《盗墓:跟小哥身后摸着麒麟说oh》 第1章 雷城,真的能平复一切遗憾吗?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如果我消失,没有人会记得我。” “胖爷我带大他容易吗我,我家天真可爱又嘴甜,我看谁他妈能不爱他。” “小邪,这一代人其实是你最聪明,我们解家人只是普遍长的好看。” “吴峫哥哥,霍家虽然不大,但也能护你周全。” “说到怂的天赋,你真是勇冠三军,不过我欣赏你,也许你可以成为我活的最长的徒弟。” “你有病啊吴峫,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 “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啊~!” “吴峫哥哥!霍家的人已经不姓霍了,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邪!他们疯了!它和汪家的丧家之犬勾结,他们想要回到曾经改变过去。” “小邪,当你收到这份录像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死了。它开始清洗九门,秀秀和瞎子死在了我面前。” “原谅我小邪,最终还是留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但是我真的好累,我八岁那年开始掌管解家,一桩桩阴谋一件件诡计从未停歇。我有点想师父,有点想没有青椒的青椒炒肉饭。” “不要执着,放过自己小邪。这些事永远没有尽头,你的执念会牵扯出更多的执念。躲得远远的,别哭别难过,无论发生什么,解雨臣会永远因为你平安而高兴。对了,瞎子让我转告你,老的时候死的好看些,他怕认不出来。” “小邪,不要执念,胖爷说的对,没有人能不爱天真。” —— “天真,放我下来,这样我们都走不掉,停下,你看着我,听我说。胖爷我咳——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你别哭啊,胖爷陪了你大半辈子,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毛孩儿似的。出....息。躲的远远的,去长白山,去青铜门,去哪里都好。别被找到。小哥!嗬……小哥带他走!带他走啊!” “再见小天真。” “来吧杂碎们,胖爷我让你们上天和嫦娥肩并肩。” “雷城,真的能平复一切遗憾吗天真……” “嗙!” —— “我大概是真得了斯德哥尔摩,呵,活下去,吴峫。” —— “秦岭神树,古潼京,最后的南海雷城,我们没有退路了,吴峫,做你想做的。” “我在这里拖延时间,你快去。放心,我不会死的,不会,不会留你一个人。” “吴峫,我从青铜门出来的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十年没有在你身边。” 巨大的雷声和枪炮齐鸣。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吴峫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之处湛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 他身下仿佛是条船,悠悠的荡在河面上。 安逸,宁静。 他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惬意了。 是阴曹地府吗?好像也不赖。 早知道死了这么舒服他就早点归西了,还挣扎个屁啊真是浪费时间。 希望小花、黑瞎子还有胖子已经在这打下了一片地盘,毕竟挖人祖坟的勾当干了那么多,是会被扔到十八层地狱的吧。 他不想下油锅滚刀山.... 这算什么事儿啊,怎么死了还要操这么多心,真是烦死了。 不管了,天塌下来他也要躺这儿不动。 哦对了,张起棂我敲里吗,听到了吗,我敲里吗。 骗子,tui—— “怎么,被那女粽子吓破了胆,连眼睛都不敢睁了?瞧瞧你这出息。” 下一刻,过分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就那样传入耳中,猝不及防。 吴峫猛的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卡顿,反应迟缓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然后缓慢的用胳膊撑起身子将自己的重量完全倚靠在小船上,才悠悠抬起头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三叔。” 他轻轻叫了一声。 死掉出现在这里的是三叔还是解涟环? 他没有答案。 或者,他们两个都死了。 也是,九门在被清洗被屠戮的时候他们没有露面,他被通缉追杀的时候也没有露面。 除了死掉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没有。 可是,他该怎么告诉他们,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让人死了都不得安宁,这也太造孽了吧。 “呦,不会被我一掌打傻了吧?臭小子,让你别回头别回头,你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小三爷别怕,那东西是女粽子的魂魄,叫做傀,她是想借你的阳气出尸洞,已经被小哥解决掉了。” 潘子!?小哥?! 吴峫的身体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般扭了过去。 然后莫名的,他想起了刚才骂闷油瓶,他应该……没有说出声吧。 庆幸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 张起棂,专业失踪人口、百岁失魂症老人and骗子。 但看着这人脸色苍白连睡着眉头都皱起的样子又陷入疑惑。 “他怎么了。” 不应该啊,按理说死了之后不应该清除所有debuff吗,就像他自己,肺纤维化晚期呼吸困难甚至连饭都吃不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呼吸了。 “失血过多,且睡着呢。” 他条件反射要心疼,可一眼看过去忽然反应过来。 鬼魂还能流血吗? 还有那把黑金古刀,不是丢在了蛇沼诡城了吗? 后来用的一直都是他和胖子从张家古楼带出来的黑金短刀。 等等等等,不对,这情景有点儿眼熟。 他微微眯起眼睛将眼底的晦暗尽数掩藏。 “三叔,他这么厉害,到底什么来头?” 三叔一边划着船一边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说我需要人手,长沙的朋友就介绍了他,一路上我也试探了不少次,他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倒让我无从下手了,但听道上的朋友说这个人很可靠,应该可以放心。” 三叔的样子很是严肃认真,像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吴峫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论撒谎扯犊子忽悠人给人下套,谁能胜过吴三醒和解涟环。 但可惜了,他不是天真,他是吴小佛爷。 他的狡诈诡计多端来自他们的亲身教导。 吴峫没有再搭话,他只是缓缓的拉起自己的衣袖,看着光洁的胳膊挑起眉轻轻吐了口气。 第2章 没有人能不喜欢天真 不管是三叔还是解涟环,1985年在西沙考古队都和闷油瓶共事过,甚至在互换身份后,和闷油瓶定下了某个约定。 现在说不认识不知道借来的,鬼才信。 “你三叔第一次带你下古墓的时候,已经是准备自己无力承担的时候,由谁来代替自己的位置——他选择了你。” 吴峫即使过了十几年,也依然十分清晰的记得那封信里的话。 但后来随着其他东西渐渐的浮出水面,在空闲之余他回头再仔细琢磨。 那封信没有假话,但也有许多隐瞒。 这次下墓,不仅是他接受责任的开始,也是三叔布局27年来和各方势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也意味着解家和吴家在对抗“它”时获得的一次阶段性胜利。 七星鲁王宫是三方势力的集结场。 裘得考,九门,被汪家依附的“它”。 他吴峫的出现让这场战争的核心转变了。 来到这里的人,根本不是在找鬼玺和蛇眉铜鱼。 这并不难分析,“它”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接近了永生秘密的核心——巴乃的张家古楼。 云顶天宫,蛇沼诡城,西沙海底,“它”都去过并了如指掌。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在乎一个失败的永生——七星鲁王宫。 拥有私人飞机,谁还会稀罕拥挤的绿皮火车。 高端玩家谁会自降身份费力气跟炮灰玩儿游击。 就算是低端局炸鱼也需要成就感。 所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搞清楚吴峫到底是不是获得完美永生的齐宇。 要么,得到他,要么,杀了他。 因此,处在这场战争中心的烟雾弹,迫切的需要被保护。 而世界上还有谁的保护能比张家人更让人安心。 由此,引出了闷油瓶,张家起棂。 显然,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尤其这位还是个专业失踪人口,高龄失忆症患者。 也就此,出现了强力辅助王胖子。 因为讲义气重情义,靠谱有血性等硬性条件,被选中拉入与他完全无关的危局。 开启了有上顿可能没下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陪护生涯。 话又说回来,那把黑金古刀的送出,是在试探闷油瓶这个曾经的共同策划者是否还记得约定并且会不会遵守。 同时这也是个暗号,预示着反扑开始。 那句“龙脊背速来”,他和闷油瓶宿命般的第一次相遇,不过是算计之下,保镖在认雇主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且无情。 吴峫和闷油瓶的相遇,走上土夫子这条路,不过是他被蒙在鼓里的一场交易。 这样的事情有很多,有些是他推断出来的,而有些是他们在雨村养老的那几年,小哥想起来断断续续讲给他的。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相遇是假的,但同生死共患难的情意却是真的。 就像胖子说的,没有人能不喜欢天真。 纯粹善良温暖的天真,他也喜欢。 常年与死亡和阴暗为伍的人,没有不喜欢阳光的。 甚至,为了这点照耀在身上的点点星火,他们会穷尽一切护住那抹温暖。 吴峫的思绪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直到船停靠在岸上,大奎想要扶起闷油瓶时嘀咕了一句“他怎么跟女人一样,软的好像没骨头。” 吴峫眉心跳了跳,三步并作两步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大奎。 “我来吧。” 看着神色开始醒转的闷油瓶,他在心里暗自腹诽。 大奎,这话要是被他听见,肯定会用膝盖把你顶进墙里,你要感谢我救你一命。 在和这里的老乡扯皮了一通酒店、宾馆之后,最终他们住进了这个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而略显穷酸的招待所。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水泥铸造,里面通了热水和电,看上去铺盖还挺干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算是五星级豪华了。 三叔和潘子他们各自回房间收拾洗澡,而吴峫站在闷油瓶的床边,也许是房间过于寂静,盯着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拥而上。 他回到了过去吗?亦或者,只是临死前的一场绚丽梦境吗? 秀秀死了,瞎子死了,小花胖子黎蔟,甚至,甚至他一向视为神明觉得永远不会死亡的张起棂也因他而死。 南海王的神器,真的能平复一切遗憾吗? 如果回到了过去,过去能被改变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回到过去的代价又是什么? 如果没有回到过去,那这里是哪里? 这里的张起棂和胖子会是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经历腥风血雨的兄弟吗? 小花秀秀和黑瞎子他们呢? 他占用了自己过去的身体,还是占用了其他空间某个吴峫的未来? 是时光倒流,还是平行空间? 吴峫空茫的注视着那张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脸,身侧紧握的拳头发白微颤。 他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过去,只想要他自己曾经的家人兄弟和朋友。 难道茫茫宇宙,唯独没有他的家吗? 他在恐惧。 “有水吗?” 像是平地落下一声惊雷,猛的唤醒落入梦魇的俗人。 “你醒了。有水,你等等,我给你拿去。” 吴峫灰白的眼瞳中突然迸发出一丝亮光,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你常年贫血,这次又失血过多,我刚给你点了猪肝和你喜欢的白切鸡,过会儿就好,你先躺会儿。” 张起棂那一瞬间有些怔然,吴峫的语气就好像他们认识了许多年。 没有丝毫套近乎的嫌疑,自然又熟稔。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吴峫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照顾失魂症的百岁老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了,他也不想改。 世界上没有吴峫会不心疼闷油瓶。 这是铁的事实。 等他洗了澡出来,窗外的一群人已经坐在饭桌前听老乡讲天上掉下个神仙的故事。 故事有些老套,却又充满了传统的封建色彩。 很久以前,玉皇大帝从天上派下一个神仙变成大将军,帮助当时的皇帝打仗。 这位神仙功德圆满飞升后,他的肉身和宝器留了下来一起葬在了墓穴里。 吴峫知道,那个墓穴就是七星鲁王宫。 第3章 我把你当兄弟,你想当我爹 可这一次,以他曾经见过无数离奇物种和古怪墓穴的见识,这种尸蟞、血尸、尸蟞王和九头蛇柏为守关怪的低星局,已经不能引起的他的侧目。 但也许,借这个机会他能看见从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吴峫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出门填饱肚子。 饭菜的香味让他感觉饥肠辘辘仿佛几辈子没好好吃过饭。 又一想可不是嘛,说几辈子也不夸张。他被护着逃亡寻找那一丝可能的日子里,实在已经病入膏肓。 那时他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靠着流食和药片勉强度日,咳嗽几声似乎就要一命归西。 要不是小哥和胖子,还有那过于强大的执念撑着他,他坟头草早就三米高了。 也是直到那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它”和汪家这么执着于张家的秘密。 张家人不仅长生,麒麟血还能吊命。 也难怪小哥会说,千百年来张家谋算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 行走的唐僧肉,这诱惑谁能拒绝。 但对于他来说,疾病带来的疼痛远不如被捏着后颈晕厥醒过来一嘴血味的绝望难熬。 吴峫的一生从未如此痛恨过某个存在。 那一刻,心疼,绝望,自我厌恶与怨恨交织在一起,要毁灭他们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长久的静止与出神让身上的水珠变得冰凉,从发尾滑落至锁骨留下的水痕让他打了个哆嗦。 吴峫像是如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将毛巾捂在了脸上,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他内心无人知晓的疯狂与歇斯底里。 等等,失血过多? 该死的。 他竟然忘了这茬。 吴峫拧起了眉去翻背包,如果这个时候的他还有点脑子,应该知道去未知的环境可能会有各种意外甚至出现伤亡,要带上便携式医疗用品。 摸索了半天总算没让他失望,那个时候的他也不是那么蠢的无可救药嘛。 他撇了撇嘴,似乎才想起这个过去的他,可能就是自己。 一只脚踏出门槛才想起要把衣服穿上。 他倒不是矫情害羞什么的,他除了有点冷之外,还有点嫌丢人。 这副身体白白净净松松垮垮的没什么肌肉和力量,看起来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白斩鸡。 天知道他从前被笑话了多久,这好不容易可能从头来过,就放过他吧,他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确实,回去得把训练提上日程,否则他从黑瞎子那里学来的东西,根本用不出来不说,还有可能先玩儿死自己。 更别说他从闷油瓶身上偷师来的高难度动作。 真是想都不要想。 他穿了衣服端了盆热水,出去的时候看见闷油瓶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发呆,吴峫也顺势看了一眼。 日暮西垂,天色逐渐开始暗了下来。 那四男三女七个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背包,手里拿着不知做什么的仪器,正在跟招待所的老板搭话。 吴峫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已经转过头在盯着自己。 直勾勾的,像是在看什么突然起尸的千年粽子。 这个时候吴峫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被他们玩儿烂了的小哥眼神暗示梗,他突然有点想笑。 所以这样盯着他,是想告诉他外面那群人有问题? 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看不懂,他现在可是天真,这么深奥的暗示他能明白吗,那必然是不能的。 他忍笑忍的辛苦,只得借着放水盆低头的动作掩饰。 “手伸出来。” 吴峫坐到了他身边。 冰山酷哥依然看着他纹丝不动。 但根据吴峫过去多年跟百岁哑巴老人和不正经死胖子生活在一起,撅个腚他也知道这人准备放什么屁的经验来看。 这个眼神代表疑问,大概是说“你想干嘛”。 吴峫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吐槽,我想干嘛,我想弹你脑瓜崩儿。 “你不疼吗?” 最终对百岁的哑巴老人妥协,指了指他的右手。 黑金古刀又重又锋利,这货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敌人都从来心狠。 闷油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句话,他眨了眨眼睛,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伸出了手。 他左手带着的黑色漏指手套被斑驳的血液浸染,已经凝结成黑红色的血块。 手心里的伤口不深却很狰狞,从虎口径直划到了腕掌关节,露出里面粉色的嫩肉。 他的掌纹被各种新旧疤痕切的稀碎,一眼看去,反倒更像布满裂纹的土墙。 张家人把对身体的控制力做到了极点,新陈代谢也尤其缓慢,这些疤痕自然是不会好那么快的。 吴峫盯着那只手,眼泪突然就要夺眶而出。 他只知道他们后来将他照顾的很好,本来清冷淡漠的人,也有了些调皮跳脱的模样,情感充裕不再像匹孤狼。 这还是在离开墨脱吉拉寺后,第一次直面感受他许多年前的生存环境。 这人把放血当成必要的手段,活着就行,怎么活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 吴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阴沉着脸想要训斥些什么,就像从前那样明令禁止他做出一些危险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 可一抬头,盯着他的那双漫不经心不带丝毫感情的黑色眼睛浇了吴峫满头的凉水,让他心里发寒手脚冰凉。 吴峫从苏醒到现在,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失去了一切。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在张起棂脸上看见这种让他感到刺骨寒冷的表情。 他家的小哥,即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平和与温柔。 后来他很少望着天发呆,多数时候都是看着他和胖子像两个三岁小孩儿一般胡闹,然后被迫一脸无奈的加入其中。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降落人间有了烟火气。 可他丢了自己的神明。 多可悲啊。 他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老天却从不让他如愿。 他失去了一切。 “手上都没一块好地儿了,不要再割了,这个血也不是非放不可,这两天别碰水。” 吴峫的话里带着颤音,他拿热毛巾擦拭着闷油瓶手上的血迹,仔细的消毒,包扎。 可他的手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眼泪快要决堤。 吴峫想起他家小哥后来告诉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觉得这小孩儿胆小又可笑。 那个时候他还大笑着调侃,怪不得他们都说你对我爱得深沉,原来是父爱,我把你当兄弟,你想当我爹。 但现在,吴峫笑不出来了。 第4章 京圈谁不知道胖爷我人美心善 张起棂吃着嘴里的白切鸡和炒猪肝,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实际上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解。 他不明白,明明他割的是自己的手,为什么那小孩儿哭的好像刀砍在他身上一样。 虽然没掉眼泪,可他也不是聋子啊。 有那么可怕吗? 他忍不住伸出右手放在自己眼前看着那横竖交错的大大小小伤口轻轻皱起了眉,好像,是有那么点儿。 小孩儿好难带。 今晚没有月亮,就连星星也像被遗弃的玻璃珠,零星的分布着几颗。 整个夜空如一盘墨,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色更添迷蒙。 就像吴峫此时的心情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阴翳。 三叔潘子和大奎早就吃过饭回屋休息了,说是养足了精神好下墓。 张起棂的房间也刚熄了灯,想必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只有吴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兀自摩挲【suo,一声】着手里的酒瓶眼底聚起了猩红,周身都散发着狠绝与戾气。 他酒量并不好,可那种微醺放纵的感觉令他着迷。 反正这里没有人再惦记他抽不抽烟喝不喝酒了。 他想他早就疯了。 在知道自己名字真正的含义后,在等小哥从青铜门里出来的那十年,在算计无辜的人入局害死17条性命的那十年,在三叔和解涟环留下一堆烂摊子不知所踪后,在九门被清洗屠杀无数次被人保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那些每一个瞬间。 他疯的很彻底,也早就天真不再。 可是他起初只是想要所有人平安的活着 他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老天也不是不眷顾他,只是把他的运气都点在了开棺必起尸的邪门儿上。 吴峫轻笑了一声眯起了眼睛。 他孤身一人,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继续下去的理由。 更可怕的是,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十年他还会重复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去面对他痛恨厌恶的每一个东西和人,他都恶心的想吐。 这样的话,他可有点不太想活啊—— 也是,他要是想安安稳稳的活,也不应该在这种敌暗我明处境危险的情况下大半夜还往僻静的山林里走。 可他吴峫一向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人。 夜晚的森林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蝉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似乎也是临死前的求救。 山林被黑暗笼罩,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让人心中平添几分恐怖与畏惧。 如果是当年的天真,光是这幅景象,凭脑子里的想象就已经把自己吓个半死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犄角旮旯里还能找到第二个和他一样脑子不正常的人。 吴峫盯着灌木树林后一片空地上的篝火低声吐槽。 不是脑子不正常,就是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篝火旁边搭了个帐篷,帐篷不远处一个胖子正在费劲把一只处理好的鸡穿到树枝上。 吴峫身子一顿愣在原地,几秒钟后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的脚步声凌乱且急切没有丝毫掩饰。 “谁在那儿?!” 刚把鸡架在火堆上的胖子抬头厉喝一声拿起了身旁的刀。 吴峫几步走出丛林中的阴影,举起双手晃了晃酒瓶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过路人。” 胖子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松缓下来,可紧接着他就脸色一肃死死盯着吴峫。 “真是从河南到湖南,难上加难,就这小鸡崽儿,还不够我吃的呢,你小子哪儿来的。” 胖子这话虽然有些不客气,但加上满是怨念的语气,不会让人反感。 他从来都是这样,把一切分寸拿捏的很好,既不会突兀自来熟也不会过于虚伪客套。 情商不低智商很高,见识又广,原本会有个安稳人生,硬是被拉进这破局里陪着他蹉跎了后半辈子。 就像是沾了什么诅咒,他吴峫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闻着味儿来的,怎么也得分我个腿儿吧,我可不是空着手来吃的。” 吴峫眉眼舒展,咧着嘴就坐到了篝火旁,把酒往胖子那头一递,没等对面人反应,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拿回来自己喝了两口才递了过去。 胖子拒绝的话堵在了嘴里,瞟了他几眼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拎过酒瓶喝了一口。 “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啊,来这旅游的?” 胖子往火堆里扔了几块儿木头抬脸看向吴峫。 “不是。” 吴峫低着头眼底的戏谑一闪而逝。 “来倒斗的。” “嗷嗷,旅游好啊,年——” 胖子的手明显一僵,准备好的说辞像是便秘了一般卡在喉咙里憋的脸都快青了。 吴峫笑出了声,感觉心里的郁结消散了不少。 胖子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篝火旁只有吴峫细碎的笑声里夹杂着嘲笑。 “真是小刀剌,三声】屁股,胖爷我算开了眼了,有问题你是真答啊。你家大人没教你出门在外要留心眼儿吗。哎呦,真是愁死我了,早知道不问了,徒惹一身腥。” 胖子是真头疼,他就没话找话跟人客套两句,谁知道这孩子真实诚啥都敢往外秃噜。 这种事是能往外随便说的吗,他小心的往四周扫了几眼生怕哪里冲出来些人把他噶了。 能再次看到胖子无奈和变脸吴峫其实很开心。 对,就是那种不顾胖子死活的开心。 况且,就算今天不说,明天鲁王宫墓里必定遇见,那多尴尬。 谁让他提问的,活该。 “都说心宽体胖,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吴峫腼腆一笑,说出来的话让胖子的表情更加难看,要是光看外表就能知人好坏,那早就世界和平了。 他搞不明白倒斗的是怎么教出这么缺心眼儿一家伙。 难道是挖人祖坟太多遭了报应? 也不是不可能。 “有眼光,京圈儿谁不知道我胖爷人美心善。” 吴峫笑了几声,胖子身边的确让人感到舒适,他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骚话即使在墓里也不忘插科打诨,却极大的降低着他们对未知的恐惧。 好像只要他在,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有变得简单快乐起来。 能再次见到你,真好啊胖子。 第5章 胖妈妈从来都温暖 王月半给鸡翻了个面儿,眼神再次落到对面那白白净净的小子身上,年纪不大,一看就是刚从学校出来的,眉宇舒展平和眼神清澈,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年纪。 那一瞬间,胖子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似乎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干净天真的小崽子一步步被逼迫着变成了满身算计一腔愁苦的羸弱病体。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不知哪里来的思绪甩开,他又不是老妖怪,能有几个许多年,真是被酒冲昏了头。 “你们来倒斗,那你家大人有没有跟你说那斗里面有什么宝贝。” 吴峫胳膊肘抵在膝盖上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胖子贼眉鼠眼正经不过三秒,这是常态。 他和黑瞎子两人要是组团出道,财迷二人组肯定在道上臭名昭着。 “他们什么也不跟我说,是我偷听来的,说那里面呀——” “里面有什么?” “那里面——” 吴峫故弄玄虚的拉长了音调,随手拿起了篝火旁的石块儿上下颠了颠。 “老母猪穿凶罩,一套又一套,那里面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有鬼啊。” 吴峫话音未落抬手把石头扔到了左前方的林子里,那石块儿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发出一声闷响后落到地上弹跳了几下没了动静。 “胖爷我可是唯物主义者,才不信你封建迷信这套。” 吴峫收回了望向林子里的眼神,笑眯眯的望着胖子悠悠的开口。 “这具身体差劲了些,手法也不如从前了,都没能发挥出我一半的力量,不然刚才那只兔子还能做个饭后点心。” “什么话啊这是,咋的,这具身体不是你的啊,菜就菜呗,你还装上了,这鸡可是我的,饭都没有你哪来的甜点。” 胖子翻了个白眼儿满脸的嫌弃。 吴峫收起了神色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渐渐的,胖子觉得有点不对,他浑身汗毛乍起开始发毛了。 “喂,你你你你别吓唬我啊,我可是跟关二爷拜过把子的,你吃了我回头撑死你,离我远点儿的啊。” 吴峫看着他笑的很大声,笑得前仰后合。 可是笑着笑着他又突然落下泪来。 他在哭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 只是激烈的情绪无处安放让他控制不住的心里阵痛。 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的打在面前的石头上,听着无端让人心里发酸。 胖子是个心细的,平时一向妙语连珠嘴甜的没边。 可真到了能用上的时候,看着那张脸上的绝望与挣扎,胖子又觉得喉咙梗的难受。 吴峫摆了摆左手表示自己没事,用右手捂住脸想要停止丢人现眼。 可是泪腺似乎决了堤。 胖子也是沉默着,他似乎明白面前的人只是需要发泄,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半晌,王月半一脸肉疼的递来一只鸡腿。 “想吃我给你就是了,你哭什么呀。这么大一男人为了个鸡腿眼泪说掉就掉,羞也不羞。” 吴峫又气又想笑,他抹了把脸接过鸡腿喝了口酒默不作声。 像是过了许久,胖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出声。 “这世上没什么是真正过不去的,你还年轻,正该是要世界匍匐在你脚下的时候,不要太执念了。” 世界匍匐在我脚下?世界做错了什么。 吴峫觉得自己120斤的人,突然就长了119.9斤的反骨。 世界没把他怎么滴,但生活已经把他压死过无数次。 不要太执念了。 所有人都对他这么说,可要是不执着,他不甘心。 “有时候学会放手也是一种幸运,不甘心只会不断的带来不甘心,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胖子说着话低垂了眉眼,吴峫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必是触到了伤心处。 “胖爷,如果人生能重来——” “这种话没有意义,都想要回头,都想要重来,人永远不会知足,你要明白小同志,也许你的现在,是你曾无数次跪地痛哭拜遍满天神佛求来的重来。” 吴峫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在矫情些什么。 滔天的怨恨血仇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不会放下,不可能放下。 那些,都曾经是他最爱的人,本该有个安稳舒适的人生。 他们活着都没能劝住他,如今这群,更不能了。 所以争论这个没有意义。 也对,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二人各怀心思相顾无言气氛倒也不尴尬,直到篝火渐渐冷下来,吴峫感觉手脚冰凉打了个哆嗦站起身。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胖先生。我要回去了,我可不像你,一身膘看着就耐造。” “哎哎哎,说什么呢你这个小同志,我这是护体神膘,你这个思想觉悟不行啊我告诉你,你这明摆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谁是驴。” “滚滚滚,快滚——” 本来已经站起身的小同志手揣在兜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神神秘秘的靠近王月半。 胖子瞪大了眼睛警觉的抬起胳膊捂住胸。 “你想干嘛,你再靠近我我要叫了啊。” 吴峫才不管他作妖,压低了声音。 “我听我三叔说啊,火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切,我以为什么呢,那不是狗嘛,你别欺负我读书少啊。” 吴峫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阳光。 “明天见啊胖爷。” “不见不见。坑了我两个鸡腿害我都没吃饱,亏大发了。” 吴峫听着身后的咒骂声摸了摸鼻子,下次还敢。 他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幽静与黑暗让他不可避免的散发着思绪。 胖子是个超级大好人,他想。 一直都是。 古潼京那十年之后,王月半总是在替吴峫散发他已经散发不出来的善意与热情。 也替他惦记着那些他不敢琢磨不敢细想的愧疚。 那其中就包括黎蔟。 吴峫和黎蔟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如果说这是斯德哥尔摩式的爱情,想必他俩都会同时啐对方一脸,然后关照说这句话的人去第四精神病院走上一遭。 他俩如出一辙的天真,后来也一脉相承的疯狂。 但胖子却不一样。 他总是乐意把黎蔟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来爱护。 每每黎蔟来到雨村,胖子总是变着法儿的给他做好吃的,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叮咛嘱咐,偶尔还纵容着那崽子做他想做的事,胖妈妈总是愿意替他兜着。 他会站在吴峫和黎蔟中间调停他们的剑拔弩张。 他会说,吴峫,你老大不小了跟一孩子叫什么劲。 黎蔟,你别管他,走走走,跟我做饭去,他最近老年痴呆又严重了。 这种时候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号称“杭州蛊王”的吴小佛爷却从不反驳。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个人站很久。 偶尔,闷油瓶会陪他一起。 王月半只是在替他吴峫偿还心中无法言说的歉疚。 吴峫不是不心疼黎蔟。 可他已经不是天真,他满身烂泥脏污,世间的坎坷和人心浑浊熄灭了他心中的太阳。 他再也成不了别人的光。 但胖妈妈一直都温暖。 第6章 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人在漆黑且陌生的环境里,感官会变得尤为敏感。 而吴峫更甚。 在曾经无数个被追杀割喉的日子里养出的意识,让他能敏锐的察觉周围弥漫的异样气息。 比如现在。 吴峫知道从他出门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在暗中跟着他。 正常情况下,这个人只是跟着,观察记录他的言行举动向上级汇报,并不会造成威胁。 他们只是在确认,确认他的存在价值,确认他是不是齐羽。 如果按照他前世的走向,这些人的出手是在七星鲁王宫,然后被“失踪”的闷油瓶和三叔处理干净,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阻碍和威胁。 前世,吴峫暗自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个好词语。 随即他收敛了心绪,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突然多起来的草木和衣料的摩擦声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昏暗的小道眼神沉寂宛若深潭,整个人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似是在忍耐,又像是在压制什么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破体而出的存在。 如他所料,这些人被“身体”“从前”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语混淆【xiao,二声】了视听,他们即使依旧无法确定他是否在演戏,但依然决定冒险。 毕竟,就地杀死和抓捕他带回去切片然后杀死,对他们而言并没什么区别。 在永生这种诱惑面前,“它”似乎永远无法保持冷静。 吴峫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扑来,转眼就到了跟前。 在那柄泛着冷光的刀刃划向脖子之前,率先到达的是吴峫特意拎在手里的酒瓶。 来人像是没有料到他会反击,躲避不及被酒瓶正中脑门倒地血液模糊了视线,玻璃应声而碎却极大的增加了吴峫的战斗力,他抬脚踢碎那人的下颌【he.二声】,将仅剩的一截瓶口握在手中翻转,尖锐且锋利的碎渣下一刻捅进了那人的喉咙。 大动脉破裂血液溅射而出喷了他一脸。 还没完,这只是试探。 它不是傻子,在背后鼓动借势看似依附实则主导的汪家更不是。 没有人会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等着被一个一个分开干·死。 吴峫拿起了地上的刀,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的摸了把脸,他将手放在眼前去看那一抹红色粘稠的液体。 它们也会疼会流血会死,这可真不错。 他的血液开始沸腾,周身的气息忽的一变,煞气与阴戾纠缠交织在一起滚动翻涌,让他此时看起来更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和它们,只能有一个活着,今天是,以后也是,不死不休。 转了转手里的刀,并不趁手,吴峫有点想念自己的大白狗腿。 但这种情况,能有个武器显然就是万幸,他没得挑。 张起棂站在丛林阴影中,他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上因表现出的愤怒与怨恨而扭曲,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他戴着兜帽而让人分辨不出他的表情,即使他可能没什么表情。 吴峫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短短的几分钟,他脚下的尸体又多了一具,腹腔被划裂开来,大半个肠子内脏耷拉在地上让人头皮发麻。 他将刀插在树上为支点360度旋转躲过了三人刺来的刀,借着下落的势头用膝盖顶上了其中一人的胸膛,一刀割喉。 张起棂式膝盖杀,他可真是帅呆了。吴峫苦中作乐的想。 可很快他就遭了现世报,这具身体根本没什么锻炼痕迹他清楚的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个走平地都会摔跤的拖油瓶。 这样高强度负荷的厮杀他根本吃不消。 但这并没有让吴峫退缩,他反而看起来有种异样的亢奋与病态的疯狂。 让他死在这,最好是让他死在这。 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就地翻滚躲开劈来的刀,身体开始吃力,他开始跟不上脑子做出的指令,因此本来能避开的刀没能如意料之中砍中他的脖颈,而是顺着左肩下滑,肩胛骨瞬间皮开肉绽,几乎是同一时间,衣服被浸染成了红色。 嘶,好疼。 吴峫咧了咧嘴。 他踉跄了几步站起身靠在树上轻轻吸气。 还有四个。 两边各两个。 选一边。 点兵点将? 哦算了,这一点也不吴峫,太胖子了。 好吧好吧,右边比较顺手。 他向其中一人扔出了手里的刀,冲向了另一个人,他有三秒钟。 出拳被捏住了拳头。 一秒。 右脚凌空踹出再次被手阻挡。 两秒。 吴峫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左脚点地以被抓住的右手为支点,右脚用力扭转身体坐上肩膀,这时,敌人因为距离拉进身体被掌控而开始慌乱无力反击,手伸向脑袋,扭。 三秒。 “咔嚓。” 这是两声。 敌人的脖子,和自己脱臼的左手。 吴峫翻了个白眼儿,很好,他果然是世界上最邪门的。 没有之一。 “好了好了,我投降我认输。” 吴峫跪坐在死人的背上举起了右手,脸上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和不走心。 “你们想要的答案我可以回答,但这个秘密太过惊世骇俗,你们选一个人来听。” 身穿黑色登山装从头到尾捂得严严实实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放慢了脚步。 但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的话。 吴峫撇了撇嘴,看来是汪家,一如既往的纪律严明。 “我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了,我刀都扔了,况且,你们也不想死了这么多人还完不成任务回去丢人吧。” “带你的尸体回去我们照样算完成任务。” 有人出了声,声音低沉雌雄难辨一听就是伪装。 “随便你,你可以试试。” 吴峫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和一双明亮的湿漉漉的眼睛。 这张脸极具迷惑性,总能让人轻而易举的放下警惕。 三人离他有些距离,站定了身子似乎小声商量着什么。 吴峫勾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他刚残忍的杀掉了他们四个队友,他们还能不在意听他在这胡诌,果然是汪家,只有任务没有人性。 他想起了那个据说为他而生的汪家苏难,想起了黎蔟说起过得汪小媛。 他们深处地狱,所以向往阳光。 但他无感,甚至内心毫无一丝波澜。 每一个汪家人手里都沾满了别人的血。 这些个玩意儿死干净点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报答。 第7章 神明会接住他的人间 “你们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快点儿,我要撑不住了。” 吴峫虽然苍白着脸,但身上一股雍容散漫的气质与他身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劝你最好别耍花样,或许能少吃些苦头,我们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有人走了过来,晃了晃手里的刀,赤裸裸的威胁。 吴峫心中哂笑【shen,三声】,面色不改分毫。 “靠近点儿。” “再近点。” “我没力气站起身,麻烦你再弯个腰。” “噗嗤。” 利刃划破皮肉鲜血汩【gu,三声】汩的涌出身体流向地面。 第五个。 “该死他有刀,上当了,杀了他。” 而此时,面对扑到脸前的敌人和锋利的刀刃吴峫眼都没眨一下,只是有些诡异的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的笑容来。 再见。 寒光乍现,一把黑金古刀划破黑暗旋转飞舞着擦过他的鼻尖一声轻响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世界清净了。 藏蓝色连帽衫的男人迈着大长腿走出了角落,站在了他身边。 树影摇曳,星辰是黑暗里的唯一光源,飘忽不定,照的张起棂的脸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吴峫仰起了脸看向他, 那张从来都淡漠却十分好看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也是,这对他来讲过于轻松简单,简直不值一提。 这就更加衬得废了半天劲的吴峫又菜瘾还大。 但吴峫只是看他,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这种蠢话。 他认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会得到答案,因此也不会知道张起灵从一开始就尾随着那几个人的动静跟到了这里。 张起棂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吴峫脸上突然扭曲产生的仇恨和怨怒,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变得空洞染上血腥的色彩,他鬼使神差的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就像此刻,吴峫坐在尸体堆里抬眼瞧他。 因为激烈的情绪和动作而附着了一抹殷红,像一缕青烟掩盖掉了他的清秀,多出了些莫名让人无法直视的妖异。 张起棂移开了眼神,他环顾四周却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这小孩儿刚才与他如出一辙的肢体动作。 说如出一辙并不准确,只是得了要领却因为身体限制动作软绵绵的看起来徒有其表。 但这恰恰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吴峫认识他。 也或许是熟悉与他相关的什么人。 至少这种熟悉程度足以让他学到些什么,或者是被某个存在教导过,而并不是偷师那种不伦不类。 张起棂扫过地上因为过于残暴而变得有些恶心的尸体,目光再次落回了吴峫身上。 那个在他面前因为小小伤口而哽咽的小孩儿现在却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面无表情的用完好的右手将脱臼【jiu,四声】的左手掰回了原位。 肩胛骨还在淌血,吴峫的眼中却只有执拗。 张起棂只觉得这个人充满了矛盾和违和感,但他依然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丝表情也欠奉。 闷油瓶的称呼实至名归。 而此时的吴峫轻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深感日后加强锻炼的必要性。 这辈子可再没有哪哪儿都能天神下凡救他一命的张起灵了。 他与平常完全不同,表里不一的模样已经足够让这个本就安全感匮乏的人心里产生警惕与厌烦。 张起棂能对干净温暖的阳光天真偏爱,可如今的吴峫满手血腥杀戮,是一只深陷泥沼的厉鬼。 下一刻吴峫眉目轻扬,无所谓了,总不能世间的一切便宜都让他占尽了。 命运是公平的。 带着对未来一切的知晓,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本就意料之外,不应该再奢望还拥有过去的温情。 从古至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的话一向很有道理。 吴峫拿着手里的刀挽了个刀花,这把刀出现的突兀且模样奇特,可显然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好时机,他下手没犹豫利索的割开了底下尸体后背的衣裳。 火红色的凤凰纹身映入眼帘,烧的吴峫心口生疼。 都已经这个地步了,吴峫倒也不压抑情绪委屈自己。 他脸色冰冷手起刀落,这具尸体的身子和脑袋各自分家。 在汪家这群东西面前,吴峫一向没什么人道主义,更没有人死恩怨尽消的概念。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不会放过让这些人挫骨扬灰的机会。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下午来住店的四男三女。 可惜闷油瓶出手没留余地,否则留个活口说不准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吴峫这会儿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七个人里有五个死于他手。 明天的七星鲁王宫是可以预见的热闹,但再怎么群魔乱舞,那也是之后的事。 只是现在,要是再不处理这背上的伤口,他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吴峫已经没什么力气,他艰难的拧头看了眼身旁的万年“木头桩子”闷油瓶,张了张嘴想要说声谢谢,下一刻,天旋地转般的炫目涌了上来,身体瘫软,思维犹如一潭死水停滞不起丝毫波澜。 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吴峫似乎看见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奔向了他,就像从前无数次。 神明靠着本能,再一次接住了他的人间。 张起棂啊—— 吴峫意识模糊之际喟【kui,四声】叹着喃喃道。 他的话轻飘飘的随风而散,但离得很近的闷油瓶因为过人的耳力听的一清二楚。 他抱着怀里的小孩儿,低下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8章 意识里的青铜门和刀 吴峫的意识陷入黑暗,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丧失,按理说这很平常,晕倒这种事他经历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 但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匪夷所思颠覆他的认知。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前。 吴峫有些呆愣的眨了眨眼睛,面前大约有50米高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门镶嵌在山体中,门上花纹繁复显得极为古朴,却掩盖不住巍峨恢宏的神秘感。 这种熟悉的画面和感觉让他的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了颤,他一向对青铜门青铜树之类的东西敬而远之。 他对这些东西有太深的心理阴影。 这扇青铜门甚至比他曾经见过的还要高大许多,吴峫揉了揉眉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顺着青铜门的高度往上看,这里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青铜门,门有多高这片空间就有多高。 虽然这里很高,但宽度似乎只有一个篮球场的距离,正中间有一张石桌与这里格格不入。 乌青色质地散发着微微的青光,光芒柔和并不刺眼,却照亮了这里一整片空间。吴峫看着这表面坑坑洼洼却无棱无角浑圆的石桌皱起了眉。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石头,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就干脆作罢。 他转眼被石桌上的刀吸引,长的和他的大白狗腿类似,只是多了个放血的血槽,和石桌的材质相同,是更浅一些透明晶莹的幽绿色,灵动没有丝毫杂质。 像是质地顶好的翡翠。 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拿着的那把刀,极其突兀的就出现在了手里。 但那个细软温润的手感,更像是暖玉,手柄处的花纹和青铜门上的别无二致。 他能看见,但形容不出来,那扇门盯久了脑子一阵一阵的刺疼。 他搜刮脑子里的知识,所知道的朝代和记载中找不到这个图腾的任何蛛丝马迹。 自古以来,也没有过会用这种类似翡翠和玉石奢侈品材料制作武器对敌的记载,最多只是用作饰品或是陪葬。 吴峫手插在兜里看了眼青铜门,又去看那石桌和青刀,他有心想说自己睡蒙了做的是春秋大梦,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意识无比清醒。 他以为,回到过去这种事已经足够荒诞不经。 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 还好他知道自己注定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的,不然这一套一套的绿色,真是要膈应死人。 所以,这把刀可以拿进拿出,就是不知道外面的东西能不能放进来,这可比背包好用多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要怎么出—— 去。 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吴峫睁开了眼睛。 “住你们隔壁那几人你们看见了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才进去送热水来着。可是这七个人呐,行李都在,人却没了。被窝一摸冰凉凉的,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们之前有没有见过他们呀?” 外头招待所婶子有些尖锐的嗓音扰的吴峫脑仁生疼。 【看见了,在林子里,都死透了。】 他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低声回答着起了身,身上被套上了自己带来的另一套衣服,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他动了动胳膊龇牙咧嘴,有些疼,但并不是难以忍耐。 他并不担心三叔知道他杀了人知道他突然的性情改变。 小哥不是多嘴的人,以他的性格,就算三叔问起这七个人,他也只会回答两个字。 ——死了。 即使被发现也没关系,这只会让他的盘算出现一些波折,并不会影响整体计划。 果然如他所料,早餐吃的匆忙,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任何异常。 吴峫有心跟小哥道谢却因为人多没找到机会只能作罢。 那招待所的婶子虽然说话尖利又吵闹,但人很热心,给他们准备了路上用的干粮,又让她的孩子给他们带路,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到了地方三叔给了那孩子一张毛爷爷作为感谢,小朋友高兴的屁颠屁颠的回家了。 他们面前的必经之路是一片被泥石流冲出来的山沟,他们就站在两条山脉之间,这两条山脉都很陡,只能去爬河道中塌方下来的石坡。 随着时间的推移,吴峫爬坡的速度越来越慢,落在最后面眉头拧的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背后的伤口早没了疼痛感,有的只是密密麻麻被虫蚁啃咬无法忍耐的痒。 痒的他抓心挠肝的难受,痒的他焦虑暴躁。 划伤他的刀有毒? 不可能,这不应该,就算是毒,也应该是致命会让他原地升天的剧毒,而不是这种没什么屁用的痒痒粉。 汪家可不是在跟他玩儿过家家。 “三叔你们先走着,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就来。” “臭小子懒人屎尿多,快点的啊,我们可不等你。这山里可是有鬼的我跟你讲。” 远远的传来吴三瑆的笑骂和潘子大奎的哄笑声,吴峫没有回答捏着拳头咬紧了牙关走往一个僻静的角落。 他扔下背包脱了衣服伸手去够背后的伤口,奈何位置尴尬怎么都够不到位置,几次下来逼得他通红着双眼拿起了那把花里胡哨的刀挥向了自己的后背。 他可以忍耐剧痛,甚至能在剧痛中冷静思考。 但这个锥心蚀骨的痒不行,快把他折磨疯了。 “啪!” 有人在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吴峫本来就焦躁难耐,这会儿被人拦住动作一股火气直窜脑门,也不管身后的是谁猛的拧身抬脚就踹。 等踹完发现是小哥,吴峫心里一紧脑袋清醒了不少,可这时候收脚已经来不及了。 可闷油瓶应付的十分从容,他抓着吴峫的手滑到了胳膊,侧身到他身后抬脚轻踢支撑身体重心的另一条腿。 吴峫保持着踹人的姿势单腿跪了下去。 这种没有防备带着全身重量突然跪倒的姿势很伤膝盖,但小哥提着他胳膊的举动承担了大部分重量和向下的冲击力,反而让吴峫跪的十分自然没什么感觉。 闷油瓶瞥了眼他手里奇异的刀放开了手,声音古井无波。 “别动。” 吴峫眉头舒展了些,手里的刀瞬间消失。 他毫不避讳的动作自然被身后的人看在眼里,一声不吭乖巧听话,跟刚才想要用刀划自己还踹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张起棂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幽光又迅速隐没。 下一刻他掀起了吴峫背后的衣服,瞳孔骤缩。 第9章 绿色有毒的血 吴峫背后的纱布已经被浸透,但不是血液常见的鲜红,而是让人匪夷所思的黄褐色。 闷油瓶愣了几秒揭开纱布再看,昨晚的伤口虽说不是深可见骨但也是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可这会儿居然已经开始愈合长出嫩肉,按照这个速度,再过阵子就会结疤脱落。 更诡异的是,长出的嫩肉之间依稀能看见液体残留,是和吴峫手里那把刀相同的幽绿。 闷油瓶像是意识到什么,转眼去看揭起的纱布,黄褐色——是红色的血液被绿色液体覆盖两相融合后形成的颜色。 所以这个血肉之间的幽绿色液体,是吴峫的血。 张起棂冷淡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记得昨晚抱他回去处理伤口的时候,这血还是正常的鲜红色。 身体愈合速度加快,血液颜色的更迭【die,二声】,这种过程更像是某种生物在进行转变。 “怎么了小哥,伤口有问题吗,我痒得好难受。” 吴峫因为死咬着牙硬撑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闷油瓶盯着他的后背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怎么用最简单的话形容正在发生的事。 “你这样不说话我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吴峫对着他倒是没了刚才的暴躁,轻喘着语气里带了些无奈和调侃。 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衣服被放下,闷油瓶蹲到了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吴·读灵机·百岁老人守护者·峫先是被他的举动搞得脑袋一懵,然后在对视中精准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绝症快死啦?真的假的啊?还有这好事?” 吴峫脸上的高兴半点不带掩藏,可是转头就看见闷油瓶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身子一僵摸了摸鼻子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许多粽子、禁婆、海猴子被踹进墙里或者被大腿扭断脖子的悲惨下场。 前世今生都被闷油瓶冷着一张脸的淫威拿捏迫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抹了把脸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不是怂,是从心好吗,从心。 谁让闷油瓶长得好看。 “刀。” 清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吴峫手腕一翻青玉刀就递了过去,明晃晃半点想要掩饰秘密的意思都没有。 这该死的默契和条件反射。 吴峫低垂着脑袋翻了个白眼儿。 闷油瓶看了眼刀柄上过于熟悉的花纹却没想起什么来,下一刻便抓着他的手指划开了个小口子,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吱哇乱叫。 下一秒某邪门儿龇牙咧嘴的直喊疼, 他像是已经完全记不起自己昨天呼啦了一身血还淡定的砍人脑袋的事儿演的十分起劲。 这也难怪,没有人能抵抗让万年冰块变脸的成就感诱惑。 直到那块纱布扔到他面前,食指的伤口流出了所谓的血液。 吴峫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联系了起来。 难怪他痒得难受,长嫩肉结疤的过程本身就难熬,更别说这快了许多倍的愈合速度,痒起来恨不得把皮挠破。 “有意思,小哥,你觉得我最后会变成什么,禁婆?粽子?妖怪?” 这件事似乎没有带给他多少困扰,他挑起了眉接过闷油瓶手里的青玉刀还有闲情逸致跟他贫嘴。 “妖怪。” 万年冰山站起身却是罕见的回应了胡扯。 “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你把我杀了,我也变成灵坐你脖子上....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高兴了拍拍你的头,不高兴了我就薅你头发——” 吴峫的话里满是向往和期待,半点没有被吓到的担忧,反倒还挺高兴。 闷油瓶没什么表示,只是看了他一眼戴上了自己的瓶盖儿,眼神表达了两字,休想。 逗得吴峫哈哈大笑起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他怂了怂鼻子到处闻,一股清香夹杂着淡淡血腥味儿随风飘扬在四周。 “小哥难道是你偷偷喷香水了吗。” 吴峫闻着闻着凑到了小哥身边,他知道不是,但他就像是突然进入了晚到的叛逆期,就想跟这人作妖。 谁知道他还有几天做人的日子,趁早想做啥做啥吧。 他的身体在逐渐被改造转化,就算是被膝盖顶到嗓子眼儿或者被踹进墙里,应该也不怎么疼。 “是你的血。” 吴峫凑在他跟前的举动猛的一滞,然后扑棱了两下大眼珠子。 “这么神奇的吗?” 他把划开的手指凑到眼前,发现已经愈合的严丝合缝儿,失望的撇了撇嘴却见身旁的闷油瓶突然蹲下了身子。 “怎么了。” “血滴下来的地方。” 他指了指地上那片已经死亡枯萎变的黑黄的杂草,围绕着那滴血,周围一大片寸草不生。 “不是你血液里的味道,是血液杀死生命体后的挥发。” “你的意思是,硫酸本身无味儿,但被它腐蚀发生反应会产生的刺鼻味道。” “没错。” “幸亏是香的,这要是臭味儿就别想靠近小花儿了,别说是小花儿,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这要是臭味儿,小花儿那洁癖精,还不得离他八百里开外就开始念叨嘀咕恨不得用香水把他腌了。 吴峫已经躺平了,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身上还会发生什么邪门的事儿。 反正他本身就已经很邪门了。 “绿色有毒的血,超常的恢复力,要不你再看看我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纹身,我想要个花臂。” “让你的小花儿看。” 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 吴峫懵逼着一张脸在后面追,好在最痒的时候好像过去了,现在依旧麻痒,但可以忍耐。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小哥,那小花儿在北京,我现在也见不着啊。” 闷油瓶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想搭理他。 第10章 鲁殇王和周穆王这对老邻居 吴峫和闷油瓶找到其他人会合的时候,发现队伍里多了个老头儿,被潘子绑着在前面带路。 吴峫定睛仔细去瞧,脑子里搜刮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山洞里想要谋财害命那两人的其中一个。 另一个已经在积尸洞里被尸蟞啃了个干净。 怪不得三叔没空搭理他们在后头磨磨唧唧,原来是忙着教训这从小吃实心肉长大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据这老头子所说,他之前给一伙出手十分阔气的人带过路,他们说自己是考古队的,但谁不知道来这的都是倒斗下地的盗墓贼。 那老头儿半是被威胁半是贪财的将这些人带到了目的地,结果一夜之间全被树妖杀了个干净。 九头蛇柏。 吴峫脑子里打了个弯儿,他对这玩意儿可熟悉得很。 在和汪家玩儿命的那十年,他可没少在沙漠里跟这东西打交道。 当然也无比清楚它的克星是天心石。 但他醒来的十分不凑巧,当他意识到会用到哪些东西的时候已经在来不及准备了。 他缀在队伍后头看着前面的三叔后脑勺心情复杂。 作为曾经孤身一人探过七星鲁王宫得到尸蟞丸,甚至把裘德考手下一堆人坑死在那里的勇士,这场开幕戏肯定做足了准备。 而这场好戏一旦开唱,不允许任何人中途退出。 直到有一方落败出局。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问过许多个为什么,但后来想想,不是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 他跟在那个身影后头追了一辈子,到最后连他是死是活都没能搞清。 解涟环,吴三瑆,是他和小花儿毕生的阴影和执念。 过去的很多年,他想要怪曾经的解九爷布下这连自己命运都不能掌控,甚至要无数人命去填的大坑。 可人丁凋零的解家,八岁独自撑起解家承受了太多苦难,甚至因为忧思操劳过度才四十多岁器官和身体机能就已经开始衰竭,走向死亡的解雨臣。 他吴峫又算什么东西,像是全世界只有他在失去似的。 解九爷机关算尽拿自己的命,拿解家赌出了九门几十年的安稳。 好在,他似乎有了第二次机会。 后续的一切,就交给他吧。 他们都要健康的活在阳光下。 他沉浸在自己的盘算里太久,等有人嗷唠一嗓子叫起来他差点没原地起飞。 那带路的老头咋咋呼呼指着一处反光的地儿大喊有妖怪,走近一看原来是个手机。 上面带血。 看来逃命匆忙,倒是什么也没顾上了。 “不就是个妖怪嘛,我们这小哥,千年的粽子都要给他下跪,你说对吧。” 大奎凑到闷油瓶跟前想要自来熟的去搂他的肩,被一个“莫挨老子”的拔凉眼神劝退,大奎碰了个钉子,虽然不爽也没办法,毕竟这墓还指望着人家。 可吴峫看着这场面莫名就觉得很好笑,他忍了又忍,几乎是把所有的伤心事想了一遍才没笑出声。 这场闹剧之后他们又蒙头走了几个小时,终于在下午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有许多军用帐篷,设备齐全却空无一人,周围落满了灰尘和落叶杂草, 看着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标签,吴峫一瞬间就想到了裘德考和阿宁,欲盖弥彰。 他实在讨厌压缩饼干的味道,草草吃了两口垫肚子开始趁人不注意研究意识里诡异的山洞。 早上用玻璃瓶装了热水试探着放了进去,没想到真行,他又向招待所婶子要了只活鸡和处理干净的鸡。 他想烤鸡吃,但情况不允许,人多眼杂还不够吃。 似乎是因为生病那几年吃的不好,重头再来发现自己的口腹之欲几乎是成倍增长,贪吃又挑食。 可别嫌他矫情,他可能这辈子就这一个爱好了。 而且他这辈子不定有几年。 再说回那山洞,玻璃瓶里的热水放进去什么温度拿出来照样儿。 生鸡依然很新鲜,就连洗过的水珠都还存在。 但是活鸡死了。 他放进去的时候扑腾着翅膀,拿出来的时候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睁着眼珠子,只是已经梆硬。 也就意味着,里面的时间和空间静止,当然,如果那鬼大门不动弹的话。 不能存活物是有点可惜,可是随即就被随身能带个篮球场存放东西的喜悦冲散。 这对要频繁下墓的人来说简直是神器。 他躲在角落里自个儿偷乐的时候,吴三瑆和闷油瓶已经探穴定位完毕,挖出了一小片古墓的顶部轮廓。 三叔说这个墓有点诡奇怪,战国墓本该是没有地宫的,可这个有,还是个砖顶。 吴峫心里嗤笑,这下面什么情况你能不知道? 鲁殇王和周穆王这几千年都楼上楼下成邻居了你能心里没数? 这话明摆着说给他听,搁这“无意中”给他灌知识呢。 没过多久,三把旋风铲齐翻飞一下就下去了七八米打出一个盗洞来。 几个人各自拿着手电下到里面,吴峫看到了那面防盗夹层里有矾酸的砖墙。 熟悉的让他忍不住叹息。 墙的另一头,是他所有快乐和悲伤开始的地方。 第11章 邪门儿的小三爷,起尸的周穆王 潘子和三叔还在研究那面砖墙。 而吴峫从兜里掏出了两个黑色的织物口罩,一层套一层把自己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这口罩是今早上临走前问那招待所婶子拿的。 现在这个时间,重症急性呼吸综合症战役刚刚结束,全国的禁令解封。 这些口罩由国家分发家家户户都有,只是如今是用不上放着也是放着,刚好他问起,那婶子大方的全给了他。 还别说,比一般的口罩戴着舒服多了,至少不勒耳朵。 “小三爷,你怎么把这玩意儿戴上了?是有什么讲究吗?” 可能是觉着他这举动有些突兀,大奎凑近了几步满脸疑惑的问道。 “啊?你说这个啊,没什么讲究,就是我比较怕死。” 吴峫整理好两层口罩把手重新揣在兜里,语气理直气壮不加掩饰,在这空旷的墓室里显得异常清奇。 话音一落,墓室里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在用特殊管子引流矾酸的闷油瓶和一旁的三叔潘子都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大概率是在心里吐槽他的贪生怕死和胆小。 吴峫看了眼他们,淡定自若的移开目光。 肺纤维化呼吸困难生不如死谁得过谁知道。 吴峫又隐约觉得,闷油瓶的眼神和三叔他们不是一个意思。 可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无比怀念起影帝张秃子来,那人多有意思,自来熟不说,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滔滔不绝,还伴随着丰富的肢体动作。 不像小哥,大部分时间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他其实也不是没怀疑过张秃子才是小哥的本体,但一直没机会验证。 毕竟就算想灌酒一睹他醉酒的样子,也是十年后的事了。 但接他出来后,因为蛇毒费洛蒙和刀伤,他的身体已经十分破败,胖子费了老大劲用食疗和营养餐给他补这补那,几乎寸步不离严防死守他去碰烟酒这些玩意儿。 再后来,他的身体被养的有了起色,脸色红润身上也有了肉,可开心了没几天,他就查出了肺纤维化。 彻底与他心爱的烟酒无缘。 想到这,他抬眼去看闷油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黑色的碎发散落额前,眉眼清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飘逸迷离。 说不准,这辈子会有机会。 吴峫微微眯起眼睛摩挲了下指尖,黑色的瞳孔深处悄然闪过一抹绿芒,随即隐没。 在他盯着人可脑子飞到九霄云外的时候,那暗红色的矾酸墙已经变成了白色,中间的部分被敲碎推倒形成了大概能一人通过的洞,三叔率先走了进去。 吴峫一进去就看到了中央的四足方鼎,方鼎有一个出口,而出口的正前方堵着一口古棺。 那是被鲁殇王从玉俑里拖出来的周穆王,被中断了长生蜕皮的过程而变成了血尸。 就像扔垃圾一样把它随手扔在了一个墓室里,占了人家地方还废物利用给他守墓,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要是吴峫记得没错,他们这群人在闷油瓶和那血尸的“外语”交流下,可是给他磕了一个才走的。 磕头倒是没什么,他小三爷能屈能伸的很,赌咒发誓跟吃饭一样说全家·死绝眼都不带眨的。 可是他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从他进到这里好像就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盯的他背后汗毛乍起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 这时闷油瓶点亮了八盏长明灯,墓室一下亮堂起来,潘子和大奎爬上了青铜祭鼎搜刮里面的金玉古器,三叔在一旁骂他们是不是想当祭品,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与曾经没有半点差异。 可就是哪里不对。 如果一切都正常,那不对劲的只能是他。 这种情况下,吴峫比任何人都清楚哪里最安全。 所以他走过去站在了小哥身边。 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张起棂都是安全感的代名词。 有事小哥没事闷油瓶,他可半点都不害臊。 “我感觉有东西一直在盯着我。” 吴峫望了眼那口本该躁动却依旧毫无动静的棺材侧头凑到了小哥耳边,他压低了音量,因为戴着口罩,说话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温言软语。 他俩的身高差几乎没有,就算有,那1厘米反正小哥从不承认。 因此就算低声耳语也毫不费力。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让闷油瓶有些不自在的晃了晃脑袋。 他一手拿着火把同样看向那口棺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低沉足够所有人听见。 “快走,离开这。” 吴峫的表情凝重起来,磕头是因为有的选,能没有伤亡的安全离开,跪下磕个头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个死人,少不了一块肉。 但现在,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跑,快点跑。 照闷油瓶这表情和语气,这玩意儿肯定是要起尸了。 妈的。 他也没开棺啊,他还什么也没碰呢。 真是邪了门儿了,难不成重生还加重了他身上的邪性?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唬人啊,我胆子小不经吓的。” 潘子嬉皮笑脸一点都没当回事,甚至还不要命的往里青铜鼎里爬的更深。 “小哥,你这招吓唬吓唬小三爷这样的新人还行,像我们这种老油条就算了吧。” 大奎也在一旁呵呵一笑跟着附和。 吴峫脸色一沉刚要说话,三叔的动作比他快,他一把扯住那两个要钱不要命的蠢货从四足鼎上扒了下来。 也对,没有人比吴三瑆更清楚张起棂的对于墓穴的权威性。 “三爷别啊,里面还有个大玉瓶,这不拿要怄死的。” “这财你也得有命用才行,快走,别磨叽。” 潘子对三叔的话是唯命是从,倒是大奎—— 吴峫嘴角一抿,忽然想起了大奎的死。 他死得十分蹊跷。 当时尸蟞王出来的时候,三叔提醒了所有人,碰到尸蟞王会死,而拍死他会有大麻烦,但当时大奎的表情明显不对,他心不在焉的像是在发呆,甚至还用手去抓。 用手去抓的表情不像是在抓什么恐怖的杀人利器,反倒喜不自胜的像是在抓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而在西沙海底墓中,闷油瓶告诉他,大奎有必须死的理由,是三叔杀了他。 吴峫的眼神闪了闪,默不作声的站到了大奎身后,三叔和潘子打头,断后的是小哥。 “离那儿棺材远点儿,别碰它。” 在他们排队绕过那古棺时,闷油瓶又开口提醒。 大奎还在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吴峫烦躁的皱起了眉,脸上闪过一抹阴戾。 就在他和大奎即将走出墓室进入地道的刹那,身后的棺材剧烈抖动盖板直接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向下砸落的,还有他头上的石门。 千钧一发之际,吴峫却是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勾着大奎的后领,将人扯回了墓室。 第12章 想带周穆王见他老相好 “大侄子!” “小三爷!” 随着两道急切担忧的声音响起,吴峫勾着大奎的后领两人扯回了墓室。 只不过在其他人看来,是大奎因为惊慌而向后仰倒被他接住,推出去已经来不及,只能拉进去避免被石门砸成两截的命运。 但只有大奎心里清楚,他是怎么被人一股大力拎着脖子拉回去的。 只是这电光火石发生的瞬间,他就憋了一股火气。 在生命危险面前,什么吴三瑆小三爷通通都不再作数了。 这世上多少人的阿谀奉承只是碍于形式心口不一,根本无法细细琢磨。 “妈了个**叫你一声小三爷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大奎满嘴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就再次被那股力量扔到了墙边儿。 吴峫躲开身后那道呼啸而来的腥风,向后空翻单手支撑地面借力蹦出老远去,气定神闲的去看角落里骂骂咧咧想要冲过来却因为害怕血尸而瑟瑟发抖的废物。 闷油瓶看起来太过冰冷,就好像什么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因此大奎似乎笃定了在这处墓室里所谓的小三爷没有其他依仗,任由他泄愤。 但他吴峫要是连这种玩意儿都收拾不了,古潼金早就遍地是他的骨灰了。 他垂了眼帘轻弹手中的青玉刀,这个人他有大用。 所有人都喜欢赶着他向前走,那这次就换种玩儿法。 他又转头看了眼小哥,发现那家伙也朝自己看过来,脸上神神在在的没有半点大难临头该有的表情。 但那样子明显就是在说“你想做点啥就快点儿,我很忙。” 吴峫口罩下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时候的闷油瓶十分没劲,想看他表情丰富还不如指望青铜门原地爆炸。 实在不行戴个面具吧张秃子,把脸藏起来就可以随便放飞自我了。 他在心里吐槽,也不怕表现在脸上,难不成闷油瓶还能有透视眼。 但显然,这里不是什么发散思维的好地方。 墓室里有三个人,可那该死的负心汉周穆王皮都没了浑身血色褶子,骨肉缺一块儿少一块儿的伸着一双尖利的爪子只追着他跑。 他跑了一会儿只觉得莫名其妙。 “草,这一点也不科学,又不是我挖了他的坟,他干嘛老追我啊。” 闷油瓶刚准备拔刀上前,又被吴峫阻拦。 “你站那儿,你别动啊,你一上来它还有活路吗,我下次上哪儿找这种耐造的试验品。” 吴峫本来没指望这人听他的,但哪怕多给他点时间也好。 可没想到闷油瓶还真停住了,双手抱胸看着他上蹿下跳,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看好戏的意图表现在脸上十分明显。 墓室里有血尸的嘶吼和逃命的喘息,角落里的废物看到那玩意儿只追吴峫嘴巴过于活跃而被嫌烦的小哥手动闭了麦。 在遛这没毛怪的过程中,吴峫开始思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血尸这种反常现象,前世来这可没有这么多波折。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没错,前世没有这么多波折,因为曾经的他也是个最正常不过的人,虽说道上谣传小三爷开棺即起尸,可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真没这么离谱。 但现在,他是不是人都不好说。 试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这丑东西。 吴峫拿出青玉刀眼都不眨的向掌心划拉了一刀,把血涂在了两面刀刃,小心的避开了刀柄。 小哥胸前的手微微动了动又恢复平静。 吴峫一脚踢在血尸身上利用反震的力量窜出去老远落在闷油瓶身边,抓着刀刃小心翼翼的把刀柄递给他。 “大哥看戏这么乐呵,闲着也是闲着,帮个忙呗?” 闷油瓶不知是好奇心作祟也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是想着快点结束闹剧着急离开去忙自己的,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顺从的接过了刀充当工具人。 这下反倒是吴峫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冷面神突然的贴心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按理说,闷油瓶没把他踹到墙里一脸“你在教我做事?”已经是万幸。 这也太过于乖巧了。 乖巧的想让人呼噜他的狗—— 噫! “你别,天哪,你别乱动,你就抓那个刀柄,我的血有毒啊我的哥,你别考验我脆弱的神经,我真是求你了。” “等一会儿我擦了那血我们再看,一会儿好好的给你看行吗?你别拿那刀往脸上凑,啊——真是要命。” 吴峫看着小哥手上想要去看刀柄花纹的动作头皮发麻心肝都在颤,被血尸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他都没这么害怕。 闷油瓶倒是听话,他不看了,被兜帽遮住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吴峫松了口气挪出去几步并排站在他不远处。 下一刻,血尸凶神恶煞的奔来二人同时屏住呼吸。 只见那玩意儿来到两人中间在原地呆滞了片刻,像是在分辨什么。 最后试探着朝小哥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吴峫心里冒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念头。 这还没完,小哥拿起刀走了两步,血尸也跟着走了两步。 闷油瓶的表情有了些变化,吴峫敏锐的感觉那一瞬间他变得有些不开心。 但还没等他琢磨过来这不开心是因为什么,带血的青玉刀就被捅进了血尸的身体发出像硫酸腐蚀血肉的滋啦声,传来的愤怒嘶吼让墓室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吴峫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的血现在比之剧毒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边的小哥已经拔出了刀将血尸踢进了墙里,看的吴峫也跟着一起龇牙咧嘴。 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好疼啊。 但那玩意儿他还没用完,杀了不划算。 他走过去用没有伤口的手拍了拍闷油瓶的胳膊。 “多谢了小哥,这东西再借我用一下。” 看着这大佬不太赞同的样子,吴峫赶忙伸出食指表示自己不会浪费他太多时间。 “就一分钟。”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收起了气势汹汹的架势。 吴峫对着他咧嘴一笑,走上前对还在墙里挣扎的血尸伸出了手。 血尸是死的,没有生命气息,有的只是尸气,他想试试能不能带进那山洞里。 纹丝不动。 显而易见的失败。 有点可惜,他原本还想把这负心的老东西带给他的相好西王母呢。 随即他跑出两步拉开距离对着闷油瓶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已经结束。 大佬微微点了个头连刀都没拔,跳上去用大腿拧断了血尸的脖子。 闹了半天,这血尸的死法倒是半点没变。 吴峫挑起眉吹了个口哨,身形挺拔动作利落线条流畅。 张起棂,极端暴力美学的演绎者。 “帅呆了小哥。”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看上去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吴峫走过去表演了个“大变活尸”,这次倒是没有任何障碍。 所以,一切有生命体征会动的东西都不行。 他本来还想把尸体放在山洞的某个角落等着去西王母的陨玉里废物利用,但一想到以后他好吃的都要跟这玩意儿待在一起他就膈应。 干脆拉倒。 他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无奈。 “想要我的血,但又承受不住血的腐蚀。那还追个什么劲。要照这个情况来看,以后我下地怎么都免不了被尸体追着跑的命运,真是邪了门儿了。” “他们没有神智,只会遵循本能。” 闷油瓶把青玉刀递过去顺便回应了他的牢骚。 没有神智,因此就算承受不了血液的腐蚀,也遵循本能只想要得到吸引它的东西。 第13章 闷油瓶和小张爷的区别 吴峫接过青玉刀拿出一瓶水来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一遍血迹,好在这刀虽然花纹雕刻繁杂但却极容易清理,并没有灰尘血迹堆积犄角旮旯里变成泥团子的征兆。 这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毕竟谁知道以后还要用这刀干什么,一想到什么玩意儿的细碎组织都可能夹杂在里头,他想想都牙酸。 吴峫边清理边叹了口气,早就因为遛血尸呼吸不畅而摘掉口罩的脸上笑容有些莫名。 “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这血尸还是人了,人不也是这样吗,对想要的东西失了神智一般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闷油瓶一怔,像是也想起什么似的不再搭话闭口不言。 吴峫看了他一眼,拎着剩下的半瓶水抬了抬下巴。 “碰了脏东西,洗手。” 闷油瓶先是一懵,随即反应过来看了眼一旁的血尸,然后飞快的把手伸了过来。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吴峫的眼睛扫过他单薄的连帽衫,里面大概率还是什么也没有。 这是二月份的山东,还是阴气重潮湿的山林地底。 麒麟血并不御寒,他只是习惯了忍耐,他从小受到的苦难告诉他要适应环境,因为没有人会向他伸出手,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他只是个工具人血包。 这让吴小佛爷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忽的想起了雨村那位生活安逸眉目舒展颇有些孩子气的小张爷。 小张爷有很多新衣服,就算365天一天换一件也不带重样儿。 小张爷长得好看体态匀称,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这让他和胖子有十足的动力打扮他。 小张爷许是苦日子过多了,偏爱吃些甜,因此雨村的小院儿各个手能够到的角落都摆上了一罐罐不同口味的糖。 小张爷喜欢小鸡,他们就在园子里单独给他围出来一个鸡舍,看着他对小鸡们进行“哑巴劝架”的教导笑的前仰后合。 这种方式的偏疼,对于孩子来说可能过于窒息与溺爱。 但对张起棂来说,他们只恨自己能做的太少。 吴峫其实很多时候都想着怎么毁了张家,怎么让这泯灭了人性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活的像畜生的家族消失。 尤其是张海客这个狗东西舔着脸要他批条子见族长的时候,他的毁灭欲望会达到顶峰。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张起棂是张家的一员,甚至是族长。 他虽然并不想搭理太多族里的杂七杂八,但也不会看着他们走向灭亡。 张起棂会难过,这对吴小佛爷来说足够让他停止一切头脑风暴和疯狂的举动。 吴峫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显得十分无害且阳光,他看着小哥乖巧的洗完手,从背包里又拿了件黑色宽松的毛绒卫衣。 “把这个套上。” 背包里的东西早就被他放到了山洞里,背包只是个摆设,放了几件衣服做幌子方便他取东西罢了。 这是他第一次下地,没有经验只准备了个大概,外套只有一件,内里的长袖却带了备用。 闷油瓶先是疑惑了一瞬,随后有些走神,脸上的表情让吴峫心里有些尖利的发疼。 可等大张哥再回神抬脸看向递衣服的人,眼神和刚才看血尸的样子如出一辙。 吴峫:? 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怄死。 他死死盯着闷油瓶露出的一截颈子磨了磨牙,大有扑上去咬两口解解气的意味。 这丫的还嫌弃上他了, 他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脚,图他那记不住密码的银行卡,巴巴上赶着送温暖,他活该。 “洗了还没穿过,这里温度太低。你先穿着将就一下,出去给你买新的。” 虽然心里气的牙痒痒,可嘴上还得哄着这位祖宗,毕竟他确实心疼,他一向对张起棂没辙。 不知道哪句话愉悦到了这位大爷,他勉为其难的接了过去,套衣服倒是还挺利索,穿完了还不忘整理他的“瓶盖儿”。 吴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心想这卫衣要是再有个兜帽,一件盖一件把头藏起来,真是遂了你的心思爽死你了。 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倒是完全不一样。 他从兜里拿了把黑枣,和热水一起放在闷油瓶手里,又把青玉刀拿出来递给他,指了指墙角不省人事的大奎。 “你不是想看这刀吗,拿着它在这呆一会儿,我有点事要跟他说,很快的。” 吴峫眉眼温和,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 闷油瓶与他对视,那双黑色明亮的眼睛无端让他感觉舌尖一股甜腻。 像是—— 像是瞎子塞给他的那块牛奶糖。 他看着吴峫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干涩的唇,为自己没来由的心绪感到疑惑。 吴峫自然是对身后小哥的心事一无所知。 他径直走到血尸身边踩着它肩膀两只手用力一扭,硬生生将脑袋扯了下来。 这玩意儿的骨肉已经干枯腐朽没什么韧性,加上之前已经被小哥扭断了脖子,拔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他一边上下抛动着这脑袋,一边又暗自发笑。 这要是能掰下来个活人的头,那跟抗日神剧有什么区别。 放在包里那瓶掩人耳目的冰水有了用处,这种天气和环境淋上一整瓶,那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哎,醒醒哎,下雨收衣服了。” 大奎被这凉水一浇,猛的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胡乱的抹了把脸睁眼再看。 吴峫神态放松的倚靠在四足青铜鼎边,手里不知道拎了个什么东西,正悠哉悠哉的看着他。 大奎卡带的脑子突然丝滑起来,他的脸色逐渐扭曲阴沉, “你他娘的——” 话刚出口,吴峫手里的东西砸到了他脸上。 “我劝你最好搞清楚状况再说话。” 大奎条件反射用手去挡,那东西就滑落在了他怀里。 他皱着眉头把那东西抓起来刚想继续说点什么,那一眼差点魂飞魄散。 那是颗人头。 人头也没什么,他下地也不是第一回,见得也不少。 可那一看就是刚才那血尸的脑袋,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他尖叫一声哆嗦着手脚把头扔了出去往墙角里使劲缩,可见是真吓到了。 也对,血尸这东西,人家下地十回都不一定见得着,见着了就是个死。 这回要是没小哥,他们估计也悬。 所以也就可以理解大奎对血尸的恐惧。 吴峫像是笑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看出嘲讽来。 这和大奎印象中看起来就好捏的软柿子相去甚远。 这是那个一脸清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 这架势踏马的谁信啊。 “现在能说人话了吗?” 吴峫的语气轻飘飘的没什么威慑力,只是在这种环境里无端让人遍体身寒。 大奎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专心吃东西的大佬,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 这里的血尸已经死了,如果是那位身手厉害的主杀的,就意味着他一定会护着这小畜生,就算他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 如果这血尸是这小畜生杀的—— 当然,这不可能。 那他装出这幅样子不过是虚张声势。 既然在这里收拾不了这小畜生,这墓穴这么大,总有机会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对对对不起小三爷,我错了,这墓室不干净,我可能被什什么——奇怪的东西上了身,这不是我的本意小三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我错了您原谅我,就当是看在我跟了三爷这么多年的份上,您把我当个屁放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求您饶我一命吧小三爷。” 吴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那你说,你跟了我三叔这么多年,他到底清不清楚你是谁呀?” 像是平地里扔下一道惊雷,震的大奎魂不附体。 第14章 听说京城死了个戏子 “小—小三爷别说笑了,三爷当然知道我是谁了,我我是大奎啊。” 大奎的脸青白交加毫无血色。 这不是汪家人,吴峫笃定,心理素质太差,比当初17岁的黎蔟还要不如。 反正都已经这会儿了,吴峫倒也不急于寻找答案,他眉心微微动了动,上前几步蹲在了大奎面前。 “也好,既然我们达不成一致,那就听我讲个故事好了,如果这个故事听完,你还依旧坚持这么说,” 因为身份的转变,吴峫也改变了谈话的策略。 他看了眼一旁安静的小哥,也不等大奎应答,自顾自开始讲述。 “公元前30世纪,天外陨石降落于地球,有一个女人在西域发现这陨石里藏着长生的秘密,于是她在西域大荒之丘建立了西王母国,建都于塔木陀为国主,人称西王母。从那以后,她抓捕大量的奴隶,开始潜心研究长——生——” 吴峫非常有深意的把最后两个字拉的又重又长。 “而在研究长生的过程中,西王母觉得长生的秘密不应该被世人知晓,因此她创造出了一个家族,由这个家族世代繁衍守护这个秘密不被发掘。” “公元前962年,西周第五代国君姬满登基,史称周穆王。也就是这座七星鲁王宫的主人,喏,就是他。” 吴峫指了指被扔在一旁的血尸脑袋,表情充满兴味。 “上位后的周穆王野心极大,他四处征伐,国土扩张极快,但在征战西荒的时候,败给了塔木陀,他只能亲自前往西荒与西王母国讲和。” “而在讲和的过程中,两人一见如故在瑶池把酒言欢,于是,西王母这个恋爱脑将长生之术教给了周穆王,并将长生的关键也给了他,也就是那块天降陨石的核心,陨玉和尸蟞丹。” “周穆王对西王母承诺,他的国家还需要他,以三年为期,等他将国政平定,就回来与西王母共享长生。” “不要说了,闭嘴,别说了。” 大奎的额角开始冒汗,手脚和嘴唇都在微微发颤,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吴峫像是没听见,根本不理他。 “我前面也说了,这西王母是个恋爱脑,可这周穆王不是,不仅不是,人家甚至都不想再见这王母第二面。于是,周穆王自己找了一块儿陨石做成了玉俑,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实现长生。” “当然,后续你也看见了,他被人从玉俑里扒了出来,变成了这样儿。” 吴峫伸长舌头脖子一歪,现场表演了一个原地去世。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骗人,骗人很容易——生不如死。” 他的眉眼间尽是笑意像是真的在讲一个故事,可轻声细语的说话声愣是让大奎开始战栗。 “不要说了。求求你了,求你了小小三爷,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大奎猛的捂住了耳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都不值一提,就这样相安无事了许多年。直到清朝末年全国大饥荒,某一座城市的乡民盗古墓以冥器换取粮食成为一大生计,并逐渐形成了淘沙南派。后来就演变成了现在的老九门——” 吴峫实在不想提张启山,旁边还有小哥,听到了肯定要想起糟心事儿。 而且他一想到这个人把小哥囚禁在格尔木疗养院几十年还抽血切片做研究,就恨不得刨了他的坟。 张家除了小哥,没一个好东西。 事实证明,张启山把自己和尹新月葬在十一仓是个明智的选择。 “本来老九门只是个营生的民间组织,碍不到谁的事儿。直到有权势滔天的某些存在,发现了长生的秘密——” “闭嘴闭嘴闭嘴。我说我说,你别讲了,我说,我都告诉你,你别讲了,别讲,别讲。” 这种极端机密恐怖的秘密不是他这种外围的人能知道的。 而一但被发现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别说他这条命,就是他这一脉十九族都会跟着一起被清理。 他们有的是手段,知道越多死的越快,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吴峫这次没有再继续,他收起了笑脸,眼中积蓄着一层又一层的阴霾,森冷的寒意铺天盖地。 “说点我想听的。” “听说京城死了个戏子,疯了个贱奴。” 吴峫乍一听有些不明所以,他眼眸一沉。 “什么?” 大奎原封不动的把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愣了几秒。 之后,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的吴峫几乎喘不过气。 他趔趄着起身艰难的环顾四周,想找个依靠物来缓解身上的虚弱和无力感。 可无奈就连眼睛也是阵阵发黑,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嗡嗡直鸣什么也看不清想不明白。 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胳膊撑起了他的身体。 “小哥....小哥——” 他喘着粗气胡乱的攀附着,企图让死寂的内心得到一丝慰藉。 那双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无声的应答。 吴峫还在颤抖,他感觉骨头缝里都像掺杂了冻了三尺的寒冰,前世有些始终覆盖着一团迷雾的东西像是有了答案。 戏子显而易见,老九门唱戏的只有小花儿。 解九爷算计了“它”,掉包了尸体逃出了用人命去填的漩涡,“它”被捏着命门不敢鱼死网破,只能退而求其次对解九爷的后代下手。 贱奴不是贱奴,是建奴,这是明朝时期满族的称呼。 而跟老九门有直接关系且跟解家密切的满人只有黑眼镜,他是个满清贵族,是实实在在的建奴。 很好,非常好。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小花儿年纪轻轻的衰竭,黑眼镜在背尸案后脖子上的那个灵,还有后期眼疾突然恶化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吴峫的脸色狰狞双眼通红,他极力保持着冷静不让自己去撕了眼前这个人泄愤。 大奎像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很识相的言简意赅。 “五年前,我被蒙着眼睛注射了镇定剂带到未知的地方,但因为长期服用安眠药,对镇定类药品有耐受性,进门之前我就醒了但我没敢表现出来,进门前里面有人说起这句话,有几个人跟着在笑。之后就在那里接到了监视吴三瑆的指令,直到现在。” 五年了,五年了。 该死的。 已经五年了。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已经渗透到了血肉骨子里。 此时此刻,吴峫面上表现的十分平和,可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没有联络方式,只是说需要的时候会联系我。这五年一个人都没来过。小三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放过我,小三爷,我给您磕头,求您饶我一命。” “站起来,站好。” 吴峫的眼睛能模糊的看到个轮廓,他轻声开口,像是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奎不敢不听话,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可是没有下一个了。 吴峫一个箭步猛的冲上前,死掐着大奎的咽喉一遍又一遍把他的头往身后的墙上撞。 力道之大愣是把那坚实的砖墙撞出了细碎的裂纹。 吴峫在发泄心中的不甘怨恨与怒火,这一刻,对“它”的仇恨压过了第十家人。 为什么,这些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到底为什么。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为了莫须有的东西让所有人都跟着不得安宁。 还有多少人,他们身边还有多少人是这些人的走狗和爪牙。 小花他还那么年轻,他从小没享过什么福却想要努力的护着所有人,一直在殚精竭虑从未有过放松,他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黑眼镜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跟解家关系密切惨遭无妄之灾? 不,也不是,他是长生之人,就足够“它”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狠啊。 “他已经死了。” 红白黄三色映在墙上,过于恶心。 “我知道。” 吴峫像扔垃圾一样把手里的残躯扔了出去。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突然变异的体质。 “洗手,好脏。” 吴峫的视线依旧模糊,但有人拉过他的手指引了方向,水的温热从指尖流向四肢百骸。 第15章 穆王从塔木陀带回的女人 可是当吴峫转过身面对他露出另外半张脸的时候,小哥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你的脸——” “嗯?我的脸怎么了,被血溅到了吗?” 吴峫湿着手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摸到。 他当然看不见,诡谲蜿蜒的绿色花纹好像人体脉络,如同藤蔓一般自他被衣服遮挡的地方延伸到修长的脖颈攀附上了他的左侧脸颊。 冷白细腻的肌肤染上那片花纹,就像在上好的绸缎画布绣上了婀娜靡丽的图案,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图案过于邪魅妖娆,甚至在他清秀俊逸的眉眼处勾勒出了几分迷离的美艳。 而吴峫对此一无所知。 闷油瓶愣住了,眼底像是划过些什么又似乎只是错觉。 “把衣服掀起来。”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担忧。 “啊?哦。” 吴小狗倒也听话,也对,他最听闷油瓶的话了。 人家让他等十年,他就真乖乖等了十年。 掀衣服又算什么。 他拉开外套的拉链掀开衣服露出肚皮。 “再掀。” “啊?这不好吧,我还是个孩子呢小哥要不你再等等。哎哎哎,你别这么粗鲁呀。” 吴峫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绪,企图插科打诨,小哥嫌他啰嗦直接掀起衣服罩住了他的头,被衣服捂了一脸。 吴峫闭上嘴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死人脸。 小哥找到了花纹的源头。 幽绿色的藤蔓一圈又一圈从心口缠绕至锁骨然后扶摇直上。 他看了眼安静的吴小狗,忽然想起这小孩儿说希望有纹身的话是个花臂。 花臂纹身是没有,但花心纹身倒是一堆。 “你之前情绪激动也会失明吗?” “这是头一遭。” 所以,是眼睛在适应血液和情绪两相叠加带来的新变化。 换句话说,是这绿色的血液在改造他的身体,骨肉以及神经。 而因为刚才他的情绪过于激烈,血液奔腾加快了融合和改造速度,激起了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下次应该就不会失明了。 闷油瓶的眉心微微松了松。 吴峫说话显得有气无力,他把脸上的衣服扒拉下来不让再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了,还能有啥比这更糟糕的,这有啥好担心的呀。” 闷油瓶没有说话,他瞥了吴小狗一眼,径直走到周穆王的棺材面前细细摸索。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不会真要瞎了吧,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瞎的这么草率这不好吧,我就知道这贼老天肯定让我舒服不了。” “不过也没关系,能模糊看到个轮廓也行,这不比365天睡觉都要戴墨镜的强,我还能学学盲人按摩,小哥我允许你做我第一个粉丝。” “小哥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又要一声不响的跑了吧,你可是有前科的,我很记仇的我跟你说。” 吴小狗眼睛看不见,只能看着啰啰嗦嗦叽叽歪歪化解自己心里的那些没来由的恐惧。 他已经不再怕黑暗中自己过于丰富的幻想。 他怕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在恐慌。 张起棂勾起棺材底下暗括的手顿了顿。 又? 还有刚才那个故事, 他垂下眼眸睫毛微颤,这小孩儿根本就没打算在他面前掩饰任何东西。 阴戾,暴虐,狡猾,疯魔。 唯独在他面前,像只收起利爪和尖牙露出肚皮任人揉扁搓圆的奶猫。 那种无意间展露出的发散自骨子里的信任是假装不了的。 由此可见,他们不是一般的熟悉。 但他却记不起任何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连个模糊的片段都没有。 他最早的记忆止步于三年前,作为阿坤被陈皮阿四救出。 而三年前,吴峫还是个没走出大学的学生。 就别说更久远的时间,他们不可能有交集。 而且,吴峫展现出来的能力,手段,身手和见解,根本不符合他原本的文弱大学生人设。 甚至,就连吴三瑆都对此一无所知。 连最亲近的吴三瑆都不知道的秘密,这小孩儿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现给他看。 “小哥。” “小哥~” “小哥—————” 张起棂听着这叫魂儿一般拉长了音调的叫声神情有些诡异的沉默。 “过来。” “好嘞。” 一听到应答,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虽然看不太清,好在墓室空旷没什么阻碍。 只是在路过青铜四方鼎的时候,顺手牵走了里面的白玉瓶。 “不拿白不拿,浪费资源是要遭天谴的,而且我超缺钱的,这次可不能再欠两亿六了。”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嘀咕咕。 小哥眉毛扬了扬,吴峫还在念叨。 “还有汪家,这次想让小花儿砸三百亿,门儿都没有,他们也配。tui。” 视线模糊,失明的恐惧放大了他心里的恐惧。 似乎这样一直说话就不会感到害怕。 等他走到跟前,小哥猝不及防的抓着他的腰身把人抱起来放到了棺材底下打开的暗道里。 身体腾空的瞬间吴峫猛的闭上了嘴巴,落地带上了他的口罩。 珍爱生命保护肺管子人人有责。 小哥随后跳下来站在了他身边,牵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那棺材底部是个弹压式的一次性机扩,只要棺材里的重量一直存在,机关就不会弹出,石门也不会落下,而石门一旦落下,机关自毁,就再也无法打开。” 闷油瓶在身边的安全感让吴峫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眼睛,他思索了会儿。 “鲁殇王把他从玉俑里扒出来放到这偏远的墓室,一是给这七星鲁王宫做个保安应付一下我们这些手艺人,二是担心他起尸报复,所以只要这棺材里的血尸一有异动,石门就会落下,将它封死在这里。” 但显然,这个石门拦不住那东西,不然前世他们也不会被追着满墓穴的跑。 这个甬道似乎很长,还有许多岔路,闷油瓶走走停停,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辨认。 吴峫猜测他是看到了自己的标记,一点点的开始回忆起一些东西。 他安静的跟着,没有打断。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吴峫感觉自己的视野开始渐渐清晰。 他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下黑暗看到牵着自己的手,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儿,甬道的风格开始出现变化。 由西周的棱形带状粗简的壁面风格,突兀的转变为带着华丽优美色彩的壁画。 吴峫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光定睛去看,这是幅叙事壁画。 画上一男一女衣着华贵面对而立,身后各站着一群缩小了比例的人,在没有人的角落,一些黑色的蛇从阴影探出头来张望。 男人身后八匹骏马拉着一辆车。 吴峫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周穆王和西王母。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往下看,周穆王上了车,身边跟了一个明显不是西周打扮的女子,西王母站在高台上望着他们离去。 那女子和穆王来到了西周,她站在高堂之上微微俯身伸出双手递出两样东西。 一个黑色的瓶子和一块黑色的石头。 下一幅图中穆王拿着那两样东西目视身前无数人在修建的类似王宫之类的建筑。 那黑色瓶子里的是尸蟞丹无疑,黑色石头是陨玉。 这讲的是周穆王求到长生药后的发展。 那么,那个从塔木陀跟着穆王来到西周的女子,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机扩转动的声音将吴峫拉回了现实。 细微的破空声还没来得及侵入他所在的位置就已经被打落在地。 吴峫低头去瞧,这玩意儿他见过。 前世从塔木陀回来以后,小花儿经常拿这玩意儿扔黑眼镜,扔完还会自己飞回来。 黑眼镜后来有没有被那尖利的鸟喙戳漏他不清楚。 反正小花儿玩儿的是挺高兴的。 好像是叫飞去来器。 第16章 来自塔木陀的女人名瑶姬 下一刻牵着吴峫的手松开,吴峫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张起棂的背影。 他辗转腾挪在机关和墙壁之间,动作利落身姿矫健,时不时因为身体违反常理的伸展而露出精窄的腰腹,那里的力量足够他同时拧掉三个人的脑袋。 吴峫毫不避讳的炽热眼神追随着他的身影,瞳孔中闪过细碎的幽绿色光芒,那因为时间的过渡而快要消失的绿色纹路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也许自己也不知道。 张起棂也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将原本许多没必要的触发点也踩了个遍,他在尽可能的触碰多一些机关,好为他身后那眼睛看不见的小狗崽儿开个通天大路。 那双眼睛很好看,尤其是看着他时,丝丝缕缕的温柔偏爱从四面八方叫嚣着侵入他的骨髓。 那与下手狠辣血腥充满戾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区别对待,更别说吴峫对他的所有都是真挚又直白。 即使淡漠如孤狼的张起棂也逃不过被吸引的命运。 只是他如今,还什么都不明白。 他只是以为,自己有责任保护那孩子,他只是自以为,那孩子赋予他的信任不该被辜负。 他们自以为的以为,不过才只是个开始。 闷油瓶很快走到了这条甬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双开的石门,石门旁耸立着两只一人高的青鸟铜像,它们收起了翅膀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像是要把所有的不速之客吓退,模样颇有些威严。 闷油瓶把黑金古刀放回了刀鞘,细细的抚摸着那里的墙壁,奇长的发丘指在感受墙壁与机关的联系。 片刻后,他在青鸟铜像身后的墙壁找到了关窍,用力一按,石室的门向左右两边打开,露出里面的主室来。 张起棂转过身时,吴峫站在原地眼中似乎笼罩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举着火把走上前重新拉起了小孩儿的胳膊,吴峫微微的歪着脑袋看着身前的背影,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几层衣服传进他的肌肤,他用眼神描摹着这个人的轮廓。 张起棂永远如此,在不知道的角落付出了多少从来不说。 但显而易见,吴峫莫名觉得,自己因为小花儿和那便宜师父的消息而压抑的怨怒和暴虐平静了些许, 他随手拔下了被打飞钉在墙上的尖嘴鸟飞镖,觉得黑眼镜走到哪儿被戳到哪儿的命运堪称完美。 他们走近墓室的瞬间,这里的长明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整间主室灯火通明。 是细绒的灯芯与磷火,遇空气即燃。 十座地宫,有九座都能见到这手段。 这里与外面的西周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是两个世界。 这里色彩浓厚,修饰典雅精巧,处处都透着浓郁的女性韵味,这里不像是墓室,更像是闺房。 从门口进来向里张望的视线被一张屏风所遮挡。 说是屏风,其实是以木框为结构,表面用绛帛覆盖,屏面的图绘为青鸟,在颜色上除青鸟为青色外,其余部分均为黑色,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 但这不对。 屏风在西周时期,是天子专用器具,也被称为“黼扆。”【fu yi——三声】 这在西周时期,是天子权利与地位的一种体现,就连王后也没资格使用。 因此这不应该出现在一个风格明显女性化的房间。 吴峫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闷油瓶的脚步绕过屏风向里走。 屏风后是一尊四脚铜兽炉,铜兽的四足各依附着巴掌大的青鸟,这应该是用来燃烧熏香的。 等等,青鸟? 吴峫眼睛一眯,想起了方才甬道里的壁画。 莫非这房间属于那跟着周穆王从塔木陀回来的女人? 金屋藏娇? 这也不是金屋啊,这是墓。 “嘶。” 吴峫暗自头脑风暴,根本没注意小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一头撞到后背上,先遭殃的是鼻子。 吴峫捂着鼻子痛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这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真是一点也毫不含糊啊,啊,疼死我了。” 小哥一点也不同情他,甚至用眼神无声的谴责他在危险的地方走神。 吴峫这会儿还记着自己在装瞎,他看不见。 看不见看不见。 他不着痕迹的借着因为疼痛而混乱的脚步向着墙角的妆奁【lian,二声】台走了几步,想着能发现些什么。 结果抬头就看见小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糟糕,露馅了。 他为什么会自信觉得自己能骗过百岁老人5.3的眼睛。 “嘿嘿。小哥——你牵着我太有安全感了,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感觉简直让人着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真的,刚刚撞的鼻子太疼了,再睁眼就好了。” “真的,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真的真的,骗你我是小狗儿。” 闷油瓶看着他眼角微微挑了挑,转过身不说话了。 额角青筋一跳,吴峫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本来就是吴小狗。】 得,谁让他爷爷是吴老狗。 吴峫走到梳妆台前,那上面出了些首饰,还放了一枚双面玉佩。 一面雕刻青鸟,另一面刻了西周时期的金文,翻译过来是—— 【瑶姬】 吴峫有些吃惊,瑶姬这人他熟啊,中国人谁不知道。 这是玉帝的妹妹,二郎显圣真君的母亲,动了凡心来到人间与凡人结为福夫妻被压在桃山下后来被太阳活活晒死的那位。 开什么玩笑。 可是一想到西王母昆仑山长生药也是传说中的东西,可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他突然就诡异的平衡了。 所以,那个从塔木陀跟来的女子,名叫瑶姬。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刚要继续翻就听见小哥那头传来厅里咣啷不小的动静。 吴峫的黑眸倏然间蒙上了一层冷意,他把玉佩一收青玉刀拿在手里就窜了出去。 结果, 满!地!的!黑!毛!蛇! 吴峫在靠近小哥的过程中恍然想起了自己吸蛇毒当饭吃的日子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那种醒过来就以为自己是爬行动物阴森的想要扑人的生活,再也不要来第二遍了。 他一边吐槽一边想帮闷油瓶杀点儿蛇缓解压力,可是突然发现,这些蛇压根不搭理他。 就算他凑过去,那蛇也麻溜的四散逃开,唯恐避之不及。 他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依然如此。 这一刻,吴峫突然垂了头看着手心低低的笑起来。 即使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但现在,这个礼物他很满意,而且非常喜欢。 他兴奋的舔了舔虎牙,直接划开手掌放血,一路滴着走到小哥身边用血滴围出了一个圈。 他甚至在那几个呼吸之间,想到了无数种用自己的血给他泡澡的可能。 可又被自己否定,他的血对活物是剧毒,这些蛇的逃窜足以证明一切。 吸引要死没死的死人,却威慑诡异的活物。 嗤,这下他心里舒服了,再也不用看着小哥毫不在乎自己不要命的放血而心如刀割了。 他吴峫也可以,他也能起到作用,他也能保护他了。 他身上这些诡谲的变化,无论是谁造成的,无论他抱着什么态度铸就了这样的结果,他都无比感恩。 第17章 人首蛇身的尸体 只是发生这一幕的瞬间,张起棂灵活的不像人类的身体似乎有些迟滞,他微微低垂着脑袋去看滴落在脚边的绿色血滴,在兜帽的遮掩下只露出一截子精致立体的下颌看不清神色。 冷不防吴峫忽而低下身子往人家视线里挤,这个举动太过突然,虽然张起棂还是在顷刻间收起了自己的表情,但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吴峫本来是抱着调侃的态度想要看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粽子收割机”“道上一哥”变脸的样子。 可当他猝不及防看到那双眼睛里出现的一丝无措和茫然时,吴峫的心好似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倏地疼痛无比。 那种痛像是积攒了无数个岁月,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麻木,哀恸【tong,四声】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最后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他出生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家族利用,抛弃或者遗忘。 他曾是家族神坛上的工具,后来变成信仰崩塌的耻辱,被丢弃到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很少有一丝人间的情绪,所以像一块石头无悲无喜的活着,他的心是空无一物的荒原。 从来都是张起棂拿起刀划开手掌在无数人殷切与兴奋的眼神中洒落鲜血开出一条生路。 他习惯了作为一个强者尽可能的挡在危险面前对身边的弱者给予庇护。 却从未有人像今天这般不惜自残也要护他周全,即使知道这些蛇于他而言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他不懂爱,因此也不知道被爱的时候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所以他在茫然,在无措。 吴峫的喉头哽了哽,话在舌尖转了几圈。 “小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 “当涌泉相报。” 闷油瓶擦了刀反手插回刀鞘,接上了吴峫的话。 “不对,是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闷油瓶抬步走到高台之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是你傻还是我傻】。 “这有具尸体,我刚就是想要碰它才会被那些蛇攻击。” 他指了指长方形的书案底下,吴峫收起了嬉笑边拿纱布缠绕掌心边走上前。 果然在凌乱堆成小山的竹简底下瞄到了一截手臂。 一截除了僵硬没有任何变化的手臂。 他蹲下身又回头去看墙角的妆奁台,怪不得他刚没发现,一旁搭衣衫的龙门架【古代挂朝服的衣架子】把这个角度挡的严严实实,要不是走到这书案旁边,还真什么也看不见。 他将竹简扒拉到一边,想要看看这具尸体的身份是不是这墓室的主人,那位所谓的瑶姬。 可看到的东西让他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一个字来。 他手底下的尸体,身形纤细,应该是个女子,腰部以上为人身,腰部以下却是粗壮的蛇尾,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拼接取巧的可能。 她的胸口处有一大摊的血迹,脸部朝下,明显不是正常死亡。 而几千年的时光,似乎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发挥了力量,那蛇尾从腰部到尾尖逐渐纤细看起来依旧富有弹性极有力量感,尾巴向后弯曲足有两米长。 吴峫抬起头和小哥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 “我没出现幻觉,对吧。” 小哥缓缓点了个头,吐出三个字。 “西王母。” 吴峫一怔,倏尔想起山海经中对西王母的记载。 王母国在西北铁溪之际,其不寿者八百岁。人面蛇身,尾交首上。 意思是说,王母国在西北的黑沙漠中心,最短命不长寿的人也能活到800岁,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蛇,尾巴尖可以盘在头上。 “这西王母初见周穆王时人首蛇身的传说原来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些壁画中没有任何一个长这样儿?画里她们人人都长着一双腿啊。” 小哥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吴峫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浑然忘了要掩饰“失去视力”的自己是怎么看到那些壁画的。 他现在恍恍惚惚,满脑子都是人首蛇身西王母长生药。 长生药? 吴峫心思一震。 “难不成,这就是长生药的副作用,平常是靠着什么东西在压制,两者保持平衡,所以维持着人类的形态。而她明显不是正常死亡,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着就要去翻尸体一探究竟。 小哥闪电般伸出手阻住他的进一步动作,眼神询问, 你确定你要碰这个? 吴峫换上了一副死人脸,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以前是开棺才会起尸,现在敢情好,碰都不能碰了。 要真这么邪门儿,靠这么近,这么长时间早该起来掐他了,起码甩甩尾巴吓唬他啊。 吴峫撇了撇嘴,愤愤的拍了一把脚边的蛇尾。 可就是这手贱的一拍。 这具尸体尾巴最粗壮的部分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然后是腰部,背腹,背脊。 最后整具身体呈现出笔直的状态向着闷油瓶的方向激射而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吴峫“卧槽”一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是吧,真这么邪门。 虽然吴峫是个菜鸡,但小哥不是。 他反应迅速的后退几步拔出黑金古刀甩手就把那突然抽风的尸体钉在了地上。 吴峫也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想要看个究竟,一道黑色细长的影子从尸体的后颈窜出,直冲不远处闷油瓶的门面。 然后被他木着一张脸毫无波动的攥【zuan,四声】在了手里。 吴峫一瞅他手里那玩意儿,哦,老熟人了,一条黑毛蛇。 还好,这至少证明他没那么邪门儿。 看着闷油瓶马上要弄死那蛇的架势,吴峫的脸色虽然带着些不情愿的惨白,但还是拦住了他。 “给我吧,唯独这一条是在身体里,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闷油瓶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见他神色坚持,将蛇的七寸递给了他。 即使知道这小孩儿不会被攻击,但还是谨慎的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吴峫当然也明白,只是他冲闷油瓶笑了笑,反而抓住蛇头拎在了有血的手心。 这蛇一到他手里就开始装死,动也不动,完全就跟刚才凶狠的样子云泥之别。 闷油瓶抿了抿唇有了一丝情绪。 吴峫感觉到了,他扯着这位其实心思很细腻的百岁老人衣角往墓室空旷的地方走,边走边解释。 “我要用到它的毒牙,抓蛇头更方便。再说有什么意外不是还有你吗。” 百岁老人看了一眼自己被牵住的衣角,那一丝刚刚冒泡的杂念轻而易举的被抚平。 吴峫又变戏法似的掏出装了衣服的背包扔到一旁坐在了地上,他朝着还不明所以的闷油瓶眨了眨眼睛, “那就劳烦张大仙人为我护法,我要去地府走一遭找这女施主问上一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大仙人还没消化完这句话,地上的吴峫已经掰开黑毛蛇的嘴,把毒牙嵌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感受着脖子上的刺痛,吴峫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这别人巴不得离蛇远点,他要上赶着,人家不咬他他还要自己动手。 这都什么事儿啊。 在脑子里开始传来刺痛的那一刻,吴峫看了眼一旁的张大仙人,脑袋准确的落在了背包上,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想。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要是等闷油瓶接住他,脑壳得多大一个包。 第18章 人首蛇身的秘密 吴峫猛的睁开眼睛止不住的咳嗽引的全身颤抖,他有些分不清现实,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哦,想起来了,费洛蒙的副作用开始越来越频繁,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这东西会让人上瘾。 刚开始他还能靠着意志强撑,可慢慢的蚀骨之痛遍布全身,他开始幻听,幻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幻觉中的濒死感渐渐远去,他努力撑起自己沉重的身子盘膝坐好,仅仅做了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轻喘着平复呼吸,目光呆滞的在原地坐了许久,似乎是在寻找自己断片之前的记忆节点。 这时,一双手突兀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吴峫眼神一戾脸上闪过十足十的杀意,这个房间不可能有他以外的任何人。 因为长期吸食蛇毒而被逐渐同化的森冷眼神望向来人,可等看清对方的容颜,吴峫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失神的望着那张蹲在他面前熟悉的脸。 “小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 他蓦然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张惦念牵挂了十年的脸,又颤抖着缓缓停在半空用眼神描绘着他的轮廓。 “哈,是了,你还在里面,怎么可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又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 他一手撑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吴峫面前的身影如往常一样,只是在幻境中默默的看着他。 他从不说话,他就那么注视着他,那包容一切的眼神,是吴峫这十年来所有的动力来源。 “十年了张起棂,十年了。” 吴峫低声喃喃着。 “我日盼夜盼,盼着带你回家。可是我又害怕,害怕你会问起我身上那17条刀疤,问起我脖子上致命的抹喉伤,问起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我还怕你问我,你用了十年,为什么没能换来我一直天真。” 吴峫在笑,可是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他面前的人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眼底掀起了一层层的波澜,犹如滔天巨浪翻涌不息。 吴峫憋了十年,似乎是要在今天一次性把话说完。 “死胖子说我疯魔了,其实他也是。你替我守了十年,我守了你十年,他守了我俩十年。我们谁也没放过谁,互相成了执念。” 吴峫的眼神透着一股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与疲惫。 “好在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点,布局十年,废了这老大劲儿,我只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跟我回家,谁敢拦我我就杀谁。” 吴峫懒散的歪头甜笑,话里的邪狞却让人头皮发麻。 “当然,你要是出来后跟我说你要回张家,我连你一块儿杀,杀不了你我就自杀,自杀之前先让张家全体原地升天好了,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活。” 他说着说着神色委屈的皱起了眉头,这副样子倒颇有些天真吴小狗的模样。 “算了,就到这吧,台子已经搭好,无论我是死是活,这戏都会照常唱下去。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会按照约定去长白山接你回家,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养老。” “但如果我不幸死了——这朗朗的清白乾坤是我送你的最后礼物,再也没有人会危害到你要保护的秘密。不过话说回来,我死了也没什么,反正你记性不好。” 吴峫的情绪明显差劲了起来,他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眼前的幻觉。 “妈的,我真是蠢,跟个幻觉交代什么遗言,晦气。” 张起棂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在他话音落下开始不耐烦之际迅速出手一捏后颈,不省人事的吴小狗落在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张起棂没有放下他,而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他扶着吴峫的脑袋靠近自己的心口,那里酸酸麻麻涨痛得厉害,他不太明白这种感觉。 可这小孩儿是怎么做到的,能忍着把一切都咽进肚子里只字不提。 张起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第一次,他迫切的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只是他不知道,即使他找到了记忆,一切也依旧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吴峫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子都要炸开了,嗡嗡的响个不停。 他接收的记忆太过久远驳杂,而要将那些杂乱的信息分门别类找到自己需要的,并且重新找回自我是一件极其复杂费心思的事。 不过好在他对此很有经验,也好在这次他还能分清现实与幻觉,不然那乐子可就大了。 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会像蛇一样满地乱爬见人就咬。 毕竟这种丢人得事可真的多了去了。 “你醒了。” 吴峫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闷油瓶也顺势在他面前席地而坐。 “嗯。信息量太大,脑袋都要炸了,我昏了多久。” “一个小时。”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吴峫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喑哑的喉咙,看了眼闷油瓶,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 他记得这人来这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小哥摇了摇头,随后指了下那条被无辜毒死的黑毛蛇,对着吴峫抬了抬下巴,面容有些冷硬。 “我说我说,你别木着脸,我害怕。” 小哥的脸色似乎因为这句话缓了缓。 吴峫也不磨叽。 “这种黑色的蛇被陨石影响了基因,进化出了一种功能,在古时候被用作储存记忆的工具。而只有少数人才有读取这种记忆的能力,我就是其中一个。” “这条蛇是人为饲养在体内的,蛇卵之时从口中吞入,在腹中孵化,记录了她的一生。” “而这人身蛇尾的女子叫做瑶姬,她是西王母最初研究长生时的三个实验品之一,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样,西王母以为自己成功了,她也服下了那种用黑毛蛇和陨玉提炼的长生药。” “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慢慢的开始蜕皮,两腿开始退化,腰部以下逐渐开始靠近蛇的模样,但她们的意识却依旧清醒,没有任何影响。” “西王母不喜欢这条尾巴,这让她的生活非常不便,这样的长生也不完美,她无法接受。” “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研究怎样完善这种长生,在这过程中,她又发明了尸蟞丹褪去了尾巴。” “而她的三位实验品,其中玄女已经适应了那副身体并且因此骁勇善战成为了西王母国的女将。而这瑶姬和另一位姮娥,西王母打造了一副青色和白色的陨玉手镯将她们的蛇毒压制在了体内,不必再受行动不便的困扰。” 讲到这,吴峫停顿了下,那两对手镯他都有些眼熟。 幽青色的那个,料子像他那山洞里的石桌。 白色的那对,倒像是张家古楼里后来给了裘德考的那对玉环。 而且刚好那对玉环,也有镇压异化的功能。 但吴峫也只是猜测,心里没底。 “后来,周穆王打仗打到塔木陀兵败,他所见到的人首蛇身女子,是那位女将玄女,西周士兵将此当做谈资带回中原,在以讹传讹中,变成了西王母。” “之后,周穆王面见西王母,两人郎情妾意一见倾心,二人约定共享长生。” 说到这吴峫突然挑了眉笑了一声。 “我以为这西王母是纯纯的恋爱脑,结果是我肤浅了,能长生能当女王的,哪个是省油的灯。” “她明明可以直接把长生的法子教给周穆王,却假借细节繁琐,需要有人从旁助其长生和文化交流的名义,让瑶姬带着侍从一并跟来了西周。” “长生的关键掌握在瑶姬的手里,穆王只得把她奉为座上宾受其挟制,这座建在地宫里的豪华主室和她所受用的制式侧面反应了穆王的憋屈。” “但人心是最可怕最不好掌控的东西,瑶姬带来的侍从被西周花红柳绿的繁盛迷了眼睛,她们背叛了西王母国,背叛了瑶姬。” “她们一波人偷走了尸蟞丹和陨玉,而另一波人在这里杀了她。” “她们拿走了那对镯子,所以蛇毒丹扩散全身重新长出了尾巴。” 吴峫看着小哥脸上的沉思,有种在给小朋友讲童话故事的错觉。 “正确。回答满分。但没奖励。” 第19章 论捏晕小哥的可行性 其实这段记忆里还有很多他觉得有疑点并且无法通过前世获得的线索连接首尾的事。 但他也只能暂时按捺心中的好奇,除了自己慢慢探索,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有些东西小哥恢复了记忆自己就能想明白,只是他被天授后的这个尴尬时期,免不得要人多解释两句。 吴峫等着小哥发问,问他瑶姬来到西周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问他西王母如果长生了为什么西王母国却消失了,再或者问他关于张起棂的一切。 吴峫自认暴露的足够多,只要他问,他可以告诉他一切,他愿意做那个告诉他答案的人,而不是让他孤身一人寻遍世间却没有一个可以得到答案的人。 可张起棂没有,他什么也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张起棂只是出奇的沉默,他像是在消化这些出乎意料的消息,又像是在纠结什么不得要领的难题。 吴峫虽然奇怪,却没有出声打断百岁老人思考人生,如果他不问,他不会勉强。 他悄摸儿的站起身环顾四周开始搜刮有价值的物件儿。 毕竟,他是真的很缺钱。 当然,吴峫也绝对不会想到在这一刻,在张起棂的脑海里,并不是什么西王母长生药和瑶姬周穆王。 他表面上好像是在听吴峫讲这个传说中的秘闻,可是脑子里在一刻不停歇的徘徊着吴峫明显意识不清醒时的话语。 字字珠玑,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没有怀疑这会不会是和他长的一样的人,或者差不多的姓名。 他笃定,吴峫口中的张起棂就是他。 没有人会认错自己牵挂了多年的人,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充满信任。 更没有人在和他长得一样姓名相同家族相同的情况下,同时具有那天杀的失忆症。 十七道刀疤,抹喉的致命伤,残破的躯体,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因为什么,谁干的,十年布局他究竟在对付谁,那个胖子又是谁,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了。 最让他内心无法平静的是,在这小孩儿受到伤害的那十年,他张起棂去了哪里,长白山上有什么,他能在那儿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可是让人想不通的疑点一个接着一个, 他看过他的颈项摸过他的骨,没有任何被人冒充的可能。 十年前,这小孩儿才16岁,还是个高中生,他们之间绝不可能有交集,想掺和那种玩儿命的事,别说是计划了一切耐心等待的吴三瑆,就是他父母那关他都过不去。 他处理过他的伤口,身上光洁白嫩,没有一丝痕迹。 所以,是因为身体的突然异化被抚平了伤疤吗。 也不对,那天晚上遇袭的时候,他还是正常的,血液也还是鲜红色。 所以,有什么关键性的信息被遗漏了。 张起棂的神色始终保持着平静,周身的气压却低的离谱。 在不知不知觉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是什么—— 他在吴峫身上第一次感受到诡异的不协调感是什么时候。 不是拿刀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是长途汽车的第二次,而是在积尸洞打昏他醒来之后。 那一天在女僵尸的魂魄手里救下他,那时只觉得这是个什么都不懂还不听话的麻烦小孩儿。 后来自己失血过多昏倒一行人住进了招待所,这小孩儿边哭鼻子边给他包扎,说给他点了他最喜欢吃的白切鸡。 ——? “你不疼吗”——“你最喜欢吃的白切鸡” 张起灵低垂着脑袋猛地瞪大眼睛。 那是突如其来的熟稔(ren,三声)和无意识说出的不当措辞。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吴峫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那只白切鸡真的很不错。 张起棂抬起头不动声色的用眼神追寻翻箱倒柜扫荡一切有价值物件儿的快乐吴小狗儿。 其实,时间对不上一切都疑点重重可又做不得假,这件事还有一种解释—— 他说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该说不说,不愧是无所不能的百岁老人,即使没了记忆,这智商和潜意识的阅历与淡然,也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张起棂睫毛微颤,闭上眼掩住越来越喧嚣的思绪。 他知道,这世间有许多怪异和奇迹,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不可能。 他本身也是人类眼中的怪异之一。 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到震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怪异要经历些什么。 张起棂想起初见时在吴三瑆楼下的少年,眉清目秀蓬勃阳光,眼中有的只是干净澄澈与美好。 再看看现在的他,答案呼之欲出昭然若揭。 吴峫····· 这个名字在他唇齿舌尖辗转又咽了回去。 他还差一个确定答案的关键。 张起棂身边让人望而却步的气息归于平静,他站起身走到小财迷身边,看到他饶有兴致的翻阅那堆成小山的竹简, 小财迷察觉有人靠近回头看了一眼,马上献宝似的拉着人小嘴吧嗒吧嗒不停地说。 “你来看,我说这西王母怎么大老远派人过来要蹚中原这滩浑水,我以为是找个傀儡君主掌控政权,结果是看上了人家天祖周文王的一颗珠子。”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在那双灵动的双眼里看见曾经那少年的几分影子。 张起棂面色古井无波,只是不动声色的顺着少年的话。 “什么珠子。” “一颗像眼球一样的珠子,叫雮【mu,四声】尘珠,在商朝末年,周文王得到了雮尘珠,他精通周天八卦能窥天机,可依旧算不出这颗珠子应该怎么使用,只是得到两条信息,一是雮尘珠与昆仑有关,二是,雮尘珠能让人长生不灭。” “从那变成血尸的周穆王来看,西王母的尸蟞丹依旧不完美,她仍然在想办法完善她的长生之法,所以瑶姬来了。可是后来天下大乱,雮尘珠不知流落去了哪里。瑶姬没有在西周找到珠子,便想在王室记载和中原各种奇闻诡怪宝物传说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这些竹简全是周穆王给她搜集来的民间传闻,种类繁多,其中不乏关于活死人肉白骨的草药,包治百病的鬼王之眼,让人断情绝爱的果子,验证爱情坚贞的花儿,能夜御七女的树根茎——?” “什么啊,这东西出现在一群仙侠色彩的物件儿中真的合适吗?” 吴峫的嘴角抽搐了下脸上写满了无语。 “什么是夜御七女?” 好像有什么人在真诚的发出疑问。 “咳咳、咳——咳咳咳·····” 吴峫属实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句,一口气卡在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从脖子红到耳尖。 这他要怎么回答才算不污染百岁老爷爷纯洁的心灵。 虽然他活了四十多年,天可见怜他可是连恋爱都没谈过,光跟着张起棂屁股后面跑了,哪会讲解这种东西。 胖子救命,谪仙一样的小哥木着脸问这个真的很奇怪,他好像人设崩了。 救救我就救救我救救我—— 论武力镇压小哥捏晕他的可行性—— 呵,很好,为零。 零都是高看他。 此刻,吴峫想回到一分钟前掐死嘴贱叭叭个没完的自己。 他憋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身后的人显然不想放过他。 “吴峫?” 嘶,要不他还是原地去世吧。 “就是····就是讲,一个叫夜的男人吃了那块神奇的根茎,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一老婆和女儿,然后就叫夜遇妻女,是不是很神奇。” 人一旦开始扯淡,就会越讲越顺。 “是很神奇。” 身后那位语气轻飘飘的,吴峫红色的脖子开始出现青筋。 只是他背坐着,没看见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20章 遵纪守法好公民 事实证明,百岁老人只是健忘,但并不代表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 他只是活的太久见过太多而感到厌倦,懒得掺和懒得费那心思。 不然瞅瞅,这还会捉弄人,简直可怕的很呢。 吴峫瞟了眼又在摸墙缝儿找机关找小道的闷油瓶,坐在原地翻了个白眼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竹简。 一片死寂的空间,两个人两个世界互不打扰又相互陪伴,不仅没显得突兀反倒有些奇异的和谐。 张起棂几乎观察了墓室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机关的蛛丝马迹。 这不应该。 地宫每个墓室和甬道之间都存在必然的联系,一环套一环,否则在这地底逼仄【ze,四声】的环境,封门墙、排水沟、墓道、耳室的建造根本无法顺利进行。 而且,只要周穆王存在想要几千年后醒来重回世间的念头,他必然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里所有的一切通道,只要有人能在各种防盗杀人机关中存活下来,都必将在主室中汇聚。 下一刻,沉思中的闷油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仰头望向墓顶。 那里中间高四周下垂呈穹隆式,半圆形的屋顶被一整副精美的彩绘浮雕覆盖。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各式各样的图画之间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片刻后,他眉头一动凭空掠起,一脚踏在旁边的四脚铜兽炉上发出一声闷响,身体犹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几乎是在瞬间摸到了那副画中代表月亮的圆环浮雕。 说来也奇,他手上一使力,那拉着的圆环便跟出了一大长串的锁链带着他缓缓下降,整个墓室都是吱呀作响的机扩声。 但,墓室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张起棂的目光投向了吴峫所在的高台。 这么大的动静小孩儿恍若未闻,紧锁着眉头盯着手里的竹简如临大敌,可细看神情却带着一丝隐秘的狂热和希冀。 闷油瓶眼中闪过一道微光走上前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边状似无意的扫了眼竹简。 “起来。”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吴峫猛的一激灵手比脑子快先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 “怎、怎么了?” 闷油瓶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他这遮遮掩掩做贼心虚的行为。 “通道在这下面。” 吴峫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呆呆愣愣的盯着小哥,足足几秒钟后似乎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嗷嗷,好的好的。马上,我马上就起。” 那堆竹简凭空消失,闷油瓶掀开了铺在高台上的暗红色暖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规则的黑色斑点和变化无常的花纹。 蛇纹木,而且是上好足有上千年份的蛇纹木。 吴峫平复着狂跳的心脏,一眼就认出了这不同寻常的材质。 蛇纹木坚硬且沉重,是世界上密度最大的木材,类似蛇纹而得名,是最硬重的珍贵木材之一。 现在已经濒临灭绝,比黄花梨还要贵重值钱许多。 这居然有这么大一块儿。 闷油瓶用手敲了敲,传来的声音有些空洞。 吴峫有些失望,看来因为要契合机关,将内部掏空了,要不然老值钱了。 不过现在也很值钱。 他正想着怎么脱离刚才尴尬的气氛开口说自己想要这玩意儿,感觉旁边的人眼神落到他身上,他回望过去,发现闷油瓶退后几步站那儿看他。 见他看过来,踢了踢脚边的高台。 “蛇纹木。” 又指了指一旁的案桌。 “蛇纹木心。” 吴峫转过头,那案桌上盖了一层素帛,显得朴实无华毫不起眼,怪不得他没注意。 那高台里掏空的树心原来是做了案桌。 吴峫眨了眨眼睛,想矜持一点尽量显得不那么积极,可是手下动作倒是一点不含糊。 “谢谢小哥。” 吃饱餍【yan,一声】足的小狗崽儿眼神亮晶晶,在饲养员面前快乐的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皮。 闷油瓶指尖动了动,低下头不看他。 随着高台和案桌的抽离,露出地面仅能容纳一人的地道。 吴峫突然觉得这七星鲁王宫也不是那么低端了。 他们挖了七八米,地底一层遇见血尸的墓室大约四米,这里也是如此,再往下,就是地底三层快二十米了。 这座墓穴可不是在山体里凿建的,而是在地底用真材实料一砖一木拼搭建造出来的,越往下工程越浩大费时费力费人。 “这具尸体怎么办。” 吴峫俯视着被放在一边人首蛇身的妙龄女子。 放在这是不可能的,万一被人发现带了出去,这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张起棂守护秘密要面对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 “烧了。” 说着闷油瓶就要去拿墙上的长明灯。 “等等,我来处理吧。” 吴峫拉住了他,这具尸体比血尸好看多了,都没有腐烂,放在山洞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而且中国人嘛,也总讲究个落叶归根。 再者,他总觉得,那三个女人和西王母的感情可比周穆王这个吃软饭的负心汉要牢靠多了。 吴峫知道西王母就活在塔木陀的陨玉里,他打定了主意要见她一面,怎么能没有见面礼。 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没注意到小哥眼底划过一抹为难,他犹豫了一会儿。 “吴峫,这尸体不能卖。” 吴峫的动作一滞,——? 他缓缓转过身,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一言难尽。 “谁说我要卖了。”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已经被搬空的墓室。 吴峫一梗,说话咬牙切齿。 “小哥,我不至于贪财到连尸体都不放过。” 闷油瓶看着他几乎要扑上来咬人的模样眼神有些飘忽。 糟糕,小狗崽儿好像要闹了。 “小哥。你居然质疑我崇高的人格和品性。”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儿的?哈?” “我可是五好青年,是祖国的花朵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你这什么表情,什么?我不害臊?小哥,你这样想是会失去我的,真的。” “你干嘛啊,别走那么急,后面又没有狗咬你屁股,你等等我,哎呀,你等等我呀,我怕黑。” “哎!?我说我怕黑你干嘛灭了火把。小哥!你故意的是吧。” “啪。” 有什么东西五体投地砸在了地上。 “张起棂!” “我真是谢谢你,让我回忆起了八百年前美好的平地摔记忆。” 是啊张起棂,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不过是吴·下海淘沙·贩卖文物·欠债不还·代办假证·非法过境·公然抢拍卖品·筛爷爷骨灰·身边常年跟着黑户·诱拐青少年·拖欠工资·闯雪山封线·非法持有枪支弹药·为了计划让好友装死放弃家产·拆四阿公鼻梁·破坏文物古迹·吸食蛇毒·无证养狗·挖人祖坟·遵纪守法好公民·邪罢了。 你怎么能这么冤枉他呢。 第21章 哑巴张风评被害 当吴峫嘀嘀咕咕发着牢骚小心翼翼的跟在闷油瓶身后爬出这条又黑又讨厌又凹凸不平的墓道站在突出的石板上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洞穴中间十人环抱都不一定抱的住的九头蛇柏。 那九头蛇柏的藤蔓纵横交错,几乎缠绕了所有可以缠绕的东西,这些藤蔓还有的从这天然岩洞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洞口中延伸出去,仔细去看,还能看到隐藏在茂密枝叶之间挂着的人和动物的尸体。 呦呵,老熟人了。 吴峫来了兴致,他可不着急下去,那墓道里遇到的尸蟞根本不搭理他,希望这九头蛇柏可要争气点。 他身边的洞口风在呼呼作响,吴峫也不管,直接一屁股坐在那石板的边缘,双腿放下去晃呀晃,伸长了脖子从15米的高度往底下瞧。 那下面两人有些眼熟。 再看,发现是潘子和胖子,胖子举着火把身上虽然挂了彩,但问题不大。 看来是听进去了,火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也是,能懂敲敲话的默契,那自然是没的说。 没有血尸,带了火把应付尸蟞群的情况下,这个七星鲁王宫最大的阻碍也就剩下九头蛇柏了。 不过看他们身上明显的土色勒痕,显然是遭遇过了。 两人很快走到了青眼狐尸跟前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胖子看起来十分兴奋。 也难怪,他本来就是来找宝贝的,现在宝贝就在跟前,换谁谁不高兴。 吴峫总觉得自己像是遗忘了什么,却始终无法捕捉那一丝不对劲。 虽然如此,但要是有人看见他这副安逸的样子,恐怕要在心里大骂同人不同命。 他们来墓里出生入死,而这位,仿佛是来旅游做客的。 一旁的小哥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无奈。 他原本在吴峫之前出的墓道,也是他先站在了石板上。 这个平台是中间两米窄前面宽的t字形,而吴峫像是知道他要干嘛,坐在唯一能走动的道上堵住了他回头的路,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年纪不大,还挺记仇。 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身边的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身上猛然爆发出刺骨的寒意抓住身边九头蛇柏的藤蔓就滑了下去。 吴峫手上并没有什么能够减少摩擦手套之类的防护工具,九头蛇柏柔软却尖利的枝丫划过掌心瞬间变的鲜血淋漓,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满脸都是生怕赶不及的焦急和恐惧。 “胖子!” 吴峫这一嗓子,张起棂紧紧跟随着他身影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懵然和若有所思。 他站在高处的风口俯视下方,看着吴峫打晕出现幻觉的潘子,斩断刺向那胖子心口的藤蔓。 张起棂站在那里似乎变成了一座雕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向四面八方拉扯着他,可跳动的不规则的心脏,远比心脏的主人更加诚实。 半晌,他摸了摸心口,他想,自己找到了那个确定答案的关键。 他深深的看了眼底下的吴峫,跳上另一个洞口消失不见。 “胖子!胖子!” 吴峫用里衣擦了把手上的血,才敢伸手去扶这具瘫软的身体,然后第无数次一边吐槽一边决定出去一定让胖子减肥。 他摇了几下见这人气息紊乱身上却没有明显的外伤,可为什么丝毫不见转醒。 吴峫看了眼一旁的潘子,想起这俩人刚才突然互相攻击根本对外界其他东西不管不顾的样子,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青眼狐尸。 看到那双青色的眼睛会陷入幻觉。 吴峫的脸色有些阴沉,他不该忘的,也不该掉以轻心。 这会让他害死更多的人。 都是他的错,可原本这种错误本可以避免。 吴峫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脚步因为自责与恐慌而显得有些虚浮,他走到青眼狐尸身边从腰带上取下麒麟竭喂到了胖子嘴里。 “你最好自己醒过来,我可不想给你做人工呼吸。” 吴峫跪在地上抱着他的上半身低声喃喃自语。 “大侄子!” 吴三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吴峫望着声音的源头应了一声。 “三叔。” “他俩怎么了这是。” 吴三瑆用藤蔓下滑的姿势与吴峫如出一辙。 该说不说,不愧是亲叔侄。 “小哥说是中了那青眼狐尸的幻术,就把他俩打晕了。” 铁三角嘛,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小哥最忙。 有毛病嘛? 没毛病啊。 吴三瑆跑去扶起了潘子拍了拍他的脸,和胖子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三叔略微思索了下,拔出身上的刀来在他手上划开了个口子。 吴峫知道这种法子,通过疼痛刺激大脑摆脱幻觉。 “咳,咳咳咳——呸!呸呸呸!嘴里一股什么味儿。” 胖子眼睛还没睁,倒先醒了味觉。 “你中了那青眼狐狸的幻术,我给你喂了麒麟竭。” 吴峫心里一松拍了拍他的背,借着背包的掩饰拿出了一瓶水递给他。 “麒麟竭!?” 三叔和胖子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嗯,就在那青眼狐尸的腰带上,都快成黑色了,时间应该挺久的了。” 胖子喝了口水才顾得上看看身后是谁,他拧着身子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黑色的麒麟竭?我说小兄弟,你知不知道那千年以上的麒麟竭有什么作用能值多少钱!你就这么喂给我了?!”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吃都吃了废什么话。” “嘿嘿,大恩不言谢,我倒斗届肥王子王月半认你这个兄弟,来来来,让胖爷我看看你长了个什么天使模样儿?还真别说,这身上还挺软和,靠着真舒服。” 吴峫挑了眉头推了一把让他坐直了身子,从身后来到他面前。 “是——唔、唔?!” 吴峫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皮笑肉不笑。 “是我。我叫吴峫。” 他瞪了眼胖子,这要让这人开了口,连昨天半夜掉泪珠子的事儿都肯定给他抖搂出来。 那他小三爷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你俩认识?” 三叔看起来只是在疑惑,可眉宇间透露出的警惕让吴峫心头叹气。 你拉人家入局你还防着人家。 你有什么毛病啊三叔。 好吧好吧,万一这人带了人皮面具呢是吧。 吴峫看了眼胖子异于常人的体型,敷衍的在心里给三叔找了个合理的答案。 被捂着嘴的在疯狂点头,可是能说话的,来了一句。 “不认识。” 听到这句不认识,胖子的眼神飘了一下,改点头为摇头,又觉得自己的改变太明显,慢悠悠的360度转起了脖子。 吴三瑆:——? 你看我像傻子吗大侄子? 吴峫眉头一皱,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松开了捂着胖子嘴巴的手。 “昨天半夜小哥说饿了非要吃鸡腿,大半夜我上哪儿给他找鸡腿去,正好遇上这胖子在烤鸡,好说歹说问他要了俩,他追了我一路说自己都不够吃,那小哥想吃的东西吃不上怎么行,追了半夜没追上我,在这碰上了还念叨,咋的,那俩鸡腿昨晚给你托梦了?” 鸡腿托梦死胖子——? 刚处理完身后的佣兵边擦刀边走出来听见自己大半夜不睡觉想吃鸡腿的闷油瓶:——? 悠悠的眼神盯向了满嘴胡说八道的小崽子。 倒斗一哥,人形战斗机,墓穴大百科,粽子收割机,麒麟出手阎王绕道的哑巴张,在山东的寒冬腊月里,于七星鲁王宫风评被害。 被告人吴峫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22章 开始你的表演 吴峫在充分发动了自己胡说八道舌灿莲花的技能后,发现不远处自家亲三叔的眼里诡异的透露出一股悲悯和你小子自求多福的幸灾乐祸。 与此同时,吴峫感觉有道视线从背后落在了他身上,那一瞬间,后脖子泛起了一丝凉意。 他状似无意的微微抬眼去看洞顶的风口,那里哪有什么闷油瓶,连根毛都没看见。 完蛋。 吴峫僵着身子扭过头朝着三叔挤眉弄眼, 救命,你也不想你亲侄子被踢进墙里对叭三叔? 吴三瑆装作没看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还对着刚醒转的潘子嘘寒问暖起来,那样子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聪明伶俐会看眼色的胖爷,早就在第一时间平移出去了三米远。 那人家亲叔叔都在旁边看戏呢,他一外人没道理要去抢人风头讨人嫌对叭。 吴峫磨了磨牙。 “小三爷?小三爷没事吧,你们怎么样?大奎呢?” 潘子的声音有些无力,但确实恰到好处的解救了嘴欠儿满嘴跑火车的吴峫。 可听到那句问话,吴峫叔侄俩的动作同时一顿。 吴小佛爷望向了便宜三叔,而便宜三叔看向了他的身后,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和不自觉散发出的狠辣。 吴峫身后的人倒是干脆,低沉的声音传来,干脆利落。 “死了。” 三叔叹了口气,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潘子沉默下来,脸色不是很好,几年的相处,就是条狗也会产生感情。 更别说这本身就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但吴峫心里没什么波动,想害人就要有反被害死的觉悟,无论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他眉间微挑,垂了头再抬起来时,脸上只有难过和悲伤。 “石门落下后,那棺材里的主儿就起尸了,这事儿发生的突然,空间又太过狭隘,我们几人聚在一起根本无处可逃,我和大奎被掐着脖子逼到角落里,小哥先救了我,回过头再去救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脸青白交加满是自责。 在身后安静的闷油瓶突然几步走到能看到小狗崽儿正脸的角度,抱着胳膊面无表情。 开始你的表演。 这意图表达的太过强烈,吴峫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装模作样。 “小三爷不必自责,要是听了三爷的劝阻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这就是他的命。” 潘子转而安慰起吴峫来。 吴峫一怔,倒是真的没再说什么。 潘子啊..... 视线漫无目的的一扫,余光瞥见见缝插针的胖子要往那女尸嘴里伸手,心里骂了个娘。 他以前咋没发现这人这么熊。 是因为自己比他更能惹祸,所以衬得他安分不成? “胖子!手拿出来!你不要命了!”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边的祭台上。 胖子被一嗓子吼了个激灵,后退了一步拍着胸口抱怨。 “哎呦呦我滴个天内,小同志你真是棺材里打铳吓死个人,喊个什么劲儿吓胖爷我一哆嗦,这嘴里就一钥匙,没其他宝贝。” “谁他妈要宝贝,老子是在救你的命。” 吴峫吼了一声,胖子想起了刚才的麒麟竭,又被他严肃的语气震的信了七八成,挠了挠脑袋。 “你说的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吴峫要气死了,可这是他家胖妈妈。 他正要开口再解释两句那钥匙后面连着弩机,只要动了钥匙扯动金丝线机关马上启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躲掉只有一个死。 那边三叔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家侄子的话。 他掐着女尸的下巴勾到钥匙后蹲下身避开几步使劲一扯,女尸的肚子猛的一颤,咽喉胸口和胃部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三支短箭,钉在了远处的石壁上。 钥匙离体那具面容姣好的女尸也腐朽氧化成了干尸。 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听见了胖子咽口水的声音。 “这天杀的盗墓贼,挖了人家的坟不说,干的也净都不是人事,天真无邪同志,胖爷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唯有以身相许才——” 他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这行中的翘楚,骂人骂到自己头上除了胖爷也是没谁。 “以身相许就算了,你减个肥就是对我的大恩大德。” 吴峫木着脸吐槽。 “那还是以身相许吧,我用我的护体神膘保护你。” 吴峫还想说点什么,一道阴影遮下来,视线被阻挡。 “手。” 闷油瓶不知道是不是搜刮了那群佣兵的背包,蹲下身变戏法似的掏出未拆封的棉球和纱布来。 吴峫的目光掠过闷油瓶的肩头看向研究那钥匙和紫金盒子的三人,心头微微一松,从袖子里伸出了攥着的右手。 之前在里衣上擦过一次,但手上口子有点深而且横七竖八的密集,一时半刻愈合不全又渗出绿色的血液来。 而且,这伤口是会自己愈合没错,速度那也是没的说。 但是不消毒就愈合他心里是真膈应,这墓里什么都有,谁知道肉里残留了什么,想想就呕。 “我自己来,你别碰到了。” 闷油瓶像是没听见,既不答应也不反驳,毫无回应。 意料之中。 吴峫拿了热水冲掉血迹又用酒精冲了一遍,疼的龇牙咧嘴差点原地起飞。 小哥把棉球递给他,看着他把手上的酒精细细的擦了一遍。 可等小狗崽儿再想拿纱布的时候,被躲了过去。 闷油瓶上手包扎,然后系了个蝴蝶结。 吴峫看着手上过于违和的蝴蝶结觉得有些眼熟。 他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昨天他给小哥包扎的时候满脑子乱糟糟的,好像确实干了这蠢事儿。 真是报应,第二天就到他自己了。 不过看起来,闷油瓶对自己偷学来的杰作似乎很是满意。 怪不得要给他包扎。 原来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检验手艺的实验品。 艹。 吴峫盯着手上的蝴蝶结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第23章 鲁殇王为何这样儿? 等吴峫和小哥过去的时候,不知道谁给那青眼狐尸的脑袋上盖了件衣服,三人正聚在一起研究那狐尸手里拿出来的紫金宝函。 里面开出来的自然是汪臧海的蛇眉铜鱼。 就是对这条蛇眉铜鱼的好奇,让吴峫奔波了一辈子,那一辈子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让人心头发颤无处哀嚎的遗憾。 三条蛇眉铜鱼中所记载的秘密连起来一起看,是汪藏海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分开记录在三条蛇眉铜鱼中。 记载的开始,是他被万奴王抓去修建云顶天宫后,发现万奴王是个蚰蜒和人共生的怪物,也记录了自己偷偷进入青铜门见到了终极和世上存在长生的秘密。 汪臧海那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他想要短时间内在张家人眼皮子底下曝光这个秘密,这并不容易。 于是汪藏海就将其记录在三条蛇眉铜鱼中,并将这三条蛇眉铜鱼分布在中国各地。 最后,三枚铜鱼的出土地,北宋佛塔镜儿宫,七星鲁王宫,西沙海底墓,再加上长白山云顶天宫,连起来看就是一条出水龙,龙头在云顶天宫。 也就是最终的秘密——青铜门后的终极。 那三枚铜鱼的记载到此结束,它的作用却还在继续。 比如,驱使着想要获得长生的“它”和”吴峫这样的好奇宝宝继续追寻他的踪迹。 只要有心就能发现,汪藏海离开云顶天宫后出使西域拜访西王母国,为皇帝寻求长生之术,从而引出了长生的秘密。 长生三要素:吃尸蟞丹、陨玉、睡3000年。 还有张家古楼。 可吴峫知道的比这个多的多。 他被这种秘密搞得厌烦疲倦,对被人牵着鼻子走更是怨气比鬼都重。 因此他对这条蛇眉铜鱼保持着看见了心烦眼不见为净的态度,爱谁要谁要,反正他不要。 可命运似乎从不会让他顺心如意,即使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胖子说自己的命是吴峫两次捡回来的,要是没有吴峫,他哪有命在这胡天侃地,这东西他不要。 三叔说他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他当然不感兴趣,他本来的目的就是用这鱼拉吴峫入局。 三爷不要,潘子肯定会看眼色,他也不要。 就剩小哥。 那小哥可绝,看都不看那蛇眉铜鱼一眼,像是在对待什么污染眼睛的垃圾。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这鱼又落到了吴峫手里。 吴峫忍着心里想要把他扔出去的厌恶捏着鼻子塞进了包里。 等他出去就直奔北京,给小花儿扔着玩儿。 46岁的老竹马对养26岁的小竹马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那小花儿可比黎蔟乖巧讨人喜欢多了,长得还好看。 可是想到小花儿又不可避免的想起黑瞎子—— 吴峫突然嘴角一拉,他有点烦。 瞻前顾后的怂货,合格的师父,队友,兄弟,但是要再想啃他水灵灵的白菜,没门儿。 小花儿总不能再陪他玩儿一辈子你猜我猜。 小花儿有几个四十年,他又不会长生。 烦。 真烦。 闷油瓶不知道吴峫的心理历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站在小狗崽儿身边看着那张脸像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猜想他是因为那条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小哥抿了抿唇转而看向了别处。 直到听到一连串的机关启动声,从他们脚底下开始蔓延到石台后的那棵九头蛇柏上。 那棵巨大的树此时裂开了一个口子,出现了一具用锁链固定的巨大青铜棺椁。 这个变故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 “我就轻轻这么靠了一下——” 胖子回头看了眼被他压下去的祭台,又看了眼裂开的九头蛇柏,神色间带着意外。 几人聚集在九头蛇柏面前面面相觑。 “奇怪了,这别人的棺材都是钉上了就没准备再打开,怎么这棺椁无论是机关的设置位置和铁链,都好像是在等着别人把他拉上来?” 胖子伸了脖子往树洞里看了一眼,就说出了这青铜棺椁的不同寻常。 可不就是等着人拉上来么,不然这鲁殇王活了怎么从里头往外出。 吴峫心里暗自补充。 这青铜棺椁已经送到面前,不开白不开。 几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家伙事儿把棺椁那层撬开,棺材拉到了地面。 镶玉漆棺倒是十分精致,上面镶满了玉石排列十分工整。 二重椁三层棺,这还只是第一层棺。 镶玉漆棺下是嵌玉套棺,最底下还有一层彩绘漆木棺,密密麻麻的画着各种图案,吴峫看的脑瓜子疼,懒得费那劲。 三叔拦住了毛手毛脚要开最后一层棺的潘子。 “你踏马看到钱不要命了,这只有一层了,悠着点儿。” 说着他就蹲下去把耳朵贴在棺材上仔细听。 半晌后,他惨白着脸说里面有呼吸声,只吓住了潘子和胖子。 小哥手插着兜根本连一丝表情都懒得给。 吴峫是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的,可突然间,他又想试试自己的邪门儿程度。 走上前靠近棺材自告奋勇的要听,小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拔出了背后的黑金古刀。 吴峫嘴角抽了抽,他这就证明给这百岁老头儿好好看看! 他耳朵贴在棺材上听了半天,甚至还用带伤的手敲了敲。 “是有呼吸声。” 他站直了身子故意压低了声音。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他一点也不—— 邪门儿。 他看着小哥的脸,眼里的嘚瑟还没表达完,这棺材里就发出了剧烈刺耳像是在刮擦黑板的噪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吸引着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从里头迫不及待的冲出来。 几个人都被这极大的响动吓得后退了一步。 吴峫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儿,差点儿翻不回来。 得了,邪门儿坐实了。 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上辈子哪有这一出,鲁殇王为何这样儿啊? 他身上邪性就这么大呗。 “妈的。这里面到底是个活人还是粽子?粽子哪有呼吸?可活人又怎么可能在密封的环境里活下来,更别说呆了3000年。” 胖子看样子是真被吓到了,骂骂咧咧的在原地踱步。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难不成要把棺材板给他盖回去?” 三叔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吴峫,做了个手势,让他看情况直接用。 吴峫没有对三叔的包里会出现枪支这种事感到意外,把枪接到手里端了起来。 喜欢热武器的是胖子和黑瞎子还有c4炸自己的狠人。 吴峫不喜欢依赖这种精密制造的外物,因为他总担心这种玩意儿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虽然知道这是杞人忧天,可他还是喜欢冷兵器。 但不喜欢不代表他不会。 玩儿刀他可能没百岁老人玩儿的溜。 可这玩儿枪——啧。 感谢汪家,感谢古潼京,感谢白沙漠,感谢黑瞎子。 第24章 张起棂,别被我骗了 三叔把黑驴蹄子夹到腋窝里就要把撬杆往棺材里塞。 一旁的胖子不乐意了。 “真踏马茅坑里找电筒,找死。你们这么一搞,里头那玩意儿不诈尸也得诈尸,起开起开,我来。” 三叔倒也不恼,把位置让出来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胖子走上前把手伸进漆棺的缝隙里摸索了一会儿,突然手上一发力,随着一声极端凄惨的叫声,那漆棺的棺盖像莲花一样左右裂开翻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浑身青黑色盔甲包裹的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吴峫拿着枪垂着手没动,反倒是先去看了眼裂开的棺盖,那上面对应胸口的位置有着大量的划痕。 这个时候,那种诡异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像是无数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癞蛤蟆趴在身上的黏腻恶心感。 吴峫心里冷笑,这躺了几千年要死不死要活不活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也敢这么嚣张。 他就站在那人俑三步开外一动不动透过金缕玉衣与他对视。 透过那俑衣的缝隙依稀能看见惨白到透明五官扭曲带着怨恨的脸。 也是,好不容易躺了两千多年,结果被人刨了坟开了棺功亏一篑,这上哪说理去。 可是世间一报还一报,他怎么对周穆王,自然也有人怎么对他。 如果从前他可能会因为这种眼神和过于诡谲的现实而感到害怕惊慌,如今怕的东西不多,刚好,他鲁殇王不是其中一个。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诈尸了,结果是这后面有个机关,只要开棺,就会把他撑起来。” 潘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玉床上喘了口粗气。 “呦呵,鲁殇王可是穿了个宝贝啊,秦始皇都没这福气,可这玉衣怎么成黑色的了,卧槽,他妈的这玩意儿在喘气,他胸口有起伏!” 胖子全身的肌肉绷紧后退了几步,像是生怕那玩意儿会扑上来。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离远了一些距离面面相觑。 “老而不死是为妖,不管有没有呼吸反正肯定不是人了。” “胖爷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这古代的统治者哪个不是满手血腥,就算是活的,拉出去也是要枪毙。我想的是那玉衣可怎么扒下来。” “三爷,那这些掉落在周围的黑色是什么东西?” “是他脱落的人皮,每脱皮一次就年轻一点。” “呕,这也太恶心了。” “你看什么人皮啊,你看那玉俑,老值钱了。” 几个人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东西之前还扒拉过棺材板。 吴峫揉了揉眉心看了小哥一眼,小哥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点了个头。 “砰!” 吴峫面无表情的抬起手,一枪正中眉心,枪声在这些洞壁风口中传出老远。 这么盯着看,除了恶心他之外没有半点作用,还是死吧。 喏,现在是死人了,你们该撬玉石撬玉石,该扒玉衣扒玉衣。 别浪费时间了,他真的很急。 闷油瓶微微拧头看向身边的小狗崽儿,开枪的那一刻,强大的自信和气场夹杂着其他残忍狡猾的色彩从内而外爆发,灿烂,耀眼,夺人眼球。 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是为了张起棂才变成了这样吗? 闷油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他自己就是那个张起棂。 一枪爆头这种操作,是旁边那几位没有料到的。 他们呆住片刻,不约而同的去看枪声的源头。 那里,吴峫的脸色惨白像是怕极了,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东西太吓人了,我有点害怕,就没忍住。” 看着那鲁殇王眉心血淋淋前后通透的一个大洞,这话说出来实在没什么诚意。 “天真无邪小同志这一枪开得好啊,够果断,够霸气,这下好了,省了许多麻烦,那就各自忙活起来吧各位?” 胖子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给出肯定的同时化解了尴尬。 “没事的小三爷,这东西本来就是要这么处理,我们之前是没想好,你这一枪倒省了我们担心他起尸了。” 潘子对自家小三爷的感情那是不必说,反应过来很快便安慰起他。 “小邪,你这枪法不错,哪里学的。” 吴三瑆盯着大侄子的眼睛带着几分锐利。 “三叔,浙江大学有射击馆你不会不知道啊,你是我亲三叔吗,不会是被人假冒的吧。” 吴峫撇了撇嘴,盯着吴三瑆脸上带着控诉。 既然敢开枪,他就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自然也知道怎么将面前的人一军。 这种话,即使他是真的吴三瑆本人,心里也会有片刻的慌神。 毕竟,吴峫的三叔,有时候还真不是亲三叔。 “嗷嗷嗷,我知道我知道,不就一下没想起来么,什么假冒不假冒的,放什么屁呢,还不过来帮忙。” “可别,这玩意儿就算了,我毛手毛脚的这第一次没经验,怕给弄散架了,那得亏多大一笔。” “第一次没经验,笑死胖爷了,天真无邪小朋友,你确定你说的事儿和我们要做的是同一个。” 王胖子永远有这种在危险的地方调节气氛的能力,如果用的不是他,恐怕吴峫会更高兴。 “赶紧忙您的吧,有经验先生。” 吴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瞪了他一眼。 那边的男人堆里爆发出了哄笑声,倒是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小狗崽儿被嘲笑懒得搭理他们,扭过头发现小哥正盯着他看,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吴峫一怔,这个表情—— “你觉得我很会骗人?” 小狗崽儿眼底似乎闪过一抹被刺痛的脆弱,随即掩饰性的低下了头。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吴小佛爷抬起脑袋靠到张起棂肩头,他轻笑了一声,嘴唇几乎贴上身旁人的耳朵。 “我最拿手的就是蛊惑别人为我卖命,张起棂,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被我骗了。” 吴小佛爷抽离了身体,转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被苦涩淹没。 身后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巨大的力量迫使他转过身来。 吴小佛爷叹了口气。 得亏他身体开始异化,不然抓这一下,青青紫紫一大片绝对跑不了。 他的眼神漫无目的的在寻找什么,这会儿实在想抽根烟。 小崽子白净的脖子上,绿色的奇异纹路开始冒头,这代表他情绪波动很大,脸上倒是平静的半点看不出来。 那双清亮的眼睛如今满是灰败,可刚才看他的时候依然温软,半点怒气也无。 张起棂喉咙滚了滚,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儿,我也就开个玩笑,我一大男人又不是戳一下就破的气泡。” 吴小佛爷突兀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他对小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摆了摆手走向一旁。 明明他的肺是健康的,可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抠他嗓子眼儿。 咳着咳着他又猛的干呕起来, 他不是天真,他是吴小佛爷。 他也很想自己是天真,但他早就不是了。 而且,从前神明在他身边,人间温暖也在,他们会捡起碎成一片一片的天真用心拼凑出个人样。 但现在—— 吴峫低低的笑起来。 等做完这些事儿就去死吧,真是一刻都不想多活。 第25章 让难兄难弟住解家地牢 三叔他们想了许多办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成功的把那金缕玉衣从鲁殇王身上扒了下来。 多亏了没有血尸和佣兵,不然他们也只有仓皇逃离回头每每想起来都心疼呕血夜夜难眠的份儿。 等他们忙活完,闷油瓶拔刀砍下了鲁殇王的脑袋。 身首异处,大概在地底再待个三千年,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血尸了。 早就被人取走鬼玺放了金丝帛书的紫金匣子毫不意外的被拿了出来。 吴峫的眉眼隐隐带着几分焦躁和不耐,机械的读完了那张堪比聊斋的鲁殇王生平。 看着小哥忽悠在场的几位说里面的是铁面生,吴小佛爷开始替躺在长沙血尸墓里头的铁面生默哀。 这黑锅背的,要是铁面生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坟里头爬出来揪着闷油瓶的领子喷他一脸口水。 说到会骗人,这大张哥可是他祖宗级别的。 算了,想这有的没的没意义。 尸蟞王出现的时候,吴峫看着那一抹血红色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他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神色迷离的抬起手想要触碰。 尸蟞王具有强烈的毒性,触之即死。 死亡是最容易也是最快的解脱方式。 和他的手同时到达的,是背后疾驰而来的黑金古刀。 那只尸蟞王在吴峫的手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突兀的改变了方向,因此也免于一死。 啧。 吴小佛爷像是被打断了什么大好事,轻皱眉头咂了咂嘴。 闷油瓶与他擦肩而过拔出了整个没入树身的刀,力量之大让九头蛇柏粗壮的树干瞬间多出了一个头大的洞。 他没有说话,可吴峫莫名就觉得小哥想用黑金古刀砸的其实是他的脑袋。 他错了,下次还敢。 尸蟞王还是死了,他们顺着九头蛇柏的藤蔓爬出了墓穴,身后跟着的是成群涌动的像黑色浪潮的尸蟞。 它们的归宿依然是一把火,这里是山林,周围还有许多户人家,放任它们爬出来只会是更严重的灾难。 只不过这次,吴小佛爷提前打了119的火警电话。 胖子刚开始还笑话他多此一举杞人忧天,后面火势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消防队刚巧也就到了。 该烧的烧了个干净,不该烧的也没有任何影响。 胖子对着天真无邪小同志快夸我的傲娇样儿毫不吝啬的比了个大拇指。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在地宫呆了一夜。 小哥一出来就没影儿了,吴峫也没多难受,预料之中,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张起棂的脚步从不为任何人停留,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吴小佛爷就是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他把自己搜刮的东西能拿出来的全塞进了背包里,把背包扔给了胖子。 胖子看着怀里满满登登都鼓起来的包酸的牙疼。 “怎么着啊,炫耀你盆满钵满?胖爷的金缕玉衣也不差好吗。” 吴峫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1968年汉中山王陵出土的金缕玉衣在当时估价十个亿。 相隔三十多年后,这价格只会高不会低,只是头部残缺,大概也就是个十来亿,五个人分,扣除税费也能分到不少。 东西给了三叔,这种大物件只有他有路子,等钱到手自然会打到其他人卡里。 胖子跟着他嘀咕了一路,说那一枪让他少赚了好几亿。 虽说在抱怨,眼里倒没多少在意。 三叔说这种东西要是完好的反倒要惹上麻烦,过犹不及,不要太贪心。 其他人本来也没放在心上,那东西是活的,怎么都要处理,只是一枪已经把损失降到了最低,他们商量着在招待所收拾一下住一晚再各自启程回家。 于是心里盘算着其他事情的吴小狗儿找上了胖子。 “是,你马上就是个富有的胖子了,可要请我吃顿好的。” “走走走,现在就走,跟胖爷我回家,保准把你伺候的妥妥的,地道的老北京火锅儿和大保健,怎么样,不错吧。” 吴峫被胖子拍的身子都晃了几下,眼睛里倒是染上了几分真情实意的无奈和纵容。 “下次吧胖子,这里面的东西你有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你拿去帮我卖了。” “这么放心,不怕胖爷给你吞咯。” “都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别婆婆妈妈的,闹挺。” “嘿——” 即使是擅长插科打诨的胖子,也不由得因为这句话里直白的信任和真诚噎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是,不是你你,那你自己干嘛去啊,你三叔可说了要在这住一宿再回去,那身上挂的彩总要收拾收拾吧。” 吴峫低头,身上五彩斑斓的颜色,有其他东西的血和脑浆,也有他那独特的绿色。 他毫不在意的移开眼神,就是这样才好,这凄惨的模样能赚那位只对他心软的发小的好多心疼。 “他爱住住去吧。” 反正这种你瞒我瞒大家一起猜猜猜的游戏维持不了多久。 要是过段时间他们发现事情脱离掌控想要采取激进措施,那就让这对难兄难弟住解家地牢去吧。 老大不小了,就不要临了还讨人嫌。 “但我不行,我有很多要紧的事去做。” 他说着说着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 胖子敏锐的感觉小朋友情绪不对,他很有眼色的没往下问。 但胖爷有自己独特的温暖。 “这么急啊,那、那行吧。你知道我在哪儿,有事儿去潘家园招呼我啊,胖爷我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也是个——哎哎哎,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这么没礼貌。你那一身出去不得吓到别人,哎、哎——嘿、回头我就把你那些个玩意儿给你扬咯。” 吴峫头也没回的扬了扬手走的十分潇洒,独留胖子一人看着他的背影摇着头低语。 “这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烦恼,要多学学胖爷我,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别往心里搁~小年轻人,不通透。” 可是胖爷,黑瞎子有句话说的很对,有些事情,真的不要过早下定论。 第26章 二月红的头七 今天是二月红的头七,那位老九门风华绝代的二当家活到了102岁的高龄,寿终正寝。 解雨臣一身粗布麻衣跪在黑白二色显得异常沉重肃穆的灵堂前,对每位前来哀悼的宾客弯身回礼。 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的一点点割开那些陈旧的伤口又在上面篆刻出新的痕迹,绝望哀伤从伤口流出,洒落一地。 悲恸到极点,神情显得麻木又僵硬。 他不能哭,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一旦露出丝毫的力不从心与无助,他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各路妖魔撕个粉碎,以往他和师父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他要忍耐,就像十几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 忍耐痛苦,忍耐悲伤,忍耐辛苦与煎熬,忍耐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与源源不断的算计和试探。 解雨臣微微撇过头去看灵堂中摆着的那副比之常人长了许多的棺木。 是不是这与异于常人的灵柩遮掩了他师父的温暖与柔软,不然为什么他靠的这么近都只感觉到刺骨的尖利与冰寒。 对于师父来说,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若不是当年师娘临走前要他替她好好活着,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二月红,也就更没有他解语花。 师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自此之后,师娘可以靠在师父的肩头,只有团圆再无离别。 他应该高兴,应该为他们俩高兴。 解雨臣借着回礼弯身的那一瞬间,闭了闭眼把翻涌的情绪压回去,再抬起头,又是解家家主花儿爷。 “也就是这老九门的几位心慈手软给他口饭吃,不然就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老身子骨,这盘口早就易主了。” “可不是嘛,熬了这许多年有什么用,说好听点叫一声二爷,这入了土之后尽孝灵前的,也不过是个半道捡来的伪汉子真娘们儿,也是,师父什么德行,那徒弟自然也有样儿学样儿。” 不远处有人像是在低语,可这声音却能清晰的传入院儿中每个人的耳朵里。 解雨臣面色平静恍若未闻,跪在那里腰杆笔直的仿若棵松柏。 “这解家也是一群怂蛋,克死爷爷克死父母克死叔叔让整个家族都风雨飘摇的天煞孤星,愣是压的一群大男人不敢动弹,要是解九爷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憋屈。” 又有人上前点燃了一炷香,那男人三四十的年纪,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与轻蔑。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一个低贱的戏子,也能容忍他爬到头上作威作福,这如今二月红的情面已经没了,解家,哼,也没几天了。” 这两段话不可谓不毒,挑的时间也很巧妙。 不敢平日里在花儿爷面前搞小动作,可就是笃定解雨臣不会在自己的师父灵前大动干戈。 这是个动摇甚至分裂解家,谋得家主之位的好时机,即使达不到目的,能让解雨臣焦头烂额一阵子,也足够一些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解雨臣的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即使这个人在恶语相向,他依旧在恭顺虔诚的还礼。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要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才应该焦灼这些人又在计划什么幺蛾子。 还礼结束,挺直了身子,他死寂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猴子身上。 他没见过,不认识,所以,这只是个引子,只是个废棋。 “拖出去。” 语气里透着一股森寒,硬生生让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个冷颤。 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这不是二月红的灵堂,有些人早就血溅三尺死无全尸了。 这根本不需要花儿爷自己动手。 “拖出去做什么,难道他说的不对吗?解家的一群孬种,没了二月红,这奶娃娃还能翻起什么浪。” 解雨臣低着头根本不需要去看,都知道这又是一个炮灰。 可他又觉得莫名可笑,解家危难之际,他所谓的叔伯对解家家主之位避如蛇蝎,成了一群豺狼虎豹,妄图分解解家。 他以八岁的幼龄被赶鸭子上架,靠着母亲的嫁妆让解家这个烂摊子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和转机。 如今,解家走上正轨,这些人又开始后悔莫及。 他们莫不是都以为,我上我也行? 解雨臣的脾气在这些年不计其数的阴谋诡计中变得越来越差,道上对他心狠手辣的评价倒也中肯。 但,今天不行。 他喃喃低语。 周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是无数吸血的蚊子嗡嗡个不停。 “说的对,拖出去做什么,应该拖进来。” 有人轻笑着从红家大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向灵堂。 人群寂静了一瞬,片刻后,惊呼与看好戏的喧嚣连绵不绝。 没有人认识他。 那青年长得普普通通毫无特色,放在人群中根本不会被注意。 只是那双眼睛晶莹透彻,宛若朗星。 他左手倒拿着一把短刀,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大片的红色血迹,像是刚从生死搏杀中抽身来到了这里。 可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他右手上揪着头发拖来的成年男人。 那男人也许生活优渥,体重一看就不轻,可在这青年手里就像是拎死鱼一般,看不出半点吃力。 像狗一样被拖行着来到了灵堂前的东西,在这过程中没有丝毫的反抗与动静。 宾客里在面面相觑暗潮汹涌。 有人焦急的互相传递着信息,却一无所获。 他们在等,在等这个年轻人进一步的动作。 等着确认这是谁的人,是敌是友。 解雨臣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青年的脸,又落在那被扔到脚边不知是死是活的身体上。 他所在的方位,能清楚地看到那张属于他堂叔解启明的脸。 师父身体不好的这些天,就属这个人上蹿下跳的最欢。 解雨臣低垂了眼帘,眼神闪了闪。 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和没来由的善意,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 那浑身是血的青年刚要踏入灵堂,想要上前阻拦的解家伙计被花儿爷抬手挥退。 那青年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稍稍用力把刀插在死鱼的脖颈边,脱去自己浸了血的外套,露出里面庄重的黑色西服。 他走上前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接过身旁伙计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但是他没起身,只是扭过头看着花儿爷还了礼露出一个清淡却温暖的笑。 “是因为解家事儿太多,才把一头漂亮的头发剪了吗?” 那一瞬间,解雨臣克制着没有露出表情,但微缩的瞳孔和突然蜷缩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张普通的脸,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像是过了许久,他似乎释然。 掀了眼帘扬起眉轻声回答。 “不是,是因为有个小鬼老拽我头发。” 第27章 要想好了再说话 当年解家一贫如洗,日渐势微,是师父站在他身后保护他支持他,稳住了解家,稳住了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现在,当他再次面对各怀鬼胎的目光时,以为只有师父师娘立在身后的墓碑。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没有人做他的依靠,但地狱爬回来的人间绝色,会站在他的身前。 面前这个青年,与小时候站在他身前说不要欺负小花儿的身影重叠。 “路上出了点事来的匆忙,失了礼仪还请东家勿怪。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吴峫盯着发小清瘦的脸,语调微弱且平淡的站起了身。 小花儿却因为这句话里带着的浓重杀气微微皱起了眉。 他有一阵子没回过解家了,师父身体不好的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要紧的事都是直接电话处理,确实没有什么精力去管外界的事。 解家伙计传回的小邪的消息可能这会儿还在他书桌上放着。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文弱安逸的小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好意思诸位,来得迟了些,我刚听有人说什么天煞孤星?让我看看是哪位勇士?” 吴峫眨巴着眼睛,戴着人皮面具的脸显得有些兴奋。 小花儿和吴峫的交流轻声又似是而非,众人只能凭着解雨臣细微的举动和表情来分析这位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再看依旧跪在一旁的花儿爷,低垂着脑袋握紧了拳,虽然看不清神色,但依然可以看出来这位的到来,给了他多大的冲击。 这青年的目的,是解雨臣。 各方人马似乎有了答案,有些人心中也闪过不安,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我,难道不是吗,好好一个解家,从他出现开始,死的死散的散,他不是天煞孤星是什么。” 这人像是很有底气,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口若悬河义正言辞的样子不像是在给人泼脏水,倒像是在参加什么学术讲座。 吴峫都要被惊呆了,怎么能有人脸皮比他还厚。 他一边笑一边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刀。 “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花儿爷是什么妖魔鬼怪需要你这个转世佛陀度化呢。” 可还没等那人回话,吴小佛爷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只是此时的小狗崽儿早没了笑脸,他拧着眉满脸不解。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勇?” 吴峫不由分说一脚把人踹出四五米远,没有人料到他突然的动作,场面一度落针可闻。 “脑袋空不要紧,可怕的是他妈的你还进水,你是个什么东西,解雨臣八岁接管解家承担一个家族的兴亡,你八岁在干什么,光着屁股遛鸟吗?” 吴小佛爷边说边踹,出脚的时机很是巧妙,就是不给人喘气和开口的机会。 本来就捂着肚子还想爬起来的勇士,只能躺在地上扭成蛆。 “你这么大年纪了,是真不嫌丢人,这北京城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看着你跟猴子一样在这上蹿下跳,你很光荣吗?” 又是一脚,吴峫越踢越气,越踢越不得劲儿。 当初是小花儿想当这个家主吗? 是小花儿让他们对当时的解家避犹不及吗? 他们忘了是谁给他们吃给他们穿让他们能有头有脸的出入各个场合吗? 人心。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 曾经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看看如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天煞孤星,嗤,但凡你们这些老不羞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争夺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倒还高看你们一眼。” 吴峫踩在已经去了半条命的畜生头上,面色阴寒的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要不是这几人还有点用处,敢用这种话说小花儿,凌迟八百遍都是轻的。 “狗五爷挑狗都看不上你们这群养不熟的畜生。” 小满哥可是他四叔,凭这群东西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而且吴峫似乎感受到了闷油瓶扮演张秃子的快乐,难不成小哥内里也是个闷骚的? “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哪来的小畜生毛都没长齐就敢在大人面前大放厥词,你爹娘没教你对待前辈要有礼貌吗,这可是红家,岂能容你放肆。” 吴峫一脸不可思议的掏了掏耳朵。 “我没看错吧,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刚这个人说你解家家主天煞孤星,说你们解家怂货孬种的时候你不吭声,也是,他说的对。” 他拿刀点了点这个面红耳赤张嘴就想要反驳的人。 “你可以着急,但我劝你别急。” “我也劝你们,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吴峫面带嘲讽,澄澈的双眼满是幽暗。 他懒散的转着短刀走到自己一开始拖进来的死鱼身边,脚上使力把他翻了个面。 “四爷!?” “四叔?” “怎么会是他!?” “这副样子也太凄惨了,刚根本没看出来啊。” “解启明!?”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你与解家到底有什么仇怨!?” 他们冲上前扶起地上的人怒目圆睁,也不怪他们,这人脸肿的跟猪头似的,也就解雨臣有点儿眼力劲儿还能看出来个人样。 也还好,虽然只有出的气儿,但还活着。 吴峫眉头一挑,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儿意思。 他不单说解启明,他把解家也拉到自己的阵营,无形之中增加了压迫感。 吴小佛爷看着他似笑非笑并不搭话。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不然我们解家天涯海角与你不死不休。” “对,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吴峫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他沉默了一下像是有点害怕,迟疑着说道。 “能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想必你们关系很好,能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对吗?” “没错,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峫嘴角一勾点了点头。 这种一个二个往外跳的场景,与葫芦娃救爷爷没什么区别。 他回头看了眼小花儿抬了抬下巴。 “记住这些人了吗。” 小花儿像是有些呆住,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很好。 吴峫扫视了下众人各异的神色,从怀里掏出张纸来轻弹了弹朗声开始念。 “1986年,解九爷逝世,解启明趁乱私吞解家货物,战国水晶杯,铜神坛,顶尊蛇身铜人像,汉朝精绝护膊,东汉摇钱树等,共计三亿六千四百五十四万。” “1989年,解启明因赌博负债,又盯上了解雨臣的母亲姜玉的嫁妆,共侵吞挪用资金共计一亿三千一百五十万。” “1994年,解启明对当时参与挖掘活动的解家21名伙计进行灭口谎称全军覆没,将商朝万妃墓据为己有,共价值九亿九千四百一十五万。” “1997年,解家境况逐渐开始好转,解启明想要杀死解雨臣谋夺家主之位,八名死士在袭杀途中全部死亡,出手者未知。” “1999年,解启明谎称解家盘口资金周转困难为由向解家家主解雨臣支取经费未还,共计两亿整。” “2000年,解启明再次对解雨臣出手,遇黑瞎子二人,12人皆亡,失败。” “2003年,解启明在红二爷病危之际,鼓动解家元老侵吞红家盘口,更换解家家主之位,计划以林子鼎,王鑫为引,用舆论逼迫解雨臣自行让位。” “到此十七年间,共计十九亿九千零一十九万,二十一条人命,请解启明如数归还。” “若解启明无法如数归还,你们这些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亲朋好友会与他共同承担。” “我说过,让你们想好了再说话。” 吴峫歪着脑袋笑得一脸灿烂。 还没结束,远远不够,不及小花儿承受的万分之一。 第28章 中华大地不养闲神 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掌权的一方枭雄,这种大家族里的腌臜和弯弯绕绕谁能心里没数。 他们乐的看热闹,毕竟这种热闹可不多见。 如果不是怕被记恨,他们甚至能抓把瓜子和身边的人边嗑边聊。 将近二十亿,对掌控整个家族产业链,装死陪吴峫玩儿一把的小花儿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如果是这个家族的某个人因为贪婪赚的盆满钵满,而其他人同出一脉,却连口汤都没喝到的时候,人类的劣根性会在瞬间达到顶峰。 “什么!?将近二十亿!?共同承担?” 围在解启明身边刚还一脸焦急嘘寒问暖的人猛的站起了身。 “四舍五入二十亿,有点儿意思,解四叔胃口可不小啊。” 有人的脸色僵滞了片刻,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 “好啊,解启明有种,将近二十亿,哪儿去了,东西呢,我们可是连根毛都没见过,凭什么要跟他共同承担。” 看,当出现利益冲突的时候,无论之前嘴上说的有多好听,关键时刻都做不得数。 承诺和誓言都是有口无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血口喷人!他无凭无据就在这里信口开河!诸位族老叔伯可别着了他的道儿。” “这小兔崽子直到现在都没说自己是谁,身份不明言语蹊跷,肯定是敌人派来分裂我们解家内部好坐收渔翁之利。杀了他!杜绝后患。” “别信他一面之词,要按他所说,这些极其隐秘的事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种招摇撞骗的小畜生杀了便是。” “可他没必要冒着被解家追杀的风险朝一个无辜的人泼脏水,这种谎言一戳就破。” “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这么急着打打杀杀,莫不是心里有鬼?” “过了,这解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押下去严刑审问就是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解家的面子要是不要。” “解家的面子?在这种地方堂而皇之的向家主发难,解家还要什么面子?” “我同意,家里的事,在家里说,别在外头闹笑话” 吴峫被他们一副“要安内必先攘外”的姿态搞得有些反胃。 要不是肚子里空空如也,他肯定要吐这些人一脸。 他们怕的不是家丑外扬,他们是需要时间布置些什么好应对接下来会有的一场硬仗。 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份完美的假账死不承认,或者——弃车保卒。 吴小佛爷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角落里匆匆离开的几只老鼠,面上的嘲讽愈发浓重。 还是快些结束吧,他好饿。 “所以,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想还债对吧,也好。” 吴峫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毛病, 在这种时候,比起软骨头,他更喜欢认死理倔的和毛驴子一样的犟种。 当然,黎蔟那说话能把人气疯的死孩子除外。 他掸了掸西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提着刀走到了要度化妖魔的“转世佛陀”身边。 他蹲下身时抓起那人的脑袋,脸色逐渐变的和蔼,他贴近那人的脑袋轻声开口。 “林子鼎,你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吴小佛爷指了指解启明。 林子鼎身前一滩血,身上的黑色西装因为满地打滚已经变成土黄色,蜷缩在地上艰难的呼吸。 他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实则内里的骨头不知有多少被盛怒的吴小狗踢得粉碎。 就是不知道这满天神佛哪个管重生异化这种事,有生之年一定要虔诚的去烧几炷香。 随便拜可不行,中华大地不养闲神。 林子鼎艰难的抬起头,带血的唇齿开合,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吴峫看上去有些苦恼,他挠了挠脸颊。 “认识就点头,不认识就摇头,好吗。” 蓦的,他露出一个笑脸, “林子鼎你认识这个人吗?” 林子鼎的眼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怨恨与不甘,可转眼消失被恐惧与乞求覆盖,他怕死,尤其是做完这件事,拿到的钱够他衣食无忧一辈子,大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他忙不迭的点着头,期望眼前的人能放他一条生路。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回应,吴峫却轻笑着把手里的短刀猛的钉在了林子鼎的后心,一刀下去犹嫌不足,拧着刀转了好几圈。 “太可惜了,你居然不认识他。” 这一刻,一股子嗜血与残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即使是在场见惯了大场面的存在,也不禁瞳孔微缩。 更有甚者脸色一白差点跌倒在地,被身边的人扶了一把才免了丢脸的命运。 吴小佛爷拔出了刀,心脏破裂的贯穿伤口猛的溅出一股足有一米高的喷射性血液,冲击着众人的眼球和神经。 避的及时,却还是有小部分落在了西装里的白衬衣上。 “饭可以乱吃,但管不住自己的嘴,自然有人帮你们管。”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话都能说,更不是什么钱都能有命花。 他慢条斯理的将短刀放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而后缓缓站起身,周身似是包裹着万年寒冰,声音低沉又漫不经心。 疯子。 这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而小花儿看着那道背影,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发疼。 这不应该。 自己终是没能护住他。 “放、放肆!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不知忌讳,不知礼数,你把二爷和花儿爷置于何地!?” “灵堂见血是大忌啊,你们怎么能容忍这小畜生在这里胡闹。还不快处理了他。” “红二爷都看着呢,无名宵小大闹灵堂,也不怕半夜二爷入梦找你索命!?” 一听说这种话的就是跳脚的解家老头。 吴峫抬眼去看,可不就是解启明那老不死的爹。 他拧了眉头语气极差。 “这么能活,解启明怎么就没克死你个老畜生。” 见那老头脸色发白抖动着胡须一下一下的往地上敲着手杖还要说些什么,吴小佛爷脸色一厉,磅礴的杀气如同利剑刺的人生疼。 “现在想起来这是二爷的灵堂了?” “在师父的灵堂欺负人家弟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这是红家,这是二爷的灵堂。” “二爷什么人,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百无禁忌,有人欺负他徒弟,别说只是见血,这要是有一丁点的可能,他都恨不得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拍死你个老不死的。” “真是活的越久越不要脸,你个老畜生都不怕他索命,我有什么好怕的。” 吴小佛爷眼眸猩红眼底带着几分病态的阴郁,却始终克制着。 “我是谁?家里的事家里说?外人?” 吴峫的脸上波澜诡谲带着些许玩味。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会有人闲的没事儿费心思去查别人家十几年的事儿吧?” 第29章 一条不要命的疯狗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会有人闲的没事儿费心思去查别人家十几年的事儿吧?” “或者,你们觉得这偌大的解家,光凭一个人,就能把前后几十年的事儿翻个底朝天?” 吴小佛爷注视着所有人,目光赤裸裸的带着轻蔑与不屑。 可转瞬间,他遥遥投向他们的眼神掠过一抹异彩,充斥着炽热,亢奋与疯狂。 “要不,各位叔伯再猜猜,除了解老四,你们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攥在我手里?” 这口叔伯,叫出来纯粹是在膈应人,也还是那个阳光又人畜无害的笑脸,可这次,众人只觉得恶寒。 可这三个疑问句,却实实在在每一个都让人闻之变色。 没错,过去几十年的事,光凭这毛头小子一个人怎么可能了解的这么清楚,甚至还能一五一十的计算出数额列出清单。 那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其余的人又是谁,这些人又在哪里? 听这语气,他们掌握的信息远比想象的要多的多,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 花儿爷眼里容不得沙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绝不会放任且姑息养奸。 如果解雨臣知道这些个糟心事,恐怕解老四的坟头草早就三米高了。 这些年来他却丝毫动静也无,刚才脸上那副诧异,也不像是作假,这就意味着连他也毫不知情。 那么,什么人可以在解家人眼皮子底下毫无阻碍的掌控着所有人的动向,甚至连解家家主都一无所知。 解家人的脸色十分难看,都不约而同的感受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咽了口唾沫。 他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互相对视几眼,看到了对方眼中旺盛的杀意。 在场的这些人,在动荡和纷乱中手脚干净的,几乎没几个,这要抖搂出来,这解家,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仅仅只是一个眼色,人群里倏然间走出了许多人,那模样似乎是要一拥而上从根源解决隐患。 他们不会给他任何说出只言片语的机会。 这个人,必须死。 最好是死在这里死在他们的眼前,就地解决看着他失去生命气息,他们才会真正的宽心。 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这才最让人放心。 吴小佛爷倒是淡定,他甚至还有空朝着身后顷刻间变得肃杀暴戾想要站起身的小花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而后淡定的脱下了身上的西服从兜里拿出了烟叼在嘴里点燃。 一声嗤笑,西装翻了个面露出里面的一排子雷管,他漫不经心的将衣服搭在肩上,眯着眼睛吐出了一口烟圈。 云雾缭绕间,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躲起来抽一两口,更没人会没收了打火机后劈头盖脸的训他还找冷面神告状了。 以前梦寐以求的事,怎么如今只觉得枯燥难闻兴味索然。 他垂了垂眼,在没人看见的角度,神情惫懒。 没有人料到他的这番举动,他们的身体因为过于惊骇而迟滞僵在原地,在短暂的呆愣后,瞪大了眼睛当场噔噔噔退出好几步,恨不得贴着墙离那疯子越远越好。 两公斤的c4没有,但是胖子喜欢的雷管要多少有多少。 “冷静,年轻人别这么急躁,这里还有许多无辜的人,别冲动。” “解家做事确实不厚道,可那是解家,与我们无关呀。” “小友,做事留一线,这解家的事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也不会插手。但你要想想自己冲动的后果,这一炸,是不是能承担起在场家族事后的反扑。” 吴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挑起眉神色肆意放纵。 “后果?什么后果?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们要明白,我是解雨臣身边一条不要命的疯狗,我孤身一人,没有你们可拿捏的弱点和软肋,更不在乎什么后果。” “我只知道,谁让解雨臣不痛快,我就让他,甚至他全家,都跟着一起不痛快。” “他不在意的,我替他在意。他不能做的,我会豁出命替他完成。” “有些事情不必我多说,我们都心中有数,从今往后,但凡给他添堵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悠着点儿,可别克死了自己的儿孙。” 吴小佛爷的双瞳漆黑如墨,似古井无波又似惊涛骇浪,氤氲的凉薄寒意,直叫人脊柱发冷。 而这番话中的主角小花儿爷,只是失神的盯着那道背影,情绪激荡嗓子眼堵的厉害,可他又觉得好笑。 从前是老扯他的长发疼的他泪如泉涌。 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没了长发,可还是要看着这人泪眼汪汪。 吴小狗儿,你多冒昧啊。 外头红府门口,黑瞎子肩上扛一个,胳膊上夹着一个,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儿带着俩人形物体半点不勉强。 他站在原地聚精会神的将里头那人的狠话儿听了个全,有人这样护着那朵娇花儿,他应该是极其欣慰的。 可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高兴之余心里还有种莫名的怅然和烦躁。 “哎哑巴你干嘛,你不是不去的吗。” 那蓝色连帽衫的百岁老人背了把长刀手揣在衣兜里,根本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这就对了嘛,人家虽说没正经拜过师,好歹是跟你学了点儿东西的,勉强也搭个师徒的边儿,怎么着也得送上一程。” 长生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诅咒。 他们注定作为过客见证身边每个人的人生。 可也仅仅只是过客。 因为他们不喜欢离别。 黑瞎子的话很密,他似乎习惯了身边这个人天塌下来都不一定能多冒几个字的性子,根本不把那张冷脸当一回事。 “我说哑巴你怎么回事啊,这都从那鲁王墓里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放冷气也不是个事儿,你是有啥难处还是怎么的。你说出来让瞎子我高兴高兴,唉不是,让我给你排忧解难,这天儿本来就冷,站你身边真就不用活了,穿几层军大衣都没用。” 张起棂无愧于他闷油瓶的称呼,黑瞎子嘴巴都快说秃噜皮了,也不见他回头给出一个字。 可瞎子却莫名住了嘴,身旁这人什么时候都是雷打不动的平淡死寂,可是就在刚刚,脚步突然多了些急切。 他不会蠢到以为张起棂是急着去见二月红,他们这种人在这种场合,除了徒增悲伤,起不到其他任何作用。 瞎子墨镜下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他的背影。 难道是这地方,让他想起了些什么。 第30章 躺路中间有碍观瞻 打死吴峫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见闷油瓶,以至于条件反射的去把手里的烟往身后藏。 可藏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戴着人皮面具,并且就算是面具下那张脸,人家也不稀得管他抽烟还是抽大炮。 得,那还装什么呀。 他自暴自弃的拎着雷管吐着烟圈,心情和脸色显而易见的开始差劲,连带着看人的目光也是拒人千里的冷调。 这个人他不知道不认识也不在乎。 哦,他便宜师父也在。 张起棂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就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声音的主人就是吴峫。 他换了张脸,这张脸没有他自己的好看。 身上还有些血迹,不是绿色。 看到手里拿着的雷管,闷油瓶脚下微顿想起了七星鲁王宫小狗崽儿清醒着想要去碰尸蟞王的愚蠢行为。 百岁老人的眼底有了一丝波动,刚刚有所缓和的气场又成了万年玄冰。 换着法子去死这种事,没有人能比这小崽子做的更好了,不是在找死,就是在找死的路上。 上次是“它”,是周穆王,是黑毛蛇,是鲁殇王,是尸蟞王,这次又是谁。 张起棂的脸色依旧毫无波澜,只是目光从地上的尸体扫到纷乱的人群中,平添了几分凌厉。 在这里认识这位的不在少数,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号与传说。 只是被那目光瞧着,不知道哪儿惹到了这位祖宗,只能白着脸往后靠,经了那青年的手段和发言恐吓,他们脆弱的神经再也经不起一丝折腾,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这特么也是疯子,旁边那个戴墨镜的就更是了。 疯子年年有,今天红家特别多。 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红府与解家的热闹,谁爱看谁看好了,反正他们不看。 “呦,都在呢。这么热闹。” 唯一不受这凝重气氛影响的,也就另一位老古董了。 他这话说的不像是来参加丧礼,像是来参加什么喜宴。 但凭他那比红二爷还年长的岁数,说这句话也不违和。 不然换个人试试,跪在那边一脸无奈的花儿爷可不是对着谁都和颜悦色。 他把手里的尸体往地上一扔,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噫~这都谁啊,大冷天躺路中央不仅没道德,还有碍观瞻,愣着干什么,还不拖走。” 黑瞎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乃是一绝,反正墨镜底下也没人看得清他那对招子是睁着还是闭着。 花儿爷对着角落里的人微微点了个头,解家伙计出来几个处理林子鼎的尸体和血迹,还有半死不活的解启明。 “住手,你们——” 被当成死人拖走,那是真的会变成死人的。 吴小佛爷像是料到会有这副场景,他唇角一勾,从腰后又掏出一把雷管递给解家伙计眼神散漫像是在看死人。 “谁敢废话阻拦,塞嘴里一块儿送走。” 解家伙计虽说也见过世面,可哪见过这种不要命的狠人。 战战兢兢的接到手,这次他们没有再回头请示东家,那满脸的纵容和等着收拾烂摊子的神色,所有人都心里明镜儿似的,这青年就算把解家老宅炸了,花儿爷都不一定说个不字。 再说,吴小佛爷的言辞听上去血腥了些,但着实好用。 准备站在制高点上慷慨陈词的老头儿们即使面色难看也没敢多说一个不字。 只是原地敲着手杖白眼一翻四脚朝天往后倒。 出现了,江湖失传已久的晕遁。 用这种方式保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儿尊严和权威。 吴峫也翻了个白眼儿,他对此只有嘲笑,好日子过多了,越老越怕死。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这些老头说不定能把他都送走。 吴小狗儿盯着那聚在一起关心别人死活的人群,漫无目的想着,心脏按压完了是不是要人工呼吸。 给这糟老头子人工呼吸,晚上回家会不会恶心的睡不着觉。 呕,想想就糟心。 直到落在身上的一道强烈目光将他惊醒,回头发现是闷油瓶。 吴峫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这货不会认出他了吧。 这不应该,他没露什么破绽啊。 大概只是好奇? 他对视了一眼移开了眼神。 黑瞎子似乎终于想起自己干嘛来了,接了香祭拜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来。 “路上出了点事来的匆忙,失了礼仪还请东家勿怪。” 他话音落下,小花儿和吴小狗儿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两个人,完全一样的两句话。 所以他们这师徒,也多少有点相似之处和共同语言的。 尤其是在想要犯贱的时候。 吴峫差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眉眼弯起的时候赶忙低了头遮掩。 而一直盯着吴小狗儿的闷油瓶眸中闪过细碎的光。 他转头去看黑瞎子,那个在他身边总碎碎念个不停的话痨毫无所觉没有任何异样。 张起棂收回了目光。 吴峫也认识瞎子。 但瞎子,显然不认识吴峫。 否则不可能认不出那双极容易分辨的眼睛。 只是小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凭着一双眼睛认人,比生物考试里看着一只爪子认鸟更加艰难。 “陈四爷说,这二人两条长舌扰了红爷的清净已经割了舌头喂狗,以此告诫在场诸位,如果嫌命长了,陈家可以代劳。” 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玩味。 可带给众人的只有震撼与惊愕。 二月红和陈皮阿四不和实在是多年来人尽皆知,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也因为如此,二月红的小弟子解语花根本就不受师兄待见,好在他入门时,陈皮阿四早已分府另立门户,再不待见,也只是闻声不见面罢了。 二月红去世,陈四更是连丧礼都没来。 他们只以为是意料之中。 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那人其中一个,开头辱了二月红和解语花。 另一个,在吴峫到来之前,附和了林子鼎和王鑫。 谁不知道黑瞎子是陈皮阿四的人。 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一种表态, 我的师父,我的师弟,纵使我们心生嫌隙水火不容,也容不得你们在此说三道四雪压霜欺。 第31章 我姓护花,叫护花使者 黑夜,总是最安静的角落,就算眼泪放肆的滑落也不会有外人知道。 最适合他这样强大又危险的男人独自舔舐伤口。 当然,以上只是吴峫对自己的美好幻想。 真实的情况是,他人在解雨臣的小院儿客房里和对面两位百岁老神仙隔着一桌子美食大眼瞪小眼内心生不如死。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黑瞎子的出现代表着陈皮阿四在红解两家内部斗争中的站位。 是无形的支持,也是威慑警告。 没了二月红,还有他陈皮。 这是吴峫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与陈四阿公只有云顶天宫那次正经交集。 不正经的那次,是他上长白山接小哥的路上,砸断了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的陈皮阿四的鼻梁。 但无论如何,在吴小狗儿的印象中,老九门的四爷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阴狠,毒辣,能为一百文杀一人的嗜血暴戾。 可如今,当他再次回头去看曾经自己没有参与没有注意过的一切时,发现每个人都不仅仅只有片面的某一点。 即使没心没肺心肠冷硬如陈四阿公,也存在着复杂却鲜明的人性。 老九门那一辈儿向来护短,纵使内斗也容不得他人蹬鼻子上脸,传言果真不虚。 有了陈皮阿四的态度,再加上吴峫之前不要命式的行为和发言。 这场斗争刚刚开始就已经落下帷幕。 解启明的下场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反正这个玩意儿的下场总不会比上辈子更惨了。 前世的解启明被发现那些小动作的时候,反击计划已经结束,小花儿在汪家大本营没来得及销毁的文件里看到了一切。 包括他在那十年是怎么被威胁着给汪家做事,直至后来发展到如何主动给吴峫和解家找麻烦和想要杀解雨臣取而代之的全过程。 一夜之间,诈死回归的小花儿让解启明这一脉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缘由与这些人的去向。 但恰巧,吴小佛爷就是知情者之一。 解四这支,被屠了个干净,就连襁褓的婴儿都不知去向。 而解老四,被盛怒之下犹不解恨的吴小佛爷,活活用水滴刑滴死了。 也没有人去问那时的邪帝,是在气他不争气勾结外敌,还是气自己在这些人的搅局中,间接或直接的改变与杀死了17条乃至更多人的性命与生活。 或者,也是气自己不够强大连累太多人的迁怒。 但是,反正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辈子,吴小佛爷可没那么大的戾气。 大概吧。 今天这番折腾的目的有三个。 护小花儿, 提醒九门身边还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存在。 告诉解涟环和吴三瑆,解雨臣身边出现了身份不明却深受他信任的人。 这个人会是谁,是“它”还是汪家,是意外还是有心人的算计,会对解雨臣和解家不利吗,会阻碍计划吗。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需要老狐狸们再三试探与斟酌。 更别说吴峫这个身份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再次出现,已经是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们用他和齐羽做烟雾弹,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别管为什么,在他屁股后面追着跑就是了。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痛不痛快窝不窝火。 希望他们别气到发疯问那种,为什么选中他吴峫这种蠢问题。 因为他上辈子问过了,根本没人回答他。 吴小佛爷像没骨头一样倚靠在座椅上哪有什么往日清贵小公子的模样,整个一地痞流氓望着天花板摆着死人脸发呆。 言归正传。 他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黑瞎子跟上来情有可原,毕竟脸皮厚这个事儿也没法治。 可闷油瓶跟过来做什么,当着这主儿的面,他戴着人皮面具都不能放飞自我,生怕被发现什么破绽。 这倒也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主要是这个身份本身也不是用来干什么好事儿,他只是想保留那么一丝丝,一丝丝良民的好形象。 他在小哥眼里已经是个骗子了,总不能再是个强盗、小偷一言不合就杀人炸府的暴力恐怖分子。 想到这儿,吴小狗儿浑身都洋溢着生无可恋。 张起棂抱着胳膊坐的四平八稳,就那么看着对面的人在一会儿的功夫里脸上已经换了七八种表情。 各个都不重样儿。 这人皮面具,质量不错。 一旁的黑瞎子倒是自在,靠着椅背双腿交叉放在另一张椅子上,屁股底下的凳子四条腿儿只有两条撑着地晃啊晃个没完。 不过这黑爷哪是能坐得住的主儿,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找人搭话。 “小兄弟胆气不错,是条汉子,倒是有几分我的风范,叫什么名字啊。” 张起棂也抬了眼去瞧,一副对他名字很感兴趣的样子。 黑瞎子依然摇晃着椅子神色吊儿郎当,仿佛就随口敷衍找个话头。 这要换个人,肯定就觉得问话这人的模样是轻视,实在不礼貌。 但吴峫不一样,他清楚便宜师父的性子,知道他就这德行,跟教养无关。 他只是习惯了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嘴脸。 但知道归知道,可那并不妨碍吴小佛爷作妖。 他盯着黑瞎子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笑眯眯的带着一丝调侃。 “承蒙您老看得起,我姓护花,叫护花使者。” 黑瞎子摇晃椅子的频率有了个微妙的停顿,只是马上,他就扶了扶鼻梁上根本没有滑动的墨镜。 “哦。这姓氏倒是少见,幸会幸会。” 语气平平干巴巴的截断了话尾。 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承蒙您老,是说自己知道黑瞎子什么情况,至于怎么知道的,或许是小花儿告诉的咯。 小花儿为什么告诉他这么隐秘的事儿,当然是因为他们关系亲密啊。 再一个,是说他年纪大。 黑瞎子在那一瞬间突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而一旁注意到了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吴小狗儿内心的小人在满地打滚。 而他本人只能掐着大腿憋笑憋到内伤。 治愈所有人,只有黑瞎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只不过,吴小佛爷您看,您气黑瞎子的时候,那旁边是不是还坐了另一个人。 第32章 爱是他的生僻字 张起棂听着那句略带戏谑的言辞和瞎子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要是臭味儿,就别想靠近小花儿了。】 小花儿,花儿爷,二月红的弟子解语花。 所以,吴峫嘴里的小花儿,和瞎子老提起的花儿爷是一个人。 他们俩为什么会念叨同一个人? 这间房里突然诡异起来的气氛又是什么? 吴峫明明只说了一句话,为什么瞎子不开心了? 吴峫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掐自己的大腿还看起来很高兴? 护花使者? 花是小花儿,使者是吴峫? 吴峫护小花儿? 半吊子护练家子? 小财迷护钱袋子? 闷油瓶的想法漂移了一下,他不太确定吴峫护小花儿的方法是什么。 是雷管自爆? 还是拿刀割手自残? 忆起吴小狗儿毫不犹豫洒着血带着笑走到他身边的样子,小哥眼眸深了深。 明明划伤用血这事儿他从小做到现在,说有一百多年也不过分,虽然伤身却并不是不能忍受,反倒习以为常。 但同样的放在吴峫身上,他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那颜色不同的血,好像比起红色更加刺眼。 他不明白。 张起棂活了一百多年,他什么都懂。 但仅仅只有爱,是他的生僻字。 他能感觉瞎子提起那花儿爷时隐晦的克制与苦涩,能感觉到瞎子对吴峫微妙的敌意。 更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在悄然滋生,潜伏,等待机会肆意生长。 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 如果真要他说个明白, 张起棂只能说,他喜欢看着吴峫,吴峫在的地方会让他感到放松。 如果吴小佛爷知道这一点肯定会笑,可不就是轻松么,闷油瓶都省了张嘴说话的事儿,一个眼神就明白他要说什么,读灵机可不是白叫的。 但张起棂也确定,不是这样的。 吴峫就算是不说话什么也不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闷油瓶盯着吴小狗的眼神过于直白,以至于连瞎子的脸上都带了狐疑和探究。 “哑巴,你看好久了,看这么认真想起什么没,这人你认识?” 张起棂愣了一下,看着凑脸过来的黑瞎子往后躲了躲,在对面小狗崽儿紧张的眼神中缓缓点了个头。 黑瞎子要是没戴眼镜,估计都能看见眸子里的精光,他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睛一脸八卦,一看就是想抓人把柄找回场子。 “谁啊?和我说说和我说说,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张起棂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吐出一句。 “护花使者。” 加上他的脸部微表情,这句话合起来就是。 【他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是不是傻。】 黑瞎子的脸色一僵,似乎刚刚好起来的伤口上又被射了一箭。 这下吴峫是真忍不住了。 他起初还是想憋着给便宜师父留点颜面,可是他低着头抖着双肩越憋越难受,演变成大笑出声,最终扶着桌子捂肚子越笑越夸张。 他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他是真忍不住啊。 尤其是看着黑瞎子越来越黑的脸,他是真停不下来。 他真不是故意的。 直到解雨臣回来换了衣服进到客房里,吴峫已经笑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他边笑边往小花儿身上扒拉,两手拽着他的下摆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小花儿不明所以,倒也由着他,靠近了轻拍后背帮他顺气。 “怎么了这是,什么事儿这么好笑。” 等着小花儿拍开那双爪子来一句“脏手拿开”的嘲笑脸黑瞎子瞪大了眼睛彻底自闭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吴峫很不小心的又瞄到了这副表情,觉得他有点可怜。 羡慕吧,略略略。 如果要张起棂形容吴峫刚才的小狗样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瞎子羡慕什么? 羡慕被解雨臣拍背吗? 好奇怪,再看看。 等吴峫笑够了,开始觉得胃烧起来了。 饿,实在饿久了。 他脸色一苦手往肚子上摸,小花儿睨了他一眼。 “拿去热了马上送来,再等会儿。” 说到吃的,吴峫倒是乖巧了,乖乖点头。 可这假象也只维持了片刻。 一桌子菜端来,小花儿先给吴峫盛了碗汤递过去。 “喝了汤暖暖再吃,饿太久胃里空会不舒服。” 小花儿是想把发小揣兜里爱护着。 不像吴峫,他爱把小花儿踹沟里。 比如现在。 吴峫接过了汤放在面前,整个人对着小花儿贴了上去。 “小花哥哥,你对我这么好,黑爷不会生气吧。” 这世界上也许没有什么场面能让在场的三位同时无语失声。 因为黑爷会出嘴的。 但吴峫做到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像是时间被定格,所有人维持着那个瞬间的姿势瞳孔巨震。 “嘶——” 果然,最先开口的就是黑瞎子。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然后转头看了眼哑巴张,发现这万年不变的冰山也像是呆住了,似乎还在走神。 很好,看来这魔法攻击足够厉害,并不是他心理承受能力不行。 黑爷心里舒服了。 闷头吃饭,头也不抬。 他怕抬头会吐。 小花儿也被惊住了,但片刻后保持着递碗的姿势眼神闪了闪。 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聪明的发小已经把情况搞清楚了。 他隐晦的瞟了眼黑瞎子,拧头意味深长的看吴峫。 吴小狗儿脸上的笑像是只偷了腥的猫。 果然,这货故意的。 冲那句“小花哥哥”,他也不能拆了他的台。 况且,好像真的很好玩儿的样子。 想到这,小花儿挑起眉拍了拍戏精的手,拉着他坐下吃饭。 “不会的,黑爷他带着墨镜呢,听不见。” 黑瞎子的手抖了一下,轻轻地吸了口气。 他是有光看不清,不是真的瞎,而且他也不聋好吗。 好吗。 算了,出去吃饭还要花钱,为了这顿饭,他忍了。 在震惊和呆滞之后,张起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表情。 懵逼。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情结束了之后。 闷油瓶转头直愣愣的发出疑问。 “你为什么会生气?” 这句话应该是,解雨臣对吴峫好,黑瞎子你为什么会生气。 可怜的黑瞎子一口饭直接喷到了碗里, 今天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走,他走还不行吗。 第33章 你可以骗 闷油瓶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瞎子要咬牙切齿的低声告诉他有问题单独问,难不成这个问题很见不得人。 黑爷最终也还是没走成。 花儿爷只是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句。 “尾款不想要了?” 这句话怎么听都是欺负和威胁,但深知花儿爷性子的黑爷却能品出别的意思。 小花儿在给他台阶下,变相的挽留,他想他在这里。 这个认知迅速治愈了黑瞎子今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他本来也没想走。 黑爷看得出来,那该死的“护花使者”虽说讨厌,但让本来因为二月红离世而颓靡把自己用尖利的刺包裹起来的小花儿,肉眼可见的软化了许多。 这就够了。 虽然心里乐坏了可脸上半点不显,嘟嘟囔囔着有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一屁股坐了回去。 但妥协归妥协,那外人面前场子不能丢。 “咱们,要不喝两杯?” 这话是对谁的整个就明摆着的。 小花儿要唱戏,本身就是要保护嗓子,他喝不了。 况且他还要守孝,不会碰的。 张起棂,就算是黑瞎子也只是见过他抽烟而已,喝酒,大概率是不会。 尤其是这种人多还不熟的场合,会激发他本能的戒备。 那就只剩下个吴峫。 依吴小佛爷对自己便宜师父的了解,这人撅个腚他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懒得揭穿他。 尤其是,吴峫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正好他需要。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黑瞎子,转头对着门外吹了个口哨。 花儿爷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张起棂只是在黑爷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用脸骂了一句幼稚。 今天哑巴的话明显多起来了,瞎子很欣慰。 至于多起来的那些是在拆他的台还是骂他,黑爷表示他聋了看不太清。 吴峫其实很喜欢喝酒。 过量的酒精会麻痹他的意志,暂缓他无时无刻不在飞速运转的脑袋,会让他每分每秒都在煎熬的内心少有的感到一丝安宁。 醉酒后的道德感缺失和人性底线的降低,会让他感到愉悦和舒心。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可以短暂的摆脱脑子里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索命的亡魂和铺天盖地涌上心口让人窒息的愧疚与后悔。 可是,吴小狗儿,你真的了解自己吗。 茅台九龙墨宝的瓶子已经空了第二瓶。 那特殊制造999ml全国限量80瓶的老酒,在解家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儿。 可架不住吴峫要喝。 喝酒的两个人渐渐的也从一开始的微妙尴尬逐渐熟络,喧闹觥筹交错间已经醉了大半。 而坐在一旁清醒的张起棂和小花儿,几个小时过去倒是看不出半分不耐。 只是没过多久, 四个人的饭桌开始突兀的安静下来。 黑瞎子一手搭在后背的扶手上,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在走神。 而吴峫不同,他只是低着头双手撑在大腿上支着下巴坐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看上去乖巧的让人可怜。 他明明,一开始有机会退出的。 他有机会的。 只要他不好奇,只要他听话,只要他不跟着三叔寻找所谓的真相,或者,听文锦阿姨的劝告,哪怕他信了盘马。 他都有无数次机会能回头。 只要他回头,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潘子不会死,秀秀不会死,小花儿不会死,黑瞎子不会死,胖子不会死。 那个被他种下心魔的孩子更不会。 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又被他们强行拖入斗争里的孩子。 还有什么重要的人不在了。 让他想想,让他好好想想,还有谁被他害死了。 哈,原来还有张起棂。 他吴峫不信鬼神,因为他见过真正的神明。 可是神明为他荒废了十年,最后也因他而死。 吴小佛爷有些茫然和无措。 那十年他将自己磨砺成了另一副样子,他用千百年的记忆与情绪贯穿自己的身体,在地狱中挣扎求生,仅仅只是为了保留一丝“天真”的存在。 他癫狂、他疯魔、他执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与鲜血前行。 他冷漠无情,在手臂上刻下十七道刀疤。 那不是愧疚不是歉意,那只是提醒自己,时间不多了。 可是他做了这么多,意义到底是什么。 带张起棂回家。 可是, 张起棂死了。 他没死,他不就在这里。 吴峫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那个他常年追寻痕迹眺望背影的人,就坐在他的对面注视着他。 又是幻觉? 吴小狗儿歪了歪脑袋,片刻后摇晃着身子站起身。 一瞬间,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他吸引。 小花儿想上前扶一把被小狗儿避开,他站起来缓了缓,确定站稳后再次迈开脚步向前走。 他要自己稳稳当当的走过去, 他不要被保护。 张起棂看不懂吴峫眼里的神色,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小孩儿站起身走向他。 他虽是坐着,但浑身的肌肉都紧绷,随时准备接住可能跌倒的小酒鬼。 怎么表达呢,该说不愧是八岁就能收拾大家族烂摊子的人物吗。 花儿爷注意到了张起棂细微的肢体动作,看出了这两人之间不太寻常的气氛。 这种对视,也不像是不熟悉的人能有的。 而且看小邪这副样子—— 花儿爷像是想起了自己的糟心事,揉了揉眉心走向黑瞎子。 至于他想知道的其他事,并不急在这一时。 小邪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告诉他。 转眼,这片空间只剩下神明和他的人间。 吴峫踉踉跄跄的像是在蹒跚学步,这几步的距离,却让闷油瓶觉得似乎太长了些。 吴小佛爷走近了闷油瓶,像是为了看的更清晰,他一手扶在椅背上一手撑着桌子,把人困在了方寸之间。 这种被禁锢和过于亲近的姿势让张起棂本能的想要挣脱反击。 可想到这是吴峫,又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能忍耐。 小哥微微仰头看他,小三爷低下头眯起了眼睛,敞开的领子里锁骨上绿色的花纹若隐若现,又在脖颈处突兀的消失。 如果不是人皮面具—— 闷油瓶喉咙滚了滚,不知缘由的皱起了眉。 下一刻有人手指轻触他的眉心抚平,半晌后像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幻觉?” “不是幻觉?” 手指的主人似乎是在疑惑,从眉心移动到脸颊缓缓下滑至咽喉。 而张起棂死死的克制着要害被触碰的条件反射。 他的心跳很快,他分不清是因为性命被威胁还是别的什么。 那手的主人却还不想放过他。 又变指为掌,扶住了神明的下颌眼神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张起棂?活的?” 他的话语之间停顿很长,但靠的极近,闷油瓶听的十分清晰。 小哥眼神闪了闪,又生生的停住了想要捏晕他的动作。 只是这一犹豫,就给了身边这个酒鬼放肆的机会。 他猛的低头,一口咬上了早就磨好牙想要霍霍的天鹅颈上。 张起棂瞳孔骤缩,浑身气势猛的一涨,差点一脚没把人踹进墙里。 他硬生生忍耐着,出手轻巧把人按晕接在怀里。 抬手去摸脖子上的痕迹,那里牙齿嵌进皮肉,疼痛夹杂着细微的酥麻,细细密密的从尾椎蔓延到头皮。 是他从来没有过得感觉。 那是什么。 张起棂低头又去看怀里的人,似乎很久之后,没头没尾的低声说了句。 “你可以骗。” 如果读灵机还醒着,肯定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吴峫,醉酒后道德感缺失这种理由,你还能骗自己多久。 第34章 追了两辈子咬一口怎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解府解雨臣的小院儿里突然就有了黑瞎子的房间。 至于为什么,这间房什么意思,两人却默契的对此只字不提。 “黑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花儿爷一手抓着搭在肩上的手,一手扶着瞎子的腰腹,转头凑到那人耳边,掌心的温热似有若无。 “啊哈哈哈哈,被发现了。不愧是花儿爷。” 黑瞎子嘴上这么说,手那是挪都不带挪,甚至凑近了一步搂紧小花儿的肩膀晃啊晃。 可解雨臣似乎是习惯了,根本不把他这种彩虹屁听在耳朵里,收回手双手环胸看着他听他扯淡。 “你那朋友酒量不行啊。” 说到吴峫,小花儿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些,却是回避了问话,脸上多了一抹歉意。 “他就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儿,多少贪玩儿些,要是刚才我不在的时候——” 话没说完就见黑瞎子撒了手径直往屋里走。 “你干嘛去?” 难不成真生气了? 小花儿走了两步跟上去进了房间。 “你话都说到这了,我要是不拿点什么感觉有点对不起我自己。” 黑瞎子伸手从被窝的夹层里掏出pos机递到了他面前。 花儿爷先是懵了一瞬,后又目光越过他去看那被子。 “你把这东西藏被子里干什么?” “被子里会有钱的气息,睡得香啊。” 小花儿抽了抽嘴角转头就走。 是他的错。 他就不该指望这货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花儿爷?你平常不是老失眠嘛,你也可以试试,真的很有效果的,花儿爷。” 小花儿木着脸跨出门去头都不带回的。 求你了黑瞎子快闭嘴吧,真的很丢人。 “花儿爷?这就走了?那钱还给吗?” 给你个头。 他堂堂解家家主分分钟收入几百万上下的解语花,有病才往被子里藏那玩意儿。 要藏也是藏黑卡好吗。 算了。 解雨臣脚步不停往吴峫那里走,但这么一闹腾,刚才有些沉重的心思倒是去了个无影无踪。 只是花儿爷又怎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后,黑瞎子脸上的嬉笑转为苦涩,光是倚靠在墙上似乎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算不看表情光听语气,都能听出话语里的维护和宠溺。 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花儿爷。 可是瞎子不想听。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似乎掌指尖还残存着那人的体温。 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靠近,可他不敢也不能。 已经够了,足够了。 即使解雨臣赶回客厅的时候觉得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眼前的这幅景象震了一震。 谁能想象,百岁老神仙万年冰山雪的张起棂,就那么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怀里抱了个跟他一样长的人。 如果不是他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而小邪闭着眼太过安静,解雨臣都要怀疑自己撞破了人家什么好事。 听到他进来的动静,那冷面神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避过小花儿要接人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问他。 “他睡哪里?” 花儿爷领了人往出走,眼尖的瞄到这人脖子上泛红分明的齿痕。 嚯,咬的还不轻。 说不上什么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小狗儿当时那表情,不像是在表达什么缱绻的爱恋—— 更像是在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自己的存在? 小花儿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惊讶。 等他拧着眉头脑内风暴完,张起棂早把人放床上消失不见了。 火燎了屁股似的。 不是不让他接吗,倒是把事儿做完再走啊。 百岁老人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这么想着,下手给吴峫脱衣服倒是没有半点不耐。 可转念一想,就算是醉了,脱衣服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也不该这么安静才对。 更别说—— 这幅样子倒像是被打晕了。 啧。 小花儿又莫名觉得好笑,他伸手取了面具,屈指弹了弹发小的额头,低声笑骂。 “活该。” —— 吴峫觉得自己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伸个懒腰翻了个身,发现身边有人支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脸调侃。 吴小佛爷怔愣了片刻,那一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呼吸都忍不住一停。 只是刹那,仿佛那些都是错觉。 他伸手一捞隔着被子把人拉过来放在身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活的小花儿。 健康的小花儿。 活蹦乱跳还会戏弄人的小花儿。 啊,还有,你好啊,活的解语花呗。 三百零两亿六千万,砸到水里还有大片的水花呢。 砸在他吴峫身上,还要不停的受气收拾烂摊子面对各种困难和危险。 活该他解雨臣是自己发小呗。 这个时候,吴小佛爷甚至都搞不清,他要斗败汪家和“它”的使命,和小花儿被赋予的扑灭后张起棂时代可能发生的未知灾难这两个命运,哪个更扯淡一点。 多离谱啊,老九门第一代酿了苦果,第二代拼了命寻找生机,而第三代,据说是被寄予厚望,其实不过是棋子。 吴峫边想边笑,笑的浑身都在发颤。 “干嘛,大早上抽什么风。” “没什么,就是在想,不能跟小时候一样,三个人睡一块儿了。” 小花儿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也就随他,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听了这话也跟着笑。 “你现在去跟秀秀提一嘴试试,霍家奶奶皮都给你扒咯。” “说什么呢,我们可是纯洁的发小,睡一块儿怎么了。” “你跟我说什么,找秀秀说去。” “小花儿你怎么越大越怂了。” “没人替我挨打了,我这一唱戏的,身子骨哪儿受得了那磋磨。” 吴峫闭麦了。 小花儿还在碎碎念,没注意到他眼里闪烁的窒息与煎熬。 如果不是重来这一遭—— 小花儿直到死都会是独自一人在支撑着自己和所有人。 难怪他会说他累了。 吴峫的喉咙哽的几乎要喘不上气。 “装醉被打了吧,人家没打死你都是看在吴老狗的份上儿了,真是欠得慌,你换个人撩拨能死?” 吴小佛爷轻呼了口气,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这是他欠我的。” “爱玩儿消失的失踪人口,我追着他跑了两辈子,结果倒好,眼睛一闭一睁,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也这样儿,新仇旧恨一累积,那我能忍得住?” “我没跳脚骂他和他绑个雷同归于尽都是我仁慈。” “咬他怎么了?我还不止咬这一次。”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这句话一出,满室寂静。 吴小狗儿满脸的笑意一散,回神把头塞进小花儿胳膊和枕头之间。 “小花儿,人们都喜欢太阳。” “地上的烂泥,他们看一眼都会嫌脏。” 第35章 吴邪,你到底有没有心 “小花儿,人们都喜欢太阳。” “地上的烂泥,他们看一眼都会嫌脏。” 听到这话,从小杀到大满手鲜血的解家家主联系这人之前的反常举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眉头一挑嗤笑了一声。 “你是烂泥我是什么。” “这么多年我们护你跟护眼珠子似的,到头来就得了这么一句你是烂泥。” “你多伟大啊,全盘否定我们的心血和努力。我就半个月没抽出空管你,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混账样子。起来,从解家的床上下去,抱什么——松手,真是烦死了,吴峫你到底有没有心。” 解雨臣的似乎是越说越生气,那样子可没有半分外人说他天煞孤星时的冷静,挣扎着要爬起来走人。 吴小佛爷好不容易抓到活的解雨臣,脑子里的恐慌都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并用整个人都扒上去抱的死紧。 像条八爪鱼。 “吴小狗,耍赖是不是,你多大了,还把自己当五六岁呢。” 花儿爷觉得又气又好笑,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群小屁孩儿打架,为了护住“小花儿妹妹”恨不得长了三头六臂往他身上抱。 长大了怎么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个练家子要是真想跑,这细皮嫩肉的还能拦住他不成。 吴峫也不搭话,反正就是不松手,自己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不算完,把别人也蹭成了鸡窝头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要多不要脸有多不要脸。 但是与此同时,一点光亮突兀的照进逼仄,阴暗,凄苦寒冷的空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瘦弱破败的身躯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充满哀痛与悲伤的眼温柔的像西子湖水,带着一抹希冀。 他在无人的角落,向自己爱的人发出求救与哀鸣。 “说你是吴小狗真把自己当狗了,把头挪开,脸都没洗往我身上蹭,脏死了。” 说了半天根本得不到回应。 小花儿放弃了,叹了口气拍了拍脖子上的胳膊。 “松点儿,要憋死了。” 确实松了,说一点儿就一点儿。 解雨臣安抚性的轻拍着他的胳膊。 “说吧,发生了什么。” 昨晚趁着这人睡着,去翻了桌子上一沓子关于他的消息。 除了被他三叔带去山东临沂的某个小山村,找不到任何异常。 总不能,下了个墓被脏东西沾上了,导致性情大变? 胡扯。 是疯了才分不清活着的人和死去的魂。 那吴三瑆是吃素的?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小花儿没来得及思索更多,吴峫反倒像是因为这句问话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清秀的脸上满是得意。 “说来话长,不过,你现在应该叫我吴峫叔叔了,小花儿小朋友。” “也不是不行,你多大了。” “72。” “吴峫爷爷,才活46是不是有点太磕碜人了。” 花儿爷拍着吴峫的手一抖语调不变,微微偏了头让身旁的人看不清神色。 “是有那么点儿,但谁让老天偏爱我,这不,我眼睛一闭一睁,又回来了~” “什么代价。” 吴峫暗地里撇了撇嘴,他讨厌和聪明人,尤其是商人打交道。 太精明,费脑细胞。 “我不知道,我总感觉我遗忘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又感觉没什么影响,死活想不起来。” 这是真话,他会自己告诉小花儿,就没打算骗他。 花儿爷还是轻拍着他,只是不再言语,仿佛在思考什么。 过了会儿,有人轻声低语,要不是凑到耳边,几乎要听不清。 “解涟环还活着。” 小花儿的手停住了,唰的一下转头看他,目光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森寒。 “是吗?” 许久之后他嘴角一勾,眼神意味不明。 “起来穿衣服,吃点东西,我们换个地方。” 虽然这是解雨臣单独的小院儿,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隔墙还有耳,尤其是小邪这个态度,摆明了解家多得是脏东西。 这回,吴峫的动作倒是麻溜。 穿着小花儿早就让准备好的衣服戴好了面具往外走。 “这黑色的衣服也只能在这穿穿,以后是穿不了了。” 胡乱扒拉着头发嘴上随口说道,得到花儿爷一个疑问的眼神摇了摇头,示意一会儿说。 他那绿色的血碰之即死,要是穿黑色,他身边的人一个不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以后,也许跟身边这个骚包花儿一样,只能穿白的了。 站到门外冷风一吹,两人一起打了个哆嗦。 吴峫转头,突然嘴角一弯。 “你那头发——” “这怪谁啊。” 小花儿蹙着眉头边说边低头,示意发小给他弄回去。 起码弄出个人样,要不然这府里全是人,他解家家主形象还要不要了,脸往哪儿搁。 得,吴小狗儿眼底都是笑意和纵容。 只是吧,这人该倒霉的时候,那是喝凉水也塞牙。 当然,倒霉的绝不是这一黑一白在自己家穿的像勾魂使者的发小。 想和花儿爷打个招呼再离开的黑瞎子站在院落的拐角,看着那两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脸上只有撞破别人好事的尴尬,其他的倒是半点看不出来,他甚至还出言调侃。 “呦,早啊两位。” 小花儿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扭头看他,吴峫脸上的笑意好似更浓郁了些,他保持着手上的动作应声。 “早啊黑爷。” 褶皱的衣服,凌乱的头发,举动亲密,站在同一间房的门口。 黑瞎子不知为什么,突然羡慕起吴家小三爷,那双眼里透出来的清澈和不谙世事,至少前26年,他一定没有什么称得上烦恼的心事。 “我接了个活儿,出去一趟。” 不管心里怎么想,脸色如常。 小花儿缓缓站直了身子看他, “多久。” “哎呀花儿爷,干我们这行又不是出差,哪有个精准的时间,放心,回来就找你玩儿,要实在想我,记得给我打钱啊。” 一段话说完,人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他又跑了。” “这是他的长项。” 小花儿掀了掀眼皮语气平淡。 吴峫郑重的拍了拍发小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极其不中听。 “放心吧花儿,下半辈子这种事你还会经历很多次,总有一天你会习惯的。” 我真是谢谢你嗷吴峫爷爷。 花儿爷眼珠子一翻,脸色无比精彩。 第36章 你说你被割了喉? 解雨臣虽说在解府有单独的院落,但他几乎不会睡在这里。 除非偶尔有亲近的人来到此处。 而这个院子,他常用的只有办公的书房。 那里满是复杂的机关,但唯有其中一个关窍会打开通往地底四通八达的暗道。 说四通八达一点儿也不夸张。 那些通道的每一个岔路都去往不同的小院。 它们坐立在解府附近的各个角落,都有着同样的特征。 四面都是墙,没有门,出口和入口都只有一个。 大多数时候,这些地方只是空旷与死寂,但今天,狡兔的其中一个小窟窿破天荒的迎来了两个人。 两人一黑一白倒是相得益彰。 “....至此,周穆王穿了那金缕玉衣,只等在自己的墓里静静躺个三千年,他就会得到真正的长生,穆王西寻王母求长生的故事在此结束。” 吴小佛爷整理了下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有条不紊的灌输给小花儿,尽量保证没有什么错漏。 小花儿坐在桌边紧锁着眉头听的仔细。 等感觉他消化的差不多了。 吴峫再次开了口。 “直到,晚清时期,长沙发生了特大旱灾饥荒,村民们靠从古墓里倒出来的东西,卖了换粮食,才存活了下来,时间一长,这帮人就形成了盗墓南派,到了民国时期,这些盗墓南派分为九大家族,人称九门。” “渐渐的,其中有些人开始洗白身份,有着正当买卖,而且黑白两道势力庞大,倒斗靠自己。” “类似小军阀的“上三门”,张启山、二月红、半截李。” “还有孤胆英雄,手下最多几个徒弟,整天在山里出来进去的,名声都不太好,虽然年轻但贪欲很重的“平三门”,分别是陈皮阿四、我爷爷吴老狗和黑背老六。” “最后是已经差不多洗白的古董商人,主要以倒卖为主,虽然功夫也行但一般不自己动手的“下三门”,分别是霍仙姑,齐铁嘴、还有你爷爷。” 看着小花儿这些我都知道,讲重点的死人脸表情吴小佛爷噎了一下。 “讲故事要有始有终知不知道,你还听不听,不听算了,我不说了。” 花儿爷无奈举起双手投降,表示你继续。 吴峫满意了。 “而我们这一代的苦难,开始于当年长沙保卫战之后。” “张启山参加了革命,身怀张家小部分绝技而且富有才干的他在革命军中有了一定的地位。” 这话说的不甘不愿,吴小狗对自己的言辞是拒绝的,但架不住这是事实。 站在小哥的角度,这确实是个该挖坟掘墓鞭尸的人。 但站在其他立场,并不能否认这个人的能力。 总不能扭曲小花儿对历史人物的认知,把自己的情绪强加给他,他又不是小孩儿。 “新中国建立之后,张启山和尹新月急流勇退归隐田园,然而他只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一个迟暮的组织领袖在汪家刻意的引导下找到了张启山,希望能够得到长生的秘诀。” “而这个组织,被老九门称为【它】。” “接到领袖请求的张启山只得再次出山,他通过特权翻阅了各种资料,以及张家分支的身份终于了解到了蛛丝马迹。” “并受命开始实施“张起棂计划”,在全国范围内海选出名叫张起棂的人,然后测试是不是张家族长。” “在这期间,他们创造出了替代品——张启棂,由于在进入张家古楼中失误,强碱腐蚀身体而被【它】放弃,企图灭口,却没能成功,让这个人隐藏在了暗处,既活不痛快也死不彻底。” 吴峫讲的口干舌燥,接过小花儿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那下地入海上山的半生看着挺短,要说清楚好像也很长,他有些无力的捏了捏眉心,按捺住性子继续讲。 “刚刚我也说了,张家族长关于镇魂铃、上古玉环以及青铜门的秘密已经丢失,分崩离析的张家烂摊子落到了这位张起棂手里,于是,这一代张起棂,成为了张家族长。” “在张启棂消失,张启山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位张家族长为了寻找祖先的秘密并且完成守护青铜门的任务,求助了张家分支的张启山。” “在张起棂的帮助下,【它】得知四川四姑娘山是开启张家古楼的钥匙。有了【它】赋予的巨大权力以及张家族长的求助。张启山得以将原本已经涣散的老九门以洗白为借口重新聚集到一起,展开了这一次史上规模最大时间长达20年的倒斗活动——四川四姑娘山盗墓。” “但是这次最大的盗墓行动,失败的极其惨烈。” “老九门中大部分精锐损失殆尽的同时,遭到了【它】和汪家的暗中清洗替换,由此,让本就摇摇欲坠的由盛转衰的老九门更加雪上加霜。” “也是从这次开始,解九爷萌生退意开始组建抗争派,而我爷爷,心灰意冷之下入赘了杭州。” “可是直到二十世纪末,【它】的最重要的一位去世,才让九爷找到了机会。” “【它】的尸身被秘密的送往巴乃张家古楼,替换殒玉台上不腐的棺椁,以保证尸身不腐,为寻找长生争取时间。” “在这20年间,吴家虽然远离,后代却依旧不断被牵扯其中,吴解两家看清了它所有的骗局,次次惨痛的教训,无数亲人朋友就因为这个荒唐的梦相继离世。” “即使有一天成功了,他们也终逃不过悲剧的命运。为了他们的未来和后代,他们只能抗争。于是吴家加入抗争派开始行动。” “目前他们唯一可以凭持的就是护送的尸身,所以在这次行动中必须要拿到这具尸身,来利用这个要挟。” “这次队伍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老九门的后代,这代表着抗争派的主力都登了场。” “其中最核心的人物,却是吴二白以及解涟环。” 吴峫看了眼小花儿,看似坐的四平八稳,实则脸色沉重带着一股子阴戾。 啧。 杀到大的花儿爷。 果然不愧是他的发小。 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必须知道他重生的秘密,只能,也只会是是解雨臣。 “解九爷完成了掉包任务,也留下了几位【它】的人想要掩人耳目,却意外被【它】发觉,这个时候,关于整件事九门需要一个替罪羊,否则难逃被血洗的命运。” “但解九爷却早有应对之策,他背起了这个责任和罪名,成为执行者也是受罪者。而吴家以告密者的身份洗脱嫌疑和罪责,护住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八家人。” “解家放弃了大半个家业带着那具尸身逃亡九死一生来到杭州被吴家所救,我爷爷将这具尸体藏入了三叔房子底下假借装修正在挖掘的南宋皇陵墓中。” “这次失败,遭到重创的不仅是九门,还有那位张家族长张起棂,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这次失败的怒火和余波,而张起棂特殊的血脉和身份,注定成为研究样品和牺牲品。被关在青海格尔木疗养院长达二十年。” 吴小佛爷轻吸了口气,感觉心都在滴血。 “至此,因为那具尸身让【它】投鼠忌器,怕解家反弹拼着死绝也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而收敛了爪牙,解家也因此存活,九门全部得以留存。” “可【它】依然没有放弃,但因为南宋皇陵墓这件事,抗争派加入了一个核心人物,吴三瑆。” “三叔的任务很简单,他要周旋在裘德考和【它】之间让他们互相牵制。这期间三叔第一次独自行动,三方人下了七星鲁王宫。” “裘德考的人因为三叔故意释放的尸蟞王死伤殆尽,【它】却用人命去填得到了尸蟞丹。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在研究尸蟞丹而毫无所获。” “直到1984年西沙海底墓考古队下海。【它】再次出手了,与此同时出手的,还有你叔叔,解涟环。” “解涟环认为九门已经禁不起动荡,最好的选择就是牺牲所有知道计划和尸体秘密的人,让这些秘密进到坟墓里断层,这个牺牲,包括杀死参与了抗争计划的第二代,用他们的死来保住第三代,这些要杀死的人中,包括霍玲,陈文锦以及吴三瑆。” “而【它】在无法研究得出尸蟞丹是否能服用后,派出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齐羽想要替换掉吴三瑆成为自己的主力部队,顺便让九门的第二代,成为自己实验品。” “就这样,解涟环和齐羽怀着不同的目的在海底墓遭遇……” 吴峫知道自己的一生实在离奇波折。 却从不知道讲出来这么费口水和时间。 说到最后他哑着嗓子声音都快出不来了。 但他不能不讲,甚至不能有任何遗漏,他的身体实在称不上正常,他会尽量自己完成,只是万一有什么不测。 只能是小花儿。 必须是小花儿。 虽然很对不起发小,但解雨臣是他留给所有人的后手,依然是所有人的贵人。 但这次,吴小佛爷会贵小九爷。 包括在有生之年,剔除掉他身边所有的不稳定不安全和不健康因素。 那个竹简—— 吴峫眼底闪过无数的波澜诡谲归于平静。 他必须去云南一趟。 西沙海底墓? 排队去吧。 花儿爷听了一整天的故事并见证了他身上诡异的不同之后,静坐了几个小时,最后只是抬头盯着他的脖子笑吟吟的问。 “你是说你被人割了喉?” 吴小佛爷被那双眼睛看着,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他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第37章 找东西还能比下墓邪门儿? 北京三月的冬天,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的冷清。 而我们的邪帝吴峫赤着膀子躺在解雨臣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双眼无神生无可恋。 一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了。 解雨臣把他关在这个小院儿里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饭菜衣物按时送,水果零嘴儿没断过。 就是白日里不让他休息也不让他出门更不让他偷懒。 吴峫第一万次在心里后悔自己嘴快跟他说被割过喉。 更不应该告诉他自己身体异化愈合超快抗造能力还强。 他现在光是看到龙纹棍,就浑!身!都!疼! 没有人告诉过他,小花儿看着娇娇的一个爷们儿,打人怎么会这么疼! 这是为什么! 这不科学! “老吴。” 人还没进来调侃的声音就先到了。 你才老吴,你全家都老吴。 吴峫翻了个白眼儿吭都不吭一声一动不动装死人。 “还生气呢,我不也一个月没出解府了么,打你打的我手都快脱臼了,别这样老吴,你为了你家小哥连割喉都能扛,不过是龙纹棍而已,这能算个屁对叭。” 吴小狗儿安静如鸡确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这一身的力气,不会打架杀人,闪避逃命你总要会的对吧,我这是为了你好。” 吴小佛爷发誓,他活了四十多年,生平最讨厌为了你好这四个字。 但是现在,算了吧,真的。 外面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晴空万里天气真不错。 “借着你这一身古怪的力气,很快就能跟我打成平手了,以后追张起棂可不就更方便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不然像你从前那么缀在屁股后面,多没前途,你说对吧老吴。”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老吴痛苦的抬手捂住了脸。 看到他这幅样子,花儿爷心里舒服了,大发慈悲放过他。 “起来吧,别装死了,你订的东西到了。” 刚还假装自己突然聋了的无良发小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眼睛布灵布灵的盯着小花儿发光。 啧。 解雨臣很不文雅的咂了咂嘴,就算是活了两辈子,有些东西该是啥样儿还是啥样儿。 比如在他面前偶尔透露出的清澈的愚蠢。 “你突兀消失了一个月,吴家已经快疯了,解涟环来了两次,吴三瑆来了三次,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你二叔更是连生意都不做了,把人全放出去满世界循着痕迹找人,潘家园的王胖子被问急了,干脆关了门连生意都不做,帮着一块儿找。” 吴峫卸了手上的护腕扔在桌子上歪头看他。 小花儿爷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迟到的叛逆期。 越折腾这些人,他跳的越欢实笑的越开心。 吴小狗儿抿了抿唇遮掩笑意,挺好,他开心就好。 “倒是我连累他了,胖子没事吧。” “好着呢,你二叔的手下很规矩,除了盯梢等你的,每次去就只是询问,半点没影响人。” 小花儿微眯的眸子里倒是带上了些欣赏,胖子这个人,确实少见的心细仗义。 吴家去了七八次,愣是连半个多余的字都没问出来。 换做别人这种阵仗早吓得跑路了,他反倒还帮着找人。 也难怪前世能和张起棂小邪成为过命的铁三角。 前世? 他居然也开始跟着小邪说这种话了。 “你是怎么分清的。” 吴峫发出了灵魂质疑,他还没试过,不知道能不能行。 小花儿手插着兜像是有些无奈。 “吴三瑆来了五次,其中有两次提到解家比提到丢了的你多,再加上每次临走前都要加一句,管好你的解家——我就是想无视都不行。” 以前不知道内情的时候还能被蒙在鼓里,现在明明白白的,倒是看哪儿都是破绽了。 “什么心情。” 吴峫记得上辈子小花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震惊,带给他的影响很大,这次提早了许多亲眼看着他们尬演,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第一次还觉得心潮澎湃的,毕竟见的是早就以为死去的亲人,没想到就在身边。” 重点在后面,吴小狗走在他身边竖起了耳朵。 “后来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说不上来,只是你这一丢,他们的计划成了废纸,感觉脱离掌控反应激烈到必须关起来才算完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最主要的,还是他。” 吴峫知道,小花儿没有明说的这个他是指解涟环。 那可是能为了九门的将来,牺牲第二代发小兼同盟全体性命的狠人。 如果为了同时引出两个人闹得动静太大,解涟环说不准又要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狠活儿来。 吴小佛爷摸了摸脖子又去拍小花儿的肩膀,像是有些感慨。 “幸亏是你。” 要是换成解涟环,他之前那副没用的废物样儿估计第一个就得死,更别说参与什么计划。 坟头草都能长成参天大树了。 小花儿自然也懂身边这位内心戏十足的发小在说什么,斜睨了他一眼表情傲娇,像是在说,知道就好,偷着乐吧你。 吴小佛爷见状只是低头笑,笑意直达眼底。 “喏,你要的东西,按照你的意思我做了稍加改动。” 花儿爷的小院儿里立着一个三米宽四米长大约12平米的军绿色帐篷。 可帐篷这东西,市面上要多少有多少,哪还需要特意制作,里面必定是有几分玄机的。 果然,吴峫兴冲冲的拉着小花儿撩开帐篷的拉链,里面居然还有一扇透明的玻璃门,要不是眼尖,严丝合缝的还真是进都不知道从哪儿进。 “六面全是防弹玻璃,即使是睡在里面也能看清外面的一切,而每面玻璃加装了四层,厚度10厘米,就是有巨型生物也能撑上一会儿给个准备时间。” “换气孔装在了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用以保证有细小的东西钻入会第一时间发现,另外附上了三层军用防毒面具的头罩布料,有效隔绝各类有害气体。” “这外层的帐篷也是可拆卸的,看情况而定。” “上面不影响视线的角落嵌了两块太阳能板,连接底部四块蓄电池,用在大事上也许勉强,但照明取暖之类的小事绰绰有余。” “还有各类医疗用品,药物,血清以及解毒剂,能用上的绳索、挂钩、鹰抓勾杂七杂八的各类工具,衣物,吃的喝的我能想到的分门别类都在这些大箱子里了,太多了占位置,你要拿出去单独放在你那山洞里,不然会很拥挤。” 花儿爷这个时候像极了在叮嘱远游儿子的老母亲。 做的再多也有一万个放心不下,对这物件儿明显比提出者那位甩手掌柜更上心。 之前是没那条件,现在能随身带着很多东西,干嘛还要受从前那份儿罪。 又不是有受虐倾向。 吴峫只是给了个大概得想法,此时也惊叹于小花儿的心细和智慧。 吴小佛爷倒要看看,这辈子有了这玩意儿,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是不是还会人跟着货一起丢。 不能让天真守夜。 这是胖子在经历了无数次困难和波折之后定下的规矩。 搞出这东西了他还能再丢? 吴邪不信这个邪。 “那个隔间是干嘛的?” 吴小狗儿指了指角落里足够一个人伸展胳膊的小空间。 小花儿眼神有一丝游移。 “浴室。” 吴峫一缩脖子脸皱在了一起。 “花儿,虽然你有洁癖这个事儿我理解,但是这六面透明的浴室,——会不会太前卫了。” 其实是过于情趣和多余了谢谢。 他洗,他们在一边儿看? 虽然都是一堆男人,但想想这个事儿就很离谱。 “你那什么眼神儿,给我收起来。麻烦多活动一下你脖子以上的部位,你个榆木脑袋都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 小花儿一边吐槽一边拿起小隔间地上乳胶做成的板块儿吸附在了身边的四面玻璃上,倒还真遮的严严实实。 “我的花儿,您洗个澡是真的麻烦,有这个功夫我都在外头洗八百回了。”小花儿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似乎并不指望一个洗澡都要人督促的存在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吴峫“啪”的往脸上一拍,已经放弃去问出水口在哪儿了,小花儿开心就好,反正这东西也没打算用个三五年。 墓穴那种环境,啥玩意儿都不耐造。 “我给你七天,第七天早上收不到你消息,就别怪我坏你的事儿。” 小花儿的声音低沉带着慎重与认真。 “好。一言为定。” 总不会,他找个东西,能比下墓还邪门儿吧? 第38章 你的捕虫网忘拿了 传说云南有座山名为哀腾,形状弯曲似蛇的澜沧江支流辗转流入其中形成一片溪谷。 这片溪谷由于地势特殊常年妖雾不散,谷中生长的昆虫与草木多与外界不同,且有着不为外人所道的特殊功效。 但,是真是假从没有定论。 因为进去的人,都死了。 —— “我说小吴同志,我们虽然真的只是进去抓蝴蝶找树枝儿,但是你明明来的时候穿了一套正常的衣服,可临出发了突然换这一身白也太不吉利了,而且这地儿不是土就是泥,在这穿白色,这不是有毛病吗这不是。” 胖子一边砍着手里的竹子一边去瞟身旁用钩锁连成一片竹排的白衣青年。 那青年眉目清秀背影看上去有些文弱,露在纯白色冲锋衣外头的一截颈子过于白皙纤细,怎么看都像是没见过风雨长在温室里的花朵。 听了这番话他也不恼,只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来。 “我不信鬼神没有禁忌,这只是个人习惯,无意冒犯。” 胖子也只是习惯性嘴欠,可吴峫这么个软态度倒让他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 “死胖子说什么呢,手上干着活儿也堵不上你的嘴,要不是人小吴带路,你连这水路在哪儿都找不见,你管人家穿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你。” 老胡把手里削废的竹子扔过去想要砸人,被胖子灵活避开。 “别理他们,他们就是贫,不过小吴,还是多谢你愿意给我们带路,不然孔雀兄妹俩真就被我们连累了,谁知道现在法制社会,居然还有这种轻则囚禁重则绞死的私人刑罚。” 四人中唯一的女性雪莉杨皱着眉头满是不忍和厌恶。 吴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把身上的书生气质利用了个彻底,平淡的摇头看着她笑了笑。 “不是的杨姐姐,反正我也是要过去的,自己和多带几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多有个什么事儿也能互相照顾不是。” 话说到这,老胡胖子雪莉杨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果然是没见过风雨的孩子,虽然这事儿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哪有人这么实诚会把自己的举手之劳摆到台面上分析的这么透彻,别人都是恨不得挟恩图报,他倒好,也忒实诚了。 “昨天临睡前在孔雀家里我和他聊了两句,他说他原本是考古世家的,偶然在一份竹简里看到一种植物生长在云南遮龙山深处,聚天地精华而生长可生死人肉白骨,他说他知道这太夸张了,只是既然传出来,一定有着些特殊的功效,所以他想来这碰碰运气。” 老胡几人打好了竹筏聚在一旁套衣服,瞄了眼不远处的背影低声细语。 “扯什么犊子呢,哪有这种玩意儿,要是有这玩意儿,那些个皇帝还求什么长生或者成仙,找个地方养大片那东西源源不断不就完了。” 胖子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人家不是说了嘛,他知道,他只是来碰碰运气,那树枝儿说不定能起到一些作用。” 老胡一听胖子的嗓门开始大起来,马上恨不得把他嘴缝起来,看了眼不远处那青年毫无所觉整理着背包才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害怕,人家好心带路,他们在背后嚼人舌根还让人听见这也太尴尬了吧。 “我猜他是身边有什么人得了重病快不好了,心焦之下病急乱投医,也算是一份心理慰藉。” 作为手艺人后代的雪莉杨有着不俗的身手和眼界,同样也有着女性的感性。 “我看他那背包里,除了些吃喝和换洗衣服,就是空的瓶瓶罐罐,这小子还真以为丛林深处是好进的,尤其是这蛊术巫术痋术乱七八糟撒都有的云南献王地界儿。” 胖子满脸的不可思议,像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书呆子。 “这孩子看上去——没什么心眼儿,多少看顾着些吧,实在不行,那就是命了。” 老胡话说到一半可疑的停顿了一下,换了个好听点的句子。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一静。 “老胡你刚肯定是想说看上去呆呆笨笨的是不是,你别否认,你话都秃噜一半了,哎你瞪我干嘛呀你。” “别贫了,赶紧干正事吧你。” 知他者胖子。 老胡眼神飘了飘,却是矢口否认自己想要给那青年下的判定。 吴峫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 这条水路,是他和孔雀的哥哥阿达进山两天,试探和踩点探出来的。 他可不想去爬海拔三千米的雪山。 他刻意透露给这几个人,孔雀泄密会被处罚,只是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他们听劝,他会带他们一起。 如果我行我素继续追问,他也会带他们一起,只是到时候,摸金校尉死个干净没了传承,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没错,摸金校尉。 盗墓五大流派,四派出于北边且规矩众多,有摸金校尉、发丘天官、卸岭力士、搬山道人。 而南边百无禁忌,只有一个南派长沙帮,也就是老九门。 说白了,南边不过就是清末兴起的另一种土匪头子,只是专抢死人罢了。 也难怪会被洗白这种话忽悠的团团转。 话又说回来, “摸金校尉”的代表人是东汉末年的枭雄曹操,打造运气与辟邪集合体的摸金符带领手下的人进行“官盗”, 摸金符自创作以来,一直被历代摸金校尉继承。 到明朝时,观山太保为皇家修建皇陵,并抑制倒斗四大门派,致使摸金符被毁掉六枚,摸金一脉大衰。 直到清朝时张三爷一人身挂三枚摸金符,再次中兴了摸金一脉。 走江湖的人们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信息是互通的。 只是这张三爷金盆洗手后,再没听闻摸金一脉有谁继承,据说早已失传。 多稀奇啊,传说中已经绝户的摸金校尉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一次性就是仨。 吴小佛爷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如果这几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三枚摸金符可够胖妈妈乐一阵子的。 真是太可惜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用竹竿撑筏下水,等所有人都上来,向山洞口的急流进发,吴峫突然扭头。 “王铠旋同志,你扑蝴蝶的捕虫网落在岸边了。” 和善又无辜的微笑。 第39章 比他邪门儿的摸金校尉 胖子一脸懵逼过后打着哈哈糊弄着说他们有其他工具,好在吴峫像是信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没再继续说什么,让他们松了口气。 前脚刚进山洞,后脚外头就下起了阵雨。 映入眼帘的是个灰白色雾蒙蒙的山洞,山洞些宽,宽阔的地方能通过一个坦克,低矮处仅有一米。 而脚下这条澜沧江支流,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深溪。 水流很缓,水深约有四五米,一半隐于地下,直到撑着竹排越往里划才能得以窥见全貌。 雪莉杨和老胡并排站在了前面,吴峫站在最后方,王铠璇坐在中间用体重保持平衡。 这个任务也许是太容易让他忒闲了些,坐在原地开始张着嘴胡侃。 “我听说美国人每次行动都要给安上一个代号,咱们也取一个呗。” 吴峫打开强光手电筒转头看了他一眼,开始觉得这王铠璇能在高度精神紧张之下说出这种话,和他家胖爷肯定有点儿共同语言。 “这是中国人的地盘儿,起什么外国代号,而且,就抓个蝴蝶你取什么代号,是不是闲得慌。” 老胡不动声色扫了眼最后面的吴峫,瞪了眼王铠璇让他注意点儿说话。 “抓蝴蝶怎么不能有代号了,我看,就叫蝴蝶行动好了。” 雪莉杨倒是对取代号这种事兴致勃勃。 可是没等她话说完,河道突然变宽,因为几支细流再次汇入这条深溪,水流的速度更慢了些,竹筏晃荡了几下又归于平静。 这里,比外头的山洞更加幽深让人恐惧, 如果是从前的吴峫,光是靠想象就能把自己吓死了。 再或者,如果黎蔟在的话,说不定能骗他几滴眼泪。 只是这后来,怎么就越长越不可爱。 他短短的走了个神,被前面传来的雪莉杨的声音打断。 “这些是石人俑吗,不像是陶土制作的。” 吴峫把手电掉了个去照竹排前方,那所说的石人俑五官轮廓已经模糊,在表面上已经长了霉变物质,背着双手摆出被捆绑的姿态从洞顶用锈迹斑斑的铜链悬挂下来。 胖矮高瘦形态不一,甚至还有小孩儿。 这些石人俑就像吊死鬼一样,悬挂在距离水面不足一尺的地方,在这个幽静恐怖的环境里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吴小佛爷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些居然都是生生给堵了七窍憋死的活人。 这难不成是个殉葬坑? 陶土在这种潮湿的情况下仅仅只是靠链条,早就碎成一块一块儿掉入河里了,可维持不了太久。 活人制俑,连一统六国背着残暴骂名的秦始皇都没这阵仗。 所以很有可能,这里是某个墓穴的入口,也就不难理解,三位摸金校尉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云南古称滇国,在汉武帝时代就已经被纳入版图,可说是收复,却因为地处偏僻,汉武帝时期与匈奴激战抽不出空打理这些个小附属国。 导致天高皇帝远,这些附属小王朝甚至在后期举兵叛乱,直到朱元璋开国明朝时期,才再次被征服。 而在叛乱期间的600年,完全是没有历史记载的空白期,即使吴峫想要理出些线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转眼他就开始庆幸,还好这些活人俑都死透了,要是像血尸和鲁殇王一样半死不活,张牙舞爪的朝他扑过来,这会儿可不能指望那实在没什么警惕性的三人组能给他什么帮助。 吴小佛爷看着一路都在唠嗑扯皮的摸金校尉,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他们为什么绝户的大秘密。 这些人是真的勇! 在不知道那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情况下,他们居然敢去用手摸! 还靠近嘴巴用鼻子闻! 连小孩儿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拿。 更别说这还是要去盗墓掘坟的手艺人去动明摆着不对劲可能是个雷子的活人俑! 吴峫打了个寒颤隐隐的肺疼,瞬间就觉得自己不邪门了。 比他邪门的是这三个能活到现在的摸金校尉。 所以,现在去找被他气走的大张哥还来得及吗? 他错了,他就不该气上头不管不顾咬他那一口。 他应该死皮赖脸的把人挂在自己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这些是活人俑,却不是殉葬坑,估计是出自那位在汉武帝时期举族迁移出滇国的献王。” 那三人的声音没有掩饰,也许是觉得考古资料并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看过一些文献资料,说古滇国时期有一位巫王,他有一种痋【teng.二声】术,是用残虐折磨致死的死者亡灵为媒介,死的越痛苦冤魂数量越多威力就相应的越大,这里,应该就是他行使痋术的秘密场所之一。” “他们被强迫吞入一种痋术必需的虫卵,封死人体七窍悬在洞中活活憋死。而那些虫卵在人体产卵,占据五脏六腑,在低温环境中陷入休眠,一旦有人来到这里改变温度差,这些幼虫就会苏醒抵御外敌。” “一来保守秘密,二来吓退误入其中的外人,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这些虫子并没有醒过来。” 听着雪莉杨科普的同时,他们已经撑筏穿过了这片活人俑的区域,吴峫的脸看上去有些惨白,像是被吓到了。 只是在心里吐槽那句“并没有醒过来,”合着没攻击您您还挺遗憾。 可嘴上说的却是, “我参与过得考古活动也很多,其中也不伐有殉葬坑的,可哪个都没有这位献王手段狠辣残忍。” “没事别怕,这些跟你们考古的那群尸体没什么区别,里面的东西没动静怕是几千年里就已经死——” 老胡的话音还未落,竹筏突然猛烈的歪了一下像是卡到了河里什么东西,只听背后一阵沉重又发锈的机械转动声,那群尸体纷纷像是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落入水中。 掉到水里不会活过来抓他脚脖子吧,而且那句没事别怕似乎说的有点太大声了。吴峫心里默默的想。 想归想,他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也不慢。 只靠强光手电筒是不行了,他又取出两支臂灯安装好再抬头去看,那些面目全非的人俑像吊死鬼一样在上方晃晃悠悠的,伴随着链条的摩擦声显得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老胡和雪莉杨来到他身边,一人举着上了膛的手枪,一人拿着工兵铲严阵以待。 吴峫看了眼那枪,又看了看雪莉杨。 雪莉杨一挑秀眉话里有话。 “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在没人的角落和臭男人相处的时候。” 老胡和王铠璇一脸难以置信目光投向他,好嘛,都这种境地了还搁这指桑骂槐,过了吧。 但吴峫没有,他只是煞有介事的点头应和。 “杨姐姐说的对。” 谁臭?反正他是香的。 就是不香也早在挨打的时候被花儿爷身上的味道腌入味儿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 第40章 黑金古刀和护体神膘 吴峫没拿什么武器出来,光是表情认真的站在那里给他们照明。 他现在的人设是独自在外游历的文弱书生,可不能做那种粗人才会做的崩人设的事。 要向张秃子看齐。 何况,取刀取枪这种事儿也只是一念之间。 只是这架势摆了半天,丝毫不见有什么动静。 过于平静了。 吴小佛爷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眼底闪过一丝深邃。 活人俑的作用本身只是一个躯壳,是要用体内的血肉来供养那些虫子。 那些人已经彻底死亡,干枯的身躯即使想要再用也做不了大文章。 死掉的虫卵——温差——入水—— 所以,重点不是那群俑,是俑里的虫卵。 虫卵没死。 掉入水中,才是虫卵苏醒的关键。 吴小佛爷暗骂一声,他最讨厌虫子和蛇了。 “小心,那些虫卵活了。” 他身上的气息不知不觉间猛的一凛,死死盯着水底。 “开什么玩——” “闭嘴,胖子,你看。” 老胡出声喝止了王铠璇,他们身后身前的河面,忽然浮现了许多人俑,原本模糊的面容在水的浸泡下逐渐清晰起来,只是那些被泥水封起来的七窍像是开了的热水一样翻腾肿胀爆裂开来。 之前那些没有丝毫动静的虫卵,忽然间全都活了,密密麻麻的虫子争先恐后的从他们七窍中游出,让人看的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心。 那白色的虫子一见水就飞速的生长,只是一瞬间,就已经膨胀成了拇指大小,在竹排附近堵了个密不透风,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成群蠕动的蛆。 很好,午饭那顿老北京特色的炸酱面看来是不用吃了。 “他妈的!这都什么玩意儿,蚂蟥也不是这个色啊。” 胖子举着手里的工兵铲咋咋呼呼。 “这是水彘蜂,浅水生虫类,放心,他们不会飞,上不来。” 老胡一说话,吴峫就觉得要完。 果然,下一秒成群结队的水彘蜂从水里冲刺借力跃出水面企图落在他们身上,让三人不得不各施手段奋力抵抗。 “老胡,没事儿别张嘴了你,晦气,” 吴峫十分赞同的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关我什么事儿啊。” 老胡很不服气,就像吴小佛爷也拒绝承认自己的邪门儿。 身边聚集的水彘蜂越来越多,却像是说好了似的没一个敢往吴峫身上扑。 “这没道理啊,它们怎么不扑小吴!?难道是我帅的连虫子都觉得嫉妒?!” 王铠璇眼见自己脖子要挨一下子,结果被人用手电筒打了出去,回头一看,文弱书生连头发丝儿都没乱,还朝他笑了笑。 “不用谢。” 看着身边连金刚伞和手枪都用上的两人,再看看这位,王铠璇突然觉得牙疼。 难不成这些玩意儿还真看脸下嘴? 那杨参谋长得也不赖啊。 吴峫像是看戏看够了,从包里撕了几片有着斑驳绿色的布条出来,挨个寄到他们身上。 “和阿达出去打猎遇到一种奇怪的生物,他说那生物的血液对于其他虫子来说是致命的,而生物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杀死它的时候身上被淋了些,我想,是我身上还残留着那种味道。这布条上是那东西干涸的血,说不定有用。” 本来都没当回事的几个人,再低头去看身边依然拥堵却没有水彘蜂再敢蹦跶往上跳的样子陷入了沉默。 倒是雪莉杨像是松了口气,就算是再精明能干的女人都不会喜欢这种诡异的软体爬虫。 她收了金刚伞感激一笑。 “世间万物本就相生相克,这倒不难理解。” 老胡倒也反应快,把自己拾掇拾掇随口就聊起了天。 王铠璇蹭到吴峫身边贱兮兮的开口。 “还有吗小吴,多给我几条,我拿回家绑院子里防蚊虫去。” 不知道为什么,吴峫木着脸,心里闪过了果然如此的念头。 和当年想要麒麟血驱虫的胖妈妈一模一样。 绝了。 “没了。” 除非你拿我放血。 王铠璇倒也不气馁,说是放在卧室里也能睡个好觉。 吴峫抽了抽嘴角,那就是他的衣服沾染了他的血干涸后废物利用,这样被珍重的放在另一个男人的卧室里,他有点。 ——呕。 变态。 “这些水彘蜂不往上飞了,但它们依附在了竹筏下面,竹筏在下沉。当务之急是先从这出去。” 雪莉杨缓了一会儿,开始拿起撑杆让竹排快速前进,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一边驱赶水彘蜂一边拿着东西在水里划。 过了没多久,在所有人都要筋疲力尽连水彘蜂都懒得驱赶的时候,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一变。 这巨大的山洞与前面那些不同,一簇簇巨大的蘑菇形岩石像是盛开的花朵生长在崖壁之间,在强光手电筒的照耀下和溪水相辅相成,水光氤氲景色绝美。 “遮龙山这水路差不多已经走完了,再努力努力出了山到了丛林里就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了。” 吴峫忽然就体会到别人说起他邪门儿的时候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头了。 他现在对老胡也是这个心情。 果然,前一秒还岁月静好的山洞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还有石块被碾摩擦碎裂的细小声音。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眼老胡,老胡依然不服气,但还是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 这会儿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吴峫用强光手电筒搜索声音的来源。 他很确定,那是一条蛇。 一条大蛇, 那种蛇类特有的阴冷诡异和黏腻森寒,吴小佛爷烧成灰都会记得。 “在这。” 雪莉杨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话语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吴峫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巨大的蘑菇岩中,一条青鳞巨蟒昂首盘身俯视着他们。 吴小佛爷微微眯起了眼睛,塔木陀的蛇母? 不对,小了一号。 只不过是一条活久了的蛇。 而且这种活得越久的生物体内存在内丹的可能性越大。 当然,吴峫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运气,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同时找到两种需要的东西。 他的天赋点,似乎都是在邪门儿上。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一无所获的回头,这不是他的风格,要想往森林深处找,只能先处理眼前这个麻烦。 那在吴峫思索的片刻,巨蟒已经扭动着身躯以极快的速度游入了水里。 只要这竹筏被抽散,到了水里是个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小吴同志!这个时候还发呆你不想要命了?!你个愣头青书呆子二货!走神也要看看场合。” 身体猛的被拉了一把,踉跄几步站定看着王铠璇,这个场景与曾经无数次和胖子在一起的时候重合。 忽然脚下一震,整个竹筏从水面凌空飞起,青鳞巨蟒用脑袋把整个竹筏顶了起来。 与此同时,吴峫突然摘掉了金丝眼镜,右手戴上了露指手套,青玉刀拿在手里转了转。 他拧过头脸色平淡语调清晰利落,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王铠璇,锐利和强势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一会儿下去了,赶紧往外出,别磨蹭。” “卧槽你搞毛啊,精神分裂啊你!?” 王铠璇像是被这转变惊的呆住,片刻后才想起说点什么,人已经在空中随竹筏一起下落了。 那大蛇的眼睛附近赫然多了个人。 吴小佛爷的刀插在蛇的左眼上硬生生拧了一圈被暴怒的巨蟒甩了出去。 “狭路相逢,不是它死就是我们亡,一味躲避不是办法,看着文文弱弱的,可人家脑子比我们清楚多了,我们也去帮忙。” 王铠璇到嘴边的话梗了梗,还是没说出来咽回了肚子里。 那种气势,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让他们快点走不是要舍身取义,是嫌他们碍手碍脚。 而被巨蟒甩出去的吴小佛爷站在蘑菇岩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炸? 还是乱枪打死? 他被小花儿武装到了牙齿,疯了才和这玩意儿硬碰硬。 那三人怎么不走。 他们要干嘛? 他们要和这巨蟒打架? 有病吧。 下一刻蛇尾抽过来,吴峫不得不转移阵地。 而青鳞巨蟒的大口已经咬向了雪莉杨,却只咬到一个金刚伞,愤怒之下把人摔的七荤八素掉进了水里。 吴峫见状带上了口罩,这蛇一动岩壁上带起大片灰尘,实在伤肺。 竹筏也已经被打的稀碎,那两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肯定是还活着的。 倒也不用担心。 吴小佛爷用飞天爪在蛇颈上饶了几圈借力踩着岩壁上了蛇头,钩锁插进蛇身将自己和蛇头固定。 猛的一刀给蛇的头盖骨开了个洞,那蛇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不由暴怒如雷一阵狂抖卷起一大片的水花。 身子翻滚间想要回头去咬身上的人,无奈根本够不着,只能胡乱的狂甩着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而它这样正中吴峫下怀。 那会让飞爪勾在它身上嵌的更深,把他固定的更稳。 但是,颠的他好想吐。 算了。 说来奇怪,这青玉刀不知道什么材质,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抗住它的锋锐,但连这种生物的头盖骨都能轻易掀开,倒是他没想到的。 也有可能是他力气太大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这青玉刀和黑金古刀哪个更厉害点儿。 吴小佛爷分心思想着这些,手下是片刻不停的将洞开大了些,皮肉扒开了往里看,伸手进去摸索着什么,浑然不管身下的蛇已经痛到抽搐连动作都缓了几分。 果然,这贼老天不会让他如愿。 他无端的生出一股对自己的怒气,猛的拿起刀就往手上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想做的事没做到,想救的人救不了,想留的人留不住,他一个废物就算是重活一世还能有什么用。 看着手上源源不断流出的绿色血液,他似乎是舒服了点,眉头松了松。 也不管自己身在怎样危险的境地,闭着眼睛就往后倒。 真累。 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摔断手也要来救他了,他问为什么,他说听见了他的呼救声。 他也不想要人救了。真的。好烦。 “吴峫!” 从巨蟒身上掉落的瞬间,恍惚中似乎有两道身影奔向他。 那把黑金古刀和一身的肥膘尤其显眼。 唔,那可是护体神膘,被胖子听见又要念叨他了。 第41章 神明不救想死之人 张起棂在这一刻无比确定,吴峫是真的在试图用各种方式去死。 闭上眼往后倒下的一瞬间,眉宇间的绝望、哀嚎、痛苦和一瞬间的解脱清晰的映刻在他眼睛里,让他体内的血液流动仿佛都跟着激烈奔腾了些。 神明从不救想死之人。 但是这似乎对吴峫不行,他的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像是,这样的事他曾经做了成百上千遍。 胖子大喊了一声吴峫,那被叫的人在坠落过程中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神色恍惚的皱起眉。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好似清醒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的睁大眼睛爆发出一股力量硬生生扭转身体把刀插入岩壁止住了下落的势头,那手里奇异花纹的刀倒也锋利坚硬,硬生生插进墙三分之二的部分任由一个成年人抓着它在半空晃荡。 “别过来!” 吴小佛爷红着眼睛低头大喊了一声,他左手上没戴手套,像是专门为放血准备的。 他用衣袖遮挡了受伤的手。 此时垂在身旁滴滴答答像断了线的珠子向底下的水面滴着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看的人心头发颤。 奇异的幽绿色,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是什么其他生物的体液。 张起棂清楚吴峫为什么会这么喊,他知道这小孩儿一直很在意这个,因此他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拔出了黑金古刀。 王胖子以为吴峫出现了幻觉,赶紧朝上方喊。 “吴峫,我是王胖子!那是小哥!小哥啊!就那个,那个——” 吴小佛爷从希冀,绝望,惊喜到惊恐仿佛坐过山车一样的心情瞬间又染上了一抹复杂。 我没事我很清醒,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们是谁。但是胖子,如果你真要把这话说完,我可能就有事儿了。 他想出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那个你说闷油瓶的那个——” 完了。胖子你是我亲大爷,一会儿去墙上抠我去吧。 闷油瓶保持甩刀的姿势微微顿了顿,再望过去就看见吴小狗儿心虚暗自懊恼的眼神。 闷油瓶? 他哪里像了。 吴小狗儿踩在黑金古刀上喘了口气倚着墙半蹲下来朝小哥打了个手势。 处理一下,马上就好。 这个手势是他们五个下墓,出场费超高着名的南瞎北哑两位活神仙在前面开路的时候黑瞎子做过的,他当时问了小哥一嘴,印象有些深刻。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能用到。 毕竟让一个拖油瓶、开棺必起尸体质用到这个手势,就说明已经团灭到只剩他一个靠谱的了,这种时候还是别挣扎了,洗洗赶紧投胎去吧,活神仙们有多神都不够他糟蹋的。 只是,本来还挺热血煽情的场面,被胖子这么一搅,酝酿的啥情感氛围都没了。 胖子您真真儿是我亲大爷。 吴小佛爷又气又想笑。 转眼看见那水里的庞然大物又开始翻腾着身子甩着尾巴作妖,先清理了下青玉刀,扔下去钉在了胖子踩着的竹筏上。 不理会他喊谋杀的嗷嗷鬼叫。 都别闲站这干瞅他,忙活去吧。 “胖子,水里还有三个人,就麻烦你了。” “这得什么人啊,还能让我胖爷去救。”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还是很诚实。 转眼又去看小哥,发现他正在看他,离得有些远,小狗崽儿分不清这个眼神的意味。 “小——”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闷油瓶已经扭头去捡竹筏上的刀直冲巨蟒去了。 咋了这是。吴小佛爷有点傻眼儿。 闹脾气? 还生气呢? 不至于吧哥。 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他是个人了,他也有脾气的,咬一口不至于吧,那不比粽子尸蟞咬一口强多了,怎么说也见了好几次面了,难不成还比不上这些玩意儿不成。 而且他是喝醉了,喝醉了好吗。 不知者无罪不知道啊。 “你搁那儿孵蛋呢,这儿多闹心啊,还不赶紧下来,等我们八抬大轿请你怎么着。” 胖子瞅着机会看了眼身后朝他嚷嚷。 哦。 吴小狗泄气。 同样的洗手,然后酒精消毒法,刺激的面红耳赤龇牙咧嘴,还好有口罩遮掩看不真切。 那一刀是真狠,前后通透撕裂了整个手掌心。 嘶, 但奇异的,他心里的郁结似乎因为这疼痛舒缓了些许。 吴小佛爷因为这种奇异的舒心怔了怔,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盯着手心陷入思索,又不信邪似的拿手去戳伤口里的嫩肉,顿时,那本就无法彻底凝结血液的伤口又开了闸似的流出一股热流。 好疼。 可是心里真的舒服了些,这些苦难,似乎本就该是他受着的。 他们都死了,凭什么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出,吴峫脸色惨白。 如果身体异化让他感到欣慰与高兴,来自精神的打击却让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不是没有心理疾病,相反,他的心理问题比一般人严重的多,但那些从前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这次不同。 要是黎蔟那死孩子在这,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一个盗墓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执拗的疯子,几乎犯了半部刑法的男人。 居然得了这玩意儿。 啧。 吴小佛爷舌尖顶了顶腮,嗤笑一声把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又再次清理了伤口,等着血液凝结,也不包扎,合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情势,是他这种擅长玩儿心眼的人的特点之一。 单手抓着黑金古刀的刀柄,身体往下坠的同时暗自使力,刀借着这两股力量和自身的重量,在山体中迅速下切,离水面还剩几米的时候吴峫双脚在岩壁一蹬。 有了这互相作用的力,黑金古刀成功被他拔了出来。 可也仅仅只是拔了出来,然后被压着往水里沉。 一雪前耻倒是没有,新的笑料又多了一个。 蠢死了,这种时候还要跟把刀较劲。 吴小佛爷对自己翻了个白眼表示唾弃。 小哥背着这么重的刀到处走真的不会长不高吗? 是不是因为这把刀,他才比他矮了一厘米。 吴峫在下沉,只是片刻后,感觉那刀从他手上脱离身体忽然一轻,被带着浮出水面。 睁眼猛吸一口气,胖子的大饼脸。 “嘿,出水芙蓉弱官人。” 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胖爷来救你来了,感动不。” “感动,太感动了,回去给你颁发奖状,谢谢胖子。” 吴峫躺上竹筏看也不看往身后一歪,软绵绵的,像是倒在了什么人身上。 他也不回头,喘着气指着身后问。 “这什么东西。” “能是什么东西,是你不靠谱的队友。小哥觉得麻烦,都捏晕了。” 胖子摊手摇晃了下脑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吴峫默了默,这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快适应闷油瓶处事风格的。 他还想问些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一会儿再说吧。 “先离开这,这里还有东西。” 只不过因为吴峫的血暂时不敢过来,可要是蛇的血腥味儿足够浓厚掩盖住他的味道,那就不一定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闷油瓶反手插刀把竹竿扔给胖子,语气慎重。 吴峫这才转头看小哥。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哥。” 闷油瓶没应,却是回头看他,眼神依旧平淡看不出喜怒。 没事。 吴峫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把手缩进衣袖里重新歪了回去。 就算是踢进墙里,也一会儿再说吧,他要在天堂待一会儿。 第42章 从小想要个仙女媳妇儿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渐西沉,他们在那水路耗了一整天。 吴峫在被扒拉上岸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瞬间打了个冷颤。 自己在解家是戴着面具咬的他,这冷面阎王居然只是打晕自己。 天哪,他是真的命大。 吴小狗儿的后背一瞬间就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和冷汗。 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真踏马要命。 小花儿以为自己和那面具马甲张起棂都认识,但实际上这冷面神认识的皮囊只有吴峫。 那天真是被酒意和脾气冲昏了头,差点儿就归西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顶着那张脸在这人手里活下来。 这人是跟着黑瞎子来的,肯定也是认识二月红,不然绝不会跟来。 联想到小花儿说过,他的师父二月红似乎跟小哥学过点东西,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只是不熟。 这点子交情全用在咬这口上了。妈的。 谢谢花儿爷又在无形之中救了他的狗命。 小花儿我再也不叫你解语花呗了,真的,谁欠你钱不还我打谁狗头。 那既然如此,咬他的是“护花使者”,关他吴峫什么事儿。 很好。 “快坐下快坐下,这都抖开了,水里出来怪冷,我去给你架个火去,你说他们仨,扔那儿呗,那竹筏又不会沉,那么菜管他们干啥真是,得得得,我去我去。” 吴小狗瞧着胖爷傻乐,尾巴都快摇起来了。 那胖爷吃这套吗,他肯定吃,谁能不爱看小狗儿撒娇。 胖爷不吃硬,但是他心软啊。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所以小哥在生什么气? …… 明明以前百岁老人的心思最好猜了。 等胖爷把那几个摸金校尉扯到边儿上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绿色的帐篷。 “嘿,这俩准备还挺齐全,速度挺——” 撩了门帘子就要低头往里进,duang! 脑门上拳头大一个包。 嘶!什么情况!? 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什么鬼东西。 伸了手去摸,敲了敲,透明的,玻璃? 黑乎乎的帐篷里放个玻璃什么意思? 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帐篷和玻璃,谁他妈闲得慌往这搬这玩意儿,还这么新。 而且明明刚还没有这东西。 不会是鬼打墙吧。 还是幻觉? 完了,他又中招了。 “胖子?胖子?没事吧,你干嘛呢,进去啊。” 去招呼了小哥的吴峫本来也是故意想看他洋相,可是笑着笑着看他这个神色越看越不对劲,想什么呢这脸色都可以开染坊了。 撞疼了?不应该啊。 他只好上去一边揉一边观察胖子的脸色,凑近了听到自言自语。 “这幻境里的吴峫也太肉麻了,噫~” 吴小佛爷脸色一僵,揉着包的手一使劲, “那这样的呢。您看合您心意吗?” “嘶——啊——————啊~——……疼疼疼疼疼。” “什么妖魔鬼祟敢戏弄胖爷我——” 胖子指着吴峫颤抖着手话没说完,人不理他,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门? 有门儿啊? “让让。” “嘿——这幻境怎么连你这闷油瓶儿也在啊。” 坐在里头开了灯已经开始换衣服的吴峫都不敢回头去看小哥的眼神。 如果他身边没有危险,那最危险的人一定是胖子。 胖子,谢谢你,因为有你,他时刻都在挨踹的边缘。 闭嘴吧。真的。 “别废话了,赶紧进来取暖。” “好嘞。” 胖爷乐呵的学着他们的样子进去,额头的包很疼,小哥的脸很黑,吴峫的脸很绿,很好,不是幻觉。 胖爷不是天真,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毕竟他自认自己跟这两人其实也没那么熟。 不过是一两次的过命交情。 “胖子想吃什么?” “啊?” 吴峫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王月半的思绪,一边清理伤口一边歪过头问他。 “我问你晚饭想吃什么?” “这云南深山老林里又潮又冷,我当然是想吃顿热腾腾的火锅涮肉了,不过也只能想想。” 不讲道理的搞笑,这很胖子。 吴小佛爷又看向闷油瓶。 “小哥?” 小哥看了看他微微点了个头似乎浑不在意吃什么。 也是,张家人在下墓的时候是不挑食的,有什么吃什么。 他们甚至会刻意控制排泄以减缓新陈代谢保证自己的体力不会流失。 吴峫笑了笑收回眼神走近胖子。 “行,你帮我包扎一下,我给你变个魔术。” 胖子倒也干脆,随手卸了包就上前动手。 “哎呦,这老大一个口子,得多疼啊。小孩子家家在家待着不好吗,出来逞什么能啊。” “看到那个绿色的了吗。” 听到这句话,背对着他们的小哥眼神动了动。 “看到了,那山洞里往下滴的是不是就这东西,我当时还奇怪你手里拿的什么攥的死紧,也不像是这么爱财的人,这什么玩意儿,怎么伤口里还有。” “那是我的血,有剧毒,下次看见我身上有这种颜色要躲远点儿。” 吴峫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语调起伏不大,带着莫名的愉悦。 张起棂低垂了眼帘, 吴峫在高兴什么,像前几次一样一边笑一边酝酿着下一次怎么去死吗? “....” 吴峫和胖子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胖子先笑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眼睛都酸了,别闹,这什么人的血能是绿色的还有剧毒,少来了你,又想诓——” “哥,你是我亲哥,赶紧的撒手,说划就划啊你,半点都不带犹豫的,我信我信了还不行吗。” 他王月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上这克星。 明明也是个开枪不眨眼敢和巨蟒玩儿命的狠人,可是那双眼睛太过清澈,看着他的时候,有的只是毫无保留的全然信任。 ——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来这旅游的? ——不是,来倒斗的。 胖子突然就觉得好笑,确实,吴邪从一开始就是真诚且直白,坦率的可怕。 这名字还真起对了。 天真无邪,像个孩子,跟那双眼睛和这性子绝配。 “想什么呢,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吴峫看了眼已经愈合的指尖,抬眼发现说了半天这人在走神顿时拉了脸。 “听到了听到了,看到你流血有多远走多远。” 这还差不多,吴小佛爷像是满意了,耍宝似的从背后掏出两个碟子眼神示意跟上。 他一边往中间的折叠桌上摆,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火锅没有,但是有卤煮和正宗片儿好的北京烤鸭,还是热乎的。” “炒肝儿和西湖醋鱼,八珍乌鸡汤。四菜一汤,米饭管够,有条件就走到哪吃到哪儿吧,吃什么压缩干粮,不好的饮食习惯容易得胃病。” 他这个曾经满身是伤痛的病秧子来说这话,未免有些可笑。 “愣着干什么,那几个一会儿该醒了,快坐下吃饭啊。” 海螺姑娘吴峫对着似乎已经失去语言能力的两位客人如是说道。 闷油瓶站在一旁低头俯视他眼底闪过细微的波动,果然是这个胖子吗。 做这些事情的样子也太熟练了吴峫。 就好像,他们在一起这样生活了许多年。 吴峫,你用了十年,在最后,接到那个张起棂了吗? “对了小哥,那个角落的箱子里全是给你买的衣服,上次答应你的,一会儿记得穿上,外面太冷了,放心好了,都是带兜帽的。” 至于胖子。 雷管他确实不少,但还是别说出来吓唬人了,他受到的刺激够多了。 那不,连饭都吃的没滋没味儿,筷子在碗里杵了半天,光顾着看他了。 “——有话就说,干嘛,做贼呢。” 吴峫给小哥递了碗汤,把胖子的放他跟前瞥了他一眼。 “我说吴峫啊,你男的女的。” 吴小佛爷没明白这个逻辑,一挑眉毛。 “很不明显吗?” “明显倒是明显,就是太明显了。” 胖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复杂, “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讲过仙女挥挥衣袖就变出房子和美食的故事觉得可厉害了,就一直想要个这样的媳——” “你还是别说了,吃你的饭吧。” 吴峫一听这话的势头就知道要完,赶紧给他塞了块鸭肉打住。 “所以,小哥,你们俩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43章 瞎子开路哑巴劝架 吴峫很奇怪,虽说他出了解府换回身份,有留下些蛛丝马迹把暗处的视线往他身上转移的嫌疑,但是上钩的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两个人。 而且,就算是一听说有他的消息马不停蹄的收拾准备往云南出发,也不应该和他同时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胖子帮忙找他理解,可小哥是会管这种闲事的人吗?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个明白。 “你让我闭嘴,让一个哑巴回答问题?” 胖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埋头认真干饭的闷油瓶,似乎对吴峫这种明显没事找事的举动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吴小佛爷茫然的眨巴了下眼睛,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这个人连说一整句话的时候都很少,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两个字往外蹦,让他像讲故事一样叙述来龙去脉,除非他是张秃子。 这个时候否认自己只是想跟小哥说句话套近乎还来得及吗。 吴峫沉默了一下从善如流的改口。 “胖子,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俩怎么会在一块儿?” “还不是因为你,还有他。” 胖子的脸色像是有些无奈,喝了口汤开始娓娓道来。 “我把那些东西处理了之后就等着你三叔给我打款继续做我的春秋大梦,结果没过几天,你们吴家人就上门来了,问我最近还有没有见过你。” “我肯定说没有啊,我心里还纳闷你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犯什么事了这是。结果吴家人来的次数多了也混熟了些,一来二去一打听,人丢了。我心里一咯噔,坏了。” “喝个酒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小屁孩儿,说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我当时怎么就没多问两句拦着点儿。这要有个好歹,作孽吗这不是,那我也跟着急啊,我也到处拖朋友找找去。” 吴峫身子一滞,感觉有道视线慢慢的挪到了自己身上。 死胖子—— 咬牙切齿。 “然后这人突然就来了,劈头盖脸只有一句,找吴峫,去不去,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我,我还真不稀得理他。” “可我一听他有你消息,我得赶紧问他呀,这吴家找你找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总得让人知道点东西好心里有个底,结果这小子问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我总不能把吴家人拉过来说这人知道吴峫在哪儿,大家快上啊。别人还不得觉得我有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一琢磨,这小哥身手好,看着虽然不咋地,但不像是个坏人,想到你可能处境尴尬或者被什么人追杀半身不遂五体不勤需要胖爷我天女下凡救你狗命,然后我就跟着他来了呗。” 胖子说到后面直接眉飞色舞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种地方吃上这种饭菜,此行不亏。” 吴峫没想到,胖子会是小哥带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带胖子,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 这并不符合张起棂独来独往的性格和人设,那可是职业失踪人员,一扭头就找不到人才是他的特色,怎么会主动带人去什么地方,还是为了去找一个只见过一次面并不熟又笨又不听话的小孩儿。 吴小佛爷左手五指规律的敲击着饭桌脸上看不出表情,似乎感受不到那些细密又剧烈的疼痛。 是他遗漏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吗? 有一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就好像,张起棂刻意把他们三个人凑在了一起。 吴峫的指尖猛的一抖,狂风暴雨般涌上来的各种复杂心绪让他的呼吸都空白了几秒钟。 冷静。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小哥绝不会瞒着他。 那就说明不是。 那么,张起棂的行为异常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 26岁的天真和26岁的吴小佛爷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行事风格, 就好比,同一款游戏,两人的性格使然,会打出完全不一样的故事线,甚至其中包含之前没有的隐藏支线。 呼—— 吴峫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虽然并没有对一些过于荒唐和离谱的事报以妄想,但又当这事真的被自己否定,又觉得心脏猛的被人攥紧又用手指生生的挖下来掏走了一块儿。 他脸色猛的一白。 “啪!” 是他手里的筷子断了,气氛为之一静。 “想什么呢?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真是被人追杀躲这犄角旮旯来了?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胖子的脸凑的极近,就差在上面挂两个大字,八卦。 “去去去,我又不是你。” 吴峫笑骂着推开胖子的脸,把折了的筷子放在一边重新拿了一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些激烈的心理挣扎不是出自于他。 “小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张起棂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吐出一句话来。 “哀腾,蛇溪,问之不应抚其则笑是为地精,食之可解百毒延年益寿。” 胖子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人竟然一次性会说这么长一句。 吴峫诧异的扬了扬眉,这是竹简上的原文。 遮龙山澜沧江有像人却不说话碰它它却会笑的植物叫做地精,吃了可以解毒长寿。 百岁老年人岂止是眼神不错,而且很会抓重点。 【我知道你惦记你朋友中的毒,所以你一定会来。】 而卸了护花使者这个马甲,吴峫出现在哪儿,又要去往哪里,根本就没打算掩饰。 跟上来的尾巴越多越好。 只是没想到,头两个会是他们。 “那你怎么还带了胖子?” 吴小佛爷心里五味杂陈,多稀奇啊,他追着张起棂跑了一辈子,从来没想过哪一天张起棂也会反过来跟着他。 真是同人不同命。 脑子里似乎有些细密阴暗的东西似有若无的探出头来,飘飘渺渺的让人看不真切。 “凑数。” 头也不抬,无情。 “嘿,你个闷油瓶怎么说话呢,胖爷我这暴脾气——” “在这之前,请容我插一句。” 吴峫突然跟小学生似的举起了手, “吴峫同学,请说。” 胖爷还挺配合。 “其实外面那三个是正统有摸金符的摸金校尉——” “什么!?摸金符!?就他们仨!?还摸金校尉!?你怎么不早说!?” 吴峫的余光扫到小哥,发现他面无表情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了自己的碗口,以免被口水波及。 吴小佛爷不禁笑出声。 虽然小哥没说真话,但指望从冷面神嘴里听解释,就和瞎子开路哑巴劝架一样,没点儿武力值是做不到的。 所以,算了吧。 第44章 两个胖子和两个邪门儿 吃过饭吴峫硬拉着浑身都在抗拒的小哥穿上了他买的衣服。 选了件黑色的加绒连帽衫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只左侧胳膊上有一只冲锋的小黄鸡,又给他套了个和自己同款的黑色冲锋衣,贴身舒适却不会影响他帅气的动作连招。 不知道是不是活了两次的原因,吴峫帮他整理瓶盖儿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在养儿子。 闷油瓶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算得上冷着脸。 但他能感觉到,小哥心情不错,撇开的眼里都是细碎的微光。 这老小子,高兴了都不知道笑一笑。 “衣服口袋里有惊喜,你找找看。” 吴峫笑着指了指冲锋衣。 小哥先是一愣,然后在他的笑容攻势下不由自主去摸口袋。 这是,糖? 牛奶糖? 闷油瓶低垂着脑袋去看手里的糖,像是有些失神。 “你俩大男人嘛呢嘛呢,磨磨叽叽的,麻溜点儿行吗。” 胖子在外头点了篝火开始咋咋呼呼。 “走吧小哥。” 吴小狗拍了拍闷油瓶,出了门把小房子收了起来。 “呦呵,挺会玩儿啊你们,小年轻情侣装都穿上了,但还是胖爷我选的小黄鸡好看,真帅。” 胖子瞅了两人一眼嘿嘿直笑。 “是,还是你有眼力劲儿,一眼就看出他喜欢小鸡。” 吴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点着头笑起来。 三人在篝火边坐下,看了一旁还躺着的那三位。 “我们都快吃夜宵了,这还没醒呢?”吴峫拿了把瓜子分给胖子,小哥不吃,他嘴里塞了糖。 “还没,估计是小哥下手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菜。” 胖爷嗑着瓜子眼珠子一转。 “扔到河里喂鱼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说什么蠢话,那些心脏、腰子、肺、肝拿出去哪个不值钱,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吴小阎王马上表达不同意见,觉得胖子暴殄天物。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来劲了,那肉剁吧剁吧还能包包子馄饨,骨头也能熬汤,这用处可多了去了,说着说着我就馋了,要不咱现在就下手得了,省的夜长梦多。” 胖子抖了抖腿上的瓜子壳像是作势要起。 吴峫递了个鸡腿给他让他老实点儿坐好。 “杨姐姐,醒了就起来吧,地上凉。” “别装了哥几个,不就是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打晕了嘛,不丢人,真的。” 胖子在一边啃着鸡腿还不忘嘲笑两句,似乎对他们有摸金符抱着极大的怨气。 话音落下又过了片刻,就在吴峫和胖子打赌谁先忍不住的时候,王铠璇蹭的坐直了。 “我闻到了鸡腿的味道,我饿的不行了,我忍不住了,起来起来。都被识破了还装什么装。” 王铠璇饿肚子的怨念似乎比厉鬼还重,扒拉着不情不愿的老胡一把坐了起来。 也是,参过军的人一个照面脸都没看清就叫人打晕,这传出去像话吗,这脸还要不要了。 雪莉杨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早就对自己经常脱线的队友习以为常了。 吴峫站起身招呼了一声。 “过来坐啊,这里暖和。” 一群人说不互相警惕那是不可能的,但真要想杀早就杀了,没必要还等到现在。 想通了关键就不需要纠结。 大大咧咧在他们对面坐下来。 “这什么呀,穿的这什么呀你们仨,连体衣?这上个大号得多费劲哪?” 这屁股还没坐实呢,就已经有人开始开炮了。 吴小佛爷脑子一炸,完了。 这自我介绍都没开始呢,胖子就因为假摸金符的怨气已经进入了战斗环节。 “什么话呀这是,什么话,我这暴脾气,这衣服防火防水还防刀划,给这没见过世面的土鳖看看,快点儿的,老胡你别拉我。” “我们仨怎么啦我们仨,你也不瞅瞅你们自个儿,一个文弱的衣冠禽兽,一个吃的死胖的肥猪,一个还在吃糖牙都没长齐的奶娃,我们都没说你们呢,你倒还跟我叫板上了。” “吴峫你松开胖爷,他说谁衣冠禽兽呢,说谁肥猪呢,奶娃,奶娃是吧,就这奶娃一个人干了你们仨,是仨,你们连跟毛都没看见吧,连个奶娃都刚不过,出来干嘛呀,回家吃奶去吧——” “你去北京潘家园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胖——唔” “你去北京潘家园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胖唔——” 吴峫往胖子嘴里塞了块柿子饼,老胡塞了一块儿压缩干粮给王铠璇。 世界清净了。 双方都松了口气刚想开口。 “为什么他吃柿子饼我吃压缩干粮,你们这样我总觉得矮了他一截儿?” 吴峫看到老胡翻了个白眼儿忍住了笑,雪莉杨满脸无语的往旁边挪了挪。 这哪来的幼稚鬼。 倒是胖子的嘲笑声大到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吴小佛爷又伸手给王铠璇也递了个柿子饼,干脆一整盒都给了,让他们三个分着吃。 几经波折,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老胡,雪莉杨,王铠旋,是我到云南认识的朋友,之前的路是他们陪着我一起来的。” “这是王月半,张起棂。” 吴峫作为唯一一个双方都认识的人,自然的承担起熟络双方的责任。 “张起棂?” 老胡像是有些惊讶,抬头认真的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吃金丝蜜枣的小哥。 吴小佛爷眼底似乎积聚了些什么,又好似是错觉。 “你认识他?” “听说过一些,因为名字实在过于特别,留了印象,说是各个身手不凡,有两根奇长的手指。” 话说到这他便停住了。 也是,起棂,送葬,谁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精通机关,有双指探洞的下地功夫,是吗老胡?” 吴峫替老胡接了他没说完的话。 老胡抬头双眼一眯,吴小佛爷依旧笑意不减。 “小吴你这考古世家不简单啊。” “老胡的蝴蝶摸的也不错。”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两只狐狸都踩到了对方的狐狸尾巴。 或者应该说, 两个邪门,终于要凑到一起了。 可这只有一个张起棂,不知道够不够用。 第45章 同病相怜,难怪有缘 “所以你找药也是假的?” 一直没出声的雪莉杨眉头一皱突然问他。 “不,这倒是真的,我很需要这东西。” 吴峫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复又望向他们轻笑。 “只是没想到,摸金一脉居然会在这里,难不成这里也有明器可摸?” 这话一出周边为之一静,气氛顿时暗流涌动起来。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来,这是个危险的话题,毕竟财宝动人心,贪念一起,人远比鬼神可怕的多。 老胡吃着手里的干粮眼底起了一丝波澜,他盯着吴小佛爷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前面确实有个古墓,都到了这里,即使我不说你们也能看见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身旁的队友继续说道。 “我们不是来摸明器的,也是跟你一样,来找东西救命。” 吴峫的表情缓了缓,人心隔肚皮,觉得他们的出现挡了财路分了他们的那份而下黑手减员的事屡见不鲜。 他思索了一下, “我记得四大派中,传言只有搬山一族不要财物,而是一直在墓穴之间寻找什么,怎么摸金校尉也...?” 吴小佛爷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怎么你们摸金校尉也开始找起来了。 闻言老胡顺手把包里的水递给雪莉杨,脸上出现了一抹苦笑, “说来话长,总结一句话,我们都中了诅咒,不找到那东西,活不过40岁。” 没有人问是什么,能坐在这踏实聊天就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 “这世界上真有诅咒这种东西吗?” 一旁安静吃瓜的胖子突然出声,面带奇异。 “有,而且这种诅咒会沿着血脉传给后代,极其刁钻恶毒,你看你看,就这。” 胖子一出声,王铠璇坐不住了,扒拉了肩头的衣服让他们看。 吴峫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个红色图案十分眼熟。 却想不起来。 “这东西会不会传染啊,怪渗人,” “会,你看了,传给你,让你也长一个。” 旁边两个胖子的幼稚对话让人忍俊不禁。 吴峫忍住笑意撇开眼对老胡说, “这座献王墓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前面活人俑,雪莉杨说了那么多关于献王的资料肯定是下过功夫的,这不难猜。 老胡点了点头,雪莉杨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对此行忧心忡忡。 “看来我们倒是同病相怜,难怪有缘。” 吴峫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感慨。 “不过我倒是真看走眼了,小吴你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是个硬茬子。” 老胡摇摇头,想起他们三个对他的评价就想笑,呆呆笨笨,形容他们自己还差不多。 吴小佛爷笑了笑没有应声。 他要是不说,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个什么都做的出来的疯子。 这很正常。 最基本的沟通障碍已经消除。 双方倒是融洽起来,雪莉杨在给老胡包扎伤口,吴峫看见两个胖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琢磨什么坏水儿呢。 扭头看坐在身旁的小哥,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望着某个角落发呆。 看着这张俊逸的侧脸,吴小佛爷的心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一丝宁静。 长得帅能当饭吃这句话其实也不是不成立。 起码看着这脸,他能多吃两碗。 感受到被注视,闷油瓶扭过头看他,眼神带着一丝询问。 吴峫摇了摇头。 小哥想了一下又伸手递过来一块糖。 吴小佛爷似乎对他的举动有些惊讶,盯着这颗糖看了很久却没接。 只是突然像是很高兴,掀起他的兜帽把他的头盖严实手在上面胡乱的呼噜了一大把,得到了一个鸡窝头小哥。 吴小佛爷舒服了。 张起棂的戒备本能会在有人企图靠近他弱点的时候做出反击,就算是盖了那瓶盖儿,那一瞬间紧绷的身体和已经成条件反射的战斗意识把吴峫身上的致命要害全扫了个遍。 这人成功的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战斗机器,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闷油瓶虽然不满吴小狗对他的头发胡作非为表情显得有一丝冷硬,但看着他突然开心起来的样子稍微迟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难以忍受。 他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企图让他们恢复原状,说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敢摸他的头。 张起棂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尾巴摇起来的小狗崽子,觉得总想作死这个事其实挺愁人的。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有哪一次成功,然后死在没人知道的僻静角落,永远闭上那双漂亮的眼睛。 想想这个可能性就让他觉得心跳加速。 “看着你就高兴,要不,我把你栓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算了。” 吴峫想起胖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顺嘴就说出来自顾自笑。 他在张起棂身边总是爱笑的。 “好。” 好你个头。 小三爷噎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一看就是没找回什么有用的记忆,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雪莉杨突然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一颗大榕树。 说是一棵,其实是两棵树纠缠在一起成为了连体的夫妻树,那上面正不断传来敲击声。 敲得很慢,却很有节奏。 吴峫抬头看了眼遮天蔽日般雄壮的树枝,层层叠叠的叶子几乎把人的视线穿透距离直接堵死。 “小哥,陪我上去看看。” 他拍了拍身旁的闷油瓶。 “我和你去吧。” 老胡站起身走了过来,大约是觉得两支队伍总不能什么活活全让一个队伍干了。 “那我俩上去,你在下面等我小哥。” 闷油瓶像是有些不满却也知道这是正确的,只是点头。 吴峫被花儿爷打了一个月上蹿下跳了30天的成效很显着,爬起树来倒是顺畅,手脚利索看不出半点勉强来。 等穿过一层一层繁密的枝叶,映入眼帘的是一架飞机。 只剩下前半截还挂在这棵树的枝丫之间,显得十分顽强。 吴峫扫了眼驾驶舱,仿佛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回头看了眼老胡,老胡点了点头,确定不是幻觉。 一人拿着工兵铲一人拿着刀,猫着腰跟做贼似的踩过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距离缩短,他的手要去触碰那道身影时,驾驶座上的人脑袋突然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他脚边。 小三爷微微眯起了眼睛,往地上看。 “不是脑袋,是飞行员头盔。” 他回头向老胡低声说道。 “那里面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小心点。” 下一刻,一只巨大到差不多比人还高的鸟类扑扇着翅膀刮起一阵阴风,凄厉的冲他们鸣叫,声音极其难听。 等他们捂了耳朵再去看,那家伙已经飞走了。 “这么大的鸟。” “是雕鸪。” “这玩意儿还能长这么大。” “据记载,过了遮龙山蛇溪的这片山谷叫虫谷,应该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布置,献王那老巫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吴峫挑了挑眉。 就凭那些往活人嘴里灌虫子封了七窍绑起来当机关这种操作,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个正常人。 第46章 告这些棺材碰瓷 没过多久,上去的两个人,老胡扛着几把枪和一些弹夹下来了。 “嚯,你们找了什么好东西。” 王铠璇跑过来上下扫视眼睛里直冒精光。 “这是,汤普森冲锋枪,又名芝加哥打字机,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王月半作为热武器爱好者,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研究的。 “上面是半架飞机的残骸,应该是美国军用运输机在这里坠落了。” 这里的枪足够每个人都具有爆炸性的持续伤害,这对他们即将的行程只有好处。 毕竟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吴峫呢?” 小哥看到老胡身后并没有人跟着下来,脸色逐渐变的冰冷。 “他在那边看到了什么东西,自己先过去了,让你们拿了枪跟我一块去。” 话没说完,闷油瓶已经在五米开外了。 一会儿不在,人又丢了。 吴峫在往下爬的时候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在另一棵榕树的树心倾斜着,红色的微光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想仔细辨认奈何天黑手电筒不给力眼睛也不好使。 他的好奇心一向很旺盛,即使吃了无数的亏都没想过要变一变。 倔的像头驴,死不悔改。 不是人丢,就是货和人一起丢。 那棵树的树心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蛀空,与其说蛀空,不如说吸食。 这棵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的养分,只剩一副空壳不久后就会腐朽。 他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口暗红色的棺材。 棺材上雕满了日月星辰飞禽走兽,材质倒有些像古玩儿市场里捣鼓的那个鸡血石。 这玩意儿不会就是那个献王老禽兽吧。 不过看上去也不像,看献王之前那做派,我老大天老二的样子,一看就是会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修建陵寝的主儿。 怎么会这么磕碜的连个坟头都没有,树葬可不常见,可他这是第二次见。 之前那鲁殇王,不也把自己的棺椁塞在九头蛇柏里。 吴峫心里有点打鼓,他再怎么勇敢也是个离开胖子和小哥单独行动的叛逆宝宝。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的玩意儿肯定是个死的。 要是半死不活,早开始挠棺材板了。 既然不是粽子,要不,开一下? 吴小邪门儿跃跃欲试的手还没搭上去,脸色突然猛的一变,右手掌心翻转青玉刀抡圆了猛的向后撩,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阻住了去路。 那股力量死死的钳住他的胳膊再不能进分毫。 就这? 吴峫冷笑一声脑袋猛的往后仰被什么东西托住。 身后响起一个清冷却无奈的声音。 “吴峫,是我。” 半个月不见,厉害了不少。龙纹棍的打没白挨。 被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抓着右手手腕的吴小佛爷脑袋空白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现在说自己知道只是想考验一下他还来不来得及挽回颜面。 好不容易有机会用到挨打学会的东西,吴小狗丧气。 怪不得黑金古刀从来都喜欢看他丢人,原来是随了主子。 后面的人像是看穿了小崽子的低落,歪头想了想。 “一般人会死。” 吴小佛爷幽幽的转头看他,谢谢你这么侮辱我,一般人我有病才去杀他。 虽然他说的一般人是指除了他和黑瞎子还有小花儿这样的。 算了。 指望闷油瓶自己张嘴说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吴小狗再次认命。 “小哥,你觉得这是什么。” “不是粽子。”要不然靠这么近怎么会到现在都没起尸。 ......很好。 他成了行走的粽子鉴别器。 吴峫捏了捏眉心。 “算了,先把这玩意儿弄下去吧。你等我找根棍——” 哐! 小三爷吹了个口哨。 “大张哥牛逼!” 而大张哥只是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 “材质很结实。” 这是解释为什么不怕摔坏。 吴峫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等他下去的时候老胡胖子他们也都到了。 “还真找了个宝贝,这什么呀。” 王铠璇顺嘴问了一句。 “棺材。” 这是王月半。 这两个活宝,众人都忍俊不禁。 “去去去,我能不知道这是棺材,我问这里面是什么。” 这次都没用胖子开口,老胡和雪莉杨的眼神已经表达了无语。 我们和你一块来的,你猜我们知不知道。 “得,我闭嘴。” “这东西刚在哪儿?” 老胡看向吴峫。 “榕树的树心。” 吴峫指了指一旁已经开始干枯的树。 “这棺材放在树里,是有什么说法吗?” 雪莉杨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抬头问老胡,这里懂风水的,只有老胡。 吴峫倒是懂一些,但也称不上懂。 略知皮毛。 此时也看向老胡,久闻摸金校尉用风水定穴的方法,他也想见识见识。 “自古以来,修坟建墓讲究有风有树,有蒙福子孙之象,我还真没见过谁把棺材塞在树里面。” “这极有可能是某个主墓的陪陵,是主穴几个星位之一。那么这棵夫妻树,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棺的椁。” 老胡沉吟了一下开始解释。 “也就是说,大墓肯定就在这里。” 雪莉杨说的是献王墓,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走错。 “大墓?大墓在哪儿呢?多大呀?那得值多少钱哪?咱也弄回去点儿发笔小财,老胡。” 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身旁的王铠璇抢了他的词儿,瞅瞅,人设撞一块儿了。 “我说兄弟,咱能不能有命花都不好说,你着急那玩意儿干嘛呢。” 雪莉杨像是十分不理解王铠璇这位大兄弟的脑回路,她这都愁那诅咒愁的觉都睡不好头发都要白了,这人怎么还能想着发财? “话不能这么说,这人生下来反正要死,那你活什么,活着不就图一乐嘛。什么是乐,有钱才是乐——” 王铠璇讲道理那是一套又一套,还滔滔不绝开了。 “得得得,也不嫌丢人。先开棺吧,看看再说。” 老胡一锤定音,吴峫跃跃欲试的样子让闷油瓶忍不住想拔刀。 结果最后还是俩胖子和老胡上手了。 棺盖一掀,红不拉几的液体,却不是难闻的血腥味儿,而是带着浓重的药草味儿清香。 “这液体应该是用来防腐的,类似现代医学上的福尔马林。” 吴峫靠了过去拿着个树枝想要扒拉,结果那棺材里响起一阵咔咔咔的机关启动声,吓得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他过去就动,这些棺材都有什么毛病。 他要告它们碰瓷了啊。 第47章 老胡:要相信科学 看着吴峫被吓的向后退了一步,闷油瓶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靠了过去。 瞧瞧,这小孩儿自己都怕自己的邪门儿。那就怪不得别人也怕他了。 就在所有人都戒备着观察这口红色的棺材时,它只是奇异连贯的响动了几声,从那有草药味的液体中缓缓升起一具尸体,尸体面部包裹着金色的面具看不清真容,手里拿着的权杖依稀能分辨出也是金黄色的。 “番茄汤底下古尸?”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明明是大块毛血旺。”王铠璇应和着。 “你俩口味能不能不要这么重。”雪莉杨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至少一天都不用吃饭了。 “这果然是防腐剂,这尸体跟刚死的一样。” 吴峫还是没有放弃用树枝戳那具古怪的身躯,软软的还有弹性,没有起尸让他很是欣慰。 “那面具和权杖好像是金的。”老胡拿着手电筒仔细照了照突然出声。 “哪呢哪呢?真的假的?”两个胖子一块儿往棺材前凑,其他人被挤开一脸无语。 这俩死胖子,说到贪财没人能胜的过他们的。 “这面具看起来有些像巫师和祭司用的,老胡,你看那上面一圈圈的漩涡,像不像眼球。还有这短仗,样式古朴,纹饰粗犷,像是先秦遗物,这尸体到底什么人啊。” “面具,短杖,这会不会是献王的大祭司。” 王月半凑近了眼冒金光突然插嘴。 “用祭司做陪陵,看来这里头的规格不会低于王室,你们应该没来错。”吴峫看了一眼就失去兴趣,虽然他缺钱,倒也不至于跟俩财迷争个没完,先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他刚要转过身看看棺盖雕的稀奇古怪的是什么,就听身旁的小哥突然说了一句。 “这里面是活的,尸体用来饲养血金藤。” “什么什么鬼,什么活的,尸体吗?怎么可能?”王铠璇半信半疑显然不太相信。 可王月半却是听话的向后退了两步带着王铠璇一起,张起棂从不无的放矢,他的话本身具有强大的权威性,毋庸置疑。 听了这话吴峫十分惊讶,他听过这玩意儿,没想到真能遇上,他上辈子可一次都没遇见过,以为只是个传说。 “血金藤,传说中要靠人血浇灌尸体喂养才能成长的邪恶物种,专门被用来作为守墓手段,被养在王公贵族的墓穴里,一般人还用不起。因为光是发芽,就需要是数十位婴幼儿的血液浇灌,而它会吸收这些血液,在人体中扎根生长,一代又一代的长成,繁殖并死亡,死掉的那部分沉寂在人体,成为后来新生长出来的枝条的养分。它本身的汁液又是红色,时间长了浇筑在尸体上堆积出来的。因此我们只闻到了药草香。” 当然浇灌婴幼儿血液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夸大其词,毕竟一株植物,怎么能分清浇灌它的血液到底是来自哪里。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长见识了,那这要怎么破解。” 老胡看着吴峫虚心求教,他知道自己和胖子雪莉杨三人的求生之路绝不会容易。因此能学到些东西就尽量往脑子里装,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奇奇怪怪的东西等着他们。 “只需要打破它们固有的生存环境就好了,也就是打坏这口棺材,让尸体暴露在空气中。” 看着抬手就要粗暴的解决问题的几个人,他有些无奈的拦住。 “你们总要看看这东西长什么样子怎么攻击吧,不然下次被攻击怎么知道是它,难不成你们要未卜先知?” “嗷嗷对对对,说的对,等会儿先等会儿。” 说到保命和贪财没有人比王铠璇更积极的。 众人无奈,吴小佛爷再次转过身开始研究起棺材盖板来,内部雕刻的花纹可比外部精致的多。 “最近两天这我左眼皮直跳,这回我们肯定能发——” 这一听又是王铠璇的浑话,指不定被老胡怎么收拾了,只听身后传来了他的惨叫,又听他老老实实的开始念经。 “发挥余热,排除万难,在虫谷里找到那玩意儿。”来自队友的威胁,让他的求生欲显得十分旺盛。 “这我以为我够贪财了,你这怎么比我还过分哪你。” 这是王月半。 “你你你你,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差不离。” 吴小狗头也没回笑着给他补刀。 “哎哎哎哎我说天真,我俩可是一队儿的啊,不带攻击自己人的。”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小三爷蹲在棺材板面前吐槽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失神,这辈子他在七星鲁王宫没得到这称呼,以为不会有了呢。 怎么着,他还有哪儿暴露了自己不成。 他也没有非要救人或者别的什么举动啊。 “这应该是为镇压附近邪气而设置的镇陵图。” 小哥的声音从他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吴峫猝不及防的被吓着打了个激灵,蹲着的姿势摇晃了一下就要往后倒被人提着肩膀扶正。 小三爷咬了咬牙,不说自己在危险的地方发呆,反倒心里吐槽闷油瓶没事靠这么近干嘛,害他出丑。 “别在危险的地方走神。”因为根本不怕死,所以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在哪里是在什么处境,依旧我行我素。 张起棂的声音低沉,带着莫名内敛的情绪。 吴峫分辨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 但他能肯定,十几年前的小哥绝不会说这样的废话。那时他曾说过的最多的话,是在西沙海底墓讲述考古队的故事。 他开始有点妒忌这里的天真了。 如果不是吴小佛爷的突然到来,这里的天真应该会很轻松快乐吧。 “镇陵图,它刻的是一天上的宫殿,你们看,它建在云彩上面。”他很快稳住心神将那些思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云顶天宫?这是什么精彩联动? 可细看又不是,这图明确是天上,附近可没有雪山。 “献王把宫殿建天上了?” 这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巴巴的赶紧跑过来的是王铠璇,他比谁都快。 “不可能,这献王只是个边陲小王,怎么可能有神仙的本事把房子盖在天上,别迷信,要相信科学。” 老胡立马否决,最后那句,非常肯定。 “啊对对对,这绝对是那献王故弄玄虚。” 王铠璇也开始主动自我安慰,吴峫暗自两相比较了下,算是知道老胡为什么这么说了。 起码听起来,科学的东西比神仙的手段好糊弄好对付的多。 听起来还真没那么可怕了。 没错,要相信科学。 第48章 小张爷,别丢下我 吴峫一直觉得,能和他一直共事的人无非是有两种,一种是靠手艺,比如张起棂。 一种是靠命硬,无非是黎蔟。 但从没想到还会有一种,靠的是倒霉。 就比如现在,所有人堆在一起看棺材板儿,而只有两个胖子被从身后袭来的血金藤卷着脚踝在拖到棺材里之前,满地甩来甩去。 那枝条的坚韧和有力,看的在场几位目瞪口呆。 多造孽啊,谁都不卷,就卷这俩贪财积极的。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本着队友爱也不太敢笑出声,只能反手掏出手枪三两下把始作俑者的生存场合打得粉碎。 可比工兵铲和短刀有用多了。 随着棺材被打的稀烂,尸体暴露在空气中红色的液体淌了一地,卷着俩胖子的血金藤速度逐渐变缓,藤条逐渐变软发黑最后直至干枯破败。 “妈的,就你叫血金藤啊。” 王月半急了,从地上爬起来就是哐哐哐三脚。 那玩意儿本就干枯,这一踩直接化成飞灰了。 “它怎么谁都不卷,就卷我俩啊。” 王铠璇发出了灵魂质疑。 “可能是你俩看起来最贱,它气不过。” “也可能是你俩看起来肉多,它能吃饱。” “也有可能,是你俩打它那面具和手杖的主意,让它起了杀心。” 这是有幸幸免于难的其他三人给出的猜测,其中不乏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反正没有生命危险,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而闷油瓶只是站在一旁环顾四周,与他们格格不入。 犹如神和野兽一样的,绝对孤独。 这是从前吴峫对小哥的最初印象。 后来不再是了。 只是如今,那种孤独感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和视野里。 他最见不得这个。 “小哥,你在看什么。” 走了两步起跳从背后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凑到肩膀跟前假装想和他一起看,闷油瓶站的很稳,并没有丝毫的摇晃,他只是扭过头看他,离得很近,那双眼里看着他的时候似乎有点点星光。 离得太近了。 清浅的呼吸都打在了吴小佛爷的脸上,让他有些慌神。 这和他假装不清醒去撩拨人家咬人家脖子不同。 不清醒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只是醉了。 而清醒的流露,只会让现在的张起棂觉得他的感情过分窒息。 那是他后来直到肺纤维化晚期没剩多久的时候,才敢明白和准备憋死在心里的秘密。 如果是天真,也许也不是不行。 可吴小佛爷绝对不能。 闷油瓶的觉很轻,如果半夜因为噩梦惊醒,闷油瓶绝对也会跟着一起睡不着。 他没感受过多少爱,却要和别人一起难过,这不公平。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那十年没能在你身边。 吴峫恍惚间想起这句话通体冰凉,连指尖都在发颤。 但即使重来一次,他知道事情的走向也绝对不会改变。 因为这是曾经的张起棂,不是后来的小张爷。 也就是说,这一世,无论怎么发展,要替他守青铜门的人,依旧会把他捏晕在长白山,不让他寸进一步。 这不行啊小哥。 他什么都可以忍,唯独那十年,他绝对不会等的。 “小张爷,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这句小张爷,像是在唤什么亲近的人。 带上了江南特有的嗓音,并不软,一个大男人撒娇自己也膈应,只是带着特有的磁性。 他俩偏头对视谁也没有动。 小哥虽然知道有些不对劲,却也分辨不出哪里不对劲。 是太近了,现在是凌晨,天刚蒙蒙亮,他良好的视力却几乎能看见吴峫脸上细小的绒毛。 吴峫的这句话很轻,甚至还有些调侃和笑意,张起棂却从中听出了哀戚与绝望,甚至风平浪静下掩藏的疯狂。 他眼眶都红了,衣领下白嫩的脖颈正在往外冒绿色的花纹。 这小孩儿刚才想到了什么,那个张起棂,曾经丢下过他。 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闷油瓶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有点像钝刀子割肉。 不疼,但足够折磨人。 为什么。 他这样问自己。 没有答案。 他只是身体快过脑子,抬起被压住的左臂盖住了小孩儿的眼睛。 小狗崽的眼睛有些颤抖,睫毛扫在手心有些痒。 痒得他喉结滚了滚,盯着那张脸说好。 小三爷似乎高兴了,额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更像小狗了。 张起棂移开了眼睛收回手低垂了眼帘神色不明。 吴小佛爷重活了一世,似乎并不打算要脸了,他把黏人和我是疯批不如我意我就死给你看演绎到了极致。 但仿佛,也是有人吃这套的。 如果,那人不吃这套,他自然也有别的办法。 他明白自己,他有无数种办法留下这个人,这其中也包括毁了自己。 不毁了自己,他一定会在这十年,疯狂的做出些别的什么。 也许会成为第二个汪家,不计一切代价。 可他又心疼自己的神明,所以,他只能毁了自己。 张起棂,别让他疯掉。 最好别。 我能接受你一次又一次因为不得已忘掉我,却不能容忍你明知是我的情况下,依旧弃我而去。 吴峫知道他没恢复记忆一切都是空话,但依然像是被这句好安抚到,身体渐渐软化下来脸上也带了些暖意,花纹消退。 他松开了小哥,拉着他回到队伍里的时候,王月半正抱着黄金面具和手杖等他。 “他们说这东西是你找到的,他们不要。给我们了。”他看上去还挺高兴,可能是因为他对此行本来没报什么希望,这算意外之喜。 “那金缕玉衣不够你花啊。”吴峫凑近他小声说。 “谁会嫌钱多啊,小天真。”胖子看了他一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得,说的对。是他不懂事了。吴峫揉了揉脸,既然如此。 “你自己拿一个,分一个给王铠璇吧,总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夺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啊胖子。” 王月半这下倒是干脆。 “我刚也这么想的,这不你发现的嘛,我不好做主。不过,给了我,你不要啊。” “要,谁会嫌钱多,不过再看吧,我主要来找药的,别客套了,你利索的,我和人有约,急着回去。” “你急什么呀,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忙嘛呢家也不回。下次你叔再找到我那儿我可卖你了啊。” “急着下墓。去的话也带你。” “好嘞,够意思,一言为定。” 胖爷自觉上了吴峫的贼船,倒是半点不跟他客气了,但这样小三爷心里似乎才会舒服些。 但是他还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西沙海底墓。 如果阿宁说他三叔不见了。 他就说, 太好了,谢天谢地,吴家盘口,终于全都是他的了。 恶毒侄子谋杀亲叔夺家产,人设简直完美。 让她再觉得他好欺负,拿他当挡箭牌。 tui。 第49章 人家吸猫,他吸张起棂 王月半自己留了个黄金面具,把手杖给了王铠璇,两人看起来还都挺高兴的,走在前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这一靠近虫谷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冒出来了。”王铠璇似乎对刚才的东西依然心有余悸。 “我想了想,刚才那棺材突然攻击咱俩,是不是因为我们没点蜡烛就开棺了啊。”王月半一巴掌拍在怀里的芝加哥打字机上像是幡然醒悟。 “说起来好像还真是,可是开棺点烛这事儿不我们摸金校尉的不传之秘么,你又是哪儿知道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王铠璇看了眼王月半一脸的狐疑。 “你管我。”胖子像是被戳到了痛脚翻了个白眼走开几步明摆着拒绝回答。 假摸金符这事儿给他带来的伤害不亚于金缕玉衣被拆毁,分文没落着。 王铠璇拿了手杖,拿人嘴短,乐呵的也不跟他计较。 想了半天没想到答案,自己也觉得可能是没点蜡烛的原因转身问可能知道答案的队友。 那是他们队伍的大脑,问他准没错。智商不够用,队友来凑。 “那是不是因为我们没点蜡烛啊老胡。” “这棺材自己掉出来的,我们又没下墓又没有去挖,点什么蜡烛。” 老胡瞥了自己只长肉不长脑子的队友一眼。回答的十分随意。 “哦哦哦,说的对说的对。”听了答案王铠璇像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这副模样又让吴峫觉得有意思,这人虽然贪财但又憨又可爱,心眼儿倒不坏。 他们走了几个小时终于出了密林,黑夜的颜色渐渐褪去,折腾了一宿,森林里根本睡不踏实,到了这片空旷堆满各式各样石雕的山谷,遥遥望去平坦一片,像是个入口。 “你们看,身边这些都是陨石雕刻的石像。”雪莉杨摸着脚边黑色的石头向众人出声道。 “陨石?这附近没看见陨石坑啊?” 王月半提着枪发出疑问。 “我猜这些陨石都是雕刻好了抬到这里来的,这些陨石有磁场,会干扰无线电和电磁能量,那些消失在这里的飞机,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坠落的。” 雪莉杨为了此行准备的很充分,闻言瞬间就做出了解释。 “到了这里,估计也没什么东西能坏事儿了,在这休息会儿吧,忙活一宿了,又饿又累,腿肚子直打颤。”难得老胡先张嘴说要休息,其他人也就顺理成章原地休整。 但是吴小佛爷听着这句话,发自本能的觉得要完。 不过确实是自打来了这地方有两天没合过眼了,也计较不了这么多。 两边人各自堆坐在一起补充体力,吴峫倒也没因为身边有其他人就委屈自己吃压缩干粮,掏了三个饭盒,里面三荤一素,宫保鸡丁,西红柿牛腩,酸辣梭边鱼外加凉拌西蓝花,一罐山药羊肉汤解决战斗。 “这出门在外有热乎饭吃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王月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发出满足的喟叹。 小三爷望着他的样子笑笑,开始感谢起自己这不知哪里来的奇怪能力。 “睡会儿,我守着。”闷油瓶把刀拿刀身前靠坐在石头上盯着吴峫轻声说。 “那我睡会儿,一会儿换你。”他体质特殊,并不觉得累,就是困得厉害,眼皮子直打架。 小哥点了个头。 小三爷左看右在小哥身边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垫了块毛绒毯子一直铺到那块靠着的石头上,凉津津的,这靠着能舒服吗。然后在人无奈的眼神中顺势躺在了他伸直了的大长腿上嘿嘿直笑。人生圆满了。 他又给胖子扔了块毛毯,半点不介意破损和脏污。 这些东西发挥好作用让他们舒服就是本职,消耗品,再买就是了,没必要。 “睡吧。” 小哥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小孩儿不要盯着他的脸看,赶快睡觉。 这回吴峫听话了,把脸往人肚子上埋了埋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呼吸逐渐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他是睡着了,可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服打在身旁人的腹肌上,显得有些难熬。 张起棂的脸色变了变,眼底的氤氲被雾气遮掩看不太真切。 又是那种细细密密的麻痒感,从身前到腰际,从尾椎到头皮,一路火花带闪电,刺激的他鼻尖开始冒汗。 就跟小狗仔磨牙时的心悸如出一辙。 这小孩儿,似乎生来就是来克他的。 捏了捏眉心,不动声色的用手掌将怀里的脑袋挪了个位置,松了口气。 在没人看见的衣襟里,如墨的麒麟纹身随着时间缓缓消散。 他想,自己有必要去问问黑瞎子这是什么情况,或者,借用一下解家的藏书楼,或许会有答案。 在他独自一人一百多年的时光里,这种身体感受过于陌生,却又让人上瘾。 每一次都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靠的更近。 这种感觉,让张起棂有些不知所措。 吴峫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原则和固有认知。 他低头遮挡着阳光,望着这张如玉的清秀脸庞,目光缓缓变得温和。 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压制,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吴小佛爷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小哥依旧保持着睡前的姿势稳如泰山。 不是铁人胜似铁人。 他迷蒙着双眼又把脸埋到人怀里深吸了一口气。 人家是吸猫吸毒,他吸张起棂。 小哥的身体僵硬了下缓缓眯起眼睛蜷了蜷指尖。 “我们换换,我睡好了,你睡会儿,后面不定有什么等着我们。” 吴峫生怕他拒绝,语气里带着劝慰。 闷油瓶点了点头,两人换了位置,就着刚才的姿势躺好。 小三爷拿了衣服盖在他身上阻挡烈日,虽然并不毒辣,却足够刺眼。 小哥眼神闪了闪,学着他刚才的姿势侧躺着把脸贴在吴峫肚子上,感觉小狗崽儿似乎轻嘶了一口气,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原来。有这样感觉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睡意朦胧间,他感觉一双手附在了自己脑后轻轻摩挲,本该警惕的的本能,这次却选择了放纵与沉沦。。 第50章 小哥奇怪的梦境 “我要带他回去,张家才是他的归宿。” “你在威胁我!?” “你疯了!——那是禁地!禁术!……你的下场……所有人……” “青铜门……终极……交易……代价……过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吴峫……” 张起棂的这一觉却睡得并不踏实。 他似乎站在一棵巨大的青铜古树面前,旁边站着的两个人面容让人看不真切,只是在剧烈的争吵些什么。 其中一个,背影有些像吴峫。 他此时笔直的跪在青铜树下发着光的巨形茧蛹前方,划破的手腕上七零八落的全是伤痕,新伤盖旧伤,已经没一块儿好地儿。 一股一股的鲜血流过手心汇聚滴落在茧上被吸收的一滴不剩。 那道身影似乎没多少力气了,却还是极力扭转身体对身旁气急败坏的人道谢,露出的侧脸因为失血几近惨白。 那就是吴峫,随着他的动作,露出脖颈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和怀里的另一个身影—— 那是!——他! 张起棂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握住了身边的热度来源。 他一向浅眠,从不做梦。 这个梦—— 或许不是梦。 他梦到的是什么。 青铜树——青铜门——吴峫。 交易——代价—— 这些会是什么。 那17道旧伤痕,脖子上的致命伤,他看见了,即使新的伤疤已经覆盖,却依旧清晰。 和他在吴峫嘴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是未来吗。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小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吴峫像是对胳膊上骤然吃紧的力量一无所觉,只是用另一只手轻拍着安抚他。 他从未见过张起棂有这样惊醒的时候,更别说还是做噩梦如此慌乱。 是梦到了什么。 “别怕,我在。”吴峫想起自己深夜因为思绪作祟无声痛哭的时候,其实挺想要一个怀抱的。 他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将额头贴在闷油瓶的额头上直视他的眼睛。 “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他轻声温言细语,觉得对自己老婆也不过如此了,又因为这个念头有些想笑。 “吴峫....” 张起棂死死盯着面前的那双眼睛仿佛要看出什么花来。 半晌似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没有安心,那个梦太过诡异,他直觉与吴峫有关,也许,还有关未来。 他半跃起的身子松弛下来,重重的摔下脑袋落在小天真的大腿上捂住了双眼。 梦里那种窒息与心痛如绞的感觉做不得假,比他清醒时体会到的还要剧烈与尖锐。 他要恢复记忆,青铜门,青铜树,如果知道了这两样东西,也许就能知道吴峫到底想做什么。 交易,什么交易。 他付出了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他怀里的张起棂吗? 那个蠢货死了吗? 闷油瓶有些不想承认那或许就是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抵触那个与他可能同是本人的存在。 这种感觉毫无根据,却真实存在。 小狗崽子那么好,也是他先发现的,凭什么。 感受着怀里人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吴峫眯起眼睛眼眸深了深,这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是想起什么了吗。 “宝贝,虽然你这样毫无防备的躺在我怀里发呆我很高兴,但是老胡的邪门儿好像发挥作用了。这里四处涌起了白色的雾气正在朝我们汇聚。” 吴小佛爷眉尾上挑,语气带着些玩世不恭与戏谑靠近小哥耳边,湿润的气息扑在颈侧,让人忍不住心口一跳,但确实极好的转移了他的注意。 那股似是而非的杀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呆滞。 张起棂整个人都从他腿上弹了起来,吴峫感受了下怀里的余温又看了看这位“宝贝”,这人好像真的有被吓到,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落。 不是吧小官,你还有这样一面? 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嚣张啊。 我可是个极度不怕死的黏人怪。 啧。 老胡他们也已经起了,看过来四目相对打了个手势,吴峫把王月半叫醒,六个人聚在一起。 “这白色雾气有剧毒。是虫谷的瘴气,碰之即死,你们带防毒面具了吗?不要把任何肌肤露在外面。”雪莉杨面色严肃,言辞认真恳切。 瘴气? 防毒面具? 他啥都缺,就是不缺装备。 在背上的背包里假装掏了半天,拿出来递给小哥和胖子。 老胡他们在研究虫谷的地图。 等他们准备好,一切就绪,这些白色的雾气已经近在眼前。 “别丢了,互相照应着,先跑出毒圈。” 谁对这里了解的多谁有权发号施令,而且这里的几个人也没有在乎这种事的人。 能少动脑子他们也是巴不得,自然是老说说什么他们就照做。 防毒面具一戴,身上又多了件衣服套在头上以防万一。 六个人一起往瘴气里不要命的跑。 这虫谷的植物也很特异,应该是有意种成这样,瘴气也是因它们而起,每隔一段时间不定时的清扫虫谷入口的生灵。 这个老巫妖献王,还真是诡计多端。 这瘴气有些浓,视野范围几乎仅有一米,只要稍加不注意,六人就会分散开来。 心大容易走神也许不是什么好习惯,比如现在,吴小三爷突然就失去了方向感。 虽然他一向如此,但这种掉链子属实让人无语。 其实也没什么,只等瘴气一散,自然也能找到大家。 因此,怕越走越远越歪,他也就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可没想到,似乎身边有人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一左一右两戴着手套的手突然伸出来拉着他向前走。 吴小佛爷怔愣了几秒向两边看。 “我说小天真,你真是什么地方都不当回事,胖爷我要不是一直注意着你,你就丢了,谁知道这林子里有什么,过会儿给你吃的渣都不剩。” 王月半隔着防毒面具说话有些闷闷的,确实字字清晰,过了会儿,似乎发现了那头还有一个人拉着吴峫。 有些不满的嘟囔。 “是我多此一举了,原来那头还有个人呢。” “没有,胖爷最好了,谢谢胖爷。” 不用看都知道这么甜的声音小天真笑的有多甜。 感觉脑后有道视线穿透过来,似乎在问,我呢? 他拉了一把小哥让他凑近自己低声说。 “也谢谢宝贝。” 吴小佛爷感觉手上的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像是在为他的无耻做心里建设。 反手立马把人拉住。 没事,过段时间就习惯了。 最好的渗透,不是让张起棂离不开他吴峫,而是让人觉得,他吴峫,没有张起棂不能活。 第51章 丑的要命的癞蛤蟆 过了这毒瘴,进了又一片山地丛林,老胡三人看起来奇异的松了一口气。 但也没等人发问,他们自己就拿出了一张地图解释起来并让所有人过来一起看看。 据说那是一张意外得到的人皮地图,已经干枯褶皱发硬。 比起他们见过的许多东西来说,这倒也不是很血腥,可吴峫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只有鲁殇王满棺材褪下来的黑皮,不由得有点反胃,但为了最终的目的,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瞧。 只见那人皮地图上勾勒着很多珍禽异兽,这些动物也许并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虫谷,只是象征性的画在上面,这跟古代人的世界观有很大的关系,就像汪臧海的地图,也是用龙代表河流,灵龟用来代表雄伟的山峰。 大都大同小异。 这一看地图才发现,进了这献王墓的范围,他们离得最近的地方有一处溪谷绘了一只面目可憎,胸腹圆滚,下肢着地,上肢举在胸前做推门状的蟾蜍。 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死不瞑目,要多丑有多丑。 而同样的,在他们刚才穿过毒瘴的地方,也画了一只。 “整个图中,只有这一里一外的地方完全对称,很可能这就是古时候祭祀时,从地下穿过毒雾的通道,蟾蜍的大嘴应该就是大门,就在我们附近,只要找到这个地方,我们就能直接进去。” 看了许久之后,老胡做了总结。 俩胖子根本不管事,闷油瓶只是站在吴峫身边像个尽职的保镖。 小三爷觉得,即使没这地图,如果小哥是一个人,大概率也是能自由七进七出的,所以不看也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不像他们这些个废物,没个倚仗还真来不得这些凶险之地。 “至于这个蟾蜍到底是以雕刻还是绘画或者别的什么形态存在,就只能靠我们的眼睛了去找了。” 吴小佛爷揉了揉太阳穴,还好这范围不大,不然在这湿热无风,靠近山脉坡地大量植物繁衍滋生的特殊环境,根本没办法扒开每一个被覆盖的石堆低洼地去检查哪里有那只丑的要命的癞蛤蟆。 不过这里的林子确实有趣。 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树,树上红白黄三色的花朵都是碗口大小,无数的蝴蝶翩翩起舞,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从花树丛中经过杂草丛生,这条溪流,估计就是当地人嘴里的蛇爬子河了。 “这金丝凤尾蝶可是稀罕物种,外头已经绝种了。王铠璇,这可是蝴蝶行动,你不是来抓蝴蝶的吗,还不快上。你抓个几百只回去,拿回北京做标本卖了也能赚大钱。” 都这会儿了,一肚子坏水蔫儿坏的吴峫还没忘记调侃王铠璇,直说的人脸色涨红假装自己没听见。 倒也不是他脸皮突然变薄了,只不过之前说人家呆呆笨笨被抓着机会反击尴尬的不好意思而已。 “这些红花红叶的树叫苭琞蕨【yao sheng jue】,形成时间距今已有几千万年,同时代的物种。比如恐龙早已灭绝,它还依旧存在着,主要生长在幽暗清凉的密林中,也恐怕只有在这才有,你可以一起带回去,也值不少钱。” 雪莉杨的话语中也不乏戏谑,这是在嘲笑王铠璇下墓雁过拔毛就是块砖头也恨不得敲走的心态。 “你你你你,我说杨参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人家说我两句也就罢了,那我得罪过人家我没话说,你怎么也挤兑我。你们咋不说那胖子,他也贪财。” 王铠璇被群起而攻之很是不忿,看着一旁盯着他幸灾乐祸的王月半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贪财归贪财,可人也没得罪我。”雪莉杨上下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十分揶揄。言外之意谁让王铠璇平时嘴太欠。 “嘿,老胡,老胡你别假装没听见,你管管啊,这外国妞言辞中伤我,我们可是发小啊。” 老胡,老胡可不断这要命官司,根本假装没听见,四处走动忙着找大嘴蛤蟆,理都不理他。 “嘿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这人呐,还是得低调做人。”王月半路过同款的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突出的大肚腩一脸毫不客气的贼笑。 “去去去。”王铠璇闭着眼睛说这话的时候吐了王月半一脸的口水,吴峫越看越好笑。 他又去看身边面无表情的小可爱对他歪了歪头。 “走吧。” 张起棂点了头回应,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不自然,吴小佛爷暗地里挑眉,觉得这人冷着脸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 但也只能唬一唬天真,臭不要脸的吴小佛爷可不怕这些。 但小三爷,你说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因为你是吴峫,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闷油瓶都不会觉得冒犯。 上一个想摸他的头占他便宜的,坟头草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六个人各说各的,边走边找倒也自在,在花树丛林间穿行寻着古神道的遗迹,来到了花树丛与林木相接的地带,随着逐渐的接近“献王墓”,古遗迹也越来越多。 再往里走,有一片显得与周围环境很不协调,光秃秃的两座石山,在近处看十分刺眼,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么茂密的丛林里会有这样寸草不生荒凉的地带。 又向前走了七八米,昆虫逐渐减少,甚至连蚂蚁都很难看见了,不知缘由,只能愈发小心着别着了那老巫妖的道儿。 雪莉杨突然蹲下身捻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下闻,看的身后的吴峫脸都皱在一起,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再说一遍,这三个摸金校尉能活到现在,才是最大的邪门儿! 真的! “这土里,有驱虫药的成分。”她的话让其他人心里踏实了些,不是其他原因作妖就行。 “这是为了避免蚁虫对陵寝的破坏,在主墓附近埋设了经久不散的驱虫药。” 吴峫知道这种方法,在汉代帝王墓里十分普遍,最简单的是埋水银和硫磺,外加一些戾麻散懒菩提调和,千百年都不会挥发干净。 “这里距离献王的主墓还远,为什么离这么远就铺设断虫道?”坠在队伍尾巴的王月半抱着枪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扫视发出疑问。 “谁说还远,这不是到了吗。” 一直在前方很安静的老胡突然出声,他看着后面的人,手指了指前方。 众人一齐看去,不远处屹立有一座小房子,木质的门口两侧各立了一座泥塑青面獠牙的山鬼像,从门缝往里看,巨大的山神石像面目狰狞,阴冷肃穆。 第52章 我因你而来 “人皮地图上的蟾蜍居然就是山神庙,这门口的山鬼手里还拿着一红色葫芦,这些都跟山神有什么关系?这不莫名奇妙么。” 王月半进庙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泥塑的脑袋发出疑问。 “大概是用葫芦装酒,喝酒时吃癞蛤蟆当下酒菜。大金牙那孙贼不就好这口么,不过他吃的是田鸡腿儿。说到这我也馋了。” 王铠璇咂了咂嘴,似乎很擅长解答这类的奇葩问题,当然,他的回答也很奇葩。 吴峫听着他的答案弯了弯嘴角,能说出这种话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座庙整体规模不大。镶嵌在山体中,只有前后两殿。 进了庙环顾四周,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被灰尘泥土覆盖,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被各种杂草占据,陈旧又狼藉。 越过前殿的黑面神,后殿尽头横向排开九只蟾蜍。 九只蟾蜍的大嘴有张有合,蟾头的朝向也不尽相同,石刻的嘴可以活动,身体也可以扭转。 要是想算出这些个排列组合,无论如何都要费一番脑筋,而且这种机关,并不会给他们这个实验的机会。 这个地方,可是属于丧心病狂的献王老巫妖,真是笑话,他怎么会给外来者任何机会去进入他苦心建造的仙宫。 可他们之中,也不是没有精通此道的能人,老胡眼前一亮,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九曲回环。” “大家不要乱动,这些机关要按顺序从左到右推动,连续三次对不准正确的位置,机关将会彻底卡死。”他赶忙提醒自己的队友,毕竟这些人中不乏手欠又贪财还好奇心重的,一旦他张嘴慢了,无异于给自己难上加难。 他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两个胖子,话里的意思极其明显。 王月半和王铠璇默默收回伸出去的手,看天看地安静如鸡。 “我刚看了一下,那暗道的门在后殿的尽头,那些藤蔓的后面,你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没有,我想——”吴峫抛了抛手里的雷管,意思简单粗暴。 “别别别,先让我试试,实在不行再用这个方法也不迟。”老胡苦笑着拦住他,是着实没想到,像小吴这种看起来清贵的小公子也会热衷于用这种蛮力解决问题。 说好的呆呆笨笨斯文读书人呢? 都是骗子。 “您请。”吴峫微微一笑收起雷管一脸的天真无辜。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老胡心里腹诽着,招呼王铠璇和雪莉杨开始干活。 吴小佛爷才不管这些,他信步走到闷油瓶身边递给他一个干净的苹果,扔给胖子一个。自己拿着个橘子剥的起劲。 “睡个觉脸色都变了,做的什么梦啊小哥。”他问的很不经意,像是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只是好奇。 闷油瓶拿着苹果的手一顿,低垂的眼眸中浓重的暗色一闪而过难得的没有应声。 啧,能让张起棂三缄其口,看来这个梦还真不简单。 “没关系,也别着急。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会得到妥善解决。”吴峫似乎轻笑了一声,低下头认真的剔除橘子上的白色筋络。 因为有我,我就是为此而来,因此而存在。 听了这话,闷油瓶本来就不上不下的心忽的一滞,猛的抓住了小三爷的手腕,眉头皱的死紧,带着些急不可耐与严厉。 吴峫看着他这幅样子明显一愣,手里的橘子递到他嘴边眉眼一扬。 “担心我啊?” “担心我就一直跟我一起好不好?” 该说不说,吴小佛爷不愧是杭州蛊王。 当他盯着你的时候,神色认真眼里仿佛有星星熠熠生辉,似乎他的全世界只有你且只为你而活。 没有人能够抗拒这种在白纸上落下自己笔墨的诱惑,没有人。 张起棂也是。 但这次吴峫似乎并不执着于听到他的答案。 只是不厌其烦的将橘子递到小哥嘴边,他把头扭到哪儿,橘子就送到哪儿,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最后闷油瓶无奈的伸手接过拿在手里刚准备说话,王铠璇的声音和庙里的机括声一起响起。 “成了,开整。” 吴峫窜了出去,明明话是他问的他说的,可逃避的人也是他。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些话也就只能在小哥没有记忆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得到一两句承诺,这些承诺有时效性。 他不想他想起来的时候因为这些而痛苦为难。 闷油瓶看着那道背影把橘子塞进嘴里,很甜,但也有点儿酸。 石门开启,显露一个狭窄黑暗的通道。 老胡对准深处打了一发信号弹,惨白的光芒照映在洞穴划破了死寂与幽怖。 里面有无数巨大的白骨和象牙,是条规模庞大的殉葬沟。 他们刚进去走了几步,后面的机关门又自动合上了。 “呦,这还感应的,这献王挺先进啊。” 王月半话里的嘲讽都快溢出天际了。 “是我们脚下的石砖感应到了重量,所以石门再次关闭了。”老胡向后看了一眼出声解释。 俩胖子互相对视着意味不明的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每人拿了个臂灯和手电筒,走出几十米的距离后,山壁开始消失,脚下的通道逐渐悬空,像是一座桥梁架在深不见底的山谷之间。 “我说小天真,刚那象牙要不咱拿点儿,可值老鼻子钱了。” 王月半突然落后几步靠到吴峫身边小声嘀咕。 “买卖象牙这玩意儿,可是犯法的。”小三爷睨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 “嗤,啊对对对,盗墓不犯法买卖文物不犯法。”胖子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吴小佛爷无声的仰头笑开了。 等笑完了才小声回了一句。 “拿了。” 这象又不是他杀的,拿起来自然毫无负担。 而且,他干的要命勾当也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嘿,你小子。”他果然最喜欢小天真,胖子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吴峫看他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上辈子跟着他一起,光倒霉光逃命光顾着奔波了,这辈子能补偿尽量多让他享福吧。 还有云彩…… 吴峫的眼神闪了闪,又归于平静。 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53章 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下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们倒是再扔一个呀,看把你们抠搜的,这手电筒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王月半抱着汤姆逊冲锋枪往左瞧瞧往右瞅瞅皱着眉头一脸烦躁,这里太黑空间太广,手上的照明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将就看一看脚下的路。 吴峫看了他一眼,抬手就往悬空的幽长隧道底下一次性扔了三个照明弹。 内涵谁呢,他那山洞里这种下墓必需品能装一卡车。 不过还真别说,有钱真硬气。 感谢小花儿,感谢解语花呗。 “你这硬件不行别怪路不平啊,怎么我们看得见就你看不见,人老了就要服老。”王铠璇本来也费劲,可他清楚自己的队伍带来的装备几斤几两,所以不吭声。 这王月半一开口,可不就给了他机会人身攻击。 “可我们有钱,照明弹我们用一个扔两个,哎~就是玩儿。”王月半用身子撞了下王铠璇贱贱的嘿嘿直笑。 “我呸——有钱你当什么盗墓贼。”王铠璇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表情极其不屑。 “我乐意~你管的着吗你?”王月半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要是有个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 “滚滚滚滚。”王铠璇喷着口水走远了,王月半高兴了,屁颠屁颠跑到吴峫身边对他竖拇指。 “天真大气。可这又是个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尸骨。”他伸长了脖子站在边上往下看,浅浅的溪流里泡的密密麻麻尽是骨头,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乍一看就像传说里阎王殿前连鹅毛都会沉底的黄泉。 “这是个殉葬坑。小部分是人和猎犬,还有马骨,多数都是整具大象的骨架,很明显是在外边宰杀后运进来的,象这种体形庞大而且非常温顺的动物,本身也代表了吉祥昌盛。在殉葬坑中放置全象骨或者象牙,是为了取象的谐音,祥。” “而且,这里的殉葬沟不是土埋,意味着墓主不在乎世俗的东西,一心只为成仙,表示随驾升腾之意,但这个规模,在我见过的墓穴中都称得上绝无仅有。”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见过哪个王侯将相的墓穴里能用殉葬的骨头,填平了一座山里的活水河。 “我看底下的陪葬品似乎也不计其数,这献王就一南疆小国芝麻大点儿地方的头子,说白了就一县级干部,可这排场,还真就没有比他更会玩儿的。又是万人倒悬养虫,又是人畜殉葬的,他要能成仙那才是真笑话。” 王月半打心眼里觉得这献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这就一草菅人命的畜生。 再怎么挣扎求生盼望着飞升成仙,最后不也成了枯骨一堆。 “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他把整个滇南的百姓都当成了奴隶,没有半点自由和人权。”雪莉杨的发言总是带着女人的感性和柔软的一面,对所有人都心怀仁慈。 “你们这就是拿现代人的眼光看待历史,过去这些都是王权的象征,他们要是有咱这觉悟,哪还有什么摸金搬山发丘卸岭的出现。” 他们的谈论,前头的老胡听了一耳朵,笑着回头像是有些感慨。 这些盗墓门派的出现,何尝不是普通百姓对统治阶层欺压的反抗。 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之后,吴峫放慢了脚步开始细细感受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也许是因为两世灵魂的纠缠相交,让他的各种感知变的尤为敏锐。 尤其是那些带着恶意的注视,比如那具周穆王的血尸,比如被他打死的鲁殇王,都在证明他的直觉不会出是对的。 而这一次,从进了这个隧道开始,他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如芒在背。 和前几次黏腻又恶心的仇恨不同,一股新奇中带着强大的蔑视和势在必得的贪婪 起初他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以为是这里的温差造成的体感失衡,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那种强大的恶意,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有人靠近他,站在了他身边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 这道视线却让吴小佛爷心头一暖。 不用看都知道,这是闷油瓶。 他抬头朝他安抚的笑笑,随口问道。 “小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闷油瓶浅浅的皱起了眉,半晌后又重新对上他的目光。 没有。 吴峫垂了眼表情一松, 很好,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只是针对他而来,那就意味着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暗河,感觉有点阴冷潮湿。” 小三爷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脸上的笑容更是温暖如春。 小哥平淡的扫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只像是察觉到什么,始终位于他三步以内的距离。 吴峫感受着这个变化抿了抿唇,不知想了些什么,笑容苦涩起来。 这种情绪没维持多久,他们走到了坑道的尽头,也就是老胡发射照明弹时看到反光水面。 那里已经不是人工开凿的路段,而是天然形成的石洞,完全被水淹没后想继续向前只能下水游泳。 水旁的石壁上拴着几条木质小船,过去要前往明楼祭拜王墓的人,就是乘坐这些木船渡水的。 但已经过了太久,浮在水里的木头已经腐朽溃烂的只剩下一堆架子,再也不能用了。 老胡和王铠璇雪莉杨倒是准备充足,穿着那身防水的连体衣已经下了水,王铠璇走了两步转身朝着他们眉飞色舞的喊。 “不是有钱嘛?你们倒是让钱带你们下水啊,哦~原来钱也不是万能的啊。嘿嘿~” 话里话外看好戏的样子简直不能更明显。 吴峫看着没过腰际的拔凉黑水嫌恶的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眼王铠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慢悠悠的把背包放在面前。 拿出了一个充气泵和充气皮筏。 抬头,嘲笑,一气呵成。 先别管他的包是怎么装下这些东西的。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 但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54章 儿子?吴邪? 王月半不知道那三个摸金校尉看到这艘皮筏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他现在坐在这上头,路过那三个人看着他们半个身子都在水里泡着,只觉得心头无比舒爽。 “怎么办啊天真,有钱好像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是啊,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吴峫坐在皮筏里扭过身靠在船沿双手托腮,对着摸金三人组笑得无比灿烂。 一般,他这样笑的时候,不是别人准备倒霉就是别人正在倒霉。 张起棂看着那张脸上洋溢的笑容周身的气息也跟着温和了些。 小崽子这样逗弄别人的时候总是阳光快乐的,透着一股从内而外的鲜活。 “我说小哥,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盯自己儿子呢。” 王月半的话里带着揶揄,他算是发现了,这闷油瓶没事就爱盯着天真看。 这眼神他也搞不清楚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包容的父爱? 噫! 什么鬼。 张起棂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和茫然。 儿子? 吴峫? 他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具象化以后,原来是这种存在吗。 可是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钱的事咱们暂且不提,就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那小包里是怎么放下那么一大堆东西的,又是雷管又是盒饭又是苹果橘子又是充气泵皮筏,哦,还有瓜子短刀四五个照明弹包括你换的那两身衣服和热乎的汤,别以为我没注意,我都闻见了!” 香的他梦里都在流哈喇子! 王铠璇似乎要把心里的疑问一次性问个清楚,他像是真的抓心挠肝的憋了许久了,往日里贪财的样子半点没有,只有一脸好奇和茫然。 同样表情的,还有老胡和雪莉杨,不过他们却是收敛了许多,毕竟他们还是心里有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想活得久过得好,好奇心就不要太旺盛。 从前的吴峫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 但他们的疑问吴小佛爷并没有觉得冒犯,他只是无端想笑。 原来这个背包是放不下那些东西的嘛? 他的异常落在别人眼里早就明明白白的了。 小三爷的脸色奇异的扭曲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便开怀大笑起来,同样知道内情的王月半更是笑的直不起腰。 真要说的话,他这个包确实像哆啦a梦的口袋,没什么是掏不出来的。 “你们想知道啊。”吴峫笑够了,又回头看着他们仨像是打算解答疑惑。 摸金三人组愣愣的直点头。 他们三个下墓只装必需品都恨不得往裤衩子里也塞点进去,不然根本放不下。 “不告诉你们。”小三爷眉眼弯弯,狗尾巴欢快的摇成了旋风桨。 老胡几个人同时翻了个白眼儿艰难的在水里前行,而他们身边,吴峫三个人躺在皮筏里惬意又安详。 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我感觉有东西在这水里跟着咱们。”王铠璇站在水里发了会儿呆,猛的向后看,可是什么也没有,一转身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样来回几次终于让神经大条的他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你丫又憋什么坏呢,有东西跟着咱们?这旁边不就是吗。”老胡朝着一旁的皮筏努了努嘴,语气漫不经心。 “我没有,我真没有。你别拿历史的眼光看人啊。”王铠璇急于澄清自己,又不信邪的去找雪莉杨证明自己的观点。“哎,杨参谋,你们女人第六感不是都挺敏锐的嘛,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女人的第六感,一般都用来面对感情问题。”雪莉杨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只专心的盯着脚底的水路。 “哎呀,你就不能把感情那边的第六感往这边儿匀匀,好好感觉一下。” 吴峫闭着眼睛靠在船上冷不防听见这话直接笑出声。 果然,胖子都是世界的瑰宝。 简直要笑死个人。 雪莉杨像是也有些无语,她挠了挠眉角神色无奈的闭上眼睛。 “那我试试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这很正常,谁能拒绝知道别人小秘密的诱惑。 尤其是这个秘密的主人,是世上最难懂的女性。 哦,当然,闷油瓶除外,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更别说关心什么女人的第六感。 过了一分钟。 雪莉杨睁开了眼睛。 “什么也没有。” “害。” 四个男人同时发出了一声语气词,觉得刚还期待她说点什么的自己简直疯了。 “可我没骗你们,我真感觉后面有东西。”王铠璇急得都快要跺脚了。 “你害怕了。”王月半可逮着机会了。 “没有。” “你绝对害怕了。” “我真的没害怕。” “当一个人极力否定自己害怕的时候,那他肯定是害怕,双重的否定等于肯定嘛。” “你你你你这是歪理邪说。” “当一个人辩论不过对方观点的时候就会说对方是歪理邪说。” “哎?你——” “你瞧,我们不仅有钱,还比你勇敢。” “老胡!他们挤兑我,你倒是管管啊。” 老胡掏了掏耳朵根本就当没听见。 他怎么管,他是能变成亿万富翁还是再赐给他十个狗胆。 这时吴峫睁开了眼睛,看着突然变得沉默像是陷入思索的小哥心底闪过一抹疑惑,这是在想什么。 “王铠璇没感觉错,这水里有东西。”小三爷懒懒的把自己搭在船边指了指黑乎乎的水底。 这水里不仅有东西,而且还很多,超乎想象的多。 只不过,似乎处于奇异的休眠状态。 “看吧,我就说我没闹幺蛾子,我总感觉这里有鬼,水鬼,老胡你记得不,就我们小时候遇见过的那玩意儿。” 吴峫叹了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就不该指望这货嘴里能吐出个什么正经话来。 “水鬼?你们还遇见过水鬼呢。”雪莉杨似乎对他们的奇怪经历充满了好奇。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记着呢。”老胡看了王铠璇一眼,像是感到惊奇。 毕竟这人可是只记吃记财不记打。 “杨参谋长不信,你快给她讲讲啊。” “小时候大夏天的我们成群结队去游泳,临走的时候有个小伙伴不肯回家非要多呆一会儿,我们就先走了。结果第二天就传出了他溺亡的死讯。他的尸体被打捞出来的时候脚踝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拉住他导致他无法回到水面窒息而死。而更巧的是,在找到那具尸体的地方,又找到了一具白骨。后来这件事在村里传开了,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人们都说,这是水鬼在找替死鬼。” “那是真的有水鬼吗。”雪莉杨问出了王铠璇的心声,他也想知道。 老胡只是笑笑,笑的饶有深意。 “杨女士,我们共产主义接班人要相信科学。” 吴峫咧了咧嘴。 就是,要相信科学。 如果开棺诈尸了,那一定是被什么植物菌丝控制了,才不是什么封建迷信的理由。 那就更不是他邪门了。 第55章 见到献王帮你问问 这个天然的山洞面积很广,像个被放倒的巨型葫芦。 他们在水里走了一段路之后,被突然出现只能同时通过两个人的山壁像葫芦腰一般分为了前后两截。 这样来看,走了一大段路也只是从葫芦嘴进入堪堪到达了葫芦肚,但也由此可以得知,他们已经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吴峫虽是坐在皮筏里,却也没有早早划离这片水域上岸的打算,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任凭水流将自己晃晃悠悠的荡在摸金三人组身边兀自走神。 不过,这种诡异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不远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光点,在极其暗淡的山洞里,这点微弱的光显得异常骇人与恐怖。 尤其是,它浮在水面上漂过来,离他们越来越近,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所有人手里的光源,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个不明物体身上。 白色透明的,身上的血色与青白的筋络清晰可见,像个大海蜇。 等靠近了再看,它确实在发光,却不是白光。 是一种冰冷的没有温度让人心头发寒的蓝光,就像夜晚坟头间飘荡的鬼火象征着死亡的那种蓝。 “这算什么?水晶虾饺?”出现了,宇宙无敌顶级吃货,王月半的食谱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看起来还挺好吃,难不成献王也好这口?”王铠璇甚至还想用手里的枪戳一戳那玩意儿,被老胡一巴掌打的委委屈屈缩回了手。 难怪只有这俩是胖子,瞅瞅这脑回路和食欲,真是不服都不行。 正常人看了这个不吓尿都算好的了,哪还有心情去想吃喝。 “这是个死漂。”老胡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吐槽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放弃,转而认命般解释起来。 这两天叹的气,都快赶上他一辈子出的气了。 “死漂?”王铠璇瞪大了眼睛但反应却很迅速,他掏出了背包里的黑驴蹄子和糯米,一手举着一个才开始提出疑惑。 “可是这怎么会有尸体呢?漂在水里的尸体哪有长这样的?透明的还发光?这蜷缩成一团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姿势?这是干哈呀?你从哪儿看出来是尸体?我咋看不出来。” “你先等等,这些问题一会儿见到献王我再帮你问问他,争取下次有这种事让他提前知会我一声,不然对不起我几千年后不辞辛劳不远万里来掘他的坟。” 老胡已经彻底无语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王铠璇说出来的话又搞笑又上头。 雪莉杨捂着嘴拧过头好险没有笑出声,可王月半不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笑的好大声。 “唉不是,我这不是读书少虚心求教嘛,怎么回事啊你们,都针对我挤兑我是不。”王铠璇不乐意了,自从六个人碰了头,每次遭殃的似乎都只有他一个。 “首先,人和其他生物在身体构造上最大的区别在于骨骼,尤其是背后的脊椎,支撑着人类直立行走,这具尸体被弯曲抱成团,背后的脊椎一节一节的很明显,这就确定了这是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生物,你可别说直立行走的也可能是猴子和大猩猩,他们的脊椎并没有进化完全,而且身体长度也不够,区别很大,而且,猴类有毛,再怎么脱皮剃毛,也长不成这透明光滑的样子。” 吴峫突然觉得,自家王月半同志,是个超级大宝藏。 上辈子在他还是天真还是个菜鸟的时候,那人情世故的学习几乎一切都来自于胖妈妈。 胖妈妈总说是他把他拉扯大,其实也不算夸张。 无论是对人对事的态度还是面对现实困境的乐观积极,天真总能在他身上学到些什么。 可王铠璇不一样,在一起三四天了,他是半点没看见这人身上的闪光点。 当然了,人家也不需要他看见不需要他认可。 就,有感而发。 小三爷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身旁的王月半,他爱胖妈妈——胖妈妈永远的神。 起码他不会把自己气个半死,虽然气个半死也不是不行。 “而且,盆骨外形较矮,盆腔宽且浅,形似圆筒状,这还是个女尸。如果实在搞不明白,你凑近了看,她翻折四肢死死抱住的那片透明的地方有个胎儿形状的生物,至少据我目前的知识水平,还没听过男人能养胎的。” 其实他更倾向于这是个怀胎至少七个月以上的孕妇,献王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施展祸害人的手段,硬生生的用什么诡异的法子改变胎儿的成长方向,将他们变成其他什么违背常理的存在,最后弄死母体当做养料当做培养棚亦或者,是休眠仓。 所谓痋术,确实跟这个字很贴切。 无论是之前遇到的活人俑饲养水彘蜂,还是用母体养虫胎——把虫子放进人体,把人折磨病,激出冲天的怨气和仇恨,然后弄死,就是痋术。 “哎?还真是,这里头有一孩子,不对不对,这是要下崽啊,还是又寄生了其他生物?” 王铠璇或许还是有一两个优点的,比如无知者无畏,看到什么都敢往上凑,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三个人伸手拉着他往一边靠了。 “那是活的。”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闷油瓶突然出声,他的脸上有几分凝重与谨慎,从死漂身上平淡的移开眼神,开始扫描这片水域和山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只有一个动作,却无端的放大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这是活的,甚至,这里可能不止这一个。 “我们赶紧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动静小点。” 老胡拧了拧眉显而易见的烦躁起来,催促着所有人继续前进,没有人想看见奇奇怪怪的东西,更不想被奇奇怪怪的东西留在这该死的山洞里给献王那老巫妖陪葬。 但,或许,真的是无知者无畏。 “老胡,你说这东西值钱吗?” 山洞里漆黑一片,就和老胡此时的脸色一模一样。 第56章 两个倒霉蛋和邪门的威力 当一行六个人走出这片黑水域站在岩洞尽头的时候,水面上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死人。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具具透明发着蓝色诡异光芒的死漂,随着水流不断的浮动,原本黑暗的洞穴也被映照的让人如坠寒冰地狱,头皮发麻止不住的战栗。 为什么是透明的,又为什么会发光,亦或者这些尸体为什么几千年没有腐烂甚至损坏,保存的十分完好,没有答案。 也许,就像老胡所说,真的需要问一问献王他本人才能清晰明了。 可没等他们停住脚步喘口气儿,死漂群深处浮尸最多的水面,开始出现红色的云雾。 鲜艳的犹如血色的浓雾,开始遮蔽鬼气逼人的蓝光。 那些个死漂像是忽然有了生命,成群结队争先恐后的钻入红色的烟雾中,那里面有什么,根本看不清也无从得知。 世间的毒雾,往往其颜色程度与毒性成为正比。 尤其这色彩斑斓的毒雾,不知毒性何等猛烈厉害,而且这个距离,靠的实在太近了,而且烟雾在不断的向四周蔓延,一旦吸入一星半点儿,中毒身亡是必然的。 他们极有眼色的戴上了防毒面具,然后在一片死寂中,看着那群浮尸挤做一锅粥随着微弱的水声进入毒雾深处。 “这群阿漂怎么那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入吃掉了。” 王月半在吴峫身边低声细语,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也确实应该紧张,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些什么。 “不管是什么东西,趁这个当口,我们从一旁偷溜过去,小心点,别惊动它们,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雪莉杨说到了重点。 不管吃死漂的那个,是僵尸还是伥鬼,或者山精还是水怪,在场没有人想要面对。 他们,有的是来找药,有的是来取珠子,却没有一个人是来跟这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互相为难。 本着小心为上的信念,关掉光源,凭着浮尸散发出来的光点缩在山岩的阴影里缓缓向前移动。 但这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儿,加上幽静空旷的山洞里,即使万般小心,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十倍百倍。 尤其还是队伍里有两个倒霉蛋和两个邪门儿的时候,这种小心就显得更为无用和多此一举。 走在倒数第二位的王铠璇光顾着看毒雾没注意脚下,踩到小碎石疙瘩猛的一个前扑防毒面具的一角勾在了身前老胡的背包上。 王铠璇惊恐的想要说话,可又担忧动静过大引起麻烦,只能咿咿呀呀的发出细小声音戳着老胡的肩膀引起他的注意,可老胡只以为他又想作妖,蹙起眉头突兀转身,这一动作直接带掉了王铠璇脸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防毒面具。 王铠璇想要抓住什么的手打在了山壁上,在一片红色的雾气和哗啦啦往下滑落的细石中,捂着口鼻瞪大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发生的,是吴小天真被小哥及时接住的平地摔,和没能及时刹住脚而踢在吴峫腿上失去平衡滚落出去的王月半。 红色,实在过于浓郁,尤其是戴了防毒面具之后,视野变的极其狭窄逼仄【ze.四声】。 两件事情几乎同时发生,声音响成一片。 片刻后,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和猛烈如擂鼓的心跳。 可该来的却总是会来。 那些死漂的光亮开始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有什么东西将它们分向两边,从水底迅速朝着这个方向移动过来。 正在暗自懊恼的吴峫几乎是在瞬间和闷油瓶一起动起来把王月半从地上拉起带到了一边。 就在他们离开那片区域后,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沉重恐怖气氛的王铠璇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把芝加哥打字机顶上了膛对着红雾就是一连串的猛烈射击。 不管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先火力压制了再说。 老胡也紧随其后对着暗处的东西一阵猛扫。 可奇怪的是,打出去的子弹却似乎射中了坚硬的铁甲,发出一连串的火光和铛铛铛铛金铁交加的沉闷声音。 所有人都在心中疑惑,为什么会有铁甲的声音? 总不会对面来的,是什么古代穿着铁甲的军队? 这怎么可能。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这子弹到底打到了哪里去。 很快他们便有了答案。 突如其来的一阵腥风撩散了四周鲜艳的雾气,有什么东西剧烈的喘息着嘶吼着一头撞进了老胡雪莉杨藏身的岩石群,两个人反应极快的就地一滚躲过了第一波袭击。 可那张戴着黄金面具的怪脸犹嫌不足似的,坚硬如铁甲般的身体刮擦着山岩昂扬起身体狠狠砸向雪莉杨。 雪莉杨还没来得及起身,这一下要是落到实处,剧烈的撞击下不死也得残。 妈的,要完。 吴峫心里一沉,爆了句粗口。 但身体快过脑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去拉起雪莉杨揽住腰一脚踢在了那古怪看不清全貌的巨兽身上,借着这个相对的力量向后冲出七八米被赶到的闷油瓶整个扶住。 张起棂的眼睛上下扫描了他一遍又一遍,似乎终于确定他完好无损,眼底掀起的惊涛骇浪重新归于平静。 只是莫名的,雪莉杨觉得这位不怎么说话的小哥看她的那一眼让她后颈有些发凉。 大概,是错觉吧。 “天真,天真你怎么样。”王月半一边开枪试探着那玩意儿缩头后在四周可能出现的位置,一边走近吴峫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关切。 “没事,我没事。胖子你把自己照顾好,别受伤。” 吴小佛爷轻呼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青玉刀挽了个刀花,隔着防毒面罩,没人看见他眼里呼之欲出的的亢奋与嗜血。 又可以做点什么了,比如理所当然的杀戮,或者被杀。 “谢谢小吴。”六人小队里唯一的女性死里逃生后声音有些发颤,但毕竟也不是一般人,很快收拾好情绪准备参与作战。 吴峫却没应答,他甚至都没有看雪莉杨一眼,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取下了脸上的面罩带上了黑色的口罩。 王铠璇没事,雾气无毒,但面罩却妨碍视线。 他要保证视野开阔和通畅,自然,也要保护好他白白嫩嫩的新鲜肺管子。 他倒要看看,这献王还捣鼓出了什么稀奇古怪残忍的东西。 第57章 互为铠甲互为软肋 虽然和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但依然可以清晰的看见戴在不知道该称为脸还是身体上的黄金面具是个什么样子。 和在那口红色棺材里找到的面具几乎相差无几,龙角,狰狞带着獠牙的兽口,夸张的像外星人的鱼尾形耳廓。 只不过那是个适合人类用的小面具,面前这个喷出红色雾气的,光是半径都有一米多长,可即使是这样的庞然大物放在那巨兽的身体上,仍然显得渺小。 并且这面具经历了数千年的岁月消磨,依然不改风华,锃光瓦亮熠熠生辉。 隐藏在那面具后的生灵每次吐息都带出一大片红色的烟雾将身体笼罩其中让人看不清它的全貌。 至少能确定这不是僵尸,僵尸可不会呼吸。吴峫向后缩了几步退到王月半身边看着他将空弹夹挥落在地,迅速伸手将手里的弹夹送进了他的枪里。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胖子将子弹顶上了膛,手里的枪不断弹出弹壳,枪口的火花明明灭灭朝着红雾里射击。 难怪叫芝加哥打字机。 吴峫一边拉着王月半替他看路转移阵地,一边听着刺耳的哒哒声木着脸在心里吐槽。不知道三个冲锋枪有没有对那东西打出点实质性的伤害,毕竟听到耳朵里的,除了枪声还有子弹钉进铁甲的沉闷碰撞声。 “我说天真,看见那黄金面具了吗,可比我那个大多多了,那么大一块儿黄金,得值老鼻子钱了吧。” 王月半几乎是用上了吼的,才让吴峫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对,可值钱了,前提是,我们把这玩意儿弄死才有命拿。” 这次小三爷没有批评王月半同志死到临头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因为他看见那东西的瞬间,也是这么想的。 好多钱。 说时迟那时快,凝固的红雾猛然被气流冲开,吴峫推开胖子翻过岩石堆,这一次,借着打开的臂灯看清了这玩意儿的长相。 金光闪烁的面具下,是一只巨大又冰冷的独眼,除此之外,没有鼻子也看不见耳朵,只有一张血盆大口,身体像一只长虫,直立起来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 那张大嘴就像生化危机里的异种,可以分开四瓣向四周展开,每瓣的牙齿独立排列,同时吞掉三四个人也不在话下。 它后边的身体上是有一层厚重的甲壳,像蜈蚣一样长着无数的腭足,每一只都有成年人腿部粗细,身上还罩着一层鳞片样的青铜重甲,上面长满了铜花,似乎比钢板还硬。 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已经有不少地方脱落,应该已经成为了烂泥,因此露出了一部分鲜红的肉壳。 与有钢甲的地方不同,子弹击中的肉壳并不是毫发无伤,而是流出了脓黄色令人作呕的汁液。 倒也充分证明,这不是兽,这就是虫。 可虽说是虫,这个家伙实在太大,汤普森冲锋枪也很难对它构成直接的威胁。 吴峫的眼睛死死盯着在他身边横冲直撞肆虐的生物,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某个刊物看到的地球寒武纪推演论。 霍氏不死虫,又名yung螂长虫。 这个名字是为纪念发现其化石的英国生物学家而命名的,这种网状神经的奇特生物,介于无脊椎与半脊椎之间,又拥有类似“太阳女神螺”一样的保护壳,坚硬的外壳是它体内分泌物所形成的。 在自然界里,没有任何天敌,除非能把它整只地吃下,用胃液完全消化,否则只要留下一部分神经网,它依然可以生存下来,它最后的灭绝,正和那些体形庞大的昆虫一样,是由于大气层中氧气含量的跳楼式改变。 这也就是说,首先,这个东西比蚯蚓还要恐怖,比蟑螂还要恶心难缠,即使被切片,被炸碎,被碾成肉泥,只要有其中一块血肉,就能继续存活。 其次,这东西早就因为无法适应地球突变的稀薄氧气环境而惨遭灭绝,这只能在这里存活,说明此处一定有着什么能改变空气成分的存在。 但要想在这昏暗的山洞找到这东西可不是件容易得事。 所以还是雷管好使,就算炸不死,也能让它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可眼前这个情形,红色的雾气笼罩了一切,他们三个和摸金那三位分开后根本找不到彼此,也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 算了,他们要怎么做,其实也不重要。 “别打了胖子,停手。别打了。”吴峫把王月半拉到隐蔽的山岩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他的攻势。 “咋了天真,我这打的激烈热血着呢,怎么不打了。” 胖子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但还是听话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胖妈妈的勇猛小三爷自然是清楚,两世二十多年互为铠甲互为软肋的过命交情不是盖的。 “那玩意儿是弄不死的,别忙活了,咱们还是干脆点,用炸的,省时省力,不然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去。” “弄不死的!?这世上还有死不了的东西?就连水熊虫都会死,它不会死?开什么玩笑?献王那老妖怪哪弄来的这些个祸害,怎么净给人添麻烦。” 王月半的语气从震惊到愤怒无缝衔接十分自然,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献王辜负了他几千年来的信任和希冀,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那要照你这么说,献王就应该大开方便之门欢迎和恭候各位摸金盗宝的贼来他的坟里做客顺便挑几样喜欢的拿回去当纪念品才好是不?” 小三爷短促的笑了一声斜睨着胖子揶揄他。 “哎?那自然是极好的。”王月半倒是半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顺杆子就往上爬。 “好你个头,得了吧你,憋贫了,去找找那三个,让他们别费劲了,一边儿藏好别被爆炸误伤。我去看看小哥,他又不见了。这个照明弹你拿着,准备就绪了知会我一声。” 是的。闷油瓶又不见了。 这才是最让吴小佛爷感到焦躁不耐血气上涌的真相。 他可以不在乎那三个在哪里在干什么会不会靠的太近被他误伤,但不能不在乎张起棂。 尤其是这个人十分擅长偷摸自己下手独自承担一切并解决问题。 吴峫的眼底无端的染上一抹浓重的戾气。 从前他有多讨厌张起棂为别人开路放血,如今也就有多厌恨他从来都为别人着想不顾自己性命的大义和无私。 第58章 拿命做一场豪赌 可这就是张起棂。 最初,他吴峫不也是因此才成为了神明的信徒。 恼怒归恼怒,吴小佛爷却从未想过要改变他。 从前不会,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残躯,更是连提都不会提。 道理他都懂,但劝自己放宽心释怀却很难。 历经两世直面他的死亡,吴峫对张起棂有着堪称变态般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他不过是隐藏的很好很深罢了。 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如今的样子,从里到外都已经不是什么正常人,他是个切切实实的疯子,是个神经病,他病的很重。 他只是把心思藏匿的很巧妙,假装自己很好,假装自己很健康。 吴小佛爷仍然很生气,他压抑着翻腾的火气和上涌的血气保持冷静,至少,不能用这副攻击性极强的样子去找闷油瓶。 可显然,老天似乎总喜欢捉弄他与他作对。 那巨型的霍氏不死虫和他较上了劲,犹如火龙出云一般不管不顾的再次扑向了他。 这让本就不冷静的吴峫更加疯魔起来,不闪不避的以自己的性命做豪赌,被黄金面具顶着硬生生的向后倒退出了七八米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石壁上。 全身的每一根骨头仿佛都被卡车碾过一般痛的要命,五脏六腑似乎都翻了个个儿,可心里的通畅舒适感绝无仅有。 吴小佛爷抓着那张巨大的黄金面具边缘靠在身后冰冷的石头上无声的勾唇,甚至因此发出满足的喟叹。 一击结束,那长虫仿佛并不满意,想要直立昂扬起身体发出第二波袭击。 但小三爷不打算给它这个机会,他抿着唇摸进面具的缝隙将青玉刀送进了那只眼睛,借着这个支点的力量翻上了这只丑陋爬虫的身体。 请叫他招子终结者。 吴小天真在这种危急的时刻脑子里还有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霍氏不死虫尖利的嘶吼咆哮着,因为眼睛的疼痛而狂暴的张开大嘴露出里面的肉齿和藏在口腔深处隐秘的触角。 吴峫忽的灵光一闪,这虫子除了自己的甲壳,还被人为的装满了厚重的青铜甲叶,比之装甲车也无不及。 从外部不管是刀划,枪击还是用炸的,根本都是做无用功。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柔软的口腔就是它的弱点。 可想归想,也并不妨碍吴小佛爷带给自己快乐,比如这份足有几十公斤的黄金。 他戴着半指手套一只手勾在面具上方踩在虫子的脸上,一只手拿着刀将嵌在肉里的面具割裂开来,对周围释放出来的红色腥气和企图咬住他的触手和牙齿视而不见。 明明往嘴里扔个炸弹把这玩意儿炸瘫也能取下那堆钱来,可吴峫偏偏要用最疼最危险的方式。 不仅折磨虫子,也折磨他自己。 吴小佛爷反手把面具装起来,面色冰冷的朝着那只已经瞎掉的独眼又划拉了几刀,直到把那虫子激的满地乱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才翻身下地。 他心里有气撒不出来,只能委屈了那早就灭绝说不定全世界就只有这一只的稀罕物种。 张起棂…… 张起棂—— 张起棂。 在哪儿。 吴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环视身边红色的雾气眼神死寂像是失去了生机。 可他不动,不代表危险不会找上门。 霍氏不死虫已经被激的暴躁,来势汹汹势头凶猛,激起洞中的气流产生风压,刮得人皮肤生疼。 那只虫子恨毒了他看起来要跟他死磕,却正中小三爷的下怀。 那庞大的身躯横扫过来他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像是失魂在原地扎了根。 须臾,在那虫子即将砸到脸上的时候,吴小佛爷突然眨了眨眼睛,浑身的气势一收即将迈出去的脚步重新定住,脸上也挂出了一抹意味深长得逞的轻笑。 左侧有什么黑金色的东西带着主人的急切飞驰而来撞在了他的右肩上,力道之大足以将吴峫击飞出虫子的攻击范围。 嘶—— 他暗自抽了一口冷气,这黑金古刀的手柄砸人都这么疼,就是不知道被这玩意儿杀掉是什么感觉。 身上很疼,吴小佛爷摸着肩头却像是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唇。 他赢了。 他在有恃无恐。 他在用自己的伤痛证明些什么。 张起棂的在意,牵动张起棂的心绪。 这种快乐,除了他自己,没人能体会到。 小哥走到了吴峫身边,他盯着那个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吴小佛爷换了张脸,看起来懵懂又无害, “小哥,你刚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睁大了眼睛满满的都是依恋与担忧,抓了闷油瓶的手上下去摸,似乎在确定他完好无损才稍稍松了口气。 张起棂没说话,他只是靠近极会骗人的小狗崽子,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他都看见了。 看见他毫无意义的用自己的命做了一场豪赌。 他不知道这个小孩儿总是在试探什么,又在确定什么,那些个瞬间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他总是在寻找自己的身影,只有看到他才会松懈下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安心模样。 张起棂习惯了独来独往,他从不会对人交代什么,这没必要。 他只是过客,只是见证者,不会有人记得。 可是当吴峫失魂落魄像是失去生存的意志一般站在那里,可能会受伤甚至死亡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远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平静淡漠。 这个世界,他似乎也不是什么都不留恋的。 还有吴峫这个人,他也不仅仅是遇见奇怪小孩儿的新奇和庇护, 距离太远,即使再快的速度也已经赶不及。 唯一的选择,就是扔出那把刀。 张起棂应该感到生气,气小狗崽子八百个心眼子,气他的试探和居然为了莫须有的东西拿命去赌。 但奇异的,他似乎看懂了吴峫想要表达的意思。 闷油瓶眼底闪过一抹沉思,片刻后学着小孩儿安抚他的样子,声音低沉却异常认真。 “吴峫,我在这里。” 第59章 神明大人也会食言吗? “吴峫,我在这里。”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斑驳记忆的阀门,过往悲喜的记忆碎片仿佛雨后幽深小径残留着的混着泥泞的残花。 情感的闸阀崩溃了一切固有的栅栏,顺着小三爷的瞳孔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倾泻而出。 神明大人也会食言吗? 走下神坛因信徒而死的时候会感到后悔吗? 得到回应的吴小佛爷本该感到高兴,可此时此刻,他却由衷的感觉战栗,感到恶心。 他是个绝对的烂人。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和那冷漠的该死的张家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用血缘用责任捆绑了张起棂。 而他吴峫用的,是在这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不明白的时候,机关算尽偷来的一丁点在意和顺手而为的庇护。 他是死乞白赖缠上去的恼人拖油瓶,是会被扔下没有自知之明的难搞小孩儿。 他的神明强大也慈悲,是人间不可得的绝色,他会回应每一个向他伸手祈求的子民,也会拯救烂泥一样腐朽发臭不怀好意的信徒。 自己在做些什么? 吴峫的情绪溃散瓦解的很突然,违背意愿从脸上滑落的泪水根本止也止不住。 他不能这样做,这样的他,和那些贪婪的划开张起棂血管想要得到些什么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可他控制不住,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和不断从脑海里滋生扎根一层一层裹挟吞噬他的阴暗肮脏的想法。 吴小佛爷跪在地上粗重的喘息,佝偻着身子拿手捂住脸无声的抽泣,他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也不会发出声音,就像那十年吸了蛇毒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每一次痛苦与挣扎。 他知道这是错误的,可他无法停止。 知晓一切重来一次放在任何人身上,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可放在吴小佛爷身上,远不如死掉来的痛快和干净。 因为吴天真,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性坚毅心灵强大的人。 一切回到原点,所有经历的苦难、等待与刻骨铭心成为了一场笑话,他直白的感情流露却只显得突兀与周围格格不入。 是了,突兀与莫名其妙。 他现在这副样子,无论谁看见了都会说一句矫情。 也难怪,世上本就是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 掌心那处前后通透的伤有些严重,以他超自然的恢复能力,两天后的此刻也还攀附着两道极深且丑陋的疤痕,血痂还没有开始脱落,却因为长出嫩肉痒的有些难熬。 其实也不是不能忍耐,只不过此时的吴小佛爷心情实在太差,这种有无数尸蟞在手心和血管里爬行的痒意让他烦躁,直刺激的人想要抓破皮肤把那块肉连皮一块儿扯掉。 无法宣泄情感,便只能另辟蹊径,这种事他做的越来越顺手。 指甲嵌进血肉,只需要微微使力便会翻起疤痕滴出血液。 可他又在关键时刻停了手。 深陷情绪泥潭不能自拔的小可怜,这种形象吴小佛爷并不需要。 他顾不上满脸的泪痕,哆嗦着手拿出烟咬在嘴里想要点燃,可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与他较劲,手里的砂轮打火机连转好几次也只是跳出了一两个火星点子,再无其他。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峫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沉凝,哀戚,也越来越暴躁极端。 他就像是个断了药的瘾君子,死死的咬着牙捏紧手里的打火机双眼通红,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有什么人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浅浅的轻叹,伸出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那双手有些粗糙,满是伤痕与老茧,却让吴小佛爷的理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张起棂知道,吴峫想要撕掉或者用烟掩盖的,根本不是手上的疤痕,而是心上反复结痂却反复被扒的血肉模糊无法彻底愈合的战瘢。 那些创痕没有要了他的命,却让他生不如死。 小哥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如果是未来发生的事情,那么,也就不难理解小狗崽子总是在作死在试探,在怀疑是否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觉。 他在他身边,只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 张起棂垂下眼眸去看吴峫的脸,小孩儿眉头松了松,正抓着他的手一脸虔诚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手上的伤口结痂的时候会很痒吗?” 吴峫手里拽着那只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奇长的手,像是突然对此十分感兴趣。 “不记得了。”闷油瓶的眼神从小崽子头顶的发旋移到两人交叠的手上,眸底闪过一抹晦暗。 如果能转移小崽子的注意力,他也是乐意多说几个字的。 但就像王月半所说,这真的是包容不听话小孩儿的父爱吗? 他得承认,对着吴峫,他有着几乎刻在骨子里本能的关注和耐心。 仿佛,他们在许多年前就认识了。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这些伤口那么多那么疼。” 小狗崽儿拧起眉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没人问过。” 因为没人问过,而他本人也不在乎疼不疼痒不痒,所以不记得。 吴峫像是僵住了,喉咙有什么东西哽的难受,心头又好似有什么尖利的存在突然被熔掉化于虚无。 疯掉的吴峫和一无所知的张起棂之间总有一个要向对方妥协,而此刻妥协的,是吴小佛爷。 山谷里的红雾在不断扩散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之前还在用命进攻的大虫子如今却极有眼色的没了踪影,角落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参与战斗的打算,将一切都默契的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片刻后,全是死漂的河面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与此同时吴峫放在身边的青玉刀陡然升空发出一阵强烈的绿色光芒, 像是在和献王墓里什么奇怪的东西遥相呼应。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还没等吴峫和闷油瓶做出什么反应,这一切就已经结束。 青玉刀重新落在他身边半截子插进了地面。 吴小佛爷缓缓站起身,盯着那把刀眯起了眼睛。 第60章 张家去死别来沾边 “天真!天真你在哪儿?小哥!”红雾随着爆炸的气流被冲散开来,王月半的声音在不远处显得有些急躁。 “我在这儿,小哥也在,我们马上过来。” 吴峫眨了眨眼睛边平复心绪边在张起棂之前走上前拿起地上的刀。 这个墓里,刚才那一瞬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什么,冲他来就好。 这把刀来历奇特,和他意识里的青铜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有这个材质—— 小三爷眼神闪了闪,将一切想法压进心底。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吴峫摸着刀上的花纹遥望献王墓深处,那里有个东西在迫不及待的呼唤引导他。 但,这并不是小说里天选之子获得宝贝的前兆。 相反,那种浓重的恶意,让人头皮发麻。 别着急,他已经到了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到达那个东西希望他去往的地方。 “天真,小哥——你们在这呢,找了半天找不见,吓死胖爷了,我以为你被那玩意儿吃了呢,还能不能让人省点心。找什么小哥你找,人家身手厉害着呢,能有什么危险,下次管好你自己,我这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儿里。哎呦,真是,再别乱跑了你们两个。” 王月半脸上尽是松了一口气的舒缓,说要去找小哥给了个照明弹下一秒人就不见了,那红色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摸都摸不着一个鬼影儿。 吴天真自觉理亏也不反驳只搂住胖妈妈的肩膀嘿嘿直笑。 大张哥看了眼瞬间阴转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小狗崽儿,扭过头抱着黑金古刀一言不发。 “我们刚听见一声巨响,你们把那玩意儿炸掉了?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比如出现什么耀眼的强烈光芒。” 吴峫跟着胖爷的脚步向那四分五裂的虫子靠近,一边又探听着当时的情况。 会不会是那虫子的体内有什么,因此引起了献王墓里其他东西的异动。 胖子斜睨了他一眼。 “嗯哼,炸掉了,可你当这是打游戏爆装备呢,还耀眼的光芒,果然是个小屁孩儿,真是会想,我发现的唯一奇怪的事就是那东西脸上金光闪闪的面具没了。” 说到这他像是想到什么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家伙,说他不要命吧,拿了东西就跑也不擦屁股。 说他要命吧,明明顺手往嘴里扔一排子雷管就能解决的事他非要玩儿命在那东西活着的时候去抠。 “下次能不能先顾好自己,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再丢了,我真恨不得把你俩栓个绳子绑裤腰带上。” “你裤腰带那么紧,我怕勒死....” “嘿,小天真,你做错了事你还有理了是不。” 吴峫瞬间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知错自己投降。 “这还差不多,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原谅你了。” “胖爷大人有大量,多谢胖爷不杀之恩。” “哎?实在过意不去磕一个也不是不行。” 哦,呵呵,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想得美。” 吴峫勾着王月半的脖子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翻了个白眼儿,又拍了拍的肩膀接着说。 “面具分你三分之一。” “嘿嘿,天真大气,胖爷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王月半。吴峫看着他这副财迷的样子笑了笑,余光去瞧一旁的小哥。 是的,三分之一。 他们有的,小哥自然也不能落下,这老小子夹喇嘛贵得要死,03年的六位数可不是笔小数目。 可再多的钱也得记得住放哪儿了啊,但大张哥这脑子,啧,算了。 因此那份金缕玉衣的钱,吴峫也单独办了张卡让三叔打进去,以后下地得到的东西都会有他的一份,他都会存进这张卡。 如果他不在了,就交给胖子,胖子不在了就交给同样老不死的黑瞎子。 齐达内确实缺钱,他所有的钱都用来四处找药压制体内的诡异和恶化,身上实在剩不下什么,也不怪他总是连房租都掏不起还要去开滴滴甚至靠小花儿帮忙。 但即使再怎么缺钱,他也不会去动哑巴张的那份。 他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也极有原则和底线。 因此不管怎么说,吴峫都不会让张起棂没钱花。 至于有事族长没事圣婴的张家,让他们去死别来沾边。 那黄金面具的分量很足,但以此时2003年的金子每克100元来卖并不划算。 最好的选择,要么熔掉打成别的东西送礼或者传承,要么,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拿去处理。 可几个呼吸之后,吴峫又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了。 明明能把这玩意儿当成古董当成文物卖更值钱,他为什么非要跟这个材质较劲。 他刚脑子里塞了羊粪蛋子了吗。 果然傻子也是会传染的,肯定是王铠璇。 吴小佛爷想着些有的没的,再回神人已经站到了一堆粉白色的肉沫旁边。 那具虫躯原本在青铜甲片的缝隙看见的红逐渐转变为了黑色,肉块还在不停的抖动翻起,像离岸挣扎濒死的鱼。 百足之虫都死而不僵,更别说这根本不会死的轮状神经网生物。 但四分五裂仿佛对它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它不再能制造红色的雾气。 那雾气无毒,应该有着其他特别的用处。 这种猜测,在王铠璇用冲锋枪的枪头去戳虫子本身的甲壳时得到了证实。 那甲壳早没了能够抵挡子弹发出铿锵声音的坚硬,软化后逐渐显得无力和脆弱,用上几分力气就足以将它碾碎。 原来那红色的雾,是在强化它本身的力量和防御。 自己给自己叠buff? 吴峫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了这个问号。 “这虫子就是外头剧毒的白色瘴气来源,古老邪恶的南洋三大邪术之一的“痋术”,是一种通过把死者灵魂的怨念,转换为无形毒药的邪术,死的人越悲惨,毒性也就越猛烈。” “这只虫子长年吞吃这里的死漂,这些死漂的怨恨残留在体内通过虫体转化形成虫谷特有的白色痋雾,封锁外人进入这里的路线。” “而那张结合了几只妖兽特征的黄金面具,应该就是某种痋术必备的仪式。” 老胡一边讲述自己的猜测,一边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吴峫身后的背包,那是消失的面具最有可能存在的去处。 所以,小吴的背包到底是怎么装下那么多那么大的东西的? 他实在好奇。 如果老胡看过网络小说,哪怕一知半解有所涉猎,也可能会举一反三想出个所以然。 但事实是,让他看风水盗墓可以,发挥想象力去想莫须有的东西。 他远远不及吴峫。 吴小佛爷此人,可是能够在紧张刺激的墓穴里,给奇奇怪怪的东西起奇奇怪怪名字的邪门门主。 比如,鬼头发,罐罐毛,还有光速爬爬怪。 第61章 献王墓被毁是天命所归 “吃死漂?老胡你是在欺负我胖爷读书少吗?这玩意儿这么大,就是把汉代所有人堆在这献王墓里变成死漂也不够它吃几千年的。” 王铠璇干啥啥不行,摸金发财找茬提出疑问却是第一名。但架不住人是老胡发小,再怎么作妖让人无语,也只是嘴上骂他两句, 就像同是发小的解雨臣,再怎么生气想刀了吴峫,事到临头也只得乖乖替他收拾烂摊子,生怕他把自己搞死。 “这脖子以上的部位要是长时间不用,他就生锈了。”老胡知道王铠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尿性,索性蹲下身指着被炸开的虫腹里两种颜色不同的死漂来个详细的解析。 “这些死漂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们刚看见的会发蓝光有一层透明薄膜的女尸,那层薄膜导致这些死漂外表异常坚硬,这些尸体同样出现在被炸开的霍氏不死虫的肠胃里,包裹着黄色的粘液,有死漂的粘液里还附带这种肥大的蛆虫,表面包裹的也是。” 样子有些像水彘蜂的虫卵,却没有攻击能力。 如果硬要说的话,也许视觉攻击也算得上一种手段。 他说着话用手里的折叠刀翻开那滩红黄白粉黑五颜六色显得极为恶心的烂肉给其他人看。 雪莉杨看着那密密麻麻却和人手指一般大小聚集在一起扭动交织在一起翻滚的虫子脸色苍白,扭头就干呕起来。 好在连压缩干粮都不怎么吃得下,胃里没东西呕了半天全是酸水。 其余的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吴峫,矫情劲儿一犯捏着王月半的胳膊呕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胖妈妈嘴上一边奚落嘲笑一边又口嫌体正直的拍着他的背给他递水。 吴峫有些无奈,这日子不好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忍耐什么都可以熬一熬。 反而生活好起来了,不管是这副身子还是脑子,真是一点苦都不想吃。 老胡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感叹总算在他身上看到一点小年轻该有的样子, 给他们看清楚的目的达到了,老胡也不折腾人,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岩石堆,那里有一堆死漂,混着粘液搭成了一座小山。 此时红色雾气的来源被摧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稀薄也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那座女尸堆成的小山和河里的不同,通体覆盖薄膜却已经失去光泽,乌黑,干瘪,暗淡,像是开棺后被氧化的尸体。 “那堆,是我往霍氏不死虫里怼了几十发子弹之后它吐出来的,那里面没有这种虫子,而且那层薄膜也没有半分损坏,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吃死漂不是要吃尸体,因为那层琥珀一样的膜,导致它根本消化不了。” “因此,它吃的只是死漂孕育孵化出来的虫卵。这种虫子聚集在一起产生生物电,导致死漂带了蓝色的微光,虫卵被吃以后就变成了那副乌青的样子。” 有玄学,也有科学,这献王也确实是个人才,但就是没用在正道上,都用来玩儿旁门左道了。 老胡解释完了,王铠璇似懂非懂,小哥看着那堆被炸烂了的肉沫若有所思。 雪莉杨在出发之前看了无数文献和资料的好处体现出来了,但实在受不了那股恶臭和恶心劲儿,干脆戴上了防毒面具。 “你们看这虫子身上的青铜甲片,上面刻了文字,我在龙岭见过这种铭文,这是戳魂符,是用来封堵亡魂的痋术。献王利用这种符咒,将亡魂封死在不死虫体内反复淬炼炮制转化为奇毒,这就是白色痋雾产生的具体过程。” “而那些个白色的蛆虫,恐怕就是那些女尸怀里抱着的怪胎排出的体内的排泄物和卵。” 女尸养怪胎,怪胎养虫卵,虫卵养霍氏不死虫,不死虫化毒后再吐出女尸。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种因地制宜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的做法,如果换个地方,吴峫肯定要给他竖起大拇指夸奖一番。 可没等他的思绪转过弯来,他家王月半已经拎着个洛阳铲哐哐哐几下子把其中一个被炸破了薄膜的死漂砸出了一个更大的口子。 令人惊异的是,那铲子落在上面居然发出了铁器相撞的铿锵声,冰冷而坚硬。 破开硬膜的裂缝后,那其中蠕动的怪胎便显露出来。 胖妈妈还想伸手把那玩意儿扒拉出来看个仔细,小三爷见状皱着眉头凑过去一刀把那奇怪的异形钉穿在地上顺手拧了几圈。 那虫茧里发出一长串尖利刺耳的声音没了动静。 王月半就着猫腰的姿势回头看他家天真。 吴小佛爷脸色还是苍白的,但依然拧着眉头数落他。 “活的,一会儿扑你脸上有你好看,长点儿心眼成吗。” 吴峫说这话的时候,小哥的眼神幽幽的从那死透了的东西移到了他的身上,像是在说你怎么好意思用这话教训别人的。 吴小佛爷脸皮厚,就算余光看见了,也假装感觉不到。 这么多人跟前被说,王月半不仅不觉得被下了面子,看上去还挺高兴,腆着脸抛了个媚眼儿。 “这不有你和小哥嘛,怕啥。” 话里话外间根本没指望老胡那几位,气的王铠璇瞪大了眼珠子向前几步就要叭叭问出个所以然,问问他是觉得他们不靠谱还是怎么着,被雪莉杨一把扯着后领子制止。 平常这王铠璇虽然贪财还很熊,倒也情绪稳定头脑清醒,不像现在一点就炸。 难不成两个胖子之间还有什么奇怪的磁场? 雪莉杨不明白,反倒是老胡觉得,可能是两个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 “这女人不老老实实生孩子反而跑来生怪胎,多少有点儿不务正业了。” 王铠璇生命不息嘴贱不止,被雪莉杨拍了一巴掌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你以为是她们想怀这玩意儿吗?她们哪有选择。”老胡的脸上带了一些悲哀与怜悯。 以前在古代战国的时候,有种刑法叫“鈛guo坠”,是专门用来处置女性的。 先让女犯人怀胎,再养到怀孕八个月行刑。 动刑的时候扒的赤裸绑在铁床上,涂上止疼药以死去活来却不会断气为准用水牛拉着石碾来回碾过全身,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肠子,肚子,心,肝,肺,和肚子里的胎儿,都被压得从两边往外冒。 必须碾到皮包骨头不再有血液流出才算结束。 但这得是那种做下惊天动地大事的女犯人才可能有机会体验, 据史书记载,被上过这种大刑的,在历史上屈指可数,象这种酷刑,在中国历史上很多,“鈛坠”到了唐代就逐渐废止了,仅存其名,后世再也没有用到犯人身上。 封建时代,哪有什么人的人生是能自己做主的。 “各种史册中对古滇国神秘而又古老的“痋术”,都是一带而过,但在其他野史记载中,曾经提到过利用“痋引”使妇女怀上虫卵。” “这些女尸多数都是本地的夷女或者奴隶,等到她们生产虫卵之时无所不用其极折磨致死,这样她临死时的恐惧与憎恨,才会通过她的身体,穿进她死时产下的虫胎里。” “女人在被折磨死之前折断四肢抱住刚产下来还没有完全脱离母体的“痋卵”,立刻用一种类似于烧化了的松脂活活浇在女奴身上,连同她背后的虫卵一起做成透明的活人琥珀,再刻满阴毒的魂符。” “这是“痋毒”中最厉害的一种。我们眼前的怪胎应该就是这种流水线产物,这片河里的死漂不计其数,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烈,献王这老贼做下的事足够逆天且十恶不赦,居然还妄图成仙。” 以老胡的沉稳和见多识广,说到这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 献王这墓,被盗被炸被毁,也算是天命所归,怪不得旁人。 第62章 发丘指的妙用 “别说了别说了。听着就脑瓜子嗡嗡疼,心里也难受,咱们还是干正事儿吧。这里头有个青铜的正方形,额,盒子?棺材?” 王铠璇胡乱的挥手打断他们的谈话,踩着肉沫粘液和尸体把那霍氏不死虫肠胃里不知道哪里是正哪里是反的大铜块拉了出来。 那铁方块没有缝隙也没有钉帽之类的组装痕迹,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里面有东西,还是就一实心大铁块。 俩胖子戴了手套把那物件推到地下河里清洗了一番总算能上手了,但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正商量着不如用雷管炸开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静默的小哥突然走上前用黑金古刀敲了敲,声音有些沉闷,反正其他人啥也没听出来。 小哥倒是略略一思索,脚上一使劲,把那铁块儿翻了个面。 吴峫看着他上手要碰就眉头一蹙,洗是洗了,就是这恶臭比茅坑炸了还要难闻,可要用上发丘指就甭提戴什么手套了。 虽然小三爷确实带了超薄柔软的某些玩意儿用来应付水底或者沙漠的某些场合。 但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掏给小哥——? 小哥再来一句,吴峫这是什么? 他吴小佛爷也许会当场去世。 要不,摸完再好好洗洗得了。 张起棂可不知道这种时候小狗崽子在头脑风暴些什么,他仅凭短暂的接触就找到了盒子最底下不大却极其隐蔽的两个孔洞。 仿佛这玩意儿天生就是为了张家人的双指准备的。 吴峫看着闷油瓶毫不犹豫的插进去两根手指,突然想起了这发丘指点在咽喉把人活活戳死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老小子,浑身都是武器,和他对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然,按照自个儿的废物程度,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是直接躺平拉倒吧。 小哥在盒子里摸索片刻后,那东西里面突然发出了细微的机械启动声,内部的锁簧被激活。 张起棂一听这动静,平静的直起身子走到了吴峫旁边又开始充当背景板。 “如果我说,我刚发现咱们那龙虎短杖中间可以分开,而且有个插头可能就是钥匙,是不是晚了点?” 老胡颤巍巍的举起从王铠璇包里拿出来的短杖,脸色讪讪。 “你现在说这有个屁用。” 难得的,吴峫,王铠璇,王月半三人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声讨不靠谱的领队。 老胡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吴峫很奇怪,因为他还在惦记小哥的手摸过那股恶臭。 一会儿有个什么情况,还可能不可避免的顺势摸到自己身上。 “小哥,咱洗洗。”小三爷拿了瓶热水又递了洗手液,柠檬味儿的。 去味儿超干净。 从背包里拿东西的全过程都被对面三个人看的一清二楚。 同样的,脸色也是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背包里什么都能往外掏!? 那水还冒着热乎气儿,难不成刚刚他们在打怪的时候这货还去烧了个热水?! 这不科学! 吴峫的话仿佛正中闷油瓶的下怀,洗手的速度都赶得上被叫泡脚的迅速了。 一人洗手,一人倒水,四个人围观, 伴随着一旁铁盒子的咔哒声,场面诡异的和谐。 当他们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的时候,那个大铁块已经打开了一个细微的缝隙,流出了一些黑色的脓水。 王铠璇走上前用工兵铲把盖子掀开,所有人便都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这箱子被分成了三个隔间,放了两个铜匣和一个皮囊,浸泡在浅浅的一层黑水里。 这黑水大概是在不死虫腹腔的时候浸透进去的胃液,与铁质产生反应变成了黑色。 箱子打开了,几个人反倒踌躇起来没了动作,对视几眼面面相觑。 “哥几个,挑一个吧,咱们打开看看。”王月半踢了踢箱子语气吊儿郎当。 王铠璇和王月半这俩货,倒也不是突然转了性子不贪财了。 只不过是这献王留给人的印象实在差劲,恶毒残忍把人命当草芥,让人不得不防着。 没有把其他人当挡箭牌当工具人的意思,就,实在心里头发寒。 这里头再要冒出个大肥蛆或者痋术怪胎的什么玩意儿,估计谁也扛不住那视觉冲击。 当然,除了大张哥。 大张哥那是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的狼灭。 第63章 二合一大章 俩胖子其实早就想把这些东西翻个底掉,奈何怎么看都不像是值钱玩意儿,互相对视一眼鸡贼的装出个道貌岸然的样子稳如泰山。 吴小佛爷虽然不怕死,但他怕恶心,如果是以吃不下东西为代价,这东西无论多值钱都不是非要不可。 而雪莉杨自己本身就是个不知道富几代的存在,人又潇洒随和,除了自己那条命,还真没什么能让她侧目的东西。 最后拆盲盒这种惊喜就自然而然的落在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这群队友的老胡身上。 在第无数次对自己这趟下墓的旅途感到前途渺茫人生昏暗之后,从包里掏了个探鹰爪出来接在工兵铲的另一头随便选了个格子勾了个物件出来。 是箱子里唯一的皮囊。 是个豹子的毛皮,用金银线细细密密的绣着符咒密纹类的图案,里面鼓鼓囊囊的好似是装了不少东西。 但现在他们几个人看到这种符篆之类像一堆蝌蚪挤在一起的东西就头皮发麻,献王独有的痋术,其阴毒凶残程度令人过目难忘。 将死者的怨恨具象化,不仅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更能将这种情绪滋生成的歹毒产物转嫁到其他物体上令人防不胜防。 可既然已经拿到了这东西,便也没有了瞻前顾后的必要,只得心一横眼一闭就把皮囊打开一探究竟。 这豹皮的囊口用兽筋扎的严严实实的,几千年过去了居然还难以解开,小刀割上去也只是印上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吴峫诧异的眉头一挑,走上前用青玉刀随手一划,轻轻松松散裂的七零八落。 “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这刀什么材质...这颜色怎么看都像翡翠,可翡翠哪有这么坚韧锋利,平常都得万分小心别磕着碰着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瞧瞧这精细的做工这华丽的雕刻,这得值多少钱呢,你就这么拿着霍霍,小吴你是真败家。” 王铠旋话里话外都在斥责小三爷暴【tian】殄天物,痛心疾首的样子活像是挖了他家祖坟。 吴峫还没来得及讲话,有人已经出嘴了。 “快数数,刚这段话他用了几个形容词,他们老王家祖坟是不是都冒青烟了。” 论埋汰人,恐怕没多少人能胜得过王月半的这张损嘴。 “真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怎么着啊王月半,一笔还能写出两个王字来?” 不得不说,在和王月半勾搭着沆【hang】瀣【xie】一气的这几天,王凯旋的词汇量被迫有了飞跃式的拓展。 要不是场合不对,吴峫都想搬个小马甲坐旁边嗑瓜子,王胖子*2\\u003d双倍快乐。 即使知道不合适,他还是遵从本心从口袋里掏了把花生递给大张哥两人边看边吃得起劲。 那四人听到这不和谐的咔嚓咔嚓声不约而同的停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过来,脸色都带着难以置信。 这种地方,你认真的? 你下墓还带这玩意儿? 你身上还有什么是掏不出来的? 吴峫往嘴里塞了一颗一一回看过去,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就,谁能拒绝长生果呢。 “我说天真——” 所有人都看向了王月半,似乎在盼望着他说出点正经话来教训下他家不懂事的小孩儿。 “有好东西怎么不分我点儿。”胖妈妈气势汹汹的走到吴天真跟前,伸手一摊一脸控诉。 得,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这个组合好像只有吃奶糖的那位多少靠点谱。 额,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了。 这仨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世界九大奇迹之一,老天爷看见他们多少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真巧,吴峫和王月半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闷油瓶,他可能到现在都不太关心这些人到底在干啥。 老胡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家王铠旋也没那么让人头疼了。 果然,幸福感都是比较出来的。 闹剧结束,老胡拨开皮囊,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堆散了架的尸骨。 献王的玩意儿,里面有啥都不奇怪。 可见此情形众人依然都稍稍往后退了几步静观其变。 有戳魂符的存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过了会儿见没有丝毫异样才走上前把那些骨骼倾倒在地上,这一看立马就能分辨出,这是三具骷髅。 枯骨上并无衣衫,也没有衣物碎片,不知是不是在岁月中早已化为飞灰。 骨骼的形状很奇特,头骨大,臂骨长,腿骨短小,应该有五六岁幼童一半大小,可看骨骼密度,甚至骨龄,都是老朽年迈的人。 最明显的是牙齿,不仅已经长齐而且磨损十分严重,不可能是小孩子。 而且从之前献王选择残害的人来看,都是成年的奴隶或者本地的夷人,没见过小孩儿。 王铠旋见到能翻得东西又按捺不住了,在乱骨中一阵倒腾。 没想到还真让他翻出个奇怪的东西来。 一个串在金环上的黑色蟾蜍石像。 见到这个,吴峫吃花生的手一顿,来了精神。 这不就是山精,历史典籍记载中常被当做守护大山的神明? 因为夷人只给自己供奉的神明造像佩戴饰品。 身材矮小,长臂像猴,通人言,于山中能行风布雨。 虽说现代人从未见过这种存在,但照这幅样子来看,这不就是黑面鬼狒狒。 八九不离十。 那就是古时候的山神。 这献王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举兵迁徙到人家的地盘大施暴虐,还要把人家的神明杀了塞到虫子肚子里,败坏人家的信仰,达到巩固统治地位的目的。 这是渣滓【zi,一声】中的战斗机啊。 “把这玩意儿填进巨虫的肚子里,让它成为阻止不死虫消化浮尸与虫卵的胃瘤,我说这虫子怎么还一副肠胃不好的样子吐个没完。这么大个铁块儿塞谁肚子里都不得安生。” 王月半皱着眉头骂了个娘,像是已经对献王没有下限的操作感到忍无可忍。 吴峫毫不怀疑,那老妖怪要是还活着,多少得吃胖子两个大逼斗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头胖妈妈骂的起劲,那头王铠璇又从铜箱子里拿了个酷似鸵鸟蛋,却比那大了不少的卵状物体出来。 那东西外头裹了一层蜡,破损的地方露出一大片玉石,老胡的手电筒一照,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见到好东西王铠璇激动了,拿着工兵铲就想往上切,他是想把那层蜡壳去除,但手段实在称不上温柔。 胖妈妈看不下去了。 “我说同志,你是盗墓贼,不是土匪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赶紧拿来,真特么粗鲁,就是好东西也被你废了。” 他一边吐槽一边抢过那蜡壳,拿着折叠刀细细的刮起来。 这回王铠璇像是自知理亏,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随着王月半的动作,包裹在蜡里的玉壳显露出一些图案来。 有龙虎百兽,有神山神木,还有明显的图腾标志,尤其是高山河流,云封雾锁,似乎表现得就是遮龙山在古代传说中的情景。 不过这些图案的年代都过于久远,有着强烈的少数民族色彩。 “这玉只有这薄薄的一层,而且不是整体的一块儿,是雕刻好图案后拼接扣在一起的。” 王月半在潘家园浸淫古玩界多年,涉猎的古董物件范围很广,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有几分见解的。 “这是老玉,时间很长了。上面的图案,有一部分是在山下狩猎的场景,他们的武器很奇怪,居然全是石器。这可能不是献王的东西。” 老胡接过手认真摩挲了一圈,语气带着少有的谨慎认真。 众人一听便更是诧异了。 献王那会儿是汉代,而汉代开始就进入了铁器时代,这箱子和暗格是最好的证明。可石器时代是要追溯到四五千年前的,怎么刻画的图案反倒还倒退了。 “我说老胡,你丫蒙谁呢,石器时代能对玉料进行这么复杂的加工和雕刻?你少唬我。” 老胡这番话,找茬第一名的王铠璇不干了,扯着嗓门儿就开始叭叭。 “嗤,要不怎么说你会说两句人话就是祖坟冒青烟呢。真是井底的蛤蟆——目光短浅。哎?你先别不服气。” “在红山文化出土的中国第一龙,包括长江流域的古文化遗迹,都出土过大量精美制造的玉器,那可是相对蛮荒的原始时期,人类是怎么利用落后的工具做出这些玉器的,尚且都是一个未解之谜。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懂吗半吊子。” 王月半逮着了机会炫了一波文化底蕴,脸上的得意洋洋看的人牙痒痒。 “嘿,胖爷我这暴脾气——” “要不,你俩还是干一架吧,不然这样下去我总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会儿有危险你俩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脚就给人干下去了。” 吴峫一只手搭着小哥肩膀,半个身子都跟没骨头一样赖在他身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俩货干嘴仗。 虽然看戏很有意思,但时时刻刻脑门子里一堆乌鸦叫唤也很让人头痛。 真的。 “切,干这种缺德事儿生孩子会没屁眼儿。” “切,干这种缺德事儿生孩子会没屁眼儿。” 不约而同,异口同声。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还是很有默契的。 “你少特么学我。” “你少特么学我。” 老胡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仿佛进了育儿所。 除了心累还是心累。 他已经不想理这些人了。 妈的,就没一个正常的,这趟下来自己起码要少活二十年。 没被诅咒弄死也要被活活气死。 “这里头还有一层。” 雪莉杨手里拿着的玉卵已经被分成了两截。 其中一个倒扣在发黑的木头上,木头看起来潮湿发软。 就目前来看,只有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老胡已经千疮百孔的受伤心灵突然感到一丝安慰。 俩胖子看着那断为两截的玉卵,心都在滴血。 好好一个宝贝,就这么废了。 但话又说回来,想要看里面的东西,又不得不把它拆开。 藏的那么深,或许更值钱。 这么一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因此两人又短暂的和解,开始齐心协力手脚利落的把软木剥开。 其他人已经对此无感了,这两个人总能找到奇异的平衡点,既不会过分也不会太平和。 但真要说起来,其实就是闲的蛋疼,嘴都贱。 他们分吃个花生的功夫,那深棕色软木里的陶罐已经被扒出来了。 通体高约四十厘米,最粗的地方直径十厘米。 瓶口直,瓶身高,瓶腹鼓起,瓶颈细瘦,三只瓶足向外撇着,罐口完全密封,造型简洁,色彩温润,十分有立体感,看起来很是神秘。 几人都凑在一块儿向里探头,罐子里全是异常清澈的水。 什么水用得着这副架势保密? “水底还有个东西。”老胡拿手电筒照了照。 “是个……胎儿?” 雪莉杨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东西,有些不敢想象的看向其他人。 吴峫和王铠璇王月半也在那时看清了,罐子里那个清的吓人的水里,浸泡着一个绿色的小小胎儿。 只有拳头大小,蜷缩在罐底,仰着头,好像正在与打开罐子的人对视。 只一点,它的脑门格外的大。 吴峫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怔愣。 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这东西是给自己的。 没有缘由,没有道理,这个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但就是一直直觉。 仿佛这个想法,是什么人特意放在了他脑子里。 或者,是这个胎儿,传达给他的思想。 可是这怎么可能。 天授? 心理暗示? 这根本不对。 “这里面的水太清,可能是某种特殊的液体,先不要倒在地上,腾出一个水壶装了,待看明白那碧色胎儿的详情后,再重新倒回去。”雪莉杨神色有些凝重的提出建设性意见,这话听起来其实最靠谱。 王铠璇和王月半也被这碧油油的玉胎搞的有几分发怵,也早没了打包带走的意思。 老胡默认了雪莉杨的话。 唯独吴峫,死死的看着黑色的陶罐,直盯得所有人都以为他中招准备拿黑驴蹄子和糯米的时候。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有些沙哑。 “这东西给我吧。我用的上,” 第64章 地生胎与龙气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王月半倒是不客气,一把从王铠旋手里扒拉过来直接以不容拒绝的的姿态塞到了小天真手里,老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被打断。 “难得他有想要的东西,这诡异的东西未必值钱,我拿我那黄金面具跟你们换。” 吴小佛爷有些呆愣,缓缓站直了身子收回闷油瓶肩上的手,端着黑色的陶罐指节捏到发白。 王胖子—— 胖妈妈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自家小天真。 即使他从来都是耽误王月半发财结婚好好生活的阻碍和绊子,即使跟他在一起被卷入无聊却凶险的纷争从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也从始至终爱他。 吴峫的情绪在翻涌,周身的气息像是层层迭起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即使小崽子神色清冷面无表情,但那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和无措的眼神离得极近的小哥感受的最为直观。 吴小狗似乎不太能接受别人对他的善意。 尤其是面对王月半,不经意的凝望和发呆总是带着躲闪与愧疚,掩藏的极深。 他的情绪很糟糕,这样下去,那绿色诡谲的花纹又要冒出来了。 那样子太过妖异与诡艳。 张起棂垂眸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突然伸了胳膊将手掌搭在小三爷的后脖颈上。 在潮湿阴冷的山谷中,裸露在外的冰凉肌肤传来突如其来的炽热体温让吴峫不自然的打了个寒战,也许是被这双手捏晕过太多次带来的心理阴影,他条件反射的平移了一步走出了这只手的距离范围。 即使知道百米之内这家伙能靠任何东西击晕他,也不影响他对这个动作本能的抵触。 无论是十年前长白山上被捏晕抛下,还是十年后被捏晕喂血续命,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尝试。 只是,大张哥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在其余几人的注视中瞥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若有所思。 明明刚才吴小狗自己搭过来的,为什么他搭回去小崽子反应会这么大。 是不喜欢他触碰吗? 大张哥不明白,只有心口那一丝微妙的感觉做不得假,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而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吴峫立马就后悔的想原地360度螺旋升天,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闷油瓶不知道。 他甚至都可能不是那个人,只是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 吴峫的脸色一白,将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张起棂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实际上心思也足够细腻,他只是不愿意费心思去想那么多罢了。 吴小佛爷挠了挠后脑勺靠过去刚打算说点什么,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抬眼一瞧,另外四个人凑在一起盯着他们俩站在了吃瓜的第一线。 眼神有些古怪。 “关羽会去摸张飞的颈子吗?”王月半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 “反正李逵不会跟小媳妇儿一样恨不得黏在宋江身上不下来。”老胡摸着下巴咂了咂嘴。 吴峫翻了个白眼儿,这几个人不会以为他是聋子吧。 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斜睨了那几个不正经的一眼,明目张胆的把陶罐放进背包里。 亲眼看着放进去了,背包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嘿,吴天真,你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哈。”王铠旋一边学着王月半的口气一边调侃。 刚才的戏谑眼神变成了眼馋。 这什么包,他也想要。 “科学的力量,你们值得拥有。”吴小佛爷眼都不眨的开始胡诌,老胡说的嘛,要相信科学。 “天真也是你叫的,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胖妈妈听着那称呼不乐意了,那是他家崽儿,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来舔一口的。 “什么意思啊,那么大一个宝贝给你们了,叫一声还能少块肉。” “我说了,拿黄金面具换,别跟个女人一样碎嘴子,招人嫌。” 雪莉杨:——? “女人怎么了。”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发出疑问,实际上金刚伞已经从背上拿到了手里随时准备揍人。 这回王铠旋不说话了,好像被骂也不生气,躲在老胡身后盯着王月半嘿嘿直笑。 胖妈妈暗道糟糕,嘴皮子耍过头了,忘了还有女性同胞在这里,瞪了眼幸灾乐祸的王铠旋,语气早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女同志没事,女同志超棒,女同志能顶半边天。”又怂又贱,看得人只想发笑。 胖爷他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不过确实很好的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被王月半的样子逗笑,雪莉杨转了下手里的金刚伞眉眼弯弯。 “我们没人想要那罐子,也不用拿什么换,我们只是好奇那物件是什么。”还是老胡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无论在正史记载还是野史八卦中,他们对这个东西都一无所知。 “是地生胎。一种自然现象的奇怪产物,是在岩石、冰川、树木内自然孕育出的婴孩。” “据说经过万年的演化,有些地生胎就会成精,只有存在龙脉的地方,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找到这种东西。” 而地生胎形成后将内部存在挖空,会成为天定的风水宝穴,只有受到天地以及万民认可的人才才有资格拥有。 历史唯一记载埋在地生胎位里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始祖黄帝。 这是他前世在云顶天宫看见巨型冰胎后,听陈四阿公亲口讲述的。 但他得到的这个,明显过于幼小,浸泡在水中,却清晰地连每根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与真正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也不可能用作埋尸的风水宝地。 这幅样子,就像用某种手段人为退化成了如今的样子,不让他活着,却也不叫他死去。 那陶罐里过于清澈的水,是龙脉中浓郁的龙气气脉汇聚成的灵液。 而这种灵液,也不是随便什么龙脉就能产生的。 只有万山之祖龙脉之源的昆仑山才有可能在经历几千或者几万年的时光里,从龙脊汇聚出这么一些。 而他所知道的,与昆仑山有关的,只有一位。 那就是从伏羲氏族迁徙独立而出的西王母。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首蛇身,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这是山海经·西山经中对西王母的记载。 西王母,不是一开始就在塔尔木多斯的,她从伏羲氏族迁往昆仑研究长生之道,后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才前往沙漠建造了西王母国。 也在这里研究出了第二种长生药,尸鳖丹。 可是这玉胎和灵液,是怎么到了献王手里。 那种强烈的吸引他的感觉又是什么。 吴小佛爷手插着兜陷入了沉思,他刚说出的解释和正在进行的头脑风暴完全不同。 也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这其中牵涉的东西太广,问题只会越问越多。 而知道这种东西,对于面前的这三个人而言,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毕竟,一个诅咒和雮尘珠就足够他们狼狈万分了。 上辈子王月半已经被他害的够惨了。 别再牵扯其他无辜的人。 第65章 向王月半开枪 吴峫不知道,在他说这些话忽悠人的时候闷油瓶不动声色的看了他很久。 确实,要论对稀奇古怪东西的了解程度,十个吴小佛爷都难以企及已经活了百余年的张家族长。 毕竟,他只是失了忆不是失了智。 老胡几个人听了这话也不知道信是没信,却也没再追问。 这件潘多拉的魔盒里剩下了最后一样东西,铜箱中间远比两侧宽大,看这个格局应该是放了最重要的东西。 其余两件都跟先古夷民有关,这件也极有可能。 但具体是什么,在不打开之前谁也拿不准。 这物件也是个正方形的铜盒子,上面有着一张鬼脸,面貌凶恶丑陋,背后还长着奇怪的骨翅,好似是个夜叉。 这模样看上去,倒像是里头封印着什么恶鬼,只不过匣上无锁。 老胡换了个登山镐把这盒子的盖儿勾开。 露出里面蓝幽幽冷森森的微光,是一只通体泛着荧蓝的三足蟾蜍。 王铠旋拿着工兵铲捅了两下发出一声轻咦。 “这是石头的。” 也难怪他惊讶,那只蟾蜍和人头一般大小,雕刻手法精彩绝伦,恍若天成。体态丰满,高昂着头颅,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单从形象上来看没有丝毫人工制作的痕迹,是世间罕有的杰作,实属神物。 据上古流传的神话故事来说,嫦娥吃了长生不老药飞到了月宫中变成了一只蟾蜍。 所以也被视为月宫的代表象征着高高在上,也形容飞黄腾达。 “这种东西,别说带回家了,就是看一眼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胡忽然没头没尾的感叹了一句。 “我说兄弟不至于吧,你是有多穷啊,三条腿的蛤蟆你也能稀罕成这样。”王月半实在受不了这种形容句式,什么就上辈子的福气了。 他在潘家园这许多年见过的巧夺天工造物里,这东西也不是个能排的上号的。 这也太夸张了。 可是这话说完,站的稍远些的王月半没能等到任何人的反驳,一时之间山谷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他有些奇怪的抬起头,发现其他人的眼睛死盯着他的背后满脸的谨慎和戒备,这副场景让他脊背发凉心头发寒。 咽了口唾沫望向自己唯一觉得能沟通信任的人。 只见吴峫脸色凝重的抬起了手,手里头一把手枪黑洞洞的对着他。 见状王月半平静下来彻底不动了,他见过小天真开枪,正中眉心,准的让人惊叹。 像是被他表现的信任愉悦到,吴峫轻勾起唇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大的枪响后,子弹越过胖妈妈的肩头钉入身后不知名的物体上发出一声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尖利凄惨的婴儿啼哭。 随即小三爷手腕一翻收起枪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径直跑向王月半。 “吓死胖爷了,什么玩意儿。”即使是到了这个地步,胖妈妈一边转头看脚下的尸体还不忘一边轻拍着小天真安抚他即将炸毛的情绪。 吴峫真的吓坏了,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生怕胖子有个万一。 那只半人半虫的怪婴,下肢保持着昆虫的特征,没有腿像是软体动物,嘴部同时向四个方向裂成四瓣,每一片的内部都生满了反锯齿形倒刺,如同昆虫的口器。 就那么直挺挺的冲向王月半的脖子,他面上不敢显露分毫怕惊着胖子,可身上的冷汗涔涔,如今被山洞里的凉风一吹,只觉得阴冷无比。 等定了心神再去看那被打死的怪物,子弹射穿的地方留下一缕缕黑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冒出一阵青烟,将地面腐蚀出了一个小坑。 不知道这玩意儿和他绿色的血,哪个比较凶。 吴小佛爷的心很大,上一面战战兢兢的忐忑,下一秒就可以毫无负担的胡思乱想。 “你们看。”雪莉杨的声音有些急切,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见她指了指铜箱子边上倾倒出来的三具山精尸体。 众人齐齐望过去,那地上的骷髅突然发出一阵阵爆裂的声音,所有的骨头都在收缩变黑。 似乎是氧气含量突然过高,氧化的速度变快,加上这山精的尸体比人骨密度高出几倍不止,所以导致骨头里发出尖锐而又奇怪的声音。 “什么情况,这里的东西不会都要一起动起来了吧。” 久违了。 老胡式的乌鸦嘴。 除了大张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他,眼里透着一言难尽。 而作为发小的王铠璇更是直接,他重新把放在包里的芝加哥打字机拿在手里换了个弹夹,面对着突然汹涌翻动形成一个漩涡的地下河张嘴就吐槽。 “老胡,我们应该早点把你的嘴用胶带粘起来,说不定能少些麻烦。” “已经来不及了。”王月半也拿起枪接过吴峫递来的弹夹和他背靠背。 在他面前的不远处,被霍氏不死虫吐出来的小山一般高的死漂仿佛有了生命。 正在挣扎蠕动扭曲着身体想要从母体中脱离出来。 每一个都和刚才攻击他的那只,并无二致,每一个都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锐声响。 成群结队声嘶力竭的大哭声扰的人心烦意乱刺耳至极。 河里的漩涡渐渐平息,河面上早已没了女尸的踪影。 但水底泛起一阵阵的涟漪,有一大群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 雪莉杨出于女性的本能,似乎很惧怕这些无数半人半虫爬行走路的怪婴。 她的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的站到了老胡和王铠璇身边。 大张哥拔出黑金古刀面色冷凝的走向了吴峫。 那些怪婴从女尸的股怀抱中脱离,行动十分迅速敏捷,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将他们逼到一起围在中间。 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东西体内有着死者怨气所化的痋毒,哪怕被轻轻蹭上一口,也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六个人,两组铁三角,终于要联手直面第一场恶战。 第66章 无所不能,除了不会生孩子 “这些怪婴在死漂的母体中千年不出,怎么现在突然暴动了?” 王铠旋脸色扭曲的用工兵铲拍飞扑上来的痋婴,把大无畏的贪财精神终于用到了实处。 “难道是我们无意中触发了某种仪式,三条腿的蛤蟆,黑罐子里的玉胎还有那三具骷髅,会不会就是它们脱离母体的罪魁祸首,妈的——给爷死开。” 王月半手里的冲锋枪哒哒哒哒的响,子弹迅猛连绵不断,在痋婴周围扫射出一阵风爆,连带着将靠得近的怪物一并溅射出横七竖八的伤口。 山洞中一片混乱,入眼之处皆被这凶残的玩意儿堵得严严实实,又因为女尸身上迷离的蓝色冷光消失,周围完全暗了下来,忽明忽暗的踪影难辨,哭嚎声越来越响,它们的动作似乎也越来越熟练智慧也越来越高。 有几只见前方无法攻克,居然顺着溜直光滑的石壁毫无阻碍的爬了上去,然后对着他们俯冲下来。 吴峫开枪射击,子弹过后脑浆迸裂,地上就像是开了染坊,红绿黄黑各种颜色的汁液顺着地面蔓延流淌。 他惊疑间拿手电筒去照自己跟前离得近的死尸,才发现它们的肚子和前肢上都有着向章鱼足似得吸盘,居然同时具备了人和昆虫的多种特征。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恶心的东西,是人和虫子的繁衍物。 这他妈膈应人。 小三爷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嫌恶的皱起了眉。 “我们不该把霍氏不死虫炸的太惨,它制造呼出的红色雾气似乎不仅仅是强化它自身的躯壳与外甲,还会让这些痋卵保持休眠状态。还有那只蛤——三足蟾蜍,我突然想起来那个不是普通的石头,是蓝色胯克胶质离子,是航天卫星干扰器的主要材料,和那几个陨石雕像共同发挥作用,埋在地底千米都能向上空发出干扰离子,这也是那些飞机坠毁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我们最好毁了那东西,否则会有更多人死在这里。” 雪莉杨的适应性非常强,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压制住对这些虫子本能的恐惧,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一边点射将那些怪婴的头打的肉沫骨渣飞溅,一边扯着嗓子朝自己身边的人解释。 科普归科普,想法也是好的。 但包围圈逐渐缩小,那些东西已经遗落在暗河边洞穴的里侧,他们正在强行向外突围,别说顾不上那些东西,就是在这些怪物之间遥望过去,根本连看也看不见。 闷油瓶手上也拿着一把m1a1,每次举枪过后那些怪物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无头腔子,像是腔壳里的东西从子弹打出的孔洞里筛了个干净。 他当然更喜欢黑金古刀,锋利且顺手,但这近身武器不是什么场合都适用。 尤其是这些痋婴的汁液有着剧毒,一旦有任何一滴滴落在身上,后果都难以估量,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张起棂只是喜欢用冷兵器,又不是对热武器一窍不通。 甚至刚好相反,他可以把国内外各种枪的型号和性能、装弹量像百度一样倒背如流。 吴峫曾经也是见过他用枪的,但他觉得小哥的射击精准度不如自己。 当然,这是吴小佛爷自己觉的。 而且真要说起来,这人似乎就没什么是不会的。 嗷,也不是没有。 他不会生孩子,这老小子没有这项功能,哎嘿。 这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吴小佛爷对自己有些无语。 黎蔟说的没错,他可能是真有病,说的好像他吴峫就会生孩子一样。 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得意。 至于这枪,除了老胡、王铠旋、王月半当时一人拿了一把,多出来的这把哪来的。 当然是小三爷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的。 这回连背包都不用了,用的衣兜,目的只是掩盖视觉冲击不至于太过突兀。 至于怎么装得下的,别管。 只有不知内情的摸金三人组在这种紧张刺激的氛围下心头也不禁同时划过一句话。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没打算追根究底,这种地方,只要能救命,小吴同志就是掏出一架坦克,他们不仅不会问半个字,还会给他拍手鼓掌。 只要能活命,他说是科学,那就是科学。 听说村口老奶奶活了一百八,长生的秘诀就是她从不管闲事。 “炸都已经炸的稀碎了,再说这个还有屁用,我们人都要没了,还管什么蛤蟆。”王铠旋的怨气都快比这些受了几千年折磨的死漂还要重了。 他自己都快活不成了,还管什么飞行员管什么会不会死更多的人。 虽然这话没什么道义,却很真实。 顾好自己和并肩作战的队友已经是极限,哪还有精力管其他人。 就在这时,吴峫忽然发现这些东西会不自觉地躲避枪口连续不断喷射出来的火光和手电筒的光束。 难不成——这些鬼东西畏光?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瞬间停止射击毫不犹豫的扔出了照明弹。 那不要钱似的架势让老胡和王铠旋两位贫穷人士脸上满是一言难尽。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所有人都心里有数。 在他失去自我防护能力的片刻,王月半和闷油瓶默契的将火力集中到了小天真的方向。 纵使已经足够小心,但他们退往另一个洞口的路径却需要经过高耸的山体,他们边走边前进,而那些痋婴已经学着前面几位光荣牺牲的同类的样子,在岩壁上攀爬张开巨口飞跃而下。 小哥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从耐心点射到扫射,搭配上他黑色的冲锋衣和背上的长刀,不自觉散发出令人心惊与臣服的强大与沉稳。 无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是俊美与安全感的代名词。 吴小佛爷的余光看见他抬起修长匀称的腿将扑上来的几只痋婴踢飞,那些怪物因为这股巨力倒飞出去砸在石壁上流了一地的脓液挣扎几下无力的瘫倒没了声息。 竟然硬生生把脑袋砸碎了。 艹。凶残至极。 但是真帅。 第67章 现在死还是一会儿死 刺眼又炽热的强光滚落到各个方向,逼退着这些不断哀嚎啼哭声音难听又烦人的怪婴,它们逐渐逼近缩小的包围圈被迫扩大和薄弱起来。 但即便如此,这些东西也没有退避的太远,只是围着他们六个人团团打转,像是把他们当成了出世以来的第一顿美餐。 闷油瓶像是感受到一旁投来的视线,微微偏过头看他,眼底的疑惑显而易见,像是在问怎么了。 吴峫瞬息间泯灭眼底意味不明自己也不一定知道深意的晦暗光芒,轻轻摇头移开眼神。 小哥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什么,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劲起来。 如果硬要说张起棂和吴峫有什么共同点,那也许可以算上迁怒和拿不知名怪物撒气的坏习惯。 就比如现在。 如果不是吴峫明令禁止多次强调别用刀,眼前的这些个怪物肯定不只是被打成马蜂窝那么简单。 一旁的王月半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这边痋婴数量骤减压力也跟着小了许多,奇怪的看了眼身边突然残暴勇猛起来的闷油瓶欲言又止。 他们的目的是从这个葫芦洞安全的抵达另一个人皮地图上的必经之路,不是和这些东西死磕。 但是看了眼根本一言不发的小天真又识趣的闭了嘴。 艺高人胆大,这小崽子都不管,那他还担心个什么劲。 吴小佛爷不是没看见闷油瓶突然粗暴起来的动作,他可是名副其实的读灵机和百岁老人最执着辛勤的护工。 这么明显的情绪改变连胖子都感觉到了,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现在这种情形明显不适合哄人。 而且——吴峫觉得很奇怪。 前世的张起棂其实话真的不少,只是对于其他人而言显得冷漠又不易靠近,因此才有了哑巴张的外号。 可从前的他,心思绝不会外露的这么分明,他神秘强大,平淡且沉稳。 用天崩于前而不动如山来形容也并不夸张。 只是现在,他虽然依旧淡泊如水,但外放的情绪明显多了起来。 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他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有情感是应该的。 而且这样的闷油瓶更鲜活有人气,他照样喜欢。 只是这种感觉很复杂,就像是当年雨村里温暖的大张哥在遇到不喜欢的事情时会闹的小脾气。 而现在,温暖的大张哥和长白山万年不化冰雪上的孤狼纠缠交融在了一起。 但是,那种诡异的阴暗和戾气来自哪里。 吴峫莫名想起了闷油瓶那个满是杀意却避而不谈的梦。 张起棂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还好这些虫婴怕光,咱们只管用小少爷的照明弹开道往前冲就是。”王铠旋十分会见风使舵,现在这会儿倒也明白了谁才是爹。 当然,这个爹仅限于此时此刻此地,过了这会儿没了危险肯定又是小吴了。 吴小佛爷拧着眉头的思绪被打断,这句小少爷让他有种小花儿是他爹的错觉。 哭笑不得的斜睨王铠旋,觉着这人还是不说话打怪的时候看起来比较顺眼。 照明弹燃烧的时间不短,但以目前的情境来看,却还是不够长。 六个人不知不觉间站到了一起。 “不,它们只是还没适应,避过光线直射却没有逃开,这招用不了第二次。随便冲出去只会形成硬碰硬的局面,他们数量太多,除非——” 吴峫转身看了眼葫芦洞咫尺之遥的洞口,这里的地势开始收缩,石壁弧度突然加大,变得陡峭。 而翻过这些薄弱的岩石群,就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潭。 水潭的另一头有一处半圆形的亮光,那就是出口。 但,他们在水里的速度远远不及这些在水里休眠并出生的痋婴,不可避免的会被追上,到时候的下场,可只会比在平地上凄惨的多。 甚至会因此丧命。 “除非什么,你倒是说啊,婆婆妈妈急死我了。”王铠旋杀红了眼,换了个弹夹抬头看吴小少爷,凛冽的狠绝扑面而来。 “除非我们炸塌这个山壁,用塌下来的石头堵死洞口,阻断它们追击我们的路。”王月半挑起了眉头接上了吴天真未尽之语,他脸上倒是没什么恐惧,看着小崽子的目光里只有坦然。 “但同样的,这也会切断我们回头的路。” 也就是说,跟数不清的玩意儿死战到底力竭而死,还是往前走到达目的地完成目标找不到回去的路然后饿死。 现在死和一会儿死,二选一。 只不过,依照小天真那个库存的架势,没个几十上百天是不用担忧没饭吃的。 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那我肯定不想现在就死,你们懂我意思吗。可是我们哪来那么多炸药啊? ”王铠旋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所有人的眼神都幽幽的转向了吴小佛爷。 小三爷脸色淡然的接受他们目光的洗礼,然后缓缓从衣兜里拉出一捆雷管递了过去,这东西要多少他有多少。 老胡和王铠旋瞅他这副样子觉得牙酸。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王月半只觉得自家小崽子那假装不经意的装逼样儿莫名可爱,他有点想笑。 果然是个小屁孩儿。 “胖子,开路。我给你们断后。”靠谱的人都是要开路和断后的,比如王月半和吴峫。 至于闷油瓶,吴小佛爷会保护好他。 什么?还有老胡王铠旋雪莉杨? 他们能活着都是老天开挂,别给队伍增加难度了好吗。 但句话还没落地,就被人拎着后颈放到了队伍里。 有张起棂在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吴峫殿后。 本来满脸不赞同的王月半眉头一展也瞬间不吭声了。 他们说话的空隙,照明弹的光芒逐渐暗淡微弱直至消失。 王月半最先翻过了岩壁,在其他人陆续狂奔逃命的时候将炸药安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闷油瓶拿着枪在扫尾。 吴峫就站在他身后,被他挡的严严实实。 但这些畜牲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智也似乎越来越高。 它们好像明白,等这些人真的翻过了岩壁,它们美味的食物就会泡汤。 一个接一个不要命似的往前扑,仿佛飞蛾扑火。 汤普森冲锋枪虽然火力充足,但却需要勤换弹夹。 要不是吴峫从坠落的飞机里拿了很多,也早就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可在小哥换弹夹的片刻,气势汹汹本该蜂拥而上的痋婴似乎被什么东西所震慑,稍微犹豫在原地徘徊了片刻。 这点时间,足够闷油瓶顺利的翻过狭窄又拥挤的洞口远离即将被爆破的岩壁。 一声巨响,众人瘫坐在地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王铠旋更是直接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月半技术很棒,雷管用量刚好,既不会让他们被炸开的山体滑坡掩埋,也不会因为后劲不足导致失败。 只是,张起棂没有停歇,他看上去很不愉快,径直走向了突然站远了的小三爷,将因为心虚显得十分气弱的某人堵在了自己和他身后的山壁之间。 “拿出来。” 闷油瓶冷着脸朝吴峫伸出了手。 其他人坐在地上眨了眨眼睛,八卦的伸长了耳朵。 第68章 与君初相识 “拿出来。” 闷油瓶冷着脸朝吴峫伸出了手。 其他人眨了眨眼睛,八卦的伸长了耳朵。 “小哥?” 吴小狗眼神闪了闪,把缩在袖子里的手隐秘的往背后挪了些。 这个人刚刚站在他身前,怎么可能看见背后的他的小动作。 别想诈他。 张起棂看着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轻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吴小佛爷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的后退了两步在即将结结实实的贴在冰冷的石壁上之前,被人迅速扶住了肩头。 这里头有暗河,还有阴风。阴冷潮湿二者皆有,贴上去难免要颤栗不舒服一阵子的。 但吴峫的脑子已经顾不了这许多,真不怪他害怕,也不是矫情。 而是每一次他看见这老小子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都意味着自己要倒霉。 比如印象最深的塔木陀蛇沼,背后是巨蟒身前是悬崖,他抓着藤蔓死活不敢往下跳。 然后—— 就被闷油瓶一脚踹了下去。 那句啧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而且那一脚极其用力,用力到他抓着的藤蔓都断了,这家伙还能面不改色的抓着他的腰带往下滑。 那个时候的大张哥真的很没有社交礼仪!真的! 虽然后来这种事越来越多他已经习惯了,不是被拽着就是被提起来的路上,还能面不改色在这个过程中往嘴里塞吃的,但是! 这都两世了,还被拿捏着毫无反抗之力真的很丢人! 所以这次是打算怎么滴他,难不成要扔进旁边的河里? 妈的,要这样他真的会生气的。 咬一口绝对不可能解气的那种。 想到这原本不觉得难受的小三爷,抿了抿唇眸色渐深,突然就有些抗拒。 有种的就再捏晕他,张起棂不是最擅长这招了吗。 闷油瓶盯着这张逐渐浮上些寒霜的脸,不知怎的忽而就平静了下来。 小狗崽子龇牙了。 而且衣袖遮掩下他根本不知道伤口在哪儿,如果贸然上手抓—— 这小孩儿不会让他碰的,他可能宁愿跳进一旁的河里。 所以总要有人妥协。 “吴峫,听话,把手拿出来。”称不上温柔,却让吴小佛爷有些烦躁的情绪宁静了下来。 刚刚冒头的一股子气势和叛逆像是被戳破的气泡,噗的一声全没了踪影。 不可否认,他被安抚到了。 好没出息。 “天真,你做了什么。”本来在一旁快乐吃瓜的王月半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是拿了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危及性命,小哥是不会管的,更别说这么凶了。 但刚才那种情况,一堆堆恶心的人虫身上有什么好拿的。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狐疑的走向了被怼在墙角的小屁孩儿,颇有些教训不听话小小朋友的势头。 吴峫看着走过来的胖妈妈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咽了口唾沫,刚想拿出来的手又颤颤巍巍藏了回去。 干嘛啊,这是要“爹妈”混合双打吗,不要了吧,他都72了。 张起棂的强硬和怒气是可以被化解的,并且,如果他死了,不会再有人拼命地想要这位误落凡尘的孤独旅人记住些什么。 天授会让他在下一个十年把吴峫这两个字完完全全的从脑海从生活中剔除。 无论发生过经历过什么,都会化为泡影。 但胖子不一样,他是个普通人,一个倾注了无数心血半辈子都在养爱作妖的小孩儿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那些暗藏哀求,希望他平安活下去的不痛不痒的刺挠调侃,他心口哽的难受,他受不了。 王胖子总是在想尽办法让他活下去。 他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小佛爷可以为了达到目的算计辜负一切,但唯独张起棂和王月半,心尖上唯一一点干净明亮的地方,属于他们。 没有从小天真嘴里得到答案。 王月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用身躯遮蔽了来自不远处的视线。 随即皱起眉头转向了闷油瓶。“小哥,他又作了什么死。” 是的,作死。 很形象。 张起棂都看出来的东西,作为人精的胖爷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厌世,准确的说,是厌恶他自己。逮着机会就在寻死。 王月半看不起这种人,人活一世只要不死那都不是事儿,及时行乐才是关键,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看看那些生前权势滔天的王侯将相吧,做着长生成仙的美梦,可最后的下场,多是连坟都被掘的千疮百孔,被扰的不得安宁。 只要死了,就是一堆会腐朽的枯骨,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 寻死觅活哪是什么好男儿的作风。 他这样的人看淡了人情冷暖,本该最是冷漠,即使有着救命之恩,也早会用别的方式偿还,完全没必要因为闷油瓶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跟着来到这里。 贪财? 有命才有财可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那种大家族的黑白与腌臜事儿,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但他王胖子向来洒脱,七星鲁王宫出来后,那个像是背负无边哀愁与黑暗的背影,在他心里刺进了一根又一根软绵绵的针。 刺痒中带着的疼痛连着指尖若隐若现,却又真实存在。 那时他便知道了,自己在意这个人的死活。 小天真是不同的 就好像。 古人那些个文绉绉蹩脚的诗词,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69章 先来两桶防身 “他割手放血。”小哥言简意赅【gai,一声】,挪了一小步给胖爷让出个位置,你非要跟我犟自然也有人治你的意图表现的十分明显。 吴峫本以为以闷油瓶的性子根本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结果转头就被卖了个干净。 小三爷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意外,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 张起棂?!这种类似控诉的说辞是你应该讲的吗?啊!? 醒醒啊,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而且这种告状的事情一向都是胖子的工作,抢人饭碗犹如杀人老母啊! 吴小佛爷脸上的不可思议都溢的满山洞都是,看着小哥的表情十分痛心疾首。 可是小哥呢,他只是定定的盯着吴小狗眉宇间的阴沉雾霭渐渐散去,看起来毫无半点悔过之心。 得,跟这老神仙费什么劲呢。 “天真?嘛玩意儿?什么割手放血,啥意思?手拿出来我看,咋的啊,你还有这种癖好呢。” 王月半可没有闷油瓶的那种小孩儿不喜欢他碰的顾虑,又仿佛忘记了两天前我的血有毒的警告,径直上手就抓。 吴峫瞬间三魂没了七魄,躲过蒲扇般的大手气的心里直骂娘。 胖子你是我大爷,亲大爷。 看看看,看去吧。明明过会儿就能愈合,至于吗,俩糟心玩意儿。 左手袖子一扯,破罐子破摔。 这次受到迫害的不是手掌,那里的贯穿伤太过严重,以他的自愈力到现在都还没能好全。 白净的胳膊上七八厘米长血肉外翻的口子显眼的要命,斑驳的绿色凝结成了血块覆在皮肤上尤其刺眼。 内里白色的卫衣被浸透,湿哒哒的几乎可以拧出一滩血来。 也该庆幸他超常的体质,虽然看着触目惊心,但已经不往外冒血了,只是需要些时间。 “说说吧勇士,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喽。” 胖子拉着人原地蹲下伸出手,像是在讨要什么东西,语气吊儿郎当实在称不上愉快。 张起棂站在一旁手插着衣兜居高临下俯视小崽子。 说吧,我看你怎么编。 吴峫仰头歪了脑袋回望他,突然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 ——咬轻了。 想归想,胖妈妈的问题还是要老实回答。 “我的血触之即死你是知道的,可如果我不说,没有人会发现,但动物不同,它们有与生俱来的警示危险趋利避害的本能。因此在某些场合,我的血利用起来会比战斗更省时省力,胖子,刚才那种情况,放血是最佳选项。” 吴峫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给胖子递出一个医疗包,自己用酒精清洗了伤口,剩下的事都交给了胖子。 王月半埋头包扎并不说话,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而趁着这个时间吴小佛爷在疯狂的进行头脑风暴。 最初他沉浸在可以放血保护闷油瓶的喜悦中,根本只是因为花草的枯萎黑毛蛇的视而不见和躲避,做出了他的血有剧毒才会出现万物退避现象的猜测。 只是再细想,这种想法是经不起推敲的。 如果血液中含有剧毒,那他的身体就是个大毒缸,无论是器官还是表皮都应该具备同样的毒素,不应该仅仅只是会因为血液而死,就连他的触碰也会是致命的。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除了血液的颜色,逐渐被异化加强的身体,从外形上根本看不出其他特别的变化。 真要追究推想,他觉得自己的躯壳更像是储存了什么能量,一种其他存在,无论是人或者动植物,无法承受和负荷的能量。 这种过于熟悉的绿色,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可以是青铜门。 但千万别是秦岭的神经病树。 他绝对忘记了一些什么事,但他的潜意识并不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也就是说,要么,他的重生过程出现了差错。 可更大的可能性是,这种遗忘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确实也像他本人会做出来的事。 如果是他的选择,说明这件事虽然有影响,但影响不大。 至少,对他身边人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就足够了。 “还有这种神奇的事,你要这么说,那以后咱们下墓只要你一路飙血过去我们不就可以平推,回头给你煮点枸杞红枣意思意思补补就完了。”王月半贱兮兮的调侃,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先给我来两桶用来防身。” 随着话音落下,小天真的胳膊被包了一圈又一圈。 还好,这次不是蝴蝶结。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的血离体只能——————” 嘶——啊啊啊啊!!!! 痛痛痛痛! 妈的死胖子! 最后打结的那一下又重又疼,吴峫很努力的忍着没哀嚎出声,眼泪一个劲的在眼眶打转。 所有人都欺负他! 他不活了! “不是可以吗,你划胳膊的时候怎么不哭,你不是不怕疼吗勇士。” 胖妈妈瞟了他一眼,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可看他委屈那样儿又想叹气,知道这小孩儿是装的,但还真就愿意哄着。 他上辈子绝对造了什么滔天的大孽。 从口袋里翻了几粒花生递给小天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王月半没孩子,但是突然就体会到了老父亲的艰辛。 一旁的摸金三人组只觉得离谱,他们此时此刻除了当背景板然后吃瓜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作用。 甚至那三个人要不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老胡三人都会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三个明明都是大男人,却在把小吴当小娃娃养?”虽然王铠旋心大,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有一双雪亮能发现宝贝的眼睛。 这句话里多少带了些不着痕迹的羡慕,隐隐约约的让人体会不真切。 但肯定不是羡慕被别人当儿子养。 “小吴受伤了,不知道是在哪里,他们这么紧张也很正常。如果是你,我们也是同样的。” 雪莉杨看了眼王铠旋,觉得有些好笑,老大不小了,人小吴几岁他几岁,眼馋什么呢,反正肯定不是羡慕被当儿子。 也不看看自己干的各种缺德贪财事惹出来的麻烦,能让老胡温柔起来吗,不追着他揍都不错了,可还是任劳任怨的回回给他善后擦屁股。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话语间又不着痕迹的抹平了他的向往。 经历不同,表达情感的方式也不同,摸金三人组的感情内敛掩藏,却不代表不存在。 王铠旋像是被识破了心思,眼神漂移了几秒又开始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受伤了?什么时候?我咋没看见?那死胖子挡的严严实实,你咋知道的。” “他身上有股血腥味儿,虽然很淡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掩盖,但瞒不住有心人。”性格中特有的心细柔软,让她已经习惯了下意识关注两个队友的健康状态,不然这俩五大三粗的爷们,迟早会玩儿死自己。 只不过刚才在她之前,那不爱说话的小哥快了一步,破伤风的针和解毒剂没了用武之地。 第70章 我很像软柿子吗 “嗷嗷,杨参谋果然心细,佩服佩服。”真诚,但又不走心的马屁。 “是啊,你以为谁都像你,只知道吃喝拉撒贪财惹麻烦。”老胡一直看着那三个人,恍惚间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战友。 从前他们也是这样保护和关照队伍里那个年龄最小的姑娘。 可是后来—— 战友遭了难,那小女孩儿脖子以下瘫痪再无往日的活泼灵动了。 “哎老胡,怎么说话呢你,还有没有点发小爱了,这几天你一直不管我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怼我,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嫌我碍事了,啊?你说!你见着他们就觉得我不厉害是不是?!” 每个铁三角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而这组,一般情况下只有王铠旋作妖,然后要么被老胡和雪莉杨无视,要么就被揪着耳朵嫌弃和教训。 但总的来说,关键时候,他们总是会奋不顾身救他狗命。 可能这就是队友爱吧。 那边还没解决完,这里又闹腾起来了。 吴峫挺不服气的,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自己一个人挨训。 “他也划,你怎么不说他。” 吴峫朝着闷油瓶的方向努了努嘴看上去十分嚣张有底气。 他其实很厉害,只是这种智商碾压的厉害只在关键时刻才会体现出来。 但在只有铁三角并且安逸的状态下,说难听点,他真就是个脑袋空空的限时版拖油瓶,还是降了智的那种。 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废话来。 王月半像是有些惊讶,诧异的回头看了眼不动如山的老神仙。 “怎么?他的血也有毒啊。”看不出来啊,上次看见不还是红色。 是谁告诉王月半有特殊作用的血颜色会不同的。 天真真的只是个例外。 “他——” 吴峫说了一半卡【qia】壳了,他该说点啥,说小哥是阎王血和麒麟血组成的比张家本家还要厉害特殊的血脉? 颠覆王月半的世界观,然后就得解释阎王血和麒麟血是什么,张家又是什么。 哦天哪,好麻烦,得了吧。 吴小狗挑了眉头去看张起棂,那人也在看他,似乎很好奇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他的血能驱虫,尤其是对蟑螂,有奇效。” 吴峫能说什么,他总是擅长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来回蹦跶。 闷油瓶像是早料到这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脸上波澜不惊根本不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 这已经不是小崽子第一次迫害他了。 那张嘴长得不错,就是有时候说的话实在让人不怎么爱听。 又菜又记仇还爱龇牙咬人的小狗,谁养他谁倒霉。 但要是不管,真的会死的吧。 张起棂黑色的瞳孔微微一颤,有一瞬间失去了焦距。 快的几乎让他自己都以为是错觉。 “啥玩意儿?驱——驱蟑螂?”听了吴小佛爷的随口胡诌,胖子像是呆住了。 他怔楞了片刻低头抖着肩膀忍笑忍的痛苦,从脖子到脸憋的通红。 “反正他都看见了,要不您老大点儿声。”吴峫脱着冲锋衣横了胖子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多损呐你天真,他就算告你的状你也不能这么埋汰人家。” 让他大声他还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笑声让整个山洞都跟着一起抖了抖。 好在老胡和雪莉杨依旧被王铠旋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扰的头昏脑涨,根本无暇顾及那边。 小三爷脱卫衣的手一顿脸色一言难尽,他后悔了。 胖爷,你还记得旁边这位是个能徒手拧断血尸脖子的大佬吗。 哦,你没见过。 那没事了,不知者无罪。 反正,如果他小心眼报复你,可千万要承受住啊,这可是你自找的,不关他吴峫的事。 王胖子自然记得这小孩儿在七星鲁王宫是怎么睁着眼睛瞎扯编排人家的,倒也没把驱蟑螂这回事儿当真。 大概是真有些特别的作用,但肯定不是驱虫,只是他也没打算问。 要是能说,小天真刚才就该像抖搂自己老底一样秃噜个干净。 不能说就算了,以后有机会的话自然也会知道。 该说不说,王月半无疑是心细又聪明的,而且这种不刨根问底的性格让人和他相处的时候会很轻松,但有时候稍微有那么一丢丢,聪明过头了。 吴天真说的是实话。大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哈哈哈哈哈哈——这血,这血能让我带点回去吗,我那厨房和厕所的蟑螂老死不完,我太需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吴峫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没觉得好笑来着,可胖子这么一搞—— 吴小狗的脸都憋扭曲了,赤着上身翻手掏了件白色卫衣,借着动作间的遮掩艰难的将堵到嗓子眼的笑意憋了回去 不能笑,笑出来指不定被怎么暗戳戳的报复。 张起棂木着一张脸,觉得手有点痒,想敲小狗脑袋。 “呦,咱们吴小公子还有腹肌呢,” 胖爷人情世故老辣,极有眼色,感觉老神仙神色不善清了下嗓子迅速转移话题。 “是啊,羡慕不。”吴峫说这话的时候嘿嘿一笑脸上有些得意,这可是他挨了一个月的龙纹棍换来的,这下总不会被他们笑话白斩鸡了吧。 “羡慕啥呀,胖爷不在乎,胖爷我有护体神膘。”话是这么说,可伸着手要去摸得架势怎么看怎么—— “变态啊你!走开走开。”小三爷笑骂了一句拍开了他的手。 “嘿,都是男人摸一下怎么了。这么小气。”王月半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满,摸一下还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着。 被关在解家小院儿里挨打看上去很有成效。 比起之前在小树林的样子,举止轻灵敏捷了不少。 虽然肌肉并不明显,却已经曲线分明初具轮廓,以后杀个人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手腕搞脱臼用以伤换伤的打法了。 闷油瓶在不动声色的扫视着验收成果。 这身流畅的肌肉雏形将小狗崽子的身材显得更加挺拔张扬,腹部底端隐藏在长裤之下的腹外斜肌—— 确实应该手感不错。 也不怪胖子会上手了。 “你说这水下有东西叫唤你?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儿小。”胖子小幅度挪了一小步拍了拍胸口。 吴峫又想翻白眼儿了。 你怕,你可是敢一个人下墓的猛人,你怕个der。 “就俩字,去不去。” “天真,这是仨字。” “滚蛋,我自己去。” “哎得得得,真是不禁逗,我去我去。” 根本没人问老神仙的意见,反正—— 老神仙不会介意的。 他不仅不介意,还会任劳任怨的把自己一个人当十个人使。 好奇心强的邪门儿加贪财还手贱组合,谁拥有谁快乐。 “所以,他也划手放血,你为什么光训我。”小天真觉得这件事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废话,我训他?我打的过他吗我?”胖爷把吴小狗拉起来,可嘴里这话说得理不直气也壮。 “我看起来很像软柿子吗?”吴峫发出了灵魂质疑,路过闷油瓶的身边顺手勾着脖子带着一块儿走,自然的就像刚才编排人毁人声誉的不是他。 “你不是吗?” “反问句用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好嘞,遵命。” 第71章 王月半的执念 “小孩儿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王铠旋即使被收拾了也不妨碍他嘴贱,家庭地位低下,只能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可实际上,这六个人里,真正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 “哼,我们家不需要通过压迫小孩儿来证明自己大人的威严。”王月半冷哼一声脸上尽是嘲讽。 ko! 摸金组vs淘沙组,摸金组王铠旋完败。 雪莉杨突然觉得很丢脸。 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发小滤镜? “你们要继续往前走吗?”没人去管两个幼稚园小盆友的推推搡搡,吴峫直接对着老胡开门见山。 “过了这个山洞,顺着山壁的风穴向上攀爬可能会到达镇陵图上献王建在天上的宫殿,那或许是他的陵寝,我们要找的东西在那里也许会找到些眉目。” 也只是可能也许,陈瞎子给的人皮地图到了这里就没了后续,只能靠着他的半部十六字风水秘术走一步看一步。 实际上老胡他们也心里也极其没底,光是走到这里就已经费尽了心思,献王的毒辣阴狠历历在目,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惊喜等着他们。 但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否则,就算不是死在墓穴,最终也会亡于蛇神的诅咒。 “你这么问倒像是看起来有别的想法。”老胡一一扫过沉默的大张哥和还在斗嘴的王月半,最后将目光落在吴小佛爷身上。 从以往几天的情形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三个人中在做主的反倒是看起来文弱安静的小书呆子。 文弱安静。 这个词现在再用就真是讽刺了。 如果真被他的外表欺骗,那下场——哼。 他们三个可不就是好榜样么,老胡在心里哂【shen,三声】笑着暗自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比如雪莉杨,比如面前的小吴。 “你们要往天上走,我们想去下面看看。”小三爷的目光移向了身旁宁静幽暗的深绿色潭水。 深潭三面周垂直的危崖向上延伸形成堡垒一般的铁壁,自下而上越来越宽广仿佛一个大漏斗,又好似一层一层递进的十八层地狱。 站在底下好像距离人间无限遥远。 吴峫因为自己的想象微微勾起了唇,眸光冰冷。 他可是地狱的常驻居民。 “你们有把握吗?需要帮忙吗?”老胡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决定,就像吴峫也没有问他在找什么。 这句需要帮忙吗也是真心实意。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这三个人之间的相处就能看出个大概,都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绝不背后使绊子耍心眼的角色。 而且,恕老胡直言。 这几个要是坏人,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跟武力值和智商无关。 谁下墓不是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的,可这三个呢,下墓跟旅游跟逛自家花园似的,随时随地无差别开茶话会。 别说目中无人了,目中连僵尸和鬼都没有。 别说献王墓,就是脾气最好的圣人墓,也得给他们气活过来。 吴小佛爷自然不知道老胡心里在想什么,他有些惊讶,深深地盯着老胡的眼睛突然一笑。 “我以为你巴不得我们死了呢。”这样就不会有意料之外的变数,不然拿着他们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安心。 这句话说的十分尖锐难听,就连性格最平和的雪莉杨也微微皱起了眉。 “一开始确实这么想的。”老胡却像是没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思被戳穿。 如果他们三个只是来献王墓图财,他只是会提起百分之一百二的警惕对待突然加入的南派淘沙家族,完全不会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但,他们要找的雮尘珠,关乎他的发小,他的爱人,甚至爱人的同族寻找了几千年的唯一能够破解厄难的出路。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但后来觉得你们三个死在这,实在太可惜了。”老胡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吴峫,想是想起什么似的,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 听了这话吴峫周身的气息缓缓内敛,收起了根根炸立随时准备扎人的利刺。 他像是听懂了老胡说的云里雾里带着深意的话,两人抬头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两个队伍的智商担当一波交锋下来,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能听懂每一个字,连起来却完全不明白在打什么哑谜。 “胖子,走了。”吴小佛爷随手往老胡怀里扔了个包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老胡也不客气,背包往身上一甩,招呼着队友出发。 两条截然相反的选择,两组六个人,他们的前路未知。 可这一刻没有说出口的期望对方平安却是实实在在真心实意的。 “这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哈,明明都在场都长了耳朵,你说怎么着,就是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只看到你们眉来眼去。” 王月半对没能融入话题不是一般的不满,他对着小天真一直有着奇怪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生怕别人带歪宝贝儿子的老母亲,看着靠近吴天真的谁都觉得像个坏人。 仿佛许久之前他手里有块清亮无暇的美玉,在一次次没能照顾周全的摔打中变得黯淡遍体裂纹,抓在手里似乎都会随风而散。 那是他刻在骨血和灵魂里的惋惜,恐惧还有执念。 第72章 始乱终弃和抛妻弃子 那是他刻在骨血和灵魂里的惋惜,恐惧还有执念。 也或者,是有什么存在透过遥远神秘的未知领域,映射传达给他的不能释怀和无法超脱的痛楚与爱。 没有王月半会不爱他的小天真。 吴峫听了他这番话眉毛都没动一下,站到水潭边上给每人递出一套潜水衣和设备,这次没有外人,他是连装都懒得装,变魔术似的一个个往外掏。 当然,至于吴小狗一个瘦叽麻杆儿的人为什么会随身带一个超大码的潜水衣,估计是问不出答案了。 “什么就眉来眼去了,胖子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们那叫战术性交涉,你听不懂那就,只能怪你缺心眼喽。” 小天真扭过头朝着王月半耸了耸肩膀无辜一笑,嘴上却毫不犹豫的奚落他。 王胖子的皮夹克,今天也很漏风呢。 “我呸,还战术性交涉,净往脸上贴金。谜语人给我滚出哥谭!” 小三爷听到这话穿潜水服的动作可疑的停滞了片刻,哥谭?谜语人? 死胖子还看蝙蝠侠? 哦,这货一大把年纪的时候还在看哈利波特假装自己有魔法还要去穿越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呢,这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只不过—— “你是不是串台了?我们这是历史综合频道。” “盗墓就盗墓,掘坟就掘坟呗,瞅这给你洋巴的。串不串台的意思到了就行,但这谜语人是真讨厌啊,是吧小哥。” 胖子眼神不屑上下扫视了眼吴峫,不仅要指桑骂槐阴阳怪气,还企图与小哥达成一致表达抗议。 可没想到闷油瓶看了小狗崽子一眼,望着王月半表情平淡回了句。 “我听懂了。” “你听懂了?你听什么你就听懂了?合着就胖爷我一个缺心眼儿是吧,得,我本来还只有一丢丢怀疑,现在我确定了。小天真就算说屎真香你也会毫不犹豫的附和,毫无原则!毫无底线!毫无人性!” 胖子看上去十分气急败坏,本来想二对一,结果人家和“敌军”是一伙的。 这找谁说理去。 “你扯淡就扯淡,你扒拉人小哥干什么,赶紧的穿,超大码的潜水衣都快塞不住你身上的肥膘了,回去减减肥成吗。” 虽然不太道德,但吴峫有被小哥坚定的站位取悦到,抱着胳膊在气势上居高临下的又发起了新一波的嘴炮攻击。 也不怪吴小佛爷对这件事怨气贼大,无论是塔尔木多斯的蛇沼鬼城,巴乃的张家古楼,但凡这家伙轻一点,他救人也用不着费那老大劲,本来就没多少体力,差点没把他压死。 更离谱的是,死胖子下墓逃命没了衣服裸奔还能在洞里卡着蛋?! 这件事要是在道上传出去,铁三角下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成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未解之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他妈离谱。 “嘿,天真你怎么说话呢,你还有没有良心,胖爷我怎么说也救了你好几次,你就这么对我,忘恩负义,始乱终弃——”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胖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的始乱终弃。”吴小佛爷举了双手连连投降,他才是傻逼,他居然企图在和王胖子的嘴仗中分出胜负。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再说下去,别说始乱终弃,就是抛妻弃子他也眼都不眨的说得出口。 论不要脸,谁比得上王月半啊。 不对,也是有人比得上的,比如黑瞎子。 胖妈妈被小儿子哄的高兴,也不计较追究什么谜语人了。 这让吴天真心头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但如果说出来反而会变了味道。 归根结底,他和老胡是同一种人。 他们在讨论张起棂发丘指,讨论摸金校尉和诅咒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可避免的站到了对立面,互相起了杀心。 无论是老胡,还是吴小佛爷,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自己身边在意的亲人。 尤其是道上这些知晓的多又极其不可控的危险因素,一旦他们来到献王墓并且在寻找某样东西的消息传出去,永无宁日并不夸张。 张启山就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他在手握兵权的情况下都被逼的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越陷越深无法身退。 更别说只是京城潘家园一个古董铺子的小老板,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被人捏在手心揉扁搓圆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张家这代的起棂,他的痛苦绝望和悲哀已经足够多,不需要任何人再次成为他的劫难和枷锁。 世界上不只有汪家和它,一旦时机成熟,欲念四起也可能会出王家李家钱家,和祂。 如果杀掉这三个人能完全避免这种风险,吴小佛爷会毫不犹豫。 他本就满手血腥,是一只被触碰到逆鳞不把人弄死誓不罢休的疯狗。 不,也许是一条阴冷诡诈的蛇,耐心等待机会一击毙命,再用坚毅吞下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庞然大物。 吴峫铭记祖辈的教训和经验,会不择手段防止自己身边的人成为下一个目标,因为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而老胡也有着同样的理由,参军的那几年,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他比谁都更清楚这是个怎样凉薄的世界。 有亲兄弟为了一袋粮食合谋杀死亲生父母,最后死于自相残杀。 有亲生父母,为了一点名声和没有卵用的贞洁牌坊,亲手勒死自己的女儿。 人性是什么样,从古至今没有人能说的明白。 如果说吴小佛爷疯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老胡心底的狠辣韬【tao,一声】光隐迹深藏不漏。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在这样肮脏不堪的阴暗世界里,他们会为了身边那的那几抹温暖,抛弃性命也在所不惜。 老胡的那句可惜,不过是看到同类人与他们同样真挚的感情却要杀死他们的遗憾和不忍。 他足够坦诚。 坦诚到吴峫收起了杀心。 说是互相感动实在过了些,萍水相逢的江湖行走实在没什么真情可言。 吴峫是个例外,他的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可他对所有人都不吝帮扶,不也只是打动了同是善良的张起棂和王月半。 老胡和吴峫之间,最后的最后那相视一笑,称之为心知肚明的威胁才更贴切。 我了解你的弱点你的软肋,一旦我的人走出这里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危险。 我将不死不休。 第73章 是个活人 这奇怪的山洞地貌在地理学上被名副其实的称作漏斗。 形成的原因不外乎两种,其一是强烈的水流冲毁了溶解岩岩洞,造成了大面积的塌陷。其二是在亿万年前坠落的陨石形成的。 吴峫带着无数的白色水花和气泡直直下沉了数米,这潭水看起来幽深碧绿,可在登山头灯的照射下,只觉得清澈见底亮闪闪的绿光荡漾像是来到了水晶宫。 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阳光,一入水只觉得刺骨的寒冷,骨头缝里都像是沁了冰碴子。 身边游动的裂腹鲤让人看着食欲大动,这种鱼肉味鲜美盖世无双,着实是个稀罕物,可平常也见不到这么肥大的,足有一米多长。 他有心想捉一些带走可又想起这是个墓,墓的主人还是个作风让人十分恶心的变态。 鬼知道这些鱼在这里是吃什么玩意儿长大的,等杀了鱼里头再扭动着一群白色蛆状生物,这星期都不用吃饭了。 张起棂无论是什么环境都能很快的适应,这是张家迫使他拥有的技能之一。 即使是在阴冷充满未知危险的水里他的身姿依旧灵活矫捷的像一条美人鱼。 小三爷的眼神落到了他背后的黑金古刀上,现在他有理由怀疑这玩意儿针对他,只在他手上才会重的像坨铁块儿。 不然闷油瓶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 王月半在他身边,这死胖子什么都会一些,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可也是极其靠谱,这副样子暂时也看不出什么不适来。 下潜的越来越深,足有四五十米,马上要到极限了,连光线也越来越昏暗,登山头灯投射的光线似乎被水里的物质所阻隔,只能看个大概。 可是一路上除了鱼和水草,没遇见其他任何东西。 吴峫不认为献王会突然转了性子想做个好人,那么只有可能是在憋个大的。 没等他念头消散,献王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猜测。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的圆形,那是个巨大的漩涡,带动着水潭里的潜流,将潭水无休无止的抽入其中,连带着他们也被拉扯着无法抵挡那股强大的吸力。 前面的闷油瓶停了下来,他停的很稳,完全不像胖子东倒西歪像是用了吃奶的力气。 吴峫有心嘲笑他,但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借着小哥伸出的手作为支点,勉强稳住了身形。 忽然感觉指尖被捏了捏,他抬眼看向小哥。 闷油瓶似乎笃定吴小狗能看懂,递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走哪里? 按理说这句话怎么也不该问他,但下水这件事是吴峫的想法,既然他觉得下面有东西,自然要问问他的意见。 是坚持,还是回头。 吴峫盯着那团黑色闭了闭眼睛,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然存在,甚至随着他的下潜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犹豫片刻做了个向前的手势,闷油瓶看着他微微点了个头抓住小崽子的手腕,转身将胖子拎在了另一只手上。 王月半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惨淡遭遇。 那个水流卷就像个超大型的滚筒洗衣机,里面的“衣物”会被转成什么样根本无法预料,只能尽量将重量聚集到一起减少受到的冲击。 在小哥的牵引下逐渐靠近漩涡,后来就根本不用他们费劲,便被直直的卷入深处。 吸力太强,能见度急剧下降,直至在后来一片黑暗中晕头转向胃里翻涌个不停。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手腕上越来越用力的抓握。 那种巨大的力量,仿佛要把他的灵魂都要握在手心。吴峫不用看都知道,以他现在的体质都出了一片淤青。 但诡异的是,这种疼痛感越强烈,他心底变态般的兴奋就越来越明显。 好似那可能被捏碎的腕骨,是张起棂真正存在与活着的证明。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这些情绪,吴峫也是由衷的佩服自己的。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好的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等再次回神,他已经被一股巨力甩出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马上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天上掉下个吴妹妹。 吴小佛爷在潜水面罩里暗自撇嘴,自腰部爆发出一股力量扭转了身体,稳稳地踩在了地面。 我真是帅呆了。吴峫一边心里美滋滋,一边脱着面罩转身找小哥和胖子,然后就看见了一只伸过来像是要接住他却因为突遭变故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吴峫看着小哥,小哥看着吴峫。 气氛有些尴尬。 吴小佛爷觉得,其实这个帅也不是非耍不可。 他现在躺回去还来得及吗。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然后在张起棂面无表情的收回手之前,把自己塞到了他怀里。 “让你牵着你是真用力啊。”吴小佛爷蹭了蹭埋在他颈侧的脸颊低低的笑。 张起棂的身体僵滞了瞬间微微挪开了些。 身边人的气息瞬间陷入了死寂。 “会凉。”潜水衣冰冷,而小崽子脸上什么也没有,他体温本来就比常人低。 但吴小狗太敏感了。 闷油瓶心内叹了口气,想要摸摸怀里人的后颈,又想起他的抗拒便想要收回手。 “摸上去。”吴小佛爷的声音低沉带着莫名的情绪。 小哥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微微拧了头看他的侧脸。 “我让你摸上去。” 在这一刻,邪帝的气势超过了张起棂本身因为强大和淡漠带来的威势冲击。 闷油瓶垂了眼帘如他所愿。 衣服是冷的,手心却很温热,就像邪帝此刻的心,汩汩的冒着热乎的血和酸水。 这个吴峫,真是走了狗屎运。 想杀掉他。 “虽然我也很不想打扰你们的浓情蜜意,但是你们要不要来看一下,这有个人。”胖子戏谑的调侃传来,让小三爷脑袋清明了些。 他闭了闭眼将思绪掩藏个彻底把自己抽离,朝着王月半走了过去。 “这老妖怪的墓没人才奇怪了。” 那山里挂的,水里漂的,地上爬的,不全是人。 可胖子的下一句话砸蒙了他。 他脸色凝重的抬头看着吴峫皱起了眉。 “天真,这是个活的。 第74章 刀名十年 “天真,这是个活的。” 吴峫靠近的脚步猛的停了下来,他现在过去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站在原地表情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 王月半听见他脚步声消失有些惊异的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焦急的喊人。 “天真!天真!” “啊啊,在呢在呢。我没事。”听出了胖爷语气里的关切,回答的十分迅速有力。 “你个死孩子吓死我了,没事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中招了呢。”王月半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气急败坏,又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 “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七星鲁王宫的鲁殇王。”他想说周穆王,话到嘴里又拐了个弯儿,胖子这辈子没见过那血尸。 “你是怕他扑你啊,瞅你胆小那样儿,快过来,别担心,这人身上的衣服是——” 声音【jia,二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捏住了喉咙声音突兀的被掐断。 在极度黑暗的地底,手电筒微弱的光亮显得十分渺小,仿佛随时会被阴影里的巨兽吞噬让人看不真切。 只是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王月半却没有丝毫回应。 吴小佛爷心口一紧,瞬间也管不得什么邪门儿什么诈尸了,抬了步子就跑。 等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一一闪过胖子已经在眼前了。 听到他过来蹲在地上的人扭头看他,活的,没受伤,也不像是陷入了幻觉,就是表情有些奇怪。 吴峫到嘴边的数落没能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情境吸引了注意。 胖子脚边躺了个人。 是的,人。 不是什么该死没死透的“东西”。 这人身上套了件厚实的羽绒服面朝下脑袋被外套的帽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下身穿着黑色可以单脱的防风防水罩裤和黄色的高山靴。 这副打扮对吴小佛爷而言并不陌生。 即使灵魂粉碎都永远不可能忘记。 雪山。这人要登雪山。 吴峫微微抿着唇,眼中的阴翳【yi.四声】犹如水草一般摇曳【ye,四声】疯长。 但是,登山登到这个鬼地方? 是他吴小佛爷没见过世面还是这人脑子有毛病啊? 而且这身衣服除了环境造成的潮湿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这并不合理。 他刚才过来的时候观察过四周,这里的面积并不大,是一处封闭的溶洞,他落下的位置不远处有一条栈道,栈道的对面有一堵石门。 那里或许是唯一能够避免水眼旋涡来到这里的地方。 从那里头出来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在没有打开那扇门之前,谁也不能否定这个答案。 只是,吴峫觉得是这个答案的可能性很低。 地上是被铺的平整的石砖,一看就是人工凿建的,又因为地理位置,潮湿的水汽与灰尘交融,踩上去势必会留下痕迹。 但刚才一路走过来,他并没有在黑青色的泥泞中发现脚印。 这人就像是无中生有似的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还是脸朝下。 嘶。 穿越异世之开局让邪帝为我震惊一整年? “天真,看来始乱终弃的不是你,是你那水性杨花的刀。” 胖妈妈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递过来一个物件儿,用他那丰富到让人为之惊叹的词汇量打断了吴天真脑子里越来越跑歪的画风。 听到这乱七八糟的用词和莫名奇妙的话,小三爷像是便秘一样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可等那东西接过手,他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锋利的刀刃,细软温润暖玉般的手柄,繁杂华丽的花纹雕刻,灵动没有任何杂质犹如翡翠晶莹,幽绿色的大白狗腿。 与他的青玉刀如出一辙。 吴小佛爷心中难免震撼,却半点没有外露。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把刀的来历。 难不成,这青铜门里就是个刀具批发市场? 很不合时宜,他有点想笑。 “十年。” 身侧传来的清冽声线让小三爷猛的瞪大了眼睛,他的心尖仿佛都在剧烈的颤抖。 “小哥?你说什么?” 即使内心一片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 “十年。” 闷油瓶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有些沙哑干涩。 “刀柄有刻字。” 有些眼熟, 像是他的手笔。 第75章 十年一瞬如沧海 吴小佛爷手里摩挲着“十年”的刀柄,拿出自己的那把放在一起。 一模一样,除了那看起来细微实际上却十分沉重的刻字。 十年是一个量词,可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这个词所包含的分量和血腥残酷阴谋诡计等等各类的离奇遭遇。 那是他三言两语理不清讲不明白的前半辈子。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一个普通人能够有几个十年,否则古人也不会感叹十年一瞬如沧海。 只是于他而言,却是抛弃一切赌上自己这条贱命只为履行与一个人约定的漫长厮杀和等待煎熬。 十年先是成了他的执念,后来又成了他的心病他的信念他的动力和精神支柱。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可是好在,即使再艰难,他也在一步步向前走,就像是黑暗中有人牵着他的手。 最终,他用无数人的命,等到了一句好久不见。 他从不后悔。 唯一的遗憾便是十八岁的黎蔟,再也没能走出那片沙漠。 那个死小孩儿倔强的模样比之当初的他,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吴峫入局尚且有张起棂保驾护航,人们在凝视吴天真的时候,他背后的孤狼也在凝视着所有人。 可吴峫却不是黎蔟的张起棂。 他教了他怎么行走江湖,却没告诉他怎么走出自己的心魔。 他说要带回家的,也从来不是黎蔟。 等到他想做些什么弥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余力对着胖子和闷油瓶之外的人发光发热。 他的精气神在那十年中逐渐被掏空,只剩了一副行走的血肉和躯壳。 这把“十年”就连那流畅的雕花线条都和他自己的青玉刀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区别。 他应该有点什么情绪。 比如震惊,比如恐惧,亦或者好奇难过之类的五味杂陈。 但奇异的,在这种时候他心里平静的反而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掀起。 青玉刀,为了方便没动什么脑筋随口扯淡的称呼,和它的神秘来历还有特性材质根本一点也不相符。 这名字在“十年”面前被秒成了渣渣。 所以,刻这个字的人,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两个字雕刻了上去。 青玉刀锋锐,坚韧,美丽的像一个只能看却不能用的废物。 可实际上,连子弹都难以在上面留下一丝划痕。 小三爷是干这种没头脑事情的老手。 当然,这仅限于他好奇心泛滥的时候,虽然他的好奇心从没断绝过。 就像现在他依旧在好奇。 张起棂在雕刻这两个字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是的,张起棂。 吴小佛爷不仅是张学泰斗。 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读灵机。 也不对,不是独一无二。 张起棂的生命很漫长,他在每个阶段都有着自己特别的人。 想想张海客,年幼时唯一会保护闷油瓶的小哥哥,后来不也得看吴小佛爷的脸色等着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才可以被批了条子见族长么。 可吴峫从不在乎这些,他知道自己可能连下一个十年都没有,只想好好过仅剩的那段好日子。 他甚至偶尔会庆幸张起棂的天授。 如果吴峫死了,张起棂可以用下一个十年将他忘记。 他会有新的朋友新的起点新的人生。 这很好。 这个人好不容易有了些烟火气与难得安宁和快乐,他不想他难过。 只是一点。 张起棂可以活在没有吴峫的天空之下,而对于吴峫而言,没有张起棂的地方哪里都是地狱。 “你们说,这地上躺的不会就是我自己吧,也许我早就死了,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吴小佛爷突然出声,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三个人似乎都没有要去把地上的人翻过来看个究竟的意思。 闷油瓶眉宇间的褶皱愈发明显起来,那把刀明明是清爽的绿色,却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将他炙烤的五内俱焚偏偏又不知缘由。 十年。 对于他和吴峫王胖子而言,都是一个特殊的词汇。 即使王月半懵然不知,亦或者吴小狗装作风轻云淡。 他知道小崽子的来历。 也大概知道将来的他做了些什么。 那么,这“十年”两个字,是那个蠢货定下的约定,还是再次相见后的悔恨。 没错,悔恨。 消失十年后再次归来见到遍体鳞伤的吴小狗,一定会让张起棂时时刻刻都忍受着悔恨的无奈与痛苦。 虽然不确定为什么消失了十年,但本意一定不是为了让吴峫落到这副境地。 但那个时候,想必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既然是小崽子的刀,又是他刻的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手里,这个人和吴峫是什么关系,居然能把这把刀带在身边。 是的,他肯定这不是吴峫,身高不对,身形也不对。 如果未来发生了那些事,那么这个人也会和那十年有关吗,他来到这里,是事发突然,还是迫不得已的——求救。 闷油瓶清冷的性子既然在此刻升起细微的不安。 如果这把刀不是小崽子给的,那就只有死掉才会落在别人手里。 死亡。 张起棂并不陌生,也不恐惧。 但如果这个人会是吴峫, 小哥的胸口细细密密的像是被针扎一般无端的升起一股子杀意。 “我说天真你憋别扯犊子嗷,把人翻过来看一眼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要给玩儿成悬疑解密游戏是不,来来来,你给胖爷闪开,我非得让你好好看看不可,什么就死了梦了,胖爷我可是活的,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他一边说一边一手一个揪住小三爷和自己的脸蛋子扯了扯。 是真疼。 下手是半点不含糊。 “凤凤凤凤手啊死奉纸,疼额。” 王月半总有办法治小天真。 吴小佛爷也不例外。 “让你再说不爱听的,来,胖爷给你看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牛马,居然会拿着这种东西躺这,有不对劲咱就弄死他。” 说着就松了手脚下使劲一踢,把人翻了个面儿。 果然是胖子能做出来的事儿。 吴峫揉着脸颊轻笑了一声。 只不过一低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笑意倏然一散,捏紧了手上的刀,瞳孔都在微微打颤【zhan】。 这张脸—— 是黎蔟。 那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第76章 大佬重回新手村被爆锤 哈,小兔崽子怎么不摔死你呢。 登个山都登不好,把自己送这儿来挺尸来了,真是出息了黎七爷。 短暂的失神与震惊过后,吴峫蹲下身轻轻揩【kai.一声】掉小孩儿脸上的泥泞唇角微掀,终于再次表现出了唯有面对这小屁孩儿时特有的恶劣与不羁。 黎蔟与张起棂从来无法相提并论。 可不会要糖吃的暴躁小屁孩儿,总能让人心怀疼惜与爱护。 只不过,这种藏在心底的愧疚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吴小佛爷无所适从,他只想一切事情过后,让这个孩子脱离满是恶臭的泥沼回到正轨,去上他的大学,去拥有一群正常的朋友和更好的生活。 只是黎蔟似乎只要对上他,永远都在处于叛逆期。 吴小佛爷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孩子恨他。 【我大概是真得了斯德哥尔摩,活下去,吴峫。】 可直到最后,他还是要护着他,不惜放弃本该光芒万丈的前途与性命。 吴峫才是最该死的人。 不是你。 也不是你们。 是吴峫。 吴小佛爷将人拉起来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有力脉搏与血液的奔腾流动,颤抖着手去摸他的后脑勺,那里缺了一块,是在汪家接受审讯时被活活掀起来的。 没有。 吴峫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他不可置信的咽了口唾沫暗暗屏住了呼吸,又去摘了手套摸小屁孩儿的手。 黎蔟的手指被掰断过,指关节变形连抓握都不稳。 也没有,只是手心和手指有些老茧,像是长期摸枪和用刀留下的痕迹。 小三爷的手顿住了,微微皱起了眉。 这很矛盾。 18岁的黎蔟可以没有伤痕,却也不该懂这些。 同样的,什么都懂的黎蔟,不该完好无损。 他不是盼着这孩子有事,只是那把刀明显和“吴峫”有关,而扯上吴峫就会扯上计划,扯上计划,黎蔟就会受到伤害,整件事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这小兔崽子长相帅气,更气人的是即使26岁了还长着一张18的脸,令人恼火。 “小哥,你能帮我,哎?”他转头去找身边的闷油瓶,发现旁边连个鬼影都没有。 “什么?”虽然人不在身边,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回应。 循着声音的方向去看,张起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小狗崽子对面。 他总是清楚在什么角度能更清晰明了的看到吴峫脸上多变透着深意与秘密的表情。 地上的这个人,跟小崽子脱不了关系。 那样深切的疼惜与突如其来蒙获大赦的庆幸,他从没在那张脸上看到过。 这个人是谁。 来自现在,还是未来。 他们是什么关系。 闷油瓶仍旧冷淡且面无表情,只是黑沉目光中倾泻出一丝纠结拉扯想要掩饰的情绪让人看不清。 越是看起来正经,这种反差就越让人感到兴奋。 如果是吴小佛爷,一定会大笑着这样调侃。 但可惜,这里的黑暗无时无刻都在吞噬着一切光源,让人将周围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帮我摸摸他的骨,看看他——” 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却没吱声的胖爷打断了。 “天真,过分了啊,刚看你摸人家脑袋摸人家手的我就没吭声,怎么还来劲呢。那还是个孩子,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啊。” 王月半的嘴虽然总在胡搅蛮缠,但也是真的细心,就连此刻的调侃也不过是转移这两个人不对劲的情绪。 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必定也和他有关。 否则以闷油瓶一开始狂炫屌炸天谁都莫挨老子的模样,他王胖子没那个自信成为这人眼中的例外。 因此这个人来找他,问他要不要一起找吴峫就显得更加可疑与莫名奇妙。 还有天真,他虽然有掩饰,但偶尔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对他的信任与默契却极其乍眼。 起初他以为小天真对谁都掏心窝子的真诚以待,但遇到老胡这伙人就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还有自己脑海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自从遇到这两人之后发生的一切刷新他三观的事,他不会傻到以为着一切都是巧合。 让他长胖的可不止是肉,还有心眼儿。 张起棂和吴峫有一个共同的秘密,这个秘密里包括了他。 他们在他面前几乎没打算隐藏什么,只是他们不说,他便不问。 “.....你报吧,一会儿我还要扒他衣服,你麻利点的,说不定警察叔叔还能来得及给他收个尸。”真要等警察到这,黎蔟不饿死都要老死了。 吴峫就着蹲下的姿势一手托腮一手隔空点了点黎蔟边说边笑,胖妈妈的话,谁反驳谁才是傻瓜。 对付变态的办法,就是要比他更变态。 “怪不得我上次邀请你去大保健你非推脱不去,天真你早说你好这口啊胖爷我一定满——” “二十岁,身体还没停止生长会有误差,但误差不会超过一岁。是个练家子。” 闷油瓶开口的时机十分凑巧,就连胖子也用奇怪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这话一出,吴峫的注意力再次被小兔崽子吸引。 他当年找到黎蔟的时候,他是十八岁。 他的计划进行了两年,再见面时那孩子也是二十岁。 但与地上这个黎蔟不同的是,断掉的腿,蛇毒的后遗症,背上两年都没能好全的七指图,胳膊上的弹孔,腹部的刀伤,根本没一块儿好地方。 他想推测“吴峫”没有进行计划没有把黎蔟拖入烂局,但这样,那把刀的名字又说不通了。 所以,他一个已经解密通关的大佬重回新手村,为什么还有自己不懂得这样那样的谜题。 到底为什么—— 贼老天,果然不会让他舒服。 我敲里吗,听到了吗。 贼老天我敲里吗。 第77章 张起棂也不怎么样嘛 “天真,你认识他。”胖爷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吴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非但没打算隐瞒,甚至还有点儿我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你们也别想安生的坏心眼儿。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刚满十八,但这会儿,这孩子应该只有八岁才对。”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可多了去了。 就连闷油瓶都忍不住扭头瞟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老实没骗人。 可这一眼很不巧的被正主逮了个正着,吴小狗露出了一个核善的微笑,张起棂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再看就要被挠了。 “等等等等,天真你让我缓缓,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这信息量有点大呀。”呆滞了一会儿的王月半摸着脑门叉着腰一脸你在放什么五香麻辣屁的茫然。 他似乎根本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知道天真说实话和逗着玩儿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胖爷好像得到了答案,又好像没有,他心底的疑问仿佛更多了。 可吴峫看起来老神神在在的,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他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个小孩儿应该八岁,但他们看到了二十岁的,天真说十八岁才认识他,也就是十年后? 十年,又是这个量词。 那把“十年”意义会是这个吗。 假设这个孩子真的来自十年后,吴天真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在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他的。 王月半自认不蠢,不然也不可能敢一个人就下墓。 但现在他觉得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如果这个假设合理,天真又真的知道十年后的事,那么那种对自己无法掩饰的信任和其他的什么,也就有了解释。 要么,他能看到未来,要么,他来自未来。 这个认知突兀的就出现在了脑海,让王月半本能的看向了小天真。 可是这可能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在寻找答案。”吴小佛爷注意到了他目光里夹杂的疑惑和震撼,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本以为稳操胜券,谁知道又徒惹一身是非前路茫茫啊。 这是肯定还是否定。 胖子不知道。 但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的吴峫心里着急。 “你想问什么你就说。” “天真啊。” 王月半的语气有些深沉,就连张起棂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恩。你说。” “未来我有没有成为世界首富。” 吴峫做好的心理建设和刚打的腹稿噗的一声化为了灰烬,飘飘洒洒的一股脑全扬在了他脸上。 闷油瓶,闷油瓶他——手插进了兜里望向了别处,可能是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把人踹到墙里吧。 但这个问题好像也真的挺难回答的。 吴小佛爷要怎么告诉他的胖妈妈,他们后来穷的都要靠人接济长期靠着泡面才能勉强存活。 如果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太明显了。 不然就—— 吴峫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的扭头扶起黎蔟把人背在了身后。 这里太黑,他不能确定小兔崽子还有没有黑暗恐惧症,既然还是个没有经历过任何困苦磨难的孩子,那就依旧保持他原来的样子就好了。 不,无论是哪个黎蔟,都应该被好好对待。 那孩子只对他脾气差,但心底却柔软善良。 他是个付出型人格,他认为拯救吴峫是他的责任。 但拯救吴峫,就要一并承担他的痛苦、煎熬,还有算计。 “小哥,我们先进去吧。”过了眼前的栈道再进了那石门,应该就到达目的地了,那种注视感就像是在他咫尺之遥。 他倒要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总不能,这玩意儿还真成仙了不成。 仙界是垃圾站吗,怎么什么歪瓜裂枣的废弃物都收、 “天真?天真你什么意思啊?感情淡了是不,不然就是胖爷家财万贯你嫉妒。你倒是说话呀,你怎么不理我。” 妈的,这话丧不丧良心啊,一直都是我坑解语花呗养你们俩好不好。 欠的钱连起来都能够绕地球三圈,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虽然没有他,他们可能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啦, 但还是走开吧死胖子,说得话就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一直盯着吴峫动作的张起棂,目光移向了他背后的身影,又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走到了最前面。 他有把握背着一个人也能护他们周全,但小崽子不会同意。 认识是在十年后,所以这个人也和带张起棂回家的计划有关吗。 这么弱,会起到什么作用。 他不理解。 但对方不说,他们就不问,这似乎成了三个人固有的默契。 胖妈妈还在嘀嘀咕咕嘟嘟囔囔,吴峫走在中间虽然不应声倒也乐的听他废话,脸上的笑意和温暖做不了假。 此刻,这里聚集的三个人,每一个都对吴峫无比重要。 即使都可能是别人家的,他也不在乎。 过了栈道对四周的环境稍作打量,只见这石门前的墓道还算宽阔平整,两壁和地下都是大青条石,没有壁画没有铭文,甚至没有镇墓兽。 这和献王以往的凶残形象很不相符。 尤其是在他们站到石门前的时候,石门尽然自己就打开了,就像是特意在等着他们进去似的。 这样的话,他们准备的雷管那是半点也用不上了。 胖子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又有些纠结。 “这献王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这么一搞,让人心里头还挺发毛,就算有那胆儿也要提着一百个心往前走了。” “别担心,献王苦寻成仙之道,如果我看过的记载无误,这里是王墓的玄宫,玄宫是不设阻拦的。一是自信这扇门不会有外人进入,二是对盗墓贼来说,石门实在笨重,只不过是多废些力气的区别。” “如果遇到我们这样随身带炸药的,还有可能造成内部重要区域坍塌,献王那老妖怪可是想成仙想疯了,不会冒这个险。干脆放我们进去在里头瓮中捉鳖。所以进去小心些,不要乱摸乱碰。听到了吗胖子。” 吴峫一边解释一边点名提醒王月半。 自己邪门也就算了,再加个手贱的,身上这个也是个好奇小鬼头,要不是小哥这尊老神仙在这,直接扭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算了。 胖妈妈还没来得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吴小佛爷背后的人吸引。 黎蔟的头搭在吴峫的肩膀上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扫视了周围一圈,继而勾紧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不明意味的嗤笑了一声。 “你怎么也在这啊,我说了让你活下去,看来张起棂也不怎么样嘛吴峫。” 第78章 好疼啊吴峫 “你怎么也在这啊,我说了让你活下去,看来张起棂也不怎么样嘛吴峫。” 黎蔟这死孩子的嘴,永远有把死人气活的本事。 本来还因为他的醒转有些放下心来的吴峫,忽然就想把他扔到刚刚那栈道底下手电筒光都无法照射进去的深渊里。 小兔崽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张起棂一根指头就能把你戳死啊。 哦,你听过,但你不信。 所以吴小佛爷还没来得及为他话里暗含的信息震惊,就已经要开始操心怎么把这小屁孩儿从墙上抠下来了。 王月半眼神闪了闪,听着这话神情不明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在等着这嘴上不把门的小子再多秃噜点些东西出来。 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而言,未来的情况根本一塌糊涂。 这孩子希望天真活下去说明天真遇到了必死的局面,原本寄希望于张起棂能够帮助或者保护他,但好像失败了。 不对,不一定没成功,这小子以为自己死了,以为天真也死了。 但实际上他不仅活着,还意外来到了过去,那么这种突然的转圜【huan,二声】,一定是因为有人做了或付出了些什么。 在他们三个人中,天真表现出的异常是最显眼的,闷油瓶一开始应该也是毫不知情,只是像他一样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了一部分事实。 天真对他们俩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同,就好像是—— 在逼迫他们去思考去大胆的推测质疑他身上这种违和感到底来自哪里 而他们在猜测在证实的过程中,就会明白这个人的经历和遭遇有多危险离奇。 换句话说,天真在通过自己身上的各种“邪门儿”,明明白白的提醒张起棂和王月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危险。 你们想要安安稳稳的过你们日子,就别来跟他沾边。 胖子突然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 他果然最喜欢小天真。 真是要了老命了,这得亏了他和小哥脑子好使,要换上个蠢的,指不定天要塌了都还明白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既然他已经走进来了,就算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天真和闷油瓶也别想把他甩开。 瞅瞅天真偶尔懵懂迟钝的脑子吧,如果眼刀能杀死人,那小屁孩儿早就被闷油瓶削成渣渣了,多大仇啊。 这个家可得多亏了他,不然迟早得散。 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是一个炸药解决不了的吗? 如果有,那就来十个好了。 几乎是在黎蔟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张起棂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痛点,目光看向吴峫背后的身影,像一头暴躁的野兽。 但他脸上仍旧平静清冷。 可磐石真的如表面那般一直坚硬吗。 谁知道里面又暗藏了多少裂缝。 他不介意被挑衅,这样的人他一生中遇到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但—— 张起棂垂了垂眼眸似乎是在缓解心里不可抑制的焦躁,而后手里拎着的黑金古刀突然下垂,刀尖触到了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拖着黑金古刀,刀与青石地面摩擦,一路火花带闪电站到了吴峫面前。 “下来。” 这句话冷的小三爷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他咽了口唾沫悄咪咪退了两步,这阵仗搁谁谁不怕,黎蔟就算原本没归西,这下也要螺旋升天了。 他以为踹墙里得了,怎么还用上刀了呢。 可他背后的小破孩儿根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上赶着挨揍。 “胖爷怎么也—?哎?吴峫你躲什么,你该不会是怕张起棂杀了我吧?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意我的死活——嗷!!你有毛病啊吴峫。” 吴小佛爷直接撒手把人扔在地上头也不回没有半分犹豫,妈的,这死孩子,没治了,等死吧。 不过他也是有良心的,还知道把“十年”扔在他怀里,只是可能,这良心不太多。 这不明摆着落井下石,什么练家子能打过张起棂? 而且还是用刀。 可刚打算趁着机会捋一捋脑子里思路的吴峫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闷哼,那种隐忍又死咬牙关的痛楚清晰的传入脑海让他不可遏制的转身。 黎蔟跪坐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的脑袋揪着头发,转眼就薅下一把头发来。 张起棂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皱着眉头站在一旁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打晕。 认错倒也不至于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黎蔟。 吴峫的内心戏越是在紧张关键的时刻,似乎就越是离谱。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但表情凝重行动更是丝毫不慢,三步并做两步把人双手制住接在了怀里。 再不想办法,这死孩子马上就要往地上撞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可身上确实没伤口,是从山上摔狠了脑震荡?还是心里创伤?亦或者时空逆流的副作用? 黎蔟双手被束缚根本无法反抗,现在的吴峫体质和力量可不能跟后期那位浑身是病的弱鸡相提并论的,控制他根本轻轻松松。 但脑袋里似乎在被人强行塞进去大段大段的信息与记忆,一瞬间超负荷的运行让他只觉得脑子都要炸裂开来,头在涨疼,疼的让人死去活来。 这和生理上的痛苦根本不同,这种痛直击灵魂深入骨髓。 “...好疼啊...” 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叫了什么名字又似乎没有。 剧烈喘息,在挣扎,却被人压制的密不透风,无法逃避与抒发的痛苦让他整个人都濒临崩溃。 他本能的想要做些什么减轻自己的煎熬,最终一口咬在了面前人的肩膀上。 一句话,一个举动, 瓦解了吴小佛爷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隔着冲锋衣和卫衣都传来的痛感让他抓着黎蔟的手和心都在打颤。 这个孩子在汪家受难的那两年,一定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搁谁谁能不恨,他当年也才仅仅十八岁。 从前的吴峫一向选择性的回避去想这些问题,但这次,他再也没能躲避。 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有人还往上浇了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肩膀上最真实的痛感却成了救赎。 还有机会。 还有弥补的机会。 在他眼里,这个孩子,不仅是黎蔟,也是吴小毛。 想到这他反倒放松下来,轻拍小兔崽子的后背安抚着,一边反手拿出个麻醉针送进了脖子里。 睡一会儿黎蔟,醒来就不痛了。 这次吴峫不会来晚,他一直在。 第79章 技能是斩男 黎蔟已经昏迷了,但即使这样还是依旧紧皱着眉头脸色痛苦。 吴峫把人半扶半抱固定在怀里哄小孩儿似的的轻拍并没有停止。 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去复盘分析这孩子从醒来到现在离奇的一切。 【我说了让你活下去。】 仅凭这一句话,便能肯定这是他带走被迫入局最后又因他而死的黎七爷无疑。 最初,小三爷认为比起时间回溯这种太过复杂和离谱,连神话或者民间传说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的力量,还是平行空间理论比较靠谱。 可这孩子又让他不确定了。 平行空间只是一种尚未证实的理论猜测,但二十岁的黎蔟,却活生生的来到了他面前。 也许—— 这孩子和他一样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二十岁。 就假设他回到过去以自己的记忆,帮助邪帝没费太多力气就破灭了汪家—— 等等。 二十岁。 黎蔟这个年纪,一身登雪山的服装,还有这把刀,只有可能是在上长白山的路上。 十年之约,去接张起棂。 疑惑又变多了,不管怎么推论,总有一条线解释不通。 他就着那个姿势静静的思考了很久,身边的两个人也各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时间互相干扰。 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算了,多想无益,等小七爷醒了,说不准就能问出些什么,到时候再考虑其他也来得及。 “胖子,小哥,这鬼地方离水潭近太潮太冷了,咱们先进去休整补给一下,好好睡一觉顺便等他醒,醒了再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堆麻烦事脑子都快给我转成螺旋桨了。” 是的,好好睡一觉。在这种地方。 小三爷自从拥有了那武装到出气孔的玻璃安全屋,胆子越发的大起来。 只要有机会,什么都不能阻止他想要睡觉吃东西还有矫情。 “你有伤,我来。” 站在一旁的小哥看着他的举动突然反手把刀插回背后的刀鞘,把刀鞘递给吴峫,伸手就要背人。 吴峫被突如其来的黑金古刀坠的一晃又再次蹲坐在了地上,他有点不太明白闷油瓶了。 他是为什么会觉得黎蔟一个孩子会比黑金古刀重啊,而且他肩膀上的牙印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怎么这么肯定就是伤。 这老小子明明知道自己拿不动这东西,故意看他笑话的吧。 绝对是的吧。 “得得得,小哥你还要开路呢,这小天真都快被你的刀压趴下了,我来我来。” 胖爷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主,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天真啊,就是棵铁树。 没救。 直到闷油瓶毫不犹豫的把人扔给王月半重新拿走黑金古刀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吴小佛爷还搞不清楚状况。 这黎蔟,怎么就突然抢手起来了? 铁木真他非常不理解,他难以置信。 难不成这小破孩儿重生一世技能点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比如斩男? 噫! 恶灵退散! 虽然其他方面可能是朽木,但惜命这件事他是好手。 转眼掏了四个黑色口罩,分给其他两个人又给黎蔟戴好,才开始往里走。 “这古墓多少年没打开了,空气不流通,淤【yu,一声】积在内的阴气尸气都对人体有很大的伤害,等过几年肺里像装了个风箱呼哧喘气的时候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这是吴小佛爷的经验之谈,他对肺和口罩有着迷之执着。 “天真,你的血是绿色的身体肯定不差,小哥的血肯定也有特别之处,而我吃过千年麒麟竭,麒麟竭,千年的,你知道什么意思不。虽然不说百毒不侵,但一般的这种东西还真摧残不了我,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对对对,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呢。 吴峫瘫着脸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麒麟竭一失效,所有被镇压堆积在体内的毛病一并爆发,他差点没挺过来一命归西。 可把你这死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跟被刨了祖坟似的。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嘛,总比事后后悔来的强。”想归想,胖妈妈的话还是要回的。 这话一出王月半也不说话了,笑着点点头背着黎蔟往里走。 过了这道门,没想到里头依旧空无一物,是一个又窄又黑仅能两人同时通过的墓道,与门外同样的青石壁一路绵延出了三四十米。 大张哥提着刀认真开路面无表情的样子依旧很帅,这一路也稀奇的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但这样,才让人心里更加发憷。 献王这个人,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残忍诡谲【jue,二声】,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瓮中捉鳖这个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了。 这三四十米很快走到了头,墓道倏然变的十分宽敞起来。 虽然依旧什么也没有,但不远处的出现了一道石坡,吴峫三人站在石坡上方朝下看,那里耸立着一道青灰色的千斤石门。 用手电筒照着仔细看,石门上方还有个小门。 是个铜造门楼,整体都是黑色,构造精巧门上有滴水檐,铸着云霞飞鸟。 三人面面相觑,一直没说话的闷油瓶突然开了口。 “就在这休息吧。下面这个叫天门,是给墓主人尸解登天用的,是道门的陵制,天门一过,里面就是正主,很危险。” 听了这话,吴峫转身就钻进了自己的玻璃屋,暖和,舒服。 脱了衣服满足的往大大的气垫床上一趴,连根头发丝都不想动。 胖爷也不含糊,进去后把黎蔟丢在一旁的软垫上,自己砸到了天真身边。 张起棂也跟了进去,将吴峫教给他的防御机制锁死,清冷的眼神看着两个人似是有些无奈,但眼底却渐渐有了暖意。 “我们吃什么呀。”吴峫把脸埋在床上往里拱了拱闷闷的出声。 “我想吃饺子。” 这是已经五体朝天的胖爷。 “还有凉拌...牛...肉。” “我突然想吃粽子,不知道小哥吃...什....” 话没说完下一秒两人已经睡过去了。 也对,这几天一直精神紧绷没能好好休息,实在太累了。 闷油瓶站在床边看着他们俩,静静地,眼神沉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周身平缓的气息却能让人知道他似乎心情不错。 片刻后,他把胖子和小崽子抱起来往床里送了送,自己靠在了吴峫身边的床头闭上了眼睛。 只是吴小佛爷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黎蔟就精神分裂了,他揉着脑袋样子有些迷蒙。 “胖爷,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那门一开我就不省人事了,所以接到我师父了吗张大哥?” 吴峫发誓,他上辈子几十年,梦里都没见过这小屁孩儿这么无害又亲近张起棂的样子。 还张大哥? 张你个大头鬼哦。 第80章 渎神 吴峫醒过来的时候胖子还在睡。 他有心想要知道现在的时间和日期,可这已经不太可能。 自从进入了献王墓范围内的虫谷,因为特殊的陨石力场导致一切机械与电子设备时好时坏无法正常使用。 他来到这里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在第七天回去报平安,不然的话,小花儿肯定要借学艺不精的由头再把他打个半死。 哦亲爱的龙纹棍,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念。 吴小佛爷命苦,吴小佛爷他没法说。 他瞟了眼被扔到一旁的黎蔟晃了晃神,片刻后收拾起情绪越过他看向闷油瓶。 那老小子脱了外套里头的黑色小鸡卫衣在身上毫无违和感,长身而立站在门边向外瞧样子看上去莫名认真。 露出的半边侧脸一如既往的勾人。 是的勾人,在邪帝的世界,恐怕只有这么一个人堪称对他有着致命的蛊惑力。 就是不知道透明玻璃外头这黑黢黢阴森森的墓道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他在看他。 近乎贪婪的凝视。 这样极具侵略性的视线怎么可能不被人形战斗机感知,但不知为什么,那人生生止住了自己回头的动作,假装什么也没察觉。 只有一点一点蜷【quan,二声】起的指尖在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现在,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吴峫的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暗光,又迅速隐没换上了另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 他站起了身睡脸朦胧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站在了张起棂身后。 “小哥。”像是怕吵醒了睡觉的人,他压低了声线靠的极近,像是个巨大的树袋熊整个人都贴到了面前人的背上。 老神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侧了头看他像是在回应。 那双漂亮的眼睛常含无谓与淡漠,偶尔也会出现痛苦,绝望与迷茫,可此时只照映出属于吴峫的脸。 吴小佛爷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眯了眯眼睛忽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 渎神。 兴奋,无法压制的刺激感像电流般从心口涌向全身。 吴峫觉得自己坏掉了。 却又无法抑制只想遵从本能。 他干脆的贴了上去,又一点一点向前倾,直至最后在张起棂浑身戒备紧绷的状态下,将下巴放在了他肩膀上。 “你在看什么?” 试探,被默许。 吴小佛爷从来都是个得寸进尺会顺杆子往上爬的存在。 下巴蹭了蹭肩头,嘴上在问,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看粽子。” 闷油瓶感受着脸颊边的呼吸,像是之前积压在心底的焦躁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被渐渐抚平,抿抿唇转头继续向外看。 这个回答倒出乎吴峫的意料,他有些讶异的睁大眼睛。 “这有粽子?” “没有。”但是有许多干尸,你在,说不定就成粽子了。 “没有你看什么看这么认真。”吴小狗有点迷惑,没有粽子盯什么这么起劲。 “你想吃,我给你抓一只。” 吴峫:——? 可这句话听上去实在没什么毛病,不仅如此,还很贴心。 气氛有些安静,吴小佛爷依稀记起自己在睡死过去之前是说过这个话,但是——张起棂你别太荒谬。 他缓了好半天才忍着没说出什么离谱的心理活动,最终只得重重的叹口气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身前人的肩上斟酌措辞。 “你真觉得...我吃了那玩意儿能消化吗?” 吴小狗歪头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能,会拉肚子。”眨了眨眼睛回答的一本正经。 “不能还给我吃?”吴峫音调都高了几个度。 这话一出,再看这人侧脸掀起的唇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很突然,牙痒。 但是这次,他不打算突然袭击。 就算是为了不伤到他,闷油瓶也会被迫承受,那很无趣。 “小哥,让我咬一口。” 他有些微凉的唇贴上了近在咫尺的白玉脖颈【geng.三声】。 即使如此他的双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搭上张起棂的身体。 这情境其实更像是一个孩子在向亲近的人要糖吃。 沉默。 闷油瓶像是在发呆,他或许是在回忆自己过去有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 但很遗憾。 记忆搜寻失败。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和吴峫的一样灼热。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意料之中,吴小佛爷并不失望。 因此他只是无声的笑了笑,缓缓站直了身体重新掌控了重心。 “算了,我一向尊老爱幼,不跟老人一般见识,这次放过你。”吴峫嘀嘀咕咕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可没想到小哥却转头看了他一眼,准确的说是看了他的肩膀一眼。 语气有些发凉。 “确实尊老爱幼。” 吴小狗有点懵,他又哪里惹到这位大佬了。 难道是因为说他老? 闷油瓶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啊,他怎么不知道。 刚要张嘴说点什么,猝不及防,后面传来一句像是刚刚睡醒迷蒙的沙哑青年音。 “胖爷,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那门一开我就不省人事了,所以接到我师父了吗张大哥?” 一句话,让吴峫脑子里的一切瞬间清空,只剩下这一句不断的重复回响。 他和张起棂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迅速转过身望向角落,那个孩子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看到胖子和闷油瓶的身影,下意识的放弃了戒备。 吴峫却陷入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门一开? 什么门会在雪山上开。 青铜门。 这跟他之前猜测黎蔟去长白山接人是相符合的, 可是这孩子看着闷油瓶喊张大哥? 这说明什么。 张起棂没进青铜门。 守门的另有其人。 可十年这个量词却依旧出现了,出现在了与他那把相同的刀上。 十年之约仍在。 而能够让小哥在刀柄上刻字,和胖子一起去接的人,世间只有一个。 这个人他有这个自信。 只有他一个。 吴峫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流满面。 黎蔟没事,想必其他人也安好。 十年之约仍在。 不过这次,是张起棂思吴峫归。 第81章 整个时空只有一把 某一个世界的吴峫,定下十年之约,亲自去守了十年青铜门。 而张起棂也在外面等了他十年。 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这是他曾经无数次梦里都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 那个世界的“吴峫”可真棒啊,不像自己,重活一世依旧一事无成。 ——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黎蔟捏着眉心的手放下来抬起脑袋环顾四周,等看清周围的一切和他们异样的眼神与反应时,缓缓眯起了眼睛。 就像一只刺猬,浑身的刺都在根根炸立。 警惕性很高,反应很快。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的不同寻常。 吴峫看的惊奇,还别说,这副皱着眉头散发冷气和杀意的样子,有几分黎七爷的影子。 可并没有那个人的冲天煞气和几乎摆在脸上的不甘与怨愤。 但他们两个的存在,是三个人亲眼所见的,精神分裂也分不到上辈子或者其他人身上去吧。 更别说他们俩的经历根本完全不同。 所以,是两个灵魂共生,还是—— “你们是什么人什么目的我不在乎,反正都会是死人,只是没想到啊,现在这道上居然还有人敢用我师父这张脸出来晃悠,你们确实挺勇的,等明年今天,我一定给你们多烧点纸钱略表我的敬意。” 黎蔟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收入眼底对局势下了定义,他现在的样子不像刚才之前有几分慌乱。 反而盘了腿双手撑着斜后方的玻璃,老神神在在的带着一丝嗤笑和莫名的同情。 说话的语气,莫名耳熟。又像吴峫,又像死胖子,反正不像闷油瓶。 “哦?你师父?他也长这样吗?” 吴峫走近了黎蔟,蹲在他面前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张起棂。 本来就是在套话,但没想到黎蔟却十分配合,他像是笃定了他们的身份和目的,说起话来根本不管不顾。 “啧,别他妈跟老子装大瓣蒜,张家的,你们应该清楚,张起棂根本不在乎你们要做什么,也不在乎谁冒充他,但是唯独关于小三爷,你们碰一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毕竟,南瞎北哑西花和中胖爷的能耐,你们已经没有余力承受第二次了对吗?” 黎蔟直勾勾的盯着吴峫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眼里只有厌恶与嫌弃,就像是提到张家就恶心,亦或者,对面前冒充别人的几位也一并反胃。 所以这孩子嘴里的师父就是他吴峫没错。 但张家似乎,变成了反派角色。 吴峫站起来转过身,与闷油瓶面对面。 他们对视着,眼神如出一辙。 只是背后突然传来一股风劲,一下对着他别了青玉刀的后腰,一下对着他的脑袋,双手稳准狠,充沛的杀意激的吴小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要背对着你的敌人吗?”这句话,乃至黎蔟这个小兔崽子现在是很帅没错啦,但是接下来还帅不帅就不一定。 吴小佛爷眼神闪了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便宜师父是教过的,但是,他已经有一阵子没用到了哎。 果然,倒飞出去砸在玻璃上的是刚才还在嚣张吊炸天冷笑的黎蔟。 希望他的玻璃房子没坏,真的很贵的。 毫无顾忌的将后背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下,引诱他们出手这种事吴峫做惯了。 但他下意识把后面这小破孩儿当做了自己人,他不是故意的,自己送人头可别碰瓷。 “你下脚有没有轻一点,万一再晕一次切换了形态,另一个无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屁孩儿我可拿他没办法。” 吴峫一边走一边朝身边的闷油瓶说话,话里带着笑意。 闷油瓶没说话,但他一向有分寸,恩,应该,毕竟只是个孩子嘛。 黎蔟靠在玻璃上,样子有些萎靡,但气势依然不输任何人。 “你是在找这个吗?”吴峫拎着两把刀在手里转了转,语气漫不经心。 “那你猜猜,这两把,哪一个才是你的。” 两把青玉刀,或者两把十年 握住刀柄掩盖雕刻,根本一模一样。 “你——你怎么也有一个。” 黎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上去极为惊骇与茫然,这副模样说天塌了都不为过。 黎蔟的内心充满了不解。 无论是胖爷还是张大哥,无数次反复强调过。 【你记住,这把刀,整个时空都不会再有第二个。】 整个时空——都不会再有第二个。 黎蔟的脑子突然空白起来。 那他眼前的这个—— 整个时空。 他从前还不明白这个特殊的措辞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 这把刀,整个时空都不会有第二把。 就像他师父,他只是他,不是任何别的谁。 黎蔟突然笑了,从醒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是2003年吗?小三爷。” 除了不在现实中,他曾经无数次见过这张脸, 在照片里,在画像上,在日记中,亦或者, 那些带了面具的人脸上, 但无一例外,他们原本的脸被削了个干净。 张大哥说,既然不知道要哪个,就都别要了。 难怪他总是一眼就能认出别人和他的不同。 原来真的很明显。 师父的眼睛好亮。 像是有星星。 第82章 小三爷的真传 吴峫和黎蔟在对视。 这是一场跨越了悠长岁月,隔着点点断肠字,连连风雨声的会面。 黎蔟的心里倏【shu,一声】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你曾是我,但我终将是你。 他们说的没错,师徒二人果然是会不可避免的相互浸染上对方的颜色。 就像黑瞎子和小三爷,就像他和师父。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胖爷也没撒谎,师父的眼里有光,却也夹杂着细细密密让人窒息的绝望和哀伤。 小三爷从不质疑身边的人,因为他总会先一步否定自己。 黎蔟的双眼突的雾气迷蒙视线模糊。 【我曾经没用,但至少,我能替这里的“吴峫”守住他的一切。】 这句话写在那张唯一的东邪西花南瞎北哑中胖爷的五人合照背后。 黎蔟的心口发酸发疼,是否每一次和他们的情真意切,都会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 他的那群生死之交早都已经死了,为他而死。 这个念头是不是会像一把刀再次生生的割裂早已血肉模糊腐烂发脓的伤口,让他不得安宁。 西子湖上半弦月,人心难测连环难解,终是难抵阴晴圆缺。 但是师父,我猜神明一定听到了你心底那一丝几不可闻的呼救,因此我出现在了这里,只为带给你哪怕一点点的如释重负。 吴小佛爷的眸光因为这句小三爷而起伏明灭,他看着面前的黎蔟,在他脸上只看见了温暖平和与欣喜,没有以往的针锋相对与气死人不偿命的叛逆。 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像是过了许久,吴峫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他没有问黎蔟为什么忽然这么确定他们的身份,也选择了对他刚才的疑问避而不答。 可那句小三爷和师父叫出口,他就不会再为难他。 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 “过来吃饭吧。”仅仅只有这一句,顺手递过去的,还有一个红色的苹果,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从前的黎蔟爱吃这个,却一直不喜欢红色。 但吴峫肯定,他十八岁以前是喜欢的。 至于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或许是颜色过于鲜艳浓烈,像极了他为关根流过的鲜血。 又仿佛是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被抛弃在回家的火车上睁开眼睛,突兀的意识到有人说过要带回家的,从来都不是他黎蔟。 那时的他,心上必定裂开了一个巨大无法黏合的缝隙,那个伤口流出的红色液体,由沸腾温热逐渐冰凉刺骨。 吴小佛爷不是不明白自己的那些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很理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就是因为太过理智,才更害怕更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这些。 但是小屁孩儿,现在你应该会喜欢红色了。 是甜的。 “就这么完了?放过他了?天真你还打算带着他一起?我们要不言严刑逼供问出点什么来,岂不是太对不起他刚才炸天帮帮主的气势了。” 胖子翻身坐起来看戏已经有一会儿了,说到吃饭麻溜下了地看着黎蔟满脸的不怀好意。 也对,作为职业手艺人,这么大的动静都醒不来,那可就真是傻子吃砒霜——自己找死了。 “那不然呢,你刚才也听见了的,我们还能把他扔这儿不管?而且刚好,你可以去严刑逼供他你有没有成为世界首富。” 他们三个人里,心底最善良温柔的,反而一直都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王月半,那番话不过是说出来吓唬小孩儿而已。 吴峫一手往桌子上摆着菜,另一只手用筷子的末端“啪”的一下敲胖子伸过来的手。 “洗手,那还有个小的,你做点好榜样成不成。” “那你倒是给我留点儿面儿啊。”虽然嘀嘀咕咕但根本没什么不高兴,屁颠屁颠去洗手。 嘶。 那一敲胖子没吭声,反而是黎蔟条件反射缩了缩手,这和胖爷敲他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敢情是不舍得拿师父出气,就使劲趁他不在欺负他徒弟没人做主呗? “小三爷,你别敲胖爷,这么敲可疼了。” 吴峫僵滞了一瞬回头看扯他袖子的人,却见这小孩儿脸上满满的都是顽皮与恶劣。 刚成为长辈的小三爷眼神闪了闪。 “怎么,平常也有人这么敲你?” “是啊,胖爷说这是为了让我养成好习惯,孩子不打不成才的。”咬着手里的苹果回答得十分乖巧,听上去根本没毛病。 黎蔟这话一出口,闷油瓶却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忽而想起了吴峫在解家那句。 【小花哥哥,你对我这么好,黑爷不会生气吧。】 这两句话,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张起棂不理解,他还想再看看。 吴峫的脸色也有点古怪,他看了眼胖子和黎蔟,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虽然那十年小三爷不在,但是好像这孩子依旧得到了他的真传领悟到了精髓。 “嘿你这死小孩儿,跑这告状来了是不,看把你能耐的,你以为我听不懂?胖爷穿烂的裤衩子可比你裤子都多,不就十年后嘛,你给爷等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个满肚子坏水的。孩子嘛,是不打不成才的对吧。” 王月半本想拍黎蔟脑门子,结果他躲到了吴峫身后,胖子愤愤的收回手坐在桌子前放狠话。 这番话一出,好像确实效果不错,黎蔟的脑袋很快耷拉下来了。 完了,见到师父发现能告状了,一高兴把这茬【cha,二声】忘了。 他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回去后不还是得跟胖爷朝夕相处。 师父救我,我不想洗尿布。 “胖爷,我脑子有病,我精神错乱,我乱说的。真的。我没告状。” 吴峫终于绷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第83章 天真这是你儿子吗 “这臭小子认怂的样子跟你有的一拼啊天真,他跟你什么关系,不会是你儿子吧,不对,你说十八岁才认识他,嘿你丫的不会真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了吧,禽兽啊你。” 胖爷洗了手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朝他面前的虾仁饺子下了筷,他虽然说着话,可一点也不影响他干饭。 吴峫舀党参乌鸡汤的手一顿,瞥了他一眼心里无语,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而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问题自己要怎么回答。 哦,这是我儿子吴小毛。 还是—— 这是我迫害残杀的第十八个少年,他叫黎蔟。 人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他认识的那—— 不对,这孩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就算他没发现,他身边那几位也不该不清楚。 “黎蔟。我叫黎蔟。”吃着芹菜肉饺子说话声含含糊糊,没让吴峫为难,但也没回答是什么关系。 胖子隐晦的看了眼喝着汤脸被碗整个遮掩住的闷油瓶,只是点了点头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说。 “你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吴峫的脸色有些严肃,他斟酌了下措辞才开口。 “小三爷是说类似精神分裂的那种吗?我之前也出现这种情况了吗?”黎蔟显然明白自家师父在说什么,但仿佛又对此一无所知,可那双眼睛却忽的一亮像是有些兴奋。 就像期待已久的梦想被实现。 盼望着得精神病? 这是什么诡异的希冀,黎蔟你看起来完好无损,实际上心里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吗。 十年后的胖子和闷油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但吴小佛爷还是按耐住讶异点了点头,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黎蔟。 他们心底有很多疑惑,黎蔟的回答或许会给他们另一条解析谜底的捷径。 “我的四位长辈曾经也经历过这事,但他们对此闭口不谈,只告诉我不要抗拒,不要担心,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脸上带了些苦恼和埋怨,似乎在心里说着那些卖关子长辈的坏话。 吴峫静静的看着他思考他的话,完全没办法把这个阳光青年和怼天怼地的黎七爷放在一起做出同样的对待。 他们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只有在之前放狠话吊炸天或者调皮顽劣的时候,才有着那人的几分影子。 吴峫捏了捏眉心,一桌子饭菜然而食之无味。 “那他们之中有性格大变的吗?” 胖子问出了关键,他总是细心的。 “性格大变?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其中一个很久以前的性格和现在不大一样。” 从前他只是粽子收割机。 后来收割的多数都是人。 黎蔟听过那些因为被各种各样原因抓住后歇斯底里恐惧的低语。 他们说,神明早已坠落。 他不爱听这些。 太过矫情。 如果他们没踩在别人的底线上蹦迪,根本也不会被清算。 但是黎蔟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这三个人问一句是谁,也没有提起关于未来的只言片语。 他们干饭的干饭,思考的思考。看上去根本打算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半路捡到的孩子。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来历。 为什么不问。 “你们对未来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吧,真的。 王月半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小屁孩儿一眼,发出不明意味的嗤笑又低下了头。 闷油瓶更是瞟都没瞟他一眼。 只有吴峫。 他像是对这个问题意料之中。 看着黎蔟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如果出去后,我杀了现在的你,十年后你还存在吗。” 黎蔟受到惊吓一般往后仰了仰,忙不迭的摇头。 果然,还是他师父最凶残。 “既然未来可以被改变,那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平白限制自己的路子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说着他又停顿了下,这次的笑多少发自内心。 “当然,你要是告诉我彩票开奖号码,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第84章 大哥别笑二哥 离彩票开奖号码的谈论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们也已经安然的过了天门进入了连接墓室和墓门的嵌道,但吴峫总觉得胖子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带着莫名的怜悯。 找宝贝摸明器的态度也愈发积极起来,他起初只以为这货是死性不改,倒也乐得纵容他帮他把找到的东西一个个收起来。 至于黎蔟是怎么在摸金三人组之后,成为“科学的力量,你值得拥有的”的受害者之一刷新了三观,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当王月半再次从墓道两侧的石洞里拿出各种积满了灰尘的金饼、玉器、银饰等殉葬品的时候,吴小佛爷生怕他中招的提心吊胆算是忍耐不下去了。 那里面可还有着一堆密闭封口的陶罐和人体、禽类的骨骼,谁知道那里头有什么恶心又凶残的东西,就是那些骨头都说不上是怎么弄死的。 没必要为了钱把命都搭上。 可没等他开口,胖妈妈拎着一个锈迹斑斑十分具有滇国特色的空槽钺【yue,四声】屁颠屁颠的走过来跟他说。 “天真把这些东西好好收起来,等胖爷出去给你卖了存到卡里,放心,有我在,未来肯定不会让你吃那没钱的穷酸苦。” 吴小佛爷没说出口的话卡死在了喉咙里,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但捏着青玉刀的手却紧了紧下意识的避开了胖子温和的目光接过他手里的的东西掀起唇说了句好。 他确实缺钱缺怕了,先不提三百亿,就是买那鬼玺都要两亿六。 可缺的倒也没这么夸张。 只是谁会拒绝胖妈妈的宠爱,从前浑身反骨的黎蔟都不会,那贴心的小天真就更不可能了。 走出了这嵌道,墓道前出现了三座连在一起的短窄石桥。 桥下浑浊的黄水望不见深度,也看不出是否在流动,就像一滩死水。 “黄泉路?奈何桥?” 胖子看着这幅景象只觉得瘆得慌,走着走着走到阎王殿这种事,任谁看了不心肝颤两颤。 “这可不是奈何桥,献王心心念念着要成仙,怎么可能在自己墓里建个地府。这是三世桥,在中国古代传说中,人死之后化仙升天,便要先踏过这三世桥,摆脱世俗的纠缠,然后才会脱胎换骨,遨游太虚做个逍遥神仙。” 好在上一世体弱多病的吴峫在成为张学泰斗的时候,顺便也涉猎了一些墓葬风水学,不然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三爷一边解释一边分神用眼角余光去看身前的黎蔟,这里很黑,桥梁又短窄,亮光不断地被空气中各种物质吸收阻隔,显得这片空间极其黑暗逼仄。 不过那孩子看上去似乎还不错,除了有些兴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虽然满脸好奇,却也不会冒失的去摸任何不清楚来历作用的东西。 现在的黎蔟像他,又不像他。 那群人把他教的很好。 甚至连幽闭恐惧症都没让他沾着一星半点。 也是,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人比吴峫更清楚这一点。 “呦呵,这献王玩的是真花呀,这一套又一套的,真是长见识了。天真,这些个鬼名堂你懂得也是真不少。你看我们前面好像有堵白色的墙,那又是个什么花样儿。” 吴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三世桥很短,也就有个十来米出口就在他们几步之外,白色的墙壁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浮雕,种类颜色很丰富,但每种并不重复不多不少,堪堪只有两只。 “按陵制,过了三世桥,就必然是棺椁,但是你看那浮雕上的动物或比翼双飞,或交尾缠绵,这就说明那是雌雄一对,所以献王的棺椁里很可能有两具尸体,献王和他老婆,这是个合葬墓。”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白色石壁跟前,吴天真拍掉王月半想要摸上去的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值钱的东西扒拉一下也就算了,这浮雕又带不走,除了数不清的危险隐患,毛也没有。 胖子讪讪的收回手,黎蔟见他吃瘪抖着肩膀直笑,结果被胖妈妈逮了个正着赏了个没什么威力的大逼斗。 孩子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王月半又得意洋洋了起来。 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欺负小孩儿这种行为可耻。 吴小佛爷闭了闭眼转身就走,懒得再理这两个幼稚的二货。 他们说话的间隙,闷油瓶已经走过了白色墙壁,吴峫快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这人仿佛知道是他,回头上下扫视一番默不作声的又转过头去。 吴·读灵机·峫自然明白他这番举动什么意思。 只是他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咧着嘴傻乐的样子,跟刚才被他下了幼稚定义的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五十步笑百步其实挺蠢的,要不咱还是大哥别笑二哥? 第85章 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过了三世桥,这地下洞穴便豁然开朗起来。 那白色并非汉白玉,倒像是一种纯白的石英石。 浮雕墙体连接着六七米高的洞顶,与地穴连成一体,墙中有个门洞,有扇钉着许多铜母的大木门。 那木门已经变成了黑灰色,因为潮湿和阴气腐蚀稀碎的只剩下一个铜架子撑着才没轰然倒塌。 胖子只是用手电筒敲了两下,屹立了几千年的木门终于正式寿终正寝。 好可惜,这可是文物。 吴小佛爷咂了咂嘴心里这么想着,可脚下却毫不客气的踩了两脚,如果不是有比他年纪更小的在身边眼巴巴瞅着,说不准他就要上去蹦跶几下。 这种事放在小三爷身上也许显得很不稳重,但放在疯魔的邪帝身上却刚刚好。 那可是个能在雪山逃亡性命攸关被人追杀的时候,还往人家杀手头上扔雪球玩儿的狠角色。 大门一倒,摆棺椁的墓室映入眼帘,里面的石洞可比门外的空间宽广高大的多,但也足够黑暗。 吴峫很自觉,抬手将两枚耀眼的照明弹射进墓室,冷白色的光芒立刻驱散了沉重的黑暗,却平添了几分阴森。 强光之下,四人目光所及的不远处以无比特殊的人字形静静摆放着三口大棺材,无论是形状、材料、款式,就连摆放的款式看上去每一个都完全不同。 最靠近他们的这口用巨大的铜环吊在半空,由于离得最近看的也极为清晰。 闷油瓶隐晦的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吴小狗和王月半,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挪了几步拔出了背后的黑金古刀。 可是感知到危险和沉重的一瞬间,本来站在最有安全感的张起棂身边的黎蔟,却不知怎么的本能的靠近了吴峫,这种下意识反应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和意外。 就算不靠近张大哥,也还有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胖爷,怎么也不该是仅仅只见了不到一天的小三爷。 这种潜意识的本能让他困惑。 即便他和小三爷是师徒,可他对师父的一切印象和认知都来源身边人不知不觉间对他的情绪和感情浸染。 黎蔟从十八岁成年那天就在不断的刷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和三观,也是从那天起,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不管是人,还是事儿。 他一直都想知道他的师父,那个一度让道上的人闻邪帝而色变的存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或者什么样的考量,在消失之前留下那把刀给他留下两个选择。 拿起刀开始另一种生活,或者,上解家补习班。 很离谱,这个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离开的人,居然会预料到他学习差到没眼看。 所以到底为什么选择了他呢。 他既不是孤儿,也不是什么品行优良性格脾气都温和的存在。 甚至刚好与之相反, 他比之同龄人,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胜出的优点。 黎蔟虽然不想承认,但心里对自己的认识足够明白。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传说中的小三爷,给了他另一条选择,是小三爷,不是邪帝,他们不喜欢这个称呼。 一个甚至可能没见过他的人,似乎比任何更亲近的存在都要笃定他一定能有所作为。 可黎小爷始终想亲眼见一见让这么多人为他掀起腥风血雨的,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他最终见到了。 所以他到底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选择了那把刀还是要上补习班考大学啊。 是不是有病啊,谁挖坟靠文凭。 看着不着痕迹挡在他面前的青年,黎蔟促狭的笑了笑反握住手里的“十年”。 哦,原来是他师父。 吴峫踏进这里就被另一种熟悉的感觉激的毛骨悚然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除了那个一直注视他饱含恶意的东西,这里至少还有一个活的。 也不是活的,这个字眼不恰当。 应该是半死不活。 和七星鲁王宫里那具周穆王的血尸一模一样。 好家伙,还真是他走到哪儿“活”到哪儿呗。 有被冒犯到。 揉了揉眉心继续顺着没熄灭的照明弹往里观察,这是一个很大的回字形墓室,将阴宫分为内外两层,白墙之内是第一层,与这道墙间隔七八米的距离。 第二层砖墙围在当中,两层墙上的墓门相对,里面只是个半弧形的低矮门洞,没设任何阻拦,照明弹直接穿进去打进了最深处的墓室里。 两道墓墙的夹层堆满了各种青灰色的巨型铜铸祭器、铜盘、铜币、象牙、玉釜,象征着墓室中主人的国主身份。 汉唐时期厚葬之风最盛,传说有些帝陵的陪葬品甚至超过了千吨,相当于当时整个国家的财力的三分之一。 “这献王真是癞蛤蟆追青蛙——长得丑玩的花,这几乎是把整个滇国,不管是子民、财宝还是奴隶,都给埋进了自己的坟里,这是没想给后代留下一星半点的后路啊。” 后路都不留,更别说阴德了。 献王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用上这玩意儿。 王月半脸上怜悯夹杂着叹惋,不知是心疼那些劳苦被压迫最后还要被折磨死的百姓,还是心疼这么些个宝贝蒙尘放在这里糟蹋了。 “两千年的岁月消磨,全都腐烂在了不见天日的地底,谁也没能跟随他一起上天。” 照明弹的光亮渐渐熄灭,映照在吴小佛爷脸上忽明忽暗的,像是在笼罩在一片云雾中。 “哼,长生,成仙。” 语调轻飘飘的,可一旁的闷油瓶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四散的杀意,他微微撇开了脸,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随时准备跌落、破碎。 打开手电筒,走进了再看这些棺椁,其中用铜环悬在空中的体积最大也最突出。 铜椁灰沉沉的没有光泽,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胖子想要用戴了手套的手去拂开这些灰尘却被小三爷阻拦住。 他对着天真的王月半同志笑的很是灿烂无邪。 “我给你表演个魔术怎么样?” 在这一刻,摸金小王子看着这张毫无破绽的脸,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86章 有人在家吗? “你先摸一下。” 吴峫看着王月半不明所以狐疑的表情撒开手催促他。 这下胖子反倒犹豫了,他倒不是怕天真害他,就是,怪吓人的,他胆儿小。 “你,你想干嘛,哎!哎!哎!救命!小哥你管管他!哎!” 哆哆嗦嗦的把手往回收,被坏心眼的小天真抓住往前送,拉扯间的哀嚎在这空旷的山洞里回响,根本与杀猪无异。 黎蔟想笑又怕挨大逼斗只能暗戳戳的站在师父身后伸长了脖子往跟前凑,他依稀记得黑眼镜跟他说过师父有什么奇怪的体质来着,只是细问之下却什么也不愿意说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所以到底是什么。 反倒是闷油瓶,听着吴小狗有些耳熟的话眼神一飘指尖颤了颤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王胖子的求救都不知道听没听见。 见状胖子像是知道没人能救他了,死皱着脸以一副视死如归的极其夸张模样用手碰了一下飞快的缩了回来。 然后摆出了一副惊恐地样子颤颤巍巍的看自家小天真,吴峫还没开始笑呢,黎蔟先哈哈开了。 但这会儿胖爷也顾不上收拾幸灾乐祸的小孩儿,因为还有个小孩儿在闹他。 “哎呀,你好好摸一下,好好摸,我给你表演个魔术,真的,你信我。” 吴峫眨巴着眼睛布灵布灵的看上去十分真诚,如果没死抓着胖妈妈的手不肯松,或许还有点可信度。 摸金小王子本来就在逗他,这下看他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心里暗乐,半推半就纵容顺着他的力道拂了一把铜椁上的灰尘,椁身立刻被灯光映成诡异的青灰色,上面已经生了不少绿色铜花,乍一看,好似爬满了深绿色的蜈蚣。 “好好好,摸了摸了,然后呢。”虽然嘴上好像在哄小孩儿,但眼睛还在往上棺椁上瞟,生怕真发生个什么离谱的事儿。 可这么一看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那铜椁上好像还缠着九道重锁,封的密不透风,王月半依稀记得这种青铜椁在陵制中实属异类,只有一些大罪人、得了什么传染病的贵族或者入殓前有尸变迹象的才会用铜椁重锁封死,防止僵尸破棺而出。 天、天真——你不至于吧。 但是小天真没听到他的心声。 在胖子的惊恐、黎蔟的期待和闷油瓶无奈的眼神中,吴小佛爷靠近几步一脸哥俩好的表情拍了拍棺材。 “hello,有人在家吗?” 黎蔟像是呆住了,他属实没想到小三爷会有这么....傻气的举动。只是脑子里突兀的冒出了一句话,吴峫你有病吧。 赶忙摇了摇脑袋驱散不敬的言辞。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妈咪妈咪哄,父神在上,阿门,原谅他的罪过,那可是他的师父。 “我说天真啊,你看我像——”傻子吗? 王月半像是松了口气,正准备调侃几句,说到一半突然像是被卡住喉咙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身前的青铜椁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晃动和尖利的指甲刮挠金属的刺耳声音,在死寂阴森的地宫里,这种声音足以深度冲击人体的大脑皮层,使人由内而外的产生压倒性的恐惧感。 悬吊着铜椁的青铜链子随着它的挣动也发出难听的吱呀呻吟。 闷油瓶猛的上前拉住似乎还有点小骄傲的吴小狗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眼旁边兴高采烈的人有点子无语。 他跟吴峫在一起的时候,无语的次数比他这一百多年都要多的多。 出于震惊中的王月半忽然就想起了七星鲁王宫那具被天真触碰就抓挠棺材的活死人。 不是巧合。 是碰棺必起尸。 而且天真分外清楚自己的邪门儿。 他十分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自家小孩儿,他不理解。 他非常不明白。 这小孩儿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挺骄傲? 胖妈妈拿手盖住了脸,仿佛看不得自家孩子那副蠢样子。 他到底在得意什么啊? 麻烦搞搞清楚好不好,你是盗墓贼啊伙计,走哪儿哪儿起尸是一件很值得,额,夸耀的事吗? 一个哑巴冰山酷哥,一个邪门儿离谱全身都在诠释科学的小孩儿。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孽。 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王月半肉眼可见的叹着气颓废起来。 至于黎蔟,他人已经傻了。 黑色的瞳孔急剧放大,满眼倒映的都是那个晃动的棺材。 倒不是有多害怕,起尸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个“hello有人在家吗”实在是—— 他好像知道黑眼镜提到师父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晦气。 传闻原来也有真的,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验证方式。 没有张大哥,邪帝早在他还是小三爷极其能作妖的时候,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吴小佛爷也很惊讶,他知道有半死不活的,但是也没想到一猜还真就中了。 如果不是闷油瓶拉住他,他甚至还想兴致勃勃的再敲两下。 既然邪门儿已经不可避免,不如坦率的接受它,甚至将之利用成为自己的优势,比如—— 没有张起棂护着,吴峫可能会因为自己的邪门儿死掉。 将这个认知根深蒂固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让它成为一种被默认的事实,这才是值得他快乐的理由。 庆幸这里没人患有密集恐惧症,不然就吴小佛爷这密集的无数心眼子,那人不得现场表演一个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老天肯定是觉得我和闷油瓶下墓太简单了,所以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天真。” 吴峫边笑边锤了一拳胖子,用武力威胁他好好讲话。 黎蔟看了眼惆怅的胖爷,觉得那个“我”其实大可不必加的,但是他被压迫怕了,他不敢说。 “难不成是假的?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月半十分喜欢“拉帮结派”“同仇敌忾”,可似乎从来都没赢过。 但这次,闷油瓶迎着吴峫玩味的眼神缓缓点了下头。 吴峫挑起眉撇了撇嘴。 啧。 老叛徒。 第87章 木棺上的文字 片刻后,吴小佛爷一脸无语的拉走了要开棺抓粽子给他吃的闷油瓶。 就很荒谬,小哥咱能不能跳过这茬,真是正经人坏心眼起来比坏人那比坏人还坏呢。 要是吃了这东西,先别说会不会被毒死,就是青灯古佛敲一辈子木鱼都消除不了那心理阴影。 他的食谱可以是山海经,但特么不能接地府。 吴小狗心里骂骂咧咧的拽着人走开,当他们离那东西远远地,再去看另外两具棺材的时候,胖子是说什么也不让他碰任何东西了。 即使吴峫一再语重心长的解释其他两个里面的已经死透了不会动更不会诈尸,也不能丝毫动摇胖妈妈对他的防备和决心。 得。看来是被他的离谱程度吓够呛。 那棺椁其中一个看样式和大小,不是木椁,而仅仅只是一层棺材板,但这棺木也并非寻常之物。 粗略一看这棺板厚约八寸,棺上没有上漆露着木料的原色,黑的像是焦炭,木质却极为细密坚韧。 吴峫自恃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木料。 王月半用手敲了敲棺盖,发出一阵“空空”的撞击铜钟声,在墓室中显得格外洪亮沉重。 胖子的脸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抹狂喜,那模样活像是饿了半个月的汉子看到了山珍海味满眼都在冒绿光。 “这棺木似乎没有经过特殊加工,材质我没见过,这是个什么?” 吴小佛爷一向是将勤学好问的美好品德发扬光大的,也从不避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无知的一面。 王月半看上去心情棒极了,揽着自家小天真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迫使他不自觉地摇晃了几下,眉开眼笑兴致勃勃。 “居然也会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我的高材生。但是天真,我们发了你知道吗。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的那种。“ “”这东西叫窨【yin,四声】子木,只生长在深山老林的山沟山阴阳光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这种树从生长之初就从未见过阳光,普通的树木每一年增长一圈年轮,而这种不见光的树,要过个几十上百年,年轮才能增加一圈,就连这名字,也是在形容它是只能存活在地窖里的树。” 吴峫识相的点着头没有出声,因为他实在是对那句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保持怀疑态度。 天可见怜,他们对钱真的是没什么概念,花起来更是像流水一般毫无顾忌。 上辈子要不是有个很会赚钱的小花儿,他们迟早要和不记得存款在哪儿了的闷油瓶,撒钱拿药续命的老不死,流落街头饿死了事。 这么一看,最节约最省事最好养的反倒是胖子和自己。 吴小佛爷选择性的忽略自己身上背着的三百零二亿六千万,邪帝做的事,关他天真什么事。 这个锅他可不背。 “窨子木?原来是长这样啊,我听说这东西可比等量的黄金还值钱。” 黎蔟那两年跟在他们四个身后见了不少东西,但对这稀奇的物种也是只听说过没见过。 “小子哎,见识短浅了不是,就是十口同样的黄金棺材也换不了这木料,这棺材板有多厚你们看见了吗,这可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窨子木树心,不是万年树龄的窨子木,怎么可能硬生生雕琢出个这么大这么厚实的棺材来。“ “就是当年那千尊万贵的慈禧老妖婆都没混上这个待遇,发动无数力量也没找到一星半点窨子木的影子,那是因为这树在汉代就已经灭绝绝种了。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我们发了吧。天真我不是说了嘛,有胖爷在,你可过不了那穷苦日子,放心好了。” 胖子眼中异彩连连,搓着手越说越激动。 “咱们就在这打开着棺材,把里面的东西清理掉,天真你再收起来。” 胖妈妈一向粗中有细,虽说里面由“碰棺必起尸”的邪门儿亲自鉴定过没有粽子,但这墓主人可是献王,就算不是半死不活,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又藏着些什么稀奇古怪害人的东西。 害人害己,这个险可冒不得。 吴峫也很心动,红艳艳的钞票对他真的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但这种专业的事情还得要专业的人来做决定。 一时之间,三双同样发着绿光的眼睛望向了倒斗届的权威——张起棂。 闷油瓶应该不需要他们支付出场费吧,吴峫尽力拉平唇角才没让人看出来他的思想有多离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闷油瓶在此刻却过于安静了,他像是对身边人的目光恍若未闻,上前轻轻拂开棺木上的灰尘,盯着上面繁杂的雕刻线条微微颦【pin,二声】着眉眼脸带困惑。 直到这时,其他三人才注意到这木料上居然还有刻痕。 那些线条密密麻麻看似连在一起,可实际上每一个都独立优美,形似篆书,神似狂草,造型奇特飘逸中带着玄韵。 像是某种文字。 可作为在挖坟、玩儿心眼、等人的忙碌旅途中还抽空考了个研究生的吴小佛爷来说,他用黑瞎子八百年都不洗的粉色苦茶子发誓,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没有在任何文献、记载、野史或者古墓里看到过这种神秘奇特的文字。 中国古代的文字不说全部认得明白,但也能勉强认出它们每一个存在的时代。 但这个,没见过,一次都没有。 “小哥,你见过这种文字吗?” 这种让他不明白不认识的东西,一向能激起他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是道印,也叫云篆。但——” 张起棂的脸色愈发沉寂,平静淡漠的眼底似乎酝酿着猛烈肆虐的风暴。 但这种文字早就绝迹于上古时代, 潜意识里知道有一个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 闷油瓶抓着黑金刀柄的手缓缓捏紧。 他想不起来了。 第88章 上古先民 “道印?”吴峫摸着那些纹路蹙起了眉。“是指道家专用文字吗?” 也怪不得他问的这么浅显,实在是对这种文字一无所知,只能通过字面意思来试着猜测一二。 “是,这上面是一些符篆和讳【hui,四声】字。”张起棂又走到了之前有异动的青铜棺椁旁边,提刀刮掉铜锈看的聚精会神,似乎是要以此来逼迫自己想起些什么。 但这番言论又让吴小佛爷陷入了新的疑难猜测中。 符篆他明白,但是讳字? 他知道道经记载中,诸天真人皆有隐秘忌讳的称谓,是为代号,不可轻呼,但长这样的讳字? 闷油瓶像是明白他的思虑,再次开口给他解惑。 “上古时期的讳字具有真正的威能,现在的只是由后人衍生创造补全,只能看不能用。这些棺材上刻的全部是上古紫微讳。伏魔紫微讳以及杀伐紫微讳两种。” 紫微讳,也就是这里刻着的,是北极紫薇大帝的隐晦称谓。 而伏魔紫微讳和杀伐紫微讳,就像人不同时刻具有的不同身份,在家为父为子,在外为官或为贼。 场合不同,使用的讳字也不同。 杀伐?伏魔? 又联想到那个从进虫谷开始就注视着自己的恶意视线,吴峫心头一跳。 “所以,这三口棺材里可能镇压着什么邪祟是吗。”说出这话的却不是吴小佛爷,而是王月半。 他似乎对此接受十分良好,虽然脸色沉重,倒也没有半点抗拒新世界大门的开启。 吴峫扭着头看他许是眼里的疑惑太明显,胖妈妈翻了个白眼语气凉凉。 “你这什么眼神。瞅瞅你自己吧天真,再看看我们身边那小孩儿,就算小哥现在说这世界上有神有仙,我也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比小天真更邪门的,他已经习惯了。 吴峫被呛了一句,讪讪的垂头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似乎、应该、也许、可能是有那么点荒诞了。 所有人都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吸引了全部的心神,没有人注意到黎蔟突然间不合常理的沉默和寂静。 这短暂的宁静像是在蓄力等待着下一刻的爆发。 “没有仙神。”闷油瓶突兀的抬起头直视王月半的眼睛,眼神清冷异常认真笃定。 胖子因为这句话有些发怔,反而是吴峫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没有仙神,也理所当然的没有长生不老。 “三具紫微讳各自独立又互为一体,但不是用来镇压棺材的,这里还有其他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吴峫,你感觉到的那个存在。” 张起棂的眼睛扫过来,那目光本是带着寒意的刀刃,只是在看到小崽子时又渐渐融化成担忧与关切,仿佛冬日里冷感的阳光。 小三爷心头一暖,拍了拍搭在自己身上带着劝慰的那只胖手摇了摇头。 “我没事,都到这了,没道理被这东西吓退不是。” 不管是为了搞清楚那东西为什么盯上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地精,他都不能也不敢后退。 只是—— “哎?打住,这个表情说的话我不爱听,你要是敢说连累我们这样的蠢话,胖爷我可就把你打晕扔到那巨型洗衣机了。” 吴天真马上抬起一只手做投降状,另一只手在放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讨好的笑了笑。 “这还差不多。” “所以闷——小哥,既然没有仙神,那这些什么讳字真的有用吗?” 王月半被自家孩子哄的高兴,差点就说秃噜嘴。 闷油瓶淡淡的盯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有用。” 回答倒是回答了,只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但也有可能,他记起来的已经说了个干净,记不起来的,问他他也答不出来。 但胖子不知道他失忆,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果然不愧是哑巴张。 没有仙神,没有长生不老,但是道教的道印却真实存在并有用。 这让吴峫忽的想起了自己在《黄帝内经》中看到的一句话。 【帝曰:夫道者年皆数百,能有子乎。】 【夫道者能却老而全形,身年虽寿,能生子也。】 意思是说,活过百岁不算什么,但能活过几百岁依然生孩子那是基本配置。 可这种解释曾经被无数人质疑且推翻,他们的论证就像说《山海经》是虚构的,因为没见过所以不存在。 只是仔细想想,可那些人不也说过穿越时间不可能发生吗。 就算是发生了,也是几千几万年后科技发达的社会。 但如今就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 没有仙神——没有长生不老——上古 【上古之人,春秋皆度千百岁,而尽终其天年。】 上古时候的人,年龄都能超过千百岁活到上天给予的天赋年龄才会死亡。 如果这是真的,上古先民也真实存在。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人类的寿命锐减,又是什么迫使让他们发明了道印。 他们想要镇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89章 拿黑金古刀抵债 “那这窨子棺我们是开还是不开啊。” 王月半一手插兜一手挠了挠下巴,看起来很是纠结。 这棺一开,那底下镇压的东西可能就会被放出来,但也有可能那玩意儿已经死了,毕竟几千年都过去了,也许早就被磨灭成了飞灰。 但如果不开,先不说这种好东西会放在地底暴殄天物,就是天真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状况也需要费些波折,下次也不一定会遇上这种机会。 而且,胖妈妈扭头看了眼自家孩子盯着那木料的眼神,可比自己热切恋恋不舍多了。 这就让人搞不明白了,不应该啊,怎么说也是九门吴家当代独子,唯一的继承人,还有之前七星鲁王宫的那些个货款,未来再怎么破产,也不至于缺钱到这种程度吧。 就算天真是个缺心眼儿的,那吴贰白,吴叁省可都是狡兔三窟的狠角色。 所以当胖子一脸你别逗了,你能有多缺钱的表情去问吴天真。 “这吴家不养你啊?他们是有多抠搜多穷啊,就这一个独苗苗养不起直说呗,有的是人愿意带走。” 这话里话外都散发着一股自信与豪气。 吴小佛爷深深的看了眼摸金小王子,默默祭奠了下他脸上可能会马上消失的得意与不屑,然后风轻云淡的吐出一句。 “我们欠了人家三百零二亿六千七百四十五万。” 有零有整简洁明了。而且这个我们,就很耐人寻味值得深思。 我们是谁们。 我们是谁们。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懂得都懂。 这也使得本来就死寂的地宫,这下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吴小狗往嘴里送了根烟就要点,中途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垂下头捏在手里慢悠悠的吐出一句。 “差点就要拿黑金古刀抵债了。” 这话一出,本来还没什么动作表情看不出想法的闷油瓶瞬间绷直了脊背看的吴峫直想发笑。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去年全国纳税排行榜第一的大庆油田才一百八十六亿,我们仨就三百多亿,你真是屎壳郎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啊你天真。” “我又没说是现在。” 吴天真嘴角轻扬露出了个俏皮的笑脸,可看在王月半眼里,就仿佛是个来招魂的恶鬼。 没说现在。 也没说那占大头的三百亿是他花的。 反正他又没骗人,只是选择性的忽略了一部分事实而已。 兄弟嘛,只要不是生死大事,不都是要同甘苦共患难的咯。 被这句话噎到的胖妈妈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这要换个人他早就啐人家一脸唾沫了。 但这是天真。 他只能缓缓蹲坐在原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死活想不明白那三百多亿到底是怎么花的。 “开棺。” 这话一出,小三爷和胖子齐齐望向闷油瓶,胖子更是毫无顾忌的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刚才还沉重让人心塞的气氛一哄而散。 “天真,他现在这样儿像不像即将要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儿,疯狂想用别的东西来给对方做找补以求放过。” 这话一出吴峫也跟着笑起来,确实,那把从不给别人面子的刀确实很得小哥的喜欢。 “命根子,可不得护着么。”对那把刀有着极重的怨气,说起话来难免也不着调几分。 “哎哎?天真我咋听着这话这么不服气呢,怎么着啊,你是怪小哥没把你看的跟命根子一样要紧是吗?” 胖子凑近吴峫挤眉弄眼,可那声音是半点没打算掩饰,如果有可能吴峫丝毫不怀疑这货会想趴在闷油瓶耳边说的更大声。 “你可拉倒吧,就这去阎王殿的死路你也能开的动你那小破车。” 吴小佛爷瞟了眼闷油瓶,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心头猛的一跳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把没点燃的烟咬在嘴里走向最后一口还没研究过的棺材。 “你心虚了。小哥你看他他心虚了,他就是嫌你不重视他。” 和王月半争执是最没前途的,胡搅蛮缠没人能胜过他,除非那人叫齐达内。 所以吴峫根本没打算理他,晃了晃脑袋走向墓室深处的最后一口棺材。 就算是要开棺,也要弄清楚这几个不符合常理的棺材到底有什么文章,看明白了再下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无缝石棺,用一体的纹石直接雕琢打造成的石棺。 纹石棺板古朴,甚至有些原始,连环相套的环形凿刻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只黑色的野兽,也看不出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非龙非虎非鸟,充满了古老神秘的色彩。 也同样的,在这些雕刻周围环绕着和窨子棺相似的道印。 是紫微讳。 可这石棺却比刚才那两个都短了一大截,别说成年人,就是个一米四的孩子也不一定放得进去。 “这棺材怎么这么小,会是个早夭的王子什么的吗?” 王月半提出了疑问,吴峫看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了站在他身后神色明显有些异样的黎蔟身上,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不一定,古代战国时期列国相争百家争鸣,墓葬文化也趋于多元化,光是野史流传的,就有拼肢葬,碎葬,蜷葬,俯身葬,蹲葬,悬葬,侧卧葬等无数种,身份不同,对死亡的理解不同,安葬尸体的方式也不同。” “这石棺的用料也很特别,纹石性似水玉十分稀有,里面的或许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吴峫摸着那些道印细细感受,无端觉得盯着自己的那股视线微弱了些。 所以,一直盯着他将他引到这来的,就是镇压在这里的那个东西。 会是什么,有什么目的。 而且,这个墓穴的主人献王,看上去可不像是会把什么危险放在自己家里为了天下苍生驻守的大好人。 什么大好人会把活人折磨死放满山林河流随时准备开联欢party。 不,也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献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其实并不会让他成仙,只不过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成仙执念和财力兵力,想要达成自己的企图。 伏魔,杀伐。 吴小佛爷的脑子不可避免的空白了一瞬。 据闷油瓶所说,那些完整的讳字早已失传。 那么,这些棺材上完整的紫微讳是不是就说明,上古先民还依旧存在。 至少几千年前,他们还在这人世间留有活动痕迹。 并且依旧在致力于清除人间不知名的危险根源。 第90章 不好吃的糖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献王一家三口啊。”王月半同学在这种地方一向善于发散思维。 “不管是不是,一会儿开棺就什么都——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吴峫的眼睛无意间扫到了墓室的角落。 与这里三口棺材摆放的位置相同,按三角形排列了三支蜡烛。 有蜡烛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长久不见天日的墓穴,有了空气的灌入,细绒的灯芯与磷火产生作用燃烧,这是地宫惯用的手段。 但怪就怪在,那光源是幽蓝色的冷光,没有任何照明度,只是能使人在黑暗的地方察觉到那里有光。 就在闷油瓶和胖子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的时候,赫然又多出了六盏幽暗的蓝色鬼火。 他们一进墓室就被面前的三口棺椁吸引,没注意到深处的内室还有其他东西。 互相对视一眼,吴峫把手电筒扔给胖子,自己端起了手枪。 墓室足够大,走了一段距离最先进入攻击范围的,是一张长满黑色鳞片的大长脸,两排细密锋利的牙齿吐露在嘴唇边,显得极为面目可憎。 “雾草,这啥玩意儿啊这么丑,膈应死人了。”胖子抖了抖,似乎要把炸起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是鲛人,黑鳞鲛人。” 记载中,鲛人也分很多种,南海多黑鳞好织绩能泣泪成珠;而东海那群长着人样十分好看的,却其性为淫,好斗好食人。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吴小佛爷一边解释一边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枪。 眼前是嵌进山体的两棵铜柱,铜柱分为上中下三部分,绑着六只半人半鱼的怪物干尸。 这些怪物上半身明显是个女人的模样,脖颈很细,脖子两边长着鱼腮,但他们没有人类的皮肤,全身都是稀疏的黑色大鳞片散发着乌光。 这让吴峫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收在山洞里的那具半人半蛇的女尸。 人蛇和人鱼,他觉得还是蛇好看点儿。 这些尸体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变得干硬黢黑,没有发生腐烂,铜柱上的锁链反穿它们的琵琶骨,做出蹲伏下跪的姿势仰着头,嘴巴大张着,露出一截子火绒,那是蓝光的来源。 “鲛人?不是有媒体专门科普过那玩意儿其实就是古代人对海牛的称呼吗?” “鲛人,又名泉客,《异物志》中记载,人鱼形似人,长尺余。不堪食,项上有小穿,气从中出,秦始皇冢中以人鱼膏为烛,则火不灭。鲛人的油膏燃点极低,一滴就能燃烧数月而不熄灭,所以常被用来做万年灯。胖子你见多识广,不应该没见过这东西才对啊。” 吴峫用青玉刀戳了戳那些尸体,硬的像块钢板,没有任何韧性。 所以,地宫十座有九座用火绒和磷火,还有一座权势滔天有钱或者不做人的,用的人鱼。 “你都说了是用来做灯的,灯啊天真,我以为那些长年不熄的灯真是海牛油呢,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拿鲛人尸体做蜡烛的,这还是托了献王这老畜生的福。” 胖子说到这像是发现了自己的愚蠢,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咒骂了一句。 “该死的专家。” 吴峫看着他发出了不明意味的嘲笑,海牛油,胖子你是真的敢想。 那些蠢货的话你也信。 可转头他又被极度黑暗的角落另外三根铜柱上的万年烛吸引。 即使是以他见过许多血腥惨烈画面的心智,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冲击在原地呆滞了片刻。 那是三个用四五岁左右的肥胖小男孩,姿势和人鱼相同,做出跪地拜服状,低头闭目神态祥和,灯芯置于肚脐眼,长长的探出一截子与身后的铜柱连为一体,无论是人皮还是铜柱里的油脂,都能通过肚脐眼一滴滴的流淌出来。 “童男童女殉葬,古代帝王权势的牺牲品,这还只是个县委书记的官儿就已经这样儿了,那开国皇帝朱元璋之流就更不用说,简直无法想象。” 胖子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不忍。 吴峫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转身离开一言不发的朝墓穴的内室深处走去。 从某种角度,他和这献王老妖怪一样的狠毒。 都视人命为草芥。 而且将来,也会一直如此。 包括不惜用上自己的这条。 “不对天真,不对不对。” 走在他身后的胖子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急促凑到小三爷身边,吴峫只以为他发现或者想起了什么,立马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所以未来,我不是首富是呗。” 垮着肩膀皱着脸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就连闷油瓶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哈?是反射弧过长还是怎么滴,这人怎么还在惦记这个啊。 吴小佛爷的脸冷漠下来变成了死人脸,定定的看了会儿胖妈妈,转而走到了黎蔟身边抓着手腕拽在身边一步一步走的极为沉稳踏实。 黎蔟没看他,因此吴小佛爷只能看见自己抓着的那只手泛白轻颤的指尖。 吴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牵着他往前走。 一如当年在那片一望无际的沙漠阴暗的地底。 那九盏鬼灯落在了他们后面,幽幽的发着光,但也只是让这处黑暗的阴宫显得更为阴森可怖,像是几只眼睛狰狞的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黎蔟低着头不明意味的发出一声轻笑,短促却清晰,足够让身边的吴峫听得一清二楚。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挣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可就是这样,反倒让吴峫垂了眼睑手上越发用力。 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身后的闷油瓶看的真切,看似是他需要吴峫的搀扶陪伴。 但实际上,是黎蔟在纵容小狗崽子。 张起棂无端觉得舌尖有些发涩,掏了口袋里的糖塞进嘴里。 皱起眉。 不好吃。 第91章 天授 等走到墓室尽头,一水的全是白色石英岩环绕着空洞的山壁。 环壁四周画满了大型的彩色壁画,汉风和夷人的民族色彩与宗教色彩相融合,王者之风与先到的飘逸虚幻共存,这是从未流传于世的一种绘画风格。 画中人物都是怒目天神,几乎与常人相同比例,全是俯首向下凝视,似乎正在注视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些天神的眼睛全是水晶、萤石镶嵌流光溢彩绚烂夺目,随着手电筒光源的移动,反射出某种奇异的光,似乎他们的目光也在紧紧跟随吴峫一行人一起挪动,这种被无数眼睛盯住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吴峫一手牵着黎蔟一手举着手电小心的一路走过去,将这幅规模宏大布局周密的上百天神图尽收眼底。 可直到他走近最后一幅壁画前,被那与其他存在迥然不同的风格吸引了心神。 画中的女人云鬓高挽头戴玉质七宝冠,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高台之上眼睛下瞥向下俯视,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冰冷弧度充满了奇异的压迫感,犹如神灵站在九天之上心怀轻蔑藐视苍生。 吴小佛爷轻轻咦了一声,这个女人——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准确的说,她胸前佩戴的玉玦【jue,二声】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哎?天真,这这不跟咱们从烂铜箱里翻出来被木头包裹又被杨参谋掰成几瓣拼合而成的玉璧长得一样嘛。这女人牛叉叉嘚瑟这样儿,不会就是献王他老婆吧,把自己老婆和天神画一块儿,什么垃圾玩意儿尽会往脸上贴金,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王月半对献王不人道凶残的所作所为可有着十足十的厌恶和嫌弃,连带着也不待见有可能是他家眷的任何一个存在。 可吴天真听着这番话眼睛嗡的一亮,他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东西了。 被自己收起来的玉胎罐子,就是包裹在那样一层玉璧之下,老胡也曾说,那雕龙刻虎的玉璧年代久远可能是石器时代的东西,并不属于献王。 “胖子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心细善良又温暖的胖妈妈简直是人间至宝。 “这还用你说啊,是不是突然特别爱我,快快快,趁着这股劲儿,嘴一个嘴一个,天真的心可是说变就变的,快点的,你别——呜呜呜呜——” 呵呵,他收回那个想法,这死胖子就是个变态,变态! 吴峫瘫着一张死人脸推着凑到面前突然开始犯贱的大坨肉饼子,浑身都抗拒的拧成了一个麻花。 这要是个别人,可能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可这是胖妈妈。 因此吴小佛爷只能僵着脸接受身后传来的诡异目光洗礼。 黎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吴峫,最后纠结着看向了站在一旁一脸淡漠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没有半点不良反应的姓张的牛逼人。 所以铁三角的铁——到底是哪个铁? 吴峫他——他不会对自己也心怀不轨吧?! 黎蔟猛的后退了一步扯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吴峫果然有毛病!! 他就知道这货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最后把吴小狗从身前无理取闹、背后火烧火燎般的目光中解救出来的是难得贴心的大张哥。 他似乎在一旁围观够了小崽子的窘迫,终于舍得走两步拎开几百斤的熊孩子,站在他俩中间将他们隔开。 但吴峫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冒出一个不着调的念头。 哑巴劝架成就达成。 胖子被拉开倒也不闹了,只是从闷油瓶身后探出个头来揶揄的朝着吴峫笑。 小三爷伸脚踹他没踹着,气呼呼的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黎蔟从脑补中回过神来,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疼。 吴峫他终于疯了。 “这不可能是献王他老婆,汉朝那会儿可是父系男权社会,真要往脸上贴金没理由不画自己反而把作为附庸的女人跟天神画一块儿。” 虽然这话很不好听,但作为在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之间反复横跳繁衍壮大的庞大族群,那是一种必然性。 谁又没被对方统治过,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站在上风。 “鬻譱嶜鞪...”忽然间随着他们的争论盯向壁画的闷油瓶嘴里吐出几个奇怪的音调,像是种吟唱,又像是在嗡鸣,让人分辨不清。 吴峫猛的扭过头,看见小哥整个人都处于空灵飘忽的状态,两眼空洞无神。 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抓住了这个人的胳膊,他只知道那一瞬间他的脑子根本不转了,只能本能的做出些举动。 吴小佛爷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熟悉的两个字带来的极致恐惧。 ——天授。 第92章 玉山金母 ——天授。 如果把吴小佛爷一生中最讨厌的东西列个排行榜,天授这个词,毫无悬念的会占据第一位。 就像现在,他甚至把枪都拿在了手里,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那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他是能崩了张起棂还是能崩了自己。 这玩意儿不是汪家,不是黑毛蛇,无影无形,根本摸不着踪迹,但真要找到了,说明想要极力避免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张——起——棂——” 吴峫的嗓音干涩,夹杂着微微的颤抖,却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越捏越紧,眼前发黑心脏像是在朝着一个无底深渊直直得坠落。 吴小佛爷不断在心里告诉安慰自己这不是他等了十年的那个。 这个人就算被天授,根本也对他影响不大,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忘记。 可那种通体冰凉的窒息感根本避无可避,就连血液似乎都被冻成了冰碴子完全停滞不前。 又一次眼睁睁的无能为力,从恐惧、颤栗、绝望演变成自我厌恶。 绿色诡谲的花纹这次却以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飞快速度占领了他的左半边脸,那一刹那,就连他的眼睛,似乎都在发着莹绿色骇人的光芒。 神秘,妖冶【ye,三声】,极致的危险。 泛红的眼角,华丽糜艳。 “吴峫。” 清冽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将宽大温暖的手掌贴在了他的后颈。 即将冰冻三尺的西湖春水,停止了降温。 吴小佛爷僵滞着身子一动不动,他轻轻的吸气松缓着自己过度紧绷而有些麻木脱力的身体,温热的感觉一点一点从后颈传遍全身。 他突然想放声大笑。 他从不知道自己曾经畏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的摸后颈,居然会演变成安抚他的利器。 真是可笑至极。 “我没事。吴峫。” 大张哥仿佛依然从容,只是微微紧抿的唇泄露着一丝真实的心绪。 他似乎明白了小崽子这一刻,在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王月半看着自家孩子的脸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神情猛的看向闷油瓶,小哥感受到目光瞥了他一眼,空闲的手指了指小三爷在炸山壁时划伤的胳膊。 怎么回事。 跟他的血有关。 一问一答无声的开始,又无声的结束。 只留黎蔟盯着吴峫脸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若有所思。 “你没事就好,刚想起些事,有些走神了。” 吴峫吐了口气扬起了笑脸,有些假。 “不想笑咱要不拉倒算求,这也太丑了。” 胖爷的嘀咕声根本就是有意传入小天真的耳朵里,果不其然,吴小朋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抬手就扔了个“暗器”。 “吃着,堵住嘴憋说话,烦你。” 胖爷嘿嘿一笑,拿着手里的香蕉剥了皮一口气全塞嘴里两颊一鼓一鼓的,不过好在是真不出声了。 就是时不时地喜欢往吴峫脸上看,搞的小三爷都要怀疑自己脸上长了花。 “身上有不舒服吗?” “没有。” 张起棂和小狗崽子的对话简洁明了。 吴小佛爷似是怕他再多问,有心转移话题。 “你刚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识墙上那女人?” “我念的是这画像女人的讳字,你们称她为玉山金母,至于认不认识,我不记得了。” 这个回答可以,很张起棂。 “玉山金母?” 吴峫思索了片刻没在脑海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便歪了头向旁边的人表示疑惑寻求答案。 “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金母所居也。” 闷油瓶声音有些微的低落,吴小佛爷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脑海里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让他有些沮丧。 他抬手找了半天合适的位置想要拍一拍以示安抚,思来想去,最后落在了离得最近最顺手的精瘦腰身。 离得最近最顺手? 嘛,谁知道呢。 只不过很有效就是了,闷油瓶明显被拍的一愣,身体绷紧又缓缓放松,看了眼吴小狗,又看到那张被花纹占据了部分显得迷离诡异的脸,杂七杂八的情绪倒是冲散了大半。 看的胖爷摇着头啧啧称奇。 他开始不明白天真到底是真铁树还是假直男。 而且这闷油瓶看似没什么人类的情绪,可实际上又像是被拿捏的死死地。 亦或者,他根本就清楚一切,只像是故作不知有意一步一步引诱,继而养大小崽子蓬勃的野心。 谁才是猎人,谁又是猎物呢。 有意思,这两个人是真会玩儿。 可惜喽,这戏一个人看没什么意思。 至于黎蔟,成年人的世界小孩儿不懂。 —— 玉山金母就是西王母。 实际上这个答案吴峫并没有感到惊讶,似乎他在看到这画像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答案。 现在只不过是得到证实。 他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只是下一刻又觉得沉重。 玉山金母有讳字,可以延伸为西王母是上古先民。 而西王母出现在这幅所谓的“天神”图中,意味着这些人就有可能是上古先民中创造道义的那小部分被称为“神”的存在。 但无数年来,他们的活动足迹从未被发现未被探知到一星半点,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消亡或者失去踪影无法获得联系。 而距离周穆王事件的许多年后,献王墓里出现了昆仑山才会特有的龙气,以及西王母所佩戴的玉炔和画像。 互相佐证。 太刻意了。 就像是专门告诉来到这里的人,一切都跟我西王母有关。 想要答案,就来找我。 第93章 西王母想做什么 吴峫舒展了眉眼盯着她胸前那枚过分熟悉的玉质项链饶有兴味。 如果记得没错,在蛇沼鬼城的时候闷油瓶从假西王母身上摘下来递给他,后来从蛇母嘴里救了他们一命的,也是这个玉珏。 他居然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也是,毕竟对于他而言,这都已经是上辈子过去几十年的事儿了。 人老了真是记性大不如前。 可是跟百岁老人相比,他也就不显得那么乍眼了,至少还能用。 至于这位贯穿了他曾经大半辈子人生的女人——西王母。 找自然是要去找的,但不是现在。 有时候一味的寻找和探寻真相是没有意义的。 想必那个鬼魅一样的神秘女人留下这些线索,也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后人知道她的存在和炫耀她的长生。 否则早在几百年前汪葬海从青铜门内出来,替明朝皇室拜访塔木陀寻长生不老药的时候一切就都该结束。 而不是最后沦落到饱含着怨气继而创造诞生出一个恶心发臭的狗皮膏药汪家。 吴小狗在张起棂不在的那十年摸爬滚打懂得了很多道理,这其中最深刻的就是, 如果好奇心与能力、眼界以及拥有的筹码不相符,那等待他的,只有会被迫彻头彻尾改变的迎头痛击,无论多么乐观多么心怀希望,现实会让人彻底认清自己的无能与窝囊。 而献王墓所发现的那三具刻着道印的棺椁,和这地下可能镇压的东西,会是西王母的手笔吗? 她坑骗了献王,让他以为这样的布置与做法能够在死后飞升成仙吗? 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推论。 可吴小佛爷不相信西王母一个可能上古就存在的人,身边会缺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窨子木在她眼里会很值钱吗? 论国力能打败西周的塔尔木多斯难道会比县委书记差劲? 这说不通,明明自己就能完成,为什么要大费周折—— 吴峫沉思着望了眼不远处蓝色若隐若现的光源,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突兀的闪过人蛹、死漂和痋婴。 它们都具有相同的特征,而这种特征其他地方根本见不着。 是怨气。 献王墓最多而西王母可能不屑去做的,就是折磨生灵去制造庞大的怨气。 也就是说,这些怨气,和这三口棺椁相辅相成,共同压制或者威慑着某个存在。 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还要坚持西王母几千年来的努力都是在不断寻求长生的想法,那吴小佛爷觉得,自己是真的蠢的没救了。 所以,她究竟为什么非要死磕长生之道。 为了权势? 看上去并不是,就连当时天下共主的西周穆天子都败在了她的手中,她明明可以趁着机会一扬西王母国的国威一鼓作气进军中原取代西周。 先不论那些饲养的成群结队的各种剧毒的蛇,就是人首蛇身天赋异禀的大将军玄女,和比几十层楼一样高大的蛇母,也不是那时候的人们所能抵御的。 为了俊男美女为了风花雪月? 好像也不是。 就连唯一和她传过绯闻的周穆王也不过是颗棋子,甚至吴峫都在怀疑那些个把臂同游瑶池共度良宵的糜丽爱情故事都是周天子打了败仗抹不开面子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散播的谣言。 到目前为止,西王母所表现出来的性子和处事风格都和恋爱脑傻白甜根本不沾边。 她每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留下踪影足迹,引导着后人去追寻去探索。 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严格来说, 她在通过长生这个线索广泛的撒网进行挑选。 挑选什么,某个特殊的人吗? 可就连历史上被称为“大有为”之君的汉武帝前去拜访都没能入她的眼。 她想挑选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她想用这个人做什么。 面对一个个接踵而来的疑惑吴峫揉着太阳穴显得有些烦躁。 也是,在重开之后以为能凭借自己的“无所不知”准备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被现实接二连三的扇好几个响亮的耳刮子,任谁都要火冒三丈。 吴小佛爷再是个佛系,也还有个邪帝的称号。 他可不是对什么都好脾气的天真。 他只是特定几个人的柔弱傻白甜。 就像现在, 吴峫无意识的走近画像不远处白色石墙上绘制的浮雕女人,甚至连相貌服饰都没看清,就已经被从墙里伸出的白生生的人手箍住了脖颈。 五指细长力量奇大没有半点血色。 呼吸不畅,挣脱不开,反而试图抬起的双手也像是被铁钳一般紧紧制在两侧。 被迫仰起头,疼入骨髓,眼前发黑。 在这种状况下,本来就不太冷静的吴小狗只觉得心里的憎恶像是涨满了河槽的洪水,崩开了堤口,拦都拦不住。 他心中暗自冷笑,眼底的绿光一闪而过竟然靠着自己硬生生的挣脱了束缚,端起手枪抬手就射。 直到接连不断的一梭子子弹打的这雕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孔洞,依然觉得心里头像是滚烫的开水翻腾个没完。 他看起来是个软柿子,也愿意在他们面前做个软柿子,但不代表他真的可以随便揉圆磋扁。 他讨厌被牵着鼻子到处走。 第94章 驱使怨气 “吴峫!” “天真!” 身边三道不同音色的声音如出一辙的带着焦急与担忧。 闷油瓶几个人虽然没和他站在一起,但离得并不远,只是看见他在原地抬头发呆,然后忽然像疯了一样没有缘由的对着那面墙射击。 “怎么了怎么了,这女的怎么你了,瞅你把人家脸都打了个稀碎,这还怎么见人呀。” 调侃归调侃,胖爷谨慎的瞥了眼那堵白墙上的浮雕女人像,又去上下扫视小天真,在他白嫩的细颈上发现了一圈五指的乌青。 同时关注到这一点的,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闷油瓶。 吴小狗刚准备摸一把脖子顺口气再向他们开口解释,结果下一瞬间就被张起棂掐着下颌迫使他再次扬起了脖颈。 掐脖子的痕迹可以有也应该有,但不该这么快就出现变成这样的颜色。 王月半眯着眼睛转身走向浮雕想要一探究竟,被闷油瓶拉住。 “小心。” 胖子有些意外的挑起眉,最后还是咧着嘴点了点头。 反观一旁的吴峫,满腔怒火在懵逼中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顺着下巴上的力道双眼无神的看着墓室的青灰色圆顶眨了眨眼睛,有些怀念的咂了咂嘴。 这样的场景曾经同样发生过无数次,他的邪门体质也不仅仅只招禁婆粽子和海猴子。 但他们总会发现异常然后像小白鼠一样研究他一点点去寻找答案。 可让吴峫印象最深的,还是接张起棂从长白山回来的第一个夜晚。 被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扒开立领的衬衫,常年用刀带了些茧子的温热手掌微颤着细细抚摸那道致命的伤口,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到最后挣扎不能破罐子破摔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仰视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惊艳的深邃眉眼,感受着这个人因为他翻涌的情绪内心一点一点被填满。 这十年的奔波和苦难似乎有了归处,得到了慰藉。 张起棂没问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是谁干的,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吴小佛爷只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被捏晕了。 或许是这老小子牛气哄哄的看完却根本没想过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收场,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这个话题。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说—— 我从青铜门出来的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十年没有在你身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张起棂。 你死了。 吴峫的心上再次裂开了一道口子,没有鲜血,只有腐臭的烂肉。 颤着眼睫毛闭了闭眼将眼眶里的水雾散了个干净。 下一刻,那只手从下颌划向喉结,有意无意的触碰缥缈的像是错觉,吴小狗颤栗着茫然的睁开眼睛,眼里的困惑和惊疑显而易见。 这闷油瓶在摸什么。 划过后颈扶向脑袋摆正,像是安抚孩童一般拍了拍。 谁教他这么一路摸过去的。 把手抬起来啊艹,嘶—— 吴小佛爷被沉默了。 张起棂站在身边,看了眼没什么状况安好的胖子和黎蔟,又好整以暇的去瞧小崽子。 纤细,脆弱,容易留下痕迹,也容易夭折。 杭州铁木真满脸便秘欲言又止,可又想起这番熟悉的动作好像是自己干过的。 又觉得语塞。 他好像知道这人几乎全能的牛逼轰轰是怎么来的了。 有东西他是真学啊。 离了个大谱。 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晃着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去看两只手腕。 清清楚楚的两只青黑手指印。 不是幻觉,但石像怎么可能会动。 “天真,小哥,这王八羔子真往墙里头砌了个女人。” 这王八羔子说的是谁,肯定是献王无疑了。 吴峫和小哥对视一眼走了过去,那面诡异的石雕仿佛被一通乱射搞乱了原本的布局,没有再出现第二次异动。 有些地方呈蜘蛛网状碎裂掉落在地上露出墙体后的部分服饰。 “不是幻觉,这女人没有尸变,被掐的感觉也很真实,这是怎么回事。” 吴小佛爷这次决定以逸待劳,直接问大张哥。 “驱使怨气。” 简单易懂,不科学,但合理。 “所以天真脖子上的黑手印是怨气啊,真他娘的晦气,出去必须得让他跨个火盆不然要倒霉死了。话说回来一通扫射击散了怨气,因此这王八羔子的老婆失去了作用,是这个意思吗。” 吴峫摸着脖子奇怪的看了眼王月半,干嘛非要扯人家老婆啊。 刚那画像上的西王母他也是这么说的。 “看我干嘛,我就好奇像这种畜生会怎么对待发妻不行啊。”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但估计跟外头那些人也差不离。 人命如草芥。 在统治者眼里,除了自己,其他人是谁都一样。 就在吴小佛爷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闷油瓶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向前几步拔出黑金古刀挡在众人面前。 “快走,这墙要塌了,女尸在动。” 第95章 狗不会心软,但人会 “快走,这墙要塌了,女尸在动。” 吴峫和王月半同时一凛,他们对闷油瓶的警示一向有着本能的信任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下意识反应。 但这次,吴小佛爷却是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猛的定住脚步看向了黎蔟,那小孩儿脸上没什么表情脸色显得有些阴沉,可还是在对视的瞬间从几步之外迅速朝他靠拢过来。 小三爷心头一松,却眼尖的看见那面墙突然坍塌了个彻底,里面疾速飞出一团黑色密密麻麻让人感到极度不适像雾又像烟的玩意儿一股脑的冲向了小哥的面门。 吴峫瞪大了眼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他不敢出声,生怕分散了闷油瓶的注意力造成本不该有的伤痕。 可只是须臾他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小哥的状况了。 那面本来已经停止坍塌的墙面毫无征兆的颤动再次大块大块的向下滑落,从墙体突兀的窜出一个通体惨白却极其僵硬的东西犹如离弦的利剑一般迅疾且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和恶意直直的冲向黎蔟的后背。 但凡这股力道和冲击一并砸到那小屁孩儿身上,不死都是他命硬。 黎小爷可能是个被护在胖爷和大张哥羽翼下安稳成长的接班人, 但一路都在被人赶鸭子上架托着向前走的黎七爷却不是,他对危险和绝境有着近乎本能的警觉。 否则他也不能活着走出汪家大本营,甚至在最后成为新九门的一员。 吴峫脸上明显开始溃散的情绪和背后传来的近在咫尺的异样气息让他背后的汗毛都在根根炸立。 这种情况曾经也不是没有过,只是那时候身边哪有什么吴峫,只有倒斗都要做五三的苏万和满嘴跑火车的杨好。 可是很奇异,等到如今真在这种要命的时刻身边有了万恶之源的姓吴的,黎蔟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 姓张的牛逼人不在,一身病痛的弱鸡吴峫可能会死。 这个念头一出,根本无法忽视也无法抹灭。 啧。 他就知道。 他和吴峫人狗殊途。 狗不会心软,但是人会。 他曾用执着烧死了所有的不成熟与幼稚,直至那片荒野逐渐长出了清醒理解与感同身受。 黎蔟深深地望了一眼天杀的邪帝猛的刹住了脚,竟然是要用身体硬生生的扛住这一击让危险在这里止步不再向前。 只要给张起棂一点时间,他一定能空出手来救吴峫。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紧紧盯着黎蔟的举动根本来不及思考的吴小佛爷大脑一片空白,只靠着潜意识的驱动在慌乱中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护在怀里牢牢禁锢无法动弹分毫。 从前利用的多顺手,现在就有多恨自己当年蒙了双眼的狠毒和假装看不见这孩子痛苦的不择手段。 吴小佛爷所作的一切,曾经凝固成一把利刃扎的黎七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那把插在肺腑间的刀倒转过来化成一地的玻璃碎片,全部由吴峫生吞下去,划的他五脏六腑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别这样黎蔟,别这样。 求你了。 伴随着一阵骨头错位的声音,肩胛骨传来了排山倒海般的剧痛。 小三爷双眼猩红似乎连脸上的花纹都隐隐的暴动起来。 抓着黎蔟的双臂为支点,腿上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一个回旋踢将背后的东西重新踢回了墙里。 后背很疼,但远不如心里的万分之一。 那种疼和张起棂带来的,绵绵针似的,既不致命又不急迫,却没来由的心乱如麻坐立难安的无数细碎无法填补的孔洞不同。 那是被刻意遗忘放置了许多年的锈迹斑斑的刀,如今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割裂出让他癫狂难熬的创痕。 第96章 神明不可辜负 “不要做这种连猪都不会做的蠢事,就剩我们俩了,不要逼我用狗链儿把你拴起来,好吗黎——蔟。” 内心的担忧和恐惧,在极度的怒火冲击下说出口变得难听又膈应。 就像黎蔟和古潼京的关根,就连浅淡的互相关心都裹挟着硬实尖利的刺,恨不能把对方扎成筛子。 每吐出一个字,吴峫的语调都会比上一秒轻柔温软,最后那一句更是拖长了尾音几乎贴在了小孩儿的耳边。 他眉眼带笑像是在调侃,可气息冷冽锋锐,犹如万载不化的寒冰冻的人不自觉的打着寒战。 就剩他们俩了。 除了吴峫自己。 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存活下来,但不知是人是鬼,属于曾经世界吴小佛爷的,浑身反骨,独一无二的,黎蔟。 而不是在庇佑之下被照顾的顺风顺水的阳光少年。 吴峫从来都很清醒。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都说与张起棂的十年之约让吴峫没了天真成了邪帝。 那么,所有人的死亡,让邪帝又泯灭了什么,没有人能说的清。 他总是擅长演戏的。 尤其是这群不熟悉他的人面前,他扮演的更是毫无压力。 黎蔟看不见背后人此时的神情,他被钳制着站的笔挺根本无法动作,越是挣扎身后箍着他的那双手就越是用力。 这货身上突兀的升起一股野蛮的兽性,那目光和气息似乎要把他撕碎。 到嘴的嘲讽咽了回去,感受着颤抖拧着眉思索,吴峫的话语和举动带着古怪和诡异的违和感。 但黎蔟又奇异的理解着这个人所要表达的意思。 用狗链儿把人拴起来,没了自由,但能活命。 吴峫终于从有病进化成了变态。 真是让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可喜可贺。 可那句就剩我们俩了是什么意思? 黎蔟狐疑的想要转身看看这个人的表情,可转了一半的头又扭了回来。 他自认在不清醒没有完全融合的间隙已经暴露的足够多,可浙大学神似乎突然就蠢起来了。 你也有今天啊吴峫,原来你也不总是稳操胜券无所不知的。 黎蔟扬起了眉轻吸了口气缓缓放松了身体,那禁锢他的力道也随之渐渐松懈。 小破孩儿有些想笑,做什么搞出这副他是吴峫唯一救命稻草的模样。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吴峫家? 从护住黎蔟踢飞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到小屁孩儿突然搞清楚吴峫的精神状态也只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 等小破孩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因为担心而拿着雷管去而复返的胖子拽在了身边。 黎蔟低垂着眉眼掺了讥讽,是啊,吴峫怎么会在姓张的陷入危险的时候还有心情在这跟他瞎扯淡。 过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秀书生,他都能拼上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为那人铺出一条回家的清白大道, 如今有了这些古怪特殊的能力,谁都拦不住他奔向张起棂的步伐。 胖爷也不行。 黎蔟了解吴峫。 就像吴峫明白张起棂。 可他也明白自己从来都是备用选项,就连参与计划去送命,也不过是第十八位。 十八少。 这个称呼实在贴切。 永远不被坚定的选择,永远可有可无。 但黎蔟理解吴峫,脑海里相处两年的记忆让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 那可是张起棂啊。 神秘、强大、耀眼、悲悯万物的人间不可得的绝色。 神明不可辜负, 因此有了黎七爷。 第97章 也是父爱吗? 袭击黎蔟的东西还没被看清,就已经被邪帝在暴躁中一脚踹出去老远归于死寂没了动静。 那异物受到重击撞在已经坍塌了部分的白色墙体上,也许是时间过于久远加上本身就已经残破不堪,墙面没能承受住那股强大的冲击力将原本嵌有的剩下的半个女人浮雕碎了个七零八落,露出里面隐藏的极为严实的另一个黑漆漆犹如凶兽之口的墓室来。 吴峫在去往闷油瓶身边的途中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看了看小哥似乎游刃有余便稍作停留左手低垂着手电筒往里照,而右手揉着无时无刻都在剧痛不止的左侧肩胛骨神色有些扭曲。 左手手腕以上几乎全废,肩胛骨错位导致抬肩功能受限,胳膊轻轻一动就有尖锐的骨擦感和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声音。 想要自己手动复位没能成功,倒是多出了一阵阵烧灼般的疼痛,跟手腕脱臼是极端不同的两种概念。 他身体异化后的力量几乎超出常人两倍不止,就连骨骼血肉都增加了不少强度,但那一下还是差点将他的骨头都打碎。 得亏不是黎蔟,否则就得邀请献王一块儿吃席了。 感受到身体的损伤和不协调,吴小佛爷本来痛苦的脸色逐渐化为不耐和烦躁,他现在这样儿跟拖油瓶还是没什么区别。 原本他的恢复能力很快这本来是好事,但在这种情况下骨头愈合的速度加快,很有可能会因为错位导致生长出骨刺。 又横生枝节。 怎么没直接创死他,真烦。 可瞬间他又想到安好的黎蔟眉宇松了松,逼迫着自己收起所有杂七杂八的情绪保持高度的冷静与理智, 他曾经从一无是处的废物走到那四个传奇人物身边与他们肩并肩,本身靠的也不是什么武力值,不过是旧事重演罢了,这个他熟。 倒是黎蔟,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破孩儿是一点也没想珍惜这好不容易再来一次的生命。 那孩子停住脚步看着他的那一瞬间,小三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既然我是根本不重要的那一个,所以为你而死没什么所谓。 我不是你的软肋,也成不了你的盔甲,但我会努力体现自己作为棋子的价值,一次又一次,成为你多出来的那一条命为你而死。 吴峫那一瞬间感到极度的震撼与崩溃,他的心脏仿佛被放入绞肉机里,手脚控制不住的痉挛。 黎蔟在他心里从来都是个孩子,不管几岁都是个爱和他唱反调叛逆期无限延长的债主。 他愿意赎罪并甘之如饴。 可失去所有人的癫狂与绝望黎蔟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因此也不能明白吴峫感觉到他的所思所想时恼怒的歇斯底里。 唯一存在的黎蔟,他不管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吴小佛爷只要他活着。 他会为此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杀死那个阳光少年的灵魂。 不过是灵魂,邪帝害过的人早就数不过来了。 并且,如果能换回曾经的他们,就是献祭整个世界他也不会感到一丝犹豫。 天真能变成邪帝,邪帝当然也能进化成恶魔。 但现实是,他连这样做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一丝一毫。 因此奇迹般存在的黎七爷他不会放任他随着自己的心思胡来。 更别说什么玩儿命。 他是他,还有他们,曾经活着和真实存在的证明。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黎蔟都比吴小佛爷珍贵得多。 这些念头不过是顷刻之间,吴峫右手拎起青玉刀顺着手电筒的光往墓室里看。 那墓室似乎不大,正前方有一具体积很小形状奇特的铜棺,边上有个女尸背靠着棺尾低垂着头双腿直挺挺的瘫着,通体白色的长裙下摆金线绣出的飞鹤在光照下熠熠生辉,夸张的流苏金冠掉落静静的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这就是刚才他踢回去的那个东西,一具女尸,或者一个粽子? 可如果仅仅是一具尸体,她为什么会动会有那么大的气力?可是粽子的话又怎么会停止攻击? 僵尸可是不把所有能感知到的活物撕碎是不会消停的。 而且刚刚是怎么攻击的?总不会是拿头顶过来的吧?西班牙斗牛啊? 又是因为怨气吗? 这时小三爷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向后退了两步抬头去看刚才发现女尸的墙面,看上去通体都是白色,没什么区别。 可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这石墙的一部分似乎是天然形成的而且有个刚好一人通过的缺口。 刚刚那些倒塌乱飞的碎石不过是为了契合那具制造成浮雕的女尸人为特意填上去的。 从这个尸体的装束来看,很有可能就是胖子心心念念的献王老妖怪的发妻。 所以,果然如他所料,这献王的老婆也没什么好下场,被丈夫当成砌墙砖去填了窟窿。 献王真觉得这样孤零零的成仙有意义吗? 吴峫暗自摇头,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信条和梦想。 可从献王妃都被用来当机关的情况来看,这间墓室可能才是真正的献王棺椁所在的位置,外头那三具,既是道具又是幌子。 而且离这间墓室越近,受到的注视和威胁压迫感就越来越强烈。 是什么东西? 献王? 还是—— 西王母想要镇压消磨的那个存在。 吴小佛爷突兀的抬手摸了摸那仿佛天然形成的墙面,瞳孔深邃幽幽的泛起了一层冷意,然后向后缓缓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先解决其他隐患,再来放心的跟这玩意儿死磕。 目光追随着闷油瓶的身影上下翻动,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黑色的云雾其实是一团数不清的扑棱蛾子。 密密麻麻的过分恶心。 张起棂注意到了他的靠近,眉心微微动了动空出心神扫视小狗崽子,盯着他左半边身子的沉重和不协调,眼神夹杂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 他知道那个伤怎么来的。 没法对喜欢找死的崽子放心,时刻注意吴小狗的动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吴峫对黎蔟,也是父爱吗? 张起棂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只觉得那一幕很刺眼。 但他是闷油瓶,瓶盖偶尔会拧的死紧,有什么事从来都是自己咽。 可几乎是在同时,吴峫站在几步开外看到了小哥鲜血淋漓的掌心。 第98章 我没保护好你吗 “这是死人体内生出的飞蛾,比起寻常的那些更具侵略性,生命力很顽强,见光就扑体内都是尸粉,沾到皮肤上活人也会起尸斑,直至最后衰竭而死。你离远些。” 闷油瓶的声音有些哑,被蒙上雾气一般低低沉沉。 他知道小崽子特殊,但这和他的提醒并不冲突。 吴峫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关掉了手电筒熄灭了光源,却对最后那句话充耳不闻,反而目光灼灼的朝着他靠近。 听话,但不完全听。 张起棂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微蹙着眉刚想开口说话,被扔过来的东西打断。 如果是别人可能出于谨慎不会理会,但是吴小狗给的,毫不犹豫反手把刀插回刀鞘接在怀里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背负式火焰喷射器,射程50米,焚烧时间47秒。”附带扔进怀里的还有一副阻燃手套和面具。 不然那双好看却总是伤痕累累的手要在高温下皮开肉绽,不带面具那热浪不得脱层皮。 吴峫把东西扔过去就退了几步站在不远处看他,根本不担心那些个扑棱蛾子会不会冲向自己。 就算真过来了,到底是哪方先死还未可知。 不过他挺意外,油瓶组和燃料桶加起来足有七八十公斤,他倒是也没想到自己单手就能提的那么轻松。 他也想自己上,要是能割手就更棒,但奈何已经是个半废,不成为累赘都是万幸。 至于帮闷油瓶拿刀,呵,离谱,想都不要想。 小哥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吴峫离开的瞬间就喷起一道火墙阻击,可谁知那些飞蛾十分凶悍,被火焰燃烧着依然猛烈向前冲,直到翅膀烧尽落在地上还在不停扑腾。 转眼间地上满是黑压压一地扑棱蛾子的尸体,让人作呕。 但这些尸蛾太多了,而且从四面八方迎着火光来势汹汹,特别是小三爷看着地上那些蛾子的身体,隐约有几分酷似人形让人不自觉冷汗涔涔。 在第一波烧了个殆尽之后,第二波又很快席卷而至,但在熊熊烈火之下很快被清理的七零八落没了踪影。 闷油瓶环顾了下四周,确定危险解除之后走到了吴峫身边。 喷火枪被收起来,吴小狗低垂着头小哥看不清他的神情,只依稀感觉他是在盯着自己的手。 摩挲了下指尖抿了抿唇,张起棂感觉小崽子心情似乎有些差。 “吴峫...”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知道现在最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吴小佛爷也没想什么,他知道割手放血对于小哥只是一种必要的保命手段,自己帮不上忙就无法阻止这个人做出这种行为,也没有立场去生气。 但就是无法压抑自己心底升腾起来翻江倒海的难受与心疼,是他太矫情了。 “嗯?我在,怎么了,我给你包扎,” 他脸上带着笑,若无其事的反问,拿出两张凳子和医疗用品示意闷油瓶坐下。 科学的力量让他几乎没什么掏不出来的东西。 张起棂看着他用右手扶着僵硬的左臂放上膝盖,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却没有吭声。 小崽子肯定不知道自己脖子上已经青筋暴起。 一定很疼。 肯定比用青玉刀扎穿自己手心还要疼。 因为怕疼所以寻死,这成立吗? 如果是心里煎熬痛苦不堪的话,大概吧。 黎蔟。 这个名字在张起棂的舌尖转了转只觉得艰涩难听。 他盯着小崽子的头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情绪。 从前他哪在乎别人的名字好不好听。 “我没保护好你吗?”让你死去了吗。 终究,那句【你怎么也在这啊,我说了让你活下去,看来张起棂也不怎么样嘛】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成为了挥之不散的阴影。 吴峫用十年铺路要带他回家,最后落了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张起棂压抑在脑海里的困扰兜兜转转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在吴小佛爷面前。 瞳孔骤缩,缠绷带的手不可抑制的轻微一抖。 吴峫的心在发颤,眼泪夺眶而出。 他没有说话,怕一出声就无法停止哽咽。 但闷油瓶知道答案, 小崽子本身就是答案。 如果没死,这个吴小狗不会出现。 他死了。 第99章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爱他 寂静无声。 这是吴峫和张起棂之间第一次出现这种不交流不言语的静默局面。 小崽子在闷油瓶面前一向是碎嘴的,无论他是天真还是邪帝。 手里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要打结受到了阻碍,左手基本残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使点力气将绳结系死都变得无比艰难。 轻轻拂开伸来想要帮忙的手,低下头咬住留出来的一角带子和右手同时使力,有些冰凉的唇有意无意擦过掌侧。 小哥的睫毛颤了颤,压抑着想要缩手的本能任小崽子动作,眼神随着他的举动从发旋一路看向脖颈,纤细,白嫩,又脆弱的要命。 收起尖利的爪牙露出肚皮的样子太过乖巧了些,像一张容易留下痕迹的白纸,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旺盛的破坏欲。 想做些什么让他破碎。 但不是让他的身心带上那种狰狞、丑陋的疤痕。 那是什么—— 破碎这个词,除了这种还有什么。 张起棂喉结滚了滚移开了眼神,他可能真的需要去翻翻书了,或许还需要去看看病。 “不是的小哥,你把我保护的很好,是我不争气,我生病了,病的很重。”肺病,也有心病。 就在闷油瓶以为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吴峫蓦然开了口。 他的包扎已经结束,但看起来仿佛没有放开那只手的打算。 他抬起头直视那双淡漠清冷少有情绪的眼睛,用完好的手摩挲着大张哥的手腕摸着他的命门感受着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动,语气认真眼神近乎虔诚。 如果没有张起棂,吴峫的生命早在下斗入局的那一天就该结束。 剩下的那许多个日子,无论是把自己变成疯子灭杀汪家带他回家的那十年,还是后来雨村的安逸灿烂烟火气,实际上都是赚了的。 因此现如今该不安、愧疚和难过感到抱歉的是他才对。 他自以为下了一盘天衣无缝的棋,自傲自满嚣张得意,直至最后一子踏错满盘皆输。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早早因为肺纤维化死个彻底,会不会至少小哥和胖子能安稳活下来。 王胖子本就是局外人,而没有拖油瓶的张起棂,世界上没有人能抓得住杀得死。 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他甚至都不能坦然的自我了结去赴死,因为那些人拼了命也想要他活下去。 可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闷油瓶听着这番话盯着那张清秀漂亮的脸微微抿唇。 小崽子一向很会骗人。 只不过,他或许很少骗张起棂,显得生疏演技又实在太烂。 闷油瓶那张脸带有藏族血统,眉眼深邃,脸型流畅,一眼就能惊艳,两眼三眼依然惊艳。 洞悉一切的眼神很有压迫感好似任何人任何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吴小佛爷曾经变态般的喜欢那种被他一眼看穿灵魂的感觉,因为这人就算清楚他心里的小九九和一肚子的黑水,也会由着他放纵。 那双常年没有温度的眼睛夹杂出纵容和宠溺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能拒绝沉沦。 吴峫也不能。即使他知道对于闷油瓶来说这不过是在包容一个爱胡闹的小孩儿,小三爷依然乐此不疲。 只是后来,他再也不能坦然的直视那双眼睛了。 他的心思过于肮脏上不了台面,只能在暗无天日的阴暗角落发霉腐朽直至随着他的死亡一起烟消云散。 “你对他的容忍度很高。”这句话很平淡,听不出别的什么。 闷油瓶对于他的解释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但显然不打算为难小狗崽子。 片刻的沉默后任由吴峫把玩着他的手指转而没头没尾的说起了另一个人。 张起棂看的出来,吴小狗脾气不好,甚至是相当差,有很多时候他虽然是笑着的,但不耐烦和敷衍不走心会从骨子里蔓延出来。 他的杀心很重,尤其是烦躁的时候无意识的扫过对方要害的眼神,与他所熟悉的另一个人如出一辙。 黑瞎子。 他们都同样的用笑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和情绪,然后极力扮演着一个正常人。 瞎子的恸,是家族一夕之间全部灭绝仅剩他一人。 吴峫的劫难又是什么,何至于性情如此大变。 小哥知道过去的吴峫应该是什么样子,从七星鲁王宫分开后他查探过,大学时代的小崽子,是真正温润如玉的小公子,性格为人处事乃至于学习成绩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个被护的很好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 那是个真正的小太阳。 现在的吴峫也很好,只是他看起来太疲惫太难过绝望了。 除了那十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的天授实在限制他对黎蔟透露的一角未来的推论。 但正因如此,在经历了许多事性情大变后,对那孩子的冒犯置若罔闻甚至拼死相护的好脾气就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很难让人不在意。 这句话说的突兀,就连吴小佛爷都下意识怔了怔。 旋即意识到是在说黎蔟,他对黎蔟确实包容。 吴小狗想起那小逼崽子就眼疼头疼哪儿哪儿都疼。 不包容怎么办,自己做的孽,跪着也要还呀。 “他——” 可话说一半卡壳了。 说什么?怎么说? 我为了铲平汪家拐带了十七个孩子进沙漠完成我的计划,但是他们没撑住,疯的疯死的死。 然后有了第十八个黎蔟。 黎蔟为了我的计划去汪家做卧底,身上没了一块儿好地儿,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我答应他带他回家,却只是在最后把他放在了回家的火车上。 转头就去长白山接了你。 这怎么说出口,这也太渣了。 本就在小哥心里岌岌可危的形象就更没眼看了。 “吴峫,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爱他。”张起棂不知道从小狗崽儿的支支吾吾中脑补了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可一边又觉得胸口憋闷、窒息喘不上气。 是献王墓的空气有问题吗?可吴峫看起来没事。 大张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吴峫只是因为震惊忘了做出反应, 实际上他已经裂开了。 到底?!他妈的!?是谁!?教小哥这些话的?! 啊?!?!?!?! 是谁?!?! 第100章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句话让邪帝为我破防。 闷油瓶做到了。 吴小佛爷震惊,吴小佛爷不理解。 这种震撼莫过于看见天上的仙女拉屎不擦屁股一样离谱。 但以他对这家伙的了解,这肯定不是小哥会说出来的。 肯定是谁教的,或者从哪儿听来的。 但转瞬间,吴峫眼底的光彩接连闪烁了几下,再抬起头时只剩满目的意味不明。 这或许是个机会。 让闷油瓶大概明白什么是爱。 “小哥,这句话你听谁说的。”他似乎只是好奇。 张起棂眉目如墨,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疏离冷淡高不可攀,但这副样子对吴小狗没什么用。 小崽子总能轻而易举的掀出他坚硬甲壳下柔软的血肉,抚平他所有不为人知想要隐藏起来的创痕。 “黑瞎子。” 张起棂说出口的时候没有犹豫,似乎根本没有吴峫认不认识这个人的烦恼。 他只是默默的盯着小崽子的眼睛,看着他翻了个白眼儿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心里下了定论。 吴峫认识黑瞎子,那副表情只有无奈没有厌恶,他们应该很熟,而且关系也不错。 不然在解家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了。 “他还说了什么。” 这回这个问题,闷油瓶不搭茬了,他轻轻耸了耸鼻尖浑身都在表达抗拒,似乎说出这些话对于他来说是什么可怕的刑罚。 吴峫看乐了,仰着头无声的笑,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在雨村养过的那只不开心就会用肉垫啪啪揍人的小黑猫。 打人归打人,倒是对熟人从来不伸爪子。 可爱。 笑了一会儿重新收拾起情绪继续逗瓶崽。 “行,不说就不说,但你心里知道,所以看到我对待黎蔟的种种,下意识觉得我爱他对吗。” 小黑猫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信任和好奇,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个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容忍度可比我对黎蔟高多了。” 吴峫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闷油瓶目光灼灼像是一团炽热的烈火。 利用对自己的不设防,引诱高坛之上的神明来到人间,企图让他沾染世俗的欲望,打上独属于自己的标记。 张起棂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眼神有了些微的空洞 他在回忆。 吴峫一开始只是计划的保护目标。 后来是爱哭的小孩儿,表里不一的嗜血小疯子,难搞的小骗子,浑身谜团透着诡异来自未来的计划执行人,贪财却理智,是个戏精,护短,狠辣,不要命的赌徒,邪门见棺必起尸,软柿子,硬茬子,傻儿子。 都是吴峫。 可一开始,他们的关系仅仅是雇主和保镖。 作为见证的报酬他此时也背在身上不是吗。 什么时候,一切走向了另一条无法预测的道路。 是他带着胖子来到云南的时候,还是在解府小崽子的泄愤一咬。 亦或者是更早。 他穿过吴峫的衣服,吃过他递过来的食物,帮他包扎,帮他杀人,跟着黑瞎子翻过解府去看他挨打,不远千里带着人来找他,被他摸过头,被他抱过,被他攻击虽然没打到。 最重要的是,每次都在他寻死的时候救下他。 每一条看似都很简单顺理成章,但放在闷油瓶身上就变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张起棂从不救想死的人。 换做任何一个人,每一条都足够被踢进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但吴峫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句重话一个凶狠的眼神都不曾给他。 甚至隐隐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 他在渴求,在贪恋,在觊觎。 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爱是包容,是慈悲,忍耐,信任,守护,是自由意志的沉沦,以及接纳他的一切。 瞎子说这话的时候躺在解家院子的屋顶上,看着解雨辰所在的院落叹了口气。 带着满足和甘之如饴。 “这是父爱。” 虽然是陈述句,但眼里的疑问明晃晃的。 吴小佛爷没绷住自己的表情,内心的小人在暴躁的骂街。 谁他妈需要你当爹啊,我又不是没爹。 而且我有一堆。 “谁告诉你的?” 语气有点不善。 小哥眼神依旧有点懵然,下意识望向了胖子所在的方位。 哦。 王月半。 意料之中。 死胖子,你才儿子,你全家都儿子。 但话到这里,吴小佛爷突然就畏缩了。 胖子说的也不是不对。 人果然是贪心的,没有的时候说看一眼就好,真的看到了又想靠近,靠近了又想触碰,触碰了又想拉着本该端坐九天之上的存在一起坠入泥泞。 吴峫,你没有羞耻,没有良心。 他撇开眼在内心唾弃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再回头时收起了妄念恢复了属于小三爷的柔软和天真。 “胖子说的也没错小哥,爱有很多种,父亲母亲的爱,兄弟亲人的爱,朋友之间的爱,都是爱。” “那我们之间是什么爱。” 小哥隐约觉得,问黑瞎子不如问吴小狗来的靠谱、 今天的张起棂,问题似乎太多了点,吴小佛爷眼底的光浮浮沉沉,有点招架不住。 得想办法结束这种局面,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一直克制住杂七杂八的阴暗心思。 张起棂现在的样子,太好骗了。 满眼都是信任,好骗的让人心生邪念。 吴峫盯着此时布满困惑的那张俊脸挑了挑眉,突然低头在没被绷带包裹的手腕咬出一排齿痕。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找到答案,问谁都没用。你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第101章 小动物的标记行为 大张哥微垂着眼帘盯着手腕上的牙印脸上罕见的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懵懂。 他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至少肯定不是父爱。 胖子是错的。 父爱,肯定与母亲的爱一样无声慈祥却又浩瀚无私。 他很久以前也曾拥有过。 短暂却深刻,但又充满哀伤与离别,只是想起些零碎的片段就已经让他痛苦的想要躲进角落蜷缩起手脚。 爱也会让人疼吗?吴峫。就像这个咬痕? 轻轻的抚着凹陷的齿痕神思恍惚迷离,他对那小孩儿,可称不上慈祥无私。 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比如黎蔟。 小狗崽子很爱咬人,准确的说,他好像很爱咬他。 至少目前他还没看见这小孩儿咬过别人。 吴小狗对咬他有一种执念,他似乎能从这种行为中得到短暂的安全感和轻松解脱。 却也仅仅只能持续片刻。 这种举动其实很像小动物的标记行为,一种生存领域的确认与占有。 就像小猫蹭人留下气味,而小狗.... 闷油瓶微微瞪大了眼睛迅速打住了脑子里自主延伸出去的想法,瞟了下一旁正在跟衣服较劲的小三爷,一丝心虚一闪而过。 好在吴峫这会儿似乎也顾不上小哥,他咬牙忍痛脱着外套,一边又半三不四的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淡。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性不坚韧容易动摇,可现在好像还多了份拧巴。 他想要张起棂明白,希冀着以自己短暂的生命成为他漫长人生中最特别的过客、最绚丽的烟花。 可转瞬又觉得恐惧,闷油瓶背负的实在太多太多,他的心里满是悲伤痛苦和绝望,张家、汪家、长生、终极以及它,都是悬在他脖子上的利刃,吴小佛爷大可不必再去添砖加瓦。 吴峫永远无法想象出,青铜门里的那十年小哥是怎么样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天授才将三个人的故事记得仿若昨日,以至于会在出门的第一时间说出那句【你老了】。 不过是一个满身血污迟早要消失的恶鬼罢了,不要给人徒增烦恼。 “吴峫。” 身后的声音出现太过突兀,小三爷的动作僵滞了一瞬又很快放松。 他都没注意这人什么时候站到后面去的,在闷油瓶身边,他的警惕性会直接为零。 \\\"抬手。\\\" 吴小佛爷眨了眨眼睛机械性的照做,他肯定是被嫌弃了对吧。 嫌他磨叽半天才脱掉一件外套。 白色卫衣从后背被掀起,先是脑袋穿过领口,在吴峫的配合下脱掉右侧的袖子,最后整件衣服顺着受伤的左手被脱出。 吴峫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然后疼的龇牙咧嘴。 张起棂眉眼一蹙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示意他老实点。 小三爷缩了缩脖子满脸怂唧唧的不动了。 入目之处后心一片乌黑外围一圈红肿青紫向四周层层扩散。 这个部位和撞击的力道,会让人心脏骤停。 闷油瓶微微眯起了眼睛,幸亏吴峫的身体被异化,否则光是这一下就会直接死亡。 他用发丘指探机关一般细细摸索伤处,抬臂转圈活动肩膀,肩胛骨出现前错位,内缘会出现弹响。 可以复位,但—— 瞟了眼捏紧的拳头,耳边吴小狗这哼哼唧唧喊疼的怪叫就没停过。 张起棂脸色冰冷内心毫无波动。 现在知道疼了。 “吴峫,什么是夜御七女?” 吴小佛爷的脑子忽然就不转了,甚至还咔咔咔的发出机械生锈音。 完了,在自己脑子出问题之后,耳朵也跟着不好使了。 不然他怎么会听见谪仙又问这个八百年前就让他尴尬的脚趾扣地的问题。 老年人不是不是记性不好吗,他怎么还记—— “啊啊啊——————疼疼疼疼疼,小哥,疼,松手啊,要死了!闷油瓶!” 杀猪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献王墓,就连那有粽子的青铜棺椁似乎都被惊的跟着摇晃了一阵儿。 闷油瓶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双手揣在衣兜里俯视坐着闭紧眼鬼嚎的小崽子,扬起眉盯着他一动不动。 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小哥和闷油瓶都松手了。 “嘛呢嘛呢,背着我们在犄角旮旯里搞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呢,动静能小点儿不,这么大声生怕人听不见啊天真,这还有个小朋友呢要点脸成吗。嚯,这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闭眼闭眼,你这孩子,快快快,别被肮脏的大人污染了。” 王月半的嘴从来都不着调,这会儿这场景就更有话让他编排了,自己乐不算,还要带着身边脸色一言难尽的黎蔟一起。 那蒲扇般的大掌盖着眼睛躲都躲不开,小兔崽子只好无语的伸手把胖爷并拢的五指分开从缝隙里往外瞅。 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吴峫倒霉。 他爱看。 “少儿不宜你个头,你瞅瞅你瞅瞅,我都这样了小哥他还虐待我,好疼啊,我不行了。” 吴峫坐在原地头都没回的碎碎念念,那复位后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蔓延全身,甚至比错位的时候还要剧烈,眼泪汗珠子一块儿往下落,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王月半听着这一连串的控诉好悬没笑出声,努力收敛了表情,凑近了再去看,这不看不知道,等看清之后瞳孔一缩表情都凝重了许多。 胖妈妈抬眼去瞧小哥,小哥也在看他。 眼神闪了闪, “小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可不兴家暴啊,这天真细皮嫩肉的,磕着碰着心疼的还不是你自个儿。来来来,把衣服穿上先,这献王看着了咋整,那多变态一人儿。” “不穿,不管,我疼,我要死这了,小哥他谋杀亲队友!这日子没法过了,散伙!分了行礼各回各家各——” 这一刻,吴小佛爷又变成了天真的软柿子,矫情做作还多事。 “吴峫,你还没回答我。” 吴天真的叽叽歪歪戛然而止,像是捏住了喉咙的鸭子,闭上嘴扑棱了两下眼睛,乖巧利索的穿起了衣服。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本来打算哄小孩儿的胖爷咂了咂嘴,再次感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但是他真的好好奇那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这俩人居然背着他有了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过分。 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黎蔟,盯着吴峫后背上的青紫痕迹陷入沉默。 他在汪家接受过的教育,还有张起棂黑瞎子的教导,都清晰的向他传达着一个信息。 这个伤,是会死的。 黎七爷在经历了各种坎坷和生死诡异之后,在这一瞬间,似乎终于明白当年吴峫为什么会说自己像他了。 吴小佛爷为了那个不能放鸽子的人而变得惜命。 而没了十年之约的禁锢和制约,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就像在汪家求生欲旺盛的自己在火车上醒来那一刻,突然就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欲望。 他们都是靠着一个念想,苟延残喘的可怜人。 第102章 大不了赔老板 吴峫穿了衣服跟着胖子三人重新回到了那条甬道,站在那间隐藏的墓室前随手掏了两粒镇痛片往嘴里塞,虽说肩胛骨已经复位,但已经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该痛还是半点不含糊。 “吃什么呢天真,壮阳药?” 王月半扭头一脸贱兮兮的,看了他一眼又去挤眉弄眼的看小哥。 闷油瓶稳如泰山看不出心思,但吴天真翻了个白眼儿抬脚就踹。 妈的死胖子,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胖妈妈顺势就躲到黎蔟身后露出半个头嘚瑟的嘿嘿笑。 黎蔟脑瓜子嗡嗡的,王月半跳脱他是知道的,但是吴峫这个活力四射的死德行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见过的邪帝一向是心思深沉的阴郁,浑身八百个心眼子根本没人能看透读懂他在想些什么。 危险,狠辣,又决绝。 甚至卸下了重担摆脱宿命在雨村避世隐居的那些年,这个男人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散漫样子。 似乎没什么能让他真正的放在心上。 他见过他脸上最多的笑容,不是揶揄就是嘲讽,或者意味不明带有深意的戏谑。 他懒得掺和胖爷和吴峫的幼稚把戏,但是能给姓吴的添堵他很乐意。 被人当成了挡箭牌漫不经心的抬头与吴天真对上了视线。 果然,小三爷看到这张要死不活的怨妇脸就做了个牙疼的表情不理人了。 “这个墓室藏的很深,而且献王专门用他老婆做成了守墓机关,想必这才是他真正的下葬地。” 闹够了把话题拉回正轨, 盯着地上的那一抹白色和漆黑的墓室,注视他的会是献王吗? 可就算是成了粽子,也没有能从虫谷一路盯到这里的本事。 他两辈子都没听说过有哪个粽子进化出了特异功能。 八九不离十就是在镇压的那个东西了。 “这什么畜生啊连发妻都不放过,说畜生都抬举他了。不对啊天真,那地上的女尸我刚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好像没这么胖,怎么感觉一会儿的功夫就撑圆润了不少。是我产生幻觉了吗。走,进去看看,看看这渣宰还有什么恶心的把戏要上演。” 胖子拿着手电筒往里照,眉心微拢像是在回忆什么。 就像是不断冲进空气的气球。 可这不应该, 人死后尸气憋在体内会腐烂,肿胀,直至血肉干枯腐朽。 因此开棺不能用脸探,要先散尸气。 尸气的毒虽不像粽子的尸毒立竿见影,可是会聚集在体内,无法清除由量变引发质变,最后受尽折磨而死。 已经两千年过去了,尸身保存的再完好,也不应该现在才开始被尸气所胀。 “你没产生幻觉,我看到的时候她就是个普通女子的苗条身形,你看看现在这副样子,跟怀了三胞胎已经足月的妇女没什么区别。” 间隔的时间足够长,所以异常也就愈发清晰显眼。 而且本来就白的骇人的皮肉现在已经向四面八方抻的几近透明。 不是尸气。 有东西在积聚、膨胀、增多。 像是在体内完成繁衍。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是要进去的,总不能过献王家门而不入,那多不好意思,咱可不是空手,带了大耳刮子来的,量大管饱。” 看的出来,胖妈妈想扇献王大逼斗惦记了很久,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他说着话就一脸无畏的抬步往里进,被吴峫伸手拉住衣角。 吴小佛爷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力气今时不同往日,随手一拽拉的人一个趔趄,胖妈妈瘫着脸满眼都是无语。 “干嘛啊我的天真,胖爷的腰要被你扒拉坏了,那可是我下半辈子的幸福保障,咋这么大力气呢,那里头有妖怪啊。” 王月半低头戳了戳吴峫拉着他的手,好像是想看看什么成分,居然连血液都是绿色。 “胖子,暂时不能进,有东西,活的。” 所以先清除外面隐藏的危险,他有点担心跟这里头的玩意儿干个两败俱伤反而被外头的那个捡了漏。 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身上的装备足够他们遇到蛇母都能干上一架安然离开,但他总有莫名的不安。 死倒是无所谓,一劳永逸没什么大不了。 就怕死不了也活不明白,反而害了身边在意他对他不设防的人。 吴天真这话一出,三双眼睛都盯住了他。 黎蔟的眼神探究,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的什么。 而闷油瓶和王月半,眼里的慎重和担忧显而易见。 他们最清楚吴峫在说什么。 这种事太过荒谬又真实存在。 想到连西王母都要大费周折的利用上献王达成镇压的目的,忍不住都心里一沉。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张起棂平淡的撇开眼脚步一挪就往外头的三口棺材那里去,胖子伸了手勾住小天真的脖子夹到胳膊肘弹了他个脑瓜崩儿。 “出去请我们吃顿大的,贼贵贼贵的那种,听到了吗天真。” “三百零二亿六千七百四十五万....” “好了闭嘴,一开口净说胖爷不爱听的。” “吴山居里的你随便挑。” “爽快啊小三爷,这可是你说的,成交。” 吴小佛爷灿烂一笑,深藏功与名。 反正都是假的。 大不了赔老板啊。 第103章 三招让反骨仔为我破防 开棺这种事,王月半一向是无畏且积极的。 “说说吧两位祖宗,这俩先开哪个呀。” 他站在青铜椁和窨子木棺之间手插着裤兜回头望向单方面对闷油瓶嘀嘀咕咕不停的小天真,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先开窨子棺吧,我估摸着动静不会小,万一一会儿磕着碰着或者刀子枪械炸药一个没收住,我怕有人上我床头掐我脖子。” 吴峫说着就想笑,这种事可不是没有过,倒也没被掐脖子,就是倒斗逃命过程中损失有点大,半夜肉疼的睡不着,干脆抱着被子到他房间哭丧着脸自己不睡也不让他睡,被迫瞪着眼睛听他念叨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王月半睡得呼噜震天响,留他一个人两眼跟熊猫似的走路都在发飘。 可是笑容还没完全扯出来,就突然意识到,胖子再也不能这么做了,他们不住在一起,雨村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一记闷锤砸在心口,钝痛缓缓蔓延全身,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他迅速低下了头,无意识的转了转手里的青玉刀。 站在身后的张起棂看着他手上熟悉的动作眼底掠过一抹思索。 他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小崽子这个动作,和黑瞎子的坏习惯如出一辙。 花里胡哨不必要的小毛病会降低人在应急自救过程中的存活率,尤其是在黑暗、逼仄的未知地底。 而瞎子的身手、见识和性格中的果断坚毅能弥补这种不足。 可吴峫—— 黑瞎子似乎不太负责。 习惯已经养成,也许已经很多年,如今再去改收效甚微,也许可以让他把手枪作为第一选择。 反应快,威力大,小崽子准头很好,如虎添翼。 “天真你内涵谁呢,啊?内涵谁呢你,就那金缕玉衣你一枪在脑门上开了个那么大的洞,多少钱都打了水漂我有说过半句你的不是吗,有没有良心啊你。” 胖子听那话可不干了,两步冲到吴天真跟前揪着脸蛋子就扯,话里话外都是不忿。 吴峫躲来躲去躲不掉认命的摆出一副死鱼眼不动了,随他去吧,不然一会儿等他都把这茬忘得差不多了,王月半又突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折腾人了。 年纪最多三岁半,再多不了了。 他对面的黎蔟满脸都是我在哪儿我是谁他们在搞什么b动静的自我怀疑。 明明记忆中这两个人下墓都十分正经,胖爷就算偶尔调侃也没这么离谱,姓张的更是从头到尾连屁都不稀得放一个,怎么加了个姓吴的画风就突然恶心起来了。 玩儿呢?搁这过家家呢?什么b动静啊,这是铁三角吗,一哑巴一神经病一话痨,天残地缺组合都比这靠谱。 这地方有粽子,也有其他危险的东西,当这是后花园啊。 真他妈有病,他早该明白的,跟吴峫在一块儿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等胖妈妈消停满意了,吴峫掏了几副特殊口罩递出去让他们戴上,原本防毒面具会更稳妥,但缺点是会遮挡视线导致行动不便,在墓穴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可能会成为送命的关键因素。 这口罩褶皱中有几粒薄荷珠子,戴之前碾碎会改善因为阻隔微细颗粒物不透气的胸闷,而且这味道十分提神醒脑。 是他从未来的某次大型疫病中照搬改良订做的。 有钱有门路有人脉真好,他爱解语花呗。 跟龙纹棍势不两立。 手里两把青玉刀,握住刀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吴峫眼底的畅快一闪而过,似乎是因为什么在欣慰。 没等人看个真切,转了个头就把十年递给了黎蔟,一起递出去的,还有一把手枪。 叛逆的狼崽子戴着露指手套摸着自己的刀,脸上那副大冤种怨妇脸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这把刀。 至于枪,黎蔟拿在手里看着邪帝脸色又波澜诡谲起来,吴小佛爷不想理这个老是抽风叛逆的反骨仔, 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小哥和胖子疾走几步面露凶光的盯着他的后背。 吴峫捏了捏眉心,他猜反骨仔这会儿正拿枪对着他的脑袋。 他就知道会这样,只要在他身边,没有危险的时候狼崽子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眼尖的看见了小哥手里攥着的奶糖,嘴角抽了抽,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这要是用一颗糖就被打晕,黎蔟的心里阴影和创伤可能就真的再也洗不掉了。 这反骨仔就是喜欢装逼,喜欢看他变脸,可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也不是,其实是有两次对这个孩子的举动感到过震撼和煎熬。 一次是黎七爷手下根据过往恩怨自作主张截杀上三门吴小佛爷,妄图吞并吴家盘口一箭双雕。 他们为此还支开了鼎鼎大名的哑巴张和王胖子。 短短的几年手就能伸到张家把水搅得更浑,黎七爷的能耐可想而知。 这也给了他的手下可乘之机。 被截杀的时候邪帝心里是没什么波澜的,这些年他的仇家死的死散的散,可他依旧活得很好。 而且如果仅仅依靠铁三角,他在墨脱,在吉林巴丹,在古潼京,早就遍地是骨灰了。 只是他没想到黎蔟会出现。 在吴小佛爷猜测着这货终于受不了决定要把他弄死的时候, 这反骨仔赶到了,看的出来,他来得很急,似乎是刚睡醒,顶了个鸡窝头气的脸色都扭曲了,就差骂那些个蠢货是不是脑子有病。 但大约这话说出来有损七爷的名头,只得一声不吭的带着亲信杀掉作乱的手下,走了,头也没回,没解释也没嘲讽,只留下一句收拾干净。 而且这话还不是跟他说的。 这时候的小三爷确实被震惊了,甚至还有点破防。 他倒宁愿这小子恨他入骨。 至于第二次,就是小逼崽子死在了他面前,让他好好活下去。 吴小佛爷真切的感受到了心里有什么被撕碎的痛苦。 他们不是亲人,但早就互相默认对方为亲人了。 只是抗拒的表象维持的太久,面具摘不下来了。 而对付犯病的反骨仔,吴峫只做了三件事。 转身面对枪口,假笑翻白眼儿,然后扭头就安抚着胖妈妈去开棺。 至于谁在背后跳脚骂骂咧咧,大约是正在被掘坟的献王吧。 ——这是他一手栽培的沙漠生石花,是在吴山居决定拯救他的吴小毛,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黎七爷。 他曾经有无数次机会, 但他不舍得杀他。 叛逆的狼崽子只是喜欢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吓唬人, 可实际上,就连挠人都会收起利爪。 第104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不是说自己人嘛?死孩子怎么这德行,你心里有点数没有啊天真,我刚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你们倒好,跟胖爷我这过家家呢,害我瞎**担心。” 胖妈妈念念叨叨个不停,闷油瓶表情古井无波,却是鼓着一侧的腮帮子偏头瞧他们,看得出来,虽然省了他的糖,可对这个问题他也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怼天怼地的黑化叛逆期而已,就是时间有点长。但是放心吧我的胖爷,他最喜欢我了,可舍不得弄死我。” 吴小佛爷眉眼弯弯跟王月半说着没脸没皮的话,却是头也没回的掏了把糖精准的放到了小哥的衣兜里,然后看似散漫实则十分迅速的抬手捂住了耳朵。 果然,下一秒, “你他妈脑子有病啊吴峫!我听得见!谁喜欢你了!有病就去吃药,我又不是兽医上我这抽什么疯。” 这会儿哪有什么黎七爷,只有个扯着嗓门儿青筋暴起暴跳如雷气的从脖子红到脸的小狼崽子。 或许这气愤里,还有着一丝心思被戳中的恼羞成怒。 也是,小孩儿的心思哪儿猜的明白,上一秒还喊打喊杀的,下一秒就愿意为别人去死。 “听到了吗,他关心我他让我吃药,他爱我。” 小三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满脸都是逗小孩儿玩儿的调侃和隐忍的笑意,自说自话还煞有介事的对着王月半挑了挑眉。 胖爷的脸色有些古怪,小哥扭头看了小狗崽子一眼没说话,但那一眼的意味总归一言难尽。 他知道小孩儿脸皮厚,可是没想到是这么厚。 吴小佛爷这天下无敌的脸皮自然是练出来的没得说,也很少有什么语言上的攻击能让他变了脸色。 但黎蔟这孩子吧,他总有些让见惯了大场面自认淡定沉稳的大佬们破功骂娘的能力。 比如在地底深处随手引爆两公斤c4,再比如为了单纯作对去截解语花的货,或者与张家在斗里相遇直接玉石俱焚把墓炸塌。 这些人倒也不是怕了他这个刚一脚踏进江湖的半吊子,只是那时背后有吴小佛爷。 解家当家人作为他的冤种发小,自然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吴峫的宝贝“儿子”接班人,他不能动也不会动,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家不一样,他们不敢。 当时的张家一切大小族务张起棂都默认交给了吴峫,连张家二把手都沦落到见族长要批条子的地步。 但仔细想想,传承了几千年的家族,怎么会怵吴小佛爷这种名头,他们只是怕惹恼吴峫导致张起棂离开,重振张家的夙愿将永远无法实现。 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反正寿命很长,没必要为了一个只有几年好活的残破身躯和张家的希望闹的不愉快。 他们可以等,他们一向很有耐心。 所以遇到黎七爷这种事,只得忍着火一个电话打到雨村咬牙切齿,你家那小子又干了蠢事,你管不管。 到了最后,这件事还没掀起什么波澜就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按了下去。 除了这两家人,吴峫倒也愿意纵着小狼崽子放手折腾,总归以后都要交给他的。 只是,当黎七爷这种惹祸的好本事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总是不那么愉快的。 比如现在。 被小三爷的厚颜无耻激的脑子一热,也不管身边什么人,张嘴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谁敢爱邪帝您啊,谁都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哼笑。 但那一瞬间献王墓整片空间都为之一静。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天天真,哈哈哈..咳..他说嘛呢,寡妇?谁啊?你啊?他说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最先笑出声的肯定是王月半,这种热闹他是说什么也不会错过的,断断续续的笑直到最后腰都笑弯了上气不接下气看的让人直担心他会不会背过气去。 明明邪帝这词儿说出来更霸气更让人感兴趣,他的关注点却尽是些乌七八糟的字眼。 闷油瓶虽然没笑,但回头看着吴小狗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连嘴里的糖都险些忘了吃。 而吴小佛爷僵在原地脸色早已经黑成了锅底,拧起的眉头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他像是极力的忍耐压制着什么,但似乎失败了。 顷刻间他猛的低头转着圈儿用眼神在四周的地上搜寻着什么东西,边找还边咬牙切齿的蹦出些字儿来。 “好,很好,你他妈的,我今天不打死这个小逼崽子我吴字倒过来写。” 可墓穴虽是地底,这献王却好似是个爱干净的精致主儿,几千年过去了,除了灰尘之外,就连顶上的石头似乎都没往下掉落一块儿。 吴峫好像更气了,热血直冲脑门脸红了一大片。 找不到他干脆不找了,反手去脱脚上的鞋,王月半看着又想笑,可为了自家天真的面子,只得憋着扭曲着脸抱住暴怒的吴小狗的腰不撒手。 “你放开,胖子撒手,我今天一定要让这小子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别拉着我。老子今天要让他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摸金小王子全身都在颤抖,笑的,又不敢笑出声,哆嗦的拉人都拉不稳。 一个不注意吴小狗离了缰绳咻一下就没了影儿,定眼一看,远处两个人已经开始一追一逃上蹿下跳了。 这一刻,黎蔟终于想起了久违的被吴小佛爷支配的恐惧。 吴峫在片刻的失智后仿佛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科学力量”。 拿出了一个没装鱼钩的钓鱼竿儿。 “妈的吴峫你还是不是人,你真打啊,嘶,疼——你作弊!吴峫!老子二十八了你还打屁股,你变态啊!那又不是我说的,是黑瞎子说的,他说你那种行为写成小说——天真俏寡妇为夫发癫记!肯定会大火的!”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声,吴小佛爷五官狰狞青筋直跳隐隐的似要崩裂额角的皮肤。 捏紧了青玉刀指节发白,脸色阴沉可怖发出短促的冷笑。 “又是你,给老子等着。” 第105章 开棺 鸭飞狗跳的闹剧收了场,黎蔟站在胖爷身后摸着屁股满脸的晦气。 明明是吴峫先嘴贱的,最后挨打的却是自己。 无耻糟糕的大人。 几个人站在窨子棺前找七根钉棺的子孙钉,可几乎快要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点痕迹。 这不合理。 就算是用整棵窨子木的树心雕琢而成棺材与棺盖自成一体,只要想往里头装东西,就需要开启和闭合的关窍。 但不知怎么的,作为倒斗界扛把子的闷油瓶看上去好像心不在焉,总是有意无意对吴小狗频繁的投去目光。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次数多了也难免惹眼。 吴峫原本想要无视,总觉的这一问最后心灵受创的绝对是他。 可是忍不住了,死就死吧。 半个身子都撑在窨子棺上探过头问另一侧的小哥。 “说吧,你想问什么。” 张起棂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犹豫,他记得自己上次问问题的时候,黑瞎子的反应可不太好。 “问啊小哥,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放心大胆的问,你出去问别人可是会被骗的,至少我们绝对不会忽悠你不是。” 胖爷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着天真使劲挤眉弄眼。 吴峫有点眼疼,心里对黎蔟和黑瞎子的火气又不打一处来,只好抹了把脸摆正心态看着闷油瓶点点头。 在他们面前问也好,省的出去又被没脸没皮的老不死带歪。 “怎么会是寡妇。” 小哥清亮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像是遮了一层白纱模糊不清。 但一针见血,一击毙命。 吴小佛爷懊恼的哀嚎了一声,他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会是这种让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问题。 张·补刀小能手·起棂。 问题虽然简短,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包括黎蔟这个不怎么了解张起棂脑回路,却高考控分666的汪家补习班毕业生。 男子丧妻叫鳏【guan,一声】夫,女子丧夫才叫寡妇。 而吴峫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受了气的小狼崽子又觉得有意思起来了,从某些方面来讲,姓张的确实干净的像张白纸,他不爱说话是对的。 如果不是那身超高的武力值,这副样子恐怕被人骗的连骨头都不剩。 尤其是遇到姓吴的这种神经病作孽精。 他虽然觉得有趣,这次却意外的收敛着没有说话,他也想知道吴峫会怎么回答。 别看人称一声牛逼轰轰的邪帝,可面对张起棂,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怂的人了。 连他这个不常在身边的局外人都看的真切,只有他们自己觉的瞒住了全世界。 反正关羽不会为了张飞心甘情愿去关十年小黑屋的。 刘备也不会放着刘禅不用把汉室江山交给张飞打理。 放纵且默认,其实就是一种表态。 王月半该插科打诨的时候也静默了,所有人都在望着吴小佛爷。 吴峫脸上却是风轻云淡,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倒是不慌不忙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曾经还是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只会问问题的时候,是身边一直有个朋友护着我我才没死在各种墓穴机关和算计之下。我那时候太弱了,弱的跟小姑娘差不多。” 平地都会摔跤的拖油瓶,估计那会儿真是连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都不如,现在想想是真的菜。 “这也就导致其他朋友总是调侃我跟在那人屁股后面像个小媳妇儿。后来他失踪了,我和另一个兄弟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他。小媳妇儿没了依靠,自然就成为了他们口中丧了夫的寡妇,就这么简单。” 这番解释毫无漏洞。 如果忽略黎蔟皱的死紧的眉头和鄙视的眼神。 胖爷没有说话,低着头静悄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起棂抱着胳膊定定的盯着吴峫,他原本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小崽子那寡妇的称呼有什么来头。 他只以为是个像南瞎北哑或者邪帝这样的代名词。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笑,却是苦涩里带着撕心裂肺的酸楚难熬。 他自以为只要用笑这种面具,就能遮掩住自己想要隐藏的秘密和创伤。 答案是真的,但是不完全。 事实远不如说出来的这般简单。 吴小狗已经尽量说的模棱两可,但一提到失踪多年他就明白,说的是张起棂和十年之约。 寡妇。 很好听吗。 找张起棂的张怎么可能容易,更别说用十年铺路接人回家。 发癫,寡妇门前是非多。 这些词真是妙极了。 妙的让人心头发寒。 趁保护他的人不在,把一个柔软好脾气的天真逼向绝路。 多少痛苦和无力,数不清的艰难险阻。 失踪十年,真的蠢到什么后手都没留吗。 他知道他不该有这种情绪和措辞,这不合理。 但潜意识里就充满了对那位的抵触和厌恶,甚至还有一丝杀意。 他无法控制。 不该是这样的。 小哥眯起了眼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撇开头蹲下身,不知道用发丘指点了哪里,窨子棺的棺盖一下弹开了一个缝隙。 就像里面装了弹簧。 可汉朝有哪门子的弹簧。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像是真的没有人再去关注什么寡妇和发癫。 吴小佛爷看了小哥一眼,有点怪怪的。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的瘫着脸,但周身的气息有些杂乱,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棺材有动静的瞬间几人默契的向后移了几步,等着有什么机关发动出来。 但是没有。 就连一丝黑色的尸气与腐臭味都没有。 吴峫歪着头等待了几个呼吸。 依然毫无任何动静。 走上前抬腿踢了一脚棺盖的前怀头,很厚重,但小三爷下盘很稳,棺盖滑至棺尾,一半抵在地上停住了。 几人对视一眼靠了过去,往里一瞧。 空棺。 没有尸体,没有衣冠,没有乱七八糟但值钱的陪葬,什么也没有。 也并不是全然空无一物。 棺材内部满是用道印绘刻的与棺材外部一模一样的讳字, 孤零零的放了块儿成年男性巴掌大的一段尖利的长条骨片,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反射出细密耀眼的纹路,像是文字。 没等他们看清全貌,黎蔟半个身子都要扎进里头了。 看上去没什么危险,身边又有大佬,心大没顾忌。 吴峫眼角跳了跳,他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的。 拎着后领子把人扒拉下来斜睨一眼。 “你要给粽子喂奶吗?” “你瞎啊,哪有粽子。”小孩儿指着棺材抗议。 吴小佛爷却充耳不闻不理他了。 他没瞎,就是想膈应他。 第106章 一样温暖的人 “哥几个学识渊博,掌掌眼啊这什么玩意儿花里花哨的,这献王装了一路,怎么临了了摆出这副姿态,哭穷啊。还是这里头的尸体和东西都腐烂风干了——?不会有诈吧。” 也难怪都不想伸手去拿,一路走来这献王留下的阴影着实重了些,生怕又是什么让人防不胜防恶心又剧毒无比的“痋术”。 王月半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和无知,但那句风干说的离谱,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棺椁放这密闭了少说也有千年,打开了看上去也不是个漏风的。 好在身边能人多,一个博古通今的高材生,一个行走的中国历史百科,有啥好操心的呀,张嘴问就得了呗。 可是这次,胖妈妈注定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谁家尸体腐朽还能留下一截子的啊胖爷。”吴峫一边笑一边用手里的电筒对着棺材里的骨片晃了晃,上面的奇异纹路顿时流光溢彩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骨头像是从生命体上硬生生掰断扯下来的,你看横切面那些骨刺凹凸不平有长有短像个海胆似的往外炸立,如果是刀切或者别的什么手段,不会呈现这个状态。” 他停顿了片刻仿佛有些不确定,犹疑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医学界界定,成年人普遍有206块骨头,而初生婴儿多达305块,除了天生不同或者后期遭遇意外的少部分人,这个数量就是标准。但眼前这块儿无论放到人身上哪部分去拼凑,都显得格格不入,它太薄了。” 人体骨骼差不多大的地方,骨头硬实厚重承受力强。 而骨头薄的地方,没有这么大的面积。 因为这成年男性手掌大的骨片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部位的一部分。 就连看起来浑圆一体的头骨组成都有8块,光凭一眼根本无法判断归属于哪个部位。 “天真,我记得你是建筑系的吧,你历史好我也就认了,毕竟祖上三代都是盗墓头子,这怎么医学上也能来两句。” 王月半挠了挠下巴有些无语,难不成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哦,他家的。靠谱。 吴小佛爷像是因为这话想到什么面色微顿又迅速收敛了情绪摸了摸鼻子。 “在家待着无聊瞎研究研究呗。” 身边的黎蔟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扭了回去,捏着十年的手指紧了紧,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发白。 “厉害了我的天真,可这不是人骨回又会什么玩意儿,还有那骨头上绣的纹路,这得多耐造才能千年都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跟新绣上去的似的。” 吴天真没有说话,他面色有些紧绷,似乎是在努力翻找过去的记忆寻找些蛛丝马迹。 只是没想到一直沉默的闷油瓶突然伸了手去拿棺材里的骨片,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来不及了。 吴峫和胖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瞪得溜圆盯着人上下扫视,直到片刻后什么也没发生,小哥看他们的神色过于紧张,有些无奈的开口。 “上面什么也没有。” “真他妈见鬼,一个个能不能长点心,还好没有要是有呢,原地等死吗。” 可胖妈妈突然就没忍住,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怨气一并爆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哪来的底气,等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 小哥和吴峫都盯着他瞧,反而是黎蔟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味不明。 记忆融合让他思绪逐渐清明,但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吴峫必须要以这些他的心能体会到的异常为信念为执念,去一步步自己寻找答案。 否则濒临崩溃破碎成一片片的他撑不下这两年。 这两年中,吴峫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未来的走向,谁都不会妄图左右他。 不是不能,是不会去做。 现在的吴峫就像绷紧了的一根弦,一旦得偿所愿或者猜到某个事实,他就会全盘断裂。 这一次,他会完蛋的彻底。不会留下任何一种可能。 因此就算未来杀疯了的张起棂来到这里,也必然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他不敢。 这一刻,黎七爷好像有点明白姓张的为什么会那么癫狂了。 无力感。 似乎永远无所不能的神明居然也会彷徨恐惧。 就在王月半内心咆哮懊悔硬着头皮祈祷闷油瓶出脚不要太狠的时候,不知想了些什么的吴小狗突然笑出了声。 带着真心实意的愉悦。 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上辈子永远在操心他们身体和心里健康的胖妈妈。 这种对话次数很多,但,收效甚微。 普遍的结局都是,你说的对我错了,但是发生同样的事下次我还敢。 “小哥我们知道你很厉害,但我们的担心和你的武力值无关,这里太诡异了,胖子担心你会有什么意外。” “没事。” 闷油瓶收起了眼里的错愕,转回目光看着手里的骨片心底依旧有些懵然。 他习惯了以身涉险,这是所有人都希望他做的。 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他的责任。 只是第一次听人嫌他莽撞,像个长辈,奇异的,他不讨厌。 陪小崽子疯魔了十年的人,原来也和他一样温暖。 “内中空有密集的气腔,是鸟类的骨头,而且是指骨。鸟羽最柔软的细绒拧成线,上面绣的是上古文字,在光照下会反射出五颜六色,但本身只是青色。” 是上古文字,不是道印。 道印数量稀少,但文字不同,光看现今汉字有多少心里就有数了,不可能全部认全,更何况都已经绝迹的。 吴峫接过了小哥递过来的鸟骨,很轻,顺着断裂面一看,果然,有很多小孔洞,就像骨质疏松。 应该是最容易损毁的,可经过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很坚固,半点没有散架成灰的迹象,就连鸟羽线都光洁如新。 上古文字,整个献王墓唯一能跟上古扯上关系的只有西王母。 就连这三口棺椁都有可能是她的手笔。 这东西会是她留下来的吗? 为了什么。 换句话说,出于什么目的。 刻意用这种已经绝迹的文字,是在等待与她一样认得这些字的人来寻到吗? “也就是说,有人用羽毛在鸟的翅尖上绣了幅字,千年不朽?” 胖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吴小佛爷觉得他由此联想到了烤翅尖和翅根。 只得无语的开口解释。 “指骨不是翅尖,但也相近,是翅尖末端分叉出去的那一小节骨头。” 最不显眼也没什么肉的翅膀尖端。 “烤翅那还没我指甲盖儿大的那部分?开什么玩笑,眼前这个都快比我巴掌大了,这鸟的全貌得有多大。” 胖子满脸的不可思议,就是鸵鸟老鹰也够不着这个尺寸。 吴峫沉默下来,确实,指骨都这么长,鸟的原身也要和人差不多大了。 翼龙?始祖鸟?还是鸟人? 会是什么。 第107章 人类的眼界从来狭隘 吴峫得承认,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人面鸟。 但他见过的人面鸟真没这么好看的青色羽毛。 等等?! 青色羽毛?西王母?人面鸟? 从上古到现在至少万年,那么,如果西王母时代人面鸟根本不长这样呢? 吴峫的脸色几经变幻眼底好似飘着一层迷雾,不知想到了什么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玩意儿该不会是——?! 可这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 那不就是个民间传说吗? “天真,你想到什么你倒是说啊,你这脸色变来变去的跟来了染坊似的看的人心里上火。” 王月半是个急性子,他可不吃这种深沉玄虚这套。 闷油瓶的视线也投了过去,他现有的记忆里找不到痕迹,也许小崽子能给些启发。 “既然这些可能是西王母留下的,而和西王母有关的青毛大鸟,会不会其实就是三青鸟,但这个有可能吗。” 《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符惕之山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西王母有三青鸟为其取食,共三只,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li,二声】,一名曰小鵹,一名曰青鸟,此为三青鸟。 吴峫感觉自己的思维走入了一个死角,无法挣脱固有的框架桎梏。 三青鸟无论在神话中还是在《山海经》各类民间传说记载都是属于凤凰神鸟的类别。 凤凰和龙,这不都是古人创造出来作为图腾的虚拟物种吗? “你说的是青鸾吧?西王母的信使。”胖子拿着那骨头翻来覆去的看,眼神有些奇异,但似乎对这个说法接受的十分良好。 “没错,三青鸟的形象传到后来只剩下一只被称作青鸾。”吴小佛爷虽然在回答王月半的问题,但脸上的神情依然困惑且纠结,就差说一句我读书多别想忽悠我我不信。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跟那些顽固迂腐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就热衷于反驳他人观点不肯面对现实眼界窄小的酸儒书生没什么区别。” 让人出乎意料的,这次说话的是倒斗一路没发表过意见的黎蔟。 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有些玩味。 小三爷没有急着反驳他,而是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 孩子叛逆是真的,但当他愿意发表意见的时候,大人就应该要重视并反思。 “知道长江白鲟吗。今年年初它们宣告灭绝了。一百年后也许书里和博物馆还会有它们的蛛丝马迹,但一千年一万年后呢,它们必然也会因为世人寻不到踪迹然后成为传说中的物种。” “你这样笃定的认为三青鸟凤凰之流不存在,不就是因为神话传说中它们显得过于神通广大神秘莫测,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被世人所崇拜,但如果它们本身只是漂亮奇异的数量稀少的稀有生物呢。因为崇拜,因而加上属于人类自己的臆测和幻想,将它们作为图腾,作为希冀成为信仰,一传十十传百直至无人不知。” “人类眼界狭隘,认知缺失,向来只相信自己肉眼看见的东西。就像那几只被保护起来的猫熊,《史记五帝本纪》中确确实实的记载着曾名为食铁兽为蚩尤坐骑,可看着它憨态可掬被圈养着好吃好喝的伺候,就以为它们柔弱只能当做萌宠对待。” “可实际的真相,它们并不是无法在山林之间独自存活,也不是和猛兽没有一战之力,只是因为懒得交配。” “你懂我意思吗吴峫,是你在限制自己的思维,明明见多识广身边也有很多常人根本碰也碰不到的诡谲奇异,可你在钻什么牛角尖。” 黎蔟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掷地有声,就连大张哥都多看了他一眼。 一直静默的吴小佛爷突然就醍醐灌顶一般脑子清醒通透茅塞顿开。 他在傲慢。 这是无意识的,但确实存在。 过去的故事太过跌宕,棋局太过百孔千疮,痛苦煎熬也无法度量。 也因此觉得,经历了那么多世人惊羡的桥段都没有遇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普通人捕捉到痕迹。 我都没见过,其他人怎么可能。 他却忘记了,自己穷其一生几十年,不过也只是探索了时间留下的密藏的冰山一角。 黎蔟很敏锐,他察觉到了。 蒙蔽了双眼对事实视而不见。 吴小狗的眼神投向了闷油瓶,对方也在看他。 为什么会觉得三青鸟凤凰这种生物的存在比起近在咫尺的张家延续几千年的麒麟血脉和长生这种事更加令人震惊呢。 麒麟血的神奇难不成就比三青鸟差了? 吴峫有些好笑的收回眼神。 目前,骨片是三青鸟的还是凤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这些的人想要做些什么,传达什么,这物件儿又会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西王母不会平白无故把他放在一个价值连城的棺椁里等着人来白拿。 吴小佛爷深呼了一口气活动了下有些发僵的四肢,声音喑哑却带着细微的笑意调侃。 “多少还是有点用的,没白长那么大个儿,也不算白来。” “不用谢,磕三个响头就行。” 黎蔟这张嘴,如果是在吴家二叔身边,恐怕会被缝的密不透风。 但幸亏吴峫是个好脾气的爹,已经能对这种挑衅充耳不闻。 “小天真想明白啦?那赶紧的,别纠结是什么把这玩意儿拿着先,留着以后撞了狗屎运说不定就能遇着会认这字儿的,还有这窨子棺也收了,好多钱呢赚大发了。不过你还真别说,就那小子张嘴口悬河叽里呱啦的样子跟你忽悠人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啧啧啧。你俩要是摆摊去做神棍绝对能盆满钵满。” 胖爷这话,听不出是夸人呢还是别的什么,反正黎蔟虽然看上去不太乐意倒是也没反驳。 吴峫看了看黎七爷别扭的脸色只觉得这小孩儿不管多少岁依然没怎么长大,边笑边摇头收起这副满是道印的棺木。 就在这窨子棺消失的那一刹那,四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就像是看不见的无形薄膜裂开了一个缺口。 献王墓深处,那座隐藏起来的墓室发出了奇异的震动。 更让人感到不安毛骨悚然的是,身后那具装着粽子的青铜棺里发出了一声声尖利的嘶鸣,刺耳的指甲刮擦的金属相交声和猛烈的撞击。 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连带着青铜锁链也一并碰撞发出巨响,扰得人心脏都跟着一起发颤。 第108章 都怪姓胡的 “妈的,我们还没动手呢怎么就开始起尸了,天真你是不是摸他了。” 王月半猛的跳开几步离青铜棺椁远了些,铜棺剧烈晃动导致九道铜锁起伏愈发剧烈,闷油瓶拉了一把吴小狗退开了几步,吴小狗顺带扒拉上了黎蔟站在边上一起抬头看半空中吱呀作响的棺椁。 “说什么屁话,我有病啊没事去摸他,他又不是什么美女香饽饽。” 吴峫反驳的这句话不知为啥自己也没什么底气,甚至还瞄了一眼身旁的小哥,他懒得去想自己为什么心虚。 “对,你没病,你没病给我表演个魔术敲人家房子问人家在不在家。”胖妈妈斜睨了他一眼,对他没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深感痛心。 小三爷哑火了,但他依然理直气壮,邪门的绝对不!是!他! 肯定是姓胡的。 “刚那股动静你们感受到了吗,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觉。”小崽子说不过王月半顾左右而言他,收起窨子棺那一刹那的周围气息波动纷乱繁杂暴动起来。 像是笼罩在献王墓的某样东西碎裂了。 逼视他的那股恶意越来越浓郁越来越靠近,黏腻沙哑的呢喃好像就在耳边吐着阴冷的信子。 吴峫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栗觉得莫名发冷就连意识似乎都开始发僵变得缓慢迟滞。 “要出来了。”闷油瓶突然拧头看向献王墓深处,那里有一个暴起伤人没了动静的诡异女尸和很可能已经成精的献王尸体。 所以,是哪一个要出来了,还是除了它们之外还有其他。 这下摸金小王子也没了调笑的心思,紧紧盯着漆黑的甬道眼睛一眨不眨严阵以待。 黎蔟一手捏着青玉刀一手拎着枪静静的站着,可紧锁的眉头看的出来他并不平静,恐惧,怯懦从眼底一一闪过。 吴峫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还是个孩子呢,即使已经是黎七爷,但他没和邪门儿下过墓,不知道走一路诈尸一路什么感觉。 自己28岁的时候没有张起棂,连斗里的路都走不稳,现在这些于黎蔟而言太早侵入性也过于强大。 黎蔟转头看他,却在下一秒眉头皱的更紧—— “你的脸——”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比深处的墓穴动静更大的是哐啷一声砸落在地面的青铜悬棺。 那九道锁链十分结实,只是十六道铜环招架不住重量已经被巨力拉扯变了形。 一众人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青铜棺,那是和未知完全不同的恐惧体验,他们清楚的知道那里有什么。 铜棺掉落后紧接着又发出一道轻响,像是金属块儿落到了地面,没有回弹。 一面光可鉴人另一面锈迹斑斑的圆形金属物翻滚着停在了不远处转着圈圈,直至最后归于平静。 除了大张哥,几乎每个人都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比起痋婴这种能追寻到一丝科学痕迹和现实的东西相比,自古以来,中国人都对死亡和墓穴尸体之类的阴诡怀有敬畏。 你以为你逃出去了,可是你真的逃出去了吗? 它们会不会其实就站在你的房间,你的床底,你的窗外,你的镜子里,坐在你的肩头,注视着你的一切? 亦或者,深夜里站在某个街道的路口在你的身后叫着你的名字等着你回头。 就像此时,吴峫近乎窒息的看着那幽暗的让人心头发毛的壁画甬道入口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它四肢翻转着地向前爬行的十分迅速,膨胀的近乎透明的肚皮向上方高高耸起,一头黑色的乱发之间依稀还能看见纯白色的眼睛,偶尔停下来脑袋无规则的旋转。 这种离奇妖异的东西,无论看多少遍吴小佛爷都没办法镇定。 这是人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做到360度毫无障碍的旋转而不掉落。 小三爷不理解。 他反手转了转青玉刀刚要开口三千问下一瞬就被人拦腰禁锢捂住了嘴巴。 用力之大几乎让他双脚离地仅靠腰上那只手勉强站立。 “别出声,它在听。” 清冷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就算隔着口罩也无法阻挡呼出的热气传到耳根。 吴峫只是最初因为惊讶挣扎了一下,后来没了动静倒也乐得被支撑,这种事次数多了他熟得很。 这一下子,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凛冽冰凉都似乎不那么明显了。 只是人安全感爆棚的时候难免怀旧,吴小佛爷下意识抬手想要学着自己过去的样子将手覆在闷油瓶的手上,抬了半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放了下去,反而转了个头。 他的脸就在张起棂的唇边,只需要微微晃动一下,就能得偿所愿。 即使隔着口罩。 余光能看见闷油瓶疑惑的眼神,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力气做出这个举动。 吴峫只是无声的笑,对着脸上那只手的手心吹了口热气。 如果是从前,在这种重压环境之下他内心的吐槽会接连不断,以缓解紧张。 但这种情势,他无端觉得刺激起来。 口罩真碍事。 似乎因为手心的热度有片刻的怔楞,连力气都松了不少。 这叫什么? 长白山清冷仙尊,下凡体验红尘。 虽然他可能只是习惯性包容吴小狗的经常傻叉。 但古人有些话其实也不是没道理, 比如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放在现在那也是至理名言。 就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观察着女尸的时候,本来没动静的青铜棺盖板被掀落在了地上。 同样的没有尸气,但,所有人都清楚那里头有什么。 还不是寻常的粽子,否则怎么也得伴随着一星半点的黑色气雾。 没有就意味着被吸收了个干净。 有意识的吸收尸气,这东西灵智不低。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还被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死死盯着。 吴小佛爷有些无语的望天。 没望到。 只有山。 所以都怪姓胡的。 第109章 变成玩偶的人 吴峫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恐怖氛围中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要是这玩意儿再穿着清朝的官服扎个小辫儿,他肯定要指着献王的鼻子大笑出声。 还好,献王似乎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棺盖打开落在地面后,棺椁的其他部件似乎是失去了唯一在努力拼凑着它们的粘合剂,突兀的同时向四面散裂开来,露出里面让人为之心悸的身影。 小三爷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古怪,打造这个青铜悬棺的人,好像不是为了封锁这里面的东西,而是生怕它诈不了尸伤不了人所以干脆一开始就做到万无一失。 他没能脑补思考更多,从甬道里异变出来不知道成了什么东西的女尸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迅速的歪了脑袋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声源。 四肢交替爬动十分迅速平稳,像蜘蛛,又像蜈蚣,没有半点人类身体的违和感。 吴峫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吴家老宅吓到高烧留下阴影的噩梦,婴儿般容貌的玩具娃娃,一边笑一边向他飞速的爬来,脸上却是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阴狠诡异笑容。 那几乎成为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 他从来都以为那真的是个梦。 只是他在成为邪帝以后才从三叔的异常和留下的蛛丝马迹中突然领悟到,原来那不是梦,是他童年中一段被刻意模糊的真实记忆。 那个爬到他身上笑的恐怖的玩偶其实是齐羽。 没有长生,也没有成为禁婆,而是近乎失去所有属于人类的思维,成为一个破败的妖异娃娃。 那时候他才明白,难怪解涟环和吴叁省根本不怕把自己的侄子复制成另一个齐羽混淆视听争取时间的计划会败露。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真正的齐羽在哪里,也清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返老还童,既可以是研究成功的长生,也可以是失败后的惩罚。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亏。 “它”知道齐羽变回了小孩儿但不知后续,所以吴老狗孙子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一群千年的老狐狸。 最简单的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他就是那只狸猫。 这时吴小佛爷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松了松,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浅的低语。 “回神,准备。” 准备逃命,准备干架。 吴峫这才抬头望向铜棺散裂的地方,想象中的两败俱伤并没有出现。 它们似乎能够极其清晰的区分“自己人”和“敌人”。 或者说,活人和死人。 那棺材里出来的家伙与他见过的血尸和绿皮的粽子都截然不同。 皮包骨头两眼深黑,长到下巴的獠牙和奇长乌黑的指甲尖锐狰狞。 浑身的皮肤腐朽干枯早已失去了韧性变的僵硬,却是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夸张到几乎一眼看去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个词语。 刀枪不入。 死不瞑目后一口气聚集在喉咙中不散,化为怨气。 生不来死不去逐渐丧失理智失去人性产生尸变。 但即使尸变,也无法阻止尸气产生,又因为不需要呼吸,这股浓郁无法与他物相容的侵蚀性阴恶气体会在棺椁中凝聚徘徊,直到被开启的那一刻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可是眼前的大粽子即使青铜棺炸裂,也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黑气。 这就意味着,这股阴寒的力量回到了它的体内,成为了它力量的一部分。 僵尸僵尸。 它的动作,可一点也不僵,它太特别了, 黑驴蹄子和糯米也不一定制得住它。 只不过看起来,眼神不太好使,不然也不会向他们的方向扫过来好几眼还无事发生。 不过,虽然眼神不太好使,可依旧能分清什么才是好东西。 在黑粽子先生龇牙咧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扑向他的那一刻,吴小佛爷认命般的翻了个白眼儿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奇了怪了,这些东西吃了他是能成仙还是怎么滴。 怎么不去逮肥的流油的胖子和浑身反骨嘎嘣脆的小孩儿。 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女尸,他早就开口吐槽了。 不过,不管多厉害多牛逼,还是别冲那百岁老人上蹿下跳,否则不仅肉不好吃硌牙。 而且脑袋还会被夹爆, 第110章 二合一大章—— 吴峫用胖子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发誓,闷油瓶瞬移到他面前一脚把那粽子踹踉跄四五米的时候,绝对是带了些个人情绪的。 他甚至在那一刹那听见了一记重锤打在金属物上的锵鸣眼角不由得跳了跳。 小三爷向来清楚张家训练严苛,张起棂从小经历过惨无人道的培养有着无数在生死线徘徊的瞬间。 曾经无数个被禁锢和拎领子起飞的接触让他明白,肌肉密度大,身体力量极端恐怖,光凭着那两根手指遇神戳神遇鬼点鬼,这在墨脱的吉拉寺最后一任德仁喇嘛的手札中得到了验证。 两根手指的力量能够轻松提起200斤的成年人。 他在那一刻,居然有一丝丝庆幸自己是特别的。 至少这小子对他会用整只手。 可是这种庆幸,只持续到了他知道闷油瓶对德仁大喇嘛什么都说,而对他抠搜吝啬的只有一句“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未来的人”。 当时还稚嫩的吴小狗心头涌上的自嘲和怒火让他决定,就算是死,他也要把这句话刻在自己的墓碑上让这货看见,不难受死他也要膈应死他。 只是日子一长,渐渐的,这种气愤就因为对他的一切了解的更多而变得有些奇怪,直到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演变成非要给他喂次西班牙大苍蝇的恶趣味。 冰山酷哥扭曲崩裂的脸一定很有趣。 可是最终他也没喂成,乐观逐渐消弭成另一些沉重的情绪。 守望。 和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奢望,他祈祷,哪怕一个字都不跟他说,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活着就好。 吴小佛爷的思绪闪烁的飞快,却丝毫不影响他灵动的身姿。 后仰了身子单手撑地躲过伸来的黑色尖利长爪将脑子里的多余废料清空。 这黑乎乎的奇怪玩意儿开了灵智,而且还不低,在被踢飞知道不可能越过小哥对他下手之后没有再像头倔驴子似的埋头向前冲。 它甚至不再给闷油瓶近身的机会,用奇快的速度在一个照面之后借力翻转冲出,朝着可能在各个方向和女尸缠斗的吴小狗来个突然袭击,不致命但恶心人。 吴峫心头涌上一抹凝重,它在用自己前几次无力的攻击,掩饰它之后要做出致命一击的意图。 这真的是粽子吗?太过智慧了些。 可如今只能速战速决。 他锁了眉头隐晦的扫了眼墓穴深处一把拉开身旁差点被女尸扒拉的黎蔟,用青玉刀将一只“前爪”钉穿在了地面,而后用眼神示意对面的胖子后退,抬枪就射。 带着火星子的子弹爆发在圆滚滚近乎透明的肚皮上,女尸用几乎只有皮肉连着脖颈的脑袋发出凄厉的尖啸直冲击人的神经,小孩儿不由自主的捂了耳朵脸色苍白。 吴小佛爷的余光瞥到这个举动眼里的暗芒激烈的涌动一瞬又隐没不见。 这是他家的黎蔟,却有着“小三爷”那位生长在温室的灵魂会做出的本能。 有点意思。 我的黎小七,你还藏着什么小秘密。 只有习惯了站在身后的人才会有这种躲避和依靠的潜意识,而黎七爷可一直中二着呢,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危险的男人。 即使为了面子也会硬撑。 尤其是在他面前。 一梭子子弹弹无虚发,可就像泥入大海一般打进身体激不起半点波澜,即使骨头被打的稀碎,依然顽强的行动自如没有半点滞涩。 尤其是那个反向鼓起像个气球可能随时会炸开的肚子,看着柔软却坚韧,就连青玉刀也只能划开一丝裂缝,再要使劲就会被里面的东西攻击继而被女尸甩脱。 火烧不可行,氧气来源无法探究,再烧到其他东西,有可能这些玩意儿没烧死,他们就被憋死了。 总不能一直背着氧气瓶。 而且看上去这女尸的诡异行径根本不是尸体在动,而是有什么在驱动这具躯体。 吴峫的眉头松了松,虽然感觉这个形容更邪门儿了,但找到问题的关键事情等于解决了一半。 他拦住了王月半骂骂咧咧掏雷管的动作瞪了一眼黎蔟,这两个真是打算把“没什么是一个炸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这种信念贯彻个彻底。 “还不能炸,里面还有不知道几个要解决,如果上面坍塌下来我们没时间出去不被砸死也会被堵死。” 虽然肯定不会饿死,可累死他也不想尝试。 “胖爷我倒了半辈子斗,真是头一回见这底下这么热闹的,你这体质,走到哪儿拍到哪儿,出一部《我和粽子的爱恨情仇》、《那些年我和粽子不得不说的故事》肯定爆火。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外快。” 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敛了动作站在小三爷身边。 他也不多问,看着小天真这副样子想必是有了主意, 看了眼另一侧在青铜锁链上行动自如丝毫看不出吃力的某位神仙撇了撇嘴,再说,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 虚什么。 吴峫一听这话就没好气的斜睨了眼王月半却没搭茬,只是趁着女尸仓惶逃离伺机而动的间隙,抬手在胳膊上划拉出一个口子,伤口有些深,深到绿色的血涌出的瞬间就填满了刀上的两条血槽,剩下的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醒目刺眼。 一旁的黎蔟情绪似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没回头都能感觉到激烈起伏的呼吸。 吴峫还有空想,哦,这孩子还没见过他身上的各种古怪呢。 估计今天要再次刷新认知。 王月半脑子嗡的一声就起了火,可是压了又压深呼吸几次把自己劝住,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按耐着性子听小天真出馊主意。 “会腐蚀一切生而未生死而未死之物,你知道怎么用,只记住一点,就算要扔了刀也别蹭到自己身上,你明白我的,胖子。” 就像张起棂会特意避开吴峫单独交代事情给胖子一样,吴小佛爷也同样认可并信任他的胆大心细还有谨慎。 如果说黎蔟可能会为了杀死这种东西而拼命,甚至会不惜代价保住那把刀,但胖子不会。 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总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有时候懂得放手和适可而止也是一种幸福。 只可惜,这个道理吴峫明白的太晚了。 王月半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慎重,盯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 “你要是我儿子,我早晚抽死你。” 吴小佛爷笑了笑转头就走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皮实。 这话胖子说过很多回,但一次都没舍得过。 哪怕是被中了招的他打的鼻青脸肿差点丢了命,也只是一遍一遍的叫着天真试图唤醒他的神志。 搁这儿唬谁呢。 胖妈妈。 女尸再次冲过来的时候吴峫踩在它的脑袋上借力一跃也爬上了青铜锁链,随便拿了件脏衣服做保护向下滑动,刚好落在粽子和闷油瓶的战场。 落地的一瞬间张起棂看向他流血的胳膊,又平淡的移开眼神一言不发。 他没问为什么来,也没问为什么做。 吴小佛爷的视线上下扫了一遍闷油瓶,毫发无伤大气都不喘,只是似乎遇上了硬茬子。 这里的硬,是连剪刀腿和黑金古刀都没了用武之地,说到底,这东西脱离了肉体的本质。 他们遇到的这两个玩意儿都很奇怪,看着很容易处理,实际上却像是被人套了一层厚盾,打不穿,你以为弄死了,实际上还会活蹦乱跳。 吴峫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举枪接连不断的射击将企图冲过来的粽子打退。 每一发都正中眉心。 那玩意儿说它笨,它还狡诈会用计谋。 说它聪明,子弹打过去无论多少下躲都不带躲,子弹和黑色干枯的皮肤相交发出金属的铿锵,被近距离射击的冲击力惯的一下一下往后滑动。 无法造成伤害,至少有一丝情报共享的喘息时间。 随着一个弹夹打空,他面无表情的换上了第二个第三个。 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粽子被打的一步步向后挪无法前进,吴小佛爷眼里的红光也越来越炽盛。 这种接连不断扣动扳机的感觉,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脸色愈发狰狞。 “吴峫。” 身旁响起的声音让吴峫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盯着张起棂。 神色冰冷毫无感情,瞳孔灰白死寂没有生机。 闷油瓶的呼吸猛的一滞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黑金古刀,他突然没来由的觉得,这才是吴峫真正的样子。 直到那双眼睛看着他眨了眨,渐渐升起些温度,小哥心底那过于强烈的危险警告才缓缓归于宁静。 “这东西已经不在人尸的范畴之内了。有人在青铜悬棺里刻了某种奇门遁甲之术,将活人封死在棺材里以他为容器,怨气为引,阴气尸气汇聚炼为尸煞以此吸收进化,我们眼前的这个,叫做命尸。” 闷油瓶说话的间隔命尸又到了近前。 黑金古刀划过激起一连串的火花,似乎是知道自己刀枪不入,只想要在敌人身上留下痕迹,攻势越发凶猛。 而一般的人尸碰到人都会留下尸毒让人丧命,这也是为什么分割了战场的原因,这个升级版的尸煞只会比尸毒愈发难缠。 不是谁都有麒麟血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古怪能力。 吴小佛爷手里拿了一把普通的大白狗腿,用自己的血糊了刀刃扔向命尸,察觉到他动作的张起棂翻身避开抬腿在飞去的刀柄后方猛力一踢,直直的射向粽子的咽喉,依旧没躲。 只是这一次,刀枪不入似乎没用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小佛爷自刚才开始就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如今的眼里似乎也没什么情绪。 即使生前是人,死后也是害人的畜生。 不管是怎么死的早已没了意义,这满山的古人,除了献王,每一个都悲哀凄婉,为每一个都叹息也要叹个一整天。 世界上需要心疼的人那么多,这个已经不是人的又算哪一个呢。 那命尸轰然倒地没了动静,邪帝等了片刻又反手掏了把刀,沾了血抬了步子刚要过去,闷油瓶接了过去插在了眉心。 他站在命尸旁边低头看,一边又和吴峫补充没说完的话。 “命尸刀枪不入,说是铜头铁骨也不为过,怨气保留了一抹神志,让它与其他人尸完全不同,它唯一的致命点是身上有一个命门,只有找到这个命门才能彻底杀死它。” 说到这话的时候他拧头看向了吴小狗,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不知为什么他这一次几乎是毫不吝啬的做出情绪回馈。 你很厉害。 吴小佛爷静静的看着他立在一旁,奇异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口涌出了些热流,给冻成冰碴子的身体带来了些温度,灵魂回到了人间。 刚才有那么片刻,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仿佛在隔着一个玻璃罩子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观看这一切。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那些年他吸蛇毒一边抽搐流鼻血一边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几千年来太多人的记忆在脑子里,他分不清自己是谁,他们是谁。 连自己都找不到,更别说出现什么情绪,他像一具蒙昧的行尸走肉。 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胖子那头传来一声大喊。 “狗日的这玩意儿肚子里怎么这么多扑棱蛾子。” 吴峫想要跑过去的步子立马刹住了,他想起了墙里的尸蛾想起了人蛹,献王故技重施,把这玩意儿放老婆肚子里繁殖? 那岂不又是一堆白花花的肉蛆。 ...... 好恶心,告辞不约。 听上去没什么危险了,要不,交给万能的大张哥? 吴小狗幽幽的眼神看向了不远处的张姓大佬,看着他脸上隐隐的抗拒,张起棂似是有些无奈,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手。 吴峫还在浑噩的脑袋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只手,纠结犹豫了片刻之后十分乖巧的把完好的手伸了过去。 闷油瓶似乎也有些懵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交叠的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和意味不明。 “火枪。” “哦。” 回答有气无力干巴巴。 吴小佛爷此时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恨不得脚趾扣地的尴尬,他刚才在想啥。 就离谱。 懊恼的捏了捏鼻梁,喂粽子都好过刚才那股尴尬劲。 shift! 第111章 和她一样讨厌 “吴峫——”是闷油瓶的声音,似乎从遥远幽深的角落一层一层递进传到脑海里。 多余的情绪瞬间散尽,吴小佛爷本能的想要应声,却在抬头的刹那蓦然发现小哥正拿着火枪站在黎蔟和胖子身边处理地上白色扭曲的烂泥和数不胜数的黑色尸蛾,他根本没空开腔。 而且这人不就站在他眼前,为什么却像是在深不见底的荒凉枯井里,声音透着一股子凄凉与悲伤。 这对情绪少有起伏的张起棂来说过于罕见。 幻觉吗?中招了吗?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吴峫心下一怔,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重新定神望去,依然没有任何异常,可是耳边的呼唤依旧,只是似乎换了个人。 “天真——嘛呢天真,还不赶紧过来发什么呆。” 是胖子,这种称呼和语气,绝对是王月半无疑,可明明这家伙就在——黎蔟在笑什么? 他们再说什么? 再见? 什么再见? 小三爷的眼神逐渐惶然惊恐起来。 都消失了。 空荡荡的。 除了漆黑阴森的墓穴,没有任何人。 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经历的一场绚烂的梦。 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仿佛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试图刺穿胸腔一片一片的凌迟。 不要他了吗? 又一次。 他知道张起棂死了,也清楚王月半死了,还有很多人都不在了,他比谁都明白。 他只是希望通过这次奇迹的重来多少弥补些遗憾,减少一些心中的执念和他们本该经历的苦难。 无论这里属于哪个吴峫,他们都应该拥有最好最安稳宁静的生活。 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 他好怕,他们那么好的人肯定是要上天堂的,而满身孽债污秽的自己终其一生直到灵魂被磨灭也无法再见他们一面。 他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不要不去计较,他可以忍受,但他们不在这个可以被放弃的行列。 唯独他们不行。 他想要挪动发僵冰寒颤抖的身体,给自己一点慰藉和力量,但失败了。 某种细长有鳞体温极低的存在蜿蜒攀附缠绕着身躯,他看不见,但隐隐感觉阴暗恶毒高高在上看待猎物的眼神。 身体脱离了掌控。 虚无,死寂,孤独,吴峫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被迫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昔日旧人的死相一一重现。 有亲眼见过的,有他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自己想象的。 乱枪打死的张起棂,炸药和肉沫齐飞的王月半,宁死不肯透露他踪迹同归于尽的黎蔟,拼死传出消息后从容赴死的小花儿,还有黑瞎子,霍秀秀,甚至被折磨致死的三叔。 一遍一遍的重放。 这是他从前绝不敢触碰的禁区。 他从未忘记,只是刻意忽略。 如今血淋淋的再次被揭开。 目龇欲裂。 只是片刻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敛藏起了所有情绪。 “最好祈祷这么做能让我屈服达到你的目的,不然我逮着机会一定会干死你。”无论你是什么东西。 向四下无人的阴暗平淡开口,语气像是会见老友的轻松,唇边的笑淡漠却阴戾,满是杀意与暴虐。 龙有逆鳞,触之必杀。 遇到任何反常的事,要先怀疑他的合理性。 全世界的人一起消失从某种意义上并不算不合理。 而如果,全世界都消失了,只有你还孤零零的存在,不是有人玩儿你,就是有鬼在阴你。 这是胖妈妈交给从前总被带进套里不长记性的小天真的。 小天真至今记忆犹新。 这句话救过他无数次。 王月半。 吴小佛爷心中无声的呢喃,他又想哭了。 看啊胖子,你明明早已死去多时,却还是在一次又一次救我于水火。 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所有人都说吴峫是粘合剂,有了他才有了后来的铁三角。 可他们不知道,在很久以前胖子就成为了他们心灵所在之地,他们的归属,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家有温暖。 “口气倒是不小,纵使是全盛时期的杨婉矜也不敢与我这般讲话,更何况是你们这些连后裔都算不上的弱小蝼蚁。” 杨婉矜? 西王母?! 吴小佛爷心里一震,曾经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女人,她的所有资料自然是烂熟于心。 据《酉【you,三声】阳杂俎【zu,三声】·诺皋【gao,一声】记》的记载,西王母姓杨,名回,字婉矜。 居然是真的。 这里果然是西王母的手笔,也就是可以确定,现在他面对的,是被镇压在这里企图用怨气和时间磨灭的上古存在。 也是那个恶意黏腻视线的源头。 这个烂摊子可真不错。 像极了他三叔会干的事儿。 或许是被坑习惯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摆烂。 可即使无奈,脑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转动,这是他长期高压状态下铸就的本能。 字婉矜? 很奇怪,古人的名字一般是给长辈称呼的,而这东西喊她的字杨婉矜?人和蛇平辈儿? 什么鬼。 蛇会说话。 那没事儿了。 “她还活着,你已经死了。”吴峫翻了翻眼睛,语气漫不经心很是嘲讽,要不是身体不能动,他几乎想要比个国际通用手势。 这种自命不凡的蠢货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他自己曾经就是一个,所以实在没什么好感。 而且,他讨厌蛇,无论是小的有毒的,还是大的会说话的。 都讨厌。 吐信子的嘶嘶声听着烦躁的要命。 “那是她耍诈,要不是——”它急了。 看来是太久没和人说话,显然有些沉不住气。 “她还活着,你已经死了。” 机械的再一次重复,眼皮都没抬一下显得很不耐烦。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而过。 这座山叫什么来着。 遮龙山。 遮——龙,山。 就这没脚还没角的玩意儿? 他虽然看不见长啥样,但身体上快要被绞杀的触感经历无数次,有什么分不清的。 “我在陨落前预见了你的到来,为此不惜自废一角化为神珠,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沉寂安静了半晌后,那低沉沙哑类似嘶鸣的声音里透着一抹遗憾和夙愿得偿的感慨。 吴峫听的认真却没来得及思考,一声叹息后只入耳一句。 “但是你和她一样讨厌。” 第112章 藏语称为抛瓦仲觉 下一刻,像是一只大手捂住口鼻扼住脖子,心脏上也生出了无数的倒刺,疼的窒息。 紧接着体内被灌进了什么腐蚀性的冰凉液体,从喉咙开始,胸腔,腹腔,在漆黑苍凉的寂静里,猛然渗出一种咄咄逼人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与煎熬,吴小佛爷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从体内剥离。 紧接着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脑子,横冲直撞的飞速蚕食着所有美好悲伤的过往和曾经拥有的灿烂光芒。 他记忆里属于吴峫的一切都在被舍弃。 万千灯火如天地过客走马灯一般回放闪烁,却始终融不成吴峫的颜色。 无论怎么努力也拦不住古怪力量对灵魂的消磨。 这些漫长的、厚重的,令人绝望的一分钟又一分钟,比死亡还要孤寂的一分钟接一分钟,他感觉的到,如果他还有感觉的话,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腐烂,然后被清除。 痛楚根本不值一提,可怕的是这一切都作用于他的意识。 这个东西在抹去他的神志,强行把自己残存的那一角灵魂粗暴的塞进他脑子里。 根本无法反抗,无从挣扎。 吴峫应该感到恐惧,但实际上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游离,与这种不知什么时候就存在着的庞然大物相比,人类确实太过弱小。 他被禁锢控制着,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击, 这种行径,在藏传佛教中,被称为抛瓦仲觉。 意为夺舍。 他会忘记一切,甚至整个人都消散于天地之间,再也不见。 如果他消失,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记得他。 在这种情况下吴小佛爷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调侃自己。 但他本就隐隐的有所预感,他没什么可以被垂涎的,唯有这副在异变中的诡谲身躯,或许比闷油瓶的麒麟血更加诱人。 从预见到等待,年复一年,至少万年。 还是死后万年。 连西王母都没能彻底杀了它,一个弱小的人类又能怎么做。 但吴小狗这个人,也许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擅长,但有一个让他的敌人感到胆寒和头疼的优点。 韧性。 他不服输。 他会越挫越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或者,宁可拼上一切同归于尽。 某种意义上,他比蛇更像蛇,忍耐,伺机而动,能吞下比自己大几十倍的生物。 “你受不起祂们寄予的厚望,也配不上这样逆天而行仅有一次的奇迹。” 朦胧之中,小天真似乎听到自己有人在耳边低语,嘶嘶声中带着不屑和讥讽,也有不易察觉掩埋的很深的敬畏和恐惧。 吴峫的反抗已经愈发微弱,他变得虚弱不堪,快要被吞噬的意志却猛然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恢复了些清明。 这条蛇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它在觊觎这种力量但更多的是恐惧。 这才是它等待了许久的真正原因。 并不是谁都可以,而是只有他是特殊的。 吴峫特殊在哪里,还有逆天而行仅有一次的奇迹是什么。 重生。 奇迹是重生,而这种奇迹,最大可能促使它发生的地方——只有青铜门。 想要,又害怕。 吴峫想笑,又是这种奇怪生物对他求而不得的戏码。 既然这青铜门出现在他的意识里,先假设它是一种保护。 赌一把见分晓。 是生是死都不亏。 闷油瓶和胖子一定会发现异常,然后把这鬼东西再次连同他的身体,封死在这里。 说做就做。 完全不再设防,直接放弃挣扎任由那股力量长驱直入窜进身体里扎根。 “早该放弃了,今后我会代替你活的更——” 嗡——! 意识中,从存在开始就绿锈斑斑却只是静静屹立的青铜门在这一刻有了动静。 吴小佛爷的神志从混沌中被唤醒,看着门上繁杂的花纹游动生长继而闪烁出一抹亮光,像水波一般荡漾开去,宛若不可阻挡的犀利剑气在他意识内横扫一切,却未伤他分毫。 赌赢了。 发生的太快,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小天真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切就已经结束。 束缚被松开,身体的掌控权回到手中。 吴峫的心情依旧有些紧绷,这也过于容易了些。 如果真这么容易,西王母也不必费这番大功夫。 虽这么想着,还是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睛。 黑暗。 无尽的黑暗。 没有一星半点光芒。 他看不见了。 但见多识广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吴小佛爷没有慌乱。 曾经吸食费洛蒙,也有过这样的后遗症。 往往是以一整天躺在原地被黑瞎子半扶半抱放在床上擦干净鼻血而告终。 因此他很平静,似乎是在消化思索之前获得的信息。 片刻后再次回神,他敏锐的察觉自己的视野开始出现周围东西的轮廓,不是很清晰,却比用眼睛看更加真实。 就像——热成像? 他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从神情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有灰白色无神的瞳孔昭示着发生的一切。 意识内的时间过于漫长,可外界几乎只是一瞬,他看到了那三人依旧聚在一起。 他歪了歪脑袋,与以往的可爱迥然不同,反而像是一条蛇在观察猎物的踪迹。 脑子里多了许多繁杂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他在这些像幻灯片一般播放的画面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 这东西果然没死透。 而且在许多年前,这条有独角无足的生物降生在昆仑之巅,被起名为螣蛇。 起名的人,是个年幼的人首蛇身的小女孩儿。 年幼的人首蛇身。 “吴峫。” 这种只叫名字却没下文的说话方式,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闷油瓶。 他似乎一直喜欢叫自己的名字,十句话有九句是吴峫。 “我在。”清浅的应声。 “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脸色怎么那么白,现在也是。”这是黎蔟,他皱着眉有些担心的想要上手摸一摸他额头的温度,被胖妈妈伸手拉了回来。 那绿色的血谁都吃不消,天真不会想看见自己误伤。 吴峫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出现的异样,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影响了吗。 就像现在,他浑身都觉得浸在凉水里冷冰冰的没温度。 “吴峫,你的眼睛,你看不见了。”小哥语气有一瞬间的停顿,吴峫在那一刻感觉到了细微的情绪波动。 吴小佛爷说不上来这是什么。 “天真?!你看不见了?!”胖妈妈忘了自己刚还拉扯过黎蔟,反而自己一把捏住了小天真的臂膀。 “别担心,遇到了点意外。” 吴峫云淡风轻,轻描淡写。 但张扬的蔓延到瞳孔的绿色花纹却出卖了一切。 第113章 找胖子别找我 “是什么。” 吴峫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听得出来闷油瓶似乎铁了心要知道。 吴小狗怔了一瞬才有些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着开口。 “是蛇,远古巨蛇,螣蛇。一路上一直注视我的那个存在。” 小哥抿了抿唇,黎蔟脸色一变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 除了吴峫,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 小孩儿有顾忌,王月半可没有,他听到这话眉目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给出自己的猜测。 “这玩意儿他是不是想复活?” 这话一出,周围突然安静的出奇落针可闻。 复活这个词很敏感,可对他们而言却并不稀奇。 他们在七星鲁王宫见过一回想要长生另类复活的周穆王,并不会再觉得离奇震撼。 只是,这种只有小天真才能感受到的未知威胁,会让人更加不安和烦躁。 这昭示着他们根本帮不上忙,在眼皮子底下差点折掉一个。 黎蔟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毕竟这个半路出现的小朋友,对铁三角目前为止的离奇还只是见了冰山一角。 “什么意思?连照面都没打过,你们在说什么复活什么大蛇。”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暴露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浮躁,也能理解,对于吴峫的问题他一向敏感。 胖子五指成梳向后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脸色有些难看,这平日做惯了的动作如今莫名带了些沉重。 “复活这个东西很抽象,但一个人最重要的无非是记忆和思想,如果这些消失,这个人即使复活那还是他吗?因此最普遍最稳妥也最放心的方法当然是用自己的身体再次活过来。可现在在这里,除了这两个鬼东西,我们没看见任何可疑做了手脚的尸身。” 他停顿了下,有些后怕的捏着小天真的臂膀补充。 “我们甚至不知道也没感觉到是怎么发生的,但它确实真实的存在,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有一股无形无影的力量导致了天真的失明,这种失明不会没有理由平白无故。而能够影响到眼睛的,除了外伤,还有脑子。” “远古长虫既然来自不为人知的神秘时代,没有实体却能攻击就代表只有意识,意识怎么征伐我们从没见过,但道家有个词语叫做——夺舍。既然是流传下来的东西,无论经过多少年的洗礼也暗藏着几分真相。因此我们可以由这些线索和失明的结果反向推理。 “他们在天真的脑子里进行了一场征伐,争夺这副身体的所有权。天真必然是赢了,但,意识被攻击就是脑子被攻击,脑子被攻击坏一点的结果就是成为傻子,而好一点的——” 就是现在这样。 能成为铁三角一员的,没有任何人是浪得虚名,各有各的擅长与本领,只是平日嬉闹根本瞧不见这副正经模样。 胖妈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根烟,口罩摘得很是丧气,一点火星子点燃猛然抽了几口才觉得颤抖的心平复了些。 都是一把年纪的男人了,这种时候说什么心疼或者担忧实在矫情。 只是看着这一手血和一双不再灵动的眼睛,只觉得堵得慌。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离谱荒谬不为人知的东西在等着从阴暗的角落爬出来害人。 这双眼睛的主人明明应该永远快乐。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极其突兀,却诡异的符合他的心情。 黎蔟没再说话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他看上去是在努力消化这些过于庞大杂乱的信息。 他来到这里后一直在被重塑世界观。 张起棂站在另一边默不作声的为吴小狗包扎伤口。 似乎永远淡漠如水的人如今周身的气息都散发着生人勿近。 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崽子差点又一次永远消散,是不是只要一个没看住,每一次暂离都会成为永别。 张起棂的眼睛盯着自己打出的蝴蝶结短暂的出了神。 “我这不是赢了嘛胖子,别这样,而且我没有完全失明,我只是——” 他嗫嚅了下,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了,因为他也没搞清楚自己能看见东西的原理。 但也没关系,祸兮福所倚,他似乎也不是一无所获。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整理归类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给螣蛇、上古先民、西王母、还有他身上的所谓奇迹这种云里雾里的说辞找到合理的线索和解释。 “那下次呢天真。”这个问题犀利且刁钻。 王月半隐隐察觉小天真不可能停下来,他在追寻某样东西在寻找一个答案,让他安生在家待着根本不现实。 而且,他找的东西存在的地方无疑是比这里好不到哪儿去的。 就这唐僧肉体质,谁知道还有多少东西等着他。 这次赢了,没了眼睛,下次呢,准备没了什么。 “下次?下次我就跟他们说让他们找那个胖子别找我。” 吴小佛爷似是脑补了画面一个没忍住自己先笑出了声。 胖妈妈:——?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王月半手里夹着烟微张着嘴显得有些懵逼。 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 “天真,你这话可可不地道啊,我把你当儿子你却想谋害我?” “滚你丫的,给我当爹也不怕折寿啊你。” “确实,得多牛逼才压得住你这个邪门儿,那是真折寿啊,可拉**倒吧。” “嘿,我这话是这个意思吗死胖子,没完了是不,我说了我不邪门儿,一点儿也不,那只是个意外。” “别挣扎了,你不邪门儿,那人家为啥只找你不找我们。” “......因为我菜行了吧。”咬牙切齿。 “你们听见了,这可是小菜鸡自己承认的,不是我胡诌。” 得意洋洋的大笑。 这番对话恰到好处的冲散了氛围里的凝重和压抑。 但所有人都没有因为这个插科打诨忘记刚才的一切。 只是暂时没有解决办法,这些事摆在明面上徒增难受罢了,便不约而同的给了对方台阶下。 吴峫知道胖子在强调危险,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张起棂和王月半知道吴峫不会停下,便也不再开口去劝。 不过同生共死而已,又有谁会怂了。 即便重来一次,没有人能逃脱,也没有人想逃脱这种会心口酸涩、涨疼却又让人安心迷恋的羁绊。 没有人能拒绝生死相随的友谊。 没有人。 第114章 法家镇尸铜镜 吴峫站在裂开的青铜悬棺旁边忽然顿住脚步,他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儿。 “胖子,从我们相遇到现在已经几天了。” 他来到云南遮龙寨用去了一天,住到小孔雀家里和他哥在周边捕猎踩点画路线图用了两天,和老胡他们渡过蛇溪,走过人蛹青蛇遇到小哥胖子是在第三天下午,当天夜晚遇到了坠落的飞机和血玉棺材。 后面就再也搞不清时间进度了。 “大概也许约莫估计有四天了吧。”胖子挠着后脑勺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回答。 吴小狗的脸垮了下来,完了,三加四七天,小花儿要急死了,一顿打是免不了了。 不知道能不能看在他现在是残障人士的份上下手轻点儿。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找到的东西没找到,就这么回去他不甘心。 “怎么,怕你老相好着急啊,瞅你哭丧着脸难不成是个母老虎。”胖妈妈挑着眉老不正经,不是在八卦,就是在八卦的路上。 这话一出,吴天真感觉身旁几双眼睛都盯了过来。 ?? 兄弟们,吃瓜的心思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但还是满脸无奈的叹息。 “你以为我是你啊,两步一个情人三步一个相好,我很洁身自好的好吗,少污蔑我。”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王月半嘿嘿一笑和黎蔟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闷油瓶,闷油瓶看了他们一眼无辜又不明所以,却不打算开口问,他直觉自己得不到什么正经答案,干脆不好奇。 龙纹棍可比母老虎可怕多了。 吴小狗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抬步向前走,他拒绝了搀扶和拉手这种没有建设性的意见。 他眼睛出问题了,可是真不瞎,能看见,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好像不需要这双眼睛了。 准确的说,他所能“看”的一切,不是眼睛的反馈成像。 他闭上眼也能看,因为注意力的集中,他甚至能感受的更加清晰。 这不应该,很奇怪,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也只好尽可能全面的去摸索原理。 倒是没什么害怕慌神的。 黑师父曾有言,在太阳升起之前,我是无敌的。 说不准他也能创造出个类似的名言。 人要乐观一点。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那间隐秘的墓穴会有意料之外的东西。 所谓的用角化成的神珠。 神到足够那条死去的蛇在岁月长河里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隐匿其中扮演着蛇神的角色坑害了一代又一代。 神啊,真是大言不惭。 吴小佛爷心中嗤笑,他见过真正的神明,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又算什么。 当啷—— 小三爷正出神呢听到这声音猛的一激灵,抬手就要拿青玉刀,半路又想起刀被没收这会儿正插在大张哥的裤腰上,至于掏枪... 算了吧,有事大张哥早示警了,因此吴峫缓了缓漫不经心的偏过头去看声源,是之前从青铜棺椁上掉下来的金属圆镜。 “来来来,吴大家看看我们的小朋友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几乎是同一时刻,吴小佛爷的手里被塞了个冰凉的物件儿。 抬手拂去上面的尘土,依然光可鉴人没怎么生锈,但背面却铜锈斑斑。 放置在青铜棺上的铜镜? 那悬棺原本十分坚挺,里面的命尸接连不断的撞击或者从高空坠落也没有散裂,一切都发生在这个镜子落地之后。 吴小狗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诧异和愉悦,和摸明器捡钱的两眼放光完全不同。 “这是镇尸镜,在史料记载中,镇尸镜是先秦时期的法家象征之物,也是最辟邪的,曾经镇压过黄河之中兴风作浪的鳌尸,后来秦汉交替流落到汉代诸侯手中,不知道是不是最后到了献王手里。” 但根据它刚才的给力表现,十有八九是真货。 “是真的。”鉴宝专家闷油瓶也破天荒的给出了一次正面回应,实在难得。 光是他这个态度,就够胖子乐半天,这老神仙以前可从不插嘴管他们拿什么,基本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放在眼里。 “小孩儿捡的,给他吧,总不能让他白来一趟。” 王月半顺手就递给了一旁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黎蔟。 吴峫的眼神有些惊奇,这人居然还有把到手的宝贝送人的一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作为回报你要告诉我我媳妇儿叫什么名字。” 张起棂移开了眼神,吴小佛爷翻了个白眼,浪费他感情,他早该知道的。 黎蔟的心情似乎不咋地,看了看铜镜,又看了看胖子眼皮儿一掀。 “这种玩意儿家里一堆。”语气和姿态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本来就是,这种镇尸的物件儿吴山居多得要死,都是这仨到处捡回来的,全给小满哥和小粽子当玩具了,他还每天要累死累活的跟在屁股后面收拾。 小屁孩儿也就算了,可那比吴峫辈分儿都大的狗,鬼知道为什么这么有力气闹腾。 这破镜子看着就闹心,不要不要。 但他会告诉他们吗? 才不会。 还想套他话,想得美。 胖爷的表情有黑,还有点绿,黑绿黑绿的,仿佛马上就要说一些没素质的不文明语句。 就在吴天真幸灾乐祸的等着黎蔟的屁股再次变成八瓣儿的时候,王月半却突然像是想开了,脸上美滋滋的笑,皱在一起像朵菊花。 “一堆好啊,一堆好。” 那语气里的嘚瑟和猥琐劲儿让吴峫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人有什么毛病,疯了吗。 别人家有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太荒谬好吗。 显然黎七爷也觉得胖妈妈这幅样子辣眼睛,脸色僵了僵脚下一挪,站到了吴小佛爷身后。 心情不好,莫挨老子,懒得理你们。 就差把这话刻在额头上了。 “干嘛啊你这嘴都能挂油瓶了,离家才几天就不行了,你没断奶啊。” 吴峫会让心情不好的黎七爷安生吗。 会。 但邪帝不一定。 他的快乐一直都建立在黎蔟的痛苦之上。 但是这一次,黎蔟没有反呛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开头不理他了。 吴峫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咋了这是,连怼吴峫这种事都不能引起这小孩儿的兴趣了吗。 这不科学。 第115章 你不能比我先死 清理了潜在的危险之后,一行人终于是站到了王月半心心念念的人形缺口后的墓室里。 墓室并不大,四周角落置放了不少物件,大多在路上都见过一遍,无非是些奇奇怪怪带有滇南夷族色彩的陪葬品。 但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第一时间汇聚在了站在入口就能看见的那具棺椁上。 体积很小形状为梯形,木铜相混合整体呈棕黑色,是用楠木打造嵌以构造复杂的铜饰,四面都有微缩镂空的亭台殿阁,棺盖铸有一只展翅凌空的铜鸟。 没有道印,这应该就是献王自己的东西了。 吴峫移动脚步扫视了一圈棺椁最终下了结论,没成想猝不及防有人戳他腰窝,龇牙咧嘴的歪着身子往旁边躲,对身旁的胖妈妈怒目而视。 “干嘛呀死胖子,不知道男人的腰不能碰吗你个死变态。” “毛长齐了吗你就男人,快快快,小天真,问问它家里有人吗,叔叔们可要进去咯。” 连铜镜都抱在怀里乐,可见开棺的兴奋和决心。 吴小佛爷嘴角抽了抽,不刚还嫌他邪门儿呢么。 还有这十八禁少儿不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是在盗墓啊不是在当老鸨拉皮条。 算了。 瘫着脸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搭在前怀头一推,意料之外,很轻,完全没有金属的沉重感。 直到棺盖落地什么也没发生,里面也没有尸体。 只呈放着一件精美绝伦用玉片和金线穿成的雀翎玉衣,在电筒灯光下显得到光彩夺目十分乍眼。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没东西而且还是开着的。” 胖妈妈摸着那玉衣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还不忘转头刨根问底。 “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吴天真凑过去扒拉了下金线绣成的雀翎,兴致缺缺的收回手揶揄王月半。 但是胖妈妈高兴,不打算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不猜,反正都是家里人的手艺,没差的。” 吴小佛爷在棺底用小刀扒拉的手一顿眼神漂移了下,狗屁的手艺,不过是那一脚踢太狠,女尸撞过来棺盖有些偏移罢了。 站在一个角度当然看不见,可他转了一圈儿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看来这确实是口空棺,连尸解腐烂的尸泥都没有。” 如果原先有尸体,在经过时间消磨分解后至少会留下一层朱红的泥土。 “从这棺材的造型和陪葬玉衣上来看,应该是为献王他老婆准备的,即使他老婆要为他守门用不上了,留在这也能当个障眼法。” 胖子也就图个新鲜,把玩过了个瘾转手就把东西递给了小天真让他收起来。 小三爷点着头心里思忖倒也是这个理,就听一旁站在犄角旮旯的大张哥突然开口。 “这有壁画。” 吴峫这才想起自己刚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棺椁和堆积的器物上。 现在再仔细观察四周,这间墓室没有太多人工雕琢的痕迹,是个天然的洞穴,空间并不大,四周的石英岩有不少凹凸不平造型奇特的窟窿,有些地方更是树立着不少形状迥异的天然石英岩,显得极为狭窄。 可吴小佛爷在这些石英岩周围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森然和诡谲。 献王那么追求仪式感和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在自己最重要的墓室留着这些碍眼的东西。 但这个疑问只是一晃而过,面前的壁画吸引了他的心神。 与外面的那些精美彩绘的天神图不同,这些壁画构图极为简单内容却很详细。 开始的一部分,是献王墓建造的过程,是如何在遮龙山绞杀邪神,降服了当地夷人。 画中山洞里的邪神身着竹叶服饰,遍体黑毛面貌狰狞凶恶的逼近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 那邪神应该就是他们从黑色铁箱子里拿出来的“山神”骸骨,黑狒狒。 “据说曾经在滇南一代,当地人都要在月圆之时向山神供奉一名女子。可实际上月圆之夜是猴子们的发情期,它们不要母猴,却只要女人。往往山林里女人的惨叫声会持续好几天才停歇,每个月都如此。我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是真的。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怜的姑娘们,这也算献王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胖妈妈面露不忍神色有些唏嘘。 不成想吴峫却是冷笑了一声偏了身子看他。 “是,他不救她们哪来的那么多女人让他挂山洞里,怀上痋卵掰断四肢做成死漂。” 王月半沉默了,半晌后皱起眉对着墓穴外的方向双手合拢念念有词。 小三爷好奇的竖耳一听。 “阿弥陀佛,等我们几位找到那献王老妖怪,一定挫骨扬灰替各位姐姐兄弟们出口恶气,您们可千万要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等回去我们就烧纸钱多念几遍往生经,绝对说话算话。” 吴峫有点无语,他想笑,可又觉得这件事在意料之中。 只有他和闷油瓶知道,王月半从不信鬼神,那只是一个寄托心灵和愿望的习惯。 人没有一个信念支撑活着会很痛苦艰难。 吴小狗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肺纤维化晚期卧床不起的时候,胖妈妈整天求神告佛祈祷着用他的命换天真的命。 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不能比我先死。 吴小佛爷喉头一哽拧过身不再看他。 都过去了。 没有曾经,也没有未来。 从这些壁画里可以得知,山神骸骨,蟾宫,玉胎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被封入了遮龙山毒龙的体内。 毒龙应该是指霍氏不死虫。 再往后就是改换风水格局的内容。 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最后的几幅画却有些奇特。 描绘的是献王占卜天乩【ji,一声】,见到一些异象的内容。 一座城堡,建在高山绝颠,山下白云环绕,正中的宫殿里贡奉着一只巨大眼球的图腾,图腾下方有一片湖泊,湖泊四周一些服饰奇异的人正对着湖面显现的异象跪拜。 这些人在观湖景。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看湖面的景色,也不是随便哪里都可以举行的活动。 吴峫敲击着小刀手柄的动作一顿,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继续,却反常的嘴角漾出一丝笑意,瞧着却变了意味,生生让人感觉出些狰狞和杀意。 “找到你了哦。”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是弄不死我,我就会干死你。 上万年亦或几十万年的内丹,一定比能测算天机的珠子更厉害。 对吗。 螣蛇。 第116章 将线索串联起来 相传昔日秦始皇第三次出巡,曾在渤海边见到海中出现仙山,山中有三位仙人手持长生朱丹立于云层之中。 故此,他一生都对长生不死之说深信不疑,穷尽一切都在寻找。 这也是方士“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的由来。 但这一切到了近现代却有了更合理更能让人接受的科学解释。 海上有三大奇景,海滋,海市,平流雾。 海市,又被称为蜃景,最为奇幻奥妙,在浩瀚的海面凭空浮现出城市,高原,雪山、戈壁或者城廓树木等奇观。 而在西藏也有着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秘密活动,每当活佛圆寂,喇嘛中的首脑人物都会到神山圣湖边“观湖景”,那“湖景”也是类似于蜃景的奇观,从中得到启示寻找活佛的“转世灵童”。 吴峫眼前的占卜天乩图,就是一幅“观湖景”的场面。 献王在类似这样的异象中,见到了巨眼图腾,便一门心思的相信那形状如眼球的“凤凰胆”,是成仙不死之道的祭品。 所谓雮尘珠,是真的,占卜也是真的。 只是,占卜后会看到什么,完全由栖息在里面的蛇神灵魂占据主导。 换句话说,从螣蛇陨落前看到一切将自身独角化作神珠灵魂一分为二开始,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吴小佛爷一遍遍扫视这些壁画捋着线索,尝试着将自己脑中现有的疑点和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螣蛇认识西王母,甚至可以说是很熟,二者都曾居于昆仑之巅。 假设一人一蛇之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善恶站位,螣蛇被杀死在昆仑,死亡后化为蛇神居于神珠之内。 雮尘珠是如何从螣蛇陨落之地昆仑山流入中原暂时无从追溯,但原本居于昆仑的西王母迁徙至西北蛮荒之地却是在各种记载中有目共睹。 再根据史料传说记载和从摸金三人组那里知道的信息,还有七星鲁王宫里的瑶姬,献王墓中的道印与讳字去猜测推论,这个故事就会有个大致的轮廓。 商武丁在一座崩塌的山中捡回了一颗神珠,武丁认为这是神物便将其妥善收藏,后来传到周文王手中,文王用天卦推演,得知这是件长生之器来自凤凰之地也被称为凤凰胆,却无论如何也推演不出如何使用,只好作罢流传于后世。 到了周穆王这一代,凤凰胆早就在几经波折遗失不知落入了谁的手中,可姬满观读过祖辈留下的关于长生的线索,又怎能甘心。 于是举兵攻打号称拥有长生不老药的西王母国,大败于西王母和玄女手中。 西王母向其索要雮尘珠,打算清理螣蛇以绝后患从而得知雮尘珠早已不知去向。 同为上古存在她知道螣蛇过于危险,西王母不打算放弃,而塔木陀位置偏远,是西北苦寒无人之地,即使手能伸到中原也过于繁琐麻烦。 但眼前的周朝君主此时是中原霸主,他的力量不容小觑。 而周穆王姬满要的不过是长生药,而长生药,可以有很多种。 西王母想要利用他的权威和号召力找到这颗珠子,便有了瑶姬与周穆王同归周朝,也有了后来七星鲁王宫的壁画和房间。 但结果吴峫和小哥看的一清二楚,姬满作为一代君主也不是什么脑袋空空得到酒囊饭袋。 周朝灭亡以后,大一统的秦朝末期楚汉并起天下动荡,其中三个郡的首领见势不妙采取了闭关锁国政策,封闭了与北方的交通自立一国,是为滇国。 后来汉朝定了天下基业,但从汉代立国之初便饱受北方匈奴的威胁,一直没工夫理会一个小小的滇国,直到公元前119年,霍去病封狼居胥彻底将匈奴打残,腾出手后的汉武帝才向滇王索要上古神物雮尘珠。 滇国国内因此产生了激烈的分歧,其中反对最强烈的献王带着真正的雮尘珠从滇国脱离,让滇王将一枚“影珠”交给了汉武帝。 自然,这种伎俩被识破,隐忍了几百年的滇国走向了尽头迎来了灭亡。 而远涉滇西的献王却用自己独有的秘术干翻了原住民,这是不知起源哪里的南方三大邪术之一的痋术。 这种方式通过将人残忍折磨致死,让人在死前产生怨恨、绝望、悲伤等负面情绪化为剧毒并寄宿在其他生灵身上,以此制造出类似于生物兵器的可怕怪物。 蛇神通过凤凰胆让献王看见了一座古老的城市,献王不知道那座城市是什么,但他认为那就是传说中的仙宫,他始终坚信,未来这枚凤凰胆一定能带他登上仙界成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的神仙。 出于对此的渴望,献王开始了对自己王墓的修建计划,就在这个关头,献王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连汉武帝都曾向她求取长生不老之术的,西王母之国国主。 那位传说拥有不死药并且可能已经存活了上千年的神秘女人——西王母。 献王想要警惕,毕竟已经有了汉武帝索要神珠的前车之鉴,可不曾想西王母却说,她早已不死,特来助他成仙。 但实际上西王母追寻雮尘珠的踪迹那么长时间,一定也听说了献王在滇西所作的一切,关于这种以怨气为剧毒的恶毒秘术。 她明明能不费什么力气收拾掉献王带走珠子,但她没有这么做,甚至扔出了几件曾经居于昆仑时的物件儿获得了信任,被奉为上宾知道了所有修建王陵的计划。 包括人蛹、毒雾、霍氏不死虫以及死漂和痋婴。 西王母一定有别的办法处理雮尘珠,但毫无疑问她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可她的敌人似乎不仅仅只有一个螣蛇。 因此她被迫在几万和几千万的子民中做出了选择。 用遮龙山满山怨气为引,三口棺椁绘刻道印为阵,差使命尸镇守,用以磨灭那暗中兴风作浪的凶魂。 这也是为什么收起窨子棺会感觉有什么破碎,转瞬便受到攻击的真相。 而珠子里那缕灵魂,想必是经过几千年怨气的消磨只剩了不到千分之一的力量,否则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无论他身上有多少离奇的奇迹在发生,如今的他还是个普通又幼小完全不知道自己背负了什么的72岁老小孩儿罢了。 第117章 巨眼图腾和诅咒 而这条蛇,离预见他时也许已经过去了几十万年,几经辗转来到这里等待。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诡异,知道等待他的命运,但所谓的蛇神大人似乎并不觉的身为弱小人类的他能够承担这些。 而西王母作为他的对立面,一定持有相反的态度。 那么,螣蛇嘴中的祂们,会是西王母之流的上古遗族吗。 仅有一次的奇迹,祂们,重生,预见。 其实也可以理解为,祂们促成了他的新生,也早知道他会来。 因此有了处处出现并惹眼的西王母痕迹,昆仑龙气与玉胎,空窨子棺里的三青鸟骨片。 换句话说,在看不见的角落,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而和它,汪家,张家的注视不同。 祂们不创造困难,只看着他经历磨难九死一生。 而过不去可能就是死。 如果熬过去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事。 仅有一次的奇迹,多好听。 所以,他从九门的棋子成为了世界的棋子。 真是妙啊。 通关普通模式解锁地狱难关? 可是他看起来很像黎蔟那个中二病吗,还是比较像软柿子。 这会儿吴小佛爷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的一个笑话。 如果外星人侵略地球,能用你一个人的命换地球所有人的命你会怎么做。 ——外星太君,这边走,这条路更近。 他不由自主的低敛了眉眼吃吃的笑,实在是有意思。 一个有严重自毁倾向的人,这些人到底在指望他什么啊,他能好好的站在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勇气了。 他又不是十七八岁整天想着要拯救世界的毛头小子。 这个名额能不能转让啊,他家臭小子一定超乐意的。 他一边笑一边回头找黎蔟的身影,发现人就在他身边静静的站着,眼里反射着手电筒的光,细碎的,带着属于少年的朝气蓬勃。 小三爷愣了几秒突然眯了眼睛抬手抚向少年的后颈,黎蔟察觉了,本能的皱眉挪动身体躲避可半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顿住,看了眼身旁人的眼睛不情不愿的把身子移回去。 虽然看上去脸色并不好,但眼底其实也没有不乐意。 照顾残疾人,人人有责。 小屁孩儿以为他看不见,但吴小佛爷却尽收眼底,他灰白的瞳孔已经不会出现生理性变化,也无从得知他现在的心情。 只是摩挲着手下有力的脉搏跳动毫无所觉的缓缓用力。 不要这么善良,会死的黎蔟。 为什么就是记不住。 “吴峫。” 一声轻唤手下一松,吴小佛爷恍然回神看向身旁的小孩儿,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递出一个相机扔到怀里,一如当年在古潼京。 “拿上,别不高兴了,我没事。拍着玩儿去吧,叫上你胖爷给你照灯。来了小哥。” 哄小孩儿似的一番说辞结束还不忘对着墓室另一边的闷油瓶作出回应。 黎七爷抱着怀里的仪器翻了翻眼皮望着远去的背影刚刚被抚平的烦躁再次一涌而上。 邪帝,瞎了。 要他命的人那么多,他瞎了! 这个蠢货,肯定是遭报应了妈的。真烦。 心里别管怎么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往胖爷身边蹭,就,这种能亲眼见证曾经的机会,也不是谁都有的。 拍点啥回去吧,就当给家里那群一个心里慰藉。 他果然是世界上最善良的。 小三爷屁颠屁颠走到闷油瓶身边,还没开口就被攥着手腕拉近了几步。 吴峫都不知道自己抱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居然还悄摸儿的看了眼环境和不远处凑在一起的黎蔟和胖子。 可一转念,唉不是,拉他过来没人阴暗角落的是张起棂,他为什么要心虚啊。 “吴峫你看这。” 一到正经事杂七杂八的想法倒是瞬间没了踪影,下意识顺着小哥手电筒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依然是一副壁画,表现的是献王乘龙升天,只不过构图简单很多,龙的下方有七道身影五体投地长跪不起。 其实这也没什么,也许只是想表达乘龙升天后被世人膜拜的场景。 但问题就出在,这七个人形态各异十分有特色。 有背刀的有拎匕首的,有拿枪和执伞的。 张起棂的黑金古刀,黎蔟的十年,吴峫的手枪,雪莉杨的金刚伞,简直不要太好认。 这座遮龙山,献王墓,来的时候六个人,只不过那三个去了天宫,他们来了水下,顺便捡了黎蔟,成了七个。 献王占卜天乩,螣蛇向他投影出了自己预知的一角未来,被画在了这里。 “这画的不会就是我们吧,丑死了,一点也不像,俩胖子去掉脑袋谁知道这是个人啊。” 吴峫虽然话里是带着疑问且不着调的嫌弃吐槽,却是笃定的肯定句式。 想来也是,都画成这样儿了,特征很明显,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小哥瞥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无奈,指了指最后三个人因为趴伏而暴露出的颈背,一模一样的三个眼球标记。 “他们说的会沿着血脉传给后代的诅咒和壁画上的图腾巨眼是一样的,在古老的旧社会,只有犯了大错不会被赦免的罪人和供奉的祭品才会被刻上标记。” 诅咒,祭品,眼珠图腾,蛇神。 吴小佛爷忽然想起老胡最初说他们也是来找东西救命,不然活不过四十岁。 那么就有一种可能,献王在预言中看到的那个仙宫,也许并不是虚幻的,而是属于螣蛇久远的记忆投影。 它曾在那里以自身所化的凤凰胆建立了信仰国度,并让信奉他的子民献上祭品,通过凤凰胆施加的印记从这些倒霉人类身上获取某种自己需要的力量。 螣蛇在昆仑陨落,昆仑山位于西藏地区,西藏地区有观湖景的仪式,位置对得上。 如果神珠能够施加诅咒,也一定能解除。 也就能由此推断出,摸金三人组要拿来救命的,是雮尘珠。 他有心想问闷油瓶点什么,比如蛇神的国度是个什么存在又为什么消失。 张家毕竟是传承几千年的家族,不可能没有些常人不知道的秘密。 可又想起这人现在是失忆状态一问三不知,能想起道印和讳字都是天大的运气。 干脆作罢。 “小哥,我们现在所在的墓室有一颗珠子叫雮尘珠,那是螣蛇能够注视和攻击外界的媒介,也是巨眼图腾和诅咒的来源,你觉得会放在哪里。” 献王得到了这颗神珠,甚至想以此成仙,必定连死后都会带在身边,但这间最隐秘的墓室,有木铜棺、壁画、石英岩怪石群和器皿陪葬品。 唯独没有献王棺。 第118章 墓室是活的 “小哥,我们现在所在的墓室有一颗珠子叫雮尘珠,那是螣蛇能够注视和攻击外界的媒介,也是巨眼图腾和诅咒的来源,你觉得会放在哪里。” 闷油瓶闻言眯了眯眼睛转身迅速用手电在墓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眼神定格在最初的那口木铜棺上。 吴峫的眼中掠过一抹沉凝,小铜棺确实什么也没有,但它所占据的位置下方可不一定。 就像七星鲁王宫的血尸棺材底下连通着另一条通往九头蛇柏坑的甬道。 既然是障眼法,一定会被物尽其用。 想到这吴峫也不拖拉,反正一时信大张哥一时爽,一直信一直爽。 走上前抬脚顶着棺头一使劲,这口小棺材就顺着力道在石英岩的地面发出一阵的摩擦声滑向了墓室深处,露出地面上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小口子。 小口子的内圈边边呈波浪形,毫无人为凿损的痕迹,有些奇怪,恕他直言,有点儿像菊花。 想到一会儿肯定要从这下去,被自己的脑补形容的有点恶心,臭着脸站在跟前打着灯往下望,一眼就看见离地面两三米的地方,摆放着被一口棺材。 从底端开始被石英岩包裹了大半个棺身。 吴峫挑起了眉,这石英岩的出场率是不是实在太高了些,而且,这献王的棺材,居然只有棺没有椁。 棺,也叫寿棺,是盛放死者埋葬死者的工具。 而椁,则是套在棺材外面或周围的盒子,也叫外棺。 在古代,有一套严格分等级的棺葬制度能够区分平民与官僚阶层,能使用椁下葬的人生前起码是要士大夫级别。 因此,献王这种明显注重权威、享受和仪式感的人,缺少关键的能够一眼区分身份差异的外棺,实在不符合常理。 但疑问归疑问,就差临门一脚,也许下去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呦呵,可以呀小哥天真,还真叫你们找到这老王八蛋的贼窝儿了,说吧,是红烧还是清蒸,我非得好好让他尝尝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不可。” 胖子这话一出吴峫做作的抖了抖身子接茬。 “噫,饿着呢,快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成,那就劳烦大爷您下去的时候记得捎带一份儿给小的尝尝鲜,小的带着黎小娘子在这恭候,二位还请速去速回。” 多拿点好东西,这口子太小身板太壮下不去,我和黎蔟在这放风,有危险知会你们,你们听到动静就赶紧往上爬。 相处多年,吴峫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 只是那句黎小娘子,黎蔟的脸都快黑的和锅底有的一拼了看的他直想笑。 但最终还是忍着朝胖子点点头跟着闷油瓶的背影往下跳,身后隐隐的还能听见几句幼稚的争执。 “哎你干嘛去啊。” “我也下去。” “刚不是说好我俩守在这的吗。” “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这儿没有黎小娘子。” “你跟在吴峫后面怨气冲天那样儿还不叫小娘子?那叫啥?” “....不是你们各个都有点毛病是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在他屁股后面怨气冲天了。” “两只都看见了。” “....” 你等着,等我回家我就去打你儿子。 吴峫跳下来的时候被闷油瓶接了一把掐着腰平稳的放在了地上。 许是这种事从前经历的多了,吴小佛爷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此自然也不知道身后的张起棂在昏暗的光线下隐晦的扫了眼吴小狗的腰身握了握掌心。 腹部肌肉并不紧实,曲线却紧窄劲瘦,与最初背回家的小白斩鸡早已天差地别。 柔韧性很好。 闷油瓶走神的功夫吴小佛爷已经把献王的棺材摸索了一遍,这是一口人形的玉顶簪金麟趾棺,上边有个人头和两个肩膀的形状,玉顶金盒子,封口处是四个黄金的麒麟爪交错封闭。 也许是因为打算尸解后升仙的缘故,棺盖没有被钉实。 先前在上面看,因为被石英岩包裹了大部分倒是没时间分辨细节。 如今一看,这还是个木质的人形棺。 棺顶刻着一个漩涡,漩涡和眼球相似,仔细辨认原来是只弯曲的凤凰团成一个圆,瞳孔的地方就是凤凰的头部。 凤凰胆,雮尘珠。 果然在献王的棺材里,找到了。 吴峫有心收起这口棺材到上面再开,毕竟这地下总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奈何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是因为神珠? 也不对。 连螣蛇本身都要仓皇逃窜,不过是个珠子而已。 那会是因为什么。 而且这里外都是各种石英岩,上面更是林立着各种奇特的天然石雕,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就连献王棺也被侵蚀了大半。 长出来的?侵蚀? 吴峫怔了怔,为自己的用词感到心惊。 赶忙蹲下身查看,献王棺底部被包了个严实,与岩石紧密连接长在了一起,收起这副棺材就意味着要连带着撼动整个上下两层墓室,而墓室里现在有四个大活人,他当然收不进去。 这个墓室除了壁画,没有任何人工凿刻的痕迹,是一个整体。 墓室是活的,它和棺材长在了一起。 吴小佛爷的头皮嗡的一下炸开了,心脏砰砰砰的狂跳。 那他们现在这个位置岂不是羊入虎口,还是自己进来的。 也不一定,要往好处想,万一这地方是肛门呢。 呕,不仅要命还恶心。 “小哥,这墓室它——” “天真,天真你们快上来,这壁画和石英岩群开始溶化了,整个墓室八面都在渗黄水,这他妈不会是什么玩意儿成精了吧。你们快往上走。” 这话一入耳,吴峫和闷油瓶同时打了手电往四周看。 边边角角里的白色石英在慢慢溶解流出黄色的汁液,踩上去滑溜溜的很黏稠,似乎并没有腐蚀性,可随着吴峫的靠近,腐烂的恶臭和脓水的腥味儿扑鼻而来,隔着口罩都呛的人直咳嗽,咳得面红耳赤眼泪直流。 妈的,老子白白嫩嫩的肺。 心里暗骂一声赶忙往后退出好几步靠到闷油瓶身边。 还是大张哥身边有安全感。 “墓室要活了,先开棺拿东西。” 张起棂皱着眉头轻拍他的背帮着顺气。 小三爷流着生理性泪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顺手递过去根撬棍。 要想开棺,得先把那四只金麒麟爪卸下来。 第119章 满墙蠕动的尸体 吴峫本以为要费些功夫,可没想到闷油瓶一上手动作精准利落且迅速,一个金爪一下眨眼就卸了个干净,看起来轻松的就像是在拧螺丝。 吴小佛爷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准则收了金麒麟爪才探头往已经掀开的献王棺里看。 映入眼帘的尸体头戴嵌玉的折上巾幞【fu,二声】头,身着蟒纹玉甲敛袍,腰挂金玉云纹带,不是献王又是谁。 但这具尸体很奇怪,一眼看去不禁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献王的尸体竟然没有脸。 尸体的五官已经变得扭曲模糊,根本分辨不清口鼻双眼,好像是一滩烂融化在了脸上,被手电筒的光亮一照,显得十分怪诞。 这已经是献王墓里看起来最隐秘最古怪最能防止盗贼的墓室,尸身只有可能是献王自己,不会有假。 听着上头又传来一连串焦急的催促,在确定尸体身份的那一瞬间吴峫就再一次的尝试把尸体收进山洞里,还是失败了。 小三爷心头一凛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牙关一咬不信邪似的尝试着将尸体从棺中扯起来,哪曾想完全纹丝不动。 得,这下可以确定,不仅是这棺材,就连这尸身也和墓室长在一起根本无法剥离。 在螣蛇的灵魂销声匿迹之后没了那种诡异的注视感,他也无从分辨雮尘珠到底掩藏在哪里。 带不走感受不到就只能费时间去翻,忙抓了那层蟒纹敛袍在尸体底下摸索,一偏头瞧见尸体的左手五指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肤色蜡黄的像是要滴出水来,跟地下那滩不断渗出的恶臭脓水如出一辙。 这尸体,和墓室在同步发生变化。 要诈尸早该跳起来了,可他在这么近的距离转悠了好几圈什么也没发生。 难不成这献王真成了妖怪。 心里这么想着行动可不含糊,用匕首拨开紧握的拳头,发现是一枚早已发黑变了质的核桃。 吴峫并没感到失望,只是愈发确定这尸体就是献王本人。 中国人对“桃”有特殊的感情,把它看成是一种辟邪、免灾、增寿的神物。 相传汉武帝做皇帝久了忽然突发奇想想做神仙,于是经常兴师动众去三山五岳祭拜,派人寻访长生不死之药,最终这片苦心感动了西王母。 在一天夜里,西王母乘坐青鸾紫云辇降临了汉宫送给汉武帝几枚桃子,那味道甘美异常,与人世俗物不可相提并论,汉武帝便打算留下桃核种植在宫中,可最终得知这种神物在人间难以存活大感失望。 后来汉武帝还是没能长生不死,也没能成仙,可却活了七十多岁,这在古代是十分稀少罕见,人们便猜测是汉武帝吃了神桃的缘故。 因此帝王死后手中握桃的入殓之风成为了普遍现象。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说百姓的臆想,真实情况如何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就在这时,一直用发丘指点压献王骨骼和皮肤的闷油瓶有了动静,他忽而拿出腰后的青玉刀朝献王的脖颈攮【nang,三声】了下去,平移切割后像是抓篮球一样把脑袋拎了起来。 吴小佛爷瞠【cheng,一声】目结舌的咂了咂嘴,闷油瓶,你这么残暴你族人知道吗。 “在他脑袋里,走。” 说着就把人一扯割下来的脑袋塞怀里,双手把着小崽子的腰就从正在蠕动缩小的小菊花里扔了出去。 吴峫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抱着献王脑袋和胖爷黎蔟站在了一起,身边的人呜呜喳喳的说什么他脑子紧张成一团乱麻也听不进去,只不断回放着临上来前看到的那一眼。 没了脑袋的尸体剧烈抖动着从棺材里爬起来扑向他。 妈的,小狗崽子皱着眉爆了句粗口反手把脑袋装起来站在边上往下望,闷油瓶抓着垂下去的绳子,身后无头的尸体反反复复飞蛾扑火一般往他身上爬。 踢出去根本不管用,一脚出去触到被黄色汁液包裹的尸体,被卸了力就像是踢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威力。 出口收缩的越来越小,再耽误一会儿即使有缩骨功也不一定爬得出来,会被拖死。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除了那具尸体,就连角落里的石英岩天然石雕也动了起来,随着它们的动作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混乱中只看见数十只人手从黑暗的四面八方伸了过来扒住了闷油瓶的半个身子,就像混沌的无底深渊挣扎哀嚎着准备进食的饿鬼。 吴小佛爷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脏像是被捏紧了窒息一般喘不过气,开枪根本不现实,这个角度除了打到张起棂的天灵盖儿根本没有别的可能性。 就在他想要故技重施割手放血吸引这些人尸注意的时候,小哥借着青玉刀锋利而灵巧的特性削落身上的阻碍寻到了一丝空隙,随即抓着绳子借力一冲,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挫响顺利站到了地面。 还好,像他和黑瞎子这种身手不凡的存在是不需要扒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上爬的。 吴峫被轻拍后颈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口气憋得忘记了呼吸,手还在人胳膊上死死捏着,就像在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终于,好似上了岸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来得及分神往自己所处的环境瞧上一瞧。 这一看才知道怪不得刚才胖子和黎蔟在他耳边喊个没完。 墓室已经变软极具韧性,急剧收缩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靠拢就像一堆五花肉层层叠叠的涌过来分不清东南西北。 周围污水流淌溶解的不成样子,那些看似是石英岩的天然石雕早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无数的人体和手臂在墓墙中蠕动着前进,裹了一层黏糊糊的白色非透明粘液向他们所在的角落奋力的伸着胳膊翻滚扑过来。 它们的行动很缓慢,但是这诡异森然的一幕却足以成为一个成年人夜夜难以入眠的噩梦。 好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一般人,不然做一辈子的心理疏导也不一定能活的像个正常人。 否则,闭了眼入目之处遍地都是伸着手索命的厉鬼。 第120章 又聪明又蠢的吴小狗 就在吴峫飞速转动着脑筋思考怎么从这些尸体堆里脱身出去的时候,一旁的胖子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朝着一个方向笃定的向前走,吴小狗下意识的牵带上了闷油瓶。 巨大的肉块已经拥挤成了一团,扭曲蠕动散发着恶臭粘液滴滴答答的向下滑落,这模样足以让饿了三天的汉子吃不下任何肉食。 地面也软塌塌的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比在沙漠里还艰难,墓顶融化形成的汁液拉着丝落在头上衣服上散发出脓腥,让人忍不住胃里翻腾。 如果小花儿在这儿那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那小子在斗里这种特殊状况下并不会挑剔,显得很是能忍耐,但回家搓了多少遍澡只有他自己清楚。 身前是胖子,身后是闷油瓶,即使在这种危险会送命的境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裹挟着吴小佛爷,让他心头感到了难言的松弛。 他甚至开始有闲心思考这座墓室是怎么回事。 原先他还诧异献王只有棺没有椁,现下算是明白了些,这座活的会动的墓室就是他的外棺。 这个外棺天生有两个眼,一个入口砌了老婆去镇守,墙上坍塌的那部分都属于后天填补,因此远不及这巨物本身结实。 另一个眼则用木铜棺去掩盖,隐藏真正的献王棺所在地。 那些所谓的天然石雕群也不是什么石英岩,而是白蜡。 献王把大量活人用白蜡一层层浇在这活椁上,让他们与墓室长为了一体。 献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以献王的狠辣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吴峫只是好奇这老妖怪真正的目的,总不能是真想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和这些人开群魔乱舞的party。 而且这墓室到底之前是个什么活物,什么活物能长的这般大,在千年之后甚至能死而复生。 当然是死而复生,它一开始是绝对死透不会再动弹了的,否则这墓室怎么修建的下去,壁画又怎么可能安然存在。 就算是植物也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身上敲敲打打泼热水,它总要动一动的。 但现在,它死后千年居然又活了。 吴小狗任由王月半拉着也没注意过去了多久,等他拉回思绪,那些墙里的人已经要往他身上挠了,边挠边往墙里拽,拽进去马上被肉和白蜡粘液覆盖,很快成为它们之间的其中一个。 好在看到了之前献王老婆所在的入口,几步之遥,依旧黑漆漆的让人心头发怵,却在此时看来是另一种生机。 小三爷这才注意到从入口外延伸进来一根绳儿,另一端绕在走在最前面的黎蔟手里,心头恍然。 怪不得走的那么踏实,原来早有准备。 胖子放绳等人,黎蔟绑绳留退路。 果然,他身边就没一个是不靠谱的。 吴小佛爷有点嘚瑟的想咧咧嘴笑一笑,突然想起那些脓液可能会滴在口罩上,然后渗到嘴里。 笑意僵了僵,快要露出来的大白牙唰的收了回去。 呕。 可就在这种不着调的想法里,他突兀的想起之前决定来云南时翻看过的资料。 清乾隆年间,在云南山林中出现了一个怪物。外形像一个大肉柜子,数米的圆形肉块儿长着人脸一般的五官,凡是它碰到的东西无论大小都被它吸入体内,如同一个无底洞。 一时搅的四民不安,用各种兵器攻击都毫发无损,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人也不能叫出这怪物的名字。 官府出面悬赏征集都没能消灭这个大肉团,在利益的驱使下,有擅风水的能人异士慕名而来,随即指出这东西叫做肉芝,生长于地气郁结清浊失调风水大冲的场所。 只要将它引到与之相冲的分清浊、辨阴阳、抹凶煞的风水之地,就会立刻干枯变硬,而后放火烧之便可解其困扰。 这个故事在清代至民国年间有很多个版本,但整体的框架应该是真实的。 而且肉芝这种存在,因为形态各异名号也有所不同。 一目最为普通,是为太岁,二目叫青忽,五官俱在为乌头。 而他们所处的这个肉芝椁,有两目。 既然是双眼的老肉芝,最少也需要数万年才能形成。 吴峫想到这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因为没有凿刻痕迹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墓室”本身就长这样。 但实际上肉芝不可能是空腔的,更别说万年的老肉芝,只有可能是献王挖光了肉芝所有的肉,留下了一具无法再重复生长的尸壳,而在死亡的过程中,肉芝的自身修复本能消去了所有的痕迹。 而这些被浇灌了白蜡的尸体,实际上是献王想用大量的活人精血让他们成为一体重新长出肉灵芝,方便他服用后延年益寿。 根据那献王棺底部被侵蚀包裹了一大半的情形,这法子是成功了的。只不过还没等肉灵芝重新活过来,献王自己就报废了。 进行了一半的“治疗”没了后续,有了起色也被迫中止,只好进入半死不活的休眠状态。 小三爷有些恶寒的皱起了脸,神色活像是给胖子涂痔疮药结果痔疮爆了一脸的无语。 这献王是真的有大病,这人血和尸体混杂在一起灌养出来的东西,那玩意儿能延年益寿吗。 无数的屎啊尿啊的内脏腐肉不恶心不膈应吗。 吴小佛爷陷入了深深的嫌恶中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一脚踏出了软滑难走的肉芝椁,用走棉花的力道走平地的结果,就只会是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很突然。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向自己的前方,甬道里黎蔟捏了捏眉心转过身去像是被他的样子蠢到眼疼。 胖子撑着膝盖边匀着气儿边回望他竖了个大拇指哈哈笑个不停。 “天真,我就服你这平地都能摔的本事,快快快,小黎儿给他来一张,我要拿回家裱起来挂墙上。” 吴天真无语,他拧头看向身后的闷油瓶,结果发现那人拎着青玉刀殿后身上还零星的挂着几截子碎肢才从入口低了头出来。 头抬一半儿发现小崽子坐到了地上,一看屁股后面鞋印的滑行痕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又聪明又蠢,又难搞又柔弱的。 张起棂今天也在对吴小狗感到迷茫。 第121章 逃亡七人组 闷油瓶心里怎么想的是不会有人知道了,反正举动看起来十分正常。 微微俯身向地上的小崽子伸出手,吴峫一边嘟嘟囔囔的对着他嘀咕“还是小哥贴心”一边抬手手掌相贴借力起身顺手摘掉口罩往胖子的方向走。 张起棂听到了,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胖爷我算是这一阵子都不想看见肉了,真是恶心他妈抱着恶心哭——恶心死了。这献王也忒【tui,一声】埋汰,谁把自己的棺材放在这种恶臭的地方啊。” 说着就低头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瞬间脸皱的跟菊花似的好悬没给他呛过去。 吴峫光是看着胖子身上浑身粘液脓水的就知道自己大概什么样儿了,这会儿也没时间换懒得低头去琢磨给自己添堵。 刚想开口搭茬就瞥见他们身后的小口子里慢慢爬出来一具没头的尸体,在肉灵芝和许多尸体的挤压下行动十分缓慢却坚定的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爬过来。 “我草你姥姥的献王,天真你回去必须在寺庙里待一阵子祛祛你身上的邪气,不然下次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出门的。” 胖子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国粹顺口捎带上了吴峫,下一秒三枚一组的雷管点燃瞅准了空隙扔进了尸体所在的眼穴,回过头来发现三个人跑了老远回头等他。 小天真还朝他嚷嚷。 “他妈的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他来找他的头,又不是来找我。”他其实想说是闷油瓶砍的头要找也是来找他索头,但是吴小狗不敢。 别看这老小子平时拧紧了瓶盖儿憋不出一个屁来,实际上可小心眼儿了。 不过这献王肯定不是诈尸,哪有粽子被削了脑袋还活蹦乱跳的。 这具尸体如今是在被成了精的万年肉芝尸壳所操纵,它要的也不是头颅,是头颅里的雮尘珠。 只是这雷管一炸,别说是成精,就是成了铜皮铁骨也要被碎成渣渣。 “管它娘的找什么,炸就完了,走。” 四个人顺着甬道没命似的向外冲,吴小佛爷甚至有心思去想,这可比连裤衩子都没了的那次好太多了。 —— 而分道扬镳的摸金三人组摸索了一遍天宫,除了壁画和中招的同伴一无所获,反而因为风水和天象的改变推测到了水下才是真正的王墓所在地。 可等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却只看见散裂的青铜棺片,烧焦的尸体,被钉住眉心没了动静的粽子,满地的飞蛾尸体,一片狼藉,一看就是经历了场恶战。 这动静可着实不小,王铠旋咽了口唾沫, “哎老胡,他们就是愣打出去了真就没一个折在这?连滴血珠子都找不见,真是看不出来还怪厉害的哈。” 光是那粽子看上去就不是好处理的,这也没看见有糯米和黑驴蹄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要是他们仨,来一个两个还行,这四面夹击的可就真说不准,所以这语气也说不上是佩服还是庆幸。 老胡从粽子身上收回视线仰头瞄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揶揄。 “是挺厉害的,毕竟他们既不恐高,也不会随便伸舌头去舔墓穴里来路不明的物件儿,你说是吧胖子。” 王铠旋捂了嘴巴眼睛乱飘不吭声了,刚被割掉舌蛊的嗓子眼儿似乎还隐隐作疼。 “下次说话别没头没脑的,知道的觉得你在夸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不得人家死呢。小心人听见了记你一笔平白招惹仇怨,听见没有。” 捂着嘴疯狂点头。 一旁的雪莉杨突然戒备的抬起了手枪。 “有东西过来了。” 诡异的变成四个人的淘沙组和摸金组就在这种情势下在青铜悬棺散裂的位置上打了个照面。 得多亏了双方手里的电筒和登山头灯的光亮,避免了一场互相伤害的惨剧。 关于这一点,也得万分感谢吴小佛爷的灵敏反应,要不是拉了把黎蔟说了句自己人,就凭这孩子眼放红光半点不掩饰的杀人意图非得把迎面而来的几位打成筛子。 下斗两帮人马在墓穴中相遇,因意见不合和分赃不均而导致的非死即伤黎七爷看的太多。 即使有着吴小佛爷的保护,但他摸打滚打出来的惨烈经历和血的教训却是实打实的,不怪他反应激烈。 “呦,两天不见哥几个挺狼狈啊。” “等等,该死的,你们怎么多出来一个,这是个人吗?!” “你们惹到啥了呀这是,卧槽,这什么的干活?” 接连不断的三句问话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王铠旋淘气三千问,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种关头接连不断的批哒哒个没完。 不过这一次王月半没来得及反唇相讥,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带着一股白烟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他们面对面的中间空隙。 王月半低头一看,这不就是他刚扔进眼穴中的雷管吗?! 竟然被弹了出来?! “快闪开!” 他大喊了一声急忙将地上的雷管向后甩去,七人反应也十分迅速,往前跑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巨响一团爆炸的气浪冲击过来把人摔了个人仰马翻七荤八素,互相看了几眼确定毫发无伤才来得及向后看。 不知什么时候,那肉色的二目乌头椁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无数的肢体在其中蠕动翻滚就像牛羊的内脏一般,外部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黏膜吞噬着周边的一切向着他们的方向翻涌过来。 “边走边说,你们遇见了什么。”老胡的眉头拧的死紧隐隐的浮现出些绝望和死气来,他没预料到会是眼前这副景象,恐怕想要回头去找雮尘珠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献王挖空了万年乌头的肉做了墓室,又用白蜡掩埋大量活人精血企图重新复活肉芝,成功了一半献王就死了,把棺椁葬在了乌头的眼穴里,他们长在了一起,我们进去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肉芝遇了精血活气就逐渐变软活了过来,连带着里面无数被活活封死的尸体也起了变化,但在这之前,这东西还不是黑色的,也没有这种暴风雨般卷带一切的能力,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我们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吴峫说的全是真话,但避重就轻只字不提看到了什么,眼前的情形倒也能被理解,逃命的关头实在没什么心思去长篇大论。 王铠旋似乎有些焦急,被雪莉杨扯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消了声,老胡陷入了沉思。 后面的黑色风暴越来越近,它似乎也在逐渐的进化完全,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忙着逃命各有各心思一行人陷入寂静,就连突兀出现的黎蔟的来历都没人去关心,在这种沉重的气氛里转眼就到了天门。 身后黑色的肉团仍像附骨之疽紧紧跟着。 “我曾听说巴黎封印着一个能吞噬一切的地下万尸洞,据说是因为在那里死去的人太多,怨气将世界腐蚀出来一个裂缝,位于世界的两种对立的极端之间,比如黑白,生死,以及正与邪,尸洞中会伸出无数的怨灵上肢,被这些手扯住的东西都会被扯入尸洞里成为它的一部分,最终无休止的扩大下去产生黑洞效应成为黑洞般吞噬万物的存在,到那时我们要想逃出去就难于上青天。” 雪莉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老胡和王铠旋眼神有些悲伤和歉意,吴峫知道,她在感叹自己的诅咒和命运。 这尸洞,毁了他们一切生的希望。 吴小佛爷内心毫无波动。 吴天真见到谁都会伸手扶一把救上一救。 但他不同,他擅长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软肋和弱点,没有好处会惹一身腥的麻烦事邪帝从不会做。 他永远理智。 或许吧。 第122章 小心眼的闷油瓶 老胡依旧在沉默。 吴峫大概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不对,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完全理解他,那就只有吴峫。 可最起码,这三个人还有同生共死的机会,他连这种机会都是奢求。 “老胡。” 吴小佛爷最终还是开了口,老胡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幽深的望进眼底似乎要看穿些什么,吴峫没有躲避,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出去。”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又像是某种电波的对接,胡司令忽然间苍老了十岁的眼神再次有了光彩。 “对,要先出去。” 他轻轻呢喃着回头向同伴报以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雪莉杨眉头松了松,老胡是他们的主心骨,即使没了雮尘珠,她也不想看到他这样颓废。 王铠旋的躁动渐渐被两个队友抹平,他像是想开了突然恢复了以往的跳脱,如果没有王月半捂着嘴,大概又要说出点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来戳人心窝子。 这会儿谁爱听这个呀,心里有没有点谱儿。 吴峫重新将思绪放在眼前的唯一一条生路上。 献王墓建在山壁深处,只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没有别的出路。 过了天门外头就是三世桥,巨大而又厚重的石门依旧为他们自行打开,可片刻后,这里就会被吞噬殆尽,再也不剩什么。 过了铜木制的栈道,面前就是漩涡水眼,他们就是在这里见到了黎蔟。 现在想想,在和霍氏不死虫争斗的时候青玉刀悬空又落下的异常,应该对应的就是那把十年。 青铜门开启引动“十年”。 青铜门,终极,别着急,等等他,很快,他就会亲自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上古遗族不惜费尽力气助他重生拉他入局,他怎么也要走到最后瞧上一瞧。 不为别的,只为死个明白。 过了栈道王月半忽然停住了脚步。 “炸烂了这桥,能不能将它封死在里面。” “这大肉坨子在不断吞噬变大,阻挡是不可能了,但下面是深渊,应该能拦住一阵子。” 走到哪儿炸到哪儿的操作,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方便快捷省力的方法。 “这成了精的万年肉灵芝我们奈何不了,只有在特殊的地界,青龙顿笔凭风走马之处才能处理了它,就在陨石群聚集的虫谷入口,我们需要些时间能活着走到那儿。” 老胡终于出了声,一出声就指了条明路。 吴峫也知道这个,但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他又不会看风水,知道了也是纸上谈兵。 王月半和黎蔟去安放雷管,吴峫回过头问老胡三人组要不要潜水装备被婉言拒绝。 王铠旋像是终于找到了翻身做主的机会,十分有骨气的挺起胸膛。 “我们不需要高科技,我们自己有。” 吴峫意味深长的看他,又瞥向老胡,挑起眉缓缓勾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转身走了。 “嘿,这小子什么意思啊。” 王铠旋摸不着头脑。 “你在天宫吃的喝的还有那雷管和绳子都是他给的,你说这话我都替你害臊。” 老胡很想翻个白眼,但这是自己发小,要是被发现作妖起来说自己嫌弃他,还得费口水去哄。 荒谬。 越活越回去了,看人家宠着小吴就也想没脸没皮。 小吴多大他多大,小吴听话长得好看,他呢。 啧。 一切准备就绪,来到水眼前,这漩涡的吸力早就不复存在,水流正向上反涌。 听老胡解释,说这是黑猪渡河雨侯犯境的天象,意思是古尸作祟,尸气由阴冲阳遮蔽星月,会改动地脉迟早有大变。 他说来时看过外面的天空,很快会有一场大山洪。 吴峫听得心里一跳,小花儿可别碰上这破事儿。 炸桥的雷管特意加长延长了爆破时间,省的被波及。 而后七人很快借着向上滚动的水流游回了外边的水潭,这里的水位也在不断升高,只是问题不大,反正他们也不会在这久呆。 但原路返回要经过痋婴的那条路已经被炸塌,再想着去炸开恐怕已经不现实,还没出去估计就要被落下的山石碎块儿压死在里面。 老胡建议走上面的天宫,绕路回到虫谷。 可闷油瓶在那些已经压的密不透风的石块上方摸索到了有些松散的交界处,石块被黑金古刀暴力敲碎露出一个仅能一人通过的口子。 这场面不由得让一直嘴贱叭叭人家吃糖奶娃的王铠旋往老胡身后挪了两步。 “上面被痋婴挠的很薄。” 小哥甚至煞有介事的在肘间擦着刀盯着王铠旋专门“解释”了一句,难得的多嘴却让在场的某人浑身不自在。 吴峫一边憋笑一边再次感叹胖妈妈的言语犀利,果然这正经人使起坏来可比坏人还可怕呢。 他就说闷油瓶这小子小心眼儿,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要吓唬人家。 至于胖妈妈,他已经毫无顾忌的大笑出声了,他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埋汰王铠璇的机会呢。 但不得不说,这一连串的笑料下来,反而冲淡了小群体之间逃命的彷徨和疲惫,就连爬狗洞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人为之咋【ze,二声,多音字】舌。 一圈一圈的痋婴排列的整整齐齐围在蓝色的蟾蜍陨石像边,呼噜打的震天响。 即使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也短暂的出现了失语。 “连畜生都有时间休息,我们却像狗一样在逃命。”王月半有些牙酸的哼唧了两声。 “因为畜生不挖人祖坟。”吴峫漫不经心的搭茬。 “所以是谁连畜生都不如?” 黎蔟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这在场的每一个人可都不是什么清白世家,都多少沾点,可不都被骂进去了么。 “嘿,这死小孩儿咋说话呢。”王铠旋说着话就想伸手拍小七爷的头。 吴峫眼皮一跳,他当然知道这话只针对他调侃他,并且这小子干过的勾当不比他少,这是连带着自己也骂进去了,想要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可坏就坏在那三位什么都不清楚,难免有地图炮的嫌疑。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吴小狗没阻止事情的发展。 果然。 “别碰我。” 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连偏头躲避都没有,只转了转手里的十年直勾勾的看进王铠璇的眼底,散发着无形的戾气和杀意。 你敢碰,我就敢杀。 闷油瓶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对峙的两位和过去拉人的老胡,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用枪还是用刀,都会是秒杀,根本来不及救援,即使那个人当过兵。 专门杀人的招,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没有可比性。 却在吴峫面前足够收敛。 这种特殊对待,很熟悉。 就像吴峫对他。 这种认知让张起棂微微垂了眼帘看不清神色。 “别说,你这便宜儿子样子还是有的。” 王月半凑近了小声嘀咕一句,话里不乏一丝丝的得意,活像是他儿子似的。 吴峫抿嘴一笑摸了摸鼻子走上前一勾脖子把人扯走,对拉着王铠旋的老胡报以一个歉意的点头。 无所谓,这种程度而已,雮尘珠兜得住。 “再忍忍,马上出去了,带你看看你不知道的过去。” 吴小佛爷捏了捏手边的脸蛋儿看着脸色逐渐从阴冷变得面无表情的孩子突然有些喟叹。 他是内敛低调的黎蔟。 黎蔟是锋芒毕露的他。 如果哪天所有人都忘了他,黎蔟会是他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第123章 张起棂你敢?! “所以那陨石蓝蛤蟆咱还毁不毁了,不是说那玩意儿会发出电磁波干扰飞机死更多的人吗。” 王月半不动声色的站到了两个队伍之间充当调和剂,主要是他的队友总共三个人,可没一个是情绪稳定的正常角色。 就连话最少看起来最安静的小哥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也就天真滤镜几十层看不明白。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蟾蜍。”吴峫早就放开了黎蔟,吊儿郎当的挨着闷油瓶半个身子都倚了过去。 “蛤蟆,癞蛤蟆。”胖妈妈睨了他一眼坚定不移。 得,癞蛤蟆就癞蛤蟆,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吴小狗闭了嘴哪敢反驳。 “尸洞会席卷这里所有的一切,我们没必要冒险,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着这群虫子睡着,咱们下水按原路返回,小吴——” 老胡的话没说完,充气泵和皮筏已经落在了他面前。 吴峫朝他点点头,“走吧。” 神色间毫无异常,闷油瓶的眼神却时不时在他身上停留,小崽子冲锋衣的衣领被竖起的很高,看不见脖子上的青筋,却能看到额角上的暴起跳动十分剧烈。 吴小佛爷已经顾不上谁在看他这种事,他的头一直疼个不停,走马灯似的各种画面闪闪烁烁脑子里一片嗡鸣声,如果非要形容这种感觉,也许可以称之为硬盘爆满系统开始自行崩溃。 青铜门的震荡消去了螣蛇那抹灵魂的自主意识,但是在融入这个躯体的过程中伤害已经造成,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些什么。 比如记忆,比如习性。 吴小佛爷意识到这件事有点晚,但没关系,他对付这种事一向很拿手。 就像嗑费洛蒙感知到的属于别人的情感心绪,需要时间去清理消化。 但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意识会出现偏差,可能会认为自己是蛇,也可能认为自己是别的什么人。 因此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他很快就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他一定要清醒的赶到小花身边再发疯。 意识沉没后张开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在这种虎狼环伺的局面寸步难行。 甚至再一次功亏一篑害死更多的人。 七个人坐上了两艘皮筏,吴峫背靠着船沿闭上了眼睛,可实际上闭眼这个动作对他没什么意义。 黎蔟和王月半默不作声的划着皮筏,张起棂盯着吴小狗难得恬静的脸若有所思。 闷油瓶在这一刻恍然意识到为什么一开始吴小狗会对他摸后颈的动作这么抗拒。 可不得不承认,对于张起棂而言,这实在是个不用多费口舌的好办法。 当吴峫再次醒来脑子里呈现出画面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就离开了葫芦洞,走过了殉葬坑和山神庙,被闷油瓶背着穿梭在虫谷的花树林子里。 他分不清天色,却能看见西垂了大半的夕阳,最后的落日余晖一寸一寸的打在身上肆意绽放。 这美丽又凄凉的短暂黄昏却也仅维持了片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按理说这不应该,剧痛之下精神恍惚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不由得摸了摸后颈开始怀疑闷油瓶对他下了黑手。 “你打我了?嗯?” 吴小佛爷根本不需要费劲,只需要稍微转个头就能凑到闷油瓶耳边,这给了他极大的便利。 因为刚刚醒转,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甚至故意拉长了音调在耳畔若有若无的厮磨,极具蛊惑又透着一股邪气的疯狂。 “没有。” 闷油瓶身子一顿脑袋微微躲闪,脚步半点不乱连一丝颠簸都没有。 吴小狗挑了挑眉,意料之中,他本来也没打算揪着这个问题要个所以然来。 太阳完全消失,四周开始陷入昏暗,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和队伍之间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邪帝眯了眯眼睛突然笑了一声偏头低声私语。 “你在期待什么?” 这一次,闷油瓶停住了。 但吴小佛爷戒备的警铃却在不断作响,他的背后细细密密的瞬间出了一层虚汗。 这种猛兽盯上的感觉—— 该死的熟悉。 他当下毫不犹豫的松手身子向后仰一脚蹬在这人背后企图远离危险源头,虽说只是借力,但闷油瓶站得稳稳当当一丝晃动也没有却让人心头发凉。 果然,就在吴峫以为自己逃脱了的一瞬间,张起棂回身抓住了他的脚腕向身前猛的一拉。 妈的,这老小子,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小三爷一边暗骂一边抬起另一只脚就往脸上踹,但显然,在百米之内既不用枪也不用雷管的情况下,吴小狗也许对别人还有还手反杀的余地,但面对暴力杀器张起棂不管怎么挣扎都只有被干趴下的份。 两条腿被拉扯到腰间,吴峫这会儿憋着一口气哪还顾得上这是个什么劲爆的姿势,只下意识用上力气稳住自己的身形反手拳头就往脸上挥。 仅仅只是三秒钟后,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用一只手桎梏。 吴小佛爷当然有无数种办法对付眼前的局面,但都不能用在闷油瓶身上,而闷油瓶瞅准了他这个死穴。 一双灰白的眼睛越发狰狞,绿色的花纹飞速的沿着脖颈攀爬上来占据了半张脸。 嘶哑着声音下了最后的通牒。 “张起棂?!你敢?!” 张起棂喉结滚了滚,盯着他这副抗拒的样子抿了抿唇,一双黝黑的瞳孔仿佛被浓雾深锁的潭水,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小崽子知道他要做什么,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吗? 这种认知让闷油瓶浑身的气息都在不自觉变的压抑。 “小哥,没用的你相信我,别白——唔。” 那张好看却总在喋喋不休的嘴终于被堵上了。 以一种强硬不容拒绝的姿态。 吴峫的眼睛瞪得溜圆,在那一瞬间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胖子救命!!张起棂被脏东西附身了!! 吴小佛爷甚至忘记了呼吸,终于在唇舌相触抵开牙关的那一瞬间豁然惊醒。 该死的,这小子疯了! 咬紧牙关却被一只手捏住下颌被迫承受。 想都别想。 瞬间放下双腿抬脚就踢,却在片刻间被单手托着腰抵到了一旁的树上,双脚被卡死动弹不得。 这下,没有了任何反击的可能性。 吴小佛爷心头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随后一股血腥味儿在舌尖炸裂弥漫整个口腔,最初的平和死寂也在剧烈反抗下渐渐变了味道,带出了些火星点子。 邪帝诡异的在这种算不上接吻的交锋中察觉到了一丝失控的燥热,叹了口气闭上眼妥协,即使只是想救他狗命没别的意思,不也得给百岁老人的初吻一点美好的体验。 切换了大号的邪帝,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克制的占有欲,舔了舔显得有些青涩的唇舌,一点点的温柔安抚,循循善诱。 直至张起棂摸着唇角的伤口退开,吴峫靠在树上盯着他眼神幽暗默不作声。 他知道会是喂血,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舌尖血。 会是这种方式,会是这样的结局。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 而张起棂不知道他的心思,才会毫不避嫌的照顾和偏爱。 第124章 下次记得刷牙 黑暗中,吴峫低垂半阖的眉眼在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下若隐若现,一口烟吸进肺里苦涩的味道在四肢百骸盘旋蔓延。 也许是尼古丁作祟,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有些什么情绪,但此时却诡异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只是,突然有点累,没有缘由的。 他平静的在虫谷的花树林中沿着不久前王月半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前进,天空中没有月亮,甚至连点点星光都显的吝啬,闷油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抿着唇一言不发。 吴小佛爷在失去了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技能的同时,似乎也揭下了华丽的伪装,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冰冷和漠然。 舌尖血,阳精所在之地,辟邪克阴。 他早该想到的,张家,麒麟血,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即便玄学的离谱也合情合理。 吴峫一股寒意突然袭遍全身,烟灰因为颤抖而不断被掀落,心口却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炭,在炉盖之下不停的哔啵爆裂。 他早该知道的,手腕血,舌尖血,还有—— 心头血。 苍白如纸的脸,轻描淡写的语气,胖妈妈欲言又止的不忍和心疼。 他早该想到的。 心脏被紧紧的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一团,想要忍耐克制,泪水却不由自主的倾泻而出,得亏了夜色足够幽暗。 许久之后,胸口堵塞的杂乱无章的情绪,犹如瓶中浑水里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最后竟然有些想笑。 永不得安宁,吴峫他活该的。 闷油瓶的眼神跟随着小崽子的身影,下颌紧绷着,眼底的暗流裹挟着风暴在涌动。 不得不说,张家最后一代的起灵名副其实,强大,聪明,淡漠慈悲如神明。 仅仅是凭着刚才那短短的交锋,足够他从吴小狗的言行中推测出有用并且他想要的东西。 吴峫被喂过麒麟血,次数多到甚至衍生了本能的抗拒,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自我厌恶都摆在了脸上,一定是很亲近不想看到受伤的人。 吴峫曾经病的很重,重到需要麒麟血一而再再而三的吊命。 他看起来对舌尖血的操作很震惊,因为没有经历过。 张起棂看着眼前的背影隐晦的用舌尖扫了扫下唇的伤口,涉及上古文明,他不确定普通的血是否有用,只能冒险一试。 只是看不得他在苦痛中挣扎,却在铁锈味弥漫的撕咬中逐渐变了质。 不是父爱。 是一种早已失控却被隐藏的足够严密的占有欲。 他得承认,麒麟纹身除了最没用的帅气,有时候和吴小狗脸上的花纹一样好用。 他为小崽子曾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而难过窒息,却不可否认,心底仍有一处有阴暗的情绪在滋生。 吴峫的身体里曾遍布游走着的麒麟血,是别人的。 这个认知让他无法再保持事不关己的淡然。 这想法出现的荒谬,却绝不会出现在他和黑瞎子之间,所以这不是友情。 这种情绪于他而言隐秘难言却足够新奇。 而往往,过盛的好奇心会害死猫,即使那是只成精的大猫。 吴峫突兀的停住了。 闷油瓶微微眯了眼睛向前几步越过他朝前方打了手电去看。 虫谷的绝壁千百年见不到阳光的背阴之处滋生了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而眼前几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巨大藤蔓中间破了个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里面露出半具女人的身体,她相貌端丽美艳却绿的骇人,此时低着头闭着眼一动不动。 由于周围的植被遮掩是绿色,藏在里面的女子也是绿色,因此没有被特别留意,直到面对面撞上才发觉藏了个妙人儿。 人?精?怪?尸体?亦或者还是上古留下的奇奇怪怪? 吴小佛爷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些什么,眼底划过一抹错愕随后是狂喜。 他忙不迭的走近了几步才发现,那女子没有毛发,但是五官完整,瓜子脸天鹅颈。 再往下看,女子只到腰间并没有双腿,被包裹在根茎之间融为一体难分彼此,用匕首轻触,女子的表情立刻发生变化,眉眼轻扬,竟然在笑。 “问之不应,抚之则笑,是为地精。辅以元丹而食,可轻身解世间奇毒,容颜不衰百毒不侵。” 吴峫小声呢喃着,恍然觉得这一路的疲惫和辛酸一扫而空,都值了。 找到了。 他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这缥缈的传说记载么,还好是真的,也幸亏是真的。 在他眼里,十颗雮尘珠也不及它的万分之一。 这绿汪汪的美貌女子叫地精,凡是聚拢了地脉精华所在的植物,都会长得像人,但即使是千年的老参也只是长着像人的五官,而这地精竟然如此与人相似,可谓是要成精了,并且难以估量形成生长的时间。 而这种生物年份越久,疗效越显着。 小花儿不会因为毒药身体衰竭了,再也不会了。 他一定能快快乐乐的活的长长久久。 吴峫收敛了情绪走上前用匕首撩开根茎打算一锅端,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反正要被路过的肉灵芝吞噬,倒不如全给他。 可匕首是铁质的,他有点担心相碰之下影响疗效。 身形一顿,回头伸手。 “刀。” 闷油瓶从腰腹处拿了青玉刀递给他,许是之前怕硌到背后的吴峫,没有放在后腰上。 吴小佛爷顿了顿移开了视线,一点点的把底部的泥土铲松,连根一起送进自己万能的小口袋。 绝对的时间静止,是个好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重生一世虽然痛苦,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起码对身边的人很有用。 要不以后还是别骂贼老天了。 “吴峫,你到极限了。” 张起棂拽住吴小狗的胳膊,没头没尾的吐出了一句话。 吴峫保持着被扭过来的姿势,灰白的瞳孔注视着闷油瓶。 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到极限了,我不得不这么做。 吴小佛爷的回应却出人意料。 他风轻云淡的点点头,甚至脸上带笑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 “我知道,你最贴心了,谢谢小哥,其实我就是——” 他话头一听像是有些难为情,片刻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下次有这种事记得刷牙....” 嬉皮笑脸的挑眉揶揄,看起来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吴天真。 可实际上,他终于彻底与痛苦融为一体。 再无法分出彼此。 第125章 小哥他不行啊 吴峫和闷油瓶找到王月半一行人落脚点的时候王铠旋正在打着呼噜呼呼大睡,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盖着。 围着篝火的老胡脸色吊儿郎当的说着些什么,身旁的雪莉杨似是被他不着四六的话逗笑,神色间倒是没了之前的死气沉沉和忧愁。 听到动静有些警惕的抬头望过来,在确认身份的刹那又平静的颔首示意。 吴峫从口袋里往外掏吃的顺手递过去,老胡接的很自然,这种离奇的事他们已经见怪不怪视若无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过分的刨根究底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呦,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要去住露天私人套房今晚不回来了呢。” 胖子挑着眉语气猥琐 ,这话一听就是被闷油瓶提前打过招呼,丝毫没担心他们是遇到危险而掉队。 吴天真听着这荤话笑骂了一句走到中间踢了一脚黎蔟示意人挪位置。 黎七爷翻了个白眼儿懒得跟这位犯病的大爷一般见识,抬了屁股就沾了晦气唯恐避之不及一样往里移。 “我倒是想,小哥他不行啊。”吴峫递出饭盒的脸色很正经,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似的语出惊人。 王月半和黎蔟伸手的动作一顿脸色古怪起来,眼神不动声色的悄悄往闷油瓶身上瞥。 具体瞥哪儿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啊。 再一次躺着也中枪风评不断被害的张起棂脸色冷淡的看向了吴小佛爷,眉尖微挑。 陈皮阿四的手底下,可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亡命徒,而这群及时行乐的糙汉子聚在一起的茶余饭后亦或者任务途中的调侃消遣,除了下半身那点事儿就没别的了。 即使原本什么都懂或者忘记,后来也明白了一些。 而吴小狗这句,明显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的揶揄。 “看我干嘛,瞅瞅你们猥琐那样儿,心里能不能健康点儿,要不是他带路带一半儿迷道儿我们早回来了。”若无其事的把话说完低头干饭。 “切~~”黎蔟和王月半异口同声的轻蔑,他们还以为这货有多硬气呢,这么快就给自己找补生怕被秋后算账。 这倒也能理解,谁不知道啊,张起棂最小心眼儿了。 “他迷道儿?你以为他是你啊天真平地都能摔,就是看他这张脸也不会有人觉得是他不靠谱好吗。反倒是你,一天天干的事儿鬼迷日眼的没个正经。” 那话一听就是扯淡,仗着人小哥不爱说话还惯他,一天天的净爱往人身上甩锅,没良心的兔崽子。 “黎蔟,你知道人为什么要长两只耳朵吗。” 胖妈妈还在念叨,一直安静的扒拉番茄牛腩饭的吴小狗突然转头一脸认真的问身旁的小孩儿。 黎七爷抽了抽嘴角斜眼看他,示意他有屁快放。 “当然是为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凑近黎蔟眉飞色舞的小小声。 这次黎蔟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吴小佛爷,而是看了他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胖妈妈还在说,其他三个人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笑起来跟着附和两句,却没有人想要制止他。 这些人中有的是高山之巅的神明,有的是深渊之下的恶鬼,还有人在善与恶的缝隙里以恶鬼为信仰画地为牢挣扎求生。 可无论经历什么坎坷艰难,人间就在这里,自在、温暖、鲜活,会像一盏明灯耀眼常亮,指引他们回家。 所有人都累了,在献王墓这个诡异渗人的环境,身体与心理都承受着双重的巨大压力。 这一顿饭吃的简单,风卷残云般的迅速,二十几个小时不睡觉的连轴转让眼皮像挂了铅一般沉重。 身后肉灵芝形成的尸洞在不断壮大吞噬着山脉间所有它能触碰的东西,但吞噬面积越大意味着耗费的时间会更长,也让他们因此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吴小佛爷因为之前睡了个好觉自告奋勇的要守夜,虽然大张哥和王月半脸色一言难尽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顾忌“平地摔小天真”的面子什么都没说。 转眼间丛林没了交谈的话语声变得死寂,乌云将天空整个遮蔽,树木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颓然无力。 像是过了许久,吴峫胳膊枕在脑后靠坐在树旁神色逐渐放空。 麒麟血一如既往的好用,他的脑子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只是有了螣蛇和西王母这样的先例,他突然对张家延续几千年的血脉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疑问。 张家和西王母有着很深的渊源,时间太过久远,他忘了是谁曾说起过一句,张家是西王母在研究长生过程中的失败品。 几百年的长生以及天授的后遗症,对西王母而言很失败,但对常人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做很多事。 那么,如果西王母创造张家的假设成立,为什么要叫麒麟血,而不是叫白虎血青龙血,同为瑞兽,他们怎么就不配了,仅仅只是因为叫着顺口吗? 被人为创造出的血脉,是怎么创造的,为什么能延续无数代。 如果上古先民真实存在,作为凶兽的螣蛇也存在,那么会不会其实麒麟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么麒麟血—— 吴峫为自己没来由的猜测感到震撼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盯向闷油瓶所在的方位。 麒麟陨落碾碎骨血溶于人身代代相传。 啧,麒麟崽子。 “想什么呢。” “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吴峫对身边出现的声音毫不意外,老胡等到现在才来找他,已经足够沉稳冷静。 换做是他,面对张起棂和王月半可能会面临的死亡,还真不一定能保持这份理智。 “你在等我。”老胡顺势坐在他身边,微垂了眼帘掩去神色间微不可察的希冀和恐惧。“必定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吴小佛爷不置可否的轻笑了声随手递去一根黄鹤楼。 “帮我个忙。” 老胡点烟的手顿了顿状似无意转头看他。 “这算交易吗?” “不算。”这一次小三爷没有模棱两可,他将烟雾吸进肺里眉峰聚拢,一脸认真地盯向胡建军。 “我不会挟恩图报。” “我只希望,如果将来我不在了,他们刀锋所指之处必然不会孤立无援。” 老胡怔了怔,不由自主的看向熟睡的雪莉杨和王铠旋,静默半晌说出的话多少带上了些真心。 “年纪轻轻胡扯什么,少了你他们也不见得会开心。”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老胡,我只想要他们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平安的活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没有时间了,他只要求他们活着。 他会试图扫平一切给他们带来困扰和麻烦的阻碍,但人心永远是不可测的,未知的将来也有着属于那个时代的风险。 他担心清除了汪家和它,还有无数的王家李家冒出头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穷尽一切手段,给未来的他们留下后手成为助力。 吴小佛爷对他们的爱,并不会因为死亡而消逝。 “他们知道吗?”知道你其实已经给自己做好选择了吗。 “这话你问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吴小佛爷哂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清纯小白花,老胡和他是可同一类人。 胡建军无从反驳,这小子说的没错,他甚至可能会做得更绝,比如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留下只言片语。 时间是抚平伤痕最好的良药,他们很快就会将他遗忘进入新的生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还没等他发散思维怀里就被扔进来个硕大面目全非的人头,老胡手一抖好悬没给扔出去。 转念间想到救命的东西可能在里头,又忙不迭的抓稳了翻来覆去的找关窍。 “你们光拿到珠子是没用的,祭品印记的解除还需要某种仪式,位置约莫是在昆仑山附近,这就需要你们自己摸索,献王的椁室墙壁上有许多壁画应该对你们有些作用,我让那小子拍了照,等出了这里我洗出来让人送到潘家园,你,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老胡——” 老胡看了他一眼胡乱的点点头作势就要把手里的脑袋往地上磕。 “你干嘛??你这么磕他们都得醒,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王铠旋啊。” 闷油瓶一向浅眠,这一下磕上去那不得跳起来,还睡个屁呀。 老胡像是对他的说辞十分无语,有心反驳还是作罢,他是真没办法昧着良心给王铠旋开脱,干脆脸一皱把手里的脑袋递给对方。 你行你来。 “文明社会要做个文明人。”然后勾着已经有些变形的眼窝和下颌向两边随手一扯,献王的头骨就此分为两半,从中间掉出个红色布满线条纹路的圆珠被老胡眼疾手快的在落地前接住。 “恩,文明人。”煞有介事的点头揶揄,要是这么好掰他早就扯开了,这老妖怪的骨头几千年里早该腐朽,可似乎是因为包裹了一层别的什么,坚固的令人发指。 可还是被小三爷面不改色的暴力破解,这就愈发显得那句“文明人”像个乐子。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终于,能摆脱那可怕的噩梦。 胡建军攥住凤凰胆的手有些发白发颤,那种得偿所愿心落在实处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快速的轻吸了几口气,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炽盛。 “这印记是会通过血脉遗传的,搬山一族世代寻找的也是这玩意儿吧。”怪不得不求财,命都要没了还要财富干什么。 吴峫略带安抚的伸手拍了拍胡建军的肩头。 “既然看了壁画,你应该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为什么还会毫不犹豫的给别人。 老胡点着头似是随口一问,即使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还是保留着一丝清明。 吴峫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以这人缜密的心思如果不问才是怪事。 嘲讽的嗤笑一声神色变得漫不经心。 “老胡,不是谁都想长生成仙的,也不是谁都想知道未来。” 他只想去死,没有人能救得了他,而未来,他早已经经历过。 老胡像是被他话语里巨大的求死意志惊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 他们的关系,实在是没有到可以谈论彼此生死的地步,多说只会多错。 “拿了这东西,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啊胡建军,君子一言?” 吴小佛爷也不愿多谈论这些,矫情。话锋一转就回到了原本的正题。 “我答应你你就敢信?”老胡的眼底翻涌起层层叠叠的幽暗,口头约定、空头支票、画大饼,三者全凭承诺人的心情和良心,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你反正要死了,就算我不履行约定你又能如何。 邪帝笑的十分懒散,像是破罐子破摔。 “信啊,你看起来不像忘恩负义的人,而且就算你食言不帮他们,我也没办法不是,毕竟我人都要没了。” 老胡挑了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也许是有一部分信任,但绝对不多。 以这小子展现出来的性子和手段,如果到时候他真的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下场一定不会比因为诅咒死亡好到哪里去。 装什么装。 果然还是讨厌和心眼多的读书人打交道,防不胜防。 拍了拍身上从骷髅头上掉落的不明物质利落的转身就走,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吴小佛爷望着他的背影笑意丝毫不减,果不其然,几步之外风中飘飘扬扬的传来一句话。 “驷马难追。”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救命之恩,就是拿命相抵又如何。 吴峫收回眼神轻浅的勾起唇掩去神色间的狡猾和得逞。 胡建军是绝对的聪明人,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好汉。 骨子里尽是对冒险和刺激的向往和不安分因子。 他停不下来的。 就像曾经的吴峫。 他以为自己是被迫走在满是算计和天坑的路上追逐所谓的真相,但事实上他深爱这种不断冒险的生活。 他爱和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包括每一次的死里逃生。 嗤。 死里逃生。 “睡不着就过来,叔叔给你讲七个葫芦娃和蝎子精的故事。” 黎蔟从树后双手插兜走出来,丝毫没有偷听的愧疚,脸上却是熟悉的嫌弃和无语。 “你又放什么五香麻辣屁,那是七个小矮人和蛇精——” 猛的停住,吴小佛爷眉尖轻挑笑意吟吟的看他。 “是七个葫芦娃和白雪——” 黎蔟闭嘴了,一言不发的瞪着早就无声大笑前仰后合的小三爷咬了咬牙。 待在吴峫身边的人迟早都得疯。 第126章 张家人真暖和 “自伤自毁,偏执,自我厌恶,控制不住的想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去感受痛苦,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脆弱,容易失控,渴望加速自己的湮灭。” 黎蔟坐到了吴峫身边紧挨着,脸色晦暗像是覆了层坚冷的薄冰。 小三爷依然看着他笑,笑容连弧度都没有减少半分,只是那双灰白的瞳仁里翻腾起几点波光,流动着些黎小七看不懂的情绪。 “吴峫,你说斯德哥尔摩和幸存者综合症哪个更惨一些?” 黎蔟自嘲一笑,伸了手去夺吴峫嘴上的烟,吴峫没躲任由上手,只是一直沉默的盯着他看。 这场心平气和的谈话来的太晚,晚到他们都已经不再是他们。 晚到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我从前一直在想,汪家会陪我钓鱼,陪我过生日,帮我戒烟,帮我补习,教我如何杀掉对我有威胁的人保护自己,你吴峫又给了我什么。” 渐渐平静下来,伸出完好的右手就着火光仔细的看,语气和表情那般淡定冷漠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像是在谈论别人的过去。 “是算计的斯德哥尔摩,是虚无的承诺,是被利用后甚至没有一句道谢和歉意的彻底消失。” “你知道我在被掰断手指,被掀掉脑壳的那些个瞬间在想什么吗。” “吴峫好像经不起失败了,他需要我,他是我的责任,我有义务拯救他,我会克服一切,包括我那该死的被利用了无数次的幽闭恐惧症。” 吴峫浑身的血液都逐渐冷却,他不发一语,任由锋利的玻璃碎片穿梭在他的身体里千疮百孔。 这是他的罪孽,是他应得的。 “我恨你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恨你草率的拉我入局却什么都没教我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恨你说要带回家的从来都不是我,在张起棂面前,我甚至都不会是一个选项。” “我恨你让我一只脚踏进不平凡的世界,却又逼着我回去做一个普通人,美其名曰远离泥泞肮脏。” “我恨你的放下,这对于我而言只是懦弱的表现,让我受尽的苦楚没了意义。” 吴峫喉结滚了滚,烟草尚未消散的苦涩余韵蔓延至全身。 他是最了解黎蔟的,正是在摸清了小兔崽子的为人后才选择了他成为第十八个。 了解他的情绪不稳定,他的多疑轻视生命,他的藐视秩序抗压能力低下。 以及黎蔟那样可劲折腾都没有被磨灭的善心,甚至直到最后都在以德报怨。 这就愈发衬托的吴小佛爷卑劣无耻又恶毒龌龊。 不是衬托,本来就是。 那时候的吴峫,是为了执念疯掉的恶狗。 “邪帝和他的外号一样傲慢且无礼,你从未问过我,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从来都没有。” “但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恨也有一些对自身幼稚和无能为力的怨恨。如果我再强一些,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多帮到你些什么。” 黎蔟的话停在这里掐灭了最后一点火光,在朦胧的烟雾中视线从手里的“十年”上漫然略过,嘴角淡扬带起些温度。 “但我刻意忽略了这种感觉。我乐意跟你作对给你添堵,对你的庇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执拗的认为这是你欠我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心虚,因为你愧疚。” “但直到后来成为九门的一份子,我渐渐查到了些你不曾告诉我的秘密。” “我本就在局中,我父亲黎一鸣逃不掉,我也是,我的结局只有死,只会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但你选择了我,给了我一条不会随波逐流被淘汰泯灭的人生。” “邪帝很少出错,他知道仇恨最能驱动人好好活着,因此从未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过了冲动莽撞的年纪,只是横眉冷对成了一种习惯话到嘴边就成了不中用的嘲讽。一味的觉得时间还长,总有机会。” 黎七爷睫毛煽动抿了抿唇。 “只是没想到,直到死我们都没能把话摊开放在明面上像成年人一样去处理。 ” 他转过头盯着吴峫表情认真难得的安宁。 他还是有各种细碎的理由去恨他,仿佛这样他依旧可以在邪帝面前作妖毫不讲理。 他还是喜欢看着人倒霉看这人不痛快,只是少了许多戾气与怨怼。 黎蔟终于在今生,与自己,与吴峫,达成和解。 “比起没有意义的死去,我喜欢你帮我选择的这条路。” 我喜欢追逐你的背影,更喜欢能够与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你并肩作战。 所以不必为我难过也不必自责。 能帮到你,甚至为你去死我都乐意至极。 只是这些说辞,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吴峫敛眉低头长久的没有应声,夜晚有些冷,风声萧瑟间带着沁入骨髓的寒意。 在这种静默中两人各怀心思坐了很久,吴小佛爷突兀的抬手抚向黎蔟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额头相抵。 少年没有反抗,漆黑的眼瞳对上长者灰白的双眸。 “黎蔟,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高尚,我很自私,那些年为张起棂发的疯足够我忏悔一生,我也从不否认自己做下的一切,我抵赖不得。” “可如果有下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那十年间我践踏了太多应该保持敬畏的东西,但我不后悔,直到现在也不曾后悔。” “我偶尔甚至会因为你身上夹带了我的影子而感到愉悦与庆幸,我在你心里种下了妖魔,让你成为另一个我,让我的生命在你的身上得到延续。” 黎蔟在这一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吴家奶奶那句,你是吴峫的私生子吗? 他有些走神,或许算是吧,比起喝了酒就拿皮带抽他,明知他怕黑还要关他禁闭的父亲,也许吴峫更像爸爸一点。 不过,没有危险时,父亲就是最大的危险。 这句话也是至理名言。 只是这些,注定了要嚼碎咽进肚子里,要是让72岁的老爷爷知道,还不美的笑掉他的大牙。 “你不是选项,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 “抱歉黎蔟,我了解你应对这个世界的捷径,但没能教你原谅这个世界的办法。” 黎七爷听到低沉沙哑的嗓音如是说到。 这话一出,原本觉得不重要早就已经过去的委屈和难过顷刻间有如滔天河浪碾压过来粉碎了堤坝。 他眼眶一热,但被禁锢着脑袋挪不开掩饰不了,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泪水滑落脸颊蜿蜒至下巴落在地面花朵一样绽开。 “是你爱我。”黎蔟僵着脸执拗的小声碎碎念,这是在反驳吴小佛爷那句“他爱我他让我吃药”。 果然还是个孩子。 吴峫愁云惨淡的情绪顿时就散了大半并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摆脱了束缚的黎七爷眼角还带着泪痕脸上却是一副狗逼吴峫杀了你哦的凶样死捏着“十年”。 就像一只云豹崽子龇牙咧嘴的恐吓却在背后拿毛茸茸的尾巴卷着人的手腕,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大人,要学会照顾小朋友的自尊心。 勉强把翘起的嘴角压平拍拍脑袋。 “对对对,你不爱我,是我爱你,像爱你胖爷花儿爷还有黑瞎子师父一样爱你。” 带着笑意却又珍而珍重,没有一丝敷衍。 黎七爷数年的爱恨交织释怀在一个没有月亮和星星,也没有风沙和暴雪的平静深夜。 那片囚笼一般熬人的沙漠,终是甘霖降落生成了绿洲。 —— 在好说歹说把孩子哄骗了去休息之后,吴峫终于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可是当他抬头去扫视营地周围的一切后,惊讶的发现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闷油瓶不见了。 王月半身旁属于张起棂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吴小佛爷站起身眼眸一压神色凌厉了几分,一股子无形又致命的气息自身上向四周散发开来。 明明老胡过来之前还在的,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 他知道,如果真有什么麻烦首先应该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只要自己不拖后腿闷油瓶必然不会有事。 只是想归想,他控制不了心底不断浮现的惶恐和担忧。 张起棂不是真的神明,他不是刀枪不入,也是会受伤会死的。 他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试图独自一人去处理危险的阻碍和麻烦。 只是这种惶然没有持续太久。 小三爷下意识的向篝火旁靠近了几步,没留意身后粗壮的树枝上突兀的倒吊下一个人影抓住了他的双肩靠着腰部的力量卷腹将人提起。 身体悬空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反击,可意识到拎小鸡仔一样拎着自己的人是谁后又放松下来双眼上翻抬手抹了把脸。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只要张起棂存在的地方他都无法摆脱这种丢人的尴尬处境。 他是成年人了好吗?!他不要面子的吗?! 可这种义愤填膺也仅仅是持续了瞬间,等闷油瓶把他堵在树上倾身看他,视线里的疑惑和不安不加掩饰的投进吴小佛爷的眼底深处时,他卡壳了。 小三爷看得出来闷油瓶心情不太好,原本风平浪静的表面也给叫搅弄成了黑云压城的墨色。 只是,为什么? 根本来不及去细思。 他被困在双臂和背后的树之间,站靠的位置腰部有一小节凸起的枝丫,只能悬空往前紧贴着闷油瓶,硬是挤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得亏这虫谷的树木都高大粗壮且茂盛,否则还真不一定撑得住这两个成年人的重量。 张起棂把距离缩的很近,他想要盯着小狗崽子的眼睛试图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到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 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搞清吴小狗是在用什么看到一切。 那双漂亮清澈的水眸早就看不到了,小哥像是被刺痛一般偏开眼抿了抿唇。 还是没保护好他。 可即使是在这种境地,吴峫都没有半点慌张和恐惧,有的只是摆在脸上半点不加掩饰的信任和疑惑。 面前的人是小哥就足够他卸下所有防备。 就连黑瞎子和王月半都有一席之地,却没有张起棂是吗。 这话张起棂绝不会说出口,却像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刺。 因为十年间受的苦太多,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所以再也不想跟他这种人有所瓜葛是吗。 甚至因为失望,因为痛苦,因为为了张起棂作下的孽不堪回首,才想要连重来一次的机会都不要,没有任何留恋固执的只想去死是吗。 吴峫,这太残忍了。 在小三爷没辙的情况下,邪帝被迫上了线。 这老小子,不知把刚才那番对话听到了哪里。 他倒是忘了,张起棂喜欢坐在高处,比如屋顶,比如树上,视野宽阔一览无余的地方都是他的心头好。 只是闷油瓶什么都不说反倒正中他的下怀让他松了口气,否则无数的问题或者质疑砸到脸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就很好。 都别互相为难。 吴峫轻叹了一口气睫毛抖了抖,覆了身子过去伸手摸向张起棂的后背,等到手底下的肌肉僵硬了片刻适应之后,顺着脊柱一节一节的反复抚摸,就像是在给什么大型猫科动物顺毛。 什么也没说,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传递,可以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张起棂瞳孔微颤,因为那些与黎蔟在一起时惹人生厌的袒护与关照而压抑克制的占有欲倾泻而出,裹挟着莫名其妙的燥热和冲动。 视线最终落在近在咫尺白净纤细的脖子,想起了不久前仿佛连每一根神经都活跃起来的唇舌交缠。 喉咙滚了滚,眼底微微猩红。 他隐约明白,自己想做的绝对和小崽子不痛不痒的啃咬完全不同。 而这时,邪帝开口了,毫不避讳。 “不得不说,你们张家人身上是真暖和。” 重生回来明明也是变异了,怎么他神奇的血就冷冰冰的没半点温度。 不像麒麟血,隔着两层衣服都感受到了散发出来的热乎气儿。 闷油瓶撑着树干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 你们。 麒麟的墨色浓厚的像是要挣扎着跳出来,从腰侧蔓延到胸膛,悄无声息的透露出惊人的危险气息。 快要失去控制的躁动夹带着一丝愤然,温热的唇贴上白玉般微凉的脖颈。 感受到面前的身子僵滞,眸中乍起波澜毫不犹豫。 “嘶——” 吴小狗微微昂起头轻吸了口气,一道电流从天灵盖劈下来连指尖都是酥麻的。 妈的,他用黎蔟床底下藏起来的小黄书发誓,这老小子绝对是在蓄意报复。 也是真的什么都敢学。 离谱。 一点都不知道爱幼,仗着武力值欺压身残志坚的小可怜不干人事儿,无耻。 心里头骂骂咧咧,早已经忘了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好好守夜了。 从前不是人丢就是货丢。 这下可好,已经进化到带着大张哥一起丢。 不知道胖妈妈会作何感想。 外头焦灼等待的龙纹棍又是什么想法。 嘛,这谁知道呢。 第127章 杭州见 王月半和摸金三人组在凌晨被吴峫唤醒,离天亮还早着。 这本来就是商量好的,后面的肉团子紧追不舍,他们能挤出这点休息时间都多亏了这虫谷足够大,就连吞噬也要花上一阵子。 但不知怎么的,胖爷敏锐的察觉到身边哥几个包括胡建军老同志都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内而外焕发着生机与愉悦。 难不成,他睡觉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这几个不讲武德的伙计,不会是趁着他睡觉又在附近捞了一大笔吧? 呸,老油条们可别教坏了他的小天真。 王月半想到这一边走一边转过身用手电去扫视吴天真的状态,虽然小哥说暂时没问题,但这暂时是多久没人能说得清,总还是要悬着心。 吴峫整个人都缩在了立起来的衣领里,戴着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和他平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因此也就没人知道这人真正想要隐藏的是什么。 他破天荒的很安静。 之前在树上发生的事被刻意忽略,准确的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往脑子里放。 张起棂根本什么也不懂,面对感情这方面更是一张白纸。 无论是包扎的蝴蝶结,还是那句“我在”,亦或者是泄愤似的啃咬,更像是在凭着本能模仿自己信任的人。 这除了让他更心疼以外,没什么好值得联想的。 只是,他得找个机会好好跟这个好奇宝宝说道说道,真的不是什么都能学。 吴小佛爷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瞟了一眼身边神态平和的黎蔟。 小兔崽子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并且看样子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不仅是身体回不去,就连那个只见了一面的“黎小爷”也许都不会再出现了。 从黎蔟一些微妙的身体本能和谈吐中,很有可能两道意识甚至连记忆都已经融为了一体。 出手时别扭的僵滞与停顿,是在努力的调节这具身体的肌肉本能和记忆里汪家直白的杀人术。 这也是明明是黎七爷,却对黑暗的场所除了最初的几次之外没什么太大反应的真相。 但合二为一的到底是灵魂还是意识,这算夺舍吗? 吴峫没有答案,但他已经不需要对这件事追根究底,黎七爷还存在足够他对其他问题视而不见。 他的善良早就所剩无几。 但不得不说,黎蔟的到来是个惊喜。 各种意义上的。 一步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被察觉监视的暗棋能让他做到很多事。 胡建军手里的地图足够他们避开原本充满危险人蛹所在的蛇爬子河,从陨石雕像那里直接到达遮龙山另一个山脚。 这条捷径的路程很短,据老胡所说,最初没有选择这条路进虫谷,一是忌惮白色有毒的雾气,二是想沿途寻找些和献王墓有关的线索求个稳妥,省的进去一头雾水什么也搞不明白。 胡建军说的也没错,有时候一味的追求速度和效率反而会变相的害了自己。 离了陨石群倒是再也不用担心肉灵芝作祟,它会在这个天克的风水地貌中自行解体。 出去的这条捷径远没有进去的时候凶险。 没有机关没有诡异的生物更没有稀奇古怪的麻烦事,只是密密麻麻的躺着无数的骷髅和骨头架子。 据说这条路是许多年前卸岭众人想要进献王墓取财宝而开辟出来的,只不过当时的他们遇到了那场剧毒的痋雾,只幸存下来一个被毒瞎了双眼的卸岭魁首。 而这幅地图,就是那人给的。 吴峫内心毫无波动。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挖人坟墓毁人尸骨这种事天打雷劈断子绝孙都不为过,这无可争议。 既然敢作,当然要敢当。 他踩着遍地的骨头看着被巨石堵得严严实实的出口倒是微微扬起了眼尾。 还算有点良心,拼着死绝也炸塌了块巨石下来堵死了毒气向外扩散的途径,保住了遮龙山所有的生物。 但现在没了痋雾,这巨石存不存在倒也没什么所谓了。 而对这种需要炸开的东西,胖爷和黎c4总是抱有极高的热情。 一声震响后,巨石坍塌成碎块儿。 一行七个人,终于在第七天凌晨看到了外面的太阳。 而对于吴峫来说,这意味着他失约了,并且迟到了两天。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没了虫谷的磁场干扰,他身上的定位器开始发挥作用,小花儿如果在这,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同时赶到的应该还有其他狗皮膏药。 他不担心闷油瓶,这本就是局内人。 但王月半不同。 吴小佛爷盯着胖妈妈的眼眸深了深, “总算出来了,老子可想死老北京火锅了,走啊天真,胖爷我请客咱好好吃一顿,发什么呆呢。” 王月半毫无戒备的走近吴峫想要上手揽他的肩膀,下一刻却捂着脖子踉跄了两步睁大眼睛瞪着小天真。 似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下手。 “天真,你——” 小三爷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向前走了两步把话都没说完已经被撂倒的人接在怀里。 张起棂似是毫不意外,吴峫背在身后的手捏住针管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这个场面。 比起用武力击晕,麻醉药确实舒服些,倒是意外的贴心。 黎蔟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全世界都想嫩死王月半,吴峫也会拿命护着他的。 所以没必要担心。 反而是胡建军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吴小佛爷微微点了个头,上前把人接在手里招呼王铠旋背人。 王铠旋不说点什么就不是王铠旋了,瞪着眼睛刚要叭叭被老胡瞪了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只好嘀嘀咕咕的碎碎念着任劳任怨。 “多谢。” “不必,无论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小吴。” 这次接话的却是雪莉杨,她从吴峫和老胡之间的氛围许是察觉了什么,眼里带着实打实的感激与担忧。 但多说无异,简单的叮嘱就是最深切的挂怀。 吴峫笑着应声,转而看向了黎蔟。 “你别想丢开我。” 皱着眉头浑身都在抗拒他的靠近。 吴小佛爷摸了摸鼻子,对自己留给他这种条件反射半点不愧疚。 “不是,我有别的事需要你帮忙。” “黎蔟,送你胖爷回潘家园之后,去西北金昌帮我找个孩子,他的父亲参加过对越反击战,他叫——” “知道了,别啰嗦,杭州见。” 吴峫有些怔楞的看着黎蔟的背影咂了咂嘴,这小子,果然背地里查过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来自西北那旮沓的也就那一个,怪不得一提就知道。 邪帝是作恶多端的。 但有机会挽救一切的小三爷不会放弃救赎身边任何人的机会。 第128章 他永远在承受不幸 下次见面,胖子估计会很难搞。 他被闷油瓶捏多了,自然知道毫无戒备被撂倒是种什么样的气愤和无力感。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三个之间,似乎注定了谁比较弱谁就被捏来扎去蒙在鼓里。 吴峫意外地觉得合理,甚至对胖妈妈那点抱歉都转瞬间化成了幸灾乐祸。 这一回,他可不是最弱鸡的了。 这么一想,连马上被小花儿抓住爆锤的丧气也被冲散了大半。 转头就乐颠乐颠的拿出个小桌子招呼站在身边沉默当背景板的闷油瓶。 “螺蛳粉吃吗小哥?”似乎是在真诚的发问,眼底却夹杂着戏谑,没等人回答热腾腾散发着臭味的碗已经推到了闷油瓶面前。 张起棂看了看吴小狗神色有些茫然,自己是谁他都不搞不明白哪记得什么螺蛳粉,但小崽子给的—— 凑近了陡然闻到味道,眼睛微微睁大皱了皱鼻子整个人都是后仰的一个大动作。 吴小佛爷抿着唇强压着马上要溢出嘴角的大笑,他就知道这老小子最受不了这个味道。 他故意的,他就喜欢看冰山酷哥破防表情崩塌。 “咳,看来你不喜欢,咱们换一个。”满足了恶趣味的邪帝,活脱脱一副为人着想的贴心小狗,哪有半分坏心眼的样子。 闷油瓶艰难的从恶臭中回过神来盯着吴峫看,看着那副神情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小狗崽子在捉弄他了。 他也不戳穿,只是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被衣领遮的密不透风的脖子。 小孩子,年纪不大,心眼儿也小的很。 吴小佛爷可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放在大张哥眼里是在赌气亮爪子,但这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在闷油瓶身边坐下,摆出来一盘龙井虾仁和鱼头豆腐,两碗虾爆鳝面,一碟乌方糕,一盆宝蟹羹,这些吃食都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是着名的江南小吃,可惜胖子这次没口福。 吴小狗在盛汤,小哥一边洗手一边去瞥对面空着的两张椅子若有所思。 一个肯定是留给解雨辰的自不必说,还有一个是谁成了未知。 小崽子这副架势像是蓄谋已久,他要在这里做件大事。 张起棂心里想了些什么几乎不往外透露分毫,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他们出来的那条捷径。 这一路过来,黎蔟和吴峫可没少费工夫,大大小小的机关炸药和痋婴的剧毒黏液铺了一路。 他们避开了其他人手脚做的很隐晦,可根本没打算向他隐瞒,他们也隐瞒不了,面对他,这两人几乎是把杀意大大咧咧的摆在了脸上。 是什么时候收集了痋婴的体液,就连他也没注意到。 吴峫来到这里固然是要找药,但还有一部分,是要以身为饵。 他在走进云南之前就已经和人共谋推演过这次行程的目的,且十分明确。 这也是为什么外面为了找他几乎翻个底朝天,但他依然不为所动却在临近出发的时候暴露行迹的理由。 云南一行,根本就是一场坑杀。 在这个年代,偏僻,杂乱,道路不通畅甚至还在用油灯的村寨角落,就算发生大面积人员死亡,凭着一个山体坍塌的借口就能掩盖所有的真相与痕迹。 事实到底如何根本不会被注意,也不会有人去刨根究底。 因此对于吴峫而言,在哪条路留下踪迹亦或是通过哪个捷径出来并不要紧。 重要的是,一定会有人循着他的脚步走进这座遮龙山。 然后死在里面被彻底掩埋。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清楚事情的发展是无意还是有心人设下的陷阱,他们自认对吴峫二十多年的生活完全了若指掌,他们居高临下姿态傲慢。 也因此,他们根本不会把小崽子放在眼里,只认为这一切都是个巧合。 而抱着这种心态的人,注定会在同样的坑里跌倒两次。 吴峫,天真,无邪。 闷油瓶知道,吴峫不是一直都这样,起码前26年的人生他完全善良自在。 改变他的是什么。 是张起棂不在的那十年。 小哥低着头吃面看不清表情,可握着筷子的指尖微不可察的轻颤。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吴小狗为什么喜欢自伤甚至一味的求死。 那是极致到无法发泄无法原谅自己的自责。 就像现在他的心情,如果吴峫那十年的痛苦能得到缓解,别说是咬—— 但这没有意义。 他本该孤身一人穿梭在时间与人流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去寻找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可世上有奇迹,并且降临在了他身边。 他不该奢求更多。 只要人还在,一切总归都能被妥善安置。 小崽子这么好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他不喜欢。 大张哥不说话,吴峫也破天荒的陷入沉默,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眉头微拧机械的扒拉碗里的虾爆鳝面。 只是下一刻,一把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茂密的灌木树林间激射而出打向了吴小狗的门面。 张起棂眼眸一厉,手上的筷子甩手就扔了出去,两者在半空中相撞,木头和金铁愣是势均力敌的双双击落钉在了不远处的地面。 是龙纹棍。 也亏的是龙纹棍,才没有把另一只筷子钉到来人的头上。 “呦,小三爷真是让人好找啊。”人未到煞气先出的花儿爷,语气难掩愤怒担忧,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来的。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也许是因为焦急,就是用上了独门的轻身术裤子上也难免沾染了些许绿色的草木汁液。 “呵呵,呵,小花儿,小花儿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我惦记着你呢,真的,我没忘,就是中途出了点岔子,帮小哥找东西就耽误了点时间,你信我。真的。” 他其实是想说都是张起棂的错,你要打打他别打我,但他不敢,他怕祸水东引不成反而被混合双打。 这话一出,大张哥幽幽的抬起头盯向了吴小狗眉眼微扬。 又是我? 这句话表达的太明显,吴小佛爷都忍不住梗了梗心虚的移开目光。 花儿爷漫不经心的走到龙纹棍的落处弯腰捡起来用手帕擦了擦才抬头去看自家不省心的发小,声音微冷。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他重——吴峫!看着我,你眼睛怎么了?” 解雨辰看着那双灰白的眼睛,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上脑。 赤红着双眼心中不断回响的只有一句话。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没能保护好他,他永远都在承受不幸。 第129章 来自发小的威胁 “冷静点小花儿,你听我说,我没瞎,我还看得见。” 吴峫站在发小面前伸手拽他的手腕去摸自己的眼睛。 小三爷早在变成这副样子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场面,而且他十分清楚面前的这位解当家脑子里都在风暴些什么。 小花儿已经为了一个黑瞎子操碎了心,他无法想象再多出一个吴峫。 所以还能看见这件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对花儿爷来说,会少一个需要操心的负担。 “你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教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这次没了眼睛,下次呢,丢命吗。” 小花儿很少有这样歇斯底里说话咄咄逼人的姿态。 可是一想到面前的人曾经死过一次,真真切切的失去过生机,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其他不必冒险不必牺牲所有人都会好好活着的办法。 “回答我吴峫,你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完完整整的保住你让你好好的活着,你告诉我啊吴峫,在爷爷和师父之后,我是不是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给你扶灵送葬。” 解当家的脾气真的很暴躁,不然也不会想要用粉嫩的颜色压一压身上的煞气,只是他对着发小总有着无限的包容与宠溺。 保护吴峫,看着吴峫幸福,看着他永远自由天真,他由衷的感到满足和愉悦。 除了对发小的维护,也是在变相的弥补自己和秀秀早已被吞噬在各种阴谋诡谲和责任中的童年。 吴峫说他死过,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可以忍。 人还活着,在他身边,他可以忍。 但现在,就连用命换来的攻略也不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和完整性。 他怎么能不恨。 可是恨谁, 恨被威胁着不得不拖九门下水寻找长生之法的张起山吗? 还是恨九门上一代不够努力没能给他们留下一片朗朗乾坤?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九门的二代拼着元气大伤才有了他们现在短暂安稳的模样,没有解体已经是他们能操纵出的最好局面。 他要怎么做,才能救到自己仅剩的亲人和兄弟。 吴峫很想插科打诨或者叫声小花哥哥撒娇蒙混过关,可看着那双蓄满泪水通红的双眸,张了张嘴却像是被割掉了舌头,喉咙干涩发酸连个音调都发不出声。 “你根本就没想活着是不是。” 所以这辈子也根本没想再追在张起棂屁股后面跑,所以才想要不惜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尽快的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吴峫瞳孔一缩心跳如擂鼓,捏了捏拳头指尖刺进掌心保持清明理智,小花儿太聪明了,他不能泄露分毫的异样,必须坚决强硬的全盘否认,否则谎言一定会被识破。 可解当家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不用着急跟我否认,证明给我看就好了。” 解雨辰在这一瞬间奇异的恢复了平静,甚至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他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张起棂倾身凑到小三爷耳边轻声低语。 “吴峫,你最好给我打消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家的恶心念头,不然就别怪我对那位不客气。” 听了发小那十年的讲述,他能喜欢张起棂才是有鬼。 但他是成年人,吴峫也是,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会为此而坚持,即便有差劲的结局他们也甘之如饴。 所以他即使心中不喜,也绝不会让他的小三爷难过。 但如果吴峫会死,一切都会归零重头来过。 “我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让他知道他往后的安稳日子是怎么来的,让他明白他欠了谁又曾拥有可最终还是错过失去了些什么,我不会杀他,我要他终日活在愧疚与悔恨里永无宁日。” “你知道的,他足够长寿,他有漫长的时间去享受那种痛苦的余韵,就和你我一样。” “我知道,他会被天授是你最大的倚仗,但你要相信姓解的,他们总有无数个后手。你清楚这一点。” 实际上他们两人和张起棂的距离并不远,吴小佛爷当然也没看见几乎贴在他身上说话的解雨辰在和大张哥遥遥对望。 这番话,与其说是给不省心的发小听,不如说是给张起棂听。 如果张起棂会因为这番话对他家孩子好一点,会不会也能让这人对这人世多一些留恋。 小花儿从没觉得吴峫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对,哪怕是如今,他也不会说出“我们还活着”这种话安慰。 伤害已经造成,并且不可挽回。 没疯都是他吴小佛爷内心强大。 他只希望这一席话能让张起棂多少改变些态度。 不求他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话贴身随处保护,只哪怕与旁人稍稍有所不同就足够。 他的发小命太苦,比他还苦。 他想让他多感受些甜。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与解家当家人对视,半晌后移开眼神微微低头垂了眼帘,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花儿还要说话,被吴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逼迫着咽回了肚子里。 178的身高跟181差不了多少,但关键时刻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小三爷的额头在解雨辰的肩头蹭了蹭低声含糊的吐出几个字。 “你不会。” 小花儿才不会那么做。 我死了,你会更努力的保护好我用命换来的安宁和太平。 他了解面冷心热的解当家,他永远会惯着他,纵容他,永远。 就像世间唯有解雨辰绝不会背叛吴峫。 花儿爷很能打,但因为唱戏却也保持着纤弱的身形,被身体异化后的吴峫死死的抱紧箍在怀里多少有些窒息。 可他根本没想反抗,他们两人都需要这个。 他们心里的秘密太多太沉重,所筹划的事也足够危险致命,没有人能理解,他们需要彼此的存在去支撑。 花儿爷得承认,这个拥抱安抚到了他看到那双眼睛后直线升高早就破表的血压。 但在感受到肩头的湿润后,一腔怒火散了个干干净净。 妥协的叹了口气抬手轻拍怀里已经能独当一面却还是爱哭鼻子的发小,回想着那句“你不会”心头五味杂陈。 吴峫,我宁愿你没有心。 第130章 杀掉吴家的宝贝疙瘩 作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专业擦腚【ding,四声】收尾人员,黑瞎子在道上的风评其实并不怎么好。 他这人随性不羁,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情,明明上一秒勾肩搭背哥俩好,下一秒就有可能带着笑意崩掉所谓“自己人”的脑袋。 他总是在笑的,表现的十分人畜无害,看起来就像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 但实际上,他夹喇嘛收不到尾款的大部分原因都源于他自身。 比如嫌聒噪对雇主见死不救,再比如心气儿不顺故意走机关,亦或者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而面不改色的屠杀灭口。 黑眼镜的心肠,早已在全族被屠孤零零活了一百多年之后,变得冰冷坚硬。 他对人世感到厌倦,又不得不挣扎着向前走。 可他的命不属于自己。 属于无辜枉死的207位族人。 查清真相,报仇雪恨,这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但人嘛,身处黑暗,厌恶阳光,却无法抵挡同类散发的光芒。 对于黑瞎子来说,同样身处绝境,却以渺小的身躯扛下明枪暗箭走的如履薄冰,撑起整个家族从未想要放弃的解雨辰曾是他幽暗世界中少有的色彩。 从起初嗤笑那孩子的不知自己在面临什么的无知与弱小,到总会有意无意的关注他的消息寻找他的身影。 再后来干脆明目张胆的坐在解家的墙头围观,吊儿郎当的调笑。 一转眼秀气的小花儿成了花儿爷,黑眼镜恍然惊觉自己看的太久了。 久到那抹色彩已经在他的世界扎根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一角。 他发现的太晚了。 那道格格不入的靓丽粉色早已把他所在的墙头渲染围织的密不透风,他除了向下跌落别无选择。 可即便再强大无畏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自己的情感也会胆怯。 世俗从不能束缚黑瞎子,但他的爱可以。 小九爷是他不会背叛不忍伤害的例外。 但—— 干活儿还是要收钱。 看在老熟人的份上,真情不见患难价,他拼着血亏,可以打个9.8折。 亏大了。 这不得多蹭两顿饭。 因此当黑师傅费劲巴拉的把跟在身后的人绕晕顺着花儿爷留下的标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那么好巧不巧的看见了竹马和竹马情真意切拥抱着“互诉衷肠”。 脚步微微一滞,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那个狗屁的“护花使者”。 晦气。 还好这两个是发小,不然就这氛围和感情,他和什么使者都要靠边儿。 几乎是在他踏出阴林灌木的同时,张起棂和吴峫不善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哑巴。”黑爷嘴角一咧,声音不大,但他知道大张哥听得见。 果然,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又撇开了头 。 黑瞎子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哑巴张。 只是转瞬,他的眼神就落在了下颌抵在花儿爷肩膀上直勾勾盯着他的那双灰色眼睛。 黑爷微微拧起了眉。 吴家这位金贵的独苗苗,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说的不只是眼睛。 锋利凛冽的杀意几乎是在顷刻间扑面而来,刺的黑眼镜浑身汗毛倒竖僵滞在原地。 会死。 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感受。 这小子想杀了他。 这种威胁,与张起棂的武力值带来的压迫感截然不同。 那是真真正正踩着千百人的尸体血流成河才能凝成的意识压制。 ——来自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小菜鸡。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看向解雨辰的背影,小九爷知道吴峫的改变吗。 或者,这个吴峫,其实也是最近出现的众多烟雾弹“吴峫”的其中之一。 这不合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因为对面的小三爷突然脑袋一歪嘴角一咧朝他笑了笑。 像蛇一样森冷、黏腻、阴毒,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惊悚程度不亚于在半夜睁开双眸,发现从紧闭的卧室门被打开,黑夜中缓慢又清晰的爬进来一个面目狰狞的奇怪生物。 黑瞎子更多的是惊讶。 因为下一瞬,吴峫低声说了句什么,在花儿爷震惊的眼神中反手拎了把绿色的刀朝他走了过来。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嘲笑促狭这小子不自量力。 但现在,他除了严阵以待没有别的选择。 这很魔幻,但真切的在发生。 黑爷的目光又转而落在了解雨辰身上。 此刻的花儿爷也在回望他,却仿佛根本不打算阻拦,震惊之后神色只留下隐晦的激动和期盼。 就连张起棂也猛的站起身微微瞪大了眼睛,黑瞎子用陈皮阿四满是老年斑的褶子脸发誓,他第一次在这冷漠如冰山的大兄弟脸上看到这种炯炯有神的表情。 ?? 什么啊? 怎么百岁老大爷也不靠谱起来了。 小花儿又在期盼什么? 期盼他被揍还是被杀? 黑瞎子有些无语的扶了扶眼镜。 有点扎心。 啧。 吴家的宝贝疙瘩,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了埋掉, 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吧? 第131章 三合一,我说补绝对补 吴峫知道自家便宜师父一定会来,但从未想过再次见面会是眼前这种场景。 而且他十分确信面前这种情况,除了他自己,无论是解雨辰还是张起棂,根本不能与他感同身受。 别说感同身受,他们根本连看都看不见。 小三爷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精光连连爆闪。 在许多年前反击汪家计划刚刚开始执行,邪帝为此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合眼安然入睡的时候,小花儿为了哄他睡觉讲过一个奇怪的故事。 早年间,北京城出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由于发生的地点比较特殊,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在二环内靠近长安街的一幢7层楼的楼房里面发生了一场大火。 火灭了之后,从里面一共清出了14具尸体,可是当时正是节假日,这幢楼里并没有人,事后检查的单位和附近的小区也都没有人失踪。 那么,这14具尸体又是从何而来? 警察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最后法医尸检发现,这14具尸体中有13具尸体是男性,他们居然都是被“淹死”的,不仅如此,这13具男尸全部都有严重的眼疾。 而且尸体还被摆放在13个不同的房间里,在平面图上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鱼形图案。 而第14具尸体的女性尸体更为奇怪,警察是在天台上发现这具女尸体的,更夸张的是尸体居然是站着的。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站在阳台上被燃烧殆尽的,而事实上,天台上并没有着火,火灾只烤化了天台上的沥青。 从沥青上的脚印看,那个女人是全身着火后自己走上了天台,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这桩悬案发生的那幢楼牵涉到了霍仙姑,于是霍仙姑去请陈皮阿四出山,而当时的陈皮阿四由于身上背着几十条命案不方便出面,便交给了他的手下黑瞎子。 黑瞎子看完案发现场后,立刻便推断出一定还有第15具尸体,而且就在这个大楼内,于是,警察根据黑瞎子的推断又对大楼展开了新的搜索。 果然,在一楼的楼板下发现了一口诡异的古井,井里面居然有一具古代女性的尸体,不仅如此,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面非常奇怪的铜镜。 黑瞎子将女尸从井里背了出来。 当天晚上,他的眼睛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像是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背上,只要他睁开眼睛就立即把他的头往下压。 黑瞎子在准备捞尸体的时候,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被殃及,但是他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而且他眼睛的问题一天比一天严重。 过了一周之后,他竟然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甚至在某一次洗脸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洗手盆里。 那东西想杀了他。 这让生活平淡如水的黑瞎子觉得很有意思,他和背上的东西杠上了,甚至开始练习不用眼睛生活。 可不成想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他脖子上的东西反而没再出现异动。 只是他的眼睛出现了某种诡异的变化,白日里光线充足的地方,他的视力几近为零。 反而在乌漆嘛黑的地方看的无比清楚。 这种状况的发生,给他那双天生就与常人不同的眼睛增添了更多令人畏惧和胆寒的诡秘。 可那时候小花儿告诉他,黑眼镜背上的东西不是鬼神在作祟,而是一种未知的生命体。 那场烧尸奇案是一场古老的施法仪式。 那13具男性尸体全部都是伐木工,他们在林中伐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古代女性的尸体,在他们将女尸身上的金银首饰搜刮一空之后就受到了诅咒。 所有人的眼睛都出现了严重的眼疾,他们只好请来了当地远近闻名的“神婆”来帮助他们化解此次灾难。 神婆告诉他们要想解除诅咒,必须要把这具女尸身上的“灵”给送回去,之后,神婆便和这群伐木工一起,带着这具女尸来到了北京城的一栋楼中。 并将这具古代女尸放到了井中,然后就开始了仪式,很明显,这场仪式最终以失败告终,女尸身上的灵并没有被送回去。 而这13个伐木工也全部惨死在了大楼内,神婆则死在了天台上。 所以,黑瞎子在搬动女尸的过程中也被女尸身上的“灵”所寄生,他的身体和眼睛发生了变化。 不仅如此,女尸身上的灵还在继续折磨着他的身体,这个灵似乎在有意识的对这具躯壳【qiao,四声】展开争夺。 但没想到的是黑瞎子是个硬骨头,他的情绪丝毫没有被影响,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和这个灵死磕到底的时候,他身上的灵突兀的安静下来彻底没了动静。 不再作妖,不是消失。 它还在黑眼镜身上,甚至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逐渐被吸食。 他感受到了自己与未知存在玄而又玄的链接。 但这种链接,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摆脱身上这玩意儿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这才是他们想要治疗黑瞎子的眼睛,却从未想过要根除它的原因。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风险,他们也不敢贸然对它下手。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着实聪明的紧,就这番操作,保了自己几乎几百年的安定。 只是为什么没有再攻击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们没有答案。 这件事后来讲了些什么吴峫记不清了,因为他睡着了。 难得的,在午后的咖啡馆枕在发小的腿上听着惊悚灵异故事睡了个好觉。 那是他那段时日为数不多的安宁。 思绪又回到当前,便宜师父这种被攻击后又得到奇异能力的境况,似乎与他别无二致。 黑眼镜能在黑暗中视物。 而小三爷如今,居然能看见原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么,如果由他自己的经历反推,那十三个伐木工发现的女尸才是上一任“灵”的宿主。 而这个“灵”无法脱离女尸,否则根本不必等人挖掘,只要有人经过,它随时都能再次依附于其他人获得自由。 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它被放出后杀死了包括神婆在内的十四人,最后选择了黑眼镜。 为什么,它没有杀死他。 明明,这具身体有被争夺的潜力。 并且,事实已经证明,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神婆的玄学,对它的威胁都微乎其微。 就像螣蛇于他,几乎有着压倒性的碾压。 可为什么明明唾手可得却放弃了。 螣蛇的诡计落空是因为青铜门的力量。 那么,黑瞎子又是因为什么而幸存。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些暂时已经变得不重要。 他没有忽略身体上来自那部分属于螣蛇灵魂的本源力量异动。 面对黑眼镜,那股早已没了意识的能量在暴动,翻腾不休。 不是对灵,是对人。 颤抖中带着戒备,又裹挟着森然的杀意,那是即使失去自主思维,也被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对立。 就像,狡诈阴暗以偷袭致胜的蛇撞上了天克它有着锐利双眼和利爪的禽。 蛇弓起身子紧绷前半身弯成s形直勾勾的锁定前方猎物不再露出獠牙吐出信子。 这是蛇类爆发攻击的前兆。 仅仅是一瞬间,小三爷脑海里就想象出了画面。 所以,身边神奇的事情又增加了。 来自远古的螣蛇都会畏惧的东西,它的天敌。 黑瞎子身上的秘密,远比他知道的更为刺激和隐秘。 只是当务之急要先处理掉那个几近与宿主融为一体的背后灵。 从前吴小狗闲暇时也曾想象过如果能看见它,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但亲眼所见的画面,甚至远不如他臆想中的恐怖和冲击心灵。 没有白衣长裙长发遮面发紫尖锐的指甲,也看不见发青的眼眶纯黑的双眸白的几近透明的脸。 身穿老式嫁衣的存在披着红色的喜庆盖头,就那么静静的依附在黑眼镜背后拢在衣袖中的胳膊伸到前方揽着脖颈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新婚佳偶模样。 如果忽略脖子以下的胸腹被后背遮挡,红布遮盖的脑袋却离奇的抵在黑瞎子的头顶,朦胧虚幻中带着格格不入的煞气和诡异之外,猪八戒背媳妇儿这种桥段其实倒也算和谐。 一眼望过去,甚至都远不如港式恐怖片来的惊心动魄。 但吴峫还是敏锐的感觉这东西远没有看到的这样简单,那隐藏在背后的一部分会是什么。 盖头下那种贪婪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却又忌惮畏惧的眼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 吸引生而未生死而未死的存在。 似乎不仅对肉体有效,对灵亦是同理。 灵就是鬼吗? 现在的小三爷没有答案。 但他知道,他的这种体质,是弱点也是最趁手的武器。 吴小佛爷几乎是在对视的心思百转之间就确定了自己即将要完成的事。 他为能帮到黑瞎子让他早日摆脱困境而感到愉悦,笑容也是发自真心。 可在螣蛇杀意弥漫之下只显得病态又让人不寒而栗。 “小花儿,你那先生的背后灵退休回老家了。” 我说了我能看见,甚至比以往看到的更多。 先生,这是解语花幼年时对墙头那位不速之客的称呼。 打不过,骂不得,便夹带了泄愤似的阴阳怪气。 那时,先生这个词,还大多只是称呼德高望重或学识渊博之人。 哪有这种为老不尊没个正行满嘴跑火车吊儿郎当贪财的先生,这种代称明显和黑瞎子本人八竿子都擦不着一个边。 只是成年后日渐成熟脾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便也没了这种明显情绪外泄的叫法。 如今被吴峫这么一说,却让小花儿不可遏制的震惊。 可等他回过神反应过来小三爷在说些什么,脸上不可避免的带出了情绪。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现今突兀的有了转机,怎么可能不激动。 但他没有忘记,说这话的是吴峫。 即使在他面前乖巧装的跟鹌鹑似的,可花儿爷从始至终都明白,这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天真无邪。 因此,解雨辰根本不担心黑眼镜会不会因为发小的失误送命,吴峫对他便宜师父的感情,可不比任何人少了半分。 他只担心吴峫想以命换命。 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猛然攥紧。 “吴峫!” 语调微颤暗含警告威胁,愤怒让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向前窜出几步就要拉人。 “别过来,站那儿看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不能过来,我怕你会成为下一个。 吴小佛爷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连头都没回,抚了抚青玉刀的刀柄花纹轻声打消发小的忧虑。 他可能会死在任何地方。 但不会是在小花儿的眼皮子底下。 他多灾多难的发小承受的难过已经够多,不必再多一个明明就在眼前却无力拯救的噩梦阴影。 那种事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解当家脚步倏然定住站在原地皱起了眉。 心中高悬的石头依然在忐忑的上下起伏没个安定, 只是一如从前,只要吴峫说,无论多疯狂多不合理,解雨辰都会信。 花儿爷无视了黑瞎子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一切只能等待结局才可能说得清。 但他这种毫不犹豫站在发小这边的行为,怕是让黑瞎子寒了心。 无论今天结局如何,过去那种背靠背性命相托的信任都会被击溃成泡影。 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就像他所说,即便结局是好的,但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算了,没关系。 解雨辰微垂了眼帘眸中划过一抹释然。 只要解决了身上的问题,这人还能活许多年。 只要好好活着,是不是在他身边又有什么要紧,他们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他们连生命都不对等。 悲剧是必然。 没什么好遗憾。 解当家的生活本就如此,永远都在失去,他早就习惯了。 这些年的甜头,都是赚了的。 苦涩和释怀几乎是在同时转变完成。 这就是解雨辰。 他时刻都在与自己和解。 逼迫自己忘记,不去在意,不去钻牛角尖。 这也是他八岁掌家能安稳活到现在没有变成疯子的原因之一。 他很忙,事情很多,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 他的生存环境需要他以绝对的理性去压制自己不该有的感性和情绪,就像他从小一直以来坚持的那样。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那个智慧淡漠,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解当家。 只是四下无人之时,也许只有那些被蒙了黑布的窗子能窥探到几分无法继续压抑的叹息与失控。 第132章 补更 “初次见面,小三爷。”这个称呼被黑瞎子拉长了音调,挂在嘴角的笑容散漫不羁,带着几分刻意演出来的亲近。 他的眼睛被墨镜遮着让人看不真切到底是个什么神色,从树林之间慢悠悠的向着吴峫的方向走出几步站定。 “久仰大名。” 这话说的着实杀人诛心,小三爷能有什么大名。 好听点是善良天真无邪。 难听点那就是蠢。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吴峫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 幼稚。 死瞎子日常嘴贱。 但论起戳人心窝子这种事,邪帝是专业的。 “黑爷,百闻不如一见。” 百闻黑爷,能听出什么,都是他恶臭的风评和败坏的名声。 吴峫又似是过去被无良师父欺压久了浑身的反骨都在作祟。 他犹嫌不足一般挑起眉有意无意的拧身扫了眼背后的小花儿,再幽幽的将目光落回到对面的黑瞎子身上,表情漫不经心的嗤笑了一声。 什么都没说,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你骂我傻逼我就嘲讽你人不行还老牛想吃嫩草吃不着。 呸。 这种三岁小孩儿都嫌弱智的操作在过去很常见。 陪着疯魔的邪帝上雪山下沙海的那些年,即使是在逃命的途中,他们的嘴仗也从没有停歇的时刻。 他们之间的关心和宽慰从未摆在明面上,却在一句句挤兑和嘲讽中表达的淋漓尽致。 失去天真的吴峫,在十年中终于也到达了黑眼镜内心深处能够与他站在同等的高度平等的对话。 这无关武力值和年龄。 邪帝在那一段时期,突然间就明白了他的孤寂,了然了他的淡漠和随性,清楚了他心底无法放下无法忽略的执念和顾忌。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师父。 吴峫在心中轻声呢喃。 “嘭!” 枪声响起的意料之外。 明明上一秒还在放嘴炮的黑瞎子却在转瞬间拿起了别在腰后的最爱。 他脸上带着隐隐的不耐,似乎是真的被戳到了痛脚,无意再与小孩儿继续口舌之争。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头脑清晰很有分寸的避开了吴家宝贝疙瘩、解雨辰宝贝发小的要害。 只是一个对预备走进社会的小废物简单毒打教训。 可没想到枪声响起后,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因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举起枪的还有对面的吴峫。 这传说中软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三爷竟然闪避开了打向他手腕的子弹。 又与他如初一辙的忽略了致命要害,却枪枪都像预判了他接下来的举动一般连扣扳机,火星点子呼啸着封死了所有的前进路线。 黑瞎子不是不能对射反击。 只是浪费钱且意义不大,更别说那边站着的两位从站位和角度上就局限了他的 他又不可能真的冒着被吴家和吴贰白追杀的风险弄死这小兔崽子。 追杀倒也罢了,这些年想要他命的从来都不少,他不照样活蹦乱跳。 可吴峫真要出了事,解当家终于缓解了一些的困境,好不容易安稳有了起色的日子就会一去不复返。 解雨辰会背负起本该属于小三爷的崎岖坎坷。 黑爷不愿意,他不忍心。 但不得不说,眼前的情景令人始料不及。 拿起手枪时的吴小佛爷几乎是在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所有的情绪被冰冷掩盖,那双灰白的眼睛将他衬托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 他点射的每一个瞬间似乎都是自信且张扬的,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 这种光芒与温暖灿烂之类的词毫无关系。 那是一种带着浓重侵略意味的邪气和病态狂热。 那是常人无法理解与忍受的戾气与对血腥的追逐。 这一刻,黑瞎子久违的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吴家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书呆子是个杀胚。 这话说出去,还不被道上的人笑掉大牙。 但事实就是如此。 私底下的轻视评价和议论,现在就像一记记耳光,打的人脸颊生疼。 这一刻,小花儿近期所有令人费解的布置和异动都有了答案。 思维缜密手眼通天,这两人合伙居然瞒住了吴家解家姓汪的在内的所有人。 包括他。 剧目从解当家那废柴无能被蒙在鼓里的发小或者,九门之吴峫快跑演变成了—— 疯了吧?!你说吴家那小子柔弱可欺? 黑瞎子在树林间辗转腾挪之际确实在眼底泛起了一抹由衷的愉悦波澜。 瞧瞧,他和哑巴张在杂草荆棘丛生的废墟里发现了什么奇迹。 只是面前这小子,对他的招式和躲闪是不是过于熟悉了。 密集的子弹落点都刚好掐算到不伤到他却又把他限制在了狭小的范围之内根本无法靠近这小子半分。 咂了咂嘴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只要被近身就是战斗结束,这一手扬长避短玩儿的实在是妙极。 还有拿刀的手法,抬枪的姿势、射击时手腕抖动微挑的角度、狠辣又像是在猫戏老鼠的戏谑,种种痕迹都该死的熟悉。 这种了解程度,这小子是暗恋他的变态吗?! 并且,这子弹是不是多的离谱了。 黑眼镜再次躲避掉几发封锁爆射而来的子弹低头扫了眼胳膊上被擦烫出的伤痕眸光意味不明。 啧。 第133章 特殊体质的妙用 解雨辰的异常布局和举动,吴峫突然显露出的与众不同,张起棂无言的跟随和默许。 转变突然,却又同时发生。 就像三个看似这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的人,有一天突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蹦迪。 又想起刚来时一眼就看到的一桌子饭菜,哦,不止蹦迪,他们还春游野餐。 所以凭什么啊,凭什么只有他要在这挨打。 真是好极了。 这些人,有一个大秘密。 暗潮汹涌,惊险,刺激,足以让汪家和它惊恐的日夜不安,却把他排除在外的大秘密。 他们不仅不带他,还特意把他叫来看着他挨打。 要不是他确定以及肯定,花儿爷和哑巴张根本没理由也不会对他下手,黑瞎子都要以为是对他积怨已久蓄意打击报复了。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现在闹的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试探? 大可不必。 他本身不是九门人,但早已身在局中。 吴峫是这场战斗的始作俑者,他明目张胆根本不曾遮掩自己的杀意。 可小花儿却反常的看起来更担心小三爷的安危。 明明在出手的那一刻,武力值悬殊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也不会真的去杀掉这个被悉心呵护成长的独苗苗。 所以,解雨辰在担心什么。 黑瞎子的思绪突兀的被终结,枪声停了。 他站在粗壮高耸的榕树后往外看。 小杀胚手里的枪不知去了哪里 他抬手松了松白色卫衣的衣领眉眼一压,冰寒的脸色似乎浑然天成无一丝伪装的痕迹。 满眼天真的小三爷。 黑瞎子看着这一幕突然就想要叹息。 但不同于无良师父突然的多愁善感,吴峫的身体冰凉思路却越来越清晰。 黑瞎子背后的东西会择人而栖。 而每一次换人的条件根据目前已知信息可以推测出是前任宿主生命终结之后。 让黑眼镜死是不可能。 那就只有制住他,在他身上做手脚,再用自身的邪门特殊性引诱灵自主脱离,成为新一任宿主。 而控制黑瞎子这件事,没人帮忙仅凭现在的吴峫那就是痴人说梦。 至于闷油瓶和小花儿,他根本没打算告诉他们要怎么做,更不会让他们靠近。 什么狗屁灵,有他一个人作为选项就已经是天大恩赐,别妄想染指他的亲人。 现在,他有办法制住师父,也有办法在灵离开之后保住他的命。 那么,万事俱备。 失败也没关系,他还有n b。 只不过是付出的代价大小不同罢了。 吴小佛爷面无表情的用青玉刀划开了左手手心,绿色的血液从伤口渗出连绵不断的由指尖滑落滴在地上。 闭上眼轻吸了口气,清晰地感受到身前某个角落一小团阴冷的能量猛然挣扎着炙热起来,带着恶意的渴望死死的锁定在身上。 没什么灵智的虚幻,比之螣蛇还差了许多。 吴峫嘴角轻扬,下一刻脚尖轻点离开了原地。 不同于小三爷的胸有成竹,黑瞎子却遇上了大麻烦。 他在看到那滩绿色血的刹那心里隐隐的不寒而栗,他直觉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要发生。 能让他躲过无数死劫的预感是准确的。 果然在下一秒,他身上许久寂然不动几乎被遗忘的诡物突然就有了动静,甚至开始抵住他的脖颈把他的脑袋死命的向下压,背后的脊柱中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被抽离,五脏六腑都在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痉挛。 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一波接着一波让他几近昏厥。 那种剧烈的痛楚根本无法形容,让他这个早就习惯了疼痛的人都觉得比一刀一刀剐了全身还要难耐熬人。 该死的,怎么在这个时候。 抬手扶着身旁的树指尖抠进了缝隙之间,在第一时间警觉地拿出了绑在小腿上的短刀。 他可以把命交给解雨辰,但在这种对方目的不明而小花儿明显有其他心事打算的情况下,他不会坐以待毙。 即使根本不会死。 但显然,吴家小三爷很是擅长钻空子。 他仗着身体异变轻捷的行动力转眼就到了黑瞎子所在的位置,没等绕到树后迎面划来的刀刃堪堪擦过他的鼻尖钉进树干,吴峫身子顿住劈手去夺刀被抓住胳膊反拧向身后。 骨骼的挫响在寂静的深林中格外清晰。 这次没有脱臼,小三爷的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顺势蹲下身迫使身后人弯腰,单手撑地右腿向后猛扫。 按理说这样的攻势对于伸手仅次于战力天花板的黑爷而言根本造不成威胁,可是此刻他的身体反应速度直线下降,几乎出现了迟滞。 尤其是吴峫靠近之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身后的东西动静越来越大,他要分出心神去压制,生生受了这一脚连吭都没吭一声。 倒是吴小佛爷自己,轻轻咬了咬舌尖才压下心里的动摇和焦躁。 被踢到脑袋黑瞎子思想嗡鸣着骤然空白了一瞬间,不可抑制的因为冲击侧飞出去几米险些撞在树上。 但多年养成的肌肉记忆让他凌空翻转落地稳住了身形。 小三爷在短暂的一刹那“看”清了那东西的全乎模样。 即使是心里早有了衡量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震惊。 之前从正面看到的不如港片惊悚的“正常”,只是冰山一角。 只看得见脑袋,却没有胸腹以下的原因赫然立于眼前。 盖头底下延伸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想象中的女子的魂灵,甚至连基本的人形都不是。 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蜈蚣。 它将近一米多长,有许多相同的体节构成,每个体节又生了一对足足上带有细密的毒钩,就像附骨之疽死死的扣住人体的脊梁,从颈椎开始占据胸椎直到尾椎才堪堪结束覆盖。 即使那东西有些虚幻,但吴小佛爷还是凭着自己出色的想象力感受到了百足之虫在身上爬行肆虐的麻痒,就连黑色甲壳在蠕动间泛出令人恶心的油亮乌黑的光泽都无比清晰的在脑海里呈现。 冰凉的,速度奇快的,百足且爪端带有毒腺倒刺的, 在身上的,会留下粘液的, 且形影不离的, 节肢动物。 胃里翻江倒海,全身汗毛倒竖毛骨悚然的恶寒,吴峫脸色唰的一白。 他果然还是讨厌一切会匍匐前行的生物。 第134章 肉体长生或灵智长存 必须速战速决。 这只灵受到他血液的影响变得躁动凶狂,瞧这样子是要吸食了这具身体的生命力之后再抽身离开。 它的每一次蠕动都会让黑瞎子的生命力流失让自己的虚影更加凝实。 情况和吴峫预料中的出现了偏差。 这没什么灵智的畜生没有一股脑的朝他扑过来,居然还能抵住诱惑优先考虑后路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就是和血尸人尸之流的根本区别吗。 肉体长生,或灵智长存。 吴小佛爷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模糊的念头,但转眼连个尾巴都没能抓住。 看了眼左手掌心渗着血的绷带将思绪掩埋在心底,再次朝因为痛苦捂着脑袋趔趄站起身的黑眼镜袭了过去。 得尽快,否则无良瞎子可能会变成人肉干。 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味道。 应该不怎么好吃。 所以可一定要活下来。 吴峫抛开了顾忌彻底发了狠。 趁着人意识不清晰在与灵作斗争的间隙,揪起衣领一把锁住黑瞎子的咽喉向后猛推掼在了身后的树上,随即另一只手挥开本能冲向他脸颊的拳头一针又重又狠的打进了脖子里。 黑眼镜还在反击,他的意识开始变的混沌出手毫无章法全凭本能。 他这便宜师父谈笑间就能取人性命,即使是濒死的战斗也从没有露出过这样脆弱的表情。 就连当年用命为小花儿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 吴峫喉头一哽猛的睁大眼睛咬紧了牙关。 被制住了双手倒是让黑眼镜用上了膝盖,小三爷死拧着眉头同样抬膝挡住了这要命的一击。 腿部的力量是手的四倍。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让便宜师父这一下落到身上,小三爷现在的身体不存在被打死的风险,但光是疼就能让他去了半条命。 吴峫再一次惊叹黑眼镜的求生本能。 果然,能让人努力活下去的只有仇恨。 一族的仇恨。 他们是师徒,也惊人的相似。 如果不是心里惦记汪家和它—— 吴小佛爷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熟悉的脸无声的勾了勾唇。 直到第三针打进去挣扎渐渐微弱下来。 这东西对他们这些体质特殊的大兄弟没什么长久的效用,只能靠量变引发质变。 这种东西他准备的分量足,种类多,具体是为谁准备的,只有小花儿和他心照不宣。 只是没想到继胖子之后,会是黑眼镜。 脑袋缓慢的低垂下来点在肩头,身体失去重心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摊烂泥落在了小三爷的怀里。 死瞎子真尼玛重,都快赶得上王月半了。 不是肥肉就是密度惊人的肌肉,合着受罪的全是他。 算了,看在打了你一顿要死不活的份上,我不—— 异变陡生。 背后的蝴蝶骨传来一阵剧痛,吴峫的脸顷刻间皱在了一起却是第一时间把人从怀里推离去看他手上的痕迹。 没有绿色。 狗日的黑瞎子,像尼玛做梦一样。草。 小佛爷松了口气,没注意竟然在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才恍然惊觉背后插入蝴蝶骨的刀伤。 疼死了。 但没有来的及插进骨头。 是的,黑瞎子调动最后的神志和力气反扑的一击没有来得及用上全力刀就被打飞了。 吴峫瞥了眼一旁掉落在地上沾着他血迹的刀,这一下要是捅实了前后通透心脏破裂血液四溅,活什么活,两人一起卷铺盖见阎王算求。 见鬼,他明明是在救人。 做师父的时候就说小三爷对身边人的警惕性只有最初的四十七秒,非要亲自用事实验证一下才算完是吧。 行,给我等着。 脸色阴沉的可怕。 妈的。上辈子这辈子就属你他妈最会坑老子,还根本不会重样儿。 可真要从某方面来计较,这事儿确实也是他自找的。 他早该知道黑瞎子会有这一手,要是那么容易让人撂倒反而堕了名头让人觉得不过如此。 是他被两世心病终于要被清除的激动蒙蔽了心智,忘记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小心。 身后的创口不大,血液虽然在渗出,倒也没有肆意横流失血过多的危机。 死不了人。 但还是气不过。 老子在救你的命。 死瞎子。你他妈——真是欠了你的。 愤愤的踢了脚地上躺平没了动静的人翻了个白眼儿。 目光又不可避免的触及到背后的黑色大蜈蚣,脸上的跳脱瞬间收敛变的面无表情。 吴峫就那么平静淡漠的盯着之前还觉得恶心的爬虫,一寸一寸的审视而后缓缓蹲下身跪在黑眼镜身侧。 伸出裹着绷带的那只手。 “上来,或者死。” 他虽然是跪着的姿态,灰白的瞳孔却幽冷死寂,语气从容散漫浑身都散发着上位者华贵冷冽的压迫感。 清俊宁和的容颜、稳操胜券的雍容气场以及隐隐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疯狂与肃杀形成了强烈的矛盾感,吴小佛爷在这种反差中愈发显得惑人心神的绝色。 臣服,为他而死。 杭州蛊王,名不虚传。 他那么耀眼。 就连淡漠不入红尘的神明也会为他停驻侧目。 吴峫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即使是一头猪,存在了那么长时间肯定也长出了些脑子,虽然可能不多。 一个耗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甚至知道优先保证自身安全再去考虑挪窝的爬虫,是他先入为主的小瞧了他。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那硕大骇人的长虫诡异的蠕动停止,抵在黑眼镜头上的盖头晃动着幽幽的挪到了他眼前,然后是脸边,颈后。 明明身体还未抽离,却长到足以围绕小三爷一圈,对着他一下一下的像野兽一般嗅闻。 吴峫嫌恶的皱起了眉。 太久了。 他失去了耐心。 这东西比人还多出了八百个心眼子。 要么察觉到了螣蛇的气息,要么,发现了青铜门的力量震动痕迹。 无论是哪一个,想要相安无事的解决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神情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疯狂和狰狞,手腕翻转拿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划开了黑瞎子的衣服,露出一个健硕却满是瘢痕的后背。 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 但这样,为了无良师父的存活率,就不得不用上他从螣蛇记忆中得到的东西。 转伤痕,让生机。 会死这种事,从来不会让吴小佛爷在前进的道路上后退半分。 他提刀跨立,一点一点的在救了他无数次的宽厚脊背上刻上了晦涩难懂的符文。 如果黎蔟在这里,大概会回忆一些并不美好的过去产生共鸣,并在心里幸灾乐祸遭邪帝毒手的又多了一个。 但现在,只有不远处树上清浅微弱的呼吸。 “他在刻什么,会有危险吗。” 没有回应,寂静的似乎只有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但良久之后,身旁的林叶之间传出低沉简洁明了的回应。 “道印。” 张起棂目光不离那道清瘦的身影握了握手里的奶糖。 吴峫想做的事,有哪件是不危险的。 第135章 泥首以谢圣君 吴峫的脑子实在过分好使,几乎到了只要他有心就能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 不然他也不能在忙着对付汪家的间隙还能抽空考个研究生。 因此循着记忆中献王墓里棺材的道印依葫芦画瓢刻画一个简直不要太容易。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紫微杀伐印逐渐清晰跃然于黑瞎子的脊背。 上古那些个传奇人物不会无缘无故创造这些看起来震撼却没什么卵用的东西,光是能用来镇压螣蛇,威力就可见一斑。 只是不知道现代没有得到半点遗志和传承的人类能把它们的效用发挥出几分。 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一切都会屈服于时间,在时间的消磨中流逝。 即使是威名和传奇流传了几千上万年的他们,亦是如此。 血淋淋的繁杂细密符文在血肉之间雕刻的十分规整,看上去比当初黄严划的七指图精致耐看的多。 就算是比之什么满背龙、满背麒麟、鲤鱼跃龙门、观音踏龙、睁眼关公之类的帅多了。 当然,这是吴小佛爷自己觉得。 曾经在墨脱吉拉寺学了经文会念经会超度这些个增值业务之后,他的营业范围似乎再次得到了拓展扩充。 他甚至给这个“纹身”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镇灵碑。 鬼知道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的脑袋在到底是在跳脱些什么。 越是这种应该紧张彷徨的时刻,越是有这种神游天外自己逗自己的本事。 这也算吴峫神奇的技能之一。 小三爷其实也有别的技能, 比如再简单的事儿落在他身上都有异变成地狱难度的可能。 这种概率一般会超过百分之九十。 而能在这种难度下活下来的大兄弟们,才有资格在道上有点属于自己的名号。 都没和小三爷一起共事夹过喇嘛经历过离奇诡异的各种发展怎么有脸说自己是道上混的啊。 好比现在, 吴峫摩挲着手里碧油油又栩栩如生正在散发淡淡微光的玉胎,紧盯着眼前剧烈挣扎嘶鸣之后突兀的安静下来,虚幻恶心的模样逐渐发生变化的蜈蚣满心的戒备提到了顶点。 他知道玉胎来自上古,这东西跟他联系密切,虽然他也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作用,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但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好比当年闷油瓶的告别,他的心下意识的颤抖,脱出口的再见变成了我跟你一起。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如果没有他的执拗,带走两个玉玺的张起棂根本都没有打算再出青铜门。 他会在青铜门里陪着人面鸟和阴兵吃蘑菇吃到死。 同样的,刚才只是灵光一闪,来自昆仑出自西王母之手,特意留在螣蛇镇压周围的东西必然不是凡物。 吴峫知道自己的手段充满了凶险,他也希望多一丝成功率和可能性来保证黑瞎子的平安。 只是没想到,这玉胎一拿出来就开始发出白色柔雾般的光芒笼罩在那只灵身上,硬生生中止了他的打算。 红色的盖头在缓缓消失,就连那令人作呕的黑色躯壳也开始出现变化。 一只黑色的爬虫,难不成再变还能变成个人吗? 荒谬。 吴小佛爷心里哂笑。 如果没有这一出,他的青玉刀已经刺穿师父的心脏了。 大蜈蚣被伏魔道印锁定限制在黑眼镜身上,就算想脱离也已经迟了。 并且,这种限制会因为气息相似而将两者之间的联结变的更为紧密。 杀死瞎子就能杀死灵。 况且就算吴峫不动手,按照灵这种吸食生命的状态,即使寿命幽长体质变态如黑眼镜,也撑不住多久,结局同样是个死。 富贵险中求。 而且,他有办法留住无良师父的命。 只是出现了这种变故,不知道又要横生多少波折。 眉头拧起额心的戾气愈发浓重。 他不说,不代表螣蛇留给他的影响已经消失。 凭着麒麟血短暂的加持,他还保持着清醒。 但下一刻他会做出些什么,对于自己也是未知。 只是这玉胎靠着什么在驱动, 太阳能还是西北风。 放到吴山居想必能省好大一笔电费。 吴峫的脸上浅淡的浮现一抹笑容,随之化为苦涩。 他想做成功一件事,总有许多崎岖坎坷和化不尽的磨难。 他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后方的树林,他知道小花儿和张起棂在那里。 他们一直在。 让他们别过来倒是很听话。 只是他说别过来,没说不能上去。 这绝对是这两位会钻的空子。 吴小佛爷有点想笑,垂了眼帘忍住了回头的欲望,他现在的脸上应该充满了无助和难过,不怎么好看。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就这收敛心绪的几秒功夫,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换成了另一番模样。 这丑蜈蚣像是要看他自打嘴巴,还真他吗变成了人。 红盖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长在一起的人脑袋。 就连黝黑发亮的甲壳也变成了纤细修长的人形悬空盘坐在黑眼镜上方几公分。 即使眼睛已经起不到看的作用,吴峫还是不可抑制的瞪大了眼睛。 虽然这东西没坐在瞎子身上很有礼貌, 但是!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就离谱。 年轻的容颜、和煦的笑容金黄色蜂蜜流瀑般的长发散落。 如果不看那两个长在一起一模一样的脑袋,这不活脱脱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仙人? 没有仙。 刚才的蜈蚣?蜈蚣精? 吴小佛爷觉得自己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梦里。 螣蛇都存在,其实没什么好怀疑的。 只是,与螣蛇的交锋都是在意识里。 归根结底他没见过那东西的根本模样,只能感受到它冰冷的鳞甲恶毒的眼神和阴暗的吐息。 他眼前的这个,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手里的玉胎还在发着光,这抹光打在“蜈蚣精”身上,将他映射的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比之刚才的蜈蚣模样虚幻了不知多少倍,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但这是蜈蚣精,黑蜈蚣精。 吴峫叹了口气面色一肃,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不过。 不成想对方快了一步。 “吾名骄虫,乃平逢山山神。” 那不算好看却十分平和的脸上带着歉意和愧疚的苦笑如是说道。 吴峫的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盯着那张脸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山海经·中次六经》有言:缟【gao,三声】羝【di,三声】山之首,曰平逢之山,南望伊洛,东望榖【gu,三声】城之山,无草木,无水,多沙石。有神焉,其状如人而二首,名曰骄虫,是为螫【shi,四声】虫,实惟蜂蜜之庐,其祠之,用一雄鸡,禳【rang,二声】而勿杀。 意思是说,中央第六列山系缟羝山山系之首座山,即是平逢山,从平逢山上向南可以望见伊水和洛水,向东可以望见谷城山,这座山不生长花草树木,没有水,到处是沙子石头。 山中有一位山神,长着一脸人样,却有两个头,名叫骄虫,是所有螫虫的首领,这座山也是各种蜜蜂聚集做巢的地方。 祭祀山神骄虫的礼仪,要用一只公鸡作祭品,只用来禳祭不杀掉它。 所以,是那个骄虫吗? 为什么? 为什么是炎黄二帝诞生地的山神,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明明是蜜蜂的首领却会变成大黑蜈蚣,为什么会有红盖头,为什么害人。 发生了什么。 “此景非吾所愿,却实为吾之罪,惶愧奚如。费神之处,泥首以谢圣君。” 等小三爷在脑子里把这番话译成白话文一边吐槽没点文化还真听不懂妖精说话一边去做出反应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结结实实的对着他磕了一个头。 不响。 第136章 麒麟圣君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但这一切却都实实在在的是我的罪过,我为此感到惶恐愧疚万分,以叩首感谢您为我劳神所做的一切。 这是面前自称山神的存在所表达的意思。 吴峫眼眸沉沉的盯着长跪不起的虚影,确定他彻底恢复神志不会再变成丑陋的大黑蜈蚣之后,神色几经变幻干脆利落的盘腿坐了下来。 照这位的模样架势,恐怕有异常曲折离奇的经历要诉说。 “何故落到如此境地。” 吴小佛爷没客套,也没叫起,直接言简意赅的切入主题。 无论是什么原因,无数年来死在这位手里的人早就数不胜数。 他不是受害者,没资格评判也没有资格原谅。 即使是多一句责备也大可不必,小三爷看的清楚,支撑着山神存在没有消失的唯一原因,是他手里的玉胎。 即便如此,骄虫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位只寥寥几笔出现在另类“史记”山海经中的人物,在浑浑噩噩挣扎了无数年之后,短暂的清醒着消散于天地之间。 将再也不会出现。 就像他曾经的亲人和兄弟。 久久的没有回应,似乎是起风了,缥缈的影子跪伏着微微晃动,仿佛立刻就会随风消逝。 过了许久,那曾经威名赫赫的人物才缓缓抬起头面露凄苦与哀伤。 “圣君——” “我不是。” 吴峫凉凉的抬起眼打断了话头,这种时候小三爷其实并不在意会被称呼为什么。 但恰巧,这是他关心的问题。 没有仙神。 自然也没有什么六道轮回仙神转世,否则西王母又是何苦钻研千万年。 骄虫怔愣了片刻眉头攒起,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树林似是十分不解。 “难道那不是麒麟圣君吗?” “每位圣君都是独一无二且仅有一位,不存在相同血脉的气息混淆。尤其是他,吾可能认错他人,唯独这位戊守大地守护万千山脉的麒麟圣君,作为山神怎么会搞不清楚自己的顶头上司。” 吴小佛爷听的有些愣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这位山神突然不再文绉绉却开始不着调起来的用词, 还是该震惊所谓的麒麟圣君。 麒麟崽子。 行,他早就有所猜测,现在只不过是证实,很有说服力没什么好纠结的。 “他是圣君那你叫唤我做什么。” 我长得像他爹是像他儿子? 小三爷一脸沉思状,又莫名觉得自己的心真的挺大的,这种世界观重塑的事情他都能接受良好还能没事儿人一样搁这胡侃。 骄虫的两张脸上同时出现了几分茫然,吴峫也不催促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胎静静的等待答案。 “除了那位白衣少年,您三位身上的力量浩瀚且强大,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气息之间有所区别,我位卑职低,仅感受过麒麟圣君的威严,便想当然的以为是其他几位也在这里,是我冒昧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位山神的脸上只有我懂,您几位才没有玩忽职守,只是例行巡查,您说不是就不是吧的敷衍。 吴峫看了他一眼也懒得纠正。 爱脑补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也省的他费那口舌。 但是力量浩瀚且强大,能被你压的抬不起脑袋,真的不是阴阳怪气吗? 白衣少年,吴小佛爷有点想笑,不知道树上那位快三十的少年听到这句会作何感想。 也是,寿命八百年起步的先人面前,三十岁说少年都说老了。 骄虫说的很绕脑子,但吴小佛爷听懂了。 同样的三个杯子,一个装的清水,一个装的可乐,一个装的茶。 味道能一样才怪。 他忽的想起黑瞎子让螣蛇的本能都如临大敌的模样。 圣君。 麒麟圣君。 张起棂,黑眼镜,还有自己,身上有什么样的共同点,以至于会被错认。 而且,骄虫似乎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 不然早该清楚被他折腾了半死不活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嘴里的圣君。 “好好一个山神,怎么落得如此境地。” 吴峫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带着探寻意味开口。 “那日天落火星几如月,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lǎn)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天下大乱,出兵燹【xian,四声】。吾等各部山神奉麒麟圣主诏命设法施救所属百姓力量几近耗尽。” 那天天上开始落下宛如月亮般的火星,导致四根天柱倾折,大地陷裂;天空有所损毁,不能全部覆盖万物,地有所陷坏,不能完全承载一切;烈火燃烧并且不灭,洪水浩大汪洋泛滥并且不消退;异兽开始转变往日的性子变得不可控制,吞食起善良的人民,凶猛的禽鸟发了狂,抓取年老弱小的存在吃掉,天下开始大乱战火四起。 我等山神奉麒麟圣君的命令,设法施救万民用尽全力以至于力量耗尽。 第137章 我送你回家 “纵使有天灾为祸,但女娲和伏羲两位尊者足够强大且仁爱,天空被修补,天地四方的柱子重新竖立了起来,洪水退去,大地上恢复了平静;凶猛的鸟兽被几位圣君和三位人王斩杀殆尽。善良的百姓存活了下来,伏羲琴一曲响彻天下,宣告厄难结束。” 圣君必然是经历过这一切的,骄虫心里清楚。 但他们应该知道,自己浴血努力奋战的时候,即使是卑微柔弱如蝼蚁,也在与他们并肩作战不曾退让半分。 “天清平地安定,人世间恢复了以往的快乐祥和无忧无虑,野兽毒蛇全都收敛藏匿爪牙、毒刺,没有了捕捉吞食的欲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没人想到,最大的灾厄其实一直潜伏在身边。” 骄虫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惧,似是那等可怖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他不可抑制的佝偻了身子将脸埋在了双手之间。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那些火星点降落地附近的蛇族。他们逐渐失去了灵智退化成了不通人性的野兽,极具攻击性,只懂得一味凶残的嗜咬吞食。” 他的声音明明该是飘忽的,此时却带着剧烈的颤抖。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仅仅只用了几个朝夕,数量庞大遍布天下的蛇族像是患了瘟疫,互相散播,传染,直至失控。” “他们的数量十不存一,有些因为主动侵略被他族所杀,有些失去意识自相残杀,连那剩下的一成,大都也变成了通体黑色只会嘶嘶鸣叫的红眼毒蛇,再也没了灵智重开的可能性。他们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野兽,甚至连野兽都有所不及。” 吴峫静静的坐着听,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上古女娲补天和洪水灭世的故事,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事实。 他感到震撼,却并不是那么的不可置信。 他自己的重生和知道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本身就是世界对他展示的奇迹。 火星点是指陨石,那陨石附近通体黑色的红眼毒蛇就是黑毛蛇。 这个早在他古潼京五年游的旅途中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当时师父是怎么说的, 是陨石的辐射改变了蛇类的构造,让它们产生了异变出现了新的功能——记忆储存。 只是如今听骄虫这话,辐射似乎并不能解释一切。 至少,辐射不会传染,更不会让人像得了躁郁症一般失控发狂。 “剩下勉强保持理智的蛇族决定前往昆仑向他们的少族长螣蛇求救。” 吴峫把玩玉胎的手一顿,微垂的脸上划过一抹惊异。 他没想到能在外面别人的嘴里再次听到螣蛇的名号。 “昆仑山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它凌驾于万物之上远离红尘,从不对人间横加干涉。世人知道神明就在那里,他们知道,那些超凡的存在就在那里,只要他们需要,只要他们呼唤,即使天塌下来都能得到庇佑得到回应。那些个存在总是背对苍生用自己的脊背血肉为人类撑起一片安宁生存的空间,无数年来都是如此。人类也对此心怀敬畏心存感激。”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人间开始流传起杀死异兽族群获取他们的内丹皮肉血液就能得到同圣君尊者一样的伟力,能住进昆仑山颠令人憧憬和敬仰的神居之地获得莫大的权利和尊荣君临天下摄令万物的传言。” 骄虫的脸上浮现一抹嘲讽和厌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第一次听到有人高喊着这句话的时候,那人带着乡里村邻破门而入杀死了同村相处已久的兔族母女。” “我赶到的时候,母女俩早已没了声息被开膛破肚几乎凑不成一具完整的尸骨。” “那是我第一次在圣君庇护下的人世面对那样的场面,我是一只精怪,按理说我应该比他们更凶残,可是那一瞬间,我打心底里觉得可怕。” “螣蛇少君因为女君的关系,总是愿意对人类施以援手,平日受蛇族恩惠接济或者救援过的人类并不在少数。” “但这一次人类让他失望了。” 山神似乎太久没有说话了,或者说,这些话来不及倾诉就已经无法开口。 “少君与妹妹白矖一同发出酬谢宣告天下,只要送还族人就会将族中宝物尽数拱手相让既往不咎,但不仅没有得到一丝好的回应,无一例外被开膛破肚,甚至有人挑衅一般将蛇族零落的残肢扔到了他的门口。” “螣蛇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了,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天下异兽突然之间大多都变了样,他们无论是强的弱的大的小的,都变得极端凶戾,与人类不容,与同类也不相存。蛇族的悲剧在他们身上再次重演。” “与此同时,三位人王宣布开战,战火连天大地满目疮痍。大部分人类逃难到了山林里寻求庇护,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山神的职责就是守护自己掌管范围内一切弱小善良的生灵,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这是昆仑赋予我们的使命。” 骄虫脸上出现了一抹淡笑,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职责骄傲。 “可是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早就被改变了。在那场火星雨中,一切都改变了。无论是寿命,体征,还是心性。” “从前和善博学总是在创造新事物,虽然弱小却坚韧充满活力没什么物欲贪念被偏爱喜欢的人类被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他们变的虚伪狡诈,贪得无厌,凶残,阴毒,自私且愚蠢。” “我也为我愚笨的后知后觉付出了代价。” “我在发狂的蜈蚣精手中救下了一位喜轿中的新娘,她为了感谢我,用信天翁的体液混酒让我喝下,亲手用匕首刺穿了我的心脏,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当时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的模样。” “这让我觉得可笑可悲,从前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再次看到世界的一天,睁眼就感受到了圣君,您几位既然在游历山水,想必人间百难消早就恢复以往的平和美好了,我就知道,昆仑总有办法的。” 骄虫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信任与发自内心的喜悦。 直到现在,他依然对人间对他喜爱的人们心怀希冀和期许。 信天翁是海鸟,因为长期行走于海边,体液含有的盐含量十分浓重。 而蜜蜂,沾盐即死。 多聪明啊,即使力量悬殊也无法阻挡想要达到目的的人类。 他们总是擅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其实是有怨念的吧骄虫。 否则怎么会恰巧变成了想要杀人不成被自己了结了的蜈蚣。 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救过。 变成那只蜈蚣,是不是就可以不顾良心的谴责和守护的职责杀掉吞噬心怀恶意的所有人。 一定有过这样的念头。 红盖头之下,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谁又能分得清。 多讽刺。 “我早该是个死物的,劳驾您用手段把我唤醒,一定给圣君带来了困扰,望您勿怪,能见到您几位真是太好了。” 山神说着这话的时候又是深深地跪伏下来施了一礼,脸上带了些许崇拜、惭愧还有腼腆。 与最初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又有所不同。 “你说的对,昆仑总有办法的,麒麟圣君总会摆平一切。” 吴小佛爷看着他金黄色的长发浅浅的笑,眉眼弯弯天真无邪。 “谢谢您一直听我说,没什么能送您的。我知道您不需要,但我要消失了,还是想帮您做点什么。” “您可别把我忘得太快。” “吾名骄虫,乃平逢山山神。” 这一次的风,终于吹散了上古残破零碎的遗念。 吴峫抬手拢住了金色的光点低声喃喃。 没人能伤害你了。 别想擅离职守。 我送你回家。 第138章 我的眼里全是你 骄虫彻底消失了。 或许在他被杀死的那一刻灵魂和意志就已经死去。 留下的只是一抹不甘与愤怒的怨念。 他用那么多美好的字眼形容人类,他爱他们,爱那个浩瀚,和平温暖,人与兽和谐相处充满信任的世界。 只是这样的世界永远的消失了。 如果山海经中的故事大部分真实的存在,吴峫其实能明白骄虫心中那片天地最美好的样子。 他曾观读《淮南子·览冥训》,其中有言: 当此之时,卧倨倨,兴眄眄【mian,四声】,一自以为马,一自以为牛,其行蹎蹎【dian,一声】,其视瞑瞑,侗然皆得其和,莫知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当此之时,禽兽蝮蛇,无不匿其爪牙,藏其螫毒,无有攫【jue,二声】噬之心。 这句话意为,天清平地安定,人们睡时无忧无虑,醒时弃智无谋;当牛做马互相照应帮忙;行动舒缓沉稳,视物清晰若明若暗;朦胧天真与天道万物和协,随意悠闲不求所需,缥缈快乐没有目标没有压力。在这个时候,开了灵智的精怪毒蛇猛兽都收敛藏匿起爪牙、毒刺,没有吞噬杀死的欲望。 人与自然,与生灵,平等和谐共处。 只是突然降临的陨石诡异的力量席卷了天地,改变了一切。 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欲望的匣子被开启,带来了一茬接一茬的厄难。 山神的出现完全意料之外,但小三爷也因此获得了自己需要却求无门路的信息。 他盘坐在黑瞎子身边胳膊肘撑着膝盖手捧着脸静静的待了许久。 将脑子里获得的信息理清了线头做了个详细的分析归类之后,才磨磨唧唧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中途想伸个懒腰却扯到了背后的伤口,愤愤的踢了一脚地上的人翻个白眼半点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算你走了狗屎运,少吃了一记扎心窝子的刀。 “吴峫,你怎么样。” 刚转过身,靠在树下的小花儿就紧张兮兮的迎了过来。 任谁的竹马精神错乱似的对空气摇头晃脑又突然过分安静都会被担心的好吗。 要不是怕添乱,他早就飞奔过去了。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问他。” 小三爷对着气压有些低的闷油瓶递去一个安抚的笑,眉峰一挑斜睨着发小满脸你要是说错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担心你担心你,我的眼里全是你,看,看见了吗。” 小花儿像是有些无奈,一边扶额嫌弃一边破罐子破摔认命的去哄明显心情不好找茬的发小。 “算你还有点良心。情况有些复杂,找机会再说,但我确定,你少了个心病。” 花儿爷的神色起初是惊异,后来是高兴和如释重负,慢慢的又夹杂了几分恍惚和怅然。 吴峫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予无声的支撑和安慰。 他明白小花儿现在复杂的心情,这不是不高兴, 他只是在叹息自己的命。 吴峫和张起棂之间,如果一开始没有汪家和它这个共同的敌人,原本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但邪帝不甘心,他花费了十年执着的追寻那道清冷的背影,因此没有走散。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当这句话成为现实,黑瞎子和解雨辰之间的羁绊和联系又会剩下多少。 齐达内永远自由。 而小九爷一生都会困守在四四方方的囚笼里奉献青春耗尽生命。 再勇敢无畏的人在面对所爱时会变得怯懦。 世俗道德制约不会让黑眼镜退缩,但他的爱可以。 这样的悲剧吴峫曾经亲眼目睹过一次。 黑瞎子害怕自己的眼睛成为负担,害怕成为解雨辰的心病和累赘,他畏惧有一天会听到这朵盛放的海棠花因为自己枯萎的消息。 小花儿也在回避,他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但在最后那几年,他下墓变得越来越频繁,受的伤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他的身子骨也变得越来越差。 他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想用自己最后的时光为所爱之人拼出一条光明平坦的活路来。 小花儿一定想到了, 如果自己死亡,黑眼镜会失去在世界上最后一个牵绊。 他会再次变成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 解雨辰想让他活下去,带着他治好的那双眼睛,替他再活百年。 他要给黑瞎子一个活下去的信念。 可惜,后来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他家的师父和小九爷—— 吴峫撇开头掩饰自己突兀痛楚的神色。 但他们是他们。 这里是这里。 这里已经有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走向。 没了顾忌的黑瞎子,对着解雨辰总有许多温暖。 赤诚又热烈。 这样很好。 这意味着他的重生,终于开始有了意义。 第139章 拍照留念 吴峫大马金刀的赤着上身坐在山洞口的饭桌前,任由背后的闷油瓶摆弄自己的伤口。 张起棂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小三爷明明之前还能面不改色忍耐的伤痕,在他冰冷夹杂着寒气的眼神和不算温柔的举动里,疼痛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一种被万千蚂蚁啃噬的麻痒感从脊背蔓延到心间。 吴小佛爷一边嘶嘶的轻声抽气喊疼一边感受着小哥微微停顿的动作暗自得意, 但他的快乐没有持续太久。 大张哥停止片刻后,指尖划过医用敷贴轻轻点了点伤口周围的皮肤,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然后在小崽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然用力。 顷刻间,吴峫瞪大眼睛把自己凹成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字母c原地起飞。 “你——小哥!小哥你谋杀啊,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对我下黑手,嗷,疼死了,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我宣布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值清零!不对,已经变成了负数!负数你懂吗!负数!” 看的出来真的很疼,吴小佛爷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要不是碍于山林里可能还有其他人,杀猪般的惨叫绝对不会缺席。 至于在乎颜面? 那是什么? 这两个人面前有啥好装的呀。 别说只是叫唤,满地打滚他都干的出来。 闷油瓶从半蹲仰视的姿势缓缓直起身,脸色依旧是巍【wei,一声】然不动的冷淡。 小三爷不看还好,可两人一对上眼神他就明白了大张哥未尽的言语。 这是你应得的。 吴小狗一噎,刚刚还能把天捅个窟窿的气势瞬间萎靡了下来。 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根本无从辩解, 但邪帝是谁,他可是赌咒发誓全家死绝眼都不带眨的人,不仅脸皮厚,装蒜的本领还炉火纯青。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不行让你丢脸,下次我一定为你正名告诉他们你行,你特别行,真的,没人比你更行了,绝对老当益壮。” 嘴里碎碎念叨叨个没完就算了,甚至还要上手揽着肩膀暧昧的挤眉弄眼。 这样信手拈来的浑话对吴小佛爷来讲根本不痛不痒,他知道小哥根本就是在怪他不知死活不顾后果的冒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光凭一个眼神他能知道什么,会错意也是常有的,他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 张起棂侧过头看他,目光沉沉,却第一眼就是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小狗崽子病了,病的不自知,那些违背常理的行为,都不是出自本意。 谁都能因为他的反常生气厌烦感到失望难过,唯独自己不能。 也根本不会。 这小孩儿光是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不是谁都能有第二次机会。 “呵,吴峫你就仗着他不爱说话好好发癫,你等着瞧吧,等哪天他突然忍不了了,我一定拿着相机列队为他鼓掌。” 小花儿扛着比自己长了将近二十厘米的黑瞎子走出树林冷笑着吐槽,可是吴峫一看到肩头顶着胃快拦腰折叠成两截的赤裸大个子就绷不住了,根本顾不上要回嘴就笑成了二傻子。 东倒西歪的靠在大张哥身上,站都站不稳还要人伸手扶一把才能稳住身形。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姿势,这光看前面谁知道他穿了裤子,小哥你看,你看他。黑眼镜知道你这么对他吗,你也不怕他全吐你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哎呦,来来来,别惦记拍我了,我先给你们拍一张,这喜庆又光荣的历史时刻,必须要有留念。” 这大心病去了一个,是应该被记录的。 而且,黑爷的狼狈又不是随便谁都能看见。 张起棂看着嘴上在拒绝,但眼睛已经开始发出亮光的解语花和根本一肚子坏水祸害人从不手软的吴小狗,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 千万,不要,落到他们手里,成为第二个黑瞎子。 “他怎么还没醒,你不会要扛他一路吧。你这是要笑死谁啊。” 在不知道拍了多少黑历史罪证之后,花儿爷才把英名毁于一旦的黑瞎子放到地上趴着,转头去吃桌子上的饭菜,早上来的匆忙,闹腾这会儿要饿死了。 小三爷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意又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 天哪。 笑的腮帮子酸,生理性泪水都流出来了。 “他为什么不醒你不知道?你打了几针心里没数?你这是好不容易逮着现成的试验品扎不死就往死里扎啊。” 按住吴峫想要换热汤的手,凉凉的抬眼看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吴峫揉着脸飞快的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大张哥。 “说什么屁话,你可别冤枉我。他不天赋异禀么,要突然暴起一脚我不得立马归西,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还没娶媳妇儿我可不能死。” 嗤。 小九爷低头吃着虾仁发出不明意义的嗤笑。 张起棂看着吴小狗,眼里的光浮浮沉沉明明灭灭。 如果没猜错,那些麻药,其实大部分是为他准备的。 他们果然十分熟悉,在一次次的经历中这一点不断的在得到验证。 但无论是哪个张起棂,吴峫都肯定是他见过最特别也最难搞的小孩儿。 比起各种曾出不穷没有忌讳的手段和阴谋诡计。 吴小狗本身才是最致命的危险。 “为了防止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就被随随便便踢死,回去加练。” 解当家不愧是解当家,根本不废什么口舌就打击了发小的嚣张气焰。 而且,别以为他忘了之前失约的事儿,到了解家,免不了又是一顿假公济私的暴打,也可能是几顿。 吴小狗的下场可以想见。 “小花儿?你37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吴峫满脸心痛如绞的做作表情。 “我还有更冰冷的话要告诉你。” “别说了,说的话没一个我爱听。” “二京和潘子也来了,现在就在遮龙寨。” 吴小狗吃着虾仁的手一顿,飞速拿了个上衣套在身上抓起小花儿手里还在用的碗筷,在两双眼睛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又把人从椅子上推起来,将所有的东西收进哆啦邪梦的口袋。 然后用两只手把黑瞎子夹在了胳膊肘里,一脸天真无邪的阳光。 “我们走吧,回去加练。” 解雨辰脸色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觉得不好只能生生憋住。 他终于明白刚才吴峫为什么会笑成那样儿了。 这也太搞笑了。 要不——再拍一张? 第140章 发作 黑瞎子是在一阵猛烈的急刹车中,被安全带勒着脖子在惯性里砸到椅背上醒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刚好透过眼镜看到最后一抹西沉的暮光。 浑身上下除了痛还是痛,尤其是后背和脖子。 以他常年和刀具伤疤打交道的经验,这背后带着皮开肉绽的锐利痛感,分明就是用刀划的。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这白色卫衣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离谱,跟他一点也不搭还小了一号。 都发生了些什么破事搞得这么狼狈。 但是,先不管发生了什么, “你驾照哪儿买的,技术是真的烂,把只会开摩托车的哑巴张拉来都比你强。” 人是醒了,灵魂不知道在哪儿飘着呢,忍着痛楚捏着眉心头也不抬的吐槽。 没有人回应他,只是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固。 几乎是瞬间,刚还拉踩别人语气恶劣的黑爷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带着些侥幸小心翼翼的拧头。 解·买驾照·技术烂·只会开摩托的都比你强·雨辰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堆出了满脸假笑,眼神意味深长。 黑瞎子一个激灵瞬间脑袋清醒了大半儿。 “花、花儿爷?是你啊。” “技术这么差的,可不就是我了么黑爷。” 谄媚的脸抽动到一半儿忽然想起,之前好像还看到了哑巴张.... 缓缓转过身,像没抹机油的器械转动间还带着停顿和卡壳。 只会开摩托车的张起棂坐在埃尔法豪华商务车里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哑巴张你也在啊,呵呵,真巧。” 哑巴张压根不想搭理这个嘴贱的,移开眼神低头看向腿上已经熟睡的人眉心微微攒起。 吴峫这个状态不对,从云南离开到进入成都,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 依然在毫无所觉的熟睡,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无法醒来。 他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上一次这么安静的时候,小孩儿失去了一双眼睛。 感受着逐渐升高的体温和不正常的脉搏跳动,张起棂的心头突兀的涌上一抹烦躁。 小崽子的体质太过特殊,麒麟血的效用没有能维持太久。 并且,这种方法似乎对于他只有短暂的压制效果。 就像弹簧,用力按下去松手之后更加剧烈的反弹。 “我断片儿了。” 黑瞎子静默了片刻,似乎终于将脑子里乱糟糟的片段串联了起来。 “嗯。” 解雨辰从城区离开进入了偏僻难走的乡道,后视镜上也没有了尾随在后的各式车辆。 小花儿这冷淡的回应倒是把黑眼镜接下来想要问的话堵了个正着。 他当然也看见了吴峫,小三爷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被忽略。 尤其是自己在昏迷前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 现在想想,这小子没头没尾放血的举动,还有背上的灵忽然暴起的奇怪反应,这两者之间要是没关系,他把头割下来给花儿爷当球踢。 但显然现在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 他们四个人离开没有带其他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他可没忘,跟来的那些人里,无论是吴贰白家的二京还是吴叁省唤来的潘子,都比解雨辰接手吴峫这个烂摊子顺利容易名正言顺的多。 “可能会头疼一阵子,背上的伤要好好养,这一阵子就别接活了,去我那儿待着,我检查了一遍,暂时没在你身上发现其他异常,就是不知道你那在黑暗的地方能和哑巴张不相上下的战斗力还能不能保得住。” 黑瞎子原本还因为白白受了一身伤都不知道缘由感到莫名操蛋不爽,可是听到后面又觉出不对来。 能在黑暗里和张起棂平分秋色靠的都是这双夜视的眼睛,身体素质、战斗经验和本能。 已知身体没问题,脑子也没问题。 那出问题的就只有眼睛。 可他现在还能看—— 摸着墨镜的手一僵,条件的反射想要去摸脖子,即使他平常也什么都没摸到过。 但花儿爷的话里又隐隐的透露着些什么让他惊诧又不敢相信的东西。 这与他想象中经历九九八十一种磨难坎坷徒然浪费人力物力还不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结局完全不同。 身上的疼痛也比预料之中的少了太多。 远远不值一提。 他随便夹个喇嘛受的伤都比这严重。 所以,解雨辰在其中又付出了什么。 黑爷一贯吊儿郎当的懒散迅速从身上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焦虑和担忧。 “小花儿——” “快点儿,他开始发作了。” 闷油瓶低沉又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语气里带着些微不可察觉的颤抖。 黑爷哪见过张哑巴张这副模样,当下也是皱着眉转身来瞧。 与解语花霁月清风中极具侵略性与深沉凌厉的貌美不同。 小三爷长的十分清秀耐看,那张脸上特有的清澈,会让看到他的人不由自主的信信任,忍不住出手帮上一把。 但活了上百年见惯了世俗冷暖的张起棂不该属于会被欺骗的这一类。 此时的小三爷完全没有了之前要杀人的凛冽气势和邪佞,他的脸色在苍白与红润之间反复交替面庞因为痛苦而扭曲,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痉挛着蜷缩起来,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死咬着唇愣是一声不吭。 他失去了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活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憔悴。 车内的空间狭小,车的行进速度很快就难免颠簸,吴峫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这样下去,一定会造成不必要的伤痕。 闷油瓶的眼底覆上了万载的冰雪,他把小孩儿半扶半抱揽进怀里护着,感受着他的挣动和无声的绝望心头愈发冰凉。 吴峫一定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才没有跟二京、潘子离开。 他明白。 他清楚会面临什么。 【没用的小哥,你信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强大如张起棂,在螣蛇出现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可奈何。 第141章 你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花儿爷“买来的驾照”发挥了十足的作用,如果不是那辆可怜的车实在长不出翅膀,解当家一定会让它在成都的宽窄街巷中飞起来成为新的未解之谜。 但无疑,这样的速度让他们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几乎是在张起棂将吴峫放在床上准备抽身的那一瞬间,小三爷倏然睁开了双眼。 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间闪烁带着森寒凌厉的杀机,原本灰白的瞳孔被渲染成了同他血液一般的青绿色。 他没有一丝犹豫,可闷油瓶因为看到这双又出现变化的眼睛出现了迟疑,瞬间失去了主导权,被翻身压制箍住双手按在了头顶的床板上。 张起棂极不适应这种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压迫感,但只是转瞬之间,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眸光涌动起一丝深邃,即将出手的反击中止。 你想做什么。 带着探究意味的纵容与示弱。 顷刻间,一抹寒凉沉重的触感气势汹汹的抵在下颌,他抬眼望向与自己贴的极近的吴小佛爷。 阴狠,张扬,乖戾。 这也是吴峫。 “扒下来的脸皮还是太少了,没能让你们敬畏,一次又一次顶着这张脸来招惹我。” 小三爷低下头低声呢喃,无神的双眼透露出几分厌恶与森然。 张起棂的心头掠过些许惊诧。 他想起初见黎蔟的时候,对方也是说了这样差不多的话。 【现在这道上居然还有人敢用我师父这张脸出来晃悠,你们确实挺勇的】 所以,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无论是吴峫还是他,都被用着相同的方法对付。 他们是彼此的弱点。 即使根本不会被这种烂俗的伎俩所欺骗,对方还是用了一次又一次。 这就意味着那些人原本就没想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们的目的,更多的是触动并打击某个信念,一遍又一遍提醒某个既定的事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精神上的摧残比身体上的伤痕来的更加猛烈和致命。 “他是人间不可得的绝色。” 声音轻柔飘忽,距离之近有如热恋情侣之间的贴耳私语,带着执拗的狂热和恶意满满的嘲讽。 “你们是臭水沟里肮脏恶臭见不得人的烂泥。” 恶劣的勾唇,顶着下颌的枪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大张哥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却因为疼痛被迫稍稍仰起了脖子。 “我讨厌你们。” “真的很讨厌。” 张起棂只看着他,不发一语。 即使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把人掀翻,即使他出手把人捏晕的速度绝对比吴峫扣动扳机的速度快,但他依旧没有丝毫异动。 像是要把小三爷此时的样子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闷油瓶不是第一次面对吴峫失去神志后的放飞自我。 但倚在门口看戏的黑瞎子却真真切切的头一回。 也头一回看见哑巴张老老实实的被人压在身下用枪顶着都没有丝毫的反抗。 哑巴张很有边界感。 他不喜欢和人有密切的接触。 就像是大型猛兽具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贸然凑近和打扰只会遭受最为猛烈的攻击和撕咬。 即便是他,也是当初因为无聊和好奇,寸步不离的跟了哑巴十年挨了无数的打,才有了近身不被排斥的待遇。 吴峫又是因为什么。 和他们共同保守的秘密有关吗。 黑瞎子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张起棂退让到这种地步,甚至露出那种带着浓重人情意味的表情。 就像神明降临凡尘,沾染了烟火红尘懂得了人间疾苦。 他在悲悯。 不是对众生任何人都会施以援手的博爱。 而是面对特殊的人,不自知的疼痛和喜悦。 哑巴他仿佛有了血肉有了温度。 但张家人也会疼吗? 他们也懂爱吗? 黑眼镜没有来得及想出答案。 随着一声炸裂的爆音和重物坠地的声响,他人已经在地上被背后的刺痛引得弓起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吴峫吴峫,这他妈哪儿无邪了! 明明就是离谱的鬼迷日眼。 黑瞎子眼底闪过一抹深沉与惊异。 人在床上,抬了抬眼皮就把电话击飞,把他这么大一个人整个砸门上了? 这是哪门子的魔法小仙男。 艹。 肋骨肯定断了。 他做什么要去管哑巴会不会阴沟里翻船,老老实实看戏不行吗。 这吴家小子绝对八字克他。 早上打了一顿不算,晚上又来。 他做了什么孽啊要受这份苦。 你大爷的张起棂。 你要不赔我十个诺基亚我跟你没完。 还有这股力量, 这是继那个女人之后,第二次。 原来当初,真的不是他受伤濒死的错觉。 【....最后的血脉了,他不能死。】 黑瞎子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将回忆埋进意识深处。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第二回。 吴峫和她,有什么渊源。 无形的力量死死的掐住咽喉,黑瞎子满脸青紫的半悬在空中挣扎。 根本无从反抗,身体的控制权根本不在自己手里,意识开始模糊。 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力量拉回了他一条命。 如今,死在同样的诡异中,是不是也算有始有终。 但就因为扔诺基亚没把人砸晕,反倒被神志不清的精神病掐死这种事,实在太丢人了。 张起棂眉头皱起,有心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面临的处境同样不乐观。 他动不了了。 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像是墓穴里特制的重力场,压得人寸步难行。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峫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瞳孔泛起的光带着妖异的绿色,熟悉的花纹攀上脸颊。 瞎子从背后的偷袭触动了小孩儿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在失去理智,失去人性,出现另一种生物的特质。 吴峫。 吴峫。 吴峫。 醒醒。 “吴峫,你是不是又嗑费洛蒙了?都说了让你悠着点别等人没接到自己先没了。” 突兀出现的声音吸引了小三爷的注意。 他扭过头看了眼解雨辰怔楞了片刻,才机械的低喃重复了一句。 “费洛蒙?接人?” “接谁?”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出一句。 “张起棂啊。怎么?忘了?你不会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解当家像是没瞥见黑瞎子的惨样,语气十分随意的走进来施施然坐到了一边的圆桌上倒了杯茶。 “张起棂?” 吴峫的眼神还是空洞,但手上的力道却已经缓缓松了。 黑爷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是,这种情境下,没人注意到他心口泛起的朦胧红光。 宛若新升的朝阳。 张起棂抬起的手在花儿爷的微微摇头示意下又放了回去静观其变。 “你又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醒醒,我怕你弄死我。” 解雨辰走近递了杯水,自然的拿走了那把枪。 “现实和幻境?你看不见他们吗?” “除了我和你,这里还有谁。” 吴小佛爷皱起了眉,须臾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小花儿,南瞎北哑东邪西花中胖爷,谁最重要。” 小花儿转着枪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发小, 这是在怀疑,在确认他的真实性。 这个问题什么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真正的解雨辰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就是解雨辰,他会怎么回答。 “最重要的是吴峫。” 几乎毫不犹豫。 从来都是吴峫。 只因为是吴峫。 “真的是小花儿啊。” 吴峫眉眼轻扬,卸了力瘫坐在床上叹息着双手捂住了脸。 原来真的是在幻觉里啊。 但是, 要是小花儿知道, 其实私底下他们四个都觉得解雨辰最重要,因为这避免了张起棂最矮的人间惨剧的话,会不会趁现在杀了他啊。 吴峫不敢笑。 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黑瞎子然后又去看身旁的竹马。 “幻觉里有张起棂我认了,理所当然这是常态。为什么还有黑瞎子啊,这是为什么啊小花儿,为什么啊,啊,我的眼睛我的心,我脏了。” 夸张的往后一倒,大咧咧的瘫成了一个“太”字。 花儿爷睨了他一眼,总觉得吴峫隐瞒了什么又不得而知只好放弃,转而就着他的吐槽顺势往下问。 “恕我直言,那是你师父,你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师的,怎么对他怨气这么大?” 闷油瓶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短暂的诧异之后,活了百年的人精黑瞎子几乎是在一句话里就分辨出了无数的信息,然后看向了床上坐起的张起棂。 张起棂看了他一眼。 黑瞎子摸着肋骨的手出现了僵滞。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对于小花儿的疑问,吴峫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你知道那个变态教我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第142章 十个大张哥都不在话下 “你知道那个变态教我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话一出,花儿爷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了地上满目茫然处于懵逼状态的黑眼镜。 “洗耳恭听。”解雨辰收回眼神转了转手里的茶杯。 而此时的吴峫却可疑的停顿了下半晌忽然抬头一脸认真的问。 “既然是幻觉,开不开枪无所吊谓的对吧花儿。” 调笑的语气,那把枪却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主人手里,此时被拿着瞄准与他同坐在床上的张起棂的眉心。 闷油瓶巍然不动,只是掀了掀眼皮看着小狗崽子眼神意味不明。 罕见的,他感受到了这句话暗藏的的深意。 一种情绪达到顶点无处安放的焦躁与无可奈何。 可小三爷反常的举动却没能激起发小一分一毫的异常反应,解雨辰只是漫不经心的坐在他身后,一字一句清浅却掷地有声。 “吴峫,世界上最蠢的,就是自己骗自己。” 吴小佛爷抬着枪的手一颤。 “你这般死命的嗑这些劳什子费洛蒙,不就是为了看他一眼。” 真正想打碎的是幻觉吗? 是即使接回了张起棂,吴小佛爷也绝不会透露分毫的妄念。 并且打碎后,吴峫疯魔的情绪不见的会减少分毫,只会变本加厉。 小花儿看似懒散,心里的酸楚在这一刻却达到了顶峰。 他捏紧了手里的茶杯递到嘴边掩饰自己的失态,却无意间扫到了张起棂骤缩的眼瞳。 冰冷淡漠的游离人间之外的黑面神也会出现人类的情绪吗? 但不同于解雨辰和张起棂跌宕起伏有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内心,黑瞎子在听到这些爆炸性言论之后,恍然大悟一般视线在吴峫和哑巴张之间来回游移,最后更是直接盘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幻觉”要有身为“幻觉”的自觉性,“主人”没允许怎么可以随意走开。 “你说的对,所以,与其难受自己,不如折腾别人。” 转身,黑洞洞的枪口移向了几步之外静坐的黑爷的脑门儿。 吴峫脸上甚至带了几分阳光的笑。 黑瞎子托着腮听八卦的动作一僵心头暗自骂娘。 这小子就逮着他使劲作就跟他较上劲过不去了是吧。 不舍得打哑巴,就来打他泄愤? 这什么狗屁道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上辈子欠他的啊。 “黑瞎子到底怎么你了。” 花儿爷语气有些无奈的把竹马手里的枪再次扒拉回来放得远了些,然后把手里的水杯放在了他的手心。 小三爷像是在无理取闹,可实际上不乏另类撒娇告状的嫌疑。 解雨辰也乐的看到这样的他便也纵容着。 他知道黑瞎子有多跳脱不正经,但为人还是十分可靠的,这肯定也是“解雨辰”会把发小托付给对方的理由。 如果是他,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这种不是厌恶也不是痛恨,隐隐透着感激却又夹杂着化成实质的怨念到底是因为什么。 吴峫重生一世告诉了他很多东西,但也有一些他认为不重要的被寥寥几语概括。 就比如他和黑瞎子“美好和谐”的师徒情谊。 吴小佛爷瘫着一张死鱼脸,死死地盯着地上如临大敌一般正襟危坐的便宜师父,眼底流露出一抹沉痛。 为自己。 过了许久,在黑眼镜被盯得浑身发毛几乎要跳起来和那不懂尊老的小子干一架的时候,小三爷终于移开了目光朝着竹马开始了“婉转哀泣”的控诉。 但黑瞎子觉得,小兔崽子这种行为应该被称之为上眼药。 “你跟他认识多年信任他才把我这个发小托付给他教导保护,这我知道。” “但。” “但他真的是个变态,你信我。真的,你离他远些。” 吴峫露出一个牙酸一般的表情抹了把脸。 “你知道他是怎么教我的吗?” 解雨辰看着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在听。 “最开始的时候,他说要教我一些基础的江湖技术,带我去超市里通过吸引售货员的方式偷拿超市里的货物以此作为练习。” 如果眼神能杀人,黑瞎子一定死了一万次。 “然后在我第一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尝试的时候,他倒好直接去保安那儿告密,害我跑了三条街肺都要跑炸了。” 解雨辰几近上扬的嘴角抿了抿,他都能想象到瞎子躲在角落里哈哈大笑的样子。 这也太惨了。 但是不能笑。 地上的黑瞎子可没有这顾忌,他原本有心想要反驳为自己正名,可又觉得这确实是自己会干出来的事,那场面太过有趣,便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收获了一枚小狗凶巴巴的怒瞪。 “花儿,你在笑我。” “没有,你的错觉。” “黑瞎子也在笑我。” “那是你的幻觉,是你自己在笑自己。” “那同样是幻觉,闷油瓶为什么没笑。” “他会笑吗?” 会。 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取笑他。 小哥就是这么贴心美好善解人意。 “其实仅仅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歹我也是上过雪山下过坟海的男人,不可能是个娇气包。” “可他——” “他说要教我散打,要检查我的肌肉和骨骼,我满怀希望的等着他告诉我【天哪,吴峫你是八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快来跟我学习打遍天下无敌手十个张起棂都不在话下。】” 解雨辰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张起棂又看向满脸委屈的发小,克制着没流露出任何一丝表情。 百米以外能被石头砸晕的人,还想打十个非人类谁给你的自信。 是连自己都打不过黑面神的瞎子吗。 “他说了什么?” 小花儿适时的接茬眼神关切又好奇,充分体现了自己作为聆听者的基本素养。 “他说【你身上唯一一个适合搏击的部位是眼睫毛,因为你眼睫毛特别长。】” 解雨辰欲言又止,可看到吴峫的样子,感觉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嘴。 果然。 “我当时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眼睫毛神功,就是那种眼睫毛跳跳就能把人扫翻的功夫。” 小花儿维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表情破裂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吐槽黑瞎子的离谱还是该无语自家发小神奇的脑洞。 眼睫毛神功。 亏他想的出来。 这两人的荒谬明明就半斤八两甚至相辅相成融洽的很呢。 “结果!!他说要教我如何在有东西向我冲来的时候克服闭眼的条件反射。” “然后拿着水枪对着我的脸滋了十几天。” “还不许我躲。”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 然后猛的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第143章 p1是什么车? 能在这种情境下毫无顾忌笑出声的除了黑爷真的就再也没谁了。 别人只知道他狠辣、神秘、喜怒无常,但实际上在熟悉的人面前他更多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仿佛他还是被屠族之前养在蜜罐里万千宠爱集一身的清贵小王爷。 只是后来因为煎熬,因为阅历与视界,便多了一些游戏红尘,属于成年人的恶劣与玩味。 黑瞎子到了这一刻,开始有点相信这位处处透着诡异的吴家崽子的说辞。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他,根本说不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毕竟,这样的他和外界传言中的那个人风格根本不搭,也绝不会有人去臆想他能干出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哑巴张倒是了解他了解的一清二楚,但,他宁愿相信长白山被ufo挖走了,也不会相信张起棂会开口将他们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告诉别人。 倒不是哑巴有多纯良,那小子的心眼儿可比天上的星星还密。 他只是单纯的懒的动嘴。 哦,还有天授,找回记忆之前,他想说也没的说。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眼前解当家反常的沉默也是最好的佐证。 敢情当年爬墙的黑瞎子还算收敛多了,真是可喜可贺。比女子还漂亮却从不乏英气的小花儿,此刻的脑海里肯定在这么想。 那是必然的,这吴家崽子看上去好骗的很,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功夫便能忽悠的团团转。 谁会在听到练睫毛的时候首先想到睫毛扇人神功啊,这不是铁憨憨是什么。 他们又不是在扮演十八罗汉里用眉毛打猴儿的阿氏多尊者。 但想必,也是因为这样的特质被骗了一次又一次,才失去了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 充满杀意和沧桑,与年岁和经历十分不符的沉稳,狡诈,熟练的算计与权衡利弊,对人性和弱点的把握。 只有在痛苦的地狱深渊奋力挣扎过并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把耍过自己的人,反过来当猴耍。 到那时,即使千般无奈万般怨恨,也不得不向前。 没有退路。 他一定过的很苦吧。 花儿爷八岁就已经学会思考谎言和破绽,尔后平静的看着别人上蹿下跳。 这是解雨辰的乐趣。 但比起从小熟悉和习惯算计与尔虞我诈,因为无力而被迫短时间内做出的改变会更加歇斯底里。 没死,但是疯了。 也幸好,只是疯了。 他们对于吴峫一定很重要。 否则不会即使身在地狱,也因为惦记和放心不下而忍耐着重新回到人间。 对生活在阴暗角落的恶鬼而言,温暖的阳光是蒸煮暴晒他们的酷刑。 黑瞎子的笑声早就停了。 也许是因为小花儿说过“那是你的幻觉,是你在笑自己”,即使他笑的再夸张离谱,小三爷也只是气的磨牙扭过头不看他。 真可悲啊,他们四个悲剧的人未来相连,一定是个更大的悲剧。 否则不会有黑瞎子这位不知道还是不是人的癫狂徒弟吴峫。 他轻吸了一口气望向床上的哑巴张,良好的视力让他看见一向淡漠的牛人眼底笼罩了一层朦胧看不清的薄纱。 感受到视线,张起棂抬眼回望他。 他分辨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 但绝不是一贯的冰冷与死寂。 “你是有多傻啊,世界上哪有什么眼睫毛神功。” 花儿爷略带无奈的吐槽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黑眼镜和张起棂被吸引,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但小崽子的回答却给了他们一记心灵暴击。 理直气壮信赖有加的亲昵语气。 “这也不能怪我啊,你们那么厉害,就是跟我说跳崖能获得绝世神功我也会照做,这有什么好思虑犹豫的。” 此时的房间里落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张起棂的眉心剧烈的颤抖之后迅速闭上了眼睛。 一如既往的,就像在七星鲁王宫讲述的那样,明明是眼都不眨能弄死任何人的存在,毫无保留信任的样子却乖巧的不像话。 是了,所以让他等十年他就真的等了十年。 黑瞎子面对小孩儿的不着调,也肯定不全是捉弄和欺负。 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担忧。 长久的高压状态无法发泄,会不知不觉的在潜移默化中,一点点将人啃噬殆尽。 就像这仿佛永远分不清的现实与幻觉和十七道刀疤。 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也就意味着,那十年所有人都看着他,陪他度过苦难,陪他在生死关口挣扎,陪他疯癫陪他流血给他慰藉。 只除了张起棂。 只除了他。 “这黑瞎子都这样了,你不会同一个坑里还跌了无数次吧。” 作为知道的最多的一个人,小花儿本该是最容易破防的那个人,但他二十年来的学习的忍耐总归是有用的。 他调整的很快且十分自然的转移开话题。 这次轮到吴峫沉默了,盯着发小施展他威力巨大的睫毛神功。 解雨辰一噎,眉尾轻挑作势就要张嘴嘲讽,他真忍不住了。 没成想小三爷快了一步。 “滋了我十几天水枪之后他突然说下一个学习需要去西湖,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带他去了,然后他就跟我说要自己开船,我想着他会开出租,开出租肯定也会开船,这也不过分,结果——”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出发不到五分钟撞了人家三艘船,我说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开。他说他开过的车票比我从小到大的车票还多。我问他什么车票?不是驾照吗?c1还是c2。” “他说是p1,我以为这是个什么车的高端学术词,本着勤学好问的原则就问他呀,p1是什么车。” 吴峫坐在床边晃荡着腿叹了口气哭丧着脸生无可恋。 “他说是碰碰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又是一阵爆笑,然后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鸡戛然而止。 因为买驾照的花儿爷幽幽的斜睨着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第144章 都是黑瞎子的错 黑瞎子后背有些发凉,好不容易扯出个笑脸准备说点什么,他家亲爱的花儿爷已经把头扭回去不看他了。 要命。 上眼药还好,就是吃亏在了自己嘴贱。 吴小狗还在嘀嘀咕咕的说,似乎是不把心里的怨气诉个干净绝不罢休。 “还有呢,他说我没有童子功打底,三十多已经是油腻老男人的年纪再去练这个已经来不及了,关节和弧度都有很大的问题,就算不近身搏斗,10米的距离很容易被投掷功夫好的人直接干掉。” “我当时就想起了闷油瓶远距离一个钢棍扔晕王八邱的准头,这老小子最后走的时候还在长白山上威胁我要把我打晕,我心里难受的要死,我就跟他说,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吧。” “然后黑眼镜就往我太阳穴上飞了个瓦片把我砸晕了。” “还不止一次。” 王八邱。 长白山。 威胁吴峫。 张起棂老小子。 这段话对于黑瞎子和小哥来说信息量有点大,但熟知一切的解雨辰却在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 “他为什么要威胁打晕你。” 小花儿当然知道为什么,但莫名的,他觉得吴峫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话更加真实也让人动容。 清醒的吴小佛爷以第三者的视角讲述着所有人的故事。 唯独一笔带过了自己的情绪。 “你说闷油瓶吗?” 吴峫歪着头露出属于他本该有的青涩天真。 闷油瓶。 这个称呼不止一次的出现。 还有老小子。 听着就让人发笑。 倒也意外的符合人设。 花儿爷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陪着他,看着他眼神逐渐失焦神思缓缓飘远。 像是过了许久,小狗崽子从回忆中脱离,突然笑出了声,声音有些玩味。 “大约是我和王八邱一样讨厌吧。” 和王八邱一样,没有面对强敌的实力却还要屡次不知死活的去触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和解决的禁忌与麻烦。 他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可得到了答案之后一切却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弱的可恨。 无端惹人生厌。 张起棂盯着小孩儿的笑脸眼神有些幽深。 就算不清楚原委他也能肯定,事实绝不是吴峫说的这样。 长白山。 隐隐的脑子里闪过些什么可也只是一瞬的恍惚,快的让人抓不住。 寻找记忆。 要尽快。 再拖下去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小崽子会独自背负一切。 这一次,是吴峫自己转移了话题,他没有给皱着眉头的解雨辰说话的机会,而是再次恢复成了没心机没心眼的傻白甜。 他不知道从哪儿掏了颗奶糖,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后塞进了嘴里。 甜味在口腔中肆意扩散。 他拧巴着脸。 “齁甜。”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含在嘴里没有吐出来。 鼓着一侧的腮帮子语句却十分清晰。 “我那无良师父啊,好像谁都不能逃过他的荼毒。”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带上了真切的笑意。 “记得后来敲定了反击计划之后,我发现自己需要张日山的帮忙。但因为我和闷油瓶还有胖子大闹过新月饭店,砸了不少东西欠了两亿六被拉入黑名单。进去买东西可以,一切交易免谈,更别说是帮助。” 黑瞎子看着吴峫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无端的预感接下来的事一定不是他愿意让人知道的。 但他只能听着。 “副官果然拒绝了,倒也不是真的拒绝,这本来就是张家迟早要解决的麻烦,他只是碍于尹南风胸口堵着的那口恶气没办法轻易的答应我,他说他年纪大了,吃喝都寄人篱下,怕被赶出去睡天桥沿街乞讨。我信他个鬼,明明就是为老不尊一大把年纪换着花样哄人家小姑娘高兴。” “但瓶盖拧死的闷油瓶我都能读懂两句,更别说这样明显的暗示,这不就是让我用点非常手段逼他迫于无奈的答应。” “回去之后我左思右想,手段重了不行轻了也没有效果,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黑爷给我出了个主意。” “他让我端一盘尿在盘子里拿到冰箱冻起来,等冻到梆硬的时候拿出来放到张日山的床上,坚持个几天,尹南风就要咬牙切齿的出面维护新月饭店和自家老男人的脸面。” 这种维护只会是商谈,九门和新月饭店还有张家都有共同的敌人,唇亡齿寒算得上同仇敌忾,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吴峫的重要性,他们都指望吴峫能成为破局者。 没有人会允许他在自己手里出事。 而且,那可不就是新月饭店的脸面么。 听奴、棍奴、高手众多,在京城属于金字塔顶端的新月饭店,屡次三番被人捉弄到了家里。 说出去可不好听。 “你别告诉我你真听他的去做了。” 有洁癖的解雨辰浑身都在僵硬。 他根本无法想象累了一天回到家里掀开被子床上一股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尿骚味。 他真的会杀人的。 但我们的小三爷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 煞有介事的点着头满脸无辜。 “黑瞎子说连我二叔都要叫一声日山叔叔的人,是不会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的。” “你别说,还真挺有用,尹南风第四天就把副官扔到了吴山居门口。” 笑了几声,似乎隐隐还带着点骄傲。 解雨辰揉了揉太阳穴,心头顷刻间涌上一股无力。 这恶心程度给尹南风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居然把人直接扔到了吴山居。 但这肯定不是吴峫的错。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他清秀善良充满智慧浑身书卷气的发小,本身是怎么也不可能干出这种没品的事。 一定是黑瞎子的错。 解雨辰咬了咬牙,忍了忍才没把充满杀气的眼神转向黑爷, 让你保护人,教人自保你都干的什么缺德事儿?! 你他妈就不能教点正常的东西?! 但不远处一直安静的张起棂可没有这样的顾忌,他幽幽的抬起脑袋望了过来, 就像大型猛兽锁定了猎物蓄势待发。 完了。 一顿毒打是躲不过了。 黑眼镜本来就浑身疼,现在似乎更疼了。 可是看清楚啊大哥们,你们还记得我们只是在听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讲故事吗?! 喂!!! 我不是他!! 我就想想,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真的! 救命! 第145章 心眼多嘴毒爱告状的恶犬 “陨石雨意味着祂已经苏醒,天地大变,即便是我们也无能为力。” “污染在扩散,他们想做最后一搏至少给地星留下火种。螣蛇,守好白矖,我有些担忧。”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紫微是第一个。他说他要是不自我了断,发起疯来整个昆仑山都要遭殃,这家伙怕是忘了上次麒麟是怎么把他打的满山乱窜,真是不知羞。” “前仆后继飞蛾扑火争一线生机。不咸山,他们用骨肉血液铸成了牢笼。人王蚩尤自请驻守。” “身体越来越虚弱寿元在急剧减少,这意味着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可父神母神交给我的任务太过漫长,我不能死,我需要时间。” “只是为了留下后手而苟延残喘的白虎再也支撑不住了,我收殓了他的尸骨,把他葬在了西荒。宛如兄长的他们,我仅剩的意志和支柱,也在一个一个离开我。” “朱雀说他只要还有一滴血存在,就永远不会灭亡。说的好,所以我留下了他的翎羽和血液,把他化成的灰烬全扬了。他最好不是在骗我。” “螣蛇,我知道你心有怨怼,人类不值得,我知道。但这是他们的心血,你不许。” “人王被污染,人间大乱。玄武死在了去往镇守不咸山的路上。” “青龙消失了。” “麒麟化玉,他们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我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骗了我。” “人类。呵。” “我不知道这场孤独的等待终点在哪里。螣蛇,我只有你们了。” “螣蛇?!为什么!?不对,你是什么时候?!你去过不咸山,怂恿人王打开缝隙的是你!!!” “蛇族在接触污染之后会变得冷血阴暗,所以杀死自己的昔日好友和亲妹妹也无所谓吗。” “螣蛇,你该死!” 吴峫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的梦里有很多人,很多熟悉的,很多从未见过的存在,像是胶卷一般在脑海中一幕幕连环播放。 有即使摔断了手也要跳下三十米悬崖救他的闷油瓶。 有不顾自身安危徒步一百四十个小时穿越沙漠为他传递消息的黑瞎子。 有即便被打的浑身是伤也要伸手拉住他的解雨辰。 还有,明明毫无关系却陪他疯了十年的王月半。 潘子、黎蔟、秀秀.... 太多人了,他一直在跟他们打招呼,对他们笑,他们说他们很好,一直在等他回家。 可最终,视角一转, 始终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言语悲怆忧愁,那种情绪的感染力太强,令即使作为旁观者视角的他也直想嚎啕落泪。 在梦中人没有多少智慧和认知,但他隐约清楚自己在观看另一个的人半生。 紫微,麒麟,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螣蛇。 这些名词太过熟悉也实在玄幻。 他不由自主的就想看到结局,他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道印裹挟着熊熊烈火自天上镇压而下,气势之磅礴宏大无论是什么都显的渺小微弱如蝼蚁。 吴峫在赤焰中燃烧翻滚,可是浑身的血液又冷的像块寒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当成了战场。 他醒不过来。 在他人的记忆中走的太深是致命的。 要么永远迷失成为别人,要么,找到自己心里的指明灯顺着它找回自己。 但即使吴小佛爷对此十分有经验,依旧被折磨的十分难看。 庞大的记忆碎片蜂拥而来要他整个淹没,他站在黑暗狭窄的空间努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可以死,但不该是这样。 只是不曾想那片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用记忆堆积成的猛兽在侵入意识之前,右侧的口袋里忽的亮起一片微弱的白光逐渐强盛,直至最后刺的眼睛生疼。 吴峫练过睫毛神功的眼睛本能的闭上,再次睁开眼睛就是与解雨辰小院儿类似的木质天花板。 只是类似。 他能看见了。 虽然一直也不是彻底失明。 但眼睛看见和其他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清明感。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真的苏醒不再是梦之后,缓缓用双臂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首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顶着两个黑青眼圈连墨镜都没完全遮住满脸哀怨的黑瞎子。 “噫!” 小三爷属实被吓到了,还有点恶心。他甚至忙不迭的向后移了一小段好离这个人远些。 黑瞎子静悄悄,肯定要作妖。 他对无良师父的印象和认知已经固定,这副“悲切哀泣”的怨妇作态只会让他yue~~~~ 在这一瞬间,他莫名的就想起了黎蔟曾经说的那句【天真俏寡妇为夫发癫记】,神色一变眸光不善。 “霸总娇宠,黑道寡0带球跑。” 吴峫的声音不小,原本倚在门口的小花儿即将说出口的话卡死在了嗓子眼儿,张起棂似乎是也有些怔楞然后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 黑爷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确定吴峫是在跟他讲话。 但以他闲暇时看过各种霸道总裁爱上我小说的经验来推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有钱才是霸总,这里谁有钱,花儿爷。 谁是黑道的,张起棂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组织任何人,解家早就洗白,吴家也早就抽离了。 那就只有他黑瞎子了。 寡,单身。 0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带球跑他知道。 怀孕。 所以,这句话其实是, 花总娇宠,孤寡黑爷怀孕跑? 黑瞎子瞪大了眼睛, “黑爷看过这本书吗,哦,0就是——下面那个。去看看吧,有助于解答您的私人情感问题。” 语气轻快满脸善意,像是真的在为他考虑。 在这一刻,黑眼镜再一次深深的感觉自己的打白挨了。 这哪是什么清澈愚蠢天真的大学毕业生吴家小三爷。 这就是个心眼多嘴还毒爱告状的恶犬!!! “要是霸总和花儿爷一样有钱,也不是不行。” 但,师父终归是师父,他总会站在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境界,蔑视所有脸皮薄要脸的人。 第146章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吴小佛爷不是第一次知道黑瞎子的厚颜无耻,但每一次都是会被震惊的程度。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吴峫就已经开始手脚麻利的在腰间摸索了。 他在找他的枪,还有他的刀。 老不死的果然老早就开始贪图他发小的美色和万贯家财了。 他要嫩死这个不要脸的。 但不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输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的紧。 “您说笑了,年纪大又不着家社会关系复杂仇家满地乱爬而且还穷得叮当响的人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 【也不是不行】,听上去还委屈了你似的。 小狗崽子恢复完好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充满了灵性,他面带微笑一脸真挚的看着黑瞎子甚至还用上了敬语,根本挑不出刺。 其中的阴阳怪气却让人感觉比被刀了还难受。 黑·年纪大·不着家·社会关系复杂·仇家满地乱爬·穷的叮当响·瞎子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的僵滞,随性散漫却自信的锋芒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变得萎靡。 ko! 与此同时,一旁的闷油瓶脸色突兀的变得微妙起来。 吴峫真的只是在说瞎子吗? 他有点不确定。 “眼睛好了?” 以解雨辰的聪慧自然能听懂这两个人都在扯淡些什么,但他明智的选择不趟这滩浑水,开什么玩笑,本来当家主就烦,他可不想出门了还要帮三岁小朋友断案,处理“我重要还是他重要”这种绝对要命的问题。 “比之前还好。” 他几乎能用余光看到360度视野。 霎时间,他想到了蜜蜂的复眼。 【您可别把我忘得太快。】 骄虫。 这就是你的礼物吗。 不可以转动但视野极广的复眼。 随着光的强弱观察物体,拥有夜视能力的单眼。 真不愧是蜜蜂的祖宗。 所以,这才是黑瞎子突然可以夜视的真正原因。 因为与骄虫链接获得了他的一部分能力。 他抬手摸了摸眼窝,似乎梦中女人哀嚎的影响还未完全散去,他有点想落泪。 小三爷的记性一向好的可怕。 只要他不死,疯魔粉身碎骨也会记得重要的人。 就像即使过了 二十多年,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他依然能清晰的记起潘子的面容。 “回去给你检查一下。” 小花儿径直走过来俯身看了看他的眼睛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隐晦的担忧。 吴峫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现在明显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好。” 小三爷也不推辞,如果能让小花儿安心些的话,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什么也查不出来。 随即他借着解雨辰身体的遮掩对着黑瞎子的方向一脸别扭的抬了抬下巴。 “他怎么样。” “眼睛和身体还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夜视能力还在不在了。你发作的太过突然没来得及研究,刚好现在天黑,让黑——那位拉出去打一架就知道了。” 花儿爷说的云淡风轻,三言两语之间就又把人推进了火坑。 仿佛根本忘记了自己不久前才和张起棂一起给了黑瞎子一顿老拳。 吴峫扬了扬眉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他转过头看向安静的闷油瓶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大张哥没说话,只是掀了掀眼皮走到黑眼镜面前。 “起来。” “你干嘛啊哑巴,不去不去,你离我远点的啊,这个伤那个伤我都要散架了,你刚还因为这个小鬼打了我一顿,你重色轻——哎你轻点轻点——嘶,你那什么表情,我疼啊我疼。哎,跟你说话呢。别扯我领子我不要面子的嘛松开松开。哑巴!” 听着这些个啰里吧嗦的嚷嚷吴峫通体舒畅,他甚至从小花儿身前探出头来抬手拜拜,惹来黑瞎子龇牙咧嘴的怒瞪。 打死你个老不羞的龟孙儿。 “行了,没完了你。” 解雨辰哭笑不得的撸了把小狗的呆毛,什么邪帝,有没有三岁都不得而知。 “嘿嘿。” 小三爷也顺势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贼笑着满脸的开心。 无语的发小摇着头给他倒了杯水。 “说说,发生了什么,怎么张起棂也在,而且那地上的脚印可不止你们。” 这话一出吴峫的笑容渐渐收起,正经了神色开始简洁明了却又不失重点的讲述波云诡谲的云南之行。 夜色越来越深。 黑瞎子没骨头一样瘫在房顶上一动不动,他似乎百感交集,脸上也没了以往嬉皮笑脸的惬意。 张起棂坐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安静。 但黑爷习惯了,这货要是突然话多起来他才要觉得恐怖。 “他说你就信了吗?哑巴。” 信了他的来历,他的一切。 大张哥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似乎他说的就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是了,你要是不信,就不会出现在他身边。”勾了勾唇,自己不也信了,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闷油瓶的话在风中有如烟雾一般轻淡,黑瞎子一怔。 吴小狗甚至根本就没想过接近谁,他只想自己闷声干大事,然后悄悄地去死。 谁信不信,又信了什么于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他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 说白了,吴小狗的这种善良,也是一种极端的恶。 他只想他们好好活着,至于怎么活,这不在他的思虑范围之内。 包括解雨辰的威胁。 张起棂垂了眼睑无意识的捏紧手里的糖。 如果不是七星鲁王宫那次读取费洛蒙的后遗症,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吴峫没给自己留余地,也不会给别人机会。 寂静无声,只有天空遥远的星光在闪烁,仿佛是某种人们永远没有机会感受的生命。 黑瞎子想起了从前吴家小公子清明的眼睛,又想起了之前嗜杀充满阴霾的脸。 “哑巴,离他远点儿。”别给他增加痛苦。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闷油瓶的哪根神经,他唰的回过头来眼神锋锐如刀。 黑瞎子叹了口气。 小三爷没想过主动提起,就说明他不认可这里的任何人。 他把从前和现在分的很清楚。 还不明白吗。 如果他真的把他们当兄弟,一定有取信所有人的办法。 重头再来未雨绸缪不比孤身一人奋战来的容易。 但他没有。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峫,是在避免遗憾。 而不是弥补遗憾。 他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可能性。 第147章 作为侄子,扶棺送灵是他应尽的本分 “所以你觉得黎蔟的到来和青铜门,还有他手上那把跟你一模一样的刀有关?” 解雨辰蹙着眉头接过吴峫手里的青玉刀转了一圈。 没等发小回答,他就再次发出了一个疑问。 “黎蔟为什么会去青铜门,打死他也不可能去找张起棂,这不合理,那他是去找谁。” 花儿爷目光如炬,锁定小三爷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吴峫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丝毫不露。 太敏锐了小花儿。 因为在那里,守青铜门的不是张起棂,是“我”。 他们是去接“我”。 但这话能说吗。 说出来解雨辰会严防死守在根源上杜绝一切可能。 吴峫打心底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守青铜门这件事的可操作性。 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也许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想试图感同身受,张起棂是吃着什么,经历着什么,在十年屡次三番的天授中,将他和胖子死死地记在脑子里,才能在看见他们的第一时间说出那句。 【你老了。】 他说自己曾一度将他们忘记。 却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想起。 他是在青铜门内的山壁上写了小作文还是画了画,吴峫一直很想知道。 但张起棂只是看他,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他败下阵来妥协。 因此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知道原因。 “也许是我带他去的呢,别太紧张小花儿。” 花儿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最好是。我会通知下面的人尽可能的给他便利,让他能在各地的解家分支和暗哨畅通无阻。” “昆仑山你也要去?什么时候。” “回了北京我要去跟老胡见个面,不急,还有些时间。” 足够他去秦岭看一眼,足够他送走黎蔟。 他隐约推断出黎蔟离开的方法,但不是现在。 他还需要他。 “就在我出发去找你的同一天,吴叁省离奇失踪了,临走前应该是留了什么话,所以潘子和二京一起来了。” 吴峫听到这话唇角一勾哼笑了一声。 “这两个老狐狸,即使计划出现了偏差,还是要逼迫我走这条路。潘子来无非是要告诉我,三叔在海上失踪,让我帮忙去找。” 上一次是阿宁来找他他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但这次,吴峫似乎脱离了掌控,因此老狐狸对小狐狸无法再抱有任他左右的自信。 所以特意留了话“逼迫”他对海底墓产生好奇。 着急了是吗。 没关系,他可一点也不急。 有种的就淹死在海底他还敬他们是条汉子,作为侄子,扶棺送灵是他应尽的本分。 “而二京,纯粹是二叔担心我死犄角旮旯里没人给吴家传宗接代,想叫我过去挨骂门儿都没有。” 吴峫咬了口手里的苹果翻了个白眼。 挖人祖坟发家,会断子绝孙那不是应该的吗。 不然就再等等,等这些事结束,他就把三叔绑回来生孩子。 完美。 “你心里有数就好。至于其他的——” “照我们计划的那样,我安排了部分人进驻京城重要官员节点,观察潜伏,彻查往上十八代的族谱包括保姆司机在内的各种社会关系,掌控他们的动向。” “如果是普通人,他们会毫发无损安然的活在监视里一辈子。但如果他们之中,有姓张或者姓汪,亦或者有变成【它】的趋势,毁尸灭迹用解家人替换,从根本上扼杀成为我们噩梦的可能。” “解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和人皮面具。” “杀干净明面上的敌人容易,但隐藏在深处的,我们只能插入更隐秘的暗线温水煮青蛙。跌倒一次的坑,不能再躺进去第二次。” 就像曾经发生的那样,吴峫。 我不允许这种痛苦再一次出现在你身上。 吴峫暗自感叹小花儿不愧是姓解的。 就这行动力和魄力,比之解九爷也丝毫不差。 就连如今的解涟环估计也要避其锋芒,毕竟,老狐狸可不知道他亲爱的侄子正在预谋着把他关到解家地牢里。 但有一说一,小花儿这幅样子—— 花儿爷似乎十分了解自己的发小,因此他斟酌了下措辞才缓缓开口。 “没了汪家,还会有李家,叶家,刘家。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出现这样的存在,那为什么不能是我解家。至少,百年之内,我们都能睡个安稳觉。” “而不是身在病中都要被迫一路奔波躲藏直面在意的人的死亡。” 肺纤维化晚期的吴峫,成了他夜夜都难逃的噩梦。 吴小佛爷明白他的意思。 在危险形成之前,自己成为最大的危险,将萌芽的恶念扼杀在摇篮里。 毕竟,比起未知和不可控的敌人,自己手下熟悉的力量最能让人安心。 这种感觉就像,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 危险还未来得及壮大就已经被更强大的力量抑制的分崩离析。 从某种层面来说,有了这个想法的解雨辰,也已经不能算在正常的范畴之内。 他也逐渐显现出自己癫狂不冷静,冷血到极致的一面。 可比起成为刽子手,成为第二个汪家,他更害怕吴峫得悲剧再次重演。 上一辈子是二十年后的反扑,他们尚有余力逃命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这一次是三十年后四十年后呢,他们两鬓斑白白发苍苍身形佝偻之后呢,是不是就要毫无抵抗力的任人宰割。 他不允许他们的晚年会有第二次不幸。 “你考虑的可比我周到多了花儿。” 吴峫用一句话打消了竹马心里的那点忐忑。 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没了道德、良心、慈悲的一面,他只会为小花儿强大的自保能力感到高兴与安慰。 他不会阻拦解雨辰,就像解雨辰也从不质疑他。 因此他们只会互相纵容着,在蛇精病的极端道路上相伴着越走越远。 绝对的理智,应该只属于淡漠到极致的张起棂。 “我用了些手段,残余的张家人想必已经收到了些消息,他们一定会上钩来到我面前。” “我不允许他们高高在上的置身事外将所有的烂摊子交给你期待你还他们一片清静。” 花儿爷叠交着双腿姿态慵懒随意,冷笑的脸上是刺骨的寒冰。 “他们应该清楚的明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不是九门,也不是被迫结束归隐的张启山。” “而是没有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守好青铜门和长生秘密的张家人。” “要么,他们身先士卒。” “要么,作为废物,和汪家还有它,一起消失。” 第148章 鄙人黑瞎子,职业擦屁股 吴峫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飞速向后移动的树木兀自走神。 身旁是正在开着车风驰电掣的黑瞎子,他了解这人,手一沾方向盘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开个滴滴都被无数人投诉。 得亏摄像头这种东西国家2004年才开始普及,不然就他这样穷的要死,违章罚款就是卖了自己都不够交的。 小花儿之前来找他那几天也是悬着心根本无法入睡,又连续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人已经开始萎靡,后面的座椅放平薄毯一盖陷入沉眠。 他难得有这样睡得安稳放松的时刻。 这辆车给他的安全感仿佛比他那机关武器遍布全副武装的各处小院儿都要踏实安宁的多。 他和小花儿谈话结束的时候早已经是后半夜,离天亮也不过只剩一个小时。 在他们房间的天花板上冻了一整夜的黑眼镜回来的很巧妙,几乎是在话题结束的那一瞬间踩着点走进了房间。 他的眼睛很好,夜视能力还在。 消失的只有背后灵。 解雨辰似乎放下了心头的一桩大事整个人都看起来轻松了不止一点。 但明明两个人出去,只回来了一个, 没有张起棂。 吴峫有片刻的怔愣,但他没有惊讶,也并不意外。 他早就习惯了不告而别,他看起来很平静,似乎这件事在他心里甚至都没能泛起一点浪花。 至于无良师父说的那句,说了他不爱听的话赌气跑了,小三爷根本嗤之以鼻。 一般情况下,对于自己不爱听的话不喜欢的人,张起棂一向报以无视的态度。 别人都是当放屁。 他是直接选择性耳聋选择性眼瞎。 又去满世界找记忆了。 这一刻,吴小佛爷心里明白,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在这一年的春夏秋三季都不会再见了。 没有身份证的黑户连飞机都坐不了,每一次奔波,要么是雇主的车,要么就是坐大巴转来倒去。 事实上从七星鲁王宫出来的那一阵儿,吴峫有拜托小花儿办个身份证,但毫无疑问的触碰到了阻碍。 张起棂这个名字和照片无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无法录入系统。 系统会立即崩溃,连带着电脑也进入病毒状态根本无法重启。 这和当年在雨村他帮着去办理的状况截然不同。 户籍管理人员只以为是电脑和系统的问题, 可吴峫想起了当年“它”满世界搜寻张起棂这个名号者的疯狂行为,心里有了明悟。 一开始是生气的,甚至连带着张家也没能幸免于难,更加憎恨和厌恶。 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小花儿说的对,张家比汪家更可恨更恶心。 张家虽然只剩些残余的力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明明能处理,却还是将会被天授不记得任何事像一张白纸一般的张起棂放养,即便他被当成肉饵钓尸也没管过一丝一毫。 也对,从小只是为了放血而存在的麒麟血容器,即使成为族长,曾经看过他落魄的所有人,都在潜意识中对他居高临下的蔑视。 就连自称为张起棂大哥的张海客,这些年来也只是沉迷模仿吴峫的游戏不可自拔。 从小在一起长大很自豪吗。 是很值得骄傲,吴峫也很难过自己没能早些认识闷油瓶,让他孤零零那么多年。 只是,是张家人先放弃了张起棂,失去了成为他牵挂的机会。 明明他们的寿命十分幽长,族人遍布世界各地。 只要用心,找到一个张起棂又有何难。 再不济,等在长白山上的吉拉寺,山脚下的墨脱,等个十年,这很难吗。 很难吗。 但他们没有。 他们什么也没做。 他们只是在用张起棂吸引汪家和“它”的视线,以保证自己能存活得到壮大和延续。 这才是当初汪家覆灭后,张家人用复兴张家的理由企图带回族长时吴小佛爷感到生气想直接掀了张家的原因。 一直以来到处躲藏什么也不做,对族长也漠不关心。 等到邪帝凭着一腔执念经历千辛万苦丢了半条命处理了汪家,盼了张起棂十年才把人盼回来, 这些没费什么心思力气猫在暗处的杂碎轻轻松松的就想要做渔翁? 真是什么好处都要被这些狗屎占了。 张起棂应该是长白山最自由最悲悯的风。 心之所向,才应该是他的归处。 而不应该是被什么狗屁的责任绊住手脚成为限制他的枷锁。 吴峫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谁知道呢,说不准哪一天他们的族长都不姓张,而是叫吴狗蛋儿了。 张家,已经因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他不介意让他们更惨烈一点。 “小三爷在想什么。” 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吴峫飘荡不知去了哪里的思绪。 “早上的豆花儿真咸,怎么会有豆花儿不是甜的。” 他眉头一锁说的义正言辞煞有介事,仿佛真的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的不合理性。 黑眼镜似是没料到这个回答,微微一愣之后脸上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嫌弃。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咸豆腐脑。” “本南方人就十分不喜欢。” 吴峫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回答。 “好吧,不喜欢咸豆腐脑的南方小少爷,重新认识一下,鄙人黑瞎子,职业是专业擦屁股。” 那一瞬间,吴小佛爷脸色有些古怪,然后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很久之前路边摆了张简易桌子和床,旁边放了个密密麻麻写满五颜六色字眼的广告牌。 有盲人按摩,精修手机,修水管,办证,补胎,收彩电冰箱洗衣机,四六级代考,婚介,捉奸,安胎,修眉,理发,美甲,脱毛,挖坟等等等等, 头上还拉了个红色的横联。 瞎子算命。 “你好黑瞎子,本人吴峫,职业惹祸精。” 吴峫笑了很久,笑的肚子都痛。 【重新认识一下吧小三爷,鄙人齐嗝隆咚镪,专业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熟人打九点九折。】 【徒弟的话,可以九点八。】 我的无良师父啊。 第149章 玉胎是什么 成都到北京一千八百一十四公里,加上吃饭加油放水,总耗时二十三个小时。 三个人轮流下来倒也不觉得难熬。 黑瞎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并不致命,但足够折磨人。 纵使人再怎么牛逼,也不是铁打的。 因此小花儿醒来之后换下吴峫自觉地坐到了驾驶位,让一旁的黑眼镜躺到后面去睡。 这话一出,也不知道鼎鼎大名的黑爷脑补了些什么,嘴角都咧到了耳根笑的一脸猥琐。 没眼看。 吴峫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他突然想起了帮助自己走出回忆迷途的那抹白光。 似乎,是从右侧的口袋发散出来的光亮。 猛的睁开眼睛,用手去摸索。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他将那枚冰凉的物件儿拿到眼前。 是在献王墓中,从霍氏不死虫肚子里拿出的清晰地连每根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与真正的孩童没有任何区别的玉胎。 原先被浸泡在凝化成水的龙气中,被吴峫从罐子里拿出,也是它唤醒了骄虫的神志。 玉胎。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对这东西的猜测, 通过某种手段将人类退化成这个形态。 小三爷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麒麟化玉。 他的手猛的一抖,玉胎几乎从手中滑落,慌慌张张的又拿手去接,这番异动引起了身旁竹马的注意。 “你怎么了。”小花儿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看他眼里带着关切。 “小花儿,你觉得神兽临死前会变成人还是保持兽形态。”这个问题问的太过离奇,但花儿爷既然知道了螣蛇,便也不会为此感到过于惊讶。 他沉默了几分钟,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慎重的回答。 “这个涉及我知识盲区,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可以给你一个参考。” “在我已知的书籍和影视作品中,搜神传、白蛇传、哪吒闹海、西游记、山海经、封神演绎,无一例外的都在描述妖精临死前原形毕露的丑态。” “而且。在道家天地自然的说法中,世间一切万物生于天地生于道,死后必然也会以身反哺万物。” “再者,强大如螣蛇,不也没能在你面前出现人形态,他灵魂尚存尚且只能为蛇为珠,灵灭身陨自不必说。” 死亡时不可抗拒的化为本体。 似乎是华夏自古以来对妖精神兽的刻板定义。 但吴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松了口气。 又莫名觉得自己好笑,就算手里真的是当年的麒麟本身,如今也只是有些神异的玉,或许跟张家的麒麟血脉真的有关系,可这么多年了,和张起棂必然挂不上钩。 其次,麒麟玉化,当然也该是小型麒麟形态,而不该是—— 吴峫愣住了,他再次缓缓低头看向手里的玉胎,那婴孩的眼睛仿佛像是有了灵性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遍体生寒。 嘶—— 吴小狗轻吸了一口气捏紧了玉胎。 麒麟玉化。 麒麟玉化。 如果玉化是上古某种死亡的象征,那他手里的这个,有可能是上古先民中牺牲的其中一个吗? 侥幸留下全尸被装在昆仑山的龙气陶罐中温养。 是想做什么,留待来日寻找机会复生? 不,不对。 如果有这种办法,西王母早就做了,他梦里的女人那么绝望,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这一点,吴峫能与她感同身受。 小三爷无知无觉中紧锁起了眉头,他要从头捋一次这条线索。 已知这枚玉胎可以起到净化的作用,骄虫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它出现的地方,是献王墓。 献王墓有什么需要净化,有被污染的螣蛇。 螣蛇被镇压,被什么镇压,三口刻着紫微道印的棺椁。 紫微杀伐、伏魔道印。 而他在黑瞎子的背后同样的也刻了这两幅宏观的长篇道印。 所以,这玉胎,其实也是镇压螣蛇的关键物品之一。 也许不是镇压,但一定比镇压的作用更大。 净化。 玉胎两次都与紫微道印产生着共鸣。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紫微是第一个。】 紫微道印, 紫微,现今留存秘讳【雨渐耳】,共二十八笔,代表二十八星宿,简称紫微讳,专用于驱邪缚魅,智慧明净,驱阴化邪,心神安宁。 山海经中,第一位地神。 称之为神,实为道人。 所以这枚玉胎, 吴峫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是死亡退化后的紫微。 尚存的力量被西王母用来净化螣蛇。 而螣蛇预知他会来,西王母不会不知道,所以这玉胎,也是他要好奇的其中一样。 吴峫把脸埋进掌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为什么要动脑子,为什么要探究,为什么要发散思维,为什么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能当做看不见。 这都什么破烂事儿。 让他好好的解决自己的麻烦过个好日子很难吗。 为什么不交给张家,那才是神通广大命长的天选之子。 为什么不是汪家,他们一定很乐意争这个名头和麻烦。 “意识到了什么是吗。” 花儿爷对自家发小过分熟悉,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儿啊,如果我说这东西其实是个神仙的尸体——” “只要你不说那是你的尸体,我都能接受。”解雨辰可疑的沉默了半晌才用半死不活的语气回复到。 “也不是神仙——” “恩,我知道,上古先民被天地赐予了不凡的各种能力与才华,就连动植物也是,这没什么可质疑,我们从某种方面来说,无论是创造能力还是心性,都丝毫不如他们。” 就像千百年后鹦鹉灭绝,后世人看到记载中有一种会说人话的鸟也肯定是会八百个不相信。 吴小佛爷反手把玉胎放进自己神奇的小口袋眼神放空。 “在道教,他叫紫微大帝。” “叫什么大帝都没用吴峫,你要明白,现在除了汪家张家和它,你对面还有一个人。” 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隐藏的很深。 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 “迟早要见她的,虱子多了不痒。” 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 解雨辰不置可否的转过头看着前方宽敞的大道,眼底的阴翳有如水草一般疯长,最后又静静泯灭于虚无。 上古先民。 呵。 第150章 有张起棂饮水饱 “喂,你好,请问是吴峫先生吗?” 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嗓音,并不尖锐甚至带着些磁性,即使是隔着电话,也能体会到扑面而来的自信和压迫感。 吴峫默了默,他忽而就想起了二十年后在复仇的路上狂奔一去不复返的江子算。 那是阿宁的亲弟弟。 心头起了涟漪,却也只是平淡的回复。 “我是。” “我们是国际性海洋资源开发公司。” 根据对现存航线信息和史料记载进行分析来推断某些沉船的位置,并打捞沉船物资。 吴小佛爷偏头望了眼一直盯着他的小花儿,用眼神示意他安心。 “有何贵干。” 阿宁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冷淡直接,当下便也斟酌了下措辞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直入主题。 “上个星期有一位叫吴叁省的先生找到我们....” “是他找到你们还是你们找到他。” 吴峫的语气明显开始不耐烦,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也就忽悠一下当初还是个天真蠢货的小三爷。 对面的人像是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人与资料中的并不相符,微妙的沉吟了一瞬。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很遗憾,你觉得重要的事我提不起半点兴趣。” 吴小佛爷冷笑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很不喜欢这种语气和措辞,活像他欠了这些人八百万似的。 而且他又清楚的知道三叔不是真的在海底,这会儿指不定搁云顶天宫和人面鸟嗨起来了,那他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着急的反而应该是想要在海底沉船汪藏海这个死太监的墓里找到什么东西的裘德洘。 没有九门的人开道,他在机关暗道里寸步难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果然啊,对一开始的阿宁,他真是半点也喜欢不起来。 “晾着吧,就算真的要去,也要趁机敲上一笔。”解雨辰眉尾一挑,脸上流露出几分揶揄。 “虽然可能不多,但也能让你在还三百零两亿的路上少走几步弯路,你说对吗小三爷。” “两亿我还完了的,还的我差点就剩个裤衩子天天吃泡面就差睡大街了,你是真狠心啊,半点也没管我。”十分有底气的据理力争甚至倒打一耙。 “什么?吃泡面睡大街?张家族长居然没管你吗?我以为你有张起棂就能饮水饱呢?”解雨辰的话里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嘲讽和冷笑。 小三爷蔫了,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 确实,当年他还那鬼玺两亿六的时候小花儿就有些生气,后来接了闷油瓶出来他说三百亿慢慢还的时候。 解雨辰沉默转身后,整整一年都没接过他电话回过他信息。 完全就一副再也不想管他的放养态度。 吴峫不是不明白他生气的点。 花儿爷拿三百亿出来家业都不要了陪着疯一把,自然也不会在意这钱还不还。 他生气的是,明明是张家人的破事,吴峫却一股脑的全都揽在了身上。 那张家传承了几千年,想要接回族长也得有点诚意吧。 既然不出力那就出钱啊。 虽然他们也不在乎那点小钱,但是心里膈应被恶心是实打实的。 怎么到头来还能厚颜无耻的空着手全凭三言两语振兴家族的屁话就想把人带回去。 甚至仗着武力值言语之间满是优越感的想跟满身伤疤病痛的吴峫动手?! 就这,吴小佛爷还大包大揽了反击计划收尾所有的烂摊子。 解雨辰没气死都是因为从小气惯了心脏承受能力比普通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天哪,张家人这几千年来练的不是发丘指,是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 吴峫一边回忆一边又觉得好笑。 一向沉稳运筹帷幄的解当家使这样的小性子也莫名让人觉得可爱温暖。 解雨辰在波云诡谲步步杀机的黑色地带,依然在心底深处保持了一份对在意之人的赤子之心。 至于海底墓,小三爷敲击着车窗沿规律律动的手指一顿, 他现在再回想起来,汪藏海的墓,总有几分不对劲。 似乎,太容易了些。 云顶天宫的模型是刻意摆在那里给人看的,这毋庸置疑,汪藏海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满意并为此骄傲。 可十二只手的蚰蜒共生体,放在那里似乎太过夺目引人注意,就像, 专门为了掩盖别的什么,特意摆在那里吸引眼球,而让人下意识的忽略那个墓室中存在的另一些特别的东西。 当年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古墓已经被他们炸了个稀巴烂,不管里面还有什么都已经无从查证。 但没成想,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去是要去,但就像小花儿说的,不能白去。 他可记得过去自己身旁这些个“狐朋狗友”,只要跟他出了门,有拿一份钱的,有拿两份钱的,甚至黑瞎子更过分,这特喵的拿三份! 就只有他,穷得叮当响毛也没有还屁颠屁颠的跟着到处跑。 只是这么一来,与老狐狸策划的时间相去甚远,张秃子肯定是见不着了。 真是遗憾啊,张影帝。 “会回杭州吗?” 花儿爷随口问着,车已经开进了京城朝阳区三环路的东南角。 这里有全中国最大的古玩市场。 潘家园。 “不回。” 回去干嘛,看王盟玩儿扫雷吗。 还是守着空荡荡全是假货的吴山居等着下一个人来算计他。 “行,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加练,别磨叽。” 解当家三十七度的嘴又说出了零下几十度的话,吴峫捂着心脏一脸做作的不可思议。 “狗屁加练,你就是想打我。” “对,很聪明,猜对了,加十分,奖励你一顿龙纹棍。” “再见!” 吴小佛爷一噎,气鼓鼓的把车门使劲一关,巨大的声响让睡梦中的黑瞎子都垂死病中惊坐起。 很难不怀疑这小子不是故意的。 小花儿听着后座的咒骂声忍着笑意又把凶巴巴的小狗崽子叫住。 “喂。” 头都不回理都不理。 “吴峫。” 大步向前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吴峫哥哥你看看我呀。” 小三爷猛的停住脚步转身,脸皱在一起活像是便秘。 “有话快说。” 解雨辰倚在车窗上笑的十分好看。 “生日快乐。吴峫。” 虽然迟了些。 第151章 所谓蛇神的来历 【你上潘家园问问,有哪个不认识胖爷我的。】 吴峫作证,这句话是真的。 他进了市场随口向人打听王胖子的店在哪儿。 那几个老大爷反问他是哪个王胖子,是东头的奸商还是西头的泼皮。 吴峫有些失笑的摇摇头走开说自己记错了。 东头的王月半古董铺他知道,那西头那个,毫无疑问就是王铠旋了。 他一路找过来似乎很是时候,雪莉杨、胡建军和王铠旋仨人坐在院子里的低矮小桌上正商议着什么。 吴小佛爷也没敲门,施施然一脚踏进去。 “呦,都在呢。” 摸金三人组看见他俱都眼睛一亮站起身上前寒暄。 “这不巧了么,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来,过来坐。” 胡建军招呼人坐下递了杯茶,吴峫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才笑着开口。 “你们这扎堆说我什么坏话呢。” “你帮了我们那么大一个忙能说你什么坏话啊,说你侠肝义胆老奸巨猾佛口蛇心——” 雪莉杨用玉米饼堵住了他的嘴,即使她中国话不怎么滴也知道后面那几个不是什么好词。 “得得得,不会说话就别说,扯什么犊子呢,边儿去,去,乖乖坐着去。” 吴峫看着胡建军训王铠旋把人训的吃着嘴里的饼还在碎碎念嘴角抽了抽。 这要不知道王铠旋德性的人,光是听着这一连串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鼻子都得气歪。 他摆了摆手表示不碍事。 “我路上出了点事,刚到北京就过来了,本来是想托人送过来,但我一寻思,还是自己过来一趟比较稳妥,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人,客套的说辞就不必了,我有点事急事,咱们长话短说。” 这番话在无形之中又拉近了两拨人的距离。 随后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照相机放到桌子上,这里面有让黎蔟拍的肉灵芝和甬道里的壁画。 “研究雮尘珠你们可能会需要用到这里面的东西。” “再者,我也有一点消息要告诉你们,这雮尘珠最初来自西藏,是一件所谓的神物,而这件神物的创造者,被称为蛇神,蛇神最初的信徒创造了一座城池,供奉着一颗巨大的眼球,被献王画在了登天的壁画里。” 实际上他知道的远比胡建军几人想象的要更多,吸收了螣蛇碎片式的记忆整理归类,也足够他推断出些事实,自此,他也许能算世界上最了解雮尘珠和蛇神历史的人。 他原本觉得没必要说那么多,但看着这三个人坐在一起寻找生的希望,又忍不住的想要多帮他们几分。 就像,在帮助当初的自己。 吴峫心内叹了口气,眼神锁定王铠旋。 “答应我,无论我说的有多离奇荒谬,等我讲完你再发表意见不要打断我,好吗老哥。” 王铠旋刚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老胡和雪莉杨的眼刀就已经杀到了。 只能忙不迭的点头。 吴峫再一次将倒满的茶一饮而尽这才开口。 “在上古时代发生了一次极大的灾难,这次灾难中,几乎所有的奇珍异兽都悄然走向灭亡,包括这位蛇神。” “它陨落了,神明的尸骸降临在了现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扎格拉玛圣山。” “神的肉体已经腐朽,灵魂却亘古长存,但这种长存并不是没有代价,它需要不断的吸收幸存的上古先民后裔体内残留的那一丝灵光。” “简单点说,一切生物诞生之初都被天地所赋予了先天一抹灵气。” “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因为这抹灵气,从而产生智慧,拥有横溢的才华与先天的本领。” “但这种灵气在天地灾变后几乎所剩无几,动物们生出横骨,口不能言心不能感,脑子也变得混沌一片。” “只有人类,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保护下,依旧保持了微末的一丝灵性,也就是这一丝灵性,在后来的生存中让他们成为了高牲畜一等的存在。” “而蛇神如果想要维持自己的灵魂不灭,就要吸收这种灵气。可是很显然,蛇神已经埋骨在圣山之下,这偏僻的破地方基本很少有人来。” “作为一个行动能力等于零的已经陨落的神。蛇神也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收割祭品,因此。它需要信徒,让这些信徒帮自己搞定祭品的事。” “于是,魔国的先祖误打误撞中,找到了雮尘珠,成了蛇神最初的信徒,而对于这些最初的信徒,蛇神为了使用的更加得心应手,几乎将自己所能告知的力量体系都教给了他们,包括预知和痋术操控。” “在得到了最原始的信徒之后,蛇神还需要一个联系自身与祭品的仪式,它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祭品群体,来保证自身长存。” “它选择将生气发源地的昆仑山作为圣地。魔国的先祖通过那颗凤凰胆得到的指示,就此在雪域立国,献王在壁画中画的那座供奉着雮尘珠的城池就是这里。” “蛇神的身体虽然死去,但意志却很坚韧,这也是魔国一直没有国王统领的原因。他们的祭司能从雮尘珠里得到神明的指示,由蛇神直接统率对魔国发号命令。” “对蛇神来说,哪怕它只剩下灵魂,也因为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能轻而易举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 “这也是为什么在长久的历史更迭中,每一次大的异变,都发生在对蛇神产生威胁的时候,而异变的结果,多少都会对它有些好处。” “它遇到的第一个威胁,是信仰崩塌。因此在魔国统治的后期,恶罗海城一下子沉入了湖底。” “第二个威胁是落入联军手里的凤凰胆,这件重要的宝物,没能被饱受痋术压迫奋而攻破魔国的战士所掌握,就此流落中原。” “但蛇神没想到,本来是为了稳妥,尸骨所在地以及雮尘珠两路信仰聚集地齐头并进的局面被打破了。” 第152章 二合1章 “在扎格拉玛山最原始的居民离开塔克拉玛干沙漠后,有另一批人住进了这座传说中的圣山,这一批人分为四大部落,彼此和睦愉快的生活。他们深知这片区域栖息着神明,对此报以敬重和畏惧。” “但是人安逸久了,就总想干点屁眼子拔罐作死的事。不知是谁先起了邪念,某一个部落中备受尊崇的大祭司被怂恿着对蛇神尸身所在地进行了占卜。” “他通过占卜得知,有一颗伟力浩瀚的天神之眼流落到了东方,这颗天神之眼,能帮助他们看到鬼洞的真相,也就是蛇神尸身的真面目,他们认为,得到蛇神的尸骨,能让他们也获得超凡的力量和不灭的灵魂。” “这颗天神之眼的诱惑力远远压过了他们心底的畏惧,于是他们仿造了一颗人头大小的玉石眼球,用这颗玉眼名为祭拜实则窥伺。” 说到这吴小佛爷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这有些事儿吧,还真就怪不得人家心狠手辣。 别说是螣蛇,就是他吴峫本人,好好的躺在家里休息门都没出,结果外头有人招摇过市信誓旦旦的计划着要捅死他拿他当器官培养皿,这特么能忍吗。 那他不叫那个人生不如死再不敢起第二次这种念头他就枉被称为邪帝。 更别说那还是本来就对人类心有怨恨念念不忘伺机报复的螣蛇。 瞟了眼紧紧抿着唇肢体上却在像条蛆似的疯狂扭动迫切想要表达意见的王铠旋,移开眼神视而不见。 十万个为什么也就算了,问的问题没一个是有营养的。 这一张嘴,吴峫毫不怀疑他会问出,【那蛇神尸骨是生啃还是磨成粉兑水服用】【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蛇神亲自告诉你的吗】这类愚蠢的问题。 王铠旋不蠢,他只是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有些天然的憨批。 只是,真正的聪明人,绝不会向他求知这些消息的来源,而是会结合实践和经历区分这些事情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比如面前脑子十分灵活转的飞快的胡建军。 身边的异动实在显眼,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雪莉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掌拍在王铠旋肩头,人老实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时效性会维持多久。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看着即使安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五花八门的王铠旋,又瞥了眼老胡对他投来的尴尬和歉意的笑容,小三爷喝了口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这人嘛,也不是真的就需要什么人管着压着不可,又不是没有分寸不会思考的小孩子。 只是摸金校尉中的王铠旋就像铁三角里的王月半。 即使内心绝望,满嘴跑火车浑话连篇的样子也时刻给予着好友乐观的正面情绪。 吴峫不记得有多少次柳暗花明的绝地求生是因为有了王月半的存在,给了他力量和希望。 王月半是他们的基准线,因为他在人间,守着那道南天门,吴峫和张起棂的魂魄才没有到到处乱飞。 王铠旋对于雪莉杨和胡建军亦是如此。 吴小佛爷眼睫微颤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讲述。 “这种贪婪引起了蛇神的恶意和反击,如果它一开始只是想要将这些人变成第二个信仰集结地,定期的的给它提供赖以生存的祭品。” “这件事发生之后,它只想让这些人成为圈养的牲畜,死后也不得安宁的奴隶,它要他们生不如死。” “惩罚一个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终生甚至死不瞑目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因为他做下的错事祸及后辈。” “他是被圈养着提供生机的牲畜,是一辈子活在心惊胆战中没有希望的恐惧的奴隶,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甚至哪怕沾上任何一点血缘关系的后代,都会因他的错误而短命枉死。这种代代相传的绝望也是一种报复。” “扎格拉玛族人在这件事之后分崩离析,成为了后来的搬山、卸岭、摸金、发丘四大门派。” 搬山一族的祖先因雮尘珠起贪念,制造了一颗假的天神之眼。也因为这颗假的雮尘珠,被迫背井离乡受尽苦楚去寻找真的天神之眼。 这不是命运的捉弄。 这叫天作孽犹可赎,自作孽不可活。 天地浩瀚,寻找一颗根本没有具体样貌的珠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甚至过了许多年,没有人知道这传说中长得像眼睛的雮尘珠,对于他们的诅咒是否真的有帮助。 但这是一个希望。 一个给搬山族人渺茫却又不至于放弃生存,挣扎着向前的微渺火点子。 但另一方面,吴峫又不得不感叹螣蛇的一箭三雕。 给搬山一族刻下印记,作用首先是惩罚。 其次是代代相传的祭品根本不会担心有枯竭的可能。 只要他们修养繁衍,腾蛇得到的力量就会生生不息。 再者,即使雮尘珠失落多年,也因为搬山一族的寻找而名扬天下。 螣蛇需要的人,一定会顺着这些信息把自己送上门,然后在无知无觉中达成螣蛇的目的。 也就是说,就算不是吴峫,也会是别人。 正要再次开口的小三爷因为桌上诺基亚的震动敛了思绪。 不久前才见过的的号码再次映入眼帘。 吴峫眼底闪过一丝哂笑,静静的看着它震了许久,向摸金三人组表达了歉意才不慌不忙的接起来。 “吴先生。” 是阿宁。 语气俨然没了刚才的随意,但其中夹杂的居高临下胜券在握的锋锐依旧让人感到厌恶。 吴小佛爷挑起了眉没有应声,静待下文。 对方似乎预料到他这副作态,只是稍稍停顿后便自顾自继续说。 “我想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吴叁省先生几日前在三亚湾海域一片遗迹入口与海上的接应船失去联系,至今杳无音信。” 对方似乎是在等待吴峫做出什么反应一般停住了话头。 可不曾想小三爷根本不接招,他似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表态,十分平淡的说了一句。 “哦,然后呢。” 阿宁打好的所有腹稿差点成了噎死她的利器。 “你三叔他说如果出现意外,让我们来找你寻求帮——” “打住。” 吴峫的语气有些硬冷。 “你是什么什么东西来着,嗷,不重要,反正我也不在乎。” “先不说我三叔是不是真的和你们有什么活动在进行,就算是真的,他也并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的信息和施救方案。” “我就一小家族干啥啥不行一没钱二没人三没脑子的混三代,你指望我一个废物拿什么去救我三叔。” “都这么多天了,能不能救回来都另说,要是把我搭在那儿,我可是吴家单传的独苗苗,我的命可值老钱了,你们赔得起吗?” “再者,我只要等着他死亡的消息传回来,就能名正言顺的接手杭州的盘口,我真是疯了才去大老远冒险救他。他一条贱命还能比长沙盘口值钱?” “最后,多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如果过几天在海上捞到了他的残骸,请务必告知我,我一定会敲锣打——” 小三爷的话戛然而止,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 嗤笑一声,抬头看见摸金三人组瞪大眼睛一脸八卦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如果是驴耳朵,想必这会儿已经竖的笔直。 见他看过来,有模有样的一人一句阴阳怪气。 “一没钱二没人三没脑子的混三代。” “吴家的独苗苗,我的命可值老钱了,你们赔得起吗?” “啧啧啧,这大家族的人啊,心果然都很脏。” “胡建军,你居然才发现这一点。党的侦查兵眼睛不能出问题,有问题要及时医治。” 就属这死胖子话最多,吴峫的眼睛飘向了桌子上的那盘玉米饼, 叭叭嘴碎的王铠旋这回机灵了,他直接端着盘子站起身躲了老远,一边躲还一边嚷嚷。 “又不是只有我说,干嘛就逮着我折腾。” “因为你最贱。” 吴峫、胡建军、雪莉杨异口同声相互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王铠旋往嘴里塞了块玉米饼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 这意外的电话反倒成了一场闹剧,让本来沉重的心情和氛围出现了回暖。 不同于小三爷这里的热闹,挂了电话的阿宁俏脸铁青恨不得把掌心的手机捏个粉碎。 “吴峫——真是低估他了。” 九门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货色。 “头儿,这吴峫看起来跟吴叁省有仇啊,电视里说的是真的,豪门恩怨啊,那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样子真吓人,让他来找人好带我们进去这条路好像走不通啊。” 旁边一身雇佣兵打扮的青年似乎犹嫌她不火大一般要往上焦油。 果然,阿宁的脸在黑与红之间反复跳跃半晌,最终还是忍下这口气无力扶额。 无论怎么说,阿宁对手下这帮子年轻人是真的很不错。 “让你少看点狗血肥皂剧你非不听,能不能长点脑子。那资料上说吴峫跟吴叁省最亲,几乎是吴叁省一手教大的,明眼人一看就是要继承他的衣钵掌管吴家盘口的生意。不然你觉得他为什么不叫小大爷而是叫小三爷。” 这青年被骂了也不生气,他们头儿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一天脾气暴躁,但她也是真的爱护他们,不会把他们的命当草芥。 又身手矫健头脑灵活,因此大家都十分愿意跟着她听她的话。 青年挠了挠头。 “既然没有仇怨,那这小三爷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阿宁红唇一掀生生扯出几分嘲弄。 “还能是什么,他想要与九门吴家独苗继承者同等价格的钱。” 不过就是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去给老板汇报,你去跟张灏联系,让他从总公司直飞北京,接到吴峫再一起来海南,提醒他注意点,吴峫可不像是省油的灯。” “收到,那这钱——” “等他到北京,钱也就到了。” “是。” 钱是可以到,就看这小子有没有命拿了。 —— 故事已经讲到了四大门派的发源与传承就没有必要再浪费口舌,摸金校尉和搬山一族的后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的历史。 事实也果然如吴峫所料,胡建军根本没问他的信息来源。 在他展现了自己的各种与众不同之后,老胡像是给自己的嘴上了把锁,坚决不去关心自己觉得不该关心的事。 甚至有意无意的引导另外两个人远离这种话题。 这份忍耐好奇心的坚定是吴峫远远不及的,因此他由衷的钦佩。 胡建军是聪明人。 他不好奇。 就算好奇也是有度的。 摸金三人组,一定会活的比铁三角平安长久。 因为他们没有人菜瘾还大的好奇宝宝。 吴小佛爷穿梭在潘家园的巷子里,似乎一切都恍若昨日。 摇摇头暗自无奈, 果然是人老了就容易怀旧。 即便已经极力忍耐,一脚踏进熟悉的古董铺子,却还是忍不住怔然。 古典雅致的木门上挂了个古旧的黄铜铃铛,因为有人带起一阵风轻轻晃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霎时间,里间传出一个声音。 “来了来了,客人随便看随便挑,俏货应有尽有,压堂的宝贝可也不少。” 愣是一整句话说完才看见了从后院出来的壮硕人影。 “胖子...” 吴峫满脸堆笑抬手打招呼,王月半的笑容逐渐消失,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眼皮一翻。 “你谁啊,胖子也是你能叫的,走走走,我不认识你你赶紧走。出去出去,一股子邪气把我财气都冲散了,快走。” “哎哎哎,胖子,我是吴峫啊,这才几天你就不认识我啦,我!吴峫!我!” 吴峫乐得配合他,甚至顺杆子往上爬。 不记得才好,不记得就不用为之前的行为做出解释。 简直完美。 “呦,原来是吴家小三爷啊,真是稀客呢,鄙人眼拙。一下不敢认您来着,想着要是这次您再掏出把刀来抹我脖子,我不见得能再捡条命见您一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抱着胳膊用眼角余光斜视着阴阳怪气。 吴峫几乎要被逗笑,只得低了脑袋咬咬牙生生忍住。 真不是他笑点低, 实在是胖子这样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难为你费心,怎么就冷死我了呢。】 真像。 第153章 弱不禁风的小少爷 “这也就是我,天真,不然像你这种邪门儿又屎尿屁事儿多的,要是遇上别人,早扫帚不理你了。把你能耐坏了还敢拿那破针扎我,你知道那玩意儿多疼吗。醒来后我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听着王月半的絮絮叨叨,吴峫诡异的沉默了一瞬,破针,小花儿要是听到这话恐怕要气死。 那是特制的镇定剂,是解雨辰的私人研究所专门生产给家族中因为意外需要频繁镇痛麻醉的人,能最大程度避免对脑部的刺激和因为副作用出现的头晕、恶心、呕吐、记忆不清晰甚至神志受损的现象。 这也是他敢放心大胆的随便用的原因。 否则几针下去记忆力减退成了痴呆哭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又不是谁都叫毛利小五郎。 最重要的是,那个针真的很贵。 但是现在,聪明人要会明哲保身。 反正小花儿又不在。 因此已经被阴阳怪气怼了一阵子的吴小佛爷乖巧的站在胖妈妈身后一边听着训,一边忙不迭的点着头,手底下还十分殷勤的帮着按摩肩膀。 “对对对,你最好了,所以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我气了,你看,我大老远家都没回就跑过来给你送宝贝,足以见得我的悔过之心了对吧。诸葛肥龙先生、摸金小王子,请你大慈大悲的原谅我。” 看胖妈妈脸上的松动越来越明显,吴小狗赶紧趁热打铁。 “我开了几天几夜的车,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真的饿坏了,你可怜可怜我吧,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这眼睛又刚刚好,万一再给饿失明了——” 从前小三爷好歹还有点节操,但筛爷爷骨灰把忽悠人当喝水的邪帝啥也没有。 就,真,啥也没有。 包括脸皮。 “得得得,天真你别学你三叔,都给你教坏咯。我这还头一回听说能给饿失明的,说说吧,眼睛咋回事啊什么时候好的,你这身体也跟你一样,就一瘸子屁股,邪门儿。也不知道你家怎么起的这名字,吴峫无邪,怎么着啊难不成还物极必反了?” 王月半翻了个白眼向后伸手把人拉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仔仔细细的瞅了两眼。 比起灰白无神的双瞳还是黑色清亮的眸子更适合小天真。 怎么看怎么舒服。 “应该是螣蛇的力量残留,时间长了自己消散了,然后就好了,放心吧,没问题。” 吴小佛爷摸了摸鼻子对物极必这句话不置一词,还别说,其实他偶尔也这么觉得。 “真好了?” “真好了。你这不是看到了嘛。别担心。” “行。” 说罢便径直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到吴峫看着他的背影发愣便对着他抬了抬下巴。 “走吧我弱不禁风的小少爷。” “干嘛。” 吴小狗不知道在走什么神随口就问了一句。 “这会儿又不会饿失明了是吧。” 手里转着钥匙斜睨小天真。 说时迟那时快,吴峫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伸着双手眼睛上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外挪。 “胖子,胖子你在哪儿啊,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睛说它得吃铜锅涮肉才能好。” “兔崽子,来劲了你。”胖子笑骂了一句,可还是配合的上前几步走过去拽他手腕。 “少爷您慢着点啊少爷别摔着您了,沟,沟,沟,脚下有沟。” “啊嘞啊嘞啊嘞~~不对,你不要扯淡,你店门口哪来的沟。”小三爷瞬间睁开了眼睛往脚底下看。 平地摔他摔怕了,疼就算了,还丢人。 这和他主动不要脸根本是两码事。 “我刚挖的,要是下次再干那种蠢事儿我就给你埋里头。” 听的出来,王月半对小天真撂翻他这件事怨念非常大。 可不么,推己及人,吴峫被张起棂捏晕的时候那怨气比起尸的粽子还大呢。 王月半不是傻子,就算是没听过什么只言片语的解释也能体会到吴峫对自己的紧张和维护。 无非就是怕他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他想要保护王月半这个人,他想要他安安稳稳的过自己跟从前一样悠闲的小日子。 可吴峫也从始至终没问过他,他想要怎么做怎么选择。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了小天真的秘密,看到了一部分未来之后,王月半已经不可能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丢下吴峫让他独自面对一切。 未来很苦,天真和瓶仔需要他。 即使面前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也想怀揣着炽烈顽心跟着这哥俩闯一闯。 就像未来会发生的那样。 “不埋沟里行不行啊,我这么邪门,万一哪天起尸了会被失忆的闷油瓶扭断脖子的吧,他老凶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峫煞有其事的摸着脖子一脸扭曲的咂咂嘴。 “让你胡说八道,让你张嘴就来,让你没完没了!”铛铛铛三个脑瓜崩,说一句弹一下,可怜的吴小佛爷在潘家园的街道上捂着脑门儿哀嚎。 欲哭无泪。 那是真疼啊,这死胖子一点也没收着力道。 绝对起了个包,绝对。 死胖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只不过,有些人天生就记吃不记打。 甭管之前想了什么,坐在热气腾腾的麻辣锅面前往嘴里塞着涮羊肉就啥也不记得了。 “闷油瓶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半路跑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吴峫头也没抬,就着蒜泥小米椒蘸酱埋头干肉。 “哎不是,你们一个个都啥毛病啊,做事儿怎么都这么没谱儿。” “你会习惯的,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吴峫说的一脸满不在乎,不过这话很耳熟,似乎之前跟谁说过。 王月半把嘴里吃到的花椒吐出来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我眼睛一闭一睁就在家里了,你说邪门儿不。” 吴峫噎了一下无奈抬眼看他。 啊对对对,邪门儿。 “黎蔟那孩子可比某些人乖巧实在讨人喜欢多了,他把我送到家舒舒服服的扔到被窝里才走的,我醒的时候电饭锅里居然还有热乎的虾仁粥。” “可是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家知道的那么清楚的,居然还清楚我那保险箱藏哪儿,密码他都知道,拿了我几万块钱留了张字条,说吴峫还。” 胖子的脸上全是狐疑,可那哪是狐疑啊,明明就是陈述与阴阳,变相的告知吴峫自己已经知道些什么的事实和决心。 既然未来有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缺席。 吴峫手上一顿若无其事的接着问。 “你不会真让我还吧,我可没钱,谁欠的找谁啊,没钱就让他打工抵债,不能惯小孩儿这毛病。” 吴峫是会抓重点转移话题的。 王月半气结,不想理他了。 吴峫终于安稳的把肉吃进了肚子里。 半晌后突然抬头一脸疑惑, “你手机一直在震,哪儿装着呢嗡嗡嗡响个不停。” 本来都决定不理他的胖子听着这话把裤子,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口袋翻了个遍掏出手机来一看啥也没有。 “不是我的,是不是你的你瞅瞅。” 小三爷摸了半天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 “哦,是我的,我接个电话。” 正说着,胖子手机也开始响,他似乎是也有点意外,对着吴峫扬了扬手机示意自己也接个电话。 “吴先生,还是我。”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您过奖。” “有屁快放。” 阿宁轻吸了一口气才压住心头那股子火气, 臭小子,等你到了海底墓,我要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我们公司正在进行救援合作伙伴吴叁省先生的行动,缺乏相应的经验希望能得到您这种专业人士的指导与建议,我们往您的账户中打了一笔顾问费,这次行动结束之后,无论顺利与否,您都会获得另一半尾款。您看您有空吗?”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劲。 果然,下一秒手机收到信息,吴峫瞟了一眼,200万。 舒坦。 裘德洘这跨国公司可大着呢,干的都是灰色地带的生意,赚的都是死人的钱。 随随便便掏个一亿出来眼都不会眨。 这可是2003年,牛肉面一碗三块五的年代。 可他也不贪心,过犹不及,不过嘴上还是要占占便宜。 “这点钱也好意思言之凿凿的充大头蒜,我以为你们多有钱呢。” 小三爷话里的轻视与嘲讽太过明显,二十几岁的姑娘家阿宁,养气功夫在邪帝面前完全不够看。 “我劝你别太过分,道上人称哑巴张黑瞎子的那两个夹喇嘛身价顶了天也就才300万,我们不过是次救援行动,你还想怎么样。” “哑巴张?黑瞎子?那你倒是叫他们啊,你找我干嘛你这不是欠得慌找骂是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啊搁这跟我纠缠半天拿热脸往我冷屁股上贴。” 蛇精病毒舌起来,普通人还真不能撄其锋芒。 “你——” 声音中断,一片寂静。 半晌后,当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经变得一片平稳。 “资金已经打到您的账户,请于明日早晨十点前往首都机场,届时有我们的人员与您接头带路前往救援地点,再见。” 电话挂了。 吴峫合理怀疑阿宁刚把手机话筒捂住臭骂了他一顿。 小三爷撇了撇嘴,说不过就不要惹他了嘛。 四百万呢,不去白不去。 抬眼瞅了胖子,发现他也挂了电话抬头望过来。 “你这表情好奇怪,是谁啊。” 吴峫决定先发制人。 “哦,我一老朋友,他说他们家祖坟塌了,里头好像有点东西,贸然下去查看维修他怕磕着碰着什么他老子爹入梦抽他,让我一会儿过去帮忙看看。” 表情要多真挚有多真挚。 吴峫自己心虚因此一点也没怀疑,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肉。 “你呢,你一会儿也有事儿啊。” 不可避免的被反问。 “啊?我啊,一老同学,刚留学回来组织了同学聚会,让我务必过去聚一下。” 随口胡诌,根本看不出异样。 胖子表示理解,然后俩兄弟在各自心怀鬼胎吃完了这顿饭分道扬镳。 吴峫坐上车往解家走,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陷入沉思。 螣蛇这件事还有后续,无论是因为小花儿需要的内丹还是处理掉隐藏的祸患,他都必须去一趟昆仑山。 胡建军还在准备,他也要积极的处理掉自己的手头上麻烦空出一些时间。 听老胡说,西藏有一种天授唱诗人,不知道和张起棂的天授有什么共通之处。 还有他从螣蛇记忆中知道的真相,秦岭那个地方—— 真是意料之外。 吴小佛爷的脑海中出现了胖妈妈的身影,眼底燃起一簇纷然汹涌的炽热。 总要有人陪着张起棂,总要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数次带他回家。 除了吴峫,也可以是王月半。 进了花儿爷单独的小院儿,他人不在。 吴峫沉凝了片刻转头走向黑瞎子的房间。 “谁啊。” “你猜。” “里头没人。” “我有事找你,和小花儿有关。” 下一秒门开了。 无良师父上半身没穿衣服,绑的满满的都是绷带。 吴峫一点也不觉得心虚,甚至手插口袋绕着他转了一圈, “这造型不错。”墨镜还带着,这跟背后灵已经无关,是他家族本身就带有的病症,畏光。 “托小三爷的福,美男大赛必有我一席之地,追我的霸道总裁想必能从这里排到英国。”一贯懒散的拖长了音调。 小三爷眉眼轻扬脸上浮现笑意,但很快收敛,反手拿出一截手臂长的鲜嫩树枝。 没等黑眼镜一脸惊奇的开口调侃,吴峫开口就让他脑子嗡嗡直鸣。 “小花儿身上被下了慢性剧毒。”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黑瞎子的窗户贴了层窗纸乌漆嘛黑只能通过脸色判断他的心理状态。 “他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是谁,什么时候,解药去哪儿找,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片刻的死寂后,吴峫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听到了如擂鼓一般疯狂跳动的心跳。 “有几年了,但他自己不知道,现在还看不出病症,再过几年,他会逐渐因为身体器官衰竭而走向终结” “我也是不久前抓到一个人才知道的,随后我来了,解府我随意进出,检查过所有他会接触到东西。没有下在吃食,而是在戏服上,通过皮肤长年累月的接触渗透进体内。我这次去云南就是找解药的,找到了其中一份。” 吴峫抬手盖住了黑瞎子猛的看向他想要说什么的嘴示意他噤声。 “我来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自乱阵脚打草惊蛇的,你认真听我说。” “花儿的戏服是有专门的人拿着钥匙保管和养护你是知道的,除了他没有人能神不知打鬼不觉的做到这些。” “我本想直接做掉那人,但我意识到,如果他死了,对方还会换成另一个人,或许是司机,或许是更直接点,厨师。” “因此比起未知的危险,把已知的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说不准还能查出些什么,反正这一年的热孝,小花儿都不会把那衣服穿上身的,我需要你保持冷静,不要露出端倪。” “这世界上,就是你害他我也不会害他的。你要相信我。” 看着他逐渐恢复冷静,把手里的地精枝叶递过去,想了想随手薅了一把放进嘴里。 “这是解药,你这段时间以养伤的名义待在这里,不管用什么办法,督促他每天吃一点。后面的事,等我从海南回来再跟你细说,这里四处都是眼睛。” “局面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一味的勇猛带来的,可能只有他的死亡。” “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不要试图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安稳。” “那是莽夫的愚蠢行为,是废物的自我感动。” 这是你教我的,师父。 吴峫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不能待太久,剩下的只有黑瞎子自己消化。 黑眼镜很通透,吴小佛爷能想到的东西,他的师父不会想不到。 瞎子的房间久久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句轻声叹息在房间消散。 花儿,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 可以什么。 或许这句话是, 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不用为对方的劫难忐忑彷徨。 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获得内心的一丝安宁。 造化弄人。 他不信神佛,但此刻他由衷的想要祈祷, 如果能让解雨辰少些苦难,他愿用他的余生做交换。 第154章 再看收钱 当天解雨辰回来的很晚,他看上去仿佛心情不太好,进了书房背靠着关紧的门闭上眼睛良久没有动作。 某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的睁开眼睛摸向了腰后, “别紧张,是我。” 整个人都瘫进椅子里的吴峫适时的出声打断了发小即将出手的攻击, 花儿爷怔了一瞬身上的气势一收,捏着眉心走上前打开了灯。 “回来了,还没睡啊。” 小三爷点点头起身把座位让开,哪有什么意气风发杀伐果断的年少英才,这才是解当家忙碌了一天后心累筋疲力尽的真实写照。 “没有,在等你,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耽搁到这么晚。” “没事,是我有事找张日山,可去了新月饭店难免要跟尹家的扯皮,我烦他们。”尹南风还好,姑娘家惯有的娇蛮无伤大雅。 只是这尹家人,啧啧啧,真是满门心思他们老大天老二。 当年靠着张大佛爷和尹新月的关系,本就名声大噪的新月饭店曾一度能够只手遮天。 也不奇怪,像这种声势浩大有名望有底蕴的家族存在,难免和张家一样傲慢,鼻孔朝天目中无人。 尹新月在的时候还好,那姑奶奶长得漂亮手段可不软,压得底下尹家的人动弹不得翻不出什么浪花。 只是这之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解雨辰自然不会是吃亏的主,但,光是看见就觉得脑子里嗡鸣个不停。 就像解家那群披着羊皮满是獠牙的野猪,养不熟的毒蛇,何其相似。 出门一趟还要影响心情脏了眼睛,真是晦气。 小花儿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上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了。 七十多岁的高龄还要一天两顿的伺候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吴小佛爷撇着嘴心里吐槽手上却是很诚实。 解雨辰一直有头疼的毛病他是知道的,这解家说人多也不多,可是鸡毛蒜皮的屁大点事儿都热衷于给解雨辰添堵。 从小超负荷废寝忘食的学习、训练、唱戏、掌家,要防着外头的人挖坑,又要小心家里头同姓异梦的,心里压力就是一个成年男人也不一定扛得住。 他不头疼谁头疼。 按了按肩膀,揉捏着太阳穴,没过多久手底下的人开始昏昏欲睡。 吴峫低头看了眼那张满是疲倦的脸,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算了,明天留张字条就好了,反正该商量的一切,早在第一次就已经敲定,只要不出现偏差就不会被更改。 一切都在朝着预想中的发展。 ———— 第二天一大早收到汇合地点信息的吴峫,在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安检入口见到了一个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用眼镜和衣领捂起来,还时不时拿背包挡在身前走路鬼鬼祟祟的人。 吴小佛爷有些奇怪的多瞟了一眼,就这一眼,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 这个没良心的死胖子,大骗子。 某些人浑然不记得自己当时也是骗了人的。 选择性遗忘。 王月半显然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并且大老远就把小天真认出来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吴峫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冷眼瞧着胖子磨磨唧唧的往他跟前挪动, 几步路让这人走的像是要上断头台。 站到身边了还保持距离拿包顶在脸上,小三爷看着他发出一声冷笑,拿个裤衩套头上都比这法子来的有用,他就看这无赖能坚持多久。 躲得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 可吴小佛爷远远低估了自己今天所要受到的震撼。 “吴先生...?”背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疑惑, 吴峫暂时放过了王月半,转过身看向来人。 情理之中,可是意料之外。 微胖秃顶的三十多岁男人。 小三爷瞳孔一缩眯起了眼睛, 很好,王·朋友祖坟塌了要看看·胖子和张·影帝·秃子。 得嘞,齐活了。 明明整件事不管是时间还是安排都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偏差,怎么还是聚到了一块儿呢。 吴小佛爷望着这张有些油腻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你好,鄙人张灏,弓长张,三点水一个景色的景书页的页。我是这次行动的技术顾问,久仰大名。”很重的广东腔调,伸出右手想要握手打招呼。 不,你叫张秃子。 吴小狗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补刀。 这句久仰大名真的很丧心病狂。 是平日里扮演别人的时候把话都说尽了,所以平常懒得张嘴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甚至跟他玩儿猜猜看我在想什么的游戏是吧。 绝对是吧。 非常好,死胖子,闷油瓶。 没一个好东西。 但不能表现的太过异常,以闷油瓶的聪慧绝对马上被发现。 那可不行。 他宣布,张秃子要承包他接下来一整年的笑点。 “你好张教授,我是吴峫。” 脸上浮现的笑容礼貌又真挚,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其实酝酿着一肚子的坏水。 “这位就是王——” “胖爷,叫我胖爷就行了。” 生怕被叫出老弟底儿,还是要遮着脸瓮声瓮气的说话,小三爷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 “胖爷。”张秃子很有影帝的素养,半点没觉得不适依旧笑呵呵的从善如流。 吴峫翻了个白眼儿,这要让王月半知道张起棂叫他爷,还不美死他。 “王月半,属王八的啊你,你那头太胖卡在龟壳里了是吧。” “谁,谁,谁是王月半,小同志认错人了吧。” 为了否认连说话特有的调儿都变成了西北羊肉串味儿。 “来,你出来,你看看这位是你那祖坟塌了叫你帮忙的朋友吗。你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给我瞅。瞅不出来我就削了你那二两肉。” 吴峫仗着自己神奇的小口袋早就放弃背包了,装备阿宁会准备,他就更不需要自己操心,此时手上空无一物。 这给了他极大的便利。 袖子一挽,就企图从背包后面把人扒拉出来。 “天真,天真天真,我错了我错了,哎呦别打别打,停!你来真的啊,打住打住,不许从你那口袋里掏刀!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天真!!我要喊了,你再过来我真喊了。我错了祖宗我错了。我这不怕你跟过来有危险嘛。你这瘦胳膊短腿细皮嫩肉的,磕着碰着多心疼你说是不是。待在家里不比去那劳什子海底遗迹强不是。 他又不傻,大庭广众之下掏个屁的刀。 而且,我信你个鬼哦。 吴峫抿着唇用手指遥遥点他, “那你就骗我是吧。” “你不也骗我了吗?你别告诉我这三十多岁的秃头是你留学归来的老同学。 王月半说话没顾忌,他不是没情商,他有,还很高。但就是想说啥说啥,讲究的就一嘴贱。 听着反被控诉,吴峫语塞,可理不直并不影响他气壮。 “那也是你骗我在先。” “得得得。天真我的好天真,咱们扯平了不是。赶紧上飞机走人,别在外人面前闹笑话,快快快,救你三叔要紧。” 哄小孩儿的话胖妈妈张口就来,背上包推着小天真就往前走。 路过的时候,正看着他们上演的闹剧饶有兴趣眼睛炯炯有神的张秃子很有眼色的递了两张飞机票。 这人就差一把瓜子了。 走出去几步,吴小佛爷越想越不得劲儿,被胖子揽着还有空回头朝张秃子喊话。 “不能白看,再看收钱。” 第155章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飞机掠过首都的天空,机舱里在片刻的喧嚣后归于一片寂静,所有的旅客都已经陷入睡眠。 如果没有意外,这次飞行至少要持续四个小时,刚好能补个觉。 但,王月半用王铠旋的红裤衩发誓,天真肯定是在云南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从来没见过有一个人能聒噪又事儿多的让人恨不得从飞机上扔下去。 这两人互相拍马屁也就算了,到后来他还眼睁睁的看着天真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硕大的相机,要求他帮忙拍照合影。 天真可是只带了自己,空着手来的,这小祖宗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包是他的,他王月半的! 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来就没有装过那种没用的废物在里面,又不能救命又不能吃。 好吧好吧。他明白小天真神奇的口袋过于惊世骇俗需要遮掩。 但是胖妈妈十分不理解,跟一个发福的男秃子有什么好照的,真的。 居然还邀请他一块儿拍。 呸,他才不要和地中海合影,会传染。 天真还想劝,可看他坚定拒绝一副“要我拍毋宁死”的样子倒也放弃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胖子这会儿才不管,扭过头不理他,他就是从飞机上跳下去也不要和油腻的中年男人合影。 比起王月半的强自忍耐,小三爷和张教授却表现的十分投契。 吴峫原本也没这么神经质,但知道这人是研究明朝地宫的教授之后就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对他的工作,还有这个人。 “张教授,您家里几口人啊。” “就您一个啊,您没娶妻啊,哦,那实在太可惜了,您这优秀的因延续不下去是人类的一大损失啊。” 神特么优秀基因,三十岁秃头地中海吗。 胖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顾忌着别人在睡觉他还不敢太大声,满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知道天真惯会胡说八道张嘴就来,但也没想过能离谱到这种程度,他冲着那张脸说这么恶心的话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阿弥陀佛,恶灵退散。 感受到两人投来的疑惑的眼神,又生生憋住摆了摆手。 “我忽然想起我家那头母猪一胎生了六个,一时没忍住,你们继续,继续。” 吴峫的脸色也有些怪异,他其实真的很想笑,如果这人真的是张秃子也就罢了,可一想到这张皮下的其实是那个高冷冰山酷哥,话少到能把人闷死的张起棂,他就觉的诡异的让人发笑。 尤其是这个人对他的啰里吧嗦碎碎念嘀嘀咕咕看不出半点反感,反而全盘接受。 要是张起棂,早就一个眼神扫过来让人闭嘴了。 难不成,这闷骚的家伙才是闷油瓶的本体? 吴小佛爷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小吴家里是做什么的哇,是不是研究方向比较冷门,我怎么从来没看过你的大号出现在考古杂志上。”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吴峫总感觉这张秃子言语之间老想惹他生气。 开什么玩笑,人戳到痛点才会生气,而邪帝的痛点,能戳的不会戳,会戳的只能死。 那还生什么气。 “啊,我家啊,我家往上属三代都是挖土的,我学建筑,跟考古没什么关系。” “嗷嗷,原来是建筑师啊,我研究死人房子,你盖活人房子,我们真有缘都能算半个同行了。” 张秃子恍然大悟的表情摆的太早,没有注意到身旁小三爷脸上的不怀好意。 “不是的,不是建筑师。” “恩?是建筑工人吗,那也是有交集的嘛。” “不是,是盗墓贼,学建筑这门儿比较实用。” 吴小佛爷觉得,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不然为什么王月半和张秃子都沉默下来用这种震惊又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他看连话都忘了说。 “嗷,小吴就算不想说也不要开这种玩笑嘛,好好的一个大学生人才做什么盗墓贼。” 张秃子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半晌后再接起话尾远不如一开始能侃能说的顺畅,还疯狂私自给吴小狗拿话找补。 吴峫瞅准这个表情的空隙抬手拍了一张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接话,过犹不及,再说下去就太刻意了。 刚才那些照片,他要拿回去做个专门的相册,把张起棂钉死在这个“耻辱柱”上,有事没事儿用这个嘲笑他。 张族长,你也不想黑历史被你的族人看见的对吧? 吴峫光是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可没想到,不知是不是王月半刚笑的太过开心被人惦记上当场要报复,于是有了以下的对话。 “王先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啊?” 胖子仿佛没想到矛头怎么突然就对准了他,笑的满是褶子的脸慢慢平复下来,看了眼明显想看他笑话的小天真,不由得破罐子破摔。 “我?我也是地下工作者。” 这话一出,秃子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就在胖子心里暗叫完蛋懊恼怎么就被邪门儿带歪讲了实话,万一人当真报警怎么办,这要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屁股可不干净。 就在他已经想象到自己铁窗里的生活的时候, 就听得那人说。 “原来是公安战士,失敬失敬。” 胖子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吴峫憋不住了。 他一言不发径直站起身去了卫生间。 笑到半死。 第156章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在最初的东拉西扯之后,聊亲热了的两人终于在飞行的后半段路程说起了正事儿,吴叁省失踪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目前进行的救援行动和遭遇的困难。 虽然吴峫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也想知道蝴蝶的翅膀有没有扇动的过于用力,便也用心听着。 据张秃子所说,三叔是主动找到裘德洘寻求合作并拿出了有力的证据,证明海底墓遗迹的存在,并且想要开发。 但他人手不足,设备不全,更没有打捞许可,连出海都是问题,因此他与裘德洘达成协议,带着人前往海南北礁附近的海域搜索。 起初进行的很顺利,直到几天前,他们的船突然在卫星定位系统上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吴峫并不觉得慌张,知道的太多,导致心里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懒得起。 这件事从他的视角上来看,有着和这个讲述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比如三叔要二下海底遗迹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开发海底遗迹。 没错,是二下。 三叔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和闷油瓶、陈汶锦下过一次西沙海底,也是在那里和解涟环布下了两人共用一个身份的局用来混淆视听。 那里面有什么、该怎么走、怎么去能拿到什么、里面有什么危险三叔心知肚明。 他一个人也能下,就像他之前做过的很多次。 所以这不同寻常大张旗鼓的一遭,不过是利用裘德洘想要找到某样东西的决心摆了人一道给他这个要入局的侄子铺路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裘德洘才是最惨的人没有之一。 从民国时期就被老九门的人骗过来忽悠去的,以为自己厉害着呢,又是拿钱又是出装备给一颗枣又给一棍子的威胁着去寻找他想要的东西和秘密。 可实际上只是别人借来杀人的利器和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老九门的人,那是在倭寇打进长沙的时候都能以命相抗杀出了一条血路的狼人们,没道理安逸了反倒会怕区区一个外国有钱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所有的行为背后都有九门的人暗地推动的双手。 他比当年一无所知失去一切的小三爷都要惨得多。 小三爷可以用时间和苦难变成邪帝补救自己年少时的幼稚与无能。 但裘德洘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冤屈悲惨的一生。 就连他寻找了一辈子最终在张家古楼如愿得到的那样东西,也是用来克制自己死后不发生尸变。 就像小哥说的那句,这人不是在求长生,而是想要死后的安宁。 而同样面临这种问题的,只有老九门初代的元老。 就像他的爷爷,吴老狗, 和陈皮阿四。 如果爷爷没有坚持火化,也许他也能像四阿公一样从自己躺平的地方站起来再度活蹦乱跳。 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也因此失去了这样的好机会,给了小三爷亲手筛爷爷骨灰的绝佳体验。 裘德洘清楚自己将遭遇什么。 但现阶段,他对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还十分模糊没有定义,否则不会跑到这汪臧海的沉船墓里来。 可吴小佛爷知道,并且,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与敌示弱、扮猪吃老虎这种事做起来实在简单。 已经被利用了两代,裘德洘先生有生之年一定很荣幸能被第三代也浅浅的利用一番。 他可比他们真诚可爱的多。 不过,吴峫蓦然想起当年闷油瓶让裘德洘带走的东西,仿佛是两只圆环。 像是镯子。 他的记性实在过于好了,只是顷刻间就又联想到了重生后再下鲁王宫,在那里发现的人首蛇身的尸体。 瑶姬——她和那块表明身份的玉佩还安静的躺在自己的小山洞里。 西王母的三位女侍,也有着同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圆环。 是为了压制身体的异变所打造,但真正用到的只有两副。 他记得自己在当时就有过猜测, 会不会, 瑶姬的那副手镯遗失后,经过历史更迭岁月交替落到了张家人手里,和张家古楼的其实就是同一个。 但如果,这副手镯真的能压制异变,那么,会对吃下尸蟞丹的人产生同样的作用吗? 吴峫心头猛的一跳,第一时间想起了终其一生都没能等到吴叁省救赎,反而自己成全了自己的陈汶锦。 他们爱慕了一生成为了彼此的遗憾,最后却连一句告别都显得奢侈。 吴小佛爷的嗓子眼突兀的涌上一股痒意,而后快步走到厕所捂着胸口猛咳起来。 咳得面红耳赤、嗓子眼和肺生疼。 这世间,似乎唯有遗憾和悲剧才是常态。 谁都躲不过。 “小吴,小吴你好了吗,快出来我要憋不住了。” 一瞬间,所有阴暗的、哀泣的、怨怪与厌弃统统散去不翼而飞,只剩下无语。 早干嘛去了,非等他进来才着急。 而且,张家人的肾也会尿频尿急尿不尽吗? 敢不敢用张起棂的脸再说一遍。 但不管怎么说,也许是远离了地面,天真的邪门儿没有发挥作用,他们平稳的落了地。 胖子睡得恍恍惚惚的,直到出了海南美兰机场的大门意识还不太清醒。 “这飞机上一点也不踏实,睡得心惊胆战的,老担心掉下去。” 王月半歪着头装模作样的搁在吴峫肩上半闭着眼睛咧咧。 小三爷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 睡实了天塌下来都叫不醒的人也好意思说这话,打起呼噜来得上脚才能把这家伙踹醒。 也就守夜的时候还能多少靠点谱。 “哎呀,王老弟王老弟~~这公安工作者有个休假的机会可是不容易的,快快快,把眼睛睁开看看这大好的美丽景色吧,绝对不枉此行的,一会儿还有蔚蓝的大海和碧绿的天连成一片,你还能看见鱼虾在海里嬉戏,清澈的水里铺满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 胖子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拎着背包带子扯到一边远离了吴峫。 王月半本能的一惊,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作为常年进行考古工作和研究没什么运动量的教授,这力气大的过分了。 也不对,就是常年锻炼满身腱子肉的那些人与之相比也多少差了些。 这人不简单。 一下子睡意就散了个大半,转过身眯眼盯着张秃子瞧。 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能看出因为张秃子这番举动的不高兴。 “啥呀,啥呀就你老弟了,别乱攀亲戚。色盲啊你,你头顶可能是绿的天都不会是。一眼看过去海里哪能看到嬉戏的鱼虾和鹅卵石,来来来,你跟我说道说道,胖爷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真是旗杆上扎鸡毛,好大的胆子,这城里人真是啥话都敢往外秃噜,背课文背傻了吧你。” “还有啊,我告你,我不管你是这个教授还是那个专家,离他远些,别碰别说别管,懂了吗,真是兔子进磨坊充大耳朵驴,给你脸了谁都想扒拉两下。” 在察觉到张秃子与身份不相符的武力值时,本来还正常和颜悦色说人话的王月半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小三爷看着突然间就剑拔弩张起来的场面有点儿傻眼。 他记得,这胖妈妈和闷油瓶子,只有在鲁王宫的时候有过口角起过冲突,后来真的没有了。 至于这一次,鲁王宫的针锋相对并没有发生,甚至还搭伙去了一趟献王墓也算同生共死过,怎么就突然这样了,难不成这就是命中注定必有一仗? 这是什么诡异的宿命论, 还是迟来的叛逆? 他不理解。 并大为震撼。 但他圆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张秃子先了他一步。 “抱歉抱歉王同志,我这不是感念你地下工作者辛苦,想让你看看这大好景色散散心嘛,一激动说话难免不注意毛手毛脚了些,你见谅,见谅啊。不要放在心上啦。” 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哎,没事没事,我也有错,睡得稀里糊涂的难免有些脾气,老哥勿怪哈,勿怪。” 死胖子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是小三爷第一个念头。 张起棂也很豁得出去,好想拍个视频。 这是随之而来的第二个想法。 但当看见两个人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再次友好的勾肩搭背起来,一句一个老哥儿,一句一个王老弟。 吴峫站在原地整个就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茫然。 不是,他妈的这俩人是不是疯了,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有病还是他们有病。 演上瘾了还? 搁这争奥斯卡影帝呢。 真的。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到处都是谎言和虚伪。 在这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的海南街道,他因为不够戏精而显得和这两人格格不入。 只有他最真诚最朴实无华。 他,吴峫,是这罪恶地球最后的希望。 他羞于与这些二皮脸的人为伍。 他唾弃他们。 “小三爷?是小三爷吗?” 有人出声打断了吴小佛爷大发神威拯救荒谬地球的中二幻想。 吴峫循着声音抬眼就看见一位身形与他差不多,一身健康小麦色皮肤的年轻人。 小三爷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罕见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这个感觉 来的快去的也快,显得过于莫名其妙。 “是我。你是?”吴小佛爷将如丝如缕的奇异压进心底若无其事的回应。 眼睛里是一派天真与清澈的温软。 “太好了,找到您了,我是解家的,花儿爷今天早上打了电话说您要过来,我就在这等着了,还好没错过,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吗。车就在那边停着我带您过去。” 说着就要伸手去接胖子身上搭着的包,王月半躲了一下去看小天真的脸色。 而自从这个人出现,张秃子突兀的陷入了沉默脸上出现了思索的神色, 明明作为国际性海洋资源开发有限公司的暂时代理人,他应该做的,是按照计划中的,带着他们找到港口的阿宁坐上启程的渔船。 但现在,吴峫看着他,他却在走神。 是张起棂在走神。 是那种熟悉的,被天授后什么都想不起的迷惘。 吴小佛爷平淡的移开了目光。 “没事,走吧胖子,张教授,张教授?我这刚好有朋友来接,先上车吧。” 小花儿知晓一切,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一定有他的用意。 还有这个人,这个让他和闷油瓶都觉得怪异的人。 那是一辆普通的大众,跟小花儿出门动辄几百万的豪车压根没有可比性。 但坐在副驾驶的吴峫关注点却不是这个,他状似无意的问, “你是解家的?来自哪一支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有点眼熟,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青年笑的有些憨厚,手里把着方向盘在车辆人群中熟练的穿梭,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瞥向后座安静的张秃子。 “小三爷说笑了,我可没在解家生活过,我和我的那些个兄弟都是解家收养的孤儿,所以姓解,我叫解南,大概是长了一张大众脸您才觉的熟悉吧。” 小三爷的神色出现了一抹歉意,像是为自己的言语戳到别人的痛处而感到愧疚。 “抱歉——” 解南似乎毫不意外他会出现这种反应,他摆了摆手, “害,没事的小三爷,都多大人了,不至于这么脆弱。这些年被解家照顾的很好,我们都很感激花儿爷。” 吴峫没再接话,倒是解南,一路上饶有兴致的为他们介绍着沿途的街巷与风景,表现的对这里十分熟悉。 小三爷头拧向窗外靠在椅子上仿佛是睡熟了。 也是,这十分符合吴峫的人设, 如果不是睡着了,一路上怎么可能不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直到在目的地下了车,吴峫在解南的指引下,面对着一艘偌大全新的商用捕捞船目瞪口呆。 这和他印象中,阿宁所找来的六吨破破烂烂会在风浪中不停摇摆的渔船有着天壤之别。 他咋舌,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是穷土鳖永远无法理解的。 “这是解当家今早买下来的,是附近渔民的船只,长35米,宽7米,吃水八千吨,够新装备也全面,就算遇上极端天气也不会太过手忙脚乱。手续齐全国家认可的,没有隐患。” “花儿爷说,出去玩儿还是自己人用着踏实一些。” “最后,他让我再问问您,这个惊喜您还满意吗?” 解南从始至终面带笑容,虽然语气艳羡但没有其他杂质。 他对解雨辰有着一种特别的认同,甚至算得上是欣赏。 欣赏。 吴小佛爷静静的听着他的话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抬起脑袋看着解南浅笑轻声回应。 “怎么会不满意,意料之外,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花儿说的不是船。 小三爷说的也不是。 第157章 短小章 时隔二十多年,吴峫再一次见到了阿宁。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感到痛苦,在见到潘子、三叔、张起棂、胖子、解雨辰、黑瞎子等等许多熟悉的人之后。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 但他错了。 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就像他人生中特殊的节点,每一次看见都会提醒他过去发生过的一切。 师父说,只要不是张家人,该痛的还是要痛一痛的。 显然,这并不是一种赞扬。 他曾经一度觉得阿宁是一个蛇蝎美人,认为她满是心机与獠牙,为虎作伥。 可如今再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的认知实在过于片面。 阿宁值得钦佩。 能够在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探险盗墓行业里做一群各有特长的男人的领队,除了要克服体能上的天然劣势,也要有过硬的业务能力与素质。 回想当年,这个女人甚至跟他的年岁相差不了多少,却已经心智成熟,果决坚强。 吴峫偶尔会想,如果当年没有蛇沼的意外,会不会逢年过节也能在喜来眠看到她的身影,就像那些普通的好朋友串门拜年一样。 她会一边与嘴贱的胖子互怼,一边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来蹭个饭。 她会出现在饭桌的一角面带笑容的与所有人一起举杯。 而不是和潘子一起出现在他濒死的幻觉和梦里。 她的弟弟会和黎蔟、刘丧打成一片,他们骨子里同样的不安分,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没有如果。 阿宁以朋友的身份,以第一名的绝对优势冲击了当年还青涩稚嫩的小三爷的内心。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了自己好友的死亡。 那姑娘死在了他的怀里,甚至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吴峫的精神世界没有受到过久的折磨,因为他的身体正在受难。 半个身子都挂在船的围栏外,面向大海不停干呕到脸色发白发青。 就连吃了晕车药都不起半点作用。 “呕——” 胖妈妈在他身后扶着,轻拍脊背顺气眉头皱的能拧死几只苍蝇。 “好歹威胁那女人上了这艘大船,不然她那破小旧的渔船还不得晃得你直接两眼一闭腿一蹬就过去了。” “呕——你、死胖子,你才——呕,你才过去呢你。” 吴峫已经双眼通红,呕的泪流满面。 这不科学。 他从前没有这样过。 这具身体到底什么毛病。 “胖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小三爷硬生生的咬牙压下了翻滚上来的恶心,语速加快了几分。 “什么声音。船划开水面的声音,海鸟的叫声,发动机的轰鸣,张秃子难听的嗓门儿,你说的哪一个。” 吴峫安静了几个呼吸,才有些犹疑不定的回复。 “都不是,好像是有人在唱歌。”宛转悠扬的哼唱,动听,却催人潸然泪下莫名想要哭泣。 “你耳朵里卡屎了?”但王月半一个后仰的大动作终结了他的感知。 “.....”卡了你那榆木脑袋。 可惜了,小三爷这会儿子连瞪他都嫌费劲。 算了 “吴峫,你还能行吗?” 阿宁的声音传入耳中,明着是关心,但谁都能听出来其中的嘲讽。 九门吴家独苗继承人,就这副模样,真是笑死人了。 不用猜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吴峫甚至都没转身看她一眼。 “地方确定了吗?”他问的十分平淡,即使面色苍白却依然透着一股子与他面容不相符的沉稳。 阿宁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番作态,这小子根本不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把她当做了好用的工具。 美眸微眯,有心继续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无声的发出一声冷笑。 并且吴峫的问题与他们此行息息相关,她根本没有办法刻意无视。 “只能估算出一个大概方位,我们手上只有古旧的纸堆资料,你三叔没有留给我们实际的定位和地宫的形状,这也是我们请你来的原因。” “我以为你们多厉害呢,敢情是连位置都不确定啊废物们。请我来的原因?你也知道是请我来的啊。” 打吴峫一巴掌,破口大骂的是天真。 “那你带这么些信息不全的人和仪器装备上我的船,是要表演跳大绳做法算命吗?” 拿起枪一下又一下的扣下扳机,那是邪帝。 “胖子,告诉解南,把这些没脑子的傻逼给老子扔海里喂鲨鱼然后原路返回。” 本来晕船恶心就够烦的了。 还非要来惹他不痛快。 那就一起都别好过了。 第158章 铁三角的默契 “吴峫!你敢?!” 阿宁像是没想到吴峫会这般毫无顾忌胆大包天,脸上因为不可置信而出现了瞬间的呆滞,紧接着是愤怒,她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猛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滚开,别离这么近,丧眼。” 说话的却不是吴峫,而是一旁皱着眉头的王月半。 这种向前一步的假动作,一般情况下,人们都用来吓唬牲畜。 比如狗,比如猪。 这臭婆娘是想吓唬谁? 当他是死的? “王月半——” 阿宁脸色铁青,冷冷的盯视着胖子却没能继续言语。 小三爷拍了拍胖爷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这才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盯着阿宁笑起来。 那笑容过分刺眼,嘲讽和蔑视纠缠,最后成为不以为然。 “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的事儿,只有我想和不想。” 他就站在那里轻言细语,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温软和煦。 却让近在咫尺的阿宁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他想杀了她。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种直觉和本能造成的汗毛炸起却不会骗她。 她曾无数次因此死里逃生。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老板警告她的那一句, 九门的东西,就算是条狗也不见得只是条简单的看门犬。 而此时的吴峫,也与资料中所看到的样子相去甚远。 软弱,天真,头脑简单,心软,难成气候。 这是他们在观读资料后,在最后一页写下的总结。 他们错了,错的离谱。 “小三爷?”解南找来的时机十分恰当,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脸色一凝。 “小三爷想怎么做我们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坚定又果断的表达自己的忠诚与立场。 吴峫早就收起了不可一世的嚣张与狠辣,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充满书卷气瘦弱的小天真。 “胖爷说这女的带的人和东西都不对劲,你们去看看。如果是真的,就按他说的扔海里自生自灭吧,不行不行,太残忍了还是给条救生船让他们自己划回去好了。” 这话一出,除了阿宁脸色骤变之外,胖爷和解南的脸色都十分怪异。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煞有介事的点着头肯定自己。 在这期间,小三爷甚至向懵逼中的王月半投去了一个“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快夸我”的做作表情。 他想要做的不那么明显,可演技实在差劲,欲盖弥彰的脸色扭曲的过分难看。 解南的眼角不可抑制的轻微跳了跳。 即使早知这吴家小子是个扶不上墙的,但如今这样儿也实在是辣眼睛。 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破局的关键吗。 但现在说这些,早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多年,所有人都在等着他长大,一切都已经不可回转。 即使内心如何波涛汹涌,解南的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他认真的应了声是就要转身离开,忽的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问道。 “那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张教授——” 吴小佛爷承认自己被这个问题呛到了,他的眼神有些游移。 这要怎么答才能既把人留下又不失废物人设,他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身边的王月半。 但他忘了,铁三角,靠的从来不是默契,而是运气。 “扔下去扔下去,死秃头也是他们的人,老想扒拉天真绝对没安好心,扔下去。” 终于反应过来要信誓旦旦要帮着小天真做戏的胖妈妈,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小三爷脸上的凝滞与宕机。 第159章 二合一+过渡 “要不算了吧胖子,毕竟人家年纪可能也大了....”年纪大的三十多岁油腻中年老男人。 这谎话实在蹩脚。 吴小佛爷拼尽了全力说着最昧良心的话试图将王月半从张起棂小心眼记仇的小本本里划掉名号。 可王月半似乎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舒坦了些。 “你这样心软可不行啊天真,你没听过坏人也会老吗?那活了越久的人都老成精了,心眼子就跟那筛子一样密,年纪越大越坏,你可不能被表象欺骗。而且那秃子年轻着呢,我相信他为了延续自己优秀的血脉基因会努力的活着。扔掉扔掉。” 这嘲讽的火力直接开到最大,甚至言辞之间有着指桑骂槐的嫌疑。 不,不是嫌疑,吴峫肯定王月半在说某位真正的百岁“老人”心眼儿多。 好嘛,借着人家的马甲骂皮子底下的正主,这种天地间少有的缺德事儿也只有他摸金小王子干得出来。 其他人哪有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胖子慷慨激昂,小三爷低头无语,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解南的脸色顷刻间出现了奇异的扭曲,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是好好在家里挺尸,结果莫名其妙的膝盖中了一箭。 但话又说回来, 胖子苦口婆心义正言辞的劝说听起来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如果张秃子不是张起棂,他就是被剐了下饭吴小佛爷都不带吭一声的。 但现实就刚好比戏曲还富有戏剧性。 如果身边没有人,吴峫真的现在就想扒开胖子的脑袋看一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的是该糊涂的时候瞎机灵。 但是最终他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胖子什么也没说。 自己不想活的人谁也救不了。 况且,他怕一张嘴就是一阵一阵的干呕,再yue下去嗓子眼儿都紧的发疼像是被刀刃划了个七零八落。 小三爷在心里不由得好笑,等胖子知道张秃子是谁的时候表情一定很有趣。 到时候可千万别说他没提醒。 他可比闷油瓶靠谱,不仅用眼神提醒了,还用了言语和实际行动。 出了事儿可不能再赖他了。 阿宁从始至终都铁青着脸盯着吴峫不发一语。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甚至都没有那个讲话的必要。 如果真的扔进海里喂鲨鱼她会拼死为她带来的人谋夺出一线生机。 但对方显然很清楚她的心理底线,那艘救生船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大发善心。 要么,让他们坐着船等待救援,要么,现在就一起死。 二选一。 这些水手不是简单的货色,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数亦或者场地身手,她的人都不具备任何优势。 就连唯一可以作为筹码手无缚鸡之力的吴峫此刻都变得神秘充满了不确定性。 得承认,从被逼上这艘船的那一刻,一切节奏都已经掌握在了对方的手里,她不得不妥协。 摸准了她的脉门,赌她不敢发作。 阿宁深吸了一口气,即使牙咬的额角青筋暴起,满肚子杀意和火气也不敢流露出分毫。 这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做事毫无顾忌却心思缜密的疯子。 尤其是他判若两人的模样让阿宁明白,吴峫让他们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 他们对他根本毫无了解。 这样的内敛锋芒有意藏拙的行为具体实施了多久,他真正的脾气,行为准则,处事原则,甚至是不是真的没有自保之力根本没有人知道,也就无从猜测起他真正的意图和心思。 阿宁眼底闪过一丝彷徨,哪怕吴家老二都没有让她感到过这般束手无策局促不安。 但事已至此,她也约莫了解吴峫是不想在自己身边埋下炸雷留下不稳定因素,可只要他去海底墓,就意味着计划不会中断。 她的任务就还有可能完成。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到这她也不再停留,眼不见为净,杵在这里不仅无端受气,还有可能让本就降至冰点的关系变得更加糟糕。 他们还需要吴峫。 至少这几天。 很需要。 “收拾完了人,掉头去永兴岛,阿宁说他们有人员流落在那里。” 吴峫漫不经心的沙哑嗓音话再次给了还未走出几步的阿宁当头一棒。 那一瞬间,她的脚步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僵滞,她克制着逼迫自己没有回头流露出骇然的表情。 永兴岛上确实有他们的人,一组专门寻找海底墓开路的装备齐全的蛙人队,和真正的专业考古队员。 他们和吴叁省那支失去踪迹的队员同属一脉。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 吴峫是怎么知道。 又知道多少,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他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阿宁有一种反被猎物盯上的荒谬感,摇了摇头收拾起情绪再次提步离开。 解南的动作很利落,这些雇佣兵身手的确不错,但奈何受到了主场和热武器,还有一小部分和小三爷如出一辙的晕船因素压制。 都没来得及有过多的反应,人已经被撂倒放在了救生船上。 此时此刻,吴峫无比想回到房间里躺平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他甚至都懒得去想阿宁会不会因为他刚才的言语产生不好的联想从而痛下杀手。 她最好是。 小三爷胃里的东西已经吐了个干净,和肚子一起翻转绞疼,明明饥肠辘辘却没有一丁点的食欲,随之一起的还有因为晕眩导致的神眼迷离。 可对张秃子接下来的举动好奇,又足以迫使他忍着不适一脸厌世的模样靠在桅杆上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 他倒要看看张起棂有多豁得出去。 “小吴,小吴啊,这怎么回事啊,这些人怎么突然就要抓我要把我扔海里去呀,可怕的嘞,救命啊小吴,你跟他们说说,我不是坏人我就一文弱教授我能有什么坏心思,你知道我的呀小吴。” 正想着呢,人就来了,慌慌张张的,头上本来就没几绺的头发被海风吹的全都服帖的倒向后方,身上发福的肉因为跑动而来回晃荡显得分外滑稽。 生活不易,老张卖艺。 吴小佛爷咬了咬唇飞速的把脸扭向一旁,但他忘记了,另一边有比笑料更好笑更有感染力的王月半。 这傻子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一边笑还一边要扯他指指点点的让他看。 吴峫眉心一跳,默念了好几遍无量他妈的天尊。 没有任何作用,但就这几个呼吸之间,人已经从远处贴过来了, 这秃子跑的不快却十分滑手,后面一群练家子姓解的愣是让他跑到吴峫身边拽上两了一角衣摆。 王月半早笑的没力气管他。 “小三爷。” 那几个解家的伙计对着他一抱拳驻在原地唤了一声。 吴峫点了点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这才幽幽的转向身侧的张秃子。 “你是阿宁的人,我不能留你。” “这话没道理的小吴,只要给钱,我也可以是你的人。”张秃子的脸上满是认真,似乎并没有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 “但我没钱,所以还是扔了省事儿。来——” 吴峫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在作祟,他轻笑着摸了摸鼻子,语气里满是戏谑。 低着头不敢对视,怕一对视就会暴露自己满眼的作弄,从而被揭穿。 “别别别,小吴小吴,我也可以不要钱,真的真的,我怕水你让他们别扔我,我不要钱不要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吴救命啊小吴。” 作势让解家伙计上前拉人,人已经贴在他身上推都推不开,这演的也太卖力了些。 小三爷无语望天,王月半还在傻笑,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吴小佛爷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亮的惊人。 张秃子似乎是被这句反问搞得一懵,但还是下意识连连点头。 “那行,记得晚上来我房里。”随手挥散解家人,凑到近前低声私语。 “恩...啊?额....”张秃子顺嘴答应之后回过神来,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一连三个语气词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但小三爷明显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懵圈的大张哥。 “叫早了。”语气低沉且暧昧,十分富有磁性的擦过耳际。 一如出云南虫谷睡醒在张起棂身上的那一次懒散。 说完便站直了身子捂着王月半的嘴离开了甲板,没有给张秃子任何开口的机会。 张秃子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身影,那双眼眸终于在无人之处显露出一些原本属于它的光彩。 此时却阴晴不定,晦暗不明。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突兀涌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和躁动,但无从察觉来由。 遇上吴峫,他所擅长熟悉的一切似乎都会失去应有的效用。 “呕——天真,天真你,呕——你口味真重,你别过来。呕——你是不是对胖爷一身的膘早就有了企图,因为爱而不得才走了歧路,你别这样,我会很有罪恶感,你值得更好的,你——呕,不能因为我就委屈自己,天真,你醒醒啊,你还是个孩子。” 胖妈妈演的认真,小三爷瘫着脸。 “你要是早早从了我,我也不至于如此疯魔。” “.....”胖妈妈的表情呆滞,差点被小天真一句话噎死,整理了神色带着不确定小心翼翼的偷瞄自家小孩儿欲言又止。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我有点害怕了,天真,天真啊,天真你——你不会——” “滚犊子。” “好嘞。” 第160章 顺着我,放纵我,或者你死 小三爷如愿的陷入沉眠。 但这并不是个好觉,王月半和张起棂带来的安全感并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他本人的脑子,似乎因为晕船严重的不良反应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他开始幻听。 即使是在睡梦中,那道悠扬的歌声十分悦耳,可听在他耳朵里却像是颤栗的生物发出哀鸣的哭泣,它似乎在用灵魂一丝一缕的在为他编织缠绕出深蓝色的绝望。 朦胧浅淡,却深入人心。 吴峫渴望减轻歌声的不幸,却无能为力。 反复醒来几次后再也睡不下去了,自暴自弃的坐起身迷迷瞪瞪的撸了把头上翘起的呆毛,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接近凌晨,可仔细一听外头还能隐约听见水手和王月半的大嗓门,像是在捕捞蓝鳍金枪鱼,嚷着出海一趟要吃新鲜的刺身吃个够本。 小三爷一听就不禁要笑,死胖子就好这口,那年解雨辰从海外以二十六万的价格买回来几百斤重的野生蓝鳍金枪鱼和一些海产品送到雨村,说是怕他们饿死。 起初王月半还嚷嚷着送这玩意儿不如给钱,可到后来吃的津津有味就差骨头一块儿嚼的也是他。 闷油瓶不挑食,但那阵子这老小子好不容易被他们养的娇气了些,知道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喜好,虽然依旧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但比之前看他眼色行事的样子好了许多。 他坐在饭桌上看到好几盘橘红色生鱼肉的样子跟看到螺蛳粉一样生动,皱着鼻子来回扫视眼神里全是控诉,就这罕见的情绪流露把爱瓶仔如命的胖妈妈萌的心肝颤,当场站起身又不辞辛劳的给他做了碗蟹黄面。 吴峫估摸着闷油瓶的嗅觉过于灵敏,或许闻到了腥味儿才难以下咽,可自己却什么也没闻到啊,当然,他也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只有一嘴的酱油芥末。 吃着吃着才恍然意识到,哦,他都没有嗅觉,能闻到个屁。 但就那一次,他真正的吃金枪鱼吃到吐,看见都反胃的程度。 一天三顿金枪鱼,就算是变着花样,连着吃好多天那谁受得了。 离谱。 要不是闷油瓶看他可怜总施舍他些自己的正常饭菜,他都怀疑自己要饿死。 金枪鱼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吃的,可他记得南海还有种特产鱼,叫马鲛鱼,肉质紧实,吃过后口齿留香,无论是熬汤还是香煎红烧都十分美味。 那是上辈子和王月半还有张秃子在永兴岛吃到的他认为最好吃的鱼。 就那一次。 他毕生难忘。 不知道这重来一次,是不是还有机会。 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难得的不需要思考放空自己神游。 最后在外面的声声欢呼嘈杂中灵魂归于原位。 摸了摸肚子,已经不疼了,就是火烧火燎的咕咕叫。 吴峫咂了咂嘴,饿了。 船上的房间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室和卫生间都在里面,还有热水。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正擦着头发门就被敲响了。 吴小佛爷不疑有他,以为是胖子喊他吃鱼,顺嘴就喊了声进,站在床脚背对着门开始穿裤子嘴里还在碎碎念。 “死胖子,你真是到哪儿都惦记着吃。喜欢就多抓点儿,我们都给装走,回家了你也能吃到新鲜的。” 没有回应,门也没关,一股子冷风吹进来拿着上衣还没来得穿吴峫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说胖爷,咱能把那门儿带上吗,我冷。”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奈拧头看向来人。 却不是他以为的王月半。 “是我,小吴。”是张秃子,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站在门口眼神在他赤裸的上身贪婪的来回游移扫视。 极尽猥琐油腻,让人作呕。 吴峫毫不怀疑他再演的夸张点儿,哈喇子就要不要钱一般往下滴。 他有刹那间的呆愣,等回过神眼里出现了几分玩味儿和恶劣。 以为这副作态就能把他劝退?啧。 吴小佛爷觉着有意思极了,干脆手里的衣服也不穿了,往床上一扔,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张灏,赤裸着上身一步一步靠近。 张秃子的瞳孔一缩,面上那演出来的淫邪笑容却愈发明目张胆。 “今天白天实在是谢谢你,要不是小吴,我这会儿都不知道已经进到哪只鱼肚子里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谄媚。 “船上的伙计们抓到了几只马鲛鱼,我用我的独家秘方做了点给你送来,你快尝尝,这东西对男人可是特别滋补的。” 这就差明说自己往里头加东西了, 游走在身上的视线强烈了几分,甚至暧昧的对着他眨眼睛。 吴峫在他身边站定歪头瞧他这副皮囊,杀伤力确实很大让人忍不住要在脸上踩上几脚。 可远远盖不过底下那张脸的吸引力。 他盯着那双眼睛,轻笑了一声接过了碗, “是吗?” 然后一边侧手关门,一边一饮而尽。 门关上,再次抬起头的是邪帝,一滴汤汁自嘴角滑落至下巴,抬手用食指抹去,将碗随手搁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要想恶心变态,那就要比变态更变态。 “多谢你,很好喝,你的秘方一定能好好的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你说对吗教授。” 凑近了站到身后用低头在脖颈间嗅闻,明显感觉到这副身躯突然间异常的紧绷。 张起棂也会紧张,多么难得一见。 “你怎么不说话,是在害羞吗?” 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张起棂的耳畔,黑眸微眯,眸光深沉幽暗,仿佛风雨欲来。 他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失常,似乎带着几分冰寒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语气却依然紧守人设。 “小吴,这样不好,你还是个孩子呢,我、我俩都是男人、俩男人怎么、怎么——哎呀,别胡闹小吴,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吴峫大喇喇的往门上一靠,眼神慵懒,如同睥睨天下的君主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你刚才明明也很喜欢我的身体。” 吴小佛爷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张秃子拉他的动作明显一滞卸了大部分力气。 那是有原因的,可是他能解释吗。 反正此时此刻不能。 “顺着我,放纵我,或者——” “你死。” 冰冷的指尖已经拨开衣领触到了喉结,一路摸索来到了锁骨。 借着如今的身高优势俯身,在即将往美人骨覆上唇齿的瞬间,被抓住了肩膀被迫停止了动作。 “吴峫。” 啧。被发现了。 第161章 老练缩骨功才比我矮了一厘米 张起棂的每一声吴峫,都带着特殊的含义。 而这一次,是确定自己被识破的惊奇,以及被戏耍的无奈。 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中褶皱被抚平的愉悦和如释重负。 很好,省的带着小崽子看眼睛了。 但正在玩乐兴头上的小佛爷却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沮丧。 闷油瓶这样有趣的机会可不多见。 因此他怔了一瞬,试图再次垂死挣扎。 “教授喜欢这出?您早说啊,多叫几声,我爱听的。” 邪帝一如既往的脸皮厚,肩膀上抵着的能戳爆人喉咙的修长发丘指也不能阻挡他作妖的步伐。 整个人都像是没骨头一般往面前的人怀里倒。 他知道张起棂对他总是迁就的,这老小子对他,就像是自己养的鸡养的狗那样纵容偏爱。 他不懂什么爱人,却知道要对自己养的小动物好一些。 这就足够了,只要出现了一丝不再淡漠不再理智的情感,那就是吴峫的胜利。 吴小佛爷深知这一点。 因此他对打蛇随棍上顺杆往上爬这种事实在过分熟悉。 张起棂对吴峫的口花花不置可否,嘴上比谁都来劲,实际上下嘴去咬都要问一句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是顶着这张脸不行。 即便吴峫有着一层张起棂的滤镜,对他这张脸适应性很强,那也不可以。 他说不清缘由,反正心里不喜欢。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摩擦声,随手掀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甚至连发福的肚子在一瞬间都变的平坦,油腻讨人厌的地中海张秃子顷刻间变成了人间绝色张起棂。 吴峫挑起眉直起了身子,这会儿反倒不往人家跟前凑了。 “呦,这不专业失踪人员张起棂么,怎么,消失的这段日子,找到了新玩具爱上了cosy?” 小佛爷一边说一边绕过这张精致耐看的美人脸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双手在身后撑着,吊儿郎当的抬眼,神色间多了一丝恶意的调侃和戏谑。 张起棂是懂英语的,甚至怒火攻了心上了头还会用英语骂人。 吴峫和王月半曾一度猜测他不用中文骂人不爱说话是因为他有偶像包袱,而他说话却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与形象不符。 他们也只敢在私下里猜测揶揄。 找到了新玩具。 吴峫说完就后悔了,他现在的言谈和当初被抛下而一肚子怨气的黎蔟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他在移情,在迁怒。 因为对自家闷油瓶死亡的恐惧,而恼恨张起棂的再一次不辞而别。 但这都不是面前这个小哥的错。 张起棂本来下意识的皱起眉想要叫出吴峫的名字,带着不赞同和安抚,他原本可以说些什么,但小崽子却已经快速的收拾起了情绪。 “你是要去海底墓?也对,那里有你曾经留下的印记,说不定能让你想起些什么。但怎么是这么个人,好丑。” 吴峫转移话题的功力着实不错,但对张起棂不太有用。 大张哥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他觉得自己宁愿这小孩儿再多问两句,或许心里还能舒坦些。 “你是真拼啊,瞧瞧你这样子和你那马甲差了多少万个南海,愣是被你演了个滴水不漏,胖子被你耍的团团转,知道了又该念叨我没提醒他。”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肥胖的肚子是怎么弄的,好神奇。 难不成还有什么长肉功?” “你的刀呢?你要是从裤腿里掏出来我真的会笑你一辈子。” 张起棂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心虚的碎碎念,依旧一言不发。 他现在有点理解吴峫为什么总爱咬人了。 “你是不是因为老练这缩骨功才比我矮了一厘米。” 终于,这句窝心刀一捅,闷油瓶有了动静,他挑起眉走向床上的人,浑身都散发着来者不善。 吴峫感受到了一丝压迫,那种久违的被拎着领子扔来扔去的失重感再一次侵袭了身体的各大感官。 妈的,叫你嘴贱。 硬着头皮下意识往后瑟缩,可门口到床笫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眨眼间张起棂的指尖就已经触及到了腰间的软肉,细微的薄茧在敏感地带激荡出层层叠叠的麻意。 他跪在床上,将往床头方向退缩的小狗崽子从腰部拉到身前,卡进双腿之间,又单手把他的双手固定在头部上方,居高临下的瞧着用眼神示意。 “再说一遍?” 张起棂把距离缩的很近,看着吴小狗愣神的模样再次抬了抬下巴带着威胁的语气轻唤他。 “吴峫。”再说一遍。 小三爷的眼中有什么亮了起来,他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微即使靠的极近小哥也没能听清。 “什么?” “聋了吗,靠近点。” 张起棂顿了顿,还是顺从的缩短了距离,全身卸下防备往下沉,几乎是贴在了他赤裸的胸膛上。 小佛爷的眼睛里盛满了星星,笑意吟吟的半弓起身子,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极尽克制的占有欲,近乎失控的索求着蓄谋已久的占有。 却只是一触即离。 但只是这一下,闷油瓶因为失神卸了力道丧失了主导权。 吴峫坐在精窄的小腹上俯下身,抬起下颌在喉结落下一吻。 喑哑的嗓音低笑。 “这么心软,是会死的。” 张起棂不自觉地弓起身子眼底一片清浅的迷离。 就算不去看也知道,那墨色的麒麟已经从胸膛蔓延到了腰侧,剧烈挣动着仿佛要脱离。 或许, 他也不是不知道小崽子的坏心眼, 只是知道也要纵容。 带着隐秘又不可言说的期待。 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动的为什么如此欢脱又剧烈。 第162章 你往汤里加了什么 张起棂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身上于他而言过分瘦弱的吴峫。 以往眉宇间总带着戾气与愁绪的青年笑意舒朗姿态卓然,微微上扬的眉眼眸光清润安定,甚至带着几分调侃揶揄的洋洋得意。 闷油瓶眸光微动,眼底深藏着隐晦又难以辨别的情绪顺着肩骨向下游移。 小狗崽子的身体早已脱离了初见时的无力,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腰腹精窄没有丝毫的赘余。 柔韧性真的很好。 献王墓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终于在这里得到了证实。 黑色的头发还未完全擦干,偶有小水珠顺着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清秀脸庞滑落,在锁骨的位置打了个旋,不甘心的滑落至白皙的腰身隐入腹外斜肌消失不见。 喉结不明显的滚动,方才被触碰过的地方像是升腾起了烈焰无情的燃烧吞噬着理智,嗓子眼被蒸腾的干渴喑哑,以往死寂沉静的墨黑眼瞳中暗流翻滚挥之不去。 【他不是来找你的。】 只这一句,有什么一口口地噬咬他的血肉,然后又毛骨悚然的透过他的骨骼钻进他的血管弥漫到全身。 如果他曾经有过这种情绪,可能会明白这种感觉被人类称之为嫉妒。 这种词放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神明身上仿佛是亵渎,但事实如此。 人的一生总在经历无数的身不由己。 没有人能逃脱这种操蛋的宿命。 亦或者,明知深陷其中却依然无法自拔。 长白山的孤狼敛目低垂,下一刻恍若失控般将人掀翻压入怀里,在小崽子“张起棂你不讲武德”的骂骂咧咧声中往曲线优美的蝴蝶骨印上齿痕。 来到我面前,那就是我的。 这一刻,张起棂信命。 小佛爷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和大张哥过于悬殊的武力值。 他那点身体强度、技巧和力量根本不够看, 要是有生之年想压制张起棂,除非他完全进化成非人类才有可能。 那根本遥遥无期。 算了。 还不如他装可怜得到的放纵来的方便快捷,至少没这么费劲。 只是,他有那么多优点可以被学习,比如诚实,比如善良,比如孝顺,为什么这老小子就爱学他发癫的那一套。 双手被禁锢,这个姿势即使是邪帝也觉得过分刺激,把头埋进柔软的床垫遮掩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感受着背后的刺痛和麻痒忍不住龇牙咧嘴。 这货可千万别咬上了头吃一嘴的血。 不能怪吴小狗这么想,咬张起棂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以己度人。 “你往汤里加了什么。” 小三爷听上去平稳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大张哥一怔,他不太理解小崽子的意思,只得微蹙着眉心老老实实的回答。 “没有。” 什么也没加,只是说出来唬人的。 但明显不成功。 他怎么可能给吴峫加料,还是什么给男人滋补的乱七八—— 思绪被自己叫停,脑中的弦啪的绷断了一根。 张起棂的视线从受了无数次伤依旧因为体质而光滑如新的洁白背脊移向了吴小狗的后脑勺。 他带着一丝犹豫和不确定开口,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火焰燎了个寸草不生, “你....” 没有下文。 邪帝却是已然知道那句未说尽的言辞,可他丝毫没有避讳,甚至意味深长的笑,因为脸被遮住,声音有些闷,慵懒又散漫的不可一世。 说出来的话却极具破坏力和侵略性。 “是,所以你还不起来?” 这话一出,张起棂瞳孔微颤,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的酥麻感。 对眼前这个人的渴望达到了顶峰,在腰腹之间肆意昂扬横行。 这种渴望是想要满足自己身上哪一部分的缺失。 他来不及思考。 当下便缓慢的松开桎梏起了身,看似古井无波,吴峫却注意到了他有些慌乱的闪避。 避开了身体接触。 小佛爷支起身子的动作一顿,眼睫微垂,本想翻身的动作打住就那么背朝着人拿过了之前扔在床上的上衣。 在衣服套下之前,张起棂看到了那两排清晰泛白的牙印。 有些难耐的皱起眉。 他直觉自己应该出去,但不想。 视线扫视,在床的一步之遥放了张沙发和小茶几。 吴峫有些奇怪的歪头看没走反而坐下来的人,却没从那张性冷淡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 托刚才口无遮拦的福,气氛有些尴尬,小三爷斟酌着措辞。 “船上还有其他人。”不曾想闷油瓶先开了口。那人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他不知道这人是好是坏什么目的,因此说给小崽子让他注意。 “恩,我知道。看见他你想起什么了吗。” 尽管十分不合适,吴峫还是有些想笑,这次不是眼神暗示,可喜可贺。 “没有。” 小三爷点点头,意料之中。 记忆的恢复,一部分是在海底墓,一部分是在云顶天宫。 张起棂一无所知难得轻松的日子其实也没多久了。 以后再想骗他就是难上加难。 吴峫平日里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时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着神意外的安静。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闷油瓶今天的话似乎要多一点,也只是一点。 “啊?我没认出你啊,不是你认出了我吗。” 小佛爷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就差赌咒发誓。 要让这小子知道那些照片是他故意拍的,还刻意看他笑话,那不得被小心眼子记到死。 但聪慧如张起棂,在转眼间明白了他话里更深层的含义。 如你所见,我就是那种烂人,你自便。 刚还笑容满面对他嚣张跋扈的人,此刻却像一只刺猬,竖起了浑身尖利的刺。 喜怒无常心思不定。 敏感,脆弱,极端,逃避,自我厌弃。 他去找了医生,知道了这个状态的名字。 幸存者综合征。 幸存者。 吴峫。 第163章 这场交易的核心 幸存者综合征。 和自我毁灭划着等号。 也就不难理解吴峫为什么总在寻死。 幸存者,意味着死了所有人,只有他活了下来。 但有时候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尤其是他记得曾经的一切。 或许天授真的是上天怜悯张家的长寿赐给他们的福祉,只是有人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忘记。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张起棂更是缺乏这种会感到痛苦的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的痛苦经历。 就算是有,他也已经记不清晰。 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吴峫。 吴小狗比任何人都做的很好。 他只是,只是太破碎了。 他需要肯定,需要坚定不移的被选择,需要有人耐心又温柔的拼凑并修补他破败的灵魂。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别丢下他。 张起棂的目光落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用依旧喑哑情韵还未完全散去的声音开口。 “我没走,是有事。”言简意赅,没有回应吴峫那句暗戳戳刺人的自贬,却极为敏锐的抓到了这句话的根源。 吴峫抬眼望过来,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大张哥无法告诉这小孩儿自己听到黑瞎子那番话时,感觉送来的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再次被夺走的暴虐杀意。 那晚在房顶依稀想起黎蔟那小子对王月半说吴峫的状态不太对劲,后来出了献王墓在树下的聊天中又提起了幸存者综合征。 闷油瓶记在了心上,不知道那位在办公室胡搞的心理学专家有没有被大半夜带着兜帽背着长刀犹如勾魂厉鬼的人影吓得阳痿,反正他是如愿的得到了答案。 还好,他只是懒得说话,并没有失去人与人之间基本的沟通技能。 认为幸存的自己存在过错,出现严重的内疚感,认为没有遭受到不幸的自己是不该存在的。 因为创伤无法挽回,从而否定自我。 如果不吃药干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缓解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创伤可以被挽回的假象。 分清现实和假象,这是吴峫一直在做也最擅长的事。 这毫无意义。 但, 既然吴峫需要张起棂,那就给他一个张起棂。 活的。 取代这种字眼太过无情,是对已逝之人的不尊重,也是对吴峫的轻视。 小哥甚至能确定几十年后的吴小狗依然能清晰的分辨谁是谁。 真要说,或许能算是接替。 小狗崽子已经苦了许多年,他太过脆弱,已经经不起多少磋磨和波折。 大概,那人也希望能弥补他曾经十年的空白和遗憾。 他们留下他,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活着。 张起棂很少会对某样东西过分执着,他仿佛缺失这种世俗的欲望。 但对于吴峫,他好似也有着莫名的执念。 就好像,曾经丢失过的东西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忍耐再次眼睁失去的执着。 所以,如果是吴峫,他信命。 无论这小孩儿是最初天真的拖油瓶大学生还是现在手段了得翻手间搅弄风云的老江湖,他们必定会相遇,然后产生交集成为彼此的不可或缺。 殊途同归,没什么不同。 “但是你三叔突然联系了我。” 张起棂心思百转,嘴里吐露的事实终于让吴峫的脸色出现了其他表情。 诧异。 “他让我跟着你,保护你,并告诉我海底墓可以找到我的过去。” 吴峫脑海中的线索链终于被连贯的梳理在了一起。 小哥为什么会突然扮成张秃子和他一起来到西沙考古队,他怎么就确定能在这找到些属于自己的记忆,而且还那么巧的,是解涟环死亡事件的部分情况知情者,尤其是,他还引出了由汪臧海这个人,引出了计划的另一部分,云顶天宫。 怪不得,原来如此。 真是妙啊三叔,环环相扣。 吴峫喉咙里扯出一声冷笑,甚至想为他们不惜为他一个小卒子四处奔走的辛苦样子拍手加油。 “我猜他没给钱。”这不是一句调侃,哑巴张的出场费很贵,但吴家出得起。 只是没给钱,就意味着交易方式出现了变动。 即使有着那张1984年的合照,也不足以让张家起棂真的听话的去保护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闷油瓶对他的敏锐毫不意外, “他手里有一封我亲手写下的特殊无法伪造的信,日期是1984年去西沙之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与你三叔的交易,也是那次,我在他的楼下见到了你。” 张起棂对他们充满刻意与算计的初遇没有任何心虚与回避。 吴峫也没有任何不适,他早就猜到了大部分,如今只不过是连贯起来而已。 所以,如他所料,那把黑金古刀是一个交易达成的信号,再过分点,那把刀,本身就是张起棂的。 只是三叔代为保管。 “所以,这场交易的核心是?” 小佛爷的视线带上了不自觉的带上了压迫感,他知道交易双方彼此谋求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想听张起棂亲口说。 “我保护入局的棋子,棋子负责处理汪家。” 张起棂几乎能听见自己几近从胸腔炸裂的心跳。 棋子。 没成想,吴峫只是听着这话低眉轻笑, 可不仅仅是棋子呢,最初这货,还一直觉得他是傻逼和拖油瓶。 就像他也不喜欢闷油瓶一样,彼此相看两厌。 因此,几十年后在雨村大张哥说起这事儿,他还笑话他像个育儿保姆,笑话他没人能逃脱真香定律。 只是小三爷不明白闷油瓶为什么突然坦白这些,这与他印象中的走向并不相符,虽然这不影响他对他的滤镜、信任和喜欢。 他一直都是知情的。 并且心甘情愿。 只是张起棂的下一句话,毫无防备的击碎了他坚实的乌龟壳。 “吴峫你看,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做下的坏事,我的罪孽,一定比你还要深重许多。 只是那该死的天授让我像张白纸,让我成为了你最信任的样子。 我们甚至计划着抹去你的棱角逼迫你长成我们需要你的样子。 我才是杀死你的,真正的刽子手。 你变成如今的样子,一定有我出过的一份力。 不要妄自菲薄。 只有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这幅样子。 所以,不要仰望我。 直视我,吴峫。 小佛爷的指尖不可抑制的轻颤,这是他能明白的这句话所有的言下之意。 可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 也许最初的一切都充满了阴谋与盘算,但他们经历的生死与共都是真的。 后来的张起棂后悔了,想要推开他保护他也是真的。 他用十年,想换回他的天真也是真的。 这些不用质疑,也不会动摇。 甚至他会想,如果真的早一点知道这一切,早些做准备,再多些努力,因为这件事受难的人会不会更少一些。 会不会,那十年,也是铁三角最辉煌的十年。 但此时此刻,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乃至于想要嚎啕大哭的是, 从前他上不去,这人便走下来。 而如今,昔日场景似乎再现。 吴峫连抬头仰望都只是怯懦的小心翼翼,唯恐脏了他的眼睛, 他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蹲下身在脏污的泥泞中与他平视。 是否,所有的闷油瓶都这样柔软, 还是,这根本一直都是你。 第164章 另一种猜测 是否,所有的闷油瓶都这样温柔。 还是,这根本就是你。 这最初只是感慨一般在脑海里忽然浮现的念头,却让吴峫不由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 他总是多思多虑,这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和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此刻。 疯狂转动的大脑提取出的信息量过于庞大,一些往日根本不曾注意过的细节纷纷跃然于眼前。 小三爷赤红着双眼指尖深深的刺入掌心的血肉,那一丝疼痛让他维持着仅有的理智。 他本不敢奢望,可又打心眼里希冀着。 盼望着他们能像黎蔟一般得到一线存在的机会。 小三爷突兀的想起在献王墓初次与被养的很好,十分阳光活泼的小黎蔟交谈的场景,那时,这孩子对自己类似精神分裂的症状做出的解释是, 【我的四位长辈曾经也经历过这事,但他们对此闭口不谈,只告诉我不要抗拒,不要担心,过一阵子就好了】 四位长辈,曾经经历过,这事。 小黎蔟的长辈,除去那里守了青铜门未曾见过一面的吴峫。是张起棂,解雨辰,黑瞎子还有王月半。 这事,是指同样的出现了类似人格分裂的表现吗? 但吴峫又很确定,那跟精神疾病无关,是两种意识在不断的交替出现。 因此他一直片面的认为,小黎蔟和黎七爷是机缘巧合下聚在一起的不同的两个灵魂。 但,真的是这样吗。 灵魂夺舍和融合这种事,他亲自经历过,那种头痛欲裂,浑身都在被撕裂的煎熬和痛苦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就连螣蛇那种存在,想轻松的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容易。 而黎蔟,只是苏醒时短暂的闹腾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再怕黑,却也不是那四位教导长大的小孩儿。 是吴峫带进沙漠种下心魔的黎七爷。 这种转变太过顺利,这种顺利的喜悦让吴小佛爷忽略了这种明摆着的异常。 可当如今再次回过头来清醒的去分析, 就会发现这或许不是什么异世界灵魂相融那样复杂又让人感到刺痛的离奇事件。 或许,还有另一种猜测, 那些过去的记忆本就存在,因为他们根本就是那个人。 只是在某种契机之下,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开始复苏。 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什么黎蔟会那般轻松的在人家的身体里占据主导权。 因为不管是黎蔟,还是黎小七,都是他自己,他本人。 这也就能解释,黎蔟这种付出型人格,居然会对这具身体原来主人,那个宛若他曾经模样的欢脱男孩子的消失不置一词,甚至连一丝波动也无。 那都是他,他为什么要难过。 所以,这些个异常那么明显,为什么他都视若无睹了。 在这一刻,吴峫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全身呼啸奔腾的震耳欲聋。 这种猜测太过美好,他甚至恐惧去深想去触碰。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即便他表现的再正常,吴小佛爷也知道自己已经接受不了更大的精神打击。 要么死,要么疯。 他一开始就没有第三条路。 很好,这样很好,这样最好。 每一件事,看似离谱却一环套一环的合情合理。 一切总有个源头,也会有个结局,这偌大的神奇世界,也总会有个人知晓一切,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正巧,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算他做出的猜测一切都错误又不切实际,如今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邪帝,总会想出办法带他们回家。 不惜一切。 吴峫安静了太久,闷油瓶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极具变幻的神色心里的空洞也越来越巨大。 张起棂也会不安吗。 或许是会的。 他毕竟也不是真正的神明,他也有血有肉有思想。 大约,他也偶尔会有想要握住不要失去的东西。 比如他的母亲, 再比如—— “吴峫。” 这次的话音里夹带的情绪太过杂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辨不清都是些什么。 只是小佛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能第一时间回应。 张起棂蝶翼般的眼睫颤了颤,再没有言语。 明明坐在温暖的房间,可他看上去站在耸立的巨峰之巅被冰雪牢牢覆盖。 冰冷,孤独,死寂。 唤醒吴峫的,是船只停泊水手互相吆喝的嗓门儿,和王月半敲门的动静。 “天真,天真别睡了,快起来我们到地方了,出来吃点东西,哎这门儿怎么还锁了,能不能行啊你,这一大船的都是男人能把你怎么着啊,难不成你还怕张秃子夜探闺房不成。小吴~~我来啦,我们一起共度良宵吧~~~嗯呐~~~~” 最后一句掐着嗓子不男不女的模仿张秃子的语气。 如果是平时,小三爷一定会率先笑个前仰后合。 可此时此刻,张秃子的扮演者本人,就坐在房间里。 吴峫被自己之前聪明的小脑瓜哄得心情飞扬,却 在飞快的收拾起情绪之后,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他僵硬的抬手捂住了脸, 胖子,你是我爹,你真是我大爹。 用手指间的缝隙去偷瞟闷油瓶,那人面色沉沉的看不穿到底在想些什么,反正那肯定不是愉快。 王月半,自求多福,真的,你在刀尖上跳了太多次的舞,我救不了你。 吴峫无法用言语形容看到再次缩了骨戴了面具从自己的房间走出去的张秃子时,王月半疯狂乱扭到几近移位的五官。 但唾沫星子他是半点没少沾。 “天真!天真他怎么在你房里,他怎么会在你房里!居然还锁了门!你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完了,完了完了,我清清白白水灵灵的白菜,我的白菜啊————苍天啊 !你还看,人都走没了你还看。大地啊,你何其不公!这么好看一小伙,你为什么不给他长点脑子,为什么!” 胖爷和小三爷遇上,哪里都能是戏台子。 “别嘚吧嘚了,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就好这口。”吴峫收回追随张起棂背影的目光,挑着眉贱兮兮的出声。 老小子似乎,有哪里不对。 心情不好的,难道不应该是棋子本人吗???? “成成成,可别说了,光是想想就很可怕,闭嘴吧你,起码也得是小哥那样式儿的人模狗样儿吧,这啥呀。” 他自己先开腔,举白旗投降的也是他。 只是这说出来的话,依然让小天真脑瓜子嗡嗡的。 第165章 女人的歌声 永兴岛是西沙群岛中面积最大的南海枢纽。 这里四周高、中间低,由岛缘向中央依次为海滩、沙堤、沙席和洼地。 而吴峫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永兴岛礁盘的东北部,那里因大部分裸露的岩石又被称为礁岩岛。 这里终年高温,太阳直射多,日照长,年度平均气温能达到27度。 岛上林木深密,未被开发的地带生活着各种野生动物。 而汪臧海沉船墓的位置,离这里也不过几千米的距离。 甚至小三爷清楚的知道位置以及下去的方法,但他一点也不着急。 于是,不着急的小天真被胖妈妈扒拉着熟门熟路的带到了后厨。 然后指着三条处理过后都几乎有一人高的蓝鳍金枪鱼和几大箱子膏蟹、马鲛鱼、石斑鱼等各类他叫不上名字的鱼, “天真,我抓的,你藏起来,我们带回去能吃好久呢,吃完了再来抓。” 说的理直气壮,语气里带着莫名的骄傲对着吴峫眨巴眼睛。 我厉害吧,快夸我啊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这是潜台词。 藏起来。 你是屯屯鼠吗还藏起来,这玩意儿除了你就没人吃。 小三爷承认自己有被胖子可爱到,他一边笑一边无语的扶额。 “现在是半夜两点钟,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王月半同志,你一直不睡觉就一直在捣腾这些玩意儿?” “昂,咋了,为了吃的时候省事儿,处理的超级干净的好吧,你瞅你瞅,你收着我们又不怕坏对不对,天天都有新鲜的吃,还节约了一大笔钱,这不美吗不美吗我就问你?!” “话说回来,解南那小子人真不错,还专门叫了几个人帮我抓,说多处理一些省的不够吃,回去给他们当家的分点。” 王月半拍了拍那几个长方形的蓝色塑料箱子,眉飞色舞的看上去十分高兴。 吴峫听着解南这两个字眼后面的语句,笑意一深,只是眼底多了一抹嘲讽。 那小子?那小子的年龄几乎是你的三倍都不止呢。 这么想着脸上笑容却不减,难得胖子高兴,这一趟就当游玩儿了。 随手拿起手边的刀切了一小块儿红色的肉往嘴里塞。 “我倒要看看这玩意儿有多好吃。” 这一次,他嗅觉完好味觉无损。 只是一口下去,除了又腥又咸,还是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 不是想象中的难吃,也不如想象中的美味。 一般般。 “但是这东西就这么消失,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船上,你这——算了算了,是我考虑不周。” 眉头一皱,说着就要推着人往外走。 “没事,解家人受过专业的训练,就是好奇死也不会问关于主家的一星半点动向,他们只负责完成自己的任务,其他的与他们无关,知道的太多对他们反而是件坏事儿。他们深知这一点。” “至于其他人——” 小佛爷的尾音拖得老长,脸上尽是一片肃杀与冰冷。 他可不是那个好欺负的张起棂。 转眼间后厨的箱子凭空消失,只依稀看的见离开的两个雀跃快乐的背影。 下了船阿宁就不见了,但也猜得到应该是去与蛙人队汇合。 吴峫在船头不远处的百年老树下看到了静坐的张秃子。 他一个人点着一堆火,手里拿着一只鱼,因为习惯性的发呆,鱼已经被烤的焦黑,他依旧毫无所觉。 这本身就很反常。 小三爷就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张起棂,他和这世间似乎隔绝着一层透明的看不见的薄膜,独立超然于所有人之外。 那张侧脸不是他自己,但气息却一如既往的, 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孤独。 吴峫受不了这个。 他不顾王月半的嘟嘟囔囔的拒绝靠近,扯着人走过去坐在身边。 张起棂的目光扫过来,与张秃子截然不同的锋利和冰冷,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逐渐回暖。 小三爷却没说话,只是掏出刀随手修了两个签子插上鱼交给王月半,给他找事做堵上了他的嘴,这才在胖妈妈满意的眼神中转头看向闷油瓶。 “我其实——” 这句话甚至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 吴峫就在胖子和张起棂疑惑的眼神中皱起眉捂上了耳朵又再次松开。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是小佛爷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胖妈妈瞬息间知道了问题的重要性。 “没有。你听到了什么。” 张秃子也摇了摇头。 吴峫沉默,他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但这个歌声,他实在无法其他人形容。 “有女人的歌声。” 也许,不是人。 话音一落,氛围落针可闻。 张秃子在思衬着什么,王月半面露凝重。 吴峫也不是完全的两眼一抹黑。 毕竟现有的已知特定信息,一个是海上,一个是女人的歌声。 这两个如果当做信息搜寻的方向,其实有很多可以借鉴的传说。 其中一个,必定是塞壬。 希腊神话中半鱼半人血统的海妖。她总是出现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在岸边唱着凄美动人的歌声,媚惑往返海上的水手,使他们所驾驶的船,不由自主地驶向岸边的礁石,撞个粉碎。 希腊英雄奥德修斯在航经该海域时,接受女巫瑟西的建议,让船员紧紧地塞住耳朵,以避免听到那惑人的歌声,又将没有塞住耳朵的自己紧紧绑在船桅上,以免受到蛊惑而发狂。 还有一般人们熟悉的西方人鱼形象,那源自德国传说及诗歌中常提及的美丽人鱼罗蕾莱。 她经常会在天色昏暗不明的时候出现在莱茵河畔,用她冷艳凄美的外表以及哀怨动人的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夫,使其分心而失去方向,最后沉入河底。 但这是中国的地界儿,既然有西王母,有螣蛇, 那么, 会是其眼能泣珠的鲛人吗? 第166章 歌声的来源 这个只有吴峫能听见的歌声,似乎从出海开始就跟了他一路。 或许不是跟,但联想到连张起棂这种神奇的存在都不能感知到一星半点的诡异,不得不让他多思考几分。 但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只有鲛人。 《搜神记》载:“南海之中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并且除了记载,鲛人的存在也在献王墓中得到了印证。 长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被当做万年油灯的黑鳞鲛人。 “能听出声源的位置吗?” 片刻后,安静的张秃子突然出声,王月半的脸色随之莫名的有了些变化,他看了眼小天真,这小子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只是个相熟不到几天的外人。 但这不应该,胖子知道吴峫看上去像个软柿子一样好欺负没心眼又好拿捏,但那也是在特别的人面前。 他一向很有分寸。 所以会出现眼前这种毫不设防的情况,要么,这是个可以相信的熟人,要么,即将是个再也不能说出任何秘密的死人。 既然第一条根本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选项。 王月半眼底闪过了一抹森寒的杀机。 在这种行当能走到今天,谁又会是完全清白干净的。 这什么鸟教授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东西。 闷油瓶突然抬头看了眼胖子,几秒种后,在对方嬉皮笑脸的表情中平淡的移开了目光。 在一起经历过生死,不说熟悉也有几分了解,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死胖子在想些什 么。 可好歹还算机灵,知道暗地里留意护着小狗崽子,也不枉吴峫在幻境里都念叨着他。 小三爷没有回答张起棂的疑问,只是敛眉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朝着这片岛的密林深处走去。 这里因为水热条件优越植被繁茂,是很多野生动物的栖息地。 因此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这里设立了自然保护区,维持着生态平衡,完全处于未开发的状态。 这里被废弃的小港口,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他们停泊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被过分注意。 “天真。” 王月半紧跟着站起身,连手里的烤鱼都顾不上了,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这小崽子的邪门儿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什么时候中招了可能自己也不知道。 “我没事,胖子,我只是想去看看。” 吴峫转身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遥远的海上都能听见的声音却会在这里找到根源。 有了螣蛇和骄虫的例子,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无限制的加强,就算出现一条龙也不会让他觉得惊世骇俗。 他只是莫名的觉得,他得去。 有人在刻意牵引着他,去揭开尘封已久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佛爷平生最恨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他忽然想起螣蛇所说的那一句,重生,是逆天而行且代价极大仅有一次的机会。 那么,他的存在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只是为了满足和弥补他的遗憾与意难平。 他一直憎恶着自己被算计的每一次,无论是它还是祂。 可如果这就是他遗忘的交易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已经做了一辈子的棋子,再做一辈子于他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是他们,只要他们平安。 一条早该去死的贱命换无数种可能,血赚。 只是这一切,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只言片语。 任何人。 王月半和张秃子跟在小天真身后往这片看上去阴暗可怖的深林里前进。 潮湿的树叶层,腐烂的木头,湿滑的泥泞,蜿蜒的藤蔓与奇形怪状的树枝纵横交错着,完全将月光与这片大地隔绝。 世界完全沉进一片阴影,却依稀能看见暗处不时出现的一些不知什么生物发亮的眼睛。 毫不怀疑,似乎下一秒抬起头就能看见无数的尸体静静的悬于头顶随风飘荡,风中隐约能听见哀怨的哭泣。 这种黑暗的环境让人窒息,让人的脊骨不由自主的发凉。 小三爷转头扔过来两个手电的同时,一束光打在脸上,毫无征兆的伸长了舌头做了个鬼脸。 然后在身后两人面无表情的盯视中悻悻的扭过头,嘟囔着他们真无趣。 王月半翻了个白眼,开口说起了自己在船上听到的奇闻。 “解家有几个伙计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捞鱼的时候和他们唠嗑,他们说起这里从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无数的志怪灵异传闻。” “听说进了这里,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明末清初,明遗民为了躲避清兵屠杀离开大陆从海上出逃来到了这里,他们在逃亡的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数量急剧减少,本不可能逃过被屠戮的命运。只是那群鞑子太过急功近利上错了地方进了这森林,上千号人在一夜之间全部踪影全无,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第167章 潭里有龙 “存活下来的明遗民在这里扎了根,并因此留下了不可进入这里,要对这里恭敬不可冒犯不可捕杀的祖训。可是时间长了,这样的话并不能阻止自以为思想开化便想找死的人。” “爷爷说的话,几十年后孙子都要嗤之以鼻,更别说只是个不知来由的祖训。” 王月半似乎对此很有感触,挑了眉脸上满是讥笑。 “1906年,广东水师提督带队乘军舰前往查勘岛屿,不听劝阻不信邪的非要进去一探究竟,派了几十人进去等了三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有去无回。” “这水师提督也是个犟种,又派了两拨人进去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结果第二天天一亮,在他们扎营的地方找到了堆成小山一样的白骨,上面还残留着躯体的肉沫。一数头骨,数量正好就是进去的那些人。” 在这种幽暗死寂的氛围中,听胖妈妈讲过去的故事,灵异恐怖的睡前小读物有助于睡眠,真是好极了呢。 小三爷拿着手电筒去照脚底下根本没有路的路,一边苦中作乐的想。 “这事儿一出,那提督知道这是个硬茬了。连夜撤出永兴岛再没来过第二次。” “几十年后新中国成立将这里定为自然保护区,社会发展的迅速,有人再次盯上了这块儿好地方,他们想要将这里变成第二个海南国际旅游区提高gdp,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只是这一次,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里头的东西似乎也温和了些。” “进去查探地形设计规划的人,毫无征兆的昏厥被扔了出来,好在这次的负责人是个识相的。开了个祭坛带人烧香告知无意冒犯就离开了。” “那件事传开以后,本来不信祖训的人也跟着乖觉起来,后来人们就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叫做观龙潭。” 胖子的话音一落,吴峫的步子微顿满脸怀疑的转过头。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这是个森林,为什么要叫潭?” “据二十多年前被扔出来的那批人回忆,一路畅通走到了这片森林的中心,那里有一个月牙形的水潭,他们在水潭里看到了一个青色很长的影子,然后就人事不省了。醒来后就像个疯子似的,到处说自己看见了龙,没几年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王月半摊着手耸了耸肩,表示他听到的就是这样。 送进精神病院?这不比死了还难受。 杀人诛心。 “所以,这片森林就变成了观龙潭?” 胖妈妈点了点头,拽了他一把示意他看路。 “小吴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潮湿了,冷得我关节炎都要犯了,而且还这么黑,啥也看不见,要不我们还是白天来吧。” 毫无疑问,说这种屁话的一定是张秃子没错了。 就他们三个,还演来劲了是吧。 吴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神特么关节炎,真是张口就来。 他很多年前就问过这个问题,练缩骨功会不会因为骨骼的摩擦交错导致出现沉疴旧疾,变天了会疼的厉害什么的毛病。 当时的张海客是怎么说来着。 不要拿你短浅业余的眼光试图挑战张家祖传的泡澡秘方。 tui! 不就是土药方子么,最后还不是被他拿去给黎蔟和解雨辰养身体了。 别说,还真有点用。 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似乎就没有什么是他们搞不定的。 除了汪家。 “死秃子害怕了就直说,搁这瞎扯什么犊子,真是白长一身膘,一点那男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一会儿从林子里冒出一红衣女鬼,第一个就掐死你个龟孙儿。” 又开始了。 “你你你你,王月半你怎么说话呢你,你这样很不礼貌你知道吗,有辱斯文!我这叫建设性意见,这么黑能看见什么呀,你说的那么危险,万一这里头真有什么妖魔鬼怪....” 他还配合这番话贼眉鼠眼的瞄了瞄四周一副很害怕的神情往小三爷跟前凑, 被王月半扒拉了回去。 演来劲了还。 这里就他们仨,明明不说话也能维持人设,闷油瓶到底咋想的。 吴峫死鱼眼,明智的选择不搭话,甚至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 张起棂平常是怎么受得了他和胖子没个正行胡天侃地的。 就这几次下来他都要烦死了。 身后的两人好像没打算停,但有一说一,有他们这点动静,这个像坟墓一样的地界儿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不是像之前那般恶心黏腻带着恶意让人头皮发麻的注视。 灵动,带着鲜活的生命气息。 吴峫忽的抬起头,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看到了许多反光的红色眼睛。 脖子黑色,通体黄褐色。 那是黑喉噪鹛,主要呈现十几只一个小群体活动,此时正歪头打量着他们。 右侧的树枝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手电筒的光亮移动,是三三俩俩的松鼠,比普通的略大一些,腹部呈红色。 还有一些他说叫不上名字的鸟类和啮齿动物密密麻麻的汇聚在一起,所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出现一抹人性化的探究。 如果细看,还能看见枝叶末梢上整整齐齐排列的蚂蚁大军。 通体棕色,前端有巨颚。 这一刻,吴峫好像知道水师提督那堆一夜间被啃了血肉的骷髅是哪儿来的了。 这是食肉蚁,又被戏称为,食人蚁。 只是动物的原因吗。 小佛爷无法说服自己。 此情此景,与普通的成群的牛羊结对围观不同,凌晨两点,本该害怕生人恨不得连根尾巴毛都看不见的小动物,却跟人类逛动物园一般,没有一丁点要恐惧的意思,全都瞪大了眼睛在黑暗诡异的森林里静静地盯着入侵者。 甚至不会发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声音,这种时候,就连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都像是长了眼睛随着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即便见惯了匪夷所思的无数场景,还是不由得要头皮发麻。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头发低空飞过,吴峫条件反射拿手去抓。 顿时手上四道血淋淋的口子,绿色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来不断的往下滴。 又细又深。 一看就是鸟爪。 几步之外有什么东西应声坠落。 他挨了一爪子,它没了命。 再抬头,鸟兽散尽空无一物。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吴峫攒起了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被什么存在试探了。 第168章 爱会消失对吗 那只鸟落地的动静并不大,但先前凶猛的攻击却是有目共睹。 尤其是在看到看到奇异颜色的血液开始滴落,顺着痕迹一圈的草木苔藓开始飞速枯萎之后,几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一凝。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王月半也许会沉默,但他的骚话永远不会缺席。 他用着一本正经的神情,说着根本和此情此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天真,你摊上大事儿了,我是自己人,我肯定是不会说的,可他就不一定了对不对。所以咱还是搁这把他做了吧,天时地利人和,一了百了。” 胖子说这话的样子就跟天凉了王氏应该破产了一般平淡里透着狠辣嚣张。 听着这话吴峫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他拿纱布块堵着伤口转过身,十分不解的来回在他们二人之间扫视,他不理解,他不明白。 明明毫无瓜葛的二人,怎么互相之间会有这么大的敌意,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吗。 这不应该啊。他咋不知道。 王月半,你知道十个我俩加起来,也不是这位影帝张的对手吗。 而且,你的发言是不是过于震耳欲聋了。 张秃子是秃,他不是瞎。 吴小佛爷欲言又止,却不经意间瞧见一旁的张秃子借着转头望向四周的瞬间一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小三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珠子瞪得老大。 呔!妖精! 果然张秃子才是你的本体! “其实,我学着唱一唱铁窗泪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至于被一膝盖顶进墙里变成十级伤残。 吴峫说这话的时候突兀的想起了老痒。 时至今日,他终于开始理解他的想法和执念。 但他还是来晚了。 一切已经发生,命运的齿轮不会等待,即使万般不愿依旧会被裹挟拖拽着向前走。 唯独老痒,小三爷没有一丝一毫挽救的机会。 他的好友,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在了秦岭的山洞里。 “你瞅你干这事儿,人家不就抓了你一下么,你还直接给鸟干死了你说,这现在的年轻人啊,脾气太臭,惹不起惹不起。” 胖妈妈丝毫不为自己的言辞感到心虚和尴尬,他还有闲情逸致调侃小天真。 也是,在他眼里这张秃子早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早晚的事儿。 听着这话,吴峫拧起眉头满脸的不乐意,他举起手上的四道血痕在王月半面前晃了晃,浑身上下都在表达自己的控诉。 “爱会消失对吗?就因为它是国家保护动物,所以比我珍贵是吗?” 张秃子轻咳了一声扭开了头, 吴峫转头盯,闷油瓶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偷笑。 小佛爷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张起棂不摘掉多余的那张人皮,除了掩人耳目之外,还贪图放飞自我的轻松和自在。 闷骚的老小子。 胖子在短暂的呆愣之后,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小天真,那张脸上“不爱了是吧”的委屈实在过于简单好懂,在硬生生的憋了两三秒之后,再也绷不住耸着肩膀低着头笑的浑身都在颤抖。 如果条件允许,恐怕前仰后合的笑声早就震天响。 吴小佛爷在同一时刻,遭受到了来自两位友人的“嘲笑”和“排挤”。 但事实证明,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下不务正业和话多,真的可能会在遭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仅反派会死于话多,善良的大好人可能也会。 黑暗的丛林,影影绰绰的光影中,有什么东西悠悠的踱着步子从树后探出身来。 碗大的瞳孔亮的惊人。 三人耸然一惊,吴峫反手给胖子扔了把从献王墓带出来的汤姆逊冲锋枪,自己手持着青玉刀,等他再转头,不知什么时候张秃子手上已经拿上了熟悉的黑金古刀。 即使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吴峫也惊疑的盯着站到他身边的闷油瓶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刀之前在哪儿? 在哪儿?! 张起棂面对这种探究的目光挑了挑眉,眼里的揶揄明目张胆。 是不是在裤腿里啊吴峫。 小三爷发誓闷油瓶真的在顶着那张丑脸笑话他。 很好,有生之年要解密的事儿又多了一件。 明明他之前,已经把张家人的秘密翻了个底朝天,这不科学! 还好,王月半还没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动静,不然小佛爷就要担心自己到底有没有力气干仗了。 在这暗流涌动的间隙,这生物已经完全显出了身形。 黑白相间,头圆而短,两枚锋利的獠牙突出在血盆大口之外,爪尖刺出趾外,尾巴粗长,行动间体态呈流线型,强壮高大,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黑白条纹的老虎?尾巴比身子还长?这是什么奇怪的品种。” 王月半的低声吐槽引得吴峫戒备的动作一滞,抬眼去看原本隐在阴影中的存在终于窥得全貌。 条纹和老虎有些相似,可要是去注意看起来就矫健细长有力的四肢,反倒像是豹子。 黑白条纹的豹,站在那里的高度就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他们的腰际。 身子足有三米长,可那比身体还长的尾巴,夸张的卷起一个弧度在半空中来回甩动。 “不是老虎。是驺虞。” 张起棂抹掉脸上的人皮面具,在王月半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中,骨骼咔咔作响恢复了原貌。 吴峫十分自然的抬手合上了胖子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盯着面前的猛兽戴上了一丝疑问。 “驺虞?” 那不是山海经里的—— 好吧,看来他还是没有习惯身边会出现这种千奇百怪的东西。 “海内有珍兽,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虞,乘之日行千里。” 听着吴小狗宁慎重的语调,大张哥本来带着犹疑和不确定的脸色,变得笃定起来。 吴峫的存在足以力证这世间所有的奇异。 第169章 驺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孽多了怕被小心眼儿的秋后算账,王月半同志半天也没消化掉张秃子就是闷油瓶的事实。 有心想找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半点没同伴爱的小天真算账,奈何实在不是时机只能憋着。 可不管心里想了些什么,那脸上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只是看小三爷的时候免不了浑身的怨气都在张牙舞爪。 只是摸金小王子别的可能不那么精通,装模作样的本事却是一流。 “啥、啥?啥鱼?你俩可别忽悠我啊,我虽然读书少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老虎和鱼都分不清的地步,吹牛撒谎不用缴税呗。” 吴峫从紧张的氛围中抽出空看了他一眼随即打了个激灵,这散发出来的怨气能让十个红衣女鬼原地得道升天。 他明明很努力的阻止过诸葛肥龙先生作死,这怎么能怪他呢。 可即便某人再怎么插科打诨装疯卖傻,在大张哥那里,就算是为了看胖子五官乱飞的滑稽样子,这件事也不会轻易结束。 还有的瞧呢。 “《山海经·海外内经》记载,南海之外有一种珍奇的野兽,外形与老虎相似,身上具有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尾巴比身体还长,骑上它可以日行千里。不是什么鱼,驺【zou,一声】虞是它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胖妈妈的小天真还是有点良心的,虽然不多。 “这不只有黑白,五彩?哪有五彩?哪呢。” 王月半铁了心要和吴小狗杠到底,这挑刺儿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吴峫简直想笑,幼不幼稚。 “可能是它变异了吧。” 问的奇怪,答得也不走心。 王月半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大张哥握着黑金古刀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要说点什么,最后关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已经不是张秃子,又闭紧了嘴。 反正,他也已经习惯这两个人随时随地的脱线了。 更何况,面前这头看似危险的野兽,并没有做出要攻击他们的架势。 它只是站在几米开外,用血色的赤瞳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吴峫。 似乎其他东西根本不能引起它的侧目。 最后视线定格在小崽子脚边滴落的绿色血液,眼里出现一抹人性化的悲伤和追忆。 注意到这一点的闷油瓶微微眯起了眼睛。 吴峫自己也不知道的未解之谜,能在这里找到答案吗。 不知缘由的异变不仅加强了吴峫的体质、力量和速度,也让他的恢复能力呈几倍增长。 那转眼间只剩了几道浅浅疤痕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干净,小崽子在这方面被迫谨慎。 他甚至带着一丝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惧,害怕因为自己殃及他人。 但张起棂心中却带着一抹深切的庆幸。 或许这样,会让他多一份生机。 “长得威风凛凛的,是真帅啊,就是怎么盯着天真半天没动静,难不成是个纸老虎?” 这话说得好像不咬爆吴峫的脑袋就是它的不中用。 可胖爷越是这样,小佛爷就越想笑,又怕把人惹毛了吃不了兜着走,只得摸了摸鼻子无视挑衅开口解释。 “据说驺虞从不吃非自然死亡的生物,因此也被称为仁兽。但就像与记载中的五彩完全不同的黑白一般,已经过去了太久,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还存在其他差异,小心一点。” 但话是这么说,小三爷却紧紧盯着那双红色的兽瞳,脑子里思绪纷乱。 忽的脸上一凉,抬手去摸。 是眼泪。 吴峫一怔,他竟然与它产生了情绪共鸣。 他让它想起了谁。 不等他深想,驺虞偌大的身躯转了个弯掉了个个儿,在吴峫惊异的眼神中,足有四米长的粗壮尾巴伸来,用尾巴尖缓慢的带着试探,缠上了他的手腕。 “天真。” 王月半本已经端起了枪,可又因为它莫名其妙的动作困惑着,轻唤了一声小崽子,好似只要有半分不对劲提枪就会上。 缠绕的尾巴尖传来一股拉力,并不剧烈,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见吴峫不动,回过头来看他,耳朵和脑袋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 吴峫心头一酸。 就像邪帝从墨脱的高山上坠落,再也没有人跳下三十米的悬崖摔断了手腕也要救他。 它也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那个重要的人了。 “没事,跟着他走吧。” 小三爷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走在它身边,抬起手去摸庞大威武的身躯,驺虞的尾巴尖在手腕上摆动,带着一丝雀跃。 吴峫也忍不住跟着一并高兴起来。 果然养猫使人快乐。 两条腿的也是。 茂密幽静的森林总是充满魅力,阳光穿过古林,夜晚下的繁星,深林里的鹿,洞穴里孕育着新生命的兔妈妈,以及一堆五彩斑斓只能看不能吃的蘑菇,叽叽喳喳的小鸟,忙碌的松鼠和蜜蜂。 这或许是每个人儿时对童话森林的幻想。 吴峫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里还充斥着各种奇异传说披着神秘的外皮,治愈心灵,又带着探险的刺激。 起初他们走的很顺畅,过了一会儿驺虞像是受不了他们慢吞吞龟爬的速度,尾巴一卷就把吴峫带上了后背,撒丫子就要狂奔。 小三爷只得哄着不情不愿的大猫,因此最后即使龇牙咧嘴,还是捎带上了胖子和闷油瓶。 看的出来是很嫌弃了。 眼见被气着的王月半张嘴就要说混账话,天真赶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有一个张起棂惦记你还不够是吧。 胖爷不吭声了。 吴峫忽的想起了在雨村三人挤一个摩托车的经历。 大张哥车技是真不错。 但带着三个人,远不如这般风驰电掣又平稳。 驺虞日行千里,并不是什么夸张的大话。 要不是贴心的用尾巴卷住了小三爷的腰,早就被吹的要仰倒。 中间的胖子两手同样要围住他的腰,被愤怒的驺虞抽了一尾巴,手背通红。 气的骂骂咧咧只能转头扒肩膀。 闷油瓶倒是看不出哪里不得劲儿,就是那发型....已经能和龙珠里的孙悟空有的一拼。 可不得不说,这样的经历让人打心底感到愉悦和治愈。 仿佛一切的烦恼都随风而散。 靠着这神速,只是片刻便穿过森林的外围走进中心,如入无人之境。 一片浓厚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驺虞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视线所到之处开始变得清晰。 第170章 南海有鲛人 年岁久远被怪诞与传说封印无数年的森林充斥着浓墨似的深绿。 一眼看过去树木种类繁多,甚至有些如今已万金不可求,枝繁叶茂密不可分,仿佛一把把紧挨的大伞。 与外围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死寂不同,氤氲的月光从树木交错的缝隙洒向树影,无数从未见过的奇异花草按照自己喜欢的模样肆意茁壮生长。 凌晨的薄雾四散缥缈,一切都笼罩了一层白纱,宛若眨眼间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吴峫被驺虞牵带着,走向了这片树木中心合围着的深蓝色足有三十米长的月牙形水潭,水面潋滟的波光反射,让这片奇异的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与幽暗。 有没有龙不知道,但起码潭是真的。 小三爷的思想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他抬起头向上观望,与其他地方被树木遮挡的光影斑驳不同,只有站在观龙潭这一小片区域,才能毫无遮挡的看到天空。 星空的倒影平静的呈现在这片水面,如梦似幻。 一旁甚至有藤条做的秋千静静的垂落。 这里还有别人, 这个念头一出,吴小狗恍然觉得自己真的走进了童话世界。 白雪公主走进森林遇到了七个小矮人。 他又会遇见什么。 总不能,那秋千是给这大猫玩儿的。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小哥别整理你那鸡窝头了,天真他有大猫现在顾不上你,那花儿在发光哎卧槽你快看呀,还有那蘑菇居然真的有房子那么大,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呢,这里还有个狐狸窝,这些崽子怎么一点也不怕人呢嘿——” 胖爷激动之下爆了句粗口,他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进入了债多不愁的大成境界。 正在走近吴峫的闷油瓶出现了可疑的停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什么也没听到没有丝毫反应的小崽子,然后才回头去瞟王月半。 摸金小王子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彻底安静了。 吴峫站在潭边沉默的看向水底,从踏入这里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疯狂又热切的呼唤。 以至于血液都几近奔腾燃烧,他开始变得炽热滚烫,浑身摸不着碰不到的地方在都在发麻发痒。 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久远往昔的沉重叹息。 真的有龙吗? 可如果是龙,怎么会在这种狭窄淡薄的浅滩里。 手上突如其来的湿润拉回了神魂,是驺虞在舔他的手,舌上的倒刺带来些微的刺痛。 吴峫抬手摸了摸大猫的脑袋, “那个唱歌的人就在这里对吗?你们引我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小三爷的声音有些凝重,驺虞能听懂,它却无法回答。只能眼带哀伤的用大脑袋往人怀里蹭,似乎这样就能给面前的人带来一些安慰与温暖。 从前,它帮不上老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经历抽筋放血的痛苦去搏一个不知结局的未来。 如今,它一样帮不了身体中流着他血液的被选中的后人。 它能做的,只有无尽的等待。 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等待。 老大回不来了。 身后张起棂的目光在它绝望氛围浓厚的身上转了又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佛爷没困惑太久。 就在他靠着大猫思索着要不要就地来一场海鲜火锅熏陶一下美好的宛若幻境的精灵世界时。 观龙潭的水面开始出现了变化,水底有什么存在在急速上浮,一圈又一圈的水波荡漾开来,懒懒趴着甩尾巴的驺虞,睁开了眼睛。 以这小家伙对他的亲近,如果是坏人应该会示警,所以,来的这个是他这趟要见面的正主。 吴峫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闷油瓶,那人也一同朝他看过来。 对视只一眼,七上八下的心得到了安定。 下一刻,破水之声乍起。 蓝绿色的鳞片迎着月光,映照在吴峫的骤然放大的黑色瞳孔带出几分旖旎的幽谧。 小三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生物。 她与献王墓里所见的黑鳞鲛人差不离,又有着些许不同。 有没有獠牙还未可知,只是绝对长着一张正常的人脸,而且让人惊艳的绝美。 可她又区别于西方传说中的美人鱼。 背后的脊椎和双臂遍布了鱼鳍,蓝绿色的鳞片没有停在腰间一直蔓延到胸腹,尾巴也不似寻常鱼儿那般分叉,而是连成一片,像光滑靓丽手感极佳的绸缎。 果然,他们这些人类都是女娲娘娘娘随手用柳条甩的泥点子。 吴小佛爷莞尔失笑,王月半和张起棂来到了他身边,他拍拍屁股站起身,等待世间也许绝无仅有的存在解开他萦绕心头许久的谜题。 “南海有鲛人,原来是真的。” 咋咋呼呼贪财没个正行的王月半,罕见的声音少了些兴奋多了一丝慎重与担忧。 如果山海经里的传说都是真的,那记载了多少珍奇异兽,驺虞这种善良的仁兽也就罢了,要是遇到螣蛇那种差劲的,有了一次还不够吗。 被这一切召唤纠缠的小天真,该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命运,还嫌他不够烦不够累不够想死吗。 他只想好好的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过几天好日子就这么难,为什么偏要给他横生波折。 已经苦了一世还要再苦一世。 贼老天,你没心。 “我们走吧天真,我们回家吧。” 小三爷倏然回头,“怎么转性了,不要泣泪珠了吗?”的取笑卡在了嗓子眼,胖爷身边的闷油瓶同样皱起了眉头。 喉咙梗了梗,眼眶蓦然发酸。 飞速扭头刹住盈满眼眶的泪水。 不是他吴小佛爷哭包矫情,只是遇上张起棂和王月半,似乎总有诉不完的苦和掉不完的眼泪。 只是,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是为了你们。 我愿意。 第171章 鲛人食之可以止邪病 那道姿态卓然的身影借着一股冲劲在空中优雅的翻了个身坐到了藤条编织的秋千上,修长飘逸锦缎般的尾巴垂落在湖面荡起一片片涟漪。 她顺了把黑色的长发抬眸看向潭边的他们轻柔一笑,准确的说,她带着深邃和探究,却又充满善意定定的只看着吴峫。 “贵客来了,有失远迎。” 这清脆悠扬的音色,只一句便让小三爷确定自己听到的歌声就是来自于眼前的她。 只是贵客两个字,让他恍然回到了接小哥出来后再次重回故地游历墨脱的那一天。 那寺里的喇嘛对闷油瓶说贵客又来了。 当时的他不知是起了高原反应还是只需要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狠哭了一顿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厥过去。 真是恍如隔世。 只是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有人这么呼唤他。 “这一天终于来了。吾乃鲛人,来自归墟之国。” 只说自己来自哪里是什么种族,就好像他们没有必要知道她姓甚名谁。 一面之缘不必深交,化为泡影只会徒惹难过。 她虽是笑着的,却难掩眼底的黯然与疲惫。 “你好女士,很高兴能看见你这种奇迹,虽然很不礼貌,但是鲛人真的能泣泪成珠吗?” 吴峫的脑子真的能在关键时刻来个急转弯七拐八拐的走向其他巷道,离谱程度和黑瞎子干什么都合理成为鲜明的对比。 但看胖子明显亮起来的眼睛就知道这句话问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道倩影似乎毫不意外这个问题,甚至美眸流转间失笑出声。 有些压抑的氛围一下子冲淡了大半。 依稀记得许多年前朱雀来这里做客,见到她的第一个问题也是这个。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 “我可以。” 同样的答案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小三爷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那句话的深意。 我可以,就是说别的鲛人不行。 “所以,其实鲛人也有很多种类。”就像人也分黄皮白皮和黑皮。 “是,南海鲛人和东海鲛人是两个不同的种族。东海鲛人貌美,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眉目面容与人无异。” “只是他们其性最淫,口顖【读:信】嗜血,不能口出人言却会放出特殊音色引发幻觉吸引过往海船商客,遇害者全部尸骨无存。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鱼的本性占了上风。” 小三爷点点头自然的盘膝而坐,也就是说,鲛人鲛人,其实东海的是鲛是鱼是动物,而南海的,才是人。 鲛人一词全部概括其中,只是他见过黑鳞鲛人长得面目可憎,不知道属于哪一类。 眼前的鲛人轻浅的甩着鱼尾小幅度的荡着秋千,似乎是知晓他心中的疑问,没等开口便极有耐心的出言解释。 “而南海,黑鳞鲛人因织鲛绡沙其名最盛,只是他们姿貌平庸甚至称得上凶恶,而人类最是擅长以貌取人,他们便替东海的那群遭受了无妄之灾,以除害的名义被抓捕,被点了油灯,甚至以食之可以止邪病的理由捕杀殆尽。” “明明他们才是最温顺平和心存善良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划过一抹嘲讽,不知是对谁。 用幻觉编织出美梦,死无全尸当然无法表述他们的凶恶。如果侥幸清醒存活,也只会谈论他们惊人的美貌与魅力。 印象一旦以情绪为基础,就会偏离原有的事实。 而这一向是所有生物的通病,不仅仅是人类。 如果张起棂真的和张秃子长得一样—— 小三爷面色一变,他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而且,南海鲛人是人,不是鱼,他们有思想有情感,与人无异。 食之不就是人吃人嘛。 吴小狗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那你呢。”王月半安静了许久,问出的问题却直达要害。 你呢,你属于哪一类。 秋千上的倩影神色微微一顿转瞬即逝,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你们知道鲛人是怎么来的吗?” 三人皆是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反问出这么一句。 沉默了片刻,掀了面皮恢复了寡言少语人设的闷油瓶却突然搭了茬。 “据传说,鲛人是洪灾的产物,人类在日复一日汹涌的海河中无法生存数量越来越少,煎熬了许多年,等洪水退去后靠近沿海的那群却早已自成一脉适应了水里的生活,建造归墟之国隐居深海常年不出。” 敢情张家藏书阁啥都有呗,亏得您老失忆了还能想起这些,正经事儿倒是半点儿记不起来。 小三爷在心里默默吐槽。 鲛人有些讶异的看了闷油瓶一眼皱了皱鼻子,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半晌敛眉才莫名其妙的轻声喃喃。 “是了,都该出现了,可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只是这一句太过飘忽随风而散,谁也没有听清。 她很快收拾起了表情,神色间多了一份肃杀。 “没错,鲛人其实是就是人类的分支,区别在于人性的保留,我带领善良的那批鲛人屠杀了思想退化成动物的人鱼,将他们带到海底建造了归墟之国,那里有因我而存在的力量,可以免受其他海洋霸主的侵扰与残食。” “至于我,是天生地养的世间唯一一只先天鲛人,所以,只有我,泣泪能成珠。” 只有我,不会因为岸上的污染殃及失去本性。 并且,也只有我,能靠着青龙留下的力量和结界苟延残喘到今日,完成他给我的托付。 等待应命者的到来。 不知如今多少岁了的鲛人女子脸上覆盖了一层哀伤。 她明白那些人的牺牲不仅仅只是为了人类。 只是在这许多岁月,沧海桑田变幻,连她都开始变的迷惘。 他们五个都没能收尾只能交付后来者的事,要怎样的特殊才能成功。 小三爷的思想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捏了捏眉心捋顺脑子里的毛线团。 这意味着她的存在贯穿了从人类之初到现在的无数年。 可,是什么迫使她离开浩瀚的大海留在这片狭隘的岛屿。 歌声引导驺虞带路,不厌其烦的解说。 又思及她最初的那句,这一天终于来了。 本就有所猜测的事实得到印证。 “你是在等我。” “是。” 第172章 终极,终会卷土重来 “为什么不等别人,为什么是他。” 鲛人姑娘的话不知触到了王月半哪根敏感的神经,他站起身质问,情绪明显有些过激。 只是那秋千上的姿影一改方才的平和与温柔,漫不经心却又十分冷然的抛出一句。 “我敢说,他敢让你们听吗。敢吗?” 胖子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住,目光瞥向了身前低头坐着的小天真。 小崽子浑身僵硬,却没有回头。 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儿却执拗的不肯认错。 “这一切都是他自愿背负的,否则他根本不会看到任何违背常理的事情,听到所谓的歌声,也根本不会来到这里,这就是他妄求不可得的代价。” “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小三爷轻声呢喃着转过头看向胖爷,那张清秀的脸上甚至没有担忧,只有眉眼放松的欣慰与愉悦。 从鲛人这番话里,他只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部分。 妄求不可得的代价。 如果他真的和什么存在做了交易,绝不可能会夺舍平行时空的自己完成夙愿。 那不是他的风格。 他就算老眼昏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这个病那个病,也不可能混淆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这些人。 再加上之前的猜测,起码有八成的可能,这里就是他原来的时空。 被养的很好的黎小七,来自这个他重生后被改变的未来。 原来,那个去守了青铜门的,竟然是他自己吗。 这样很好。 是时间逆流还是虫洞节点跳跃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在这里。 他们也在。 “放你娘的狗屁,命运算个屌,老子不信命。今天就一句话,要么,你跟我回家,要么,告诉我一切,在你眼里我们就那么不值得信任是吗。” 王月半早就知道这里头有天大的文章,论天真对他的态度和熟悉,他自认自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不去问一是尊重吴峫的意愿,不想往伤口上撒盐。 二是觉得既然这种事已经发生,其实讲与不讲并没有什么所谓,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是同样的发展。 但如今已经牵扯到狗屁命运甚至稍有不慎连命都保不住,他怎么能忍。 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机会,凭什么他受尽苦楚也得不到别人轻而易举得到的安宁。 指望哑巴张起棂是不可能了,那老小子就算有疑惑也只会暗中查探,得到的东西谁又能清楚接近多少真相。 还不如问正主本人。 告诉我们一切,让我们帮你天真。 快说啊。只要你说,我们就一定能帮到你,你快说啊。 就连张起棂都能听懂这句话的深意,吴峫那么机灵的人不可能不明白。 但他还是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要不是看到背脊的轻微起伏,都要怀疑是不是已经原地坐化。 王月半很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尤其是对着小天真,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是当儿子养也不过分。 可是此刻,平时吊儿郎当充满笑意的眼睛隐匿着两道寒光,下颌线越来越紧绷,语气里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 别人威胁的话都是一拍两散,可王月半你看看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哪有这样吓唬人的。 吴峫低着头扯起唇角想笑一笑,最终还是放弃。 笑不出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指尖掐进掌心远不如心里的疼痛与煎熬。 “这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离开这里,这浑水不是你们能趟的。” 在许多年之后,张起棂当初对他说过的话,命运般的出现在了他自己的口中。 他似乎终于能理解这句话的无奈,和迫切的想要他们安好的私心。 “好,很好,妈的,老子这暴脾气,小哥你给爷撒手,我一定要打爆这小子的狗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你躲开,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你——唔唔,松——” 一手捂嘴夹在胳膊底下抱走了。 那么大一个王月半,就那么轻轻松松的被带走了。 不愧是张起棂。 吴峫苦中作乐的想。 活着就好,不要再见了。 “你哭了。” “你的鳞片反光,眼睛疼。” 随口胡扯的本领已经登峰造极。 好在鲛人只是盯着他,似乎没打算再说话。 “如果是你,是不是已经有一地的珍珠了。” 几秒种后,那哭鼻子的小孩儿喑哑的嗓音突然出声。 鲛人一愣,看着他鼻涕眼泪一大把还要惦记鲛珠的滑稽样子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对。” “要不——” “休想。” “你都不想安慰一下苦难的后辈吗?” “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演的。” “啧。” 小三爷咂了咂嘴,拍了拍舔他脸皮都快要秃噜掉的大猫。 “好驺虞,可以帮我送他们出去吗?温柔点儿,不可以凶他们哦。” 大猫飞速的闭上一只眼睛偷瞄吴峫的表情,头摇到一半儿像是不舍得他失望,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转身离去。 “你等在这里,是想向我传达什么。” 吴峫收拾起情绪的速度让人惊叹,似乎这样的事情他曾经做过无数遍。 也是,即使那几个人面前他再怎么温顺,也无法改变他是邪帝的事实。 既然如今再怎么悲伤春秋都已经于事无补,还不如去接受这件事带来的好处。 起码,他们安全了。 “你知道多少。” “上古陨石降落不知名的污染溃散世间,昆仑赴死求一线生机。” 那是他从螣蛇的记忆中看到的,但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怀疑就连螣蛇化珠的夺舍都是这些先辈人为制造的“偶然”。 “看来知道了不少,也省了我多费口舌。” 她美眸微眯,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上古那一战,昆仑群雄耗尽了地星所有的灵气献祭了自己的性命,在不咸山将散落各地的“脏东西”聚集在一起封死在了青铜门内。” “此时昆仑残余力量只剩二位尊者和五方圣君,以及二位尊者的幼女杨婉矜。” 吴峫乍一听到西王母的名字还真有些不习惯。 可要是论辈分和年纪,这鲛人确实能称得上西王母一句小丫头。 “但他们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另有谋划。伏羲尊者在封印前起卦卜算,看到了遥远的一角未来。” “他称那些脏东西为终极。” “他说,终极终会卷土重来。” 第173章 密洛陀的由来 终极。 又是终极。 吴峫曾问过小哥终极是什么。 小哥回了一句废话。 一切万物的终极。 直到刚才他都认为那应该是什么永生的秘密,可鲛人口中的终极,却是一堆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搜捕回来需要封印的脏东西。 所以,张家看守青铜门,不是什么所谓的保护长生的秘密,而是看守脏东西不流入这个好不容易安生的世界。 真不知道费尽心思想要进青铜门的汪家知道这个真相之后会不会原地360度托马斯螺旋升天。 只是,小三爷以为自己再也不用面对这个没所谓的傻逼词语之后,它又双叒叕出现了。 所以, “终极到底是什么。”吴峫发出了灵魂质疑。 “除了存活下来并且计划了未来的那几位,恐怕没有人知道。” 可那些人已经死透了,只剩下一个西王母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做着什么。 鲛人似是也有些无奈,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她仿佛也知道让人做事却不留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有多让人头疼与烦恼。 但这事儿真不能怪她。 得 。 吴峫翻了翻眼睛,早该料到的,他迟早要进去亲自瞧上一眼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多不能说不能用言语形容。 “后来呢。” “后来他们商议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只是一夕之间,女娲与伏羲两位尊者先后进入了青铜门,从此杳无音信。至此,剩下了五方圣君。” 杳无音信,这么多年了,大概率是死了。 死亡,这个词太过沉重。 没有人比吴峫更能体会它的刻骨铭心。 “没过多久他们也进入了青铜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也要失去音讯之后,五位一起回来了。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但侥幸存活就已经是万幸。” “可是没有人想到,他们回到昆仑与小丫头一聚之后,从此分道扬镳,直到死亡都没有再见一面。” 这不就是死生不复相见? 小佛爷感到困惑,在他的想象中,这几位能并肩作战共同守护人间那么久,一定是很好的朋友才对。 青铜门里到底是什么导致他们陷入了这般凄惨的境地。 “白虎死了,是自我了断,婉矜遵从他的遗愿,将他葬到了西荒。紧跟着是朱雀,他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涅盘,褪去了全身的翎羽和血液交给了婉矜,自此消失。” 谁家朱雀涅盘要拔毛放血啊。 吴峫觉得好笑又觉得悲伤。 鲛人甩了甩尾巴似是也有些怅然。 “那只蠢鸟总没个正行,见我的第一眼也是问我要泣泪珠,说要存起来以后送给心上人,谁被他看上简直倒了血霉,又聒噪又讨厌。” 鲛人精致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嫌弃,但眼底又带着怀念与追忆。 “他闹了许久,可青龙怕他不知轻重的散热让海里的生物没个安生,禁止他来南海境内。他虽然气的够呛,可也算听劝,每一次都是在岸边喊泣泪珠泣泪珠让我烦不胜烦。” 只是没想到,很快,那样安逸悠闲的日子再也不复存在。 “后来他们收到赶赴不咸山的召集令时,我们在岸上告别,我告诉他,等他回来我送他一颗又大又漂亮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气氛有些沉寂,可小三爷敏锐的注意到鲛人明明是在哭泣,眼中却没有泪水滑落。 是几万年来已经哭干了?还是—— 吴峫被自己的猜测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她看起来,明明那么鲜活。 “谁能想到,那颗又大又漂亮的珠子,会是因为他的死讯。” 鲛人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坦然。 “杨婉矜气他连死都要骗人,说要烧掉扬了他的骨灰,可那些人都是看着陪着她长大的至亲,她怎么舍得。” “生气归生气,哀伤归哀伤。日子还是要过。她在看守青铜门的蚩尤族人中选了一批人,用朱雀的骨血制造了特殊的士兵。” “她原本的意图是更好的看守终极,减轻九黎一族的负担。可没想到,蚩尤被螣蛇蛊惑开启了青铜门的缝隙,一族首领被污染的结局,是与炎黄两族开战,大战爆发。” “那些身上带有朱雀血脉的士兵在逐鹿之战成为了战争机器,死的死残的残剩下的不知去向。” “蚩尤落败后,他的族人一部分逃到了东北部,在尧舜禹时期被称为肃慎。” “另一部分逃到了粤西和滇国,成为了那里的祖先,为了逃避炎黄二族的追杀,他们彻底改头换面,奉带领他们重建家园被所有人敬重的中年妇孺为母神,并用古老和母亲合成了一个新的词语,名叫密洛陀。” 吴峫猛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陀?!” “.....密洛陀。” 鲛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是从他的反应中知道了些什么,继而补充道。 “他们开始沉迷巫蛊之术,想学着杨婉矜的样子再创造一批人形兵器,但他们失败了,岁月在流逝,族群越来越大,九黎的血脉却越来越淡薄,野心也逐渐被淡化直至被遗忘,他们终于还是被抛弃在历史长河中,并且有了新的称呼。” “苗族瑶族和壮族。”吴峫眼眸沉沉的接了话,没想到能在这听到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粤西是广西,滇国是云南,传说密洛陀是这三族的祖先,地方和族名都对上了。 没想到还有这番来历。 蚩尤的后人。 所以,那山里的密洛陀,其实是想要用巫蛊之术创造战争利器失败的产物。 但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 “你在这方狭小的水潭里,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吴峫能理解她知道几万年前的事,那也许是青龙告诉她的,也有可能是游玩的鲛人告诉她的,也有可能是自己走出去知道的。 可是怎么近几千年的事她都知道,还这么细致。 听了这话,鲛人荡着秋千眨了眨眼睛,有些讶异的反问。 “山神为什么被称为山神。” “统领管辖一座山上所有的生灵。” 这不是吴峫的知识盲区,他甚至亲眼见过,难不倒他。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这个天生地养海长的唯一会比山神差了?就因为鱼上不了岸所以我的眼界和知识面就该停留在仅仅有水的地方不成。” 吴峫脑袋一懵。 “而且你不会觉得这水潭真就是个水潭吧?” 第174章 血脉与后遗症 “而且你不会觉得这水潭真就是个水潭吧?” “难道不是吗?” 吴峫把手放进水里划拉了一圈,不冷也不热,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看着眼前鲛人意味深长得模样,小佛爷忽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这些上古生物想的太过简单。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也没亲眼见过他们的神威,再怎么头脑风暴都不如眼见为实来的直观。 “回答正确,还真就是个水潭。” 小三爷玩儿水的手一僵,面无表情的抽了回来。 玩儿呢? 这女人说朱雀不正经,明明她自己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他现在合理怀疑就是臭味相投的两个人才会玩儿到一起。 看着吴峫吃瘪的样子,鲛人眉宇舒展笑的很是开怀,她笑了很久,笑着笑着周身的氛围缓慢的陷入了一种落寞的冷清。 小三爷保持了缄默。 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坎坷和执念。 解铃还须系铃人,其他人无用。 轻浅的落水声,溅起一小片水花,涟漪一圈圈的散开,沉入潭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出现时,她伏在岸边看着吴峫一脸的认真, “这个森林,乃至于这个水潭,都是青龙特意为你打造的。” 吴峫俯视她的眸光微顿,眼神流露出一丝困惑和探究。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青龙的名号,但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神通广大的上古传奇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你血管里流淌的,是他的血。” 邪帝瞳孔骤缩,目光风动间流露出不可名状的复杂。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现实,与其说没想过,不如说根本不在乎这些稀奇古怪的变化来自哪里。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答案。 “没有人知道,在朱雀身亡之后,青龙再次进入了青铜门。他回来的时候浑身的气息都萎靡了,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我和驺虞陪在身边,只记得他一边哭一边笑状若疯癫,可谁也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出一句满含愤怒与杀意的歇斯底里。” “——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的兄弟白白死去而不付出任何代价,无论它有多永恒无敌。” 吴小佛爷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胸口,胸腔里的心脏将颤栗和冲动传递至四肢百骸一并带去了不可名状的尖锐疼痛。 庞大暴虐的负面情绪一拥而上撕扯着他单薄的灵魂。 这一瞬间,他似乎在隔着几万载的岁月,与那英姿飒爽顶天立地的存在相互对望。 你一定在那次找到了彻底解决“终极”的办法,只是当时已经有心无力,所以有了我,对吗青龙。 吴峫何等敏锐,他注意到鲛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俏丽的容颜氤氲出一片朦胧的薄纱,她的指尖微抬似乎想要隔空触碰下故友,可转瞬间又恢复清明。 太过清醒,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她早就过了会下意识寻找与他们相似的身影的年纪。 几万年的时光,磋磨掉了她的天真烂漫,只剩下日复一日的,为着一个托付行尸走肉般存在着。 她一定很想念他们。 “从那以后,他开始着手布置这座岛屿,这水潭就是个普通的水潭。只不过是潭底四通八达连通了所有的水脉,只要有水有海洋生灵的地方,都能成为我的耳目。” “青龙说这里如果建在陆地,无论传说多恐怖骇人,不出几百年也会被人类翻个底朝天。但人类对未知的大海总是充满敬重与恐惧,因此将这里托付给了我。” 鲛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与容颜毫不相符的沧桑。 “其实他本可以不必做的那么细致,这地星三分之二都是海洋,只要踏上任何一片水域都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你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走向我。这些故事,在哪里都可以说。” “但他怕你彷徨,怕你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也怕你怨怪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将一切收拾干净还人间一片清明。她想,起码要有一个人要迎接你,要告诉你一切。” 澄澈的眼眸望向吴峫,小三爷在月光的反射下才发现,她的眼珠并不是全然的黑色,而是大海一般幽深无尽的蓝。 这才是真正的海的女儿吧。 小佛爷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 “无论你的选择是前进还是退缩,他都不后悔送你的这份礼物。你值得。没有人生来就有义务要去拯救什么,你不欠任何人。” “这是他的原话。” 吴峫低头苦笑,这青龙贴心归贴心,但是被这种事迫害的多了,小三爷下意识就会警惕,觉得这货就是跟沙海的自己一样蛇精病,都不是什么好鸟。 毕竟这话都说到这了,他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不是吗。 做了那许多,许多人熬了这许多年,功亏一篑怎么可能不在意。 如果自己的表现不尽人意,以那货临死前歇斯底里的样子,肯定是留了其他后手。 可恶。上古的兽怎么比人心眼子还多啊。 虽然他也根本没打算退缩。 邪帝已经解决过一次终极的麻烦,也不在乎有这第二次。 “你的意思是,和朱雀一样,我们家族都是青龙血脉的后人吗?可我之前的身体明明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而且,青龙的血液是绿色的吗?” 就算是血脉觉醒,上辈子经历了无数的危机怎么没见有过动静。 小三爷突兀的出声,他积攒了太多的问题,趁这个机会一定要问个清楚。 “别做春秋大梦了孩子。当神兽血脉都是批发的不成,这世界上只有朱雀和麒麟有血脉稀薄的后裔,而且因为血脉不完全,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就像你身边那位小哥,我闻到了他身上属于麒麟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他已经是金字塔顶尖的翘楚,相应的,他的副作用也要比别人来的更加剧烈。” 鲛人的身子倏的一转,翻了个很不雅的白眼。 “张家人,是麒麟吸取了朱雀的教训,死前特意亲自规划了主要的任务和发展方式才由杨婉矜创造出来看守青铜门的特殊家族。这种铁的无法反抗与改变的定律保证了他们的流传,让他们不至于落到朱雀那一脉的下场。” “至于你身体里的青龙血脉——” 鲛人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表情饶有深意。 “你忘了那是你自己送上门不计后果求来的吗?” 只是此刻的吴峫已经听不进其他任何东西了。 他眼神如炬,满脑子都只剩麒麟和副作用这样的字眼不断的盘旋回转。 第175章 狩猎张家人 “那你知道血脉后遗症怎样才能消失吗?” 如果不是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河里,想必吴峫的爪子已经抓在人家胳膊上了。 正因为不能,更显得此刻的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极端的不安和焦灼的状态。 “你....他对你很重要吗?” 鲛人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到嘴的疑问也换了个方式。 说到青龙他没有激动,说到终极也没有失态,说到他在几万年前就已经被既定好的命运,他也毫无波澜。 唯独说到麒麟崽子,这孩子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是,很重要。” 小三爷轻吸了一口气,这句回话倒显得轻飘飘的,似乎马上就会随风而散。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重要,就连提起都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 带着希冀与奢望,唯恐它破灭。 “我刚不是说了吗,血脉稀薄才会出现各种后遗症,补全它就好了。” 说的真是轻巧,吴峫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位老祖宗般的少女没辙。 这要换他以前的脾气,啧。 “这世间哪还有第二只麒麟让我抓,况且就算是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拿什么去放它的血。” 出的主意相当于没出。 可是鲛人的神色突然间就前所未有的波澜诡谲起来,她高深莫测的勾了勾唇莞尔一笑。 “没有真麒麟,那不是有一堆散落各地的麒麟血脉么,你也可以学某些个狠人。” 吴峫一怔,下一秒就真的开始毫无阻碍的思索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狩猎张家人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们现在也已经与纸老虎无异。 但那么多人的血,要怎么才能—— 眼看吴峫没问关键的问题,有人反而自己迫不及待的要讲了。 “你知道从逐鹿之战里活下来的那帮朱雀血脉是怎么祛除后遗症的吗。” 这鲛人一谈论朱雀,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侃侃而谈带着揶揄和亢奋。 现在的这种表情,如果硬要解释,那就是,瞧啊,不愧是流着他血液的人,和他一样有病。 小佛爷为自己的脑补感到好笑,他没有搭茬,这姑奶奶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他搭茬, “他们将族人体内属于朱雀的那部分微薄力量剥离,全部汇聚到了一个孩子体内。” 小三爷这回懂捧场了,他眼神亮晶晶的抬眸看她,仿佛迫切的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虽然他其实只是想有个例子验证这么做的可行性。 “那他们成功了吗?” “当然没有。那孩子没成年就已经瞎的差不多了。那帮子人本想冒险一试,只要成功就能以绝后患再也不用受副作用的苦楚,没想到不仅没成功,反而搞得个个都比普通人虚弱。” 鲛人说到这突兀的看了吴小狗一眼,反常的没再往下说。 而小三爷此时脑子里因为张家人这点用都没有不如死了算了而生气,半点没发觉异常。 反而抬头一脸认真。 “所以,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对吧。”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只是希望,你现在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不会成为未来的唯恐避之不及。 青龙血脉已经归位,其他四位怎么会远。 五个人,可一个都不能少。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想要保护的,其实一直都在并肩作战。 一如当初的五方圣君。 只是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连血脉之力的延续都没有一丝的可能性。 吴峫宛若早有猜测,这时只剩了平静,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还有些时间,来得及。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拥有麒麟的骨血,那必定是最后收殓他的西王母无疑。 迟早要见的,她就像另一个鲛人。 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等待他的送上门。 他的外挂,特殊npc。 吴峫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你为什么会问青龙的血液颜色?当然是红色,难不成会因为他叫青龙就变成青色不成。”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正轨。 只是这姑奶奶发现她随口一说的话,让这小子的脸色变得诡异起来。 他兴味盎然的反手掏出了一把刀,然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在手背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绿色的血液滴落的刹那,鲛人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戒备和严肃。 片刻后,她惊疑的伸手想要触摸被吴峫躲了过去。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小佛爷不知道面前看起来风华绝代的女子到底是半死不活还是半活不死,不能明说戳人痛处,只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没事。只是这一点儿,不至于。” 吴峫皱了皱眉,这话的意思是,有影响,只是没那么剧烈是吗。 所以,他的血液到底还混杂了其他什么堪与神兽并肩的存在都要慎重的东西。 “你觉得青龙知道吗?” 小三爷随口问了一句。 鲛人看着手心上散发盈盈绿光的血液,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潜意识深处的蛊惑和压迫。 四根犬齿不由自主的拉长突出,双眼变得黝黑,一瞬间,她仿佛进入了捕猎战斗状态,就连身上的鳍都根根炸立。 吴峫一惊瞪大了眼珠子,倒也没觉得害怕,就是觉得心里不对劲的哪块儿终于对上了。 他就说嘛,这海底那么多猛兽,又不能生火,长着一副斯文温软的样子要怎么活下去。 果然,上古生物就没一个是善茬。 片刻后,眼神清明的鲛人祖宗恢复原状洗了洗手上的血迹勾起一抹嘲讽。 “不愧是它。”光是这么一点点,就蕴含着勾魂摄魄足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力量。 “什么?” “没什么。这大概就是青龙在那次想到的最稳妥办法。” 没有弱点,就创造一个弱点。 捉摸不透,就让它变得有迹可循。 果然是会发癫的你干得出来的事。 青龙。 只是面前这孩子———— 吴小狗还想要多问些什么,鲛人似乎一瞬间苍老了无数岁,面上的疲乏在肆意散落失去了所有闲聊的兴致,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多说。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全靠你们自己去一路寻找答案走出结局。” 因为剩下的,就连她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我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向你发布什么讨人嫌的任务。我只是一个为了不让你们两眼一抹黑而存在的早就该死透了的引路人。” “有时候,比起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执拗的对抗与违背,或许信任和积极接受面对会让你们的路走的更顺畅些。” 也能多一线生机。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提到你们,你们究竟是谁们,除了他还有谁。 但小佛爷的疑惑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声。 尖利的手爪刺穿了毫无防备的胸膛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吴小狗甚至还在想, 哦,原来天生地养海长的唯一先天鲛人的意思是, 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鱼。 全凭她的心情和需要。 牛逼。 但是, 他为什么会听见诸葛肥龙的大嗓门儿?? 第176章 衰竭的心脏 “天真——!” 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夹杂着暴怒与焦急。 “老子一早就该恁死你!妈的!老鱼婆早知道你不怀好意!你大爷!” 王月半冲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一股子惊恐直冲颅顶连说话都颠三倒四口不择言,要不是手里的枪一早被小三爷收了起来,就是座山也能被他打成筛子。 这事儿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听墙角听的太过认真,谁也没有料到这死三八说动手就动手。 根本没有一点反派应该话多的觉悟。 张起棂从来都是狠人话不多的典型,尤其是此刻,更是在是瞬间展现出了以往根本看不见的暴躁与惊人的让旁观者都要胆寒的杀意。 鲛人脸色一冷眼都没抬的闪避开扔来的黑金古刀,在它顺着惯性擦过脑门的瞬间抓住刀柄反手钉在了吴峫的脑袋边。 “再聒噪他就真的会死。” 那只穿胸的利爪掏出一颗心脏,那颗心脏呈现不正常的萎缩状态布满了黑红色的斑块,像是在被什么腐蚀,看一眼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鲛人语气轻淡却带着一股子嗜血,与刚才温柔烂漫和蔼可亲的模样判若两人。 能从上古时代安然在海里生活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真的和看上去一样是个傻白甜的漂亮花瓶。 这青龙崽子暂且是个普通人,察觉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情有可原。 她可不一样,这岛上的一草一木都和她紧密相连,没有什么能瞒过她的感知。 闷油瓶看了眼黑金古刀闪着寒光的刀刃,又看了眼胸口一个大洞呼吸全无生死不知的吴峫,他似乎是想要开口叫一声什么,却因为罕见的恐惧和胆怯而退缩,缓缓握拳咬紧了牙关。 这是第二次。 他感觉到了白玛逝去时那种令他想要蜷缩起来的痛苦。 他也没有保护好吴峫。 和那个张起棂一样。 自责、愧疚、绝望和悲痛,他从没在哪一刻发现自己居然能同一时间拥有这么多情绪。 他的心脏剧烈跳跃,血液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四肢百骸奔腾流动,过肩麒麟像是在宣泄主人的情绪,眨眼间显了个完全。 几千年来,这万年灯还是点的太少了。 应该人手一盏。 “等等小哥,天真应该没死,你冷静一点,这老妖婆如果只是想害他,没必要废话那么多。” 没错,话很难听却是真理。 听出了鲛人的潜台词,注意到那颗心脏的异样,还有即使伤口偌大也未看到一滴绿色血液的王月半抓住了闷油瓶缓缓握紧的拳头。 人在失去的悲痛中很难保持该有的理智,只是他没想到小哥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但正因如此,这种时候才必须有一个人要头脑清醒。 “吴峫不是棋子吗?他死了你再挑一个就是,你这么激动是在做什么?” 鲛人因为吴峫血液的吸引力不受控制的露出了獠牙,抬手挑衅般抛了抛手里的心脏,显得无比随性洒脱,她冷笑着挖苦血脉稀薄的麒麟崽子。 在他本就痛苦难耐的伤口上精准的撒了一把盐,闷油瓶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先把心脏安回去我们好好说话。” 王月半听了一耳朵,看着小哥剧变的脸色心头一沉,但明显,现在小天真的情况更为紧要容不得差错,一切问题都要往后靠。 也不知是不是邪门见多了给他的自信,居然就那么接受了用手掏出来的心脏能完好无损的安回去的操作。 如果这发生在两个月前,他恐怕一个月都要跳脚骂娘说见了鬼。 鲛人似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平淡的移开眼,尔后五指作掏心状,眉头都没皱一下故技重施, 不过这一次,受害者是她自己。 那颗心脏比起吴峫的,简直健康几倍不止。 岸上的两人同时眯起了眼睛。 “心脏是主要的供血脏器,普通人的心脏对于这血液而言太过脆弱,供血过程中的冲刷和侵蚀会导致心脏未能完全异变就先疲惫衰竭。” “不出几个月他就会心脏完全溶解而死。” 在鲛人挖出那颗心脏的那一刻,王月半和张起棂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森林有什么无形的存在顷刻间破裂,面前的女子姣好的容颜一如既往,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死气。 就连鳞片和眼睛,都开始黯淡无光。 “青龙,幸不辱命。”她除了是引路人,更重要的,还是一个容器。 这颗龙心和布下的结界,让她半死不活的苟活到了至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她好想他们。 鲛人的神情涌上了几分解脱的笑意。 把手里的心脏放入吴峫的胸口,素手轻挥,胸口碗大的洞开始缓缓愈合。 “如果是过去,给普通人换颗脏器,也不过眨眼的事儿,哪还需要借用海洋生物的生气。” 此时此刻,没有人问这颗心脏是谁的这种蠢问题。 已经没必要了。 只是瞪着眼睛安静了许久的王月半,突然间跪在小天真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缘由,明明相处的时间也不久。 像是内心深处久远的恐惧被激发,无从考证身体却已经先一步给出了反应。 “你什么都不记得就要哭,吴峫什么都记得所以寻死,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话里甚至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 不是对地上躺着开始恢复生息的小三爷。 “你说对不对啊,执棋人?” 鲛人倚靠在岸边盯着张起棂浅笑嫣然, “这不是你说的吗?你保护棋子,棋子负责遂你的愿。” 第177章 龙绡宫中再无龙绡 “这不是你说的吗?你保护棋子,棋子负责遂你的愿。” “这不是你在船上亲口告诉他的吗?” 鲛人抱着胳膊倚在岸边,看着麒麟崽子眼里尽是嘲讽的冷然。 张起棂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显得无端狰狞可怖。 “他不是,也不会是。” 回答的坚定掷地有声,可这上古生存下来的狠人似乎没打算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们从上古时期就以他为谋划布下天大的局,说好听点是相信他并委以重任。说难听点,那就是利用,这没什么好抵赖的。” “但我们这些未曾谋面的野兽尚且知道要给他留后路尽自己一切可能在后来这条艰难的路上帮到他。” “可你们呢,你们那真是从叔叔到兄弟个个都算计他拿他当猴耍当枪使,美其 名曰磨练继承衣钵寄予厚望,实则这行径和畜生也差不到哪里去。” 吴峫想要什么从来都没人关心过。 就连那十年的守门,张起棂也只是以决策者为他好的态度,将小狗崽子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这番话说的那可不仅仅是不好听,都相当于指着鼻子在骂。 她有这个资格,无论是年龄、辈分还是阅历,那都绰绰有余。 这一次,王月半罕见的消音没有插话急着护闷油瓶。 他伸向天真额头的手一顿,控制不住的震惊,心酸和难过一点点的从五脏六腑之间挤压出来。 他克制着没有抬眼,没有露出质疑与戒备的目光看向张起棂。 相比起闷油瓶,此时此刻没怎么打过交道,甚至是个异类的鲛人才是完全的外人。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们已经做了两辈子的兄弟,那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绝不需要一个外人来置喙。 只是胖妈妈不明白,小天真到底哪里不好,或者他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不,不对。 这和小时候老师与家长的【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光欺负你】的谬论没有任何区别。 错的从来不是吴峫。 “张家很重要吗?九门很重要吗?有多重要?你们这样的半成品西王母能分分钟凭空造出一个国,我以为康巴洛人的出现足以说明一切。” 鲛人存在太久了,她见惯了人世间的阴晴冷暖,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轻易挑动她的心绪,也本不该有这样的失态。 可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一门心思的等待吴峫观看推演他的一生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得必不可缺。 她起初只觉得这孩子窝囊没用,可看的久了又不由自主的为他的遭遇愤怒和心疼起来。 这世道就是泥捏的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可吴峫呢,在知道一切被算计的真相之后,他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三个月,把自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制定了沙海的反击计划要除掉所有汪家人带麒麟崽子回家。 他那两年的经历,明明就是有心者策划好的一场精致的骗局。 他居然也能不气不恼,平淡的选择接受。 他甚至都没有怨怪任何人,反而一门心思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大不够努力,头脑不够利索太过没用,才导致如今他们的境地 直到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好友为什么对他信任青睐有加,甚至不惜生命也要为他留下后手。 吴峫值得。 可凭什么这样的孩子也要被这世间烂泥一样的存在辜负。 她是将死之人,本不该插嘴多事,可她不说,吴峫那仿佛焊死在一起的嘴也永远不会提起只言片语。 没有人是不需要帮助的,尤其是如今连心脏与血液都属于别人的吴峫,他干净却残缺的灵魂是他仅剩的能被拯救的东西。 她未曾妄想为谁出头,他们也不需要,他们三个之间的情感从来都是双向的救赎。 但如果没有人知道他曾经遭受了什么,就无法找到根源已经腐烂的病症将其彻底根除。 吴峫脆弱的神经会一直成为他求生路上的绊脚石。 而看麒麟崽子刚才的模样,若是没有吴峫—— 后果难以设想。 她不得不讨人嫌多嘴两句。 张起棂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从最初的躁动渐渐平静下来,低垂的眉眼看不出任何心思。 他知道自己需要这个。 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番话来自吴峫口中。 他望向地上呼吸已经渐渐清晰起来的小狗崽子,船上的谈话不是一时兴起,他设想过许多种结局, 但都没有小崽子异常的沉默来的令人绝望。 为什么不骂他,他嘴巴不是最厉害最毒了吗,为什么不说。 说自己被害的吃尽了苦头,说自己恨他。 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说。 他第一次觉得沉默和刻意忽视如此可怕。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你们,不要丢下他。” 一个人的孤寂,真的比死还让人恐惧。 美眸流转,鲛人的利爪早就恢复成了女子的青葱玉指,抬手轻抚吴峫的面庞,像是追忆,眼里滑落一滴晶莹的泪,落在地上的瞬间化为了一颗明亮的珍珠。 鲛人泣珠。 明明这应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她像是自己也有些讶异,盯了那颗拇指大小的珠子许久,她记得自己已经很多年都流不出眼泪了。 只是片刻,她释怀似的轻笑一声。 “最后一滴泪,送你们了。” 胖爷忙不迭的伸手接过,神色却没有平常捡到财宝的欣喜若狂。 他只是认真的盯着她看,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悲凉。 像是在交代遗言。 “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这是张起棂被说的哑口无言之后的第一句话。 鲛人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挑唇轻笑,她也正等着他这么问。 “青龙血脉的吴峫已经归位,找齐剩下的四位补全你们的血脉,到时候该做什么,你们会比我还清楚。” “其他四位在哪儿,我们要上哪儿找,他们有什么特点或者长什么样子。”这种问话方式一看就是胖爷。 世界这么大,没个准确的信息翻八辈子也翻不完。 “麒麟不是已经在这了么。” 张起棂的瞳孔骤缩, “至于其他人,不用找,他们有自己的奇遇,他们会自己来找吴峫。”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不管那两个人怎么烦恼,反正她笑得很是开怀神秘,可下一秒身形却开始奇异的涣散,像是化成了光点要随风飘远, “唔,看来是我的时间到了。” 天边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衬的她宛若下凡的神女。 她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笑的更开朗了些,就像个吃到糖的孩子。 “这颗最大的珠子我藏了很久,本来念想着会不会有奇迹发生遇到朱雀的血脉后人,但可惜,可能这就是命吧。他会主动来找你们的,到时候帮我交给他,就说是给他心上人的见面礼。” “蚌壳里的这些小珍珠是这些年闲来无聊看人类的画本子和影视剧收集起来的,送给吴峫。我有些担心他还完三百亿是不是就要睡大街了,我也帮不上他是什么,算是小小的赞助。” 王月半本来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发酸,可看了一眼随手被扔到地上跟大行李箱差不多的粉色蚌壳,感官复杂。 这种时候他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有点为难。 “麒麟崽子,我说的话太重了些,希望你别太放在心上,只是有时候,轻而易举的被原谅远不如被责怪来的心安。” 张起棂只是看着她点头。 这已经是哑巴张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告别。 “过来驺虞,别生气了,他们不是故意骗你出去的,见他一面我们就该走了,去找你青龙大哥。” 驺虞本来还挺不情愿,站在树后对着一旁的两人龇牙咧嘴,可一听这话就高兴了,耳朵扑棱着跑过来蹭了蹭吴峫的脸蛋而后凑到了鲛人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王月半突然出声,他脸上的认真让鲛人微怔, “我叫龙绡。” 山海经有言,南海有龙绡宫, 可如今,龙绡宫中再无龙绡。 第178章 谁反悔谁小狗 吴峫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第一时间就感觉无论是森林还是观龙潭,都和之前的样子有着细微的差别,可具体差异在哪里他无法言传。 没有鲛人,也没有驺虞,仿佛那只是他一场临死前绚丽的梦境。 可他看到了王月半和张起棂。 摸金小王子坐在粉色的?石头上?正满脸不着调的和闷油瓶谈论着什么,末了还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宽慰。 这和小三爷想象中剑拔弩张单方面挨揍的情境可差的太远了些。 发生了什么。 他们为什么回来了。 “小哥,胖子,你们?”没走啊?怎么在这?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默契的住了嘴同时转头看他,王月半眼睛一翻吧啦吧啦就往外喷洒自己的毒汁。 “吴峫。” 张起棂轻唤了一声再无言语,小佛爷回以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呦,这谁啊,这不【浑水不是你们能趟的】浑水哥嘛,怎么在这睡着了?你相见恨晚的鲛人姐姐呢?你那威风凛凛的粘人大猫呢?都不要你啦?哎呦,真是太惨了。” 四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那不还在跟前么。 鲛人姐姐没有,胖子大爷倒是有一个。 而且,什么浑水哥啊他说话很留情面了好吗,哪有人家无关哥牛逼,上来就是与你无瓜。 无瓜无瓜无瓜瓜瓜瓜。 伤人死了。 吴峫撇了撇嘴在心里碎碎念,手边硌到东西,也不管是什么,拿起来就往死胖子的方向扔。 烦死了,砸死你个龟孙儿。 眼瞅着都扔到脸上了,胖子还眯着眼睛在半空找个没完,小哥面无表情的抬手过头接在掌心递给了因为反光眼神不好使的胖妈妈。 “嘿,天真你——鲛人泪?我谢谢你嗷,麻烦多来几个,反正你也有一堆。” 吴小佛爷狐疑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又扫,这两个人—— 怎么突然就和谐起来了? 是不是背着他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转眼间又被他嘴里的词汇所吸引,鲛人泪?他刚扔出去的那颗珠子是鲛人泪! 他的宝贝?! 朦胧的意识醒了大半儿,胸口也不疼了气儿也不喘了,精神抖擞的站起身,盯着王月半开始目露凶光。 “我的!拿来!” “什么你的,什么就你的,强盗啊你,写你名字了?到我手里就是我的,小娃娃一边呆着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天真你这么不要脸,扔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要回来,好歹家族子弟你不要太荒谬了。” 王月半眼神闪了闪,不管怎么藏,就是不从粉色大石头上挪位置。 “你还不还,你不还我跳了啊,现在就跳了啊。”站在岸边一只脚腾空作势往下踩。 “行行行,行了,还你还你,小没良心的,我可先说好,这石头是我从那森林里捡的,这你可不许跟我抢。” 胖爷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似乎是在为那颗鲛人泪肉疼不已。 小三爷的角度只能看个圆扁的大概,当下不以为然的收回脚点头。 “一块儿破石头而已,有什么好抢的。” 一直静默不语的闷油瓶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吴小狗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低头抿唇掩去笑意。 “好,这可是你说的,谁反悔谁小狗。” “成交,拿来吧你。” 小佛爷喜滋滋的拿着鲛人泪翻来覆去的看,没发现与其他珍珠有什么区别不由得有些失望,冷不防被一旁的光亮差点闪瞎一双24k钛合金狗眼。 转头一瞧,那粉色的哪是什么石头,那是个装满各种颜色珍珠的大蚌壳!!! “王月半!你个骗子!” “谁,谁骗你!你自己说不跟我抢的,而且这充其量只能算我的精神损失费,你之前明明知道那张秃子就是小哥,你居然都没提醒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比我来劲是不。咱说道说道到底谁有理!” 提到这茬小三爷比他还激动,他摸了摸额头一脸无语。 “我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好好想想我到底有没有。” 胖妈妈呆愣了半晌,回头再仔细那么一寻思,好像真有,还不少。 可这会儿就是有也要说没有。 “你就是没提醒我!你可是说过谁抢谁小狗!” “我爷爷是老狗,我当个小狗怎么了。我不管,那堆珠子必须有我一份。” 论起耍无赖光头的邪帝就没怕过谁,可是他太得意了,忘记了一旁还有张秃子本人。 “所以,吴峫你早就知道张秃子是谁。”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来自在场的第三个人。 小三爷猛地一缩脖子,像是老鼠见了猫。 糟糕。 要完。 第179章 海底墓预备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一脸严肃的矢口否认, “你不知道他是小哥你话还那么密,还拍照还合影,你这就是蓄谋已久,你别想抵赖,小哥你别信他,他那张嘴把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胖妈妈打定主意要拆自家小天真的台,那告状的模样跟幼儿园小朋友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那就是赤裸裸的嫉妒,我就是喜欢张秃子,我崇拜他所以我合影,有问题吗?没有问题。散会。” 吴小佛爷见惯了风雨,对王月半这点折腾劲儿根本不为所动。 胖妈妈看着他满脸无畏的表情眼光闪过一抹暗光忍不住轻扯唇角, “那你是更喜欢小哥还是更喜欢张秃子?你看你都从没说过要和小哥有张合影,你说,你更喜欢谁,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咯,咋的啊,这堪称人间绝色的脸还比不上那猥琐的地中海死胖子了?胖爷我今必须替小哥主持这个公道。” 吴峫差点被这一连串的疑问句噎死, 兄弟之间,真的大可不必做这么绝,真的。 毕竟下次闷油瓶坏心眼的时候,还得我来救你不是。 胖子,路走窄了。 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张起棂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目不转睛,好像还真把那番话听进去了。 小三爷气结,你也想知道,不,你不想。 恶狠狠的瞪了眼摸金小王子,神情满是威胁,成,你就好好挤兑我,我看你这么大一蚌壳带着怎么下海底墓,又怎么不惹人注目的带回家,我们走着瞧。 王月半看着这眼神暗道一声糟糕,可别真把人惹毛了。 “我好饿,咱们吃鱼肉火锅吧,这次我啥都带齐了,咱们就是想在这原地开个饭店也根本不虚。” 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往外一个一个掏东西,装模作样的本领炉火纯青。 反正这话题是不能往下聊了,照片他肯定是不会删的,他就是从这观龙潭跳下去,被闷油瓶拎着领子扔来扔去,被十二只手的蚰蜒当球踢也不会删的。 绝对。 只要他看不见,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就等于不存在。 下一秒吴小狗的身形出现短暂的僵滞,因为他清晰的听见从张起棂口中传来带着不满和小失望的一声啧。 oyoy~~~兄弟你还记得自己的人设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酷boy吗? “对对对,吃饭吃饭,从上了那艘船往这赶胖爷我连口茶都没喝上,这一身神膘饿瘦了可不得了。” 事实证明,好言难劝的鬼,还是威胁一顿见效快。 胖妈妈屁颠屁颠的过来拿菜刀切菜切鱼片的同时,还不忘偷瞄自己的大蚌壳和小天真的脸色。 活脱脱一个财迷相让小三爷忍俊不禁。 他怎么可能就因为几句玩笑就真记上胖子,不过是怕他钻牛角尖难过多插科打诨耍宝分散他注意力罢了。 胖妈妈从来都温暖。 特辣的重庆风味火锅底料,光是闻着味道就冲的人鼻头冒汗,吴峫一口马鲛鱼下肚,身体开始回暖。 这鱼和他上辈子一样好吃,但似乎又多了些其他味道。 三人仿佛都饿狠了,就连平常话最多的王月半嘴里也塞满了食物根本没空言语。 “你们不该回来的。”总要有人开口,可说出来的话依旧不中听。 这样的言辞惹恼了胖爷, “浑水哥少废话,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不想理会你瞎扯淡你能有点自知之明不,你还挺有理,闭上嘴,给我吃。” 话音落下他还犹嫌不足,喝了一大口水咽了咽火气才再次开口。 “不回来要怎么着,让你躺在冰冷的草地上等着那树洞里的狐狸把你当食物喂给它那群崽子,还是让那龙绡把你带回海底的茅草屋给她做压寨夫人。” 说的这都啥呀,海底怎么可能搭的住茅草屋,而且又不是土匪强盗,怎么就压寨夫人了。 还有,他总不会无端的失去意识,胸口被掏了个通透的疼痛也不会是错觉。 吴峫放下碗无语的望着王月半, “龙绡?谁是龙绡?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还能是谁,就那老鱼婆呗。异常?什么异常,你睡的挺死呗,还能有什么异常,心是真大啊天真。” 摸金小王子挑高了一侧的眉毛,言辞间似乎对那鲛人十分有意见。 闷油瓶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对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了然于心。 那么多珍珠,没一个是要给他的。 虽然这些珠子因为吴小狗的纵容最后全都落在了死胖子手里,胖子心里也清楚,但就是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要是身后有条尾巴估计已经原地起飞了。 张起棂暗自摇头,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东西的钱最终还是会花在吴峫身上,所以,这两人赠来送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自己说的,她叫龙绡。” “她还说了什么。” “留了颗珠子给朱雀,说是送他心上人的见面礼。那大蚌壳送给了我,说我心宽体胖一看就是个大好人,让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作死,然后就走啦,说等烦了要出去看看人类的世界,什么时候玩儿累了就回老家,大猫也走了,好像要去找什么人。” 小三爷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他,王月半说的随意,吃着鱼肉狼吞虎咽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话说的太刻意,但是,如果摸金小王子会因此感到安心的话,这样被哄着,他也不是不乐意。 他见惯了生死,除了个别的人,能让他动容的实在太少,也许会同情,也许会心疼。 但死亡,是每一个人的归宿。 就连声名赫赫能抬手补天的女娲娘娘也逃脱不掉。 “行,那大好人麻烦你发发善心吃慢些,我们没你那风卷残云的好功夫,哎哎哎,再别把生菜往小哥那儿推,他不挑食不代表他爱吃好吗。” “谁让他@#¥%\\u0026*....唔——” “又没人跟你抢。” 吴小佛爷揉了揉眉心,把自己盘里的肉递到闷油瓶面前。 “别发呆,赶紧吃,不然跟着他得饿死。” 闷油瓶有些反常,但就算他主动去问,这老小子也不一定说。 再等等,到了海底墓想起些什么,或许他会对自己的一切有个新的认知。 第180章 下墓 进海底墓的盗洞离他们船只停泊的地方有些距离,但借着底下四通八达连接了海洋的观龙潭就是近在咫尺了。 吃饱喝足的吴峫穿着一身潜水衣背着氧气瓶倒摔进水里的时候思想还有些抛锚,是不是当年西沙考古队作业的时候,龙绡其实就沉浮在不远处把他们所有的经历当成了一场少见的闹剧在观看。 这上了年纪的人总有些恶趣味。 下潜了一段时间,循着久远记忆中的方位搜寻海底炸出的大坑,被三叔打出来的盗洞就在坑的最底部,那个位置的砖块相较于其他位置砌垒的要薄一些,小三爷十分清晰的记得穿过这里就会到达这座墓的耳室。 打开探照灯,招呼着胖子和闷油瓶猫着向里潜。 可直到这时小佛爷才恍然发现,这盗洞很不规则,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洞壁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没有规则。 不像是人用铲子一下一下打出来的,这横七竖八的抓痕反倒像是什么动物用爪子挠的。 吴峫一下就想到了他们那时在鬼船上遇到的海猴子,在他们下墓之后,同样的出现在了墓里,并把落单的他追的一身狼狈。 所以,这个盗洞,严格来说是他们占了海猴子的便宜。 怪不得那丑东西一副不弄死他们誓不罢休的模样。 游了片刻,洞口折射进来的光线已经照不到了,盗洞的方向突兀的垂直向下,探照灯的灯光竟然还一时无法看见底部,估摸着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回身用眼神询问王月半是否还撑得住这个潜水的深度,得到肯定的回复不再犹豫。 在水中潜行是个体力活,这和平时的走路还有平地上的活动完全不同,遇到的阻力很大,几乎是在调动浑身所有能用到的力量还要面临呼吸困难的危机,胖子本来就不小的体积会让他的行动愈发吃力,小三爷不得不小心。 虽然他经历过,可这不妨碍他担忧。 闷油瓶是想开路的,但被小佛爷以自己熟悉这里没什么危险为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古墓的墓墙,那里大洞旁撞裂的砖头再次证明了海猴子这种生物的威武雄壮。 由此可见,能用腰部力量扭断它脖子的张起棂有多牛逼。 吴小佛爷在洞口停住,用手简单易懂的比划了一句,到地方了,跟紧我,小心点。 那两人习惯性的想要张嘴回应,结果只吐了几个泡泡,显得有些憨,之后用手势表示ok。 探照灯换成了便携式的防水电筒,三道远光打出去,宽敞的墓道一下亮堂起来。 似乎所有的古墓甬道都热衷于用壁画叙述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可汪臧海不同,他墓壁的墙上刻画着许多人脸浮雕,额头上繁杂又渗人的雕出一些奇怪的动物。 是镇墓兽,这不足为奇,但都没有眼睛,也不是没有,是还未睁开,全都闭着,大有常观己过不盯人非的禅意。 可汪臧海的所作所为,可没有半分菩萨佛陀沉心静气不受纷扰的慈悲。 许多年后再回头来看这里,心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有怅然,有喜悦,也有一些荒谬的宿命感。 似乎无论他怎么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依然免不了要跟这些物件儿这些人打交道。 终于,在墓道的尽头,吴峫再次看见了那个让他前世困惑了有些年头明显是女人的浮雕,头部刻着三条首尾相连形成一个环状的蛇眉铜鱼。 从七星鲁王宫得到的那枚他扔给了小花儿, 还有一枚在三叔手里,为了驱动他的好奇心,本该从山东回来就给他这个大侄子,可惜,吴峫不按套路出牌,满世界乱跑滑不溜秋的根本逮不住机会。 熟知那玩意儿到底隐藏了什么的小三爷根本对此毫无兴趣。 也因此,当再次扫到这副浮雕,也只是平淡的看了眼移开了视线。 他的敌人,他的眼界,如今早不在此。 出了墓道是一个回廊,转了两个弯,甬道到了尽头被一块石墙堵住了去路,那墙的缝隙之间竟然还有几绺黑色的丝线犹如水草一般来回摆动。 小三爷眯了眯眼睛在几步之外停住,真是老熟人了。 “到头了?什么墙还能长黑色的草?”胖子拿出水下画板在上面写到。 “没有,这里有机关,那不是草,一会儿给你说,你别挨过去。”说完把他扯离的远了些,自己伸手覆上墓道的墙壁摸索。 闷油瓶站在一旁看着仿佛涌现的越来越多已经变成一大团的黑色丝线,神色间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吴小佛爷试探了片刻,触及一块儿有些凹陷的墙壁时眼睛一亮,就是这里。 他回头扒拉了两人,示意自己要动机关,而后使了把劲将那块活动的墙壁按了下去。 在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们推进墙上大洞的时候,小三爷看到胖子瞪大了的惊恐眼睛,和闷油瓶满含无奈又不得不伸手拽住他俩衣领的场景。 就像塞进滚筒洗衣机,搅得五脏六腑都拧巴到一起,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上一次体验这种感觉,还是在献王墓的水潭底。 这可比晕船痛苦太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被这股力量冲击着浮上井壁,落在泉眼之外的耳室中,再次感觉脚踏实地后屁股上传来的剧痛,连带着刺激的脑子都清醒了些,小三爷倒是没什么感觉,小哥也不像个有事儿的人。 就是王月半卸了潜水装备像跳芭蕾舞一样转圈扭动着脖子疼的龇牙咧嘴。 “妈的,疼死胖爷了,浑身都像是要散了架,好悬没把脖子给我转折咯。” 吴峫一边接过他和小哥手里的潜水服、氧气瓶,一边上下扫视, “没问题吧。” “除了脑袋晕啥问题也没有哦,放一万个心吧您嘞。” 小佛爷点点头,确定人没事才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第181章 嘉兴五芳斋粽子 四周一片漆黑,三个手电筒的光线集中在一处才能勉强能看清墓室的样貌。 这是一个棱角分明的长方形墓室,除了穹顶的星辰分布图之外,四角的棱柱死角似乎还描绘着明艳绚丽的火红色朱鸟。 只是因为位置太过刁钻,而且被水汽腐蚀的有些残缺,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吴峫拢起眉心,上一次来光顾着找三叔的下落,果然还是无意间错过了许多。 “天真,我们现在这是在什么位置。” 王月半已经穿好了衣裳站在他身边,脸色和嘴唇因为冷水和海底的湿气而冻的有些发白。 小三爷一怔,掏出瓶热水递到两人手里这才开口。 “没有棺床和棺椁,应该是耳室之一。” 听着这话,胖子的电筒漫无目的的随意扫着,不用说,这样子肯定就是在找值钱的物件儿了。 “呦呵,胖爷我到家了。” 几乎是转瞬之间,他便发现了地上一溜的陪葬品,其中还有几个青花云龙的瓷器,是有些价值。 “天真~~~~天真啊。” 这夹着嗓子抽风的声音,叫人干啥的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吴峫忍着笑意过去麻溜的收拾,结果这人又在地上发现了婴幼儿大小的脚印,全是由脂肪和矿物质凝结而成的黄色尸蜡,叽叽喳喳的叫嚷着有粽子。 “什么粽子?嘉兴五芳斋粽子?” 抱着刀站在泉眼附近的小哥头也不回的接了话。 “.....”摸金小王子似乎没想到惜字如金的闷油瓶会说这么个冷笑话,愣住半晌一脸茫然的不知道该说点啥。 “你想吃啊,我带了。”小三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拿出一个在手里抛了抛。“还是热乎的。” 这粽子原本就是为了张秃子这句话带的,以为用不上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 “吃什么吃,粽子,是看到天真就会爬起来的那种粽子,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来,故意的是不,针对我是不。” 吴小佛爷反手就把粽子装起来翻了个白眼,死胖子,这种时候也不忘记编排他。 哪只眼睛看到他和张起棂一个被窝了,净说屁话。 “我可是正经人家的清白黄花大儿子,少败坏我名声。而且谁知道那些东西是见到谁爬起来的,这锅我可不背。” “会唱歌流泪会掉珍珠的美人鱼你都见过了,还怕什么粽子啊。” 那献王墓见到的东西不比粽子磕碜可怕?小三爷把灯光照在胖爷脸上,表示自己十分不理解。 王月半愣了愣,半晌之后似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浑水哥你说的对。” 吴峫气结,拿手电筒尾部去敲他肩膀,这茬过不去了是不是。 “那青云龙纹瓷瓶后面有个木箱子,木箱子里面有个双凤雕婴儿棺,现在里面是空的,没有危险。” 说着就把汤姆逊冲锋枪扔给了他,热武器用来保护自己是很有成效的,毕竟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这么玄乎?你怎么知道,你可别骗人吓唬我啊。”这无关信任,主要是天真这小子骨子里也不是个纯良的。 谁知道憋着什么坏。 他不想再来一遍【胖子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那小心脏可不是龙心。 吴小佛爷斜眼看他,一副你是不是怂你爱信不信的摆烂表情。 王月半眼珠子一瞪,端着枪就往那几个半人高的瓷瓶跟前走,走到跟前的时候气势已经没了一半,猫着腰用枪捅捅这个捅捅那个,像是在赶老鼠,等真确定了啥也没有才壮着胆子绕到后面。 吴峫看着他一连串丝滑的动作直想发笑,用胳膊肘杵了杵站到他身侧的闷油瓶,对着胖子的方向挑眉。 “去看看。” 小哥没回应,但他一向是行动派,跟在吴小狗身后往胖子的方向走。 只有小提琴大小的棺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尸体不知去向,露出白色的保存很好的棺底。 “是陪葬童子。” 小哥突然在王月半背后出声,吓得他一激灵差点螺旋升天。 “小哥!故意的吧你。” 王月半气愤的摇晃了几下脑袋,满脸的横肉都在抖。 小天真瞬间脑补了86版孙悟空师父被抓走后的抓狂。 闭嘴八戒,烦死了! 险些笑出声,捂嘴的动静太大,收获了来自胖妈妈的眼神恐吓和闷油瓶的疑惑。 陪葬童子,夭折或者陪葬的孩子。这一类的存在会随葬很多东西,而且大多数都藏在肚子里, “陪葬童子啊,防腐玉啊,夜明珠啊,价值连城啊,东西呢!?” 可能是成精飞走了?毕竟这个世界连神兽和鲛人都有,有个陪葬品成精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小三爷心情似乎不错,十分有闲情逸致发散思维。 可摸金小王子不甘心,前前后后把这块地翻了个底朝天,连块儿渣子都没有。 最后他下了结论,应该早就被考古队和盗墓贼带走了。 “有个尸体也成啊,压一压肚子说不准还能压出点东西来,哪儿去了呢,宝贝儿,小宝贝儿~哪去了捏。” “就你这变态样儿,就是真在这人小孩儿也不敢靠近。” 小三爷面无表情的吐槽,目光投向了连接另一条甬道的拱形门,那旁边还有另一堆半人高的大瓷罐子。 “嘿,那可不一定,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儿,那是小粽子宝宝,说不准人家就好我这口。” 王月半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像极了该死的人贩子。 行行行,全世界都好你这口。 吴峫也不跟他抬杠,看了眼闷油瓶,闷油瓶感应到视线扭过头回视他,这时吴峫又瞟了眼甬道口的大瓷罐子。 小哥微微眯起眼睛,抱着黑金古刀点了点头。 于是, “月半啊。” “嘛呢嘛呢,叫这么膈应。有屁就放,别耽误胖爷我找宝贝。” 吴小佛爷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凑过去强硬的揽住胖妈妈的肩膀。 “我给你变个魔术呗~~” 第182章 无中生有,大变粽子 “我给你变个魔术呗~~” “....”这句话真是该死的熟悉。 王月半在那一瞬间,回忆起了久违的,粽子挠棺材板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他浑身的汗毛刹那间根根炸立。 “天真,你想干嘛。”胖妈妈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在打颤。 害怕倒是不至于,就是一种,逢年过节走在路上,经过一堆放鞭炮的小孩儿熊孩子时,他们捂着耳朵在看着你笑。 在爆竹炸响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那东西会是在你身上的哪个地方。 吴峫现在就是那个熊孩子。 “天真,你别闹啊。”他一边说一边转身想要逃脱吴峫身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吴小佛爷像是早料到了他的举动,把人揽的死紧根本动弹不得,不仅如此,他还故意凑到人脑袋跟前阴恻恻的笑。 “天真你别发癫,我心脏不好,你敢闹幺蛾子我立马躺地上,没个百八十万我是起不来的。” 摸金小王子心里暗骂这死小子离谱的体质又拿他没办法, 企图用言语威吓。 但这并没什么卵用。 “你看啊,那里只有一堆瓷罐儿对不对,然后我们把枪举起来,瞄准~哎!”手腕轻翻,精巧的手枪落在掌心,胳膊搭在胖妈妈的肩膀上。 “天真!!!!你给我撒开!小哥!小哥你快看他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简直岂有此——呜呜呜!!!” 被捂住了嘴。 小哥悠悠的转开了手电,一副对墙壁上已经脏污成一坨的图案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小点声儿,还要不要你那粽子小宝贝了,这要吓跑了,你这一年做梦都是它。我还不了解你。” 做梦嚷嚷也就算了,就怕连觉都不睡,连带着也不让他睡。 “你别瞪我呀,你看我的枪。” “瞄准~~~哎——数三声,一~~~~三!” 砰砰砰!连开了好几枪。 在开第一枪的时候罐子就已经破碎,掩藏在里面的东西尚还有激烈的逃窜架势,直到一梭子打完,面不改色的换了弹夹,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按理说,粽子这种存在十分玄学,除了黑驴蹄子和糯米,还有道家的符篆和秘法,没什么物理伤害能让他们有再次死亡的可能。 但,闷油瓶拧断脖子的行为对他们是十分有用的。 这也就不难推测,即使是肉体已经完全死亡,脖颈后的中枢神经依然是驱使他们行动的根本。 因此,无论是用什么办法,只要打断脖子尸首分离,就和人一样好杀。 “铛铛铛~~~铛!无中生有大变粽子!鼓掌!!!” 松开了手退后几步站在小哥身后神色飞扬,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但很明显,这次大张哥是要存心刁难吴小狗。 他在小三爷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若无其事的移开了几步,将小崽子完全暴露在盛怒的摸金小王子面前。 这正经人坏起来,可比坏人坏多了。尤其是上了年纪心眼儿还跟针眼儿一样小的。 果然,此时王月半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如果怒气能具象化,他脑袋上的头发一定是熊熊燃烧的烈焰,就连喘气声都不由得粗了几分。 “天真,呵呵——” “天真啊,可把你骄傲坏了是不是。挺牛逼啊。” 满脸堆笑着低头寻找什么,半路想去脱鞋有生生刹住。 追那肯定是追不上的,那就更不用说打不打得到了。 还是砸吧。 热血上涌的胖妈妈哪还在乎眼前的东西是什么心心念念的大把钞票,摸到哪个拎起来就往天真的方向砸。 “天真!老子今天不打断你条腿我王字倒着写!” “过来!快点儿的,刚不是挺能耐么,你躲什么。” “你还捂我的嘴,气死我了,你个逆子!逆子!” 闷油瓶用发丘指检查小粽子的动作一顿,背对着他们的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十分古怪。 这死胖子,果然是把吴峫当儿子在养。 吴小佛爷一边躲一边游刃有余的把古董文物装起来,还有空朝着胖妈妈伸长了脖子喊。 “那不是你说的有尸体也行嘛?!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给你你想要的!你要月亮我绝对不会给你摘星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看我对小哥都没有这样过,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你还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你说!你说啊!” 这话一落,小哥的眼底突兀的闪过层层叠叠的晦暗,但他没有回头。 可看着吴峫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王月半直接就给气笑了,他抬手抖着指尖, “你这意思,我还要敲锣打鼓谢谢你这么体贴还是怎么着。” 摸金小王子气的脑仁都疼,抚了抚额头朝着小哥的方向走,懒得再和他掰扯,但一口气堵着还是忍不住要冷笑着揭人老底。 “还是很聪明的天真,挨打挨骂和被踹进墙里哪个比较疼你是清楚的。” “好好作死、迟早有人收了你。” 这话意味深长别有深意。 小三爷只当没听见。 不聪明能行吗,膝盖顶进肺里那得多疼啊。 他又不是受虐狂变态。 “它肚子里没东西,应该是全放在婴儿棺里了。”但那小棺材已经空了。 小三爷走上前才看清,这孩子的体型跟家养的狸花猫没什么区别,就是缩水发黑瘪的跟他们见过的其他粽子一模一样。 大张哥只这一句话就判了摸金小王子的死刑。 脸垮下来,嘴上都能挂好几个酱油瓶了。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起码咱知道这小孩没被开膛破肚过,少受了些罪。”生前和死后,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两种状态。 人们会对幼小的孩子抱有本能的善意,但对僵尸,实在不能,也不会。 光是长相上的差异,就已经限制了他们会泛滥的爱心。 它们没有人性,只有撕咬攻击的本能,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趋利避害的潜意识。 你不杀它,一旦找到机会,它就会杀了你。 吴峫不着痕迹的歪头看胖妈妈,王月半的那副表情说不上多温暖多善意,甚至没什么明显的触动,但这让小佛爷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眼睫轻颤,抱起头和身体仅剩一层皮连着的青色瘦小身影,重新放进了属于它的棺材。 他盖上盖板呆了片刻,再起身时,王月半脸上带了一丝疑惑与探究。 “半天搁这碎碎念啥呢,让我也听听。”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没问题,等到日子了一定亲自给你讲,说不准还能赚一笔外快。” 说完似笑非笑的看了胖妈妈一眼就往甬道外走。 “啥啥啥?这啥?还要等到日子了才能说的。” 走在最后面的大张哥面色平静声调毫无波澜。 “往生经。” 特喵的!死天真!!!! 第183章 割喉放血和尸油 王月半在后面骂骂咧咧,脚下却很诚实的跟在小天真身后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吴峫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突兀的停住了脚步,手电筒的光线下这是一条汉白玉砖修的直甬,十分简洁明了但足够长。 两侧的地上有两条灯沟,每隔一米嵌了根灯座,灯座上是常见的灯芯绒。 不是长明灯,死太监汪臧海还不够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本事。 而甬道的另一头隐约能看出一扇玉门,向两边大方的敞开着,一看就有人进去过。 反正肯定不是三叔那个老滑头,他只不过是在外围带着裘德洘的人兜圈子等着他冤大头侄子自投罗网。 或许,那帮消失的蛙人队,此时就在入口处用了飘柔的禁婆头发里。 真是会物尽其用。 吴小佛爷暗自冷笑,他们一向擅长这个。 小三爷陡然改变的行动让胖爷冷不防没刹住撞在了背后,吴峫如今的身板硬朗程度十分经得住考验,微微晃动之后甚至转身扶了一把。 “小心点,这条甬道有机关。” “这种光秃秃的石板子路就没有一个是会让人安生的。但是天真,这里明显有人来过,是不是你三叔——” 王月半插科打诨有一套,但说起正经事那也是半点不含糊,当下就根据眼前的情况做了个大概的推测。 小三爷摇摇头, “不会,如果是他走这条道儿,这儿所有的机关都会被引发,没一个能幸免。” 这种破除机关的方式和闷油瓶用暴烈高超的武力值强行破坏不同,吴叁省只能小心翼翼的用他最擅长的脑子。 这个想法里多少带了点看不起。 可这就是事实,如果能一路平推,谁还费劲玩儿智慧。 这不有病是什么。 “我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黑金古刀背在了身后的小哥跨了几步抬手就要拔刀。 吴小佛爷吊儿郎当的侧头抓住了那只手腕,神色却是异常的认真。 “小哥,你不能总冲在最前面。” “你少显摆,就你这副样子,迟早给自己惹一屁股麻烦。” 从王月半嘴里出来的话,就算是好的,他也能把它变成膈应人的。 但显然,在场的人早就习惯了。 摸金小王子还不知道,他这句话早在很多年前就成为了现实。 汪家和它就是为此而生。 张起棂微微一愣,他似乎明白他们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是失败的圣婴,是人形兵器,是行走的挡箭牌,是用处良多的血包,是墓里的机关拆除者,是粽子收割机。 他是强大的代名词。 却很少有人去想,他也是个会流血会受伤的血肉之躯。 也许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 如果与自己的利益产生冲突,一切的道德和良知,将成为奢侈。 “你不出手怎么就过不去了,跟上。” 小三爷拍了拍王月半的胳膊,示意他注意脚下。 闷油瓶比以往还要安静,这种体验很新奇,且前所未有。 他能感觉到,这和黑瞎子在一起,他开道自己殿后有着本质的区别。 黑瞎子是协作,是信任。 而吴峫,是保护。 明明自己才是脆弱的小白斩鸡,居然企图要保护他。 这个想法冒头显得有些好笑,可闷油瓶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 像是在夜幕中驶过无边荒野的列车,客车窗口望见的远处小小灯火。 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刮进来一阵暖风,风无休无止的吹动着风铃,叮当作响间情绪便有了声音。 小三爷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些方寸的板块之间,地底全是强弩机关,当初阿宁故意踩进去拉他做垫背,可没少给他罪受。 好歹是个莲花箭头,要是开了刃的普通箭矢,江子算的复仇之路将变得愈发坎坷和艰难。 吴峫没想触动这些机关走个坦荡的大道,不管是否有他们的存在,阿宁也一定会找到这里。 她缺的从来都不是带路人,而是精通奇淫巧计的挡箭牌和替死鬼。 而他,不想她走的太过顺畅。 即使这个阿宁,很有可能是他从前的故友。 但,现在不是。 这个时候,她对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走在最前面,贴在墙壁上走的很利索,甬道的两边是灯渠,黑乎乎的看不清,但贴得近了会闻见一股子油腥味儿,像是灯油,还夹杂着一种很熟悉,却找不到贴切形容词的东西。 像是超级肥胖的人群出汗以后会有的油脂味儿,还有—— 还有什么。 吴小佛爷攒起了眉,摸在墙上的手不经意间抠下了一小块儿墙皮,有些潮湿和粘稠,像是还未干涸。 有泉眼的地方,水汽凝结腐蚀墙壁是极其正常的,因此他没有太过在意。 “这他妈什么味道,又腥又酸的,还有这墙上一股血腥味儿,直往人鼻子里冲,天真,你那口罩借我使使。” 胖妈妈拿手作扇晃了几下,但这里的空气不管怎么流动只是在这一片狭小的区域,不见成效只好向小三爷求助。 吴峫这才想起自己的口罩,分了三人一人一个。 血腥味儿吗,但是又不太像。 “灯里的是尸油,墙上这些还有沟渠里的,是长条状喷溅型的血迹,被人特殊处理过,因此即使是在封闭空间味道也没那么刺鼻,而且容易混淆不好分辨。” 闷油瓶第一个发现了异常,他对这类东西有经验且格外敏感,此刻的脸色微微发寒, “啥玩意儿?!尸油!?”胖子脸上的惊讶掩藏不住。 吴峫心下一震把手举到眼前,果然,指尖尽是混着墙皮灰尘的褐红色。 “长条状喷溅型血迹?只有动脉血管破裂才会出现,小哥,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人被割喉放血?” 大动脉不只脖子有,但这个高度,与其他位置不吻合。 得到肯定回应的瞬间,小三爷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忙不迭的拿手电筒去照。 这甬道又直又长,连接了其他的墓室耳室,几乎有五十多米,灯渠和两面墙亦如是, 所有的墙面,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全是厚厚的一层黏腻的褐红色。 邪帝的脑袋空白了一瞬,而后开始疯狂的转动。 这沟渠虽然窄,但是看上去很深,光线根本照不到底。 正常人的总血量是体重的百分之八乘以一千毫升,如果按七十公斤去算,一个人的体内有五千六百毫升血液,而能够全部放出来的也约莫有四千五百毫升。 这些血液顺着墙壁流下去,不知道流去了哪里,不知道作用是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这里有无数人,像牲畜一般被宰杀放血,甚至就连尸体都被拿去炼了油。 第184章 宿命轮回 这里,曾经就是个大型的屠宰场。 “闹这么大一出,这死太监到底想做什么?还是其实这里和七星鲁王宫一样有两个主人,另一个有着不为人知的显赫身份,这些其实是陪葬?可是尸体呢,尸骨呢,去哪儿了。” 王月半对这个墓的所有了解来源于阿宁拥有的现存资料,虽然他不知道汪臧海具体做过些什么,但这个人最初的身份以及参与过朱元璋明祖陵修建的过往清楚的记载在史实中,这不是什么秘密。 “汪臧海活跃于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在位年间,就算他足够长寿活了两百岁,距今也已经有将近五百年,这里的建筑乃至这个灯渠都有些历史年份足够,但这些血液的形态跟打斗的痕迹却并不陈旧。” 小哥的奇长有力的发丘二指在墙壁和汉白玉砖之间游走,论起历史和鉴别,他是专业的。 片刻后,他微微拧起眉,这厚厚的血痂底下似乎还有繁杂的纹路。 吴峫听得仔细,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摸到了问题的关键。 “小哥,你的意思是,这地方虽然是汪臧海建造的,但这些令人发指的恶却不是他所为。” 大张哥这次没有回应,他仿佛凝神在这层血墙上摸索着什么,片刻后才转过身目光紧紧盯着吴小狗点了点头。 但小三爷却还是在他的举动中解读到了其他意思。 “墙上有东西?” 吴小佛爷眸子一眯,拿手电筒照着去摸,果然发现了许多不规则的凹槽和凸出,有的地方细而长,有的地方短促却密集。 这底下是什么? 甬道里太黑了,光线受到阻碍,因此就算是拿出探照灯也只能照到模糊的局部轮廓,不一定看的清楚明白。 吴峫略一思忖,将目光投向了墙壁上的人油灯。 反手拿了打火机要去点,胖妈妈急忙上手去拦。 “天真,点火会增加氧气消耗,一个不慎我们就会被憋死在这里。” “别担心,氧气瓶管够。” 王月半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真是对不起,他忘了自家孩子是个魔法小仙男。 因为砖底机关的缘故,摸金小王子被勒令站在原地,抱着胳膊悠哉的看着闷油瓶和小三爷把约莫十米范围内的油灯全部点上。 这一片空间开始亮堂起来,虽然依旧昏暗,但那数十盏微微摇摆颤抖的黄色光芒,加上手电筒的光亮,墙面上的雕刻能依稀看见个轮廓。 但因为过厚的血垢根本看不清晰。 这种类似的情况小三爷曾在四川四姑娘山上的机关里与小花儿遭遇过一次,那时的他为了清理那些血液费了好大的劲。 当然,花儿爷是绝对绝对不会搭理这种事的,因为自己这个冤大头苦力欠了他两亿六。 虽然现在欠的更多,可有些事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有些不耐烦的吴小佛爷,拎了水桶就往上泼,那水与墙面一接触,立即因为冷热交替升腾起大片雾气。 随即凝固干化的血痂开始溶解,顺着墙壁一道道蜿蜒下来流入灯渠。 胖妈妈看的瞠目结舌,这种在海底随手掏桶热水冲掉满墙血垢的操作,也只有哆啦a邪能做到了,没有之一。 只是, “天真,你装那么多热水可以洗澡可以喝,这我知道,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掏不出来的。” 王月半微微挪着小碎步,以防自己娇嫩的脸蛋被飞溅的热水珠子崩到。 吴小狗泼了几桶之后停了手,歪着头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得得得,我也不是真想知道,我就问问。走远点儿的,我烦你。” 不知道哪儿又惹恼了摸金小王子,嘴皮子秃噜的飞快,白眼一翻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小三爷是没有嘚瑟,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炫耀。 可恶。 其实也不是什么别的情绪,只是一想到这背后可能受尽的苦楚就会忍不住心酸。 吴峫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哪是不想知道啊,这人真是好奇死了,可又不想他为难。 只是就连吴小佛爷自己也不明白原理和来历,更遑论说出来。 要怎么说,掐头去腰只说结果,那跟没说有啥区别。 暗自摇头抛开脑子里的杂念重新将目光聚集到墙壁上,血液混合着水,虽然并不是完全清楚,但也已经能够看个明白。 吴小佛爷的眼眸里乍然出现了一抹凛冽的寒光,连带着周身的温和都不自觉的开始寸寸崩裂释放出星星点点的毁灭气息。 张起棂的神色从起初的不为所动,也开始逐渐的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可是他的记忆不够完全,和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没有任何区别,因此他将眼神投向了在场唯一可能知情并且信任的人。 从这一刻开始,宿命一般的轮回,身份完全掉了个个儿。 当年十万个为什么的小三爷,如今也成为了闷油瓶用目光追寻下意识想要倚仗的存在。 这种倚仗和年龄与武力值无关,它归属碎裂却依旧炙热温暖的灵魂。 即使它只是昙花一现般出现于被天授的短暂时光里,却依旧让人忍不住想要涕泪横流。 二十多年前的吴峫说自己想要知道答案,大张哥说他也想知道,只是他无人可问。 如今千回百转,当年那个好奇心重的累赘拖油瓶,已经强大到足够为他的神明引路回答他所有的不解与疑难。 经年未曾改变的,是那颗面对张起棂依旧灼热的心。 第185章 汪家的来历 面前的这副浮雕很有特点,它并不是厚重的精致,反而称得上简易缺乏体积感,可即便如此,展翅凌空的体态完全将它作为神鸟的气势充分展现了出来。 墓主人的野心和欲望一并跃然在墙壁之上。 凤凰啸天图。 吴峫蓦的扯起唇角,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图案代表着什么,即便那个人是张家族长。 凤凰,于每五百年,其命将终之际,便投火自焚,若能重生,则其羽更丰,其声俞清,其色更严。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这是汪家图腾的来由和它所代表的含义。 死太监倒是很会抄,康巴洛人的纹身加上张家人严谨的族规和独有的庞大族群运行体系,稍作修改后就变成了他的东西。 但如果凤凰真的还存在于世,一定也会觉得十分晦气。 连这种心眼儿脏烂的能挖出一个臭水沟的东西都要来沾它的边将它刻在身上,它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说出去都要被飞禽一族笑话到死。 “这什么玩意儿,看这尾巴和火焰,难不成是朱雀吗?这也太丑了,手艺不行啊。” 摸金小王子脸上浮现了一抹真挚的好奇,不怪他这么想,前脚龙绡刚提过朱雀,后脚就瞅见这么只嚣张的大鸟,实在让人很难没有想法。 况且,凤凰和朱雀这种只出现于传说神话中的存在,没有多少人会真正的去关心它们的长相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小三爷不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他曾经在山海经中翻阅麒麟和凤凰的次数,足够他把那几本书倒背如流。 “这是汪臧海抄来的家族图腾的简化版,他们还有类似的一整套图案是纹身以及秘印暗语。但是胖子,这不是朱雀,这是凤凰。” 吴峫决定勉为其难的帮自己未来战友挽尊。 试想一下,如果这种积年累月窥伺、模仿、打扰别人,杀人如麻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没有情感的一堆变态畜生堂而皇之的打着小三爷的名号坏事做尽。 邪帝晚上睡觉都要两只眼睛轮流放哨。 然后遵纪守法的他,一定会凌晨天没亮就把这些人扭送给国家。 “汪臧海创建的家族?家族图腾?和小哥的麒麟一样?这么牛逼?确定不是我王胖子的王吗,说来听听?” 胖妈妈的目光带着一丝迫切落在吴小狗有些僵硬的面容上, 摸金小王子很少对天真用这种犹豫不确定的商量语气,他知道自己应该参与,知道自己或许能帮到他些什么。 可他又怕,怕天真回忆起过去的彷徨和无助,怕他在这些讲述中,深陷绝望与自我厌弃的泥潭不可自拔。 因此除了在龙绡这件明显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情上难得的强硬之外,他不会去做丝毫会让小三爷感到为难与难过的事。 他认定了这个兄弟,就会为他考虑该考虑的一切。 他不会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人要向前看重新开始这种屁话,他知道, 过不去。 有些东西就像眼中钉肉中刺,一辈子都会卡在喉咙里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他不问也不说。 这是独属于胖妈妈的温柔。 但如今,小三爷怕他涉险而将他拒之门外,王月半只能自己打开关锁走进来。 “这件事很复杂。” “我想我们现在都有时间。” 张起棂望了过来,带着一丝困惑和探询,这个人,可同样的想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 但就算讲述个明白,其中有没有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还不得而知。 吴峫无端的有些啼笑皆非,他也没想瞒,更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墓里讲故事与听闻见解的,会反过来变成他。 还有胖子,小三爷轻轻吸了口气,他就怕会这样,才会打进那根麻醉针。 但还是发生了。 试探之后的拉扯推拒,最终以吴小佛爷的妥协而告终。 二十年前王月半拦不住张起棂进入青铜门突然开始抽风作死的吴峫。 重来一世,吴峫也拦不住因为莫名其妙的眷恋与心疼而决定义无反顾踏进崎岖坎坷的王月半。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汪臧海是明清时期的堪舆【音:于】学家,在他年轻的时候,参与过南京故宫的修建,又参与了北京故宫的修建,再后来参与了朱元璋陵寝的修建。因此在当时的建筑界和勘舆风水界名声大噪,被称为天下第一建筑大家。”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汪藏海的名声太大了,活动在长白山的一支东夏人要给自己的皇帝修一座陵寝,只是那帮人在建筑和风水方面的造诣【音:意】有限。所以他们掳走了已经是中老年人的汪臧海,逼着他帮他们设计陵寝并且要求协助他们建造。” 说到长白山,吴峫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瞬,张起棂的眼中幽幽的闪过几抹危险的暗光,瞬息间消失不见。 “在汪藏海被东夏人抓走以后,这个善于动脑的人发现这批东夏人竟然不是普通人,他们竟然能够跟某些动物共生,以此来获得超长的寿命。” “并且东夏国的十四代国王很可能都是一个人,每隔几十年这位国王就要爬进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后,然后在隔一段时间等他爬出来以后他就又可以再活几十年了。这次给东夏族修建皇陵很可能是东夏王的寿命真的到了尽头了,必须要更换新的国王了。” “这个发现简直震撼了汪藏海,他亲眼看见了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这让已经快要入土的死太监如何能不眼热,谁不想多活几百年,哪怕是真的变成人不人鬼不鬼,即便也有可能会变成那样的巨型虫子。” 王月半皱起的眉头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他似乎十分不理解这种想法,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自己也清楚,只要一张口,绝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话。 讲述依然在继续,不急也不缓,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汪藏海,再也不能安于现状,他知道给帝王修建陵寝这种事,只要陵寝修建完毕,帝王下葬以后,他们这些修建的工匠肯定会死,基本上没有活路。” “于是汪藏海在修建皇陵的同时着手偷着打造了三枚蛇眉铜鱼,他把自己在修建这座陵寝时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猜测全部用秘术的方法写进了铜鱼之中,他希望就算自己逃不出去,有一天会有一个后人发现这个秘密,然后将它解答出来。” “我们在七星鲁王宫拿到的就是其中一条。” 第186章 汪家的来历【二】 “我们在七星鲁王宫拿到的就是其中一条。” 话音一落,王月半便想起了那次与吴峫的相识。 怪不得当时拿的极其勉强,好像上头沾了粪一般表情难看的要死,敢情是早就知道里头的猫腻。 别人趋之若鹜的长生秘密,在天真眼里却唯恐避之不及。 吴小佛爷清朗的声音还在这片幽静的空间里回旋,他一边讲一边给身旁的张起棂递去洗手液为他倒瓶子里的水。 他真的毫不怀疑一会儿有个突发状况大张哥一定会顺手就拎住他命运的后脖颈,而后不可避免的,把那一手血泥和杂七杂八的混合物留在他身上。 请允许小三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微微矫情。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汪藏海竟然真的逃出来了,他在成功逃出东夏王的陵寝之后意识到光凭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去探索这件事的真相。因此,他找到了当时的统治者,明朝第三任皇帝,朱棣。” “他向当时的皇帝说明了情况,令人惊异的是,朱棣居然没有丝毫的怀疑和犹豫,就那么相信了他。并且在永乐十五年正月突然发布诏谕,令隆平候张信带领1000兵马从辽东向长白山进发,一路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动用运粮士兵一万八千名,行走70天,在长白山建造了长白山寺。” “并在那里留置了管理僧人的行政机构——僧纲司,行政官员在当地僧人中任命。随后,明廷于长白山区设立若干护卫所,加强对长白山区的行政管辖。” “我觉得很奇怪,这探寻长生秘密本该是件极其机密谨慎的事儿,怎么大张旗鼓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来者不善,而且这副做派,根本不像是要围剿,而是差人将这里圈住,常年驻守,既不让外面的人进,也不让里头的东西出。” “于是后来我仔细研究了这段历史,发现朱棣这个人和其他皇帝不一样,他不迷信,甚至痛恨牛鬼蛇神、长生不老术士丹药之类的字眼。曾经有人献上丹药说会延年益寿,他当场把那个人就地格杀,说他现在敢骗我,就会骗更多的人,不如死了干净。” “因此就显得答应的实在太爽快且行动力超强的永乐帝更是疑点重重。” “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我没有注意到的关键。” “果然,史实记载,明朝曾经在长白山祭过天,按正常来说,帝王祭天都是要去泰山的,很少会去别的地方,去长白山这更是不可能,那这次突兀的去长白山是为了什么。” 小三爷停下来喝了口水,发现王月半蹲在角落里用不知道哪儿掏出来的纸笔写写画画的十分起劲,吴峫沉默了一瞬,忍住了没去问。 这要是开口问,这件事儿绝逼讲不下去了。 “联系朱棣的行事风格和前后反差,我断定明朝皇室的这次祭天,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在长白山知道的惊人的秘密。” “或许祭天一开始的真正目的是将这批龟缩在地底的异族清理干净,但是不成想在这里看到了某种匪夷所思亦或者传扬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家国不宁的场景。” 比如青铜门的秘密,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机。 “皇室想退走,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回去,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总不能,大批的人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兵部踏青团建吧。” “因此他们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泰山能祭天,凭什么长白山不能。” “根据我的推测,明朝皇室有限的几个人是知道内情的,包括当时奉旨讨伐的燕王朱棣。” “明朝对这里的警惕和探查一直没有停止,但一定很不顺利,这是几代帝王保持沉寂,却在汪臧海到来之后突然开始行动的真正原因,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契机。永乐等到了,等到了知晓东夏人具体分布和部分内情的汪臧海,于是他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这不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的寻求长生之谜的举动,而是蓄谋已久。” “汪臧海何等老奸巨猾,我在几百年后的时代根据历史推断出了部分真相,当时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被皇帝摆了一道儿,但他无法反抗甚至不能退缩,因为他已经背负着寻找长生之法的职责,即使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终究皇命难为。” “可是很快,他发觉这个名头对于他而言十分有利。朱棣是个铁血的帝王,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搏杀也因此留下了赫赫威名。没有谁会想要与他交恶,这给了汪臧海极大的便利。” “行走在各个地方之间的汪臧海,开始有意识的吸纳奇人异士,计划组织了一支特殊的探险队,这是汪家最初的雏形。” “他有了队伍之后的第一站,便是塔木陀的西王母国。” “皇帝不厚道,汪臧海也不是什么忠义之人。他隐藏了自己在长白山知晓的部分秘密。” 长生的欲望促使他进入了青铜门,但青铜门没让他有丝毫的变化,或许有,但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只是,他确实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比如西王母的人与自然共生实验室。 “因此,他前往塔木陀,向当时的西王母索要长生之秘。” “真要让他得到了,也就不会有这座沉船海底墓。”王月半头也不抬的下意识冷笑出声。 可惜,这次摸金小王子猜错了。 “事实上,他得到了。” 第187章 小仙男才不会拉屎 “啥玩意儿?得到了?得到啥?长生不老药?” 如果这是在十年后,王月半脸上丰富的表情足以养活十个狗仔队。 “我说他得到长生之秘又没说他长生了,你着啥急啊,这不得慢慢说,讲故事要会留悬念懂不懂。这叫引人入胜!你到底听不听,瞅人小哥多乖多有礼貌,你听个故事都要叭叭,闭嘴,快。闭上。” 吴峫一脸哄小朋友的表情给他递了把花生。 “啊对对对,小哥他拉的屎都是香的,我真是看透你了天真。” 胖妈妈毫不客气的接过来顺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敷衍。 大张哥又一次无辜被牵连,他似乎已经习惯身边这两个人时不时的脱线和总会殃及无辜的嘴皮子大战,因此熟练的低垂着脑袋不作任何表示,在安静的等待中用洗干净的手将一块儿奶糖塞进了嘴里。 这块儿还不错,甜的。 “你放屁!小哥是小仙男,他才不会拉屎!” 话音落下,张起棂鼓动的腮帮子猛的一顿,眼神幽幽的投向了一脸认真慷慨激昂的吴小狗。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吴峫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单纯的想看他吃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天真你——我应该早点知道你才是小哥最大的黑粉头子。哈哈哈哈哈,不行,笑死我了,哎呦~~小仙男怎么会有屎尿屁这种烦恼呢。” 小仙男这词一出,但凡小哥认不清小崽子暗藏在无辜单纯底下的祸心,为了不让小天真失望,说不定真就憋着了。 大张哥真就干的出这种事。 今后就会出现,明明拐角就能解决的事儿,闷油瓶愣是飞檐走壁去了三公里之外。 这是要笑死个谁。 吴峫对他这种说辞十分不为所动,轻飘飘的看了眼笑到就差满地打滚的诸葛肥龙,一脸我很单纯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肯定误会我了的无辜表情。 看墙看灯看地砖就是不看张起棂。 王月半想要憋住的笑再一次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等他笑完,那边的张起棂已经吃掉了最后一颗糖,再把手伸进口袋,什么也没摸着,脸上的表情微滞。 不能再吃了,牙疼不是病,麒麟血预防不了。 小三爷只当没注意到,可眼角余光扫着大张哥毫无变化却能感觉到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心软。 或许是从前的日子太苦,尝到甜头忍不住想要更多。 这一点也不过分。 但过量的摄入糖分会对人体造成负担,照他这个吃法真的不能再给了。 于是,吴小佛爷终于想起了被插科打诨强行中断的“睡前故事”。 “汪臧海不知道如何说服了西王母,拿到了某种能像东夏王那般与动物共生的特殊物品,他开始着手研究妄图获得长生。” “但根据我对西王母的认知和了解,我其实更偏向于西王母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被说服,她只是随性而为。” “首先这个女人无论是出于地理位置因素,还是考虑她养的各种大小杀人于无形的生物,亦或者各种奇门遁甲的失传道印,根本不存在惧怕明朝兵马的前提。” “也就没有被威胁的说法,其次,汪臧海没有那个资本也没有筹码,至少从明面上看,汪臧海根本没有值得西王母利用的价值,但她还是给了。”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这种感觉,就像那把黑金古刀,在我手里和在小哥手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把那柄重的要死的破刀舞的虎虎生风就是遇上真神兽说不定都有一战之力。但换成是我,敌人还没杀死我我自己就已经半身不遂了。” 小三爷对黑金古刀的怨气几乎能冲破天际,毕竟不止一次没拿起来反被压在底下的经历简直就是他光辉一生中过于显眼的黑点。 压死气死尴尬死社死这一连串的情绪合在一起,足够他换个地球生活。 好在他脸皮厚。 但他还是决定讨厌那把刀。 因为邪帝任性。 吴峫的比喻十分贴切,因此,一个老年痴呆一个暂时把脑子落在家里的肥胖患者顷刻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要我可以给,可这东西给了你,一切因为你个人的能力造成的任何后果,都将由你自己一力承担。 无论好坏。 这是西王母的自信。 她有这个底气蔑视汪臧海将他视为蝼蚁。 在她手里能长生的方法,根本没有在别人手里成功的可能。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想到这里,吴峫不由得猜测,这个长生一定需要一样特别的东西。 或许和西王母的身份来历,也就是所谓的上古有关。 因此,她清楚,这世间除了她,没有例外。 “从塔木陀回来欣喜若狂的汪臧海迫不及待的尝试了蚰蜒共生的方法,在这之前,他做了无数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他失败了。”而那个失败品,此刻就放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墓室棺材里。 长了12只手身体扭曲变形的女人。 “只是,他因为多疑,没有先拿自己试法而逃过了一劫。” “劫后余生的汪臧海十分愤怒又觉得心中悲凉,他的长生梦碎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探险队在巴丹吉林的一处沙漠发现了一座神秘的古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去往了那里,没想到还真就让他发现了一个大宝藏。” 古潼京的事儿说起来太过复杂,而且这个时候去说,免不得又要去讲述其他藕断丝连的东西。 等这两人知道的东西多起来了,也许讲起来会更轻松简单。 但说实在的,自己干下的那些破烂事儿,这两个人是旁观者和陪练还好,要是需要自己去讲什么反击计划了害死十八个少年这种逼事儿,心虚还是会有一点儿。 就一点儿。 “汪臧海在那里发现了一座巨大的蛇矿,那些蛇不是普通的蛇。” “它们就好比是一个摄像机和内存卡。可以观察世界并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在血液里。” “有极少数人的基因具有读取蛇血信息的功能,蛇的记忆可以在读取人的头脑中进行播放。” 人在这个时候,就好比一台读取硬盘的电脑。 而黎蔟和他,是个中翘楚。 第188章 只手遮天且神秘的影子 而且,如果他记得没错,这应该就是骄虫口中,第一批被影响污染开始异变的蛇族。 当年天降陨石,其中一块就是掉落在了这里才有了蛇族后来的故事。 小三爷曾经由陨石降落这件事去联想是否陨玉就是当年的污染源头。 可仔细斟酌后又觉得不是。 他去过,他很正常, 就算不正常,那也是自己的脑子有问题,跟古潼京无关。 而且根据龙绡所言,所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当时已经被收集起来一并封锁在了青铜门之内。 否则后世一定也早就乱了套。 “费洛蒙?” 一直静默的大张哥突然插了话,他的脸上毫无波澜,只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吴峫闪过一丝暗芒。 这哪是疑问,分明是陈述句。 吴小佛爷有些诧异他的反应,这是想起了什么吗。 他点头回应,殊不知早在每一次神志不清的时候早就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当然,在这方面,他知晓一切的发小可算是立了大功。 闷油瓶收回眼神,微垂着眼睑睫毛轻颤。 他想起在七星鲁王宫吴小狗用蛇牙嵌入脖子的举动, 读取费洛蒙过分熟练,甚至已经发展成下意识搜寻线索的主要手段。 无法想象,同样的事情他经历了多少次。 “讲到这你们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说汪臧海找到了一个宝藏。” “蛇矿就是一个巨大容量的硬盘,可以真实的记录休眠状态之前自己看到的所有见闻,而蛇的记忆,就是真实的历史。” “这种蛇矿历史悠久,那么也就是说,有可能几千年来的录像,都被完整的保存着。后人研究历史,考古挖掘,资料比对,只能无限的接近历史,却永远不能还原它。” “为什么,因为具有当时记忆的人都死了,没有绝对的证据可以来证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史书的记载具有选择性和修饰性,我们可以看到大致的脉络,却永远无法确切的触摸到真实的肌肤。” “但是这种蛇的存在,给了世界一个无限的可能,给了一个古人和今人零距离交流的机会。蛇矿里面存在巨大的信息,可以解开尘封多年的谜题,可以找到那些被人隐藏又被人篡改的秘密。” “谢谢吴教授倾情演唱,所以汪臧海到底在这些蛇脑子里发现了什么。” 别怪摸金小王子毁气氛,他要是坐得住不打岔喜欢文绉绉,那就不是王月半了。 但是他很有礼貌很殷勤的鼓了掌。 小三爷拿花生碎壳扔了他一把然后决定原谅他。 “他发现了在每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时刻,都会有一个庞大且神秘的影子在背后推动一切,他们全员长寿善于隐藏身份伪装任何人,并且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他们世代守护着长白山上那个关于长生的秘密,游走于各个墓冢之间有意篡改并误导着每一个想要获得和染指这个禁忌的人。就连皇帝,都是他们的掌中雀。” “你无法想象,白天还打的如火如荼的两方战将,各自为营互相算计的谋士,会不会夜晚相约在小树林拿着剧本对台词。” 王月半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他身边站着两个匪夷所思的存在尚且受到这样大的冲击和震撼,更别提认知中一向以皇权唯尊的老太监汪臧海。 “他无法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后来发展到开始庆幸于自己的发现。如果他能追寻到这个家族的踪迹,这意味他断裂的长生梦再一次有了希望,即使渺茫。” “并且因为自己的发现,他认为是张家人在控制整个世界,认为他们在剥夺人类对一切未知与奥秘的知情权,她觉得没有人愿意活在一片虚假之中,他想要将这一切广而告之公之于众。” “但那个时候的张家家族凝聚力远超于他的想象,这些人遍布在世界各地,几乎能够只手遮天。因此当汪臧海开始接近禁忌的那一刻,已经成为了他们监视重点对象,毫无疑问,这样的秘密,汪臧海无论如何也散播不出去。各个阶段被截停散播的消息在人海中泯灭。” “对方没有杀了他,也不曾与他照面,甚至于没有任何威胁或者谈话的表态,但就是这样的傲慢与藐视,刺激到了汪臧海本就因为残缺而有些扭曲的神经。” “他决定颠覆张家人的统治,由他来接替张家人守护世界。” 就像小花儿说的,没有汪家,也会有刘家、李家、叶家,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有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是解家。 汪臧海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可以姓张,姓汪又有何不可。 “他认为这是守护世界守护人类不被蒙蔽的最好办法。但他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个计划,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解决寿命问题,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开始循着那些蛇记忆中的信息寻找张家人的踪迹,他一定要明白他们长生的秘密。” “于是他去了西藏,一路跋山涉水通过蛛丝马迹来到了墨脱,在那里遇到了另一个隐世的族群,康巴洛人。” 吴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无论是汪家反击计划后期助他一臂之力的蓝袍藏人,还是小哥在无数年前背负着的小伙伴的骨灰,康巴洛这个族群,都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对于他们,他只有感激。 一旁的闷油瓶出奇的安静,可如果细看,就能发现他松弛的表情底下是涌动的层层叠叠的暗流,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偶然惊现的茫然,只是一刹,却有迹可循。 “永乐大帝给他们的诏令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他成了康巴洛人的座上宾,知道了他们的强大和与众不同。也在这里探知到了关于张家人的一些密辛,也想到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既然自己一个人不行,那就像愚公移山一样,一代传一代,每一代都为之努力,就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他开始收养无家可归的幼童,以想让他们在乱世有立身根本的托辞,拜托康巴洛人进行教导与训练。” “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他做了很多手准备,也一点一点的探索张家人的秘密,至少,一些不被张家人重视在乎的东西是落在了汪臧海的手里。” “于是,一个有着康巴洛人的武力值,张家人的运营模式,汪臧海的算计与野心的家族——” “汪家,就这样诞生了。” 吴峫说完最后一句话长长的出了口气。 嘴巴都要讲秃噜皮了。 第189章 年纪大还老年痴呆 “小哥,你想起什么了吗?”胖子眉宇紧锁似乎在消化刚才那番话里的信息,吴峫趁着这空档眼睛扫向一旁安静的闷油瓶。 以他对张起棂的熟悉,这副表情必定是想起了什么。 大张哥抬起眼回望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却先引来了摸金小王子的灵魂质疑。 “他为什么要在这想起什么。” 吴峫一愣,转过头对着王月半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很不理解他这个疑问。 “因为他二十多年前来过这里呀,我没说吗。” “你从来没说过!!!” 王胖子原地弹起怒目一瞪面露凶光,同时还不忘把手里剥好的花生塞进嘴里。 明明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生生因为鼓起的腮帮子威力削减了大半。 胖妈妈真的很可爱,谁懂啊! 吴小狗抿了抿唇掩饰上扬的嘴角, “可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他年纪大还老年痴呆了吗?” 合着献王墓那一遭是白去了,亏他们说话半点没遮拦根本没打算藏着掖着,这货是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收集着呗? 小三爷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你说他长生,可你没说他不老啊?我只以为他保养有方只是比我大几岁而已好吗!好吗?!不对,他到底几岁。” 满脑子都是汪臧海、凤凰、朱雀、康巴洛和长生杂七杂八的东西绕到头晕的王月半下意识的梗了脖子去反驳。 “大约,可能,估摸着,也许...”吴小佛爷耸了耸肩对着胖妈妈一脸恶劣得逞的坏笑。 “是能做你爷爷的年纪吧,呐,你现在知——” 吴峫说着话本来还挺高兴,突然间瞳孔地震,他刚,说什么来着。 年纪大。 还老年痴呆。 吴小狗心里一紧,咽了口唾沫,他就说哪里不对劲。 气氛有些古怪,他不敢拧头看身边的大张哥,只能悄摸的去看胖妈妈的脸色。 显然,摸金小王子的神志也已经回笼,他的下巴张得快要脱臼,看得出来有多惊骇。 不知道是在惊骇大张哥的年龄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那是在献王墓里被肉灵芝追着跑的时候都没有过的表情。 但相比起良心不多的漏风皮夹克吴天真,胖妈妈对自己的崽还是十分维护且有责任心。 他喉咙一滚,刚准备给自家小孩儿解个围,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来,凉飕飕的,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王月半猛的被这一眼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妈的你有病啊,谁骂你你看谁去,你看我干嘛呀,又不是我说的。 心眼儿还没针眼儿大,这真的是百岁老人应该有的胸襟吗?! 诸葛肥龙一边翻白眼心里骂娘,一边挪着小步子企图远离是非之地,可暗地里却使着眼色不怕死的对着自家小崽子竖起大拇指。 不是我不想帮,是爱莫能助。但别的先不管,敢当面说这话,胖爷我就服你这个勇士,天真牛逼。 吴峫的理智终于追上嘴,明摆着来不及了。 平常只是在心里吐槽吐槽,倒也没什么影响,但这种经常出现的腹诽带来的后果就是,脑子还没开始转,话就已经随心飞扬出去了。 放在过去这事儿太普通了,他们五个人至少能建十个这样没有对方而且互相诋毁的群。 但问题是,现在正主就在跟前虎视眈眈,而且,什么狗屁交情, 他根本啥都不记得啊。 好吧这不是他的错, 所以,完蛋。 小三爷懊恼的抹了把脸,把大张哥你最年轻你最聪明之类的此地无疑三百两的辩解咽回了肚子里。 瞬息之间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死倒是不至于,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明明闷油瓶从不在意这些话。 难不成,同样的话会突然有了别的歧义? 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身旁的人在好整以暇的观赏了半天小狗崽子的手足无措之后,终于大发慈悲的有了动静。 一身黑衣的的人影走到背后时带起了一阵轻风,而后曾了结了无数烦忧纤长有力的发丘指落在脖颈,从后方掐住了颈部的命脉。 没用力,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带着暖意的掌心略微有些薄茧,激的小三爷忍不住想要瑟缩,却被那只手强硬的禁锢阻止。 “不是爷爷。” 所以也没有老年痴呆。 贴在耳际,简短清晰,却带着几分认真。 实在听不出委屈。 但吴峫没回头都能想象到张起棂此刻微蹙着眉看他的表情。 小三爷的脸色刹那间平静无澜的冷漠起来。 所以,抓在脖子上的这只手,其实是在证明自己年纪不大身手到位很强壮能轻松制住他? 就知道这老小子没憋好屁。 切, 等进化成超级赛亚人,老子必定把你摁在地上一雪前耻。 第190章 用活人祭祀凤凰 一场闹剧有惊无险的度过。 西湖铁木真八百年不开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脸色古怪的王月半在闷油瓶和天真之间来回扫视,眼底尽是看好戏的揶揄。 大张哥安然耸立在吴小狗身后,对这种视线根本没所谓,也难怪,这可是个被汪家怼脸拍照片都无动于衷满不在乎的狠人。 长白山的雪锐利刺骨,似乎就连太阳也无法将它彻底融化。 “看够了没,能消停点吗?有话就说。” 小三爷若无其事的直起身睨了胖妈妈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刚才感觉自己被冒犯暗下决心要记在小本本上日后讨回来的不是他。 “咋的啊,不敢找别人撒的气来找我撒是不,你俩双宿双飞相亲相爱一家人,就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儿是呗。那我走?” 摸金小王子一边儿眉毛挑的老高,他是想说点什么没错,但他又不想说了。 这兄弟之间,都是巴不得给对方当爸爸当爷爷,可是这能当爸爸爷爷的,好像还挺在意这个辈分。 这明眼人一瞧就看出来在强调什么了,偏他俩一个懵懂另一个还是铁树, 这种清澈的愚蠢真的不会传染吗? 吴小佛爷叹了口气抓着胳膊肘把转身作势欲走的人拽回来,扯着走向这片明亮的甬道另一头。 死胖子。 除了这身肉,最有存在感的便是那张不饶人的嘴。 这里他们已经待的够久。 如他所料,当年的海底墓果然有着许多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比如雕刻的这只气势宏伟偌大的凤凰,还有被人巧妙掩盖的满墙的人血。 并且,在这些墙上不止这一只也不止这一片,他们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据小哥所说,浮雕甬道是古老的旧物,属于几百年前的汪臧海时代,但这些血液显然不是,天真,你觉得会是所谓的汪家人干的吗?他们想做什么。” 诸葛肥龙有时候就像自家崽子肚子里的蛔虫,不吊儿郎当的时候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靠谱。 吴峫这番话他有认真在听并且顺着这条线想要分析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如果给他一个健全的线索链,全凭自己他也能拼凑出个全乎样儿。 但奈何,他知道的一切还是太少了,只得将关键的问题抛回给天真,引导他用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给这件事一个解释,哪怕只是推测。 听着王月半的话,吴小佛爷也难得的正色起来,他一边小心的牵带着胖妈妈避开脚底的机关,一边分出心神去回应, “我在脑子里把所有与这种情况雷同并且可能在这里发生的场景排除了个遍,最后只剩下一个。” 那是即使身为邪帝也会脸色难看的名词。 “活人祭祀。” 吴小狗在这一瞬间,首先想到的是塔尔木多斯的西王母。 当年去往蛇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魔鬼城见识过人祭的威力。 将战俘、妇女、儿童杀害装在陶罐中用以祭祀神灵,“人头陶罐”中豢养的红色尸鳖王足以轻松灭掉一个小型的国家。 暂且不知本身就是上古先民的西王母是出于什么想法什么心态遭遇了什么而做下这等变态丧尽天良的事。 如今他们却先是被这汪臧海墓里的情境困缚了手脚。 “在奴隶制社会的商代,是活人祭祀最为猖獗的时候,这些在史书中就有明确的记载,例如纣王的虿【chai,四声】盆,炮烙之类的酷刑,且人祭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活埋、水溺、火烧、砍头,和刺喉沥血。” 刺喉沥血,在颈部动脉捅开一个洞流出血液,直到血尽而亡。 残忍又可悲。 在场的三位不是普通人,下过的墓看过的殉葬之流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在云南献王墓的所见所闻,早已将他们的承受能力捶打的固若金汤,故此即便说到这里,也没见脸色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可是商朝祭祀,一是为了让祖先以及漫天鬼神满意祈求庇佑与昌盛;二是如同我们普遍所知道的那样,古人认为人死后会成为鬼,鬼神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翻版。也就是说,活着是奴隶主贵族,死后也是鬼世界中的奴隶主贵族。世界和空间虽然变了,但身份和地位不变。生前有奴隶们排队伺候,死后也得把他们带到地下继续服务。” 眼前的肯定不是第二种。 那么,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去祭祀身为祥瑞之兆的凤凰,又是想获得什么。 凤凰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人趋之若鹜,这些浮雕上流血的凹槽明显就是事先建造的时候就准备好的,证明汪臧海对这件事是知情的。 这是他留下的后手,是给作为后辈的汪家人留下的另一个,能够让汪臧海本人重新存活于世间的机会。 在继古潼京留下的关于汪臧海的记忆“芯片”之后,另一个能够让他重生的办法。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重生—— 汪家人一直期待并坚信汪臧海能够归来,所以才会不留余力的去寻找能吸食费洛蒙的人,而他也是正好利用了这一点,因此有了黎蔟。 吴峫知情,但从不以为然。 即便汪家人有着蛇矿中关于汪臧海的记忆,读取记忆的人也并不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朽木。 哪怕是读取费洛蒙超标的他,也只是短暂的失去意识和神志。 没有人会愿意完整的容纳另一个人的所见所想,更别说大脑自己都有保护机制。 所以汪臧海通过记忆重生这种方法根本不可行。 可如今,他二下海底墓,终于发现了某些自己从未注意过的事。 汪家人凶狠但并不脑残,他们存活到现今社会,会不知道这种祭祀除了草菅人命,除了繁琐麻烦和血腥,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报吗? 那么,他们凭什么笃定自己能得偿所愿。 是跟这些献祭死去的人特殊,还是—— 汪臧海根本就是混淆了所有人的视听,隐藏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第191章 如果没有来世,那我想长生 汪臧海根本就是混淆了所有人的视听,隐藏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如果吴峫的记忆没有出错,当年下海底沉船墓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看见汪臧海的尸身。 无论是耳室还是主墓室,甚至是更为隐秘的奇门遁甲机关八门中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在云顶天宫模型上端坐的,根本就是个障眼法的幌子。 但既然汪家人不惜耗费这番大气力在沉船墓中沥血祭祀凤凰,那么就证明这尸首,就绝对在这艘船中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否则,就算凤凰真的作出回应产生奇迹,它怎么知道该向谁赐福。 汪家人可不会想要为他人做嫁衣。 并且,这些被放空血液而死的人们,绝对有着特殊的身份。 不然人头对于他们只是数字的汪家,绝不会拖到汪臧海死彻底几百年后才开始行动。 只是,能够令当时的汪家鼠忌器的原因太多,根本连推测都无从考量。 或许,只要找到汪臧海尸身所在的主墓室,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在哪儿。 眸光锐利又幽暗的投向一旁墙角向下延伸的血槽,从浮雕处流淌的血液最终都在那沟渠底下汇聚。 吴小佛爷的眼角夹杂了凛冽的寒光,无声的勾出一抹冷笑。 想安然的躺在自己的坟里做着莫须有的重生春秋大梦,就算他答应,那些枉死在这里的无数冤魂也不答应。 “真是老孔雀开屏没有自知之明。长生多少还有迹可循,可是这重生——” 吴峫原封不动讲述的这番猜测毫无疑问的引来了王月半的嗤笑,他走在小天真身后,在摇曳的烛火中看着那道与他相比过于消瘦的身影在心中补完了最后一句话。 他配吗。 配得起吗。 “天真,你想过要长生吗。” 摸金小王子突兀的问话让气氛诡异的沉寂,他们走在长长的甬道中,背后是火烛通明,而他们的前路是一片阴影与昏暗。 未知,危机四伏。 张起棂沉稳的脚步声出现了变化,可在短暂的几秒种后,突兀缄默的吴峫轻笑出声,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想过。” 就像他曾在心中回答过自己的无数遍。 “如果没有来世,那我想长生。” 如果没有长生,就让我埋骨在他最爱的雪山上。 这是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第二句。 那里太冷了,死后不会腐烂不会降解,几千几百万年的存在。 他可以坐在那里,让风雪把他凝固,根据小三爷的经验,闷油瓶几百年内的每一个十年,都会看到这样的每一次瞬间。 吴峫会一如既往的,成为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直到张起棂生命的尽头。 可实际上,如今的吴小佛爷,从某种意义上,真的得到了来世。 他第二次得到了他的明亮温暖又绚丽的烟火, 也第二次拥有了成全人生的瑰宝。 他终于,也可以为他们引路,成为他们的守护人。 甚至这辈子有可能就连青铜门这个,残害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历史遗留问题都能被妥善解决。 因此,对于接下来要背负起的沉重枷锁和命运,吴峫的内心只有安宁和祥和。 所以, 此刻的他无比知足, 无论此生,结果如何。 人类是贪婪的,吴峫也不例外。 但他自觉已经很赚了,如果有些事一定要有个结尾,他希望自己走在最前面。 送别太痛苦了,他不想来第二遍。 也不想再回头看了,他想要的已经都在身边。 况且, “现在不需要了。”现在不需要去想长生和来世了。 吴小佛爷眉宇之间居然是一片天真放肆的愉悦,他安抚的拍了拍胖妈妈的胳膊,好似在说有你们在还要什么长生。 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闷油瓶,仿若那股视线不存在。 初来乍到只以为是庄周梦蝶,他心存死志满心荒唐。 可不曾想,这一次,真的是上天眷顾。 但醒悟已经来不及了。 上古时代神通广大的先民对付起来尚且吃力要留下后手静等时机的存在,就算这件事只剩下一个收尾,也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轻易做到的。 他面前的是条死路。 可吴峫不后悔。 这个话题实在过于沉重,尤其是在这暗沉恐怖的通道和墓室之间,冷空气冻的人身上的血液都变的冰冷尖锐,皮肉和五脏六腑好似都被割裂开来。 但显然,小三爷对付这种情境显然得心应手,根本没打算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将身边的两人带进了拐角的耳室,入目之处是一口金丝楠木的大棺材。 闷油瓶和胖妈妈因为讶异而失去了刨根究底的机会,三把手电筒的光芒同时扫了过去,金黄色的木纹在强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犹如一缕缕的金丝,宛若根本不曾受过岁月的磋磨。 “这是刚才我们发现婴儿棺那间耳室相对称的另一间。” 三个人并排站着,吴峫处在中间位置,如果此时手里有个小旗子,说是海底墓的导游也毫无违和感。 “这是金丝楠木吧,个头这么大,跟明长陵里那三十二根巨柱相差无几,可值老鼻子钱了。” 大张哥的面色平静无澜,似乎从未有过变化。 王月半仿佛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双眼都在发光,他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棺材想要近距离看个真切。 “是,但我还是觉的,那棺材里的东西更稀罕一些。” 吴峫嘴角一咧,看了眼摸金小王子的背影,对着望过来的张起棂眨了眨眼睛,眼底露出让人熟悉又无奈的蔫坏与恶劣。 第192章 养尸棺 闷油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看着那双满眼都在表达“我是好人我很单纯”的晶亮眸子,硬生生克制住了拔刀的动作。 反正,按照小崽子对这胖子的宝贝程度,绝对不会让他有事。 但是一反常态的,在小三爷话音落下的同时,王月半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没有身后那堵墙,说不定人已经在八百米开外了。 吴峫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登时一僵, “不相信我?难不成我还会害你?我什么时候害过你?”睁大眼睛满脸的受伤。 “呦,臭小子你这还有两副面孔呢。你你你你少给我来这套昂,胖爷我不想再看你那鬼迷日眼的魔术,你离我远点儿的,同样的坑掉进去三次的那是脑残,我不是。你就是告诉我那里头有我头那么大的金子我也不会过去的。” 大张哥原本在观察耳室宝顶上的两条红色朱鸟浮雕和一旁的泉眼,闻言也不由得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也不是那么蠢。 胖妈妈难得的意会到了闷油瓶的眼神所表达的意思。 “嘿,你那什么眼神儿小哥,几个意思啊你,谁蠢,谁蠢!我只是懒得跟你们争这风头好吗。胖爷我现在就给你们露一手。” 急眼了,挽了袖子摩拳擦掌满脸的不乐意。 但还是半点不靠近那三尺之外的巨棺。 吴峫眼看骗不到也不装了,满脸可惜的咂了咂嘴。 没看到满嘴跑火车上蹿下跳的王月半,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这玩意儿叫养尸棺,这处墓穴风水极好,所以一定有两个极佳的穴眼,如果不在两个棺位上都放上棺材,那空出来的穴位会因为汇聚了天地百川的灵气而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摸金小王子有意无意的瞟了眼小天真,神色意味深长。 这不干净的东西,说他是粽子是阿飘也对。 要说是邪门的天真,好像也没有半点问题。 这擦边指桑骂槐被王月半玩儿了个明白。 小三爷抱着胳膊看着胖妈妈义正言辞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眉尾一挑也不反驳。 “所以,这个位置必须放上与墓主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棺材还得和主墓室的一模一样,这就叫养尸棺。” 也就是说,这样金贵的金丝楠木棺材,在这艘船上至少还有一个。 发了。 这要是吴峫没说那句话,他兴许就高高兴兴的过去扒拉着找宝贝了,但现在,在天真有所作为之前,打死他也不会靠近的。 绝不。 反正,只要天真露出那种灿烂又眉开眼笑的无辜表情,绝对是憋着坏等人往坑里跳。 他才不要当冤大头。 “怎么样,说的没错吧,胖爷的学问就是放在业界也是出名的靠谱好吧。” 得意洋洋的对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小三爷脸色一展,和闷油瓶对视一眼挠了挠眉心, 这些风水上的说辞正常情况下十分准确,就像胡建军倚赖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但偏偏,这汪臧海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一切合理的解释在这里只可能让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可小三爷这话不会明说,他只是指了指王月半身后。 “你看你脚下。” 诸葛肥龙健硕的身躯肉眼可见的一滞,有心反呛两句但还是住了嘴, 只是一想到如果真有危险,天真肯定比他本人还紧张,悬起的心就放了大半,飞速低头向下看。 只见距他一步之外不容易注意到的昏暗角落,直挺挺的立着一具干瘪的死猫。 个头比普通的猫大了许多,身上的皮七零八落的散着露出里面早就腐朽的内脏。 下巴张开露出两排尖利的獠牙,眼眶里的眼睛只剩了表皮的一层壳,直勾勾的盯着人做出炸毛攻击的样子来。 “我屮!有猫!” 胖妈妈爆了句粗口。 “这民间的怪谈传说中,这死人身边有猫路过都是不吉利的象征,更别说在棺材旁边直接摆一只,这是生怕不起尸啊。” 什么黑猫哭丧,下葬的棺材中频频传来猫叫,还有哈尔滨1995年猫脸老太太事件,都不是空穴来风。 而且,这猫的形态,一看就不是自然死亡。 汪臧海这墓里是什么禁忌放什么。 “难不成他是觉得,要是重生不了就去做个僵尸?” 僵尸,僵了的尸体,你能说他不是长生重生吗,都搭的上边。 不怪胖爷这么想,这死太监的心眼儿跟那天真一样多,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这里能用常理度量吗?” 小三爷一向以理服人。 “妈的。” 王月半小声咒骂着走到了小天真身边满脸的晦气。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开棺啊。建国以后可是不准成精的,你可别封建迷信啊。” 吴小佛爷语气里的理直气壮快要溢出天际,许久不曾派上用场的青玉刀拿在手里在掌指之间转了个圈。 “ 啊?”王月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棺材的问题还没搞清楚就开?天真突然这么麻利,好像也有些不太对劲。 只是一想到天塌下来这里有个子矮的顶着,似乎就是真有事也翻不起什么浪。 “封建迷信还没邪门儿灵验,信它有个屁用。” 一边笑着调侃一边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闷油瓶, 恩,果然是因为背负太多了,所以才这么矮。 靠谱儿~~ 第193章 去张家做长老 吴峫向着楠木棺材靠近了几步,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歪着脑袋想了想,转头看王月半。 “你...你不点个蜡烛啥的吗?鸡鸣灯灭不摸金啊摸金校尉。” 小三爷是发自内心的疑惑,怎么自称摸金小王子的王某人突然就转了性。 没成想胖爷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 “点个屁,不点。狗屁摸金校尉,让它去死。” 他羞于与王铠旋那种没文化的大嗓门儿惹祸精为伍,和这种人同属一脉简直是拉低他的档次。 晦气。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加入淘沙南派,小哥的家族,那什么张家是吧,给我也来一个牛逼轰轰吊炸天的麒麟纹身,我就勉为其难做个长老什么的。” “不要。” 话都没说完,大张哥的声音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 “噗。” 吴峫直接喷笑出声。 “小哥!你跟胖爷说话这么不注重社交礼仪了吗?!” 吹胡子瞪眼怒目而视。 闷油瓶保持着以往的淡漠,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吴小佛爷生怕惹火上身,憋着笑意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拿着青玉刀一脸认真的去摸索这副巨棺的关窍。 身后的王月半还在叽叽喳喳的围着张起棂打转,那架势似乎他不说出个所以然耳根子绝对清净不了。 吴峫手里的刀伸进棺材的缝隙之间游走,几乎是绕着走了一圈,才终于在另一侧靠近棺尾的位置,找到了八宝玲珑锁。 他懒得费劲去解那玩意儿,抓紧了刀柄,刀尖使力向上一抬,棺材的机关锁被破坏,没了束缚力棺盖猛的一弹“哐当”一下应声而落。 在空旷的墓室里显得尤为大声简直震耳欲聋。 这棺材盖子一开,棺身震荡,顷刻间从上下闭合处的间隙溢出一汩汩腥臭的黑水顺着棺材往地面滑落,吴小佛爷面不改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番动静解救了满脸无语又不能拔刀又不能上脚的闷油瓶。 “呦,天真你还有这手艺呢。”胖妈妈的话里多少带了点夸奖的意味。 像是在哄小孩儿。 吴小狗配合的抬了抬下巴满脸得意,像是在说我会的还多着呢。 事实上,别说邪帝自己后来都能独当一面,就说跟在张起棂屁股后面的那些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耳濡目染之间,他缺的不过是实践的机会罢了。 而且那十年,吴小佛爷学会的何止是一个撬棺锁。 金丝楠木的棺材加了很高的底座,如果不站在那底座上往里瞧,是看不见里头具体有什么东西的。 因此也就给了摸金小王子一种还真没有乌七八糟邪门东西的错觉。 难不成,他这次真错怪天真了? 里面真是稀罕东西? 带着这种狐疑的情绪捂着鼻子凑上去,水雾蒸腾湿气缭绕,王月半五指作扇摇晃了几下加速空气流动,终于在片刻后窥见了这所谓“稀罕玩意儿”的全貌。 无数残肢纵横交错,皮肉泡的发白肿胀纠缠,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几条白花花的大虫子跟麻花一样拧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整体。 别提有多恶心了,普通人光看一眼,就要用一生去治愈。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天真。 “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早上喝的汤?”小三爷幽幽的指了指黑水上面漂浮的一层尸油。 王月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喉咙发痒,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呕吐感又翻涌上来。 “天真你是真变态啊,我一个变态都觉的你变态的程度。谁会从这玩意儿联想到吃啊。” 你啊。番茄汤锅底,还有麻花。他可都记着呢。 吴峫撇着嘴暗地里腹诽。 “如果是之前,我会说这些人是被扎堆儿活葬下去,下了药灌水闷死在里面的,但是——” 但是现在,看着这汪臧海反常的操作,他没那个底气。 胖妈妈想深吸一口气,奈何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腐烂发臭的腥味儿,只得捂着脸皱起了眉头。 “这里只有一具尸体。” 惜字如金的大张哥下了结论,变相的否定了王月半的说辞。 胖爷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忍着眼疼去数脑袋和残肢,随后脑子打了个弯。 “这是拼凑起来的一个整体,那五个头仔细看都没有脸,十二只手六个脑袋,那是不是应该有12个——唔唔唔——奉手啊唔唔——” 小三爷面无表情的用手捂住王月半没个把门的嘴,朝着闷油瓶尴尬的一笑。 “把自己劝一下。让....听这个合适吗。”那五个字说的很轻微很含糊,小哥不知道听没听见,意味深长的抬头瞧,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吴小狗的脖子上扫了一圈。 胖妈妈的眼神有些古怪,但还是瞟了眼盯着他们的大张哥听话的连连摇头。 真的假的啊,都一百多岁了还是——噫,这也太惨了吧。 吴峫松了口气放开手,把手心里的鼻涕口水一脸嫌弃的抹到胖子的后背上这才开口。 “确实是一整具身体没错,但不是拼凑的。” “这就是汪臧海从西王母那里得到的长生秘法。” “与蚰蜒共生。” 只不过这老太监,失败了个彻底。 第194章 最小的是王月半 “啥!?这是汪臧海?!汪臧海不是太监吗?!虽然这具尸体个子肯定两米开外而且还没有12个neinei,但是这骨骼框架和陪葬配饰明显就是个女的,天真你也老年痴呆了吗。” 王月半的注意力似乎永远在状况之外,他夸张的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小三爷拦得住一次没拦住第二次,猝不及防之下就让诸葛肥龙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捅了个底儿掉。 这个也字用的非常巧妙我的兄弟,你是生怕我不被小哥记在他的小本本上。 你才老年痴呆,你全家都老年痴呆。 吴峫抬手捂住了脸,手碰到了脸颊才想起来刚才开棺的时候有污水渗漏流在了半指手套,龇牙咧嘴的满脸无语又把手挪开。 但就这么算了实在气不过,青玉刀一翻转,用刀背去敲胖妈妈的脑袋。 “你给我正常一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汪臧海。你向我求长生不老药,我二话不说就给了,换做是你你敢直接吃吗,那不得找个替死鬼先试试。” 汪臧海这死太监常伴君王侧,别的没学会,就是把这多疑和惜命学了个彻底。 “嘶——老特么疼。但你别说,这长生之法要是你给,我还真不一定敢吃。” 吴小佛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王月半这话底下的意思,绝不是不信任这种浅显让人难过的存在。 果然,下一刻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我怕你在里头撒尿,你嫉妒我的护体神膘老久了。” 老念叨着让他减肥,到底是什么居心! 说着话身子还往吴峫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一副生怕被摧残的模样,整个一可怜无助又弱小的作态。 小三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他就知道是这样。 啊对对对,我嫉妒你一身会在洞里卡着蛋的肥膘。 “注水肉?” 一直安静的闷油瓶突然出了声,面带不解的歪着头看王月半。 吴峫和胖爷的脸上同时出现了迷茫,这个词仿佛和此时此景根本不搭边。 可转瞬间,两人又同时意识到这句话是跟他们之前的无意义的争论有关。 小三爷的读灵系统顷刻间进入运转状态。 注水肉,人为夸大增加牟利的生肉,是常见的劣质产品。 也用来泛指有夸大成分的事物。 所以这句话是在针对那句护体神膘,只能看不能用夸大其词的劣质产品。 吴小佛爷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暗戳戳的抬手对闷油瓶竖起大拇指。 牛逼。 这老小子,就连骂人也这么委婉。 不过也算是件好事,说明在他眼里,他们是能毫不遮掩吐槽的关系。 瞧瞧当年保护他下七星鲁王宫的时候吧,明明心里骂他胆小又可笑的愚蠢拖油瓶小孩儿,一路上愣是一声没吭还尽职尽责。 虽然自己在心里也没少骂他。 但不想与任何存在产生联系,一副事不关己只想完成任务的模样才叫人觉得可怕的遍体生寒。 因为那代表不在意。 突然笑不出来了。 吴峫翻了翻白眼儿。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今天走,三天回。】 啧。 只是这种程度,就让邪帝赌上一切,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十几年。 “行了行了,装装样子得了,我要撒手了啊。”小天真抱着张牙舞爪对着张起棂咆哮的胖妈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费劲倒是没有,他现在一只手就能把八十公斤的摸金小王子拦腰抱起来, 可看着人小哥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纹丝不动,头都没抬,就知道这货是故意逗着人玩儿。 曾几何时,这样被两人调侃被揶揄被戏耍的角色,一向都是他的。 因此吴峫忽然就觉得,现在这里最小的,其实是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王月半。 好像不只是体现在心态,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一个一百来岁,一个七十二,都是王月半年龄的倍数。 哎嘿,这地位和辈分儿突然就提高了呢。 “天真,你也向着他。” 怒而转头委屈巴巴。 “我们这不是现在打不过他嘛,等哪天我变得比他还厉害我铁定帮你揍他。” 凑近胖妈妈在他耳边小声碎碎念。 闷油瓶手上摸索棺材壁的动作一顿,抬头一双黑色的眸子幽幽的看了眼吴峫。 “咳,咳咳咳——” 吴峫被这一眼看的心虚,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噎死。 “好,你说的,一言为定。” 额呵呵呵呵.... 他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可一想到自己逐渐异变越来越强大的身体,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遥远。 看了眼那柄背在身后的黑金古刀撇撇嘴,定个小目标—— 先拿起那把废铜烂铁! 未来可期。 在小三爷走神的片刻,王月半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恩怨纠葛,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自己的老本行,他想要伸手去捞纠缠在尸体之间和手上的玉器与象牙制品,奈何漂浮在黑水上的人油阻碍了他的动作。 而且那六个大小不一肿瘤一样挂在躯干上的脑袋除了搞人心态根本没有别的实质性作用。 任它价值连城,也实在过于恶心。 “妈的这汪臧海心思实在歹毒,自己想长生还拿别人试药,还是个女人,这些狗屁统治者怎么都爱拿女人做文章,又是掰断身体孕育虫卵又是拿去实验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女人是刨了他们的祖坟吗?” 吴峫的眉心动了动,他知道胖子说的是献王墓孕育痋婴的死漂。 王月半是绝对的人间红尘客,从他及时享乐绝不瞻前顾后忧愁未来的个性就能看出一二。 在他们三个之间,最有人性最善良能被依靠的反而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他。 只是似乎,多情人的道路总会比其他人走的更加坎坷。 “这些被谋害利用的女子其实都有着相同的特点,她们都在孕育生命。” 小三爷手里的青玉刀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普通的军用匕首。 他在胖子惊异的目光中拨开浮油和黑色的杂质,露出一片隐约可见的鼓起的肚皮。 “女子本弱,而为母则刚。为了孩子,她们会充满旺盛的求生欲,而这种求生欲,会给施术者即将进行的阴毒仪式增加不可估算的成功率。” 这是这个性别与生俱来的母性光辉。 也是会常常被作为试验品的原因。 而事实上,她们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生命,会成为恐怖与阴邪的代名词。 就像此时这个女人肚子里的旱魃。 成功了,就能证明西王母的长生之法可行。 失败了,就找个棺材放在纳百川灵气的穴眼任它生长,成为不知内情进入这海底墓的人们的噩梦。 怎么都不亏。 第195章 旱魃 “孕妇?!” 随着刀尖指向的一角,王月半皱着眉头猛的向后弹开了半步。 “不止呢。”吴峫的刀抵在肚皮上面色平淡的补充道。 还不单单只是个孕妇。 刀的触感在变化,肚子里的东西随着小三爷的靠近开始逐渐躁动。 吴小佛爷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幽暗的微光。 青龙作为天地的宠儿,镇守四方的圣兽之一,他的血液对于低等血脉必定存在震慑与压伏。 那些不会被威压所影响的,无一例外死在了那场战争亦或者时间长河之中。 那么,他从重生之初就存在的对死物莫大的吸引力到底来自他身上的哪一部分。 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被掩盖或者没有被注意到的变化。 从龙绡的反应来看,青龙显然对此是知情的,甚至很有可能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半死不活的存在觊觎,会觊觎什么。 最需要什么。 与死对立的。 与腐臭、浑噩所不容的。 是生机。 可是这似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知道它在茁壮的树木,在飞翔奔跑的鸟兽,在心脏跳动呼吸正常的人类之间,但却不能真切的捕捉。 如果可以,这些生机又是来自哪里,他们想用这些生机让他完成什么。 似乎搞死汪家和它,是邪帝做过最轻松的事儿了。 真是任重而道远。 吴小佛爷心中苦笑暗自摇头。 下一刻,军用匕首划过掌指,绿色的血液浸染了刀面。 旱魃在刹那间挣扎着想要破开发白肿胀的肚皮,将之撑的高耸而薄几乎能看见它狰狞可怖的全貌。 吴峫根本没给身旁的两人反应和说教的机会,眉眼一厉双手握紧了刀刃又快又稳的钉向明显是脑袋的部位。 一击即中。 一声凄厉的嘶鸣在空旷的墓室之间回旋,几乎是没什么余力反抗,彻底没了动静。 稳妥起见的放血,杀伤力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 青玉刀当然是更锋利更趁手,但这个尸体上的创口不能拔刀。 旱魃体内的毒气会向外挥发。 即便他们不用担心氧气问题,但如果可以,谁也不想背着一个沉重又阻碍视线的累赘走来走去。 小三爷轻呼了一口气,双手缓缓松开刀柄,对着死盯他的胖子和闷油瓶眨了眨眼睛。 亮晶晶的。 一脸天真无邪。 “天真你有毛病啊,对自残有瘾啊你,你是不是脑袋被屎糊了,你除了这烂招就没别的了是吧。一刀扎下去就完了的事儿你干嘛呀。” 但胖妈妈明显对这招开始产生免疫,吴峫这个样子似乎是激发了他的某个心理阴影。 面色有些夸张的过于难看。 闷油瓶若有所思的瞟了眼王月半,他似乎知道这个人刚才在惊惧什么。 小哥的目光投向了吴小狗的胸口。 那里的心脏,正在完好健康有规律的跳动,散发着强大的生命力。 他是想说点什么,但好像,那边的胖子更需要处理。 不将心脏的事儿告诉吴峫似乎是他和这死胖子之间唯一共有的默契。 吴小狗看上去正常了不少,但内心存在的问题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拔除的。 如果连身体和心脏都不是自己的,那他还能剩下些什么。 还会对生活存在向往和留恋吗。 吴峫仿佛没有那么脆弱。 但他们却不能不多心。 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站好,呼啦了一手的血,费什么劲呐你,那不有个带刀侍卫嘛,逞什么能呢。” 一边训人一边包扎,小三爷缩着脖子安静如鸡。不能狡辩,狡辩了这事儿就没完了,胖妈妈会念叨好几天。 偷偷瞄了一眼张起棂,那人似乎对这句话没什么表示,只一味的打着手电去看插着刀的肚皮。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我们天真下用这样万无一失的方式下死手。” “是旱魃。” 这一次,闷油瓶回答的十分迅速。 王月半原本不以为然的嘲讽脸一僵,声音猛然拔高。 “啥东西?!旱魃?!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问的人和被问的同时沉默,不自觉的看向天真。 比吴峫还诡异的让人惊讶吗。 似乎没有。 听起来离谱,好像又十分合理。 “不是说旱魃是黄帝的女儿吗?这藏在肚子里总不能是个侏儒吧?不对,尸体原本就是个孕妇,这只旱魃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在这海底,作用总不可能会是让海水消失。 那么,将它留在这里是什么居心显而易见。 王月半的神色变了变,这人愿意动脑子的时候反应还是很快的。 “先秦到汉代,旱魃确实是以天女的形象为代表,这一时期的她具有神怪两重的身份,人们视她为神,又以日晒、水淹、虎食等方式进行驱逐,用以实现驱旱求雨的目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此刻这里有两位行走的百科大全。 一个熟知中国五千年的历史。 另一位,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着极深的研究造诣。 “到了汉代中期到明初,天女形象的旱魃逐渐向另一个小鬼形象过渡,剥离了神性与女子的一面,附以邪恶的面目。在明代中期以后,小鬼形象又变成了僵尸,旱魃化犼的传说也随之出现。” 在吴峫看来,这种转变除了自然神崇拜逐渐衰退以外,还有着另外一个解释。 天女魃,小鬼魃,僵尸魃,分明就是三样不同的东西。 但人类眼界受限,有些微的相同之处便被混为一谈。 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是常有,就像凤凰和朱雀,也根本没多少人真正分的清。 “而在明清时期,在山东某些地区认为一百天内不腐烂,坟上不长草的死人便会成为旱魃。” “他们会挖掘墓冢将尸体拖出,残其肢体,焚烧尸骨,这种仪式被称作打旱骨桩。” 而这只旱魃形成的原理,约莫是与这养气穴有着直接的关系。 汪臧海没有按套路在这里摆放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甚至明目张胆的触碰了下葬的禁忌。 这里果不其然的吸引了脏东西,便有了这只旱魃。 几千年来的古人智慧,有些看似不起眼,但依然有着它存在的道理。 第196章 天真你在拉屎吗 “真是瘸子的屁股邪门儿,这些杂毛老畜生都是上哪找的丧尽天良的阴毒法子,还妄想着长生成仙,我呸。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依我看都是窝囊废自我安慰的狗屁说法,还不如一波炸了玉石俱焚了事儿。” 王月半义愤填膺的朝着地上啐【音:脆】了口唾沫,这种事即使再看一万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 自古以来,鬼怪的形象多为女子和孩童。 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是弱势群体,她们无力反抗,也无法反抗,因此不甘丛生。 那些怪灵异传说的存在,从侧面印证了世人对她们困苦的视而不见与心虚。 否则,那些聊斋故事之中报仇害人的反派怎么从来不是生前有权有势有钱的健壮男人。 可吴峫接下来的举动出人意料,他将胖妈妈从棺材底座上扯下来,用眼神示意闷油瓶起开,抬脚就去踹这口沉重又金贵的楠木棺材。 腿部的力量,是手的四倍不止,这对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比起用瓷器去舀里面不知名的液体,这种方式更加利索与省事儿,至少没人会心里膈应。 棺材砸在地上的声音很沉闷,夹杂着尸油的黑水哗啦啦的淌了一地,陪葬在棺中的象牙雕饰与玉饰器物叮当散落。 里头十二臂六个脑袋的畸形产物翻滚着面朝地面被肚皮上的匕首所阻,但最终不敌尸体的重量和惯性连带刀柄齐根没入。 这身躯干完整的映入眼帘,一眼望过去似乎所有异化后多出来的部分都像在洗衣机里脱水过一样扭曲拧巴在了一起。 就像一只巨型多足的爬行生物。 吴小佛爷神色冷漠的移开了目光,向前走近几步将视线投向棺材挪位后在原本位置上出现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盗洞。 这个盗洞笔直向下,采用了竖井式,约莫有一人高的深度,两壁底部挖出了马蹄形的足穴。 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节省工时和人力,二是方便在这湿滑狭小的矮道里通行。 这个海底墓,看似设计巧妙在不可抗力的海水掩护下固若金汤。 可实际上早已千疮百孔,徒留了一层光鲜亮丽的保护壳。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考古行动中,这里已经被各路人士翻了个底朝天。 这个盗洞挖的极其隐秘,不会是汪家自己人的手笔,虽然贼头鼠脑鬼鬼祟祟过分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但归根结底这里是他们自己的主场,偷偷摸摸藏踪蹑迹的十分没有必要。 也不会是它。 即便是发现了这里的与众不同,但没有确切的与长生相关的蛛丝马迹,根本不会引起它的过分注意。 这里于它而言唯一的用处,便是派出不知到底是否与九门有渊源的齐羽,给考古队喂下尸蟞丹。 验证这个方法的实用性,或者某种报复和掌控,消除老九门新生代的力量。 这盗洞挖的很巧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老手所为。 那就只剩下两个人选。 吴叁省和解涟环。 “有人捷足先登了啊,挖的很有水准。”王月半的言语中似乎并不意外眼前的这番场景。 他跟天真不熟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吴叁省,并与他共事多年。 那平日的交往中,不说了解也称得上熟悉,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把自己陷在某个墓穴里出不来的主儿。 更别说,敌人环伺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在灾害性极端天气中让自己丧命。 那个老狐狸似乎永远胸有成竹万无一失。 尤其是看到天真的到来,他更确定了阿宁口中这趟救援行动的水分。 他知道这个人不是过去手无缚鸡之力没什么心眼阅历的小三爷。 但看七星鲁王宫小天真戏精那架势,吴叁省可不一定知晓内情 否则吴叁省自己都出不来的地方,会留言让单纯天真的侄子去送人头吗? 呵。 王月半手插着兜看着那黑漆漆的盗洞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虽然不知道那老谋深算的想做些什么,但这座海底墓,一定没有吴叁省。 因此这所谓的救援行动,纯粹是拿着钱来旅游长见识发自己的大财。 “是我可爱又聪明喜欢捉迷藏的三叔们。” 小三爷若有若无的笑意漾在脸上,语气意味深长的。 闷油瓶的眼神闪了闪对这句话不置一词。 摸金小王子却从那张平静清秀的脸上读到了几分不一样的危险气息,不由得背脊发凉。 “下去看看会通往哪里。” 对胖妈妈的提议,小三爷果断摇头制止了他。 “不用。挖这条道儿的人运气不好,方向错了。另一头在隔壁配殿的水池子底下,我们走过去就行。” 吴小狗不知什么时候咬上了支烟双眸微眯,神色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迷离。 王月半眉尖一挑嗤笑了一声,揶揄意味十足,暗含着某种你居然也有今天的爽快。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缺心眼儿,应该就不会再问你为什么知道这种愚蠢的问题。 根据三叔的笔记,这里一个主墓室,两个配殿,四个耳室,还有一个最大的后殿,长三十多米,宽十几米。但这个海底墓的实际建筑面积是一千多平方米,如果按照楼房住宅是八十平米来计算,这里至少应该有13个房间。 就算去掉那些梁柱、船的龙骨、暗道机关所占的面积,也应该还有两到三间房子的位置空余。 这还是保守的估计。 而且别忘了,虽然这次并没有遭遇上下交替的电梯式机关,但它的存在却毋庸置疑。 祭祀凤凰的血液流向地, 吴小佛爷蹲下身借着动作的掩饰隐晦的摸了摸发烫的几乎像是在燃烧的胸口,面色平淡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他没有停留太久,而是很快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过那具翻倒的棺材,才发现弹射到几米开外的陪葬像是成了烫手山芋,根本没人拿。 能让胖爷收手的程度,可以想见有多恶心。 小三爷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正要抬步向前,忽的脑中灵光一闪。 脸上掠过一丝孩子气的恶劣。 几分钟后,殿外的甬道传来王月半的鬼叫。 “天真你是在拉屎吗?要纸不。” 手中青玉刀落下最后一笔,吴小佛爷拿下了嘴里叼着的烟看着自己的杰作。 “不要,我抖两下就成。” 外面诡异的沉寂了片刻。 吴峫无声的笑着快走了几步,即将出殿门的那刻头也没回,指尖轻弹烟头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女尸身上。 “妈的,瘪犊子玩意儿往我身上抹啥?!天真你脏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猜。” 甬道里回旋着愤怒夹杂宠溺的咆哮与恶作剧得逞的雀跃。 背后的耳室却霎时间明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殿内的一切,包括被深深刻在地上随着火焰摇曳的那行瘦金体,一句只能在二十年后被读懂的文字。 来了啊吴小毛,快叫爸爸。 第197章 有人来了 不知道二十年后从事文物修复工作的黎蔟循着无良师父的踪迹找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行字会不会爆发出那句经典的“吴峫你有病啊”的怒吼。 反正只要想象着黎蔟炸毛还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吴峫就通体舒坦。 近乎病态的恶劣行径成为了刻在骨子里无法改变的习惯。 在惹得王月半怒不可遏的连连嫌弃之后,小三爷大笑着在后半段昏暗的甬道里快跑几步,毫无顾忌的跃上了走在最前方的闷油瓶的脊背。 这段路他曾经被海猴子追的慌不择路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后半段没有机关,也没有机扩被激发和拆除的人为痕迹。 如果不是在墓里,或许就会被当成平平无奇的庭院走廊。 是故意设置成这样还是汪家人撤退时忘记了补全关窍不得而知。 但好在不用再贴着墙小心翼翼的向前。 大张哥感觉到一阵风呼啸而来,察觉到是吴小狗之后松懈了身子再想去拿开背上的黑金古刀已经来不及了。 吴峫从锁骨到小腹整个都撞在了冰凉的刀鞘上,又硬又冷,忍不住轻嘶了一声瞬间又弓了身子弹开利索的跳下来。 假装无事发生。 见鬼,怎么把这玩意儿给忘了。 他姥姥的,这破刀果然是他的毕生之敌。 皱起眉满是怨念的盯着刀张牙舞爪的小声碎碎念。 “迟早把你丢蛇肚子里去。” 小三爷突如其来的举动没让张起棂的步子有什么迟滞,反倒是在此刻身子微顿,也没回头,只是眼底蕴起一缕笑意。 霎时间,身上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与疏离仿佛都被驱散了些。 摸金小王子摆出一个牙酸的表情抬手揉了揉脸, “嘛呢嘛呢,别当人不存在行不行。小哥心里美滋滋的吧,噫!你以为他跟你亲热呢,实际上刚撒过尿拿你擦手呢。” “....”岁月静好的气氛诡异的一凝。 吴小佛爷翻了个白眼儿丝毫不以为意,在胖子殷殷期盼的眼神中,大张哥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戴上了自己的瓶盖儿。 别来沾边。 长得好看真好啊,用脸骂人都赏心悦目的。 吴小狗一边感叹一边笑嘻嘻的用胳膊肘去杵傻眼语塞的王月半。 “傻了吧你,你当他鼻子跟你的一样被鼻涕糊满了吗?要是身上的味儿不对,你就是坐火箭也挨不上这大爷一根头发丝儿~~~这老小子的偶像包袱那不是一般的重。” “什么包袱,明明就更像是只求偶开屏的孔雀——”胖妈妈充满怨念和鄙夷的后半句细碎的飘散到空旷的甬道里没人听见。 也还好没人注意,否则本来就双标的某位,指不定还要怎么变本加厉。 吴峫却忽然兀自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谁说张起棂可靠的,没有危险的时候,闷油瓶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好不好。 当年在蒙古天下第二陵,他窜稀拉肚子在笔挺竖直的墓道里失足向下滑,这家伙的反应居然是第一时间是贴紧墙壁任他向下落,而不是伸手把他撑住。 还一脸无辜的说他臭!!!! 妈的,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而且吴小佛爷总觉得张家人就算没有这些个手艺,光靠着嗅觉去部队当警犬也能混上个公务员的待遇。 张学泰斗研究的很深入。 张家流传教习的针对墓穴的方法和技术,其实某种方面更像古老中医学把脉看病,归纳起来就是望、闻、问、切、听。 望,察看地势,望气看风水,观草色泥痕。 问,踩点探听,注意风景优美之地和出过将相高官之处,从民间传说和与人的交谈中获取可能存在的古墓信息。 闻,也就是刚才所说的嗅气味,翻开墓表土层,通过微妙的气味差异辨别出墓土的大体时代,而闷油瓶就是个中翘楚,他能分辨汉代墓土和唐代墓土的细微区别,准确程度令人惊叹。 切,这个就相对复杂一些,要像把脉一样找到病源,也就是墓穴棺椁宝物埋葬的确切位置,利用发丘二指开棺启盖,用手触摸文物,据说凡行内高手,往往不需要用眼睛,只需要细细抚摸即知何代之物价值几何。 张家族长显然是学艺精湛。 即使小白官儿当年想要的或许根本不是这些。 最后一个是听,听雨、听风、听雷,听万物。这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玄妙的道学术法,而是含有一定的科学道理。 比如遇到打雷,空旷的地下容易受到震动引起共鸣而下陷。 这是利用了古墓多采用夯筑技术的共鸣。 这么想来,张家人几千年来仿佛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至少,他们在长期的实践工作中练就了一套在外人看来十分神奇的方术,并将之保存完善代代流传。 出神的间隙他们人已经站在三个黑漆漆的门洞前。 “天真心神不宁的想啥呢这是,你倒是说说咱们走哪条路啊。” 王月半抬臂揽着小三爷半个身子靠过去把人摇了摇。 吴峫这次倒是想去其他几个墓室看看,但闷油瓶的记忆—— 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是担忧还是难过,乍然出现又一闪而逝。 “左边的,走吧。”还是与上次来时同样的汉白玉门,小三爷心中微微苦涩。 只不过,与上次的仓皇逃窜被动选择不同,这次,是他自己主动靠近。 有些事是避不开的。 他也不想避开。 闷油瓶不能也不该被任何人摆布。 在他寻找记忆找回自己的路途中,成为阻碍的,唯独不可以是吴峫。 “有人来了。” 大张哥的面色一凛,倏然侧头望向甬道烛火通明的另一侧。 在这个黑暗的角落,他们能看见人油灯旁的对方,而对方看不见他们,灯光也会被墓室空气中的杂质所阻断看不真切。 小三爷所有的神情顷刻间烟消云散,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黝黑的瞳仁古井无波。 “一个找你三叔?另一个找你?” “这话你自己信吗?” 鬼才信。 王月半哼笑着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 “走吧。” 第198章 顺毛撸小狗 一行三人施施然走进配殿,身后的玉门便自动合上了,底下的石栓也自主弹起闭合起来。 这玉门很厚实,且十分坚固,没有人比吴峫更清楚这一点。 就连皮糙肉厚的海猴子那般抓挠顶撞都没能损坏分毫。 更别说人。 “啧啧啧,汪臧海老杂毛不知道盗了人家多少好东西,连这门都是一整块雕琢出来的汉白玉。” 王月半顺着手电筒光线摸了摸门上的简易花纹,咂了咂嘴双眼都在放着绿光。 “哈喇子滴鞋上了。”吴峫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取笑。 “去去去,我这明明是一腔好意不叫明珠蒙了尘。天真你不懂 。” 吴峫一乐,啊deideidei,你才不是眼馋它的价值。 你撅了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我还能不知道你。 但是小天真识趣的没说出来,和闷油瓶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看来那娘们还是有点能力的,即便没有我们,她也自己找到了路,但是她费这么大劲儿到底想要什么。” 王月半低头看着配殿圆形墓室里巨大的水池,却是一反常态的提起了刚才进门前看到的人。 阿宁既然能自己找到路,又为什么非要与难缠的盗墓世家合作。 什么沉船古董打捞,什么文物考古工作,这些话拿来哄天真天真都不信。 此刻诸葛肥龙却突兀的想到了初次见面时自家孩子眼底透露出的清澈的愚蠢。 眼神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吴小狗,如果那副模样就是他最开始的样子。 还真说不准。 现在这歇斯底里一言不合就发癫的性子,倒是有几分被骗多了的歇斯底里。 他可怜的小天真。 曾经肯定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自己可得看着点儿。 “汪臧海之流不择手段的求长生,而裘德洘不一样,他求死。” ——有些人不一定求生,而是求死。 这是闷油瓶从张家古楼出来后,他问起裘德洘得到了什么,闷油瓶对他解释的原话。 那是张家族长传承中,除了六角定魂铃铛之外,另一个重要的物件儿。 一对圆环。 “求死还不容易?拿根面条吊死,拿块儿豆腐撞死,拿盆水淹死,怎么,他得不到这样东西就会死不瞑目诈尸不成?” 胖爷不着调的哂笑,丝毫没有注意话音落下后身旁的人看他的古怪神情。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摸金小王子侧头去看自家小天真,从他意味深长的表情中读到了一丝不寻常。 “什么鬼?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吴小佛爷迎着视线缓缓点头。 “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但大约和我爷爷要求被火化的原因是一样的。他和九门的老一辈曾经去过同样的地方。” 他的爷爷吴老狗将火化这件事反复郑重的要求了好几遍,并且不准停灵焚化途中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允许中止。 他当时还小,并不理解后面那句话有什么意含义。 他不明白,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动静,如果有动静就代表没死,为什么又不让他们停下来救人。 直到火化的那天,他站在角落里听到了凄厉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有什么东西在拼了命的冲撞焚化炉,他能听见爷爷的身躯撞在铁质的炉子上发出的巨响和骨头承受不住巨力而折断的脆音。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黑飞子就能解释清楚的。 就像云顶天宫目睹的陈皮阿四被挂在树上的尸体。 显然,狗五爷十分清楚自己死后会遭遇什么,而裘德洘亦然。 “求生和求死,似乎都一样不容易。及时行乐才是王道。”王月半沉默良久,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慨。 许是感觉话题过于沉重,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能和阿宁下到这儿,这解南也不是个简单货色,胖爷看走眼了。”被那副和善温润的样子蒙了眼。 吴小狗摇了摇头对这话表示不赞同。 “你是相信我,所以相信我发小的人。但这个人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小花儿知道他有问题才将人送了过来。” 在上面人多眼杂,有些话并不好沟通。 他倒是想用敲敲话,但现在这两人能懂个屁,死胖子不跟着节奏一块儿喊麦才奇怪。 这一刻仿佛没有人去关心水池中间漂浮着的不合常理的偌大洗脚盆。 就连闷油瓶也静静的站在他们身边认真的倾听。 他们已经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走过了一程,这一次,不妨慢一些,沿途看看风景,能被铭记珍藏的时光,多一点,再多一点。 “我可以杀了他吗?小哥。”不只是他,可以吗,你会允许吗。 邪帝微垂了眼帘在本就幽暗的环境中更加让人分辨不清神色,就连话语中夹带的也不过是柔和与漫不经心的笑意。 没有分毫的戾气和狠辣,和他的语句形成了两个矛盾的极端。 闷油瓶和王月半的瞳孔俱是一缩。 想要杀掉的人,无疑是厌恶与愤恨的,却问闷油瓶可不可以。 这个人和张起棂有关。 和张起棂有关的人,能做出什么事让吴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吴小佛爷撂话的时候极其酷炫吊炸天,但下一刻他的理智又会让他变的极度清醒。 他并不是想要为难没了记忆什么也不知道的闷油瓶,也不是真的非杀了这个人不可,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出乎意料的,这次大张哥的回复比以往迅速的多。 他转过身定定的直视小狗崽子的脸庞,反手拔出黑金古刀神色认真又淡定。 “我来。” “....” 小三爷眨了眨眼睛,脑子卡顿了片刻,胸膛里滚来滚去的火球“嗤”的一声被全盘浇灭了。 他哀嚎一声懊恼的蹲下身把脸埋进双掌之间小声嘀咕。 “来你个头啊张大勇。” “吴峫?” “不杀了不杀了,烦死了。” “噗——对不起了啦~~~我不是故意 ~~” 王月半冷不防笑出声后得到小天真的一个怒瞪。 不仅不收敛,甚至对一脸正经的闷油瓶比了个大拇指。 牛逼。 顺毛撸小狗还得是大张哥。 —————————————————————— ps:我怕你们漏掉,就在这写两行。 昨天参与活动的有155位,活动最终中奖读者是第39位——@摘了个星 麻烦小可爱联系我一下。 感谢其他人的踊跃参与。 谢谢陪伴,爱你们。 第199章 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我可以杀了他咩小哥~~~~~嗯?~~~~~” 王月半是懂怎么阴阳怪气让人破防的。 小三爷羞愤欲死的抬脚去踹,被灵巧的躲过一个箭步冲到了小哥身后露出半个头。 妈的,死胖子。 触及到闷油瓶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吴峫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真好,又多了个黑历史。 此时他的脑子出现了一个画面,八百年后他叫胖子吃饭,胖子捏起兰花指对他说,我可以杀了他咩小哥~~~~ 啊——救命。 让他死吧。 张起棂抿了抿唇掩去笑意,最终将目光投向水池子中间搭着锁链随水沉浮的大木盆子。 他这个举动自然会吸引摸金小王子的注意,也顺着将视线转了过去。 在尴尬的处境中差点用脚抠出一个魔仙堡的邪帝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虽然他自认脸皮厚,但是在王月半和张起棂面前,总显得有些不够用。 谢谢闷油瓶,闷油瓶永远的神。 池子中间的洗脚盆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木材,上面描绘着精致的浮雕和线条。 但在场的几位,却并不会真的将它当成一个普通的盆子来看待。 那是一个棺椁。 “咋,死了也要泡澡是呗?”王月半式的黑色幽默。 “这是翁棺葬,是古代墓葬的形式之一。底部有小孔,作为死者灵魂出入的地方,这种特殊的葬具从新石器早期延续到新石器晚期,与现在的入葬有共同的信仰和观念。” “即灵魂不灭。”大张哥语调悠然的开口解释。 小三爷在一边掰着指头算了算,一口气说了七十七个字。 真是难为他了,哑巴张。 “古人的花样是真多,这要怎么开啊。” 忘了什么都不能忘了摸明器。 “这里头没东西,翁棺葬是没有陪葬品的。而且你看这木盆在水里没有半点要向下沉的意思,太轻盈了,明摆着是空的,你别费这功夫,正经东西不在这。” 吴小佛爷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向墓室深处走了几步,盘腿坐到一根梁柱跟前吃起了还带着热气儿的关东煮。 王月半:——? 张起棂:.... “那在哪儿,你倒是说啊。怎么还吃起来,吃好吃的还不带我。” 胖妈妈大步上前伸手去夺,小三爷咬了一口的鱼排落到了那张血盆大口里。 “我吃过的你也吃?我刚吐了口水。” 小三爷保持着拿签子的姿势翻了个白眼儿,又拿出两根,另一个递给了闷油瓶。 “我都不嫌弃,你叭叭什么。” 成成成。 “所以好东西在哪儿?” 摸金小王子锲而不舍。 吴峫空着的手随意的指了指根本看不清深浅的池子。 诸葛肥龙伸直了脖子瞧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名堂,刚要再开口,水池的角落里竟然开始咕嘟咕嘟的冒出水泡来。 有大有小没有规律,频率很快,仿佛这深不见底的水底有什么正从底下往上涌出来,并且正在向外不断扩张。 胖妈妈的神色猛的一变,端起挂在脖子上的汤姆逊冲锋枪严阵以待。 吴峫有些好笑,却也不打算拦他,在水花飞溅的十几个漩涡中小三爷又吃完了半根玉米,等到池水平面疯狂旋转着下去了两三米之后,吴小佛爷如愿以偿的在胖爷脸上看到了目瞪口呆。 水池内壁出现了旋转向下的石头阶梯,直通池底。 漩涡的轰鸣还在继续,水汽向上盘旋水雾缭绕看不真切。 吴峫拍拍屁股站起身又在胳膊上装了支臂灯,拿了个穿透力强的深水灯才走上前拍了拍胖妈妈的肩膀。 无声的嘲笑。 啧。 王月半无语的咧了咧嘴, 人生拿了剧透本的感觉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三爷将灯光调到最大慢悠悠的走到最前面带路,但闷油瓶的气场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拉住吴峫的手腕将人往身后带,走到了最前面也没将手松开。 吴小佛爷睨了眼两人相接的手,眼里闪动出一丝奇异的光,倒也没其他表示只是尽职尽责的照着前面的路,这种时候,就连胖妈妈也没再打趣。 可安然的走了十几个台阶之后,吴峫却站在原地突然不动了。 身前的张起棂被拽住转头向后看,小三爷正看着潮湿的墙壁上一连串的英文和标记。 “卧槽,这里还有洋文,裘德洘来过这里?”胖子靠近了端详几眼猛的后仰。“不然明朝的古墓里还能有洋文?!” “不是,是一种英文缩写的标记。”也是一个记忆点,只要看到这个,就会触发潜意识 的记忆回溯。 吴峫对着猛然开始出神发呆的闷油瓶抬了抬下巴,示意王月半。 所以,张起棂才会不断的被天授,不停的下墓。 这是一个死循环。 王月半正要再细问,小哥抚摸着青冈岩石壁突然出声。 “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吴峫心里一哂,出现了,闷油瓶经典语录。 胖妈妈也跟着一噎。 好嘛。 破案了。 能在这种地方给自己留标记的,除了这位大爷还能有谁。 水池底下的雾气在不断上升,能见度便的越来越低。 “下去看看。” 小三爷拍了拍闷油瓶,闷油瓶如梦初醒一般隔着几层台阶抬头看他。 那双眼睛隐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吴小佛爷本能的心头一哽,差点落下泪来。 他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感受着手腕上越捏越紧的力度叹了口气。 “他刚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王月半只是见气氛不对随口一问。 没想到小三爷挑了眉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可能是想起了在这里曾经有个漂亮姑娘亲了他一口吧。” 前方大张哥的脚步凌乱了一瞬。 第200章 这本书200章啦~~ “噫!这什么味儿啊这么冲。” 王月半突兀的捂住了鼻子夸张的用手作扇挥动了几下。 而此刻的小三爷脑子似乎根本就不在线,竟然还顺着他随口问。 “什么味儿,我咋没闻到。”扭着头对四周耸动了下鼻子,难不成抽了根烟他的肺又完了? 这不应该啊。 “杭州老陈醋。”胖子从背后贴近了小天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里浓浓的都是揶揄。 吴峫身子一顿,若无其事的看着身旁的石壁好似要看出个花来,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 “什么你想吐?” 胖妈妈似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也不多说,意味深长的哼笑两声跟在他们后面顺着青石台阶往下走。 小三爷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他是傻了才去接这个要命的茬。 好好走你的石梯,摔死你丫的死胖子。 这旋转向下延伸的台阶每一级都有半米长,另一端插进池壁,看上去并不牢靠,但踩上去一点摇晃也没有十分稳固。 底下的雾气在不断的上升,离池底越来越近,能见度也变得越来越低,即使穿透性十分强的深水灯在这种环境下也只照出周边直径半米的距离。 如果不是闷油瓶握着的手腕透过衣物传来一阵阵的温热,他几乎要以为这里只剩下了自己。 这种能看见又看不清楚的煎熬中本该因为情绪而更加焦躁的小三爷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他对闷油瓶恢复记忆后流露出的那一抹绝望和脆弱至今难忘且如鲠在喉。 在寻找记忆的过程中,小哥是否也曾满怀希冀的期盼自己温暖的家人。 是否也曾对自己的过去充满好奇对未来充满期待。 可记忆一朝复苏。 本就背负着世界上最痛苦命运的男人,变得比死亡还难过千倍万倍。 他在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才会露出那种让旁观者都会忍不住颤抖的表情。 是逝去的双亲,是利用又背叛的家族,是压迫与折磨的族人,还是在青铜门中度过的十年又十年。 神一样被封闭保护起来的那个孩子,从神坛上坠落下来,成为了被推向外界的替死鬼。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是成为垃圾之前受到的最好的训练。 怎么会有人不爱张起棂呢。 是眼瞎心盲吗。 吴小佛爷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他想要抬手松一松冲锋衣竖起的让他感到窒息的衣领,奈何双手都不得空。 如果,如果他能在一百年前认识小官儿, 如果,如果,他也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他—— 但是没有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一脚踏进积水的清脆声响唤回了吴峫沉重的思绪, “注意脚底下,有进水口。” 开口的同时断开了身体接触,小哥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之内。 吴小佛爷没有意外,闷油瓶总会想要尽自己所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即便他知道身后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经历和能力。 “跟紧我,小心脚下。” 吴峫转身拍了拍身后的摸金小王子,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这池底的水并没有被抽干净,因此还有深到膝盖处的余留,水色浑浊,让人看不清水底的地面状况到底如何。 他先用脚一步一挪的试探着确定了出水口的位置,石梯周围遍布了碗口大小的坑洞,这些口子就是刚才漩涡产生水位下降的主要原因。 摸金小王子亦步亦趋的尾随着小天真趟在水里向前走,冰冷的水始一沾上便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王月半龇牙咧嘴的第无数次小声咒骂着汪臧海。 走了几步便除了“下水道”的范围,引入眼帘的首先是几个黑色的轮廓。 终于,意识到进入“自己”地界儿的诸葛肥龙开始放飞自我,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很快把小天真甩在了身后。 啧。 小三爷举着灯发出一个无奈的气音,谁还能比胖妈妈更会审时度势见缝插针。 也是,要是有危险,早过去的张起棂不会这么静悄悄的没动静,而吴小佛爷,肯定也会早早的耳提面命警告他。 既然都没有,说明没有危险,就算有,也问题不大。 果然,这没脑子的莽和有脑子的精真是完全不一样。 “我以为什么呢,原来是定海神猴。” 王月半将那几个黑影围着转了一圈儿,才招呼着小天真让他过来看。 不知道是不是吴峫的错觉,他总觉得胖妈妈的语气里夹杂着我连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操蛋。 那是四个两米多高的石雕猴子,蹲在石座上面朝着四方微闭双眼双掌在胸前合十似乎在祈祷什么。 这物件儿多是出现在池塘里,用来镇煞辟使邪灵阴物不敢放肆。 但小三爷觉得这东西放在这实在没必要,明明这里最大的阴邪晦气之物就是死老太监本身。 长着人的模样,蛇蝎鬼魅的心肠,这种人,就算真有魔物,也会俱他三分。 很快,吴峫将目光移向四只石猴中间将近三米的青冈岩石碑。 小哥正站在那里用手电筒照着石碑出神。 王月半屁颠屁颠的走过去也跟着一起看,撅着屁股在那被打磨的光可鉴人,像玉石一样光秃秃没有一个字的青石碑面前晃来晃去。 小三爷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把头塞人家锅里偷饭吃的猪八戒。 啊不行,眼疼。 “他奶奶的,这上面毛也没有,那小哥怎么还能看这么起劲儿。”姿势不雅不说,一言不合就骂娘。 “他是在寻找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不是在看。” 吴峫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人吧,不爱动脑子的时候,受尽荼毒的一般都是身边的人。 “嗷。”王月半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尴尬,镇静自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蠢事儿根本不是他干的。 吴小佛爷又气又想笑,抬手歪头无奈的捂着半张脸指了指石碑下面的基石底座。 “胖子,那上面没内容,字儿在下面。” 第201章 奇门遁甲 诸葛肥龙看看自家小天真,又看看有膝盖深的水底基石,最后转头望向小三爷露出一个我怀疑你在搞我的表情。 吴峫手插着兜嘴角一勾,你爱看不看。 “那几句话是说,汪臧海修建了一个天上的宫殿,而去往天宫的门就在石碑里面,如果和你有缘,这门就会自动打开,从那扇门进去就可以上天。” 就在王月半纠结着要不要为自己的好奇心买单的时候,身旁的闷油瓶突兀的出声。 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吴小佛爷脸上的表情尽数一滞而后缓缓消散。 他的眼底有片刻的狰狞与癫狂,可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冰雪消融一般悄然隐没于虚无。 张家起棂找回了记忆,虽然只是一部分。 真是可喜可贺。 有人能想象吗? 当你想要去看看沿途的风景,去拥有朋友和爱人,想要去享受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在温暖的床上醒过来,发现自己有一个必须肩负的责任和已经四分五裂必须拯救的家族,甚至没过十年,你要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与未知恐怖的存在待上十年。 这十年中,你在意的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时间的磋磨,也没有任何人会一成不变的等待。 直到最后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你在这世间没有了牵挂,没有了留恋,只有变的麻木与冰冷的心。 吴峫真是讨厌死了自己超乎寻常的共情能力。 轻呼了一口气甩甩脑袋似乎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小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王月半虽然贪财不着调,但不得不说他也足够心细体贴,这种时候他没有关心什么天宫,而是去问候不对劲的友人。 “真有天宫啊?天宫里是不是有好多宝贝。” 结果第二句就开始原形毕露,但不得不说,王月半这副样子,小天真那句三百零两亿功不可没。 吴峫额上的青筋一跳,他到底在指望这死胖子什么啊。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语气平缓飘忽,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像是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战斗机器。 上一辈子,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站在王月半的位置上,直观的感受到了那双常含淡漠的眼睛变成了死灰一般的绝望。 后来的故事他都知道,他不爱听, 在波澜壮阔深不可测的海底,无法感受到惊涛骇浪狂风怒号,但却让人感到由衷的窒息。 闷油瓶的声音还在继续,吴小狗粗暴的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走向了池壁另一侧的角落。 那里的奇门遁甲机关有着八道不一样的门,那些门会不会和这艘船消失的空间有关,他需要求证。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些血的去处到底有什么。 根据当年明明在这里的机关中找到了正确的生门,却差点被墙挤成肉泥九死一生的经验来看,很难说不是汪臧海的反骨再次发作,就像在十二臂六头女尸棺材那般,什么禁忌就做什么。 《奇门遁甲》原来是中国古老的一门术数。最初创立时,老祖宗黄帝共创下四千三百二十局,风后改良为一千零八十局,到了他三叔手里也才收集了四十二局。 在这演绎改良的过程中,用八卦记载方位,配九宫记载天象及地象之交错,用八门记载人事,用九星八神记载周遭的环境。 用理论把影响人类生存发展的因素,归纳为时间因素、空间因素、人为因素和不可知神秘因素四个方面。 其中包含有,有天文、地理、数学、农学、民俗、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知识,古代多用于国事与兵法,而到了现代却被单一的当成了预测与化解运筹的玄学学问,并且普遍都是坑蒙拐骗的半吊子。 这是老胡胡建军擅长的业务范围,即使是邪帝,也对这玩意儿根本十窍通了九窍,剩下一窍不通。 对于风水略懂皮毛,可这什么三奇六仪、九门、九星、八神,九宫,有着无数种排列顺序的玄学秘法,他真的连看都不想看。 因此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对胡建军这位勇士格外敬佩。 反正换成是他,两眼一抹黑腿一蹬直接拉倒算求了。 可话虽然这么说,吴小佛爷也有自己的答题方式。 他可是老九门最后的希望,哦,现在是全世界的。 虽然奇门遁甲他搞不明白,但这八道门和方位都代表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八门分别为,开门、休门、生门,死门、惊门、伤门,杜门、景门。 假设以汪臧海反着来的尿性去推测, 其中,西北乾宫的开门、北方坎宫的休门、东北方艮宫的生门、南方离宫的景门均为吉门首先被排除。 那么就会剩下,东方震宫的伤门,东南巽宫的杜门、西南昆宫的死门以及西方兑位的惊门。 在这余下的四门中,死门不利任何事,只宜吊死送丧,刑戮争战,捕猎杀牲,与生门对立太过直观,任何人都能第一时间轻易想到便不会成为答案,再次被剔除。 因此,只余下伤门、杜门、惊门三门,安全性极度低下,皆有血光之灾。 但此时的吴小佛爷脑子已经空了,就算让他绞尽脑汁挤点什么,他也真的编不出来。 这三道门中,如果选错,会再次出现八道门,八选一,选错继续,循环往复。 每一扇门后的风险未知不可测。 邪帝拧起了眉头周身的气息都降低了好几个度, 要不,还是用老办法吧。 反正,铁三角靠的也从来不是默契。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眼认真听八卦时不时发问的王月半,又去瞄垂着眼瞧不见神色的闷油瓶。 大不了炸了。 没什么能比他们更重要。 像是感受到了吴峫的视线,张起棂突兀的抬头望了过来。 雾气朦胧中,闷油瓶准确的捕捉到了属于吴小狗的痕迹。 吴峫眸色一深,两人隔着水汽对视,互相静默了片刻,张起棂率先抬步向他所在的角落靠近。 第202章 比大张哥还拉风 吴峫喜欢看闷油瓶破防,最喜欢看他露出淡漠、冷静以外带着人间红尘气息的表情和反应,这会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独自背负一切对万物感到麻木淡然的悲悯的神明。 这还不是普通的神,神尚且有七情六欲,这老小子简直就是个为秘密而生、为战斗而活的机器人。 因此在小三爷看来,就算是神明,这家伙也肯定是【na,一声】南无【因:魔】加特林菩萨,物理普度众生那一挂的。 能用黑金古刀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看着走向自己的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吴峫有片刻的恍惚。 许是雨村那十年过的安稳平和,多了许多陪在身边真心包容爱护他的人,闷油瓶学会了撒娇。 武力这种东西往往对敌人和鬼魅更好用,对自己人,那是半点使不上劲儿。 因此他被迫拥有了这项兵不血刃的技能。 只不过这种撒娇与平日里他们所认知的那种完全不同,他不会温言软语的磨人,也不会撒泼打滚耍无赖,甚至吝啬到多一句话都艰难,这些词语似乎生来就与张起棂无缘。 可铁三角之间的默契虽然没有点在下墓这项重要的大事儿上,但因为对彼此的了若指掌,让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洞悉对方所有的情绪和未尽的言语。 闷油瓶第一次流露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一面,知道要不高兴知道委屈的时候,天知道吴峫和胖妈妈激动的热泪盈眶几乎要普天同庆。 那天他们在村头的河边坐到了深夜,又潮又冷,胖子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吴峫身上对他说,如果不是吴娇娇你身体不争气,我一定会拉着你喝个酩酊大醉,他妈的,你说这宝贝他怎么就那么让人心酸。 吴峫只是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 那种感觉,是一个不会哭的孩子会主动要糖吃的欣慰。 吴小佛爷顷刻间心思百转却不露分毫,他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就涌上许多留恋与不舍。 他不怕死,只是离别太痛苦了。 “吴峫。”站在一米开外,明明没夹杂任何东西,可就是觉得每一次呼唤都让人心中缱绻摇曳。 缱绻摇曳?张起棂? 还不如世界毁灭来的现实。 小三爷瞳孔重新聚焦,被自己的脑补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对面的闷油瓶微拢着眉心抿了抿唇。 一贯的少言寡语,心思需要人猜。 邪帝其实并不在乎他说什么,反正无论如何,只要他和胖子活着,不管发生什么,闷油瓶在这个世界总会有个归处。 心安即是归处。 成年人的世界不仅仅是快乐和喜悦,还有疼痛与煎熬。 拥抱和肉麻的言语安慰不适合他们。 邪帝上前两步缩短了距离,右臂搭过小哥的左肩绕过肩背,用掌心捏住了看起来瘦弱的肩头。 他将自己的重量整个都放在闷油瓶身上吊儿郎当的倚着,然后侧头看这张天赐的俊美容颜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可就是这说出去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小哥,现在你知道外面的坏人很多了吧,他们都只会欺负你,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我对你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天地可鉴——” “狗屁的兄弟情,刘备关羽张飞都要爬出来吐你一脸唾沫星子,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小声嘟囔,姗姗来迟的王月半简直要被小天真的脸皮厚程度惊呆。 吴峫的声音出现了可疑的停顿,但是下一秒,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拍了拍大张哥的肩头, “所以,如果外头有坏人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我们应该怎么做啊小哥。” 大张哥看吴小狗,吴小狗看大张哥,嬉皮笑脸。 张起棂读懂了胡说八道之下掩藏的执着与决绝,他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行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文字。 如果等不到冰雪尽融,就放一把火烧了所有,烧出另一个春天。 这就是吴峫想做的事,是无言的宽慰与肯定。 张起棂又认认真真的盯了会儿吴小狗,这才慢悠悠的挪开视线抬手作势就要拔刀去配合小崽子的把戏。 “那就,杀了他。” 这话轻飘飘的没什么戾气,细品之下明晃晃的满是捉弄。但依然惹得摸金小王子跳脚,回头抱着定海石猴开始嚷嚷。 “哎?嘶,卧槽,这么冰。哎哎?你们要脸不要,你们还是人吗?合着你俩是社会主义兄弟情,我是路人甲乙丙丁可有可无的炮灰是吧,天真你真是乌龟吃煤炭,黑心小王八,我呸!你俩一个暗贱一个明骚简直绝配!苍天啊!我做了什么孽遇到这两个狗东西。” 王月半总有无数的话戳中别人的笑点。 小三爷先是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的停也停不住搂着大张哥笑到发颤,闷油瓶眼底因为恢复一般记忆而出现的寒霜渐渐消弭,有些无奈的撑着小崽子。 吴小狗笑的满脸生理性泪水,等笑够了呼吸顺畅了些,才开始细细讲述。 “有一年我们所有人在雨村过新年,恩,雨村是我们后来在一起养老的地方。” 这是吴峫第一次讲述他们的过去。 张起棂微微正了脸色认真去听,就连王月半也不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过年高兴,大家都多喝了两杯开始管不住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黎蔟那小子尤为明显。喝得满脸通红坐都坐不稳人都快趴桌子底下了,小花儿最喜欢捉弄这帮小的,一巴掌把黑瞎子拍老实之后就问黎蔟,这些人里头你最喜欢谁。” 吴峫的脸上又开始洋溢起那种无法形容的古怪的笑意。 “黎蔟那小子平常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一副日天日地谁也看不惯老子最屌的模样没什么好脸色,结果那天他毫不犹豫的说是张起棂。!” 闷油瓶扶着吴小狗的手一顿,扭过头看他。 吴峫还在说, “小花儿又问他,为什么喜欢张起棂。” “黎蔟那小子估计是真喝蒙了,一拍桌子踩到凳子上就说,他那麒麟纹身那~~~么帅!那么牛逼那么屌!而且人还比吴峫那个傻逼好多了,等过段时间我搞到张家秘方,我也去纹一个在身上!肯定特拉风!” 说到这,小三爷又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本来这个愿望挺好的,毕竟我们也觉得你那个会因为温度而变化的纹身很有范儿,但是离谱就在于——” “喝的半梦半醒的胖子张嘴就来了一句——” “纹到屁股上,打架的时候裤子一脱你比张起棂还拉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静谧的池底出现了第二只哈哈怪。 闷油瓶额角青筋跳了跳,也不可抑制的轻扯唇角。 此刻,只有黎蔟受伤的世界再次达成了。 第203章 黑心吴小狗 “天真,你的意思是说这块儿表面跟镜子一样光滑的石碑和这圆形的池壁,都有个转速一样的成套机关,而那三条鱼印记对应的位置就是天宫之门,也就是所谓的生门。” 王月半别扭的半蹲在石碑面前,侧视着盯住自己的鬓角以梳头发的姿势不断调整角度,企图从自己的倒影里找到小三爷口中的机关关窍。 吴小佛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举动,上辈子那句“老娘对上了”似乎言犹在耳,勾了唇角静静的等着胖妈妈接下来的话。 果然,摸金小王子的问题还没完,他似乎愈发在向着王铠旋十万个为什么看齐。 “你既然走过一次知道生门在哪里,为什么我们还要三选一。” 诸葛肥龙猜到或许这中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天真遭遇了什么。 “汪臧海没有按照常理设置这里的机关,虽然我不知道当时我们打开的到底是八门中的哪一个,但绝对不是生门,因为你差点被会动的墙壁挤成肉夹馍。” 吴峫伸手重重的一拍胖子的肩膀,可怜的胖爷打了个激灵看着他生生咽了口唾沫。 “那可不行,就我这身神膘,宁愿被外头那甬道里的箭射死,也不要被夹死。”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专属于小三爷的灿烂微笑。 “得得得,剩什么门来着。”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这特么哪是什么天宫啊,明明就是阎王殿。 “伤门,杜门,惊门。” 登时也不梳头了,掰了三根指头竖到三人面前, “就这仨是吧。” 吴小佛爷看了眼摸索完假生门机关回来正在戴瓶盖儿的闷油瓶缓缓点了个头,希望这老小子一会儿也依然这么淡定。 “叮叮当当,海螺烧香,不是你来就是他,他他他,大西瓜,白雪公主嫁给他,可是公主不爱他,拿起扫把打死他!哎~!有了!伤门!天真,走伤门,伤门在哪儿啊。” 吴峫看着因为这没头没尾的顺口溜震惊的连拉兜帽的动作都迟缓了几分的小哥,心里的小人已经笑的满地打滚。 几秒种后,张起棂默默的看了眼胖子,又望了眼小崽子,看着那张脸上咬着牙极力掩饰却还是起了一层褶子的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似是选择题,其实要用排除法。 黑心吴小狗,生动又鲜活。 “我刚用指北针看过了,这里所标注的生门位置和我们认知中的不同,意味着在这里要遵守汪臧海的规则,那三条鱼对应的假生门才是东北方,那么西方的惊门——” 小三爷的身体翻转了个方向,抬手一指。 “在那里。” 大张哥毫不犹豫的转身下了台阶去找墙上的开门机关,徒留王月半瞠目结舌, “啥啥啥玩意儿就惊门了,我说伤门!伤门!天真你耳背啊。” “你选伤门,我选杜门,那惊门就是正确选项,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啊。” 这番话说的逻辑通顺有理有据,言辞凿凿没有半点卡壳。 即便是以胖妈妈的脸皮厚程度,也不由得为这番无耻的言论咋舌。 “行!你牛!你是这个!你是会选的天真!人和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你别过来,站那儿,我有密集恐惧症。” 竖了大拇指,变相的骂他心眼儿忒多。 吴峫摸了摸鼻子,才想要上前哄被闷油瓶的动静打断。 “这里有门,但开门的机关不在。” 小三爷瞬间拧起了眉,快步走了过去,王月半也不皮了,散漫的神色一收。 “假生门附近有一个被掩盖的凹陷处,那是打开门的机关。但是我们眼前的这个,缺少关键的那一环。如果用蛮力破除,所有的机关都会自毁。” 他能感觉到池壁下机关的运作,却无法触碰。 即便是这种处境,闷油瓶的语调依然很沉稳,让人不由自主的按下焦躁。 吴小佛爷听明白了,简单点说,他们找到了电动门的遥控器,但遥控器里没电池。 小三爷顺着小哥发丘指所在的位置也抬手去摸,用眼睛看着正确答案就在面前,可是他连条缝儿都没感受到。 悻悻的收回手,果然这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来干,他唯一的可取之处只有善于思考的灵活脑袋。 胖爷没有咋呼,而是学着天真的样子轻抚墙面,脸上浮现一抹沉思。 三人一起沉默,他们都在思考,吴峫站在原地扫视着水汽渐消愈发清晰的周遭环境大脑飞速的运转。 阴阳两仪、天地人三才、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 金、木、水、火、土五行、 上、下、左、右、前、后六合、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 奇门遁甲八卦九宫。 汪臧海还可能用了什么元素,眉头紧锁。 “我们或许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 就在这时,胖爷突然出声。 “汪臧海甚至都没想用正经的风水奇门,这样的反常反而给了我们压力让我们更加谨慎多思,这就是他的目的,但也许,我们需要的东西根本就在眼前,我们却视而不见。” 吴峫闻言眼眸一压, 就在眼前,但视而不见。 也就是,他们潜意识认为合理而忽略,其实存在异常的, 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锐利的眸光投向了石碑周边耸立的四座定海石猴。 吴小佛爷忽然想起,在闷油瓶的讲述中,他和吴叁省都曾经在定海石猴身上停留过,会不会当时就已经触发了某一个特殊的机关。 “小哥。” “嗯。”短促的应声,人影同时蹿了出去,想来是大张哥也意会到了关键。 吴峫望着背影挑眉,得嘞,他连这点小聪明也无用武之地了。 “还真是那猴子,这死太监哪里是个会求神拜佛心肠仁慈的,一路就没看见什么神佛画像和雕刻,怎么反倒是在最没必要的地方来了这一出。如果他还活着,你俩肯定能哥俩好。” 玩儿心眼的心都脏。 吴峫偷眼瞄胖妈妈,假装自己不存在,王月半眼睛一翻也不拆穿,径直将注意力转向池子中间的闷油瓶。 闷油瓶已经笔直的站在了其中一只猴子的头顶,矫健飒爽的身姿连带着那石雕似乎也变得不再平凡。 没等吴小狗在心里又一次吹大张哥的神颜,就赫然听见自己身后的墙壁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械转动齿轮契合机巧开始运作起来的声音。 四座定海石猴,是八个方位的要塞。 东侧的石猴会开启东北、东南两道门的连锁机关。 同理可得西方位惊门的开启关要。 果然,这一次闷油瓶顺利的在石壁上找到了启门的点槽,砖门翻转,待三人通过后自动关闭消失不见。 第204章 门后有什么 暗门内部是一条非常狭隘宽度仅能容纳一人的通道,和外头的池壁一样全部由青冈岩堆砌而成,手电筒的光线打在青色的墙壁上,和黑暗糅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凄冷又孤独的幽幽青灰,像是从九幽冥界散发出来的死光。 闷油瓶打着灯走在最前面,一路摸索着四周的墙壁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桩以最大限度保证身后两人的生命安全。 这条路的活动空间逼仄几近于无,一旦真有什么危及性命的意外,除了大张哥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简直就是幽闭恐惧症患者的酷刑现场,时间长了就连小三爷都觉得胸口堵得憋闷,似乎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都在向他逼近,全世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种久违的被孤零零抛下的感觉又来了。 他悄悄的轻吸了口气,下一刻就听身前的胖子半转了身子跟他撩闲。 “不对啊天真,喝酒就喝酒,怎么我们都意识不清半梦半醒了就你还清醒着,你骗鬼啊,据我所知,南方那可是三人拎一瓶啤酒叫嚣不醉不归的地界儿,你那意思,你把所有人都喝趴下啦?包括闷——小哥?” 摸金小王子的语气里尽数都是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逼的怀疑。 小三爷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似乎就连脚下的路也变的平坦宽敞。 他微微定了定神才去回应胖爷明显埋汰的话。 “怎么?不行啊?你酒量差怪我咯?不能喝下次就去做小孩儿那桌,也是,小孩儿那桌你都不一定喝的过。” 吴小佛爷傻了才告诉他自己是身体太差被看的很严,就连逢年过节也只能喝上一杯意思意思,其他时候都是看着他们眼馋干瞪眼。 “嘿胖爷这暴脾气,显着你了是不,你等着啊,等这次出去我俩非——啊不对不对,呸呸呸,一般说这种话的都肯定死的很惨。天真你等着,到时候谁坐小孩儿那桌自见分晓。” 北边这旮沓,没有什么是一碗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小三爷撇嘴正要回呛,最前面安静的闷油瓶突然搭了茬。 “他不是没醉,是病的很重不能喝。” 吴小狗怎么也没想到背刺自己的会是平日里没事儿连屁都不多放一个的闷油瓶。 虽然满心懊恼但不露分毫,反正他不会承认。 “嗤,我就说嘛,胖爷我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还能喝不过这豆芽菜?真是笑话,小哥你怎么知道的,天真啥时候跟你说的,我咋不知道。你俩啥时候背着我偷偷开的小会。你们居然不带我你们有没有良心?!所以他什么病?天真你什么病?” 王月半猛的的拔高了声音不断的碎碎念,整条甬道都充斥着他控诉的咆哮。 是不窒息了,就是脑子疼,吴峫龇牙咧嘴的掏了掏耳朵,一边在心里吐槽这成语的乱七八糟用法。 “他说什么你都信,咋就不信我呢,是我不配吗?”贼喊捉贼胡搅蛮缠。 闷油瓶却不说话了,他仿佛又变成了平日里少言淡漠的哑巴张,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 大张哥在这一刹那回想起的却是献王墓中,他问吴峫自己是不是没有保护好他。 吴峫说,他只是病了,病的很重。 有多重,重到连酒都不能喝,恐怕只有吴小狗自己知道。 胖妈妈还想再说点什么,大张哥毫无征兆的停下脚步。 本来两侧紧窄的通道,有一侧墙壁倏然消失。 他身后的王月半倒是及时刹住了脚,但思想有些抛锚的小三爷就直不愣登的撞到了摸金小王子的背上,王月半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撞迫使着又向前窜出去两步,整个人都要往大张哥身上倒。 大张哥说时迟那时快迅速往后侧方的空地移了一步,面无表情的伸手拉住了吴小狗腰上的皮带,避免了他的脸与地面亲密接触。 可王月半就显得没那么幸运了。 吴峫眨了眨眼睛,赶忙顺着身上的力道起身,条件反射的向后躲。 果然。 “小哥你!为什么只拉他不拉我!” 爬起来唾沫星子乱飞,小三爷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重。” 理不直气也壮,没有半分羞愧。 “你!算了,我跟你个重色轻友的掰扯什么。” 胖妈妈无语的脸上五官到处乱飞。 但此时的吴峫似乎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喧嚣,他的脑子不断的嗡嗡作响,被映入眼帘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只觉得喉咙喑哑干涩,渐渐的,一股难捱无法抑制的呕吐冲动猛然跃到了嗓子眼儿。 小崽子脸色一变,退回狭窄的通道扶着墙壁不要命一般干呕起来。 王月半注意到动静,想要调侃的心思在转身的那一刻消失殆尽,瞳孔巨震,就连他这种贫嘴的人也失声了片刻。 小三爷擦拭着嘴角喝了口凉水再次站到两人身边,皱起的眉头能拧死好几只苍蝇。 “汪臧海他妈的还是人吗?畜生都比他多通些人性。”胖妈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将到嘴的烂话说的文明了几分。 但听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并没有让在场的几位心里多舒服一些。 视觉冲击也只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起到了显着的作用,等再冷静下来,似乎变得不是那么不能忍耐,只是多看两眼难免感到汗毛倒竖遍体生寒。 除了恶心,只觉得愤怒与悲凉。 第205章 满墙的尸体 吴小佛爷眸光逐渐冰冷,一寸一寸的扫视着他们身处的环境,手里的青玉刀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依旧无法平息愈发汹涌的躁动与怒火。 这里是一个和池壁类似,以圆形为框架凝铸打造的墓室。 他们出来的通道在这间墓室靠近穹顶的二层,说是二层,也只不过是这个机关通道延伸出来的断台, 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开始,一侧的廊壁渐渐消失,向前延伸的青冈岩道路变得越来越窄,在几步之外完全嵌入石壁隐没不见。 这里,更像是为了让来人看清眼前盛况而刻意打造出的观景台。 平视过去,对面的墙壁上挂的密密麻麻的都是裸尸。 那并不是普通的尸体,它们就和那金丝楠木中十二臂六头的女人一样,都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钉棺椁的九寸钉当胸而入从琵琶骨穿过,将这些躯壳死死的钉在身后的石壁上, 似乎是为了将它们的惨状呈现的更加清晰,头部被拉的笔挺贴在墙壁上崽眉心用同样的方法固定, 形态各异,约莫十来具尸体模样都不尽相同,但如出一辙的让人感到不适。 脸上没了五官,却被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牙齿覆盖,那与鼻钉、唇钉所呈现的潮流个性不同,牙齿顶破厚厚的七层皮肉向外生长,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它体内又是副什么场景。 被拉得细长的腿却在其上长出了三只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的手臂,手臂前端却没有手指,是个肉瘤,无力凄惨的向下耷拉着。 腰腹的皮肉仅剩一层隔膜,能够清晰的看见里面的内脏陈列,以及新长出的一条婴儿般的小腿。 脑袋又尖又长、身侧长出了另一副不完全的畸形躯体。 它们背后青色的岩壁上,黄色、血色、白色交织出一片浑浊的泥泞,顺着向下蜿蜒,勾勒出无数看起来肮脏不堪的污渍。 那是尸油血液和脑浆的残留混合物。 小三爷的脑回路出现了短暂的失常,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竟然执拗的想要在这些异物中去寻找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 或者说,看起来没有受那么多罪的存在。 但无一例外。 “你们看那人身上没什么变化,但怎么全身都跟月球表面似的坑坑洼洼,长青春痘啊。” 王月半似乎是想要调解气氛,但他自己都没笑出来。 吴峫顺着看过去,他懂他这句话所要表达的意思,他们迄今为止见到的所有汪臧海长生实验品,都是多出东西而不是变少。 就算身上有器官在消失,但相应的也会生长出其他脏器。 而这个完全没有,他看起来与平常人一般无二,只有身上那些坑洞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大块儿肉,遍布了躯壳四肢大大小小的所有角落。 吴小佛爷心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他颤着指尖猛的抬手捏住了身旁胖爷的胳膊。 “是眼睛,被剜了,那些伤口有愈合的迹象,活着的时候做的。” 大张哥用手电筒的强光直直照射着,语气平淡的回答坐实了小三爷的猜测。 邪帝突然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抽搐发疼,就好像那些被剜掉的肉出自他的身体, 黎蔟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活下来的。 又怎么可能不恨。 恐怕什么样的道歉都无法弥补。 “这他娘的畜生简直就是纯有病,他想挂挂那儿就完了,就和这些个一样往那儿一挂,干嘛要这么做折腾人,变态吗,还是折腾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特有成就感。” 胖妈妈拍了拍小天真,这会儿他也平静了些,但语气依旧不痛快。 “是为了让我们看的更清楚,更明白。”吴峫的声音有些轻,但身边的两人都听见了。 无论是这个甬道,一照面就是异物的墙壁,亦或者这些特殊处理过尽可能保持了原样的尸体, 甚至是下面被排列成北斗七星样式的棺材上,自动迎风燃起的七盏油灯,都是为了让来人将这里的情况深深的印在脑海里,让来者发出痛苦和绝望的哀嚎。 汪臧海在炫耀,在试图激怒,报复。 那么,对象是谁。 这里没有张家人,他们都没有那两支奇长的发丘指。 那会是谁。 会是甬道里那些被抹了脖子放血的人的同伴吗? 不对,这些人在这起码有五百年之久,甚至更长,与入口那些并不算久远的血迹对不上。 而且这里无论男女普遍都是长发,有披散着的,有扎成辫子的,即使凌乱污秽也能看出一二。 这种男子半剃半留,两端额角作为分界线的发型,一看就是清朝的阴阳头。 可汪臧海是明朝的永乐年间的人,与清朝结结实实的相差了两百多年。 老太监活不了那么久,要是他能,汪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只是不痛不痒的恶心张家人,否则,早在圣婴事件时就不可能再给他们机会残存、翻身。 两百年时间,是汪臧海不可跨越的鸿沟,怎么会有清朝人。 而且,这里根本不会有汪家人进来,他们明明知道危险区域是疯了才来找死。 “为什么明朝的墓里会有清朝人。”小三爷没想出个所以然,他想要胖妈妈给一个启点。 “天真,咱们不也见过那西周的墓里有战国的人,只不过,谁说只有清朝是这个老鼠尾巴的发型,你也不想想,清朝那是什么族。” 摸金小王子知道自家崽子是暂时被思维定式给框住了没转过弯儿,他半搂着天真语重心长。 吴峫的手插在兜里,任由胖妈妈的体温传递到自己身上,微微眯起眼睛。 清朝是什么族, 是女真。 1616年努尔哈赤同意了女真各部,建立了后金, 1635年,清太宗皇太极在盛京改族名女真为满洲族。 明朝,女真,清朝, 吴小佛爷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什么,却一溜烟儿的消散,什么也没来得及抓住。 总不会是汪臧海知道明要被清所灭,提前出口恶气? 可拉**倒吧。 家国情怀忧国忧民做大事的太监肯定有,但绝不是这个枉为人的没根儿畜生。 第206章 玉勾云纹灯 “这老狗是抄上瘾了么,抄图腾抄家族,现在连人家的七星棺他也没放过,真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不要脸。走吧哥几个,这老畜生恶心我们的手段应该不止这些,下去看看。” 就算再怎么难受咒骂,惨剧已经酿成无法改变,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把往生经多念几遍助他们超脱。 小三爷神情平淡的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想对汪臧海乃至汪家人的所作所为发表任何看法。 他只想埋了他们。 生死不论。 “所以,我们怎么下去。”刚刚还说的踌躇满志,探头看了看断台与地面约莫五米的距离便瞬间萎了。 吴小狗和张起棂对视一眼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当然是——跳下去啊。” 说完便抬脚往下踏,没等胖爷反应过来,人已经以经典的超人落地姿势站在地上了。 随着身体的异变越来越明显,力量和敏捷度都不可同日而语,吴峫明目张胆作死的方式简直不要太多。 “嚯,小天真,让你装着了,小哥你咋不跳,你俩一起接着我呗。” 摸金小王子看着下方咧了咧嘴,转头看闷油瓶,闷油瓶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什么物件儿。 王月半瞬间脖颈发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想要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两步,但小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退无可退。 只得张大了嘴嚷嚷,浑身都在抗拒。 显然无效。 被瞬间拎住了领子向下放,放之前还凌空摇晃了几下似乎是在调整角度和力量,可其中具体什么缘由只有两个小坏胚才知道。 知道反抗没用的胖爷住了嘴歪着脑袋吐舌头扮演死人满脸的生无可恋。 而后稳稳的落在地面被吴小佛爷接了个正着。 “好玩儿吗胖子。”笑嘻嘻的语调,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有多乐呵。 “好玩儿。”诸葛肥龙翻了个白眼儿。“好玩儿你个头,你俩!!这辈子都别想我减肥了!!!我要增肥!” 吴峫的表情一僵,要不还是算了吧胖子。 胖妈妈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向七具被摆成北斗七星横列的棺椁。 这一声儿多少有些傲娇。 吴峫无奈的笑笑扒拉了一把身旁的闷油瓶跟上了脚步。 现在啊,这三人之中,摸金小王子才是最需要小心保护的人了。 走近了细看,这七具木棺远没有上头所见的金丝楠木稀罕。是寻常的柏木雕刻而成,上绘日月星辰、飞禽走兽,端的那叫一个精致。 至少,比七星鲁王宫里那光秃秃开始掉色的棺木精致的多。 每一具灵柩的头部侧方镶嵌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圆铜管,圆管最上方贴合出一个台架,堪堪能在上面端放着清一色相同样式的油灯。 “这是,玉勾云纹灯???”胖妈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诧。 眼见这人对着宝贝没有像以往那般扑上去的打算,小三爷心里松了口气,才抬眸认真去瞅那盏灯。 灯是白玉质地,高约十五公分,灯身有赤红色沁,灯盘中心凸雕出五瓣团花为灯芯座,灯盘与灯柱细细刻画了云纹雕饰。 座、柱、盘分别由三块玉雕成,嵌粘密实,纹饰精美,保存的十分完好。 是难得的好东西。 “战国时期宫廷贵族专用的灯,我在故宫博物馆见过一个,被保护的很严密,据说一同出土的都不幸破损无法修复,唯剩的那一个是孤品。没想到会在这里一次性看到七盏。” 全世界唯有一只,足够说明它的珍贵。 即便是吴峫,也会为这灯无法估量的价值和精美程度啧啧称奇。 “战国的东西啊,不用说,又是从七星鲁王宫捞来的吧。怪不得那墓远远闻着就一股穷酸气儿,敢情是借着放蛇眉铜鱼的机会把人家家底儿偷了个遍,这是真无耻啊。不过落我们手里,也算替天行道了。” 胖爷是懂语言艺术的,闷油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挪开了视线,吴小狗倒是毫不避讳的咧着嘴笑。 只能看不能摸,摸金小王子心痒难耐只能把脸凑到燃烧的灯油边过过瘾,又耸着鼻子不知道在闻些什么。 吴峫一脸嫌弃的把人扯回来。 “好猥琐,你能正常点吗。” “不能!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红艳艳的钞票!是我下半辈子的美好人生!啊~这可是钱的味道。” 小三爷嘴角抽了抽,要这么夸张吗。 “那是尸油。” 大张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特制今天发挥的也很稳定。 果然,胖妈妈的举动一滞,捏着嗓子眼儿一个劲的猛咳。 “你!你怎么不早说啊小哥!呕——” 他刚才都吸进去好几口,再稍微往上看那满墙的尸体,稍微联想—— 脸涨成了猪肝色。 吴小佛爷一边递水一边去看闷油瓶,再一次在心中暗叹, 这老小子,果然张秃子才是他的本体。 第207章 棺煞 小三爷一边哭笑不得的拍着胖子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分神去看闷油瓶拂开棺材上厚厚的一层尘土,露出一幅北斗七星图来。 他凑上前仔细看,发现上面七颗星的孔洞并不是刻画的图案,而是真切的被掏空,大小似乎刚好能容纳人的一只眼睛。 可即使有着手电筒和烛光的照映,棺椁里依然漆黑如墨看不清里头的状况。 吴小佛爷用手电筒扫视着棺盖,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他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明白人老成精,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用时间堆积出来的经验不是古籍和道听途说的故事就能轻而易举取代的。 就像,他曾经亲身验证过的离奇与崎岖,度过的危险与劫难,无形之中化为了他现在的无畏与底气。 更别说百岁高龄容颜不老的张起棂,将世间人情冷暖看的通透透彻,释然了生死,合该是这副不染尘世的谪仙模样。 “两次遇见七星棺,两次都各有不同,天真小教授,你可以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开始胡诌了。” 吴峫抛开思绪斜睨了他一眼,说到墓穴棺材,真是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咳嗽呕吐也都烟消云散。 比那灵丹妙药都管用。 暗自摇头,还是老老实实的为胖妈妈解惑。 “相传北斗七星葬法中,七颗星六条支线象征着人的七情六欲,古人认为,人死之后七情六欲也会跟着一起升天。” “后来随着时代的变化,也为了扼制过于猖獗的盗墓贼,这种葬法逐渐转变出六假一真的七星疑棺。” “但如我们所见,七星鲁王宫里的那些表面是棺椁,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阵,每一个都是陷阱。” 每一个墓主人都会在传说的技术基础上,对自己的墓穴进行改良,盗墓的难度提高,盗墓贼也不会就此止步不前。 因此,手艺人用经验积累出的独门手段,逐渐演变成奇淫巧计自成一脉,出现了摸金校尉,出现了不言骑,出现了老九门。 “至于汪臧海这个——” 吴小佛爷突然住了口,盯着棺板上代表星星的孔洞蹙起了眉心,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又匆匆走向另外几具棺椁,肉眼可见的,在这些孔洞周围遍布着刮擦抓挠的痕迹,以孔为圆心的一圈印记陈旧驳杂,却反常的最长也没有超过十公分。 就好像,这里头曾经有个活物或是百无聊赖,或是在极度焦炙之下从里头伸出手指用指甲划出的凹痕。 他甚至摸到那凹痕周围上了漆的棺木翻起了黄白色的木刺。 噌的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儿。 下一刻,闷油瓶的低喝声自耳边响起, “吴峫,退后。” 小哥的脸色不太好看,吴峫咬紧牙关扒拉着身边不明所以的王月半向后挪,退到了没有赤裸尸体的另一侧墙壁,与这七具棺椁之间拉开了一截距离。 “怎么了天真,那里头有啥呀你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摸金小王子乖巧的站在在小天真身边低声表达困惑,虽然不知缘由,还是下意识提起了全身的戒备。 吴峫在他们面前的形象出现的一向单一,或无良,或单纯,或狠辣,亦或者善良,就连情绪表达也从不遮掩,喜欢与讨厌表现的明明白白。 他在小崽子脸上很少看见这种复杂又难以言明的表情。 “据野史记载,大秦宰相李斯的墓穴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一个,他真正的墓得秦始皇托付,藏匿了关于始皇陵的重要物件。从正式开始修建的那一天起,他就在民间搜罗了许多年幼未满六岁的孩童将他们四肢锁闭封在棺中只留几个小孔,像猪牛羊一般当牲畜圈养,不见天日。” “但李斯会让这些在棺中逐渐长大的孩子透过小孔看到世间的美好,美食,美人,歌舞,宠爱,让他们读书识字,让他们知道秀丽盛大的世界,知道权利与金钱的无穷妙用,让他们产生向往。却虐待凌辱,让他们渴望却求而不得。” “棺中是地狱,而隔着一层棺板,俨然是充满快乐的天堂。这些孩子会在日复一日的极端落差中艳羡,嫉妒,绝望,直至怨恨。” 吴峫在讲述中,脸色平淡了许多。 可诸葛肥龙不知是不是离墙太近,感觉周身变的越来越潮湿,好像连衣服都变的黏糊糊湿哒哒的,后背脖子上痒得要命。 胖爷龇牙咧嘴挠了好几把,最后把冲锋衣领子竖起来遮的严严实实。 “墓穴建好没多久,李斯将这些装着孩童的棺材运进了墓室放在最外围的墓道里,以冲天的怨气为引用铁水封死七窍,用以护穴镇墓。” “他们便被称之为棺煞。” 吴峫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墙上长生试验的裸尸和这个相比,到底哪个更残忍阴损一些。 第208章 黑暗中的生物 “我说小哥怎么疾言厉色的让你退开。”胖子呼哧呼哧的挠着脖子小声嘟嘟囔囔。 合着是怕这小祖宗给他也来一次惊心动魄的小魔术,虽说艺高人胆大不怕这些玩意儿,但七个同时折腾也够人喝一壶了。 吴峫拿着青玉刀向身后墙壁上仰望的动作一顿,唰的一下回头去看不远处的闷油瓶,面色不善。 要不是胖子提起来,他真就完全没意识到这老小子的一语双关。 这是嫌他碍事是呗。 大张哥站在几步开外接收到小狗崽子的怨念行动迟滞了一瞬。 拧过头来与小三爷对视,语气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不是。” 这两个字传入耳中,几乎要把吴小佛爷逗笑,什么不是,他不是邪门儿还是不是这个意思。 倒是很少见张起棂这副憋屈又不得不辩解的样子。 求生欲简直拉满。 怎么,在他眼里吴峫是什么吃不着糖就会哭鼻子闹腾的小孩儿不成,还需要他这么哄着。 “行了行了,那是我的意思行了吧,生怕人不知道你俩有猫腻。这是海底,这是墓,你俩能不能有点眼色,能不能尊重一下人汪臧海呕心沥血留下的机关。” 王月半无语的抓了抓头发,结果手到之处一片泥泞黏腻,不属于他的长条丝状物体绞住纠缠在了一起。 这下,他再想无视也不行了。 小心的捏了一些放在眼前用手电筒的光线去照, “天真——” 摸金小王子吞了口唾沫脸色凝重的唤了声身边的小邪门儿,但没等话说完,不知哪来的阴风扑灭了棺头的七盏尸油灯。 暗色浓重,就像腐烂的尸体上流出的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整间墓室,激起一阵阵腐臭的腥风。 就连电筒与壁灯也开始闪闪烁烁,几息之后四周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恐怖和绝望从阴暗里伸出手想要紧紧的钳制住此刻略显柔弱和无助的可怜生命。 邪帝没有再拿出灯,只是在光影寂灭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右侧胖妈妈的胳膊。 灯就算再拿一千个出来也不过是相同的下场,现在的王月半才是最需要保护的对象。 吴峫抬起左手,瞟了眼腕上的夜光机械手表,上面小小的指北针在疯狂的转动,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三人在偌大可怖的墓室里同时默契的保持了缄默,不发一语。 有什么在这里,或者,要出来了。 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简单的用武力值解决的东西。 磨人的死寂中,吴小佛爷悄悄勾起了唇角。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一切的危机与磨难他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掌中的青玉刀下滑,在大腿外侧毫不犹豫的勾出一条血线,温热的液体向下涌动在浸湿裤子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冰凉,贴在身体上只觉得膈应与烦躁。 吴峫轻吸了口气,却只闻到了一阵香风,不禁一怔。 “胖子,向前直走七步。”去站到小哥身边,一会儿有个万一自己这三流的手脚护不住他。 等待了片刻,完全没有回应。 如果不是手底下的触感还在,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走丢了。 “胖子!”小三爷低喝,眉宇间的焦急显而易见,情绪不免也多了几分浮躁。 就算被勒住脖子手上也可以有反应,只要一丝一毫的异动自己就会知道,但完全没有。 是失去意识,还是陷入了幻觉。 丝丝缕缕的一团东西开始沿着脚面顺着腿往上攀延,紧紧的绞拧,勒的生疼。 小三爷因为疼痛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伸手就往王月半喉咙上摸。 果然摸到了一团混乱纠集湿漉漉的毛发团。 是禁婆。怪他,实在是过了太久了,即使在入口处瞥见了那么一眼,也被自己转眼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早该想到的。 怪不得胖子没声儿,这玩意儿会让人意识不清就连闷油瓶都免疫不了。 吴峫瞳孔一缩,抬刀下劈,刀柄顺势往诸葛肥龙脑袋上一敲。 生怕不管用,敲得有些用力。 带着不知名的恐惧大约是敲不死就往死里敲了。 “醒醒胖子!胖子!胖子你再不醒宝贝可就全归我了。” “噗,呸呸呸,呕——”这声音一听就是在吐塞了满嘴的头发。 小三爷心下一松,帮忙扯掉脖颈勒住的发丝。 “你还好吗胖子,能动了吗,向——”前走,去找小哥。 这句话还是被卡死在了喉咙里。 大张哥所在的角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有什么碎裂掉落在地的声响,紧接着是黑金古刀与铁器碰撞的锵鸣。 看似很多很有条理的事情,可却是同时发生在瞬息之间,间隔都不到一分钟。 妈的,出事儿了。怪不得刚这老小子都没声儿。 吴峫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有心问他安好,又怕引他分心受伤只好作罢。 此时腿上的发丝蜿蜒爬上了他的腰际,烧焦的味道混合着耳边传来的阴戾刺耳的嘶鸣。 即使被血液灼烧,也固执倔强的想要将发丝缠绕全身。 纤细湿滑的手摸上了脸颊,锋利的指甲在脸上、脖子上刮擦着,在寒气逼人的地底,这种寒凉的触感并不会让人感觉美好。 过去的记忆浮上心头,邪帝的脸在黑暗的遮掩下朦朦胧胧满是不耐烦的杀意, 他把手边的王月半往自己远处推了推,左手往渗血的大腿摸索糊了满手的血, 而后回身精准的掐住禁婆的脖子用力掼在墙上,用力之大使那一处的青冈岩大片大片的开始脱落。 “好玩儿吗?嗯?” 这一刻,他的表情凶狠玩味儿的让人头皮发麻。 第209章 青龙血也不差 在这方世界,无论是传说还是现实,禁婆都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光吴峫知道的,这种存在的形成就有两种, 一种是服下尸蟞丹肉体发生异变后,意识浑噩成为霍灵那般只知道凭本能攻击的怪物。 还有一种,是女子遭受凌辱后抛尸水中,尸体吸取阴气无法腐败,自身怨气藏于骨中,用无数的岁月在这具肉身中凝结出一个缥缈玄乎的新的生灵。 吴峫举拳在面前本就开始剥落的岩壁上打出了一个蜘蛛网状的碎裂凹陷,反手将一只水底照明灯嵌进了裂缝。 灯光又开始闪闪烁烁,将他拉长的影子斑驳的映射在整间墓室,闷油瓶用黑金古刀削掉循着血腥味儿企图朝小崽子冲过去的狰狞怪物的半个脑袋,在隐约的光影中,向那个瘦弱的背影投去一瞥。 吴小狗背对着他一点一点的攥紧这场灯光秀的始作俑者,身边照射出来的光线剧烈频繁的闪烁了一阵,最终还是趋于稳定照亮了整间墓室。 爱笑爱闹心思单纯的是小三爷。 而邪帝有的只是平静到一丝波澜也欠奉的内心,他歪着脑袋淡漠的盯着面前巨大惨白到透明的人脸。 她的眼睛没有眼白,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全部眼眶,眼部周围泛出一圈青红色的血线,仿佛是生前奋力嘶吼挣扎过后愤恨绝望死去留下的泪痕。 就像墙上的实验品,就像七星棺里的棺煞,汪臧海的沉船墓里又会存在着几个禁婆。 手心处的青绿色血液与女怪接触的每一寸都在滋啦滋啦的发出灼烧音,他可以看到这张浮肿怪异的脸上极具狰狞的痛苦与怨毒。 鼻尖散入的幽香越来越浓重,腰间向上攀爬的头发逐渐蔓延到了胸口,从四面八方向着他挤压,锐利细长的指尖掐进了小臂, “天真——天真你怎么样天真,你别急啊,我这就给你解开,你等等你等等,别慌啊。” 王月半反应的很快,即便被发丝勒过的脖子在渗出血丝还是义无反顾的朝他冲来。 就像以往慌慌张张的每一次。 吴峫侧头去看,隐隐约约的雾光中,那抹红色刺痛了他某根脆弱的神经。 “能不能不要碰他们啊,真的很让人讨厌。”吴峫低垂着脑袋轻声低语,遮掩起自己凶戾暴虐的神情。 利索的手起刀落,脑袋翻滚落地的同时,向四面八方侵蚀的怨念化成的头发全部消失于无形不见了踪影。 一具被水泡的肿胀面目全非的赤裸尸体摔落在地。 似乎,青龙血也不差。 吴峫暗自挑眉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感到好笑。 “天真、天——噫!闭上!你给我把眼睛闭上!快点的!小孩子家家的非礼勿视!” 伸手就要上来捂小崽子的眼睛。 自己的血呼啦的到处都是,吴峫无奈的闪身避开,拧头就给裸尸身上扔了块布。 小三爷哪有那么多讲究,他见过的尸体海了去,同理心早被磨了个精光。 但,胖妈妈高兴就好。 “你什么毛病,墙上尸体那么多刚也没见你拦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叨叨是不是晚了点儿。” 小三爷一边说一边回身去看大张哥。 “那能一样吗?” 小三爷语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人的逻辑,都是裸尸,有哪里不一样??? 那边的战况在黑暗中早已落下帷幕,苗头一起便被镇压。 小哥正慢条斯理的用肘间擦拭着古刀,脸上没有半点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样子。 啧。 吴峫和王月半同时咂了下嘴。 七座棺材碎了两座,还有五具完整,似乎是没动静儿幸免于难。 满地的木屑, 和碎裂的玉片。 完了。 小三爷眼角一跳,往旁边小心翼翼的挪了两步。 摸金小王子后半生的幸福变成了渣渣。 第210章 好看吗小哥 “啊!!!我的灯!我红艳艳的钞票!我白花花的银子!我后半辈子的美好人生!小哥!!你给我赔钱!!!赔钱!!” 嗷唠一嗓子蹲在碎玉边儿上蜷缩成圆圆的一坨,看起来十分悲惨凄凉。 吴峫差点笑出声,好在及时憋住龇牙咧嘴的掏了掏耳朵,这破了财的胖子啊,身上的怨气足以养活百八十个禁婆。 可人家大张哥才不管这个,任他喊破了喉咙头发丝儿都不稀得波动一下,只一味上上下下的扫视着小三爷,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被划开了口子露出部分的白皙大腿,和被血液浸透已经变得拧巴脏兮兮的白色裤子。 背后墙上照明灯正正刚好打在他的后脑勺形成一圈散射型的光晕,会让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的清隽【音:俊】面容愈发趁的他像个普度众生的菩萨。 可那周身凌厉的狠绝还未完全散去,这些个特质混杂着融为一体无形之中释放出致命的吸引力。 啧,哪有这样的菩萨。 “那么好用,不用白不用不是。”小狗崽子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些什么,他只嬉皮笑脸,逆着光眼睛亮晶晶的瞅着那道俊逸挺拔如松的身影。 他惜命。 现在是真的惜命。 反正不会死,这个放血的技能简直为他量身定做。 又痛又快乐。 张起棂的瓶盖儿在打斗中该是被掀掉了,他似乎毫不意外对面小孩儿这样的姿态,掌指间古刀翻转插回刀鞘看着吴峫。 小崽子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往的小三爷也是会笑的,只是透着一种淡漠与机械,好似灵魂被掏空一般的空洞与被磋磨后的悲苦。 而现在,虽然依旧温柔慵懒,暴戾无常,频繁出现两种情绪的极端,却无形之中像是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好看吗小哥?”吴小佛爷迎着视线抬步上前站到他咫尺之内,歪头龇个大牙对着闷油瓶傻乐,很明显的胡扯。 他仅剩的脸皮似乎都在上辈子里消磨殆尽了,这辈子立志不要脸做个天下无敌。 吴峫看大张哥,大张哥看吴峫,就连棺材旁边的哀嚎声都仿佛小了些,这样八卦看热闹的时机哪能少了胖爷。 只是让人遗憾,过了五秒,大张哥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转身将视线投向地上那两具被处理掉的棺煞。 跟吴小狗玩儿赖,就连做什么都不会崩塌人设的黑瞎子也都只是旗鼓相当。 更别提懒得说话、没必要动脑、纵容小崽子成性的张起棂。 给小狗儿顺毛他向来是专业的。 小三爷自讨没趣儿也不尴尬,摸了摸鼻子跟随着大张哥去看脚边已经被处理的不太健全的人形生物。 要不是吴峫知道那玩意儿从前绝对是个人,说不准就当成黑猩猩或者粽子看待了。 通体黑毛密集,似乎是因为常年佝偻着腰,营养不良的缘故显得十分瘦弱矮小,能看到的眼睛鼻子耳朵并不完全,似乎被什么一整个烫融耷拉在脑袋上显得十分渗人。 最离谱的是,它们都长着一双尖锐锋利的手爪,看上去根本与野兽无异。 人到怪物的蜕变经历的痛苦是常人无法忍受与想象的。 墙上的裸尸,墓里的禁婆,棺材里养的棺煞,没有一个不是伤天害理损阴德断子绝孙的。 汪臧海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因此他把自己的身份发挥到了极致。 王月半已经停止了哭嚎,他将希望寄予最后五具棺椁上的玉灯,虽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眼中的热切根本就不加掩饰。 “我们收起来吧,我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你们这两个败家子儿怎么知道持家的艰难,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天真你就真要给我念往生经了。” 胖妈妈一只手捂着胸口一脸的心痛欲绝,脚底下做作的蹒跚着把手伸向完好的玉灯。 吴峫一脸冷漠的抓着他伸出去的手掉转了个方向,摸金小王子差点就着力量来一场原地旋转的天鹅湖芭蕾。 “他们的七窍被铁水封死感受不到外界。却依然因为我们的到来儿醒转,你觉得是为什么。”吴小佛爷揽着肩膀把人箍在身边。 棺煞这种被记载在野史传说里的东西,知道归知道,但也只是皮毛,换做是别人他可能就任由对方试探送死了,可王月半真不行。 诸葛肥龙也不是什么贪财没脑子的莽货,他刚才的样子大半儿都有做戏逗小狗装可怜的成分,听到这话也不禁正了脸色开始沉思。 财宝动人心,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第211章 噗……啪叽啪叽 小三爷的视线落向棺椁侧方的玉勾云纹灯。 古代的灯具主要作用是照明,而这种遇空气即燃的细绒灯芯,显然不是汪臧海为了给后来者的手艺人的照亮前路所用的。 他哪来这样的热心肠,没成为死太监手下的亡魂都是他们自己勇猛智慧无双。 灯,尸油,火,完全没必要嵌接在七星棺之上,这种多此一举的举动似乎闻所未闻。 吴峫上前几步,从脏乱满是碎木与尸油黑毛的狼藉地面拾起了一截子瘪掉的铜制圆管。 这是从摆放灯具的木台呈四十五度角延伸下来插进棺材中的,像是承重墙,承载了玉灯所有的重量。 却是个空心。 空心。 他的眼睛扫视着其余的棺木,眼里闪过一抹沉凝。 从根本意义上,灯是火的载具,而火这种东西,自古以来不仅仅只是能照明,还能驱寒供暖。 吴峫在这一刻恍然间想起闷油瓶曾告诉他,当他的体温在打斗中上升到一定程度,麒麟纹身开始显现的时候,其实很难分清是不是用眼睛在战斗,那个瞬间似乎他身上所有的细胞都能看见并下意识做出反应。 而众所周知,万物感知外界的方式不尽相同,眼睛不是绝对的必要。 比如生活在地下湖泊、池塘河流的盲鱼,他没有眼睛,完全通过嘴部的吮吸动作来“看”周围的一切,可以感应到压力波。 再比如之前失明的自己。 他又想起了张家古楼外围游走于山壁之间的密洛陀,闷油瓶和胖子待了好几天,用自己散发的体温让小洞穴的温度上升到了一定程度,才引来了那些怪物。 可显然,这间墓室太大了,比之当初的小山洞大了几倍不止,如果光靠人去打温度差,就是在这待到饿死,这些怪物也苏醒不了。 而且,眼前的这些,不属于粽子的范畴,也不属于神秘玄学色彩丰富的密洛陀亦或魂灵。 所以,是怎么运作的。 要怎样将它们彼此之间串联起来。 “灯柱也是空心的。”王月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递来半截子碎掉的玉片。 小三爷接在手中便摸到了一手已经凝固了的黄褐色尸油,闷油瓶见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几乎是瞬间,吴峫灵犀一点便想通了来龙去脉。 胖爷转过头夸张的侧过耳朵,做出倾听的姿态。 漏风的小夹克笑骂着一把把人拍开, “灯的主要作用不是照明,是用来提升棺内的温度。” 玉勾云纹灯的灯柱内芯被掏空,手法痕迹与战国时期的相差甚远,用尸油灌的满满当当。 “当灯芯燃起,尸油溶解升温,玉灯逐渐发烫,温度通过圆筒的空心铜管传递至棺内,使棺煞得以苏醒,破棺而出。但是——” 小三爷停住了,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他们都懂他的意思。 “但是这些灯被禁婆噗……的一下吹灭了,我的钱钱也啪叽啪叽。” 王月半噘嘴一吹描述的绘声绘色, 小佛爷看了眼闷油瓶,点着头满脸幸灾乐祸的笑。 第212章 梦想是当一名女飞行员 “所以这些个玩意儿不会醒了对吧。”王月半小眼睛眨巴眨巴,看一眼小天真,又看一眼闷油瓶,反反复复好几回,意图简直不能再明显。 吴峫抱着胳膊斜睨他,“你要起飞吗?” 头都快拧成螺旋桨了。 没成想,听到这话的胖爷反而嘿嘿一笑,把手往小三爷肩膀上一搭, “天真,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 吴小佛爷一怔,俊脸一垮面无表情。 “长大后当一名女飞行员。” “长大后当一名女飞行员。” 异口同声。 “哎嘿嘿嘿、你怎么知道。”摸金小王子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一抹红晕,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把大胖手往外套口袋里揣。 但位置没找对,摸了半天没揣进去。 吴峫看着他这副娇羞的模样觉得辣眼睛可又想笑,这人还有啥是他不知道的。 哪个正经人会有这种梦想啊。 可是会假装自己是仙女教母的胖妈妈,有这种理想似乎一点也不违和。 小崽子只得哭笑不得的抬手想抹把脸,手举到面前才发现脏的要命,脏爪爪在半空滞了一瞬,毫不犹豫的转了方向去拍胖爷的肩膀。 “很有梦想,加油胖子,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吴小佛爷郑重其事的边说边点头,意图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高度认同。 摸金小王子还挺高兴,半点不知道自家小天真的险恶用心。 小三爷眼见这副情境半点也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摸了摸鼻子下意识去找大张哥的身影,一眼望见那老小子站在墓室的正中间,仰着头定定的朝穹顶上看。 这熟悉的动作,让吴峫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雨村的那些年,已经很少能看到闷油瓶这副模样,大多时候他都是躺在吴峫窗口的树上闭目休憩。 那是从青铜门出来之后,为了安抚看不到张起棂就会无意识焦躁、变得阴戾,甚至夜晚难以入眠反复确认现实与幻境的邪帝养成的习惯。 张家起棂对受尽苦难的小拖油瓶表现出了无人企及的耐心, 吴峫想看见他,他就让他看。 抬眼就能看。 也正是这种不言说但隐秘的纵容,才让疯癫的吴峫逐渐回到了正常人的范畴。 小三爷没有陷在过去的回忆里,这里没有蓝天白云,也没有月亮星星,小哥更没有会在这种地方发呆走神的习惯。 “上面有什么。”吴峫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人已经站到了闷油瓶身边向上仰望。 这间墓室的穹顶有些高,照明灯的光线无法企及的地方显得昏暗,只知道那里有东西,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小三爷这才想起他们各自的手电筒刚才已经报废,拿出一个递给小哥,自己抬手去照。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就连吴峫的眼里都出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惊异。 那是一个即便被灰尘覆盖,却依旧难掩华丽的藻井。 【文中与之类似,中心图案不同。】 藻井这个字眼,在现今社会显得有些生僻。 中国古建筑中宫殿或厅堂天花板正中央独特的覆斗型窟顶装饰。 因为古代建筑大多都是木质结构,防止走水是造建房屋的必需要素,人们认为,井中有水,水能克火,便把井、连同水中的莲花和水藻都一起搬上了房顶,希望能借以压伏火魔的作祟,以护佑建筑物与人的安宁。 也是藻井的这个名字的来由。 但这种特殊意义的天花板,初期只允许出现在佛坛或宝座之上,用细密的斗拱一层一层承托向上隆起,如伞如盖呈井状,有方形、多边形或者如眼前这种的圆形。 周边数层以各种花纹和雕刻、彩绘装饰,工整严谨且繁密,十分富丽堂皇。 “卧槽,这是稀罕物件儿啊,这可是榫卯工艺,你懂我意思吗天真,这是一块儿一块相嵌拼成的,带出去少说也价值百万。” 这种时候怎么会没有王月半,狗鼻子闻着钱味儿就来了。 可出奇的,吴峫这次没有出言调侃,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紧盯着上方眼睛一眨不眨,同样如此的还有闷油瓶。 藻井虽然稀奇,但以他俩的阅历,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东西。 但问题就在于,藻井正中央色彩鲜明内容惊心动魄的壁画。 红色的巨鸟张开遮天蔽日般的翅膀,鸟喙张开似是在尖啸,气势宏伟浑然天成。 而它苍劲有力的趾爪之下,是一只生有四蹄与鳞甲的黑色独角生物,满身鲜血跪在地面仰天怒吼发出屈辱的哀嚎,脚边树杈状的物件儿与头上的如出一辙。 看起来丑陋可怜又弱小,像一只脏兮兮的哈巴狗。 片刻后,吴峫仿佛终于看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快速的扑闪了几下大眼睛,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脸色开始变得古怪。 大张哥冷漠脸,可越是这样吴小狗越想笑,结果就是直接笑出了声。 好大声。 邪帝觉得, 撇开其他的不谈,就这幅画,他站汪臧海。 第213章 吴张氏 凤凰踏麒麟。 虽然小三爷执着的要叫那只惨兮兮的墨麒麟为哈巴狗,但不可否认,这副浮雕大气磅礴,将汪臧海的野望,和对张家人的恶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麒麟,哈巴狗。 哈巴狗,麒麟。 自比凤凰的自负和不要脸暂且不提, 汪臧海骂人是真真儿高级。 当然,也或许是小天真的脑洞更占上风。 “小哥,他骂张家人是狗哎。”吴峫说这话的时候很想把脸上过于幸灾乐祸的笑意收一收,做出一副怒气冲冲为张家鸣不平的样子来。 可奈何转换了半天没成功,复杂生硬的表情反倒把好看的脸蛋扭曲的不成样子。 闷油瓶保持着仰头的姿态,修长的脖颈掩在黑色冲锋衣立起的衣领中,侧脸露出的下颌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张家人·张起棂没有理作妖的小狗崽子,他只是微微一顿,而后眯起眼睛盯着头顶的藻井眼神带着探究,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忽视的吴小佛爷没有半点要尴尬的意思,他甚至还想多说两句,这种埋汰张家人的话他能不重样儿的说一整天。 一旁的胖妈妈被小夹克再次漏风的样子逗笑,脸上的肉肉都在发颤,他用胳膊捅咕两下小天真开口调侃。 “你是不是忘了,小哥也是那家人他也姓张,你立场不坚定我怀疑你是卧底。” 不知道这张家人是做了什么,小三爷每次提起,毒舌中透露出满身挥之不散的怨气。 “什么?他姓张?我不信,除非他给我看身份证。” 七十六岁的吴峫,在熟悉的人面前,总有种无赖泼皮气死人不偿命的混账气质。 毕竟,张起棂是人间看不见的绝色,也改变不了他在人间就是绝对黑户的事实。 别说身份证,大张哥连出生日期都是不详。 遍寻张家档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也是,唯有逝去的母亲白玛才在乎小官儿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峫半侧着身子向王月半摊开一只手,似乎是真的在索要证据,这张脸从容秀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流气,却没有半点违和感。 “天真,你这张嘴真是死人都能给说活了。他不姓张还能姓什么,难不成跟你姓吴?吴起灵?啧,难听。” 胖妈妈铁了心拆台,非要跟吴小狗抬杠,但他显然低估了小三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 “吴狗蛋儿。” 王月半懵了一瞬,智慧的头脑罕见的没有跟上邪帝的小脑袋瓜,下意识反问。 “什么?” “他叫吴狗蛋儿。”小三爷手揣着兜面色平淡。 起灵,起棺送灵,是动词不是名词。 从张起棂变成吴起灵,还不如狗蛋儿来的有意义,听说贱名听着好养活。 张起棂这个名字,让他的命太重,魂太轻,不吉利不快乐不自由。 只是不知道张海客听到这名字会作何感想,当年被舌尖弹射出的刀片顶在颈边威胁的冰凉触感至今记忆犹新。 邪帝的眼神放空了片刻,似乎透过这些岩壁直视外头别的什么。 意味深长勾唇浅笑,这一次,他可是连姓氏都不想给闷油瓶留。 你们找张家族长关吴狗蛋儿什么事儿。 胖妈妈虽然对狗蛋这个名字槽多无口,但他敏锐的抓到了其他重点,斜着眼漫不经心的揶揄小天真。 “你确定自己想说的是吴狗蛋,而不是吴张氏。” 一针见血。 第214章 用你的名字呼唤我 “你确定自己想说的是吴狗蛋,而不是吴张氏。” 王月半本以为自己这句话一出,至少能看见一个慌慌张张顾左右而言他的面皮薄心虚小天真。 可不曾想还是低估了邪帝的心理极限,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这间墓室便回荡起吴小佛爷意味深长带着几分桀骜的散漫笑声。 似乎是胖子说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话。 大张哥的脊背挺得笔直,沉默不代表听不见,他习惯了两个幼稚鬼的日常嘴皮子仗,即使假装自己是木头人也逃不过被编排的命运。 但在笑声弥漫的这一瞬间,他近乎本能的想要转过身去看看吴峫此刻的表情, 可他没有。 “收收收,恶灵退散,把你那副表情给胖爷我收起来,中二病啊你,笑就好好笑,又没外人你想吓唬谁啊。” 抬手就是一耳刮子。 不愧是诸葛肥龙,他会用魔法打败魔法。 换做是别人或许就被这双眼睛里闪烁的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震慑住了,但胖妈妈才不惯小孩儿这破毛病。 小三爷捂着后脑勺满脸哀怨的被打回原形,没有嗷嗷叫唤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这种惹人发笑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不然我会笑吗。”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儿啊,我们也听听。” “你打我,我不告诉你。” 王月半:“....天真你几岁了。” 小三爷不理他。 闷油瓶的眼中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无语。 在他们之间,有些话是说着说着就会拐的一发不可收拾,不会有下文的。 他早该习惯。 吴张氏这个称谓很有槽点,小三爷不喜欢,他奇异的脑回路get不到“以我之姓冠你之名”的浪漫,他只能够感觉到窒息般的囚牢和枷锁。 一个人,首先是自己,之后才是其他人的谁。 张起棂可以叫吴狗蛋儿,他要是高兴甚至可以自己取名叫张铁柱吴二凤,但绝不该被人当成附属品。 这样和张起棂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吴峫笑出声的原因,倒是和告诉胖子的一致。 他想起在墨脱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后,曾经追寻汪家线索时遇到过一个裤裆里塞蛇的狠人张小蛇。 那是个外姓张家人,也是固执的保皇党想要张起棂回家振兴家族的梦想派。 张海楼曾说过,你不过是族长的外姓仆从。 不知道为什么,邪帝不仅不生气,甚至每每想起来都很想要发笑。 毫无缘由。 但在今天他听到胖子的这句话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仆从也好,附庸也好,亦或者疯癫的信徒也罢,他的身上毫无疑问的都是会被打上张起棂的标签。 张起棂的仆从。 他们在用你的名字呼唤我。 只是吴小佛爷这种过于汹涌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顷刻间他的耳边仿佛开始出现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响动。 就像,不堪重负而摇摇欲坠的木板发出的嘎吱声。 只不过声音实在小的可怜。 小三爷不认为这是他的幻觉,他本能的拧头去看闷油瓶。 大张哥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吴峫看向他的刹那,盯向一旁的七星棺眼眸下压瞳孔猛的一沉。 第215章 听说飞坤哑巴神很灵验 随着闷油瓶的视线落向七星棺,吴峫的心里咯噔一声猛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没有七窍、没有温度唤醒的棺煞,应该一直沉眠,没道理再有动静破棺而出。 但小三爷几乎是瞬间想起了自己身上奇异的尿性,似乎只要他所在所想要做的事情,难度将呈几何式的翻番增长。 简易模式变成地狱难度,出幺蛾子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这不是夸赞。 这种特异的运道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想到这吴小佛爷拧着眉转头去看身边的王月半,摸金小王子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几乎是在两个神奇的小伙伴面色有异的瞬间,就已经收了嬉笑的心思抱着汤普森冲锋枪严阵以待。 对于一个没有身怀绝技和特异血脉的普通人来说,那是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这个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存在都能被高超的物理手段湮没。 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 小三爷眼底闪过一抹微光,手腕一翻一枚巴掌大的古朴铜镜递到了胖妈妈眼前。 “拿上。”从献王墓拿回来的法家镇尸铜镜,能对青铜棺里特别制造的命尸起到作用,想必对其他邪祟也不会差。 就算只是个摆设,放在身上也能起个缓冲作用少受点罪。 诸葛肥龙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推拒,只是咧着嘴乐呵呵的伸手接过。 胖爷五指屈起抓着铜镜的边缘在怀中的枪身上磕了磕。 这铜镜内部不知道是以什么锻造,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与铁器相撞的声音厚重又沉闷。 胖妈妈拿在手里挥了挥,发出赞叹。 “果然是个好东西,这一下子就是粽子脑袋都能给它开个瓢。”听这语气还跃跃欲试。 吴峫额头青筋直跳,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你悠着点。” 我让你离远点拿来防身,不是让你上赶着找人家当板砖使。 “但凡你把你那邪门收敛一点,我们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都不用我悠着点,真的天真。” 王月半用背包带子把铜镜卡在胸口一脸诚恳的向小三爷提出建议。 “我真怕哪天事情会演变成刚断气的人都追着你满街跑的程度。等这次出去我们庙里拜拜祛祛晦气成吗,我听说有个什么飞坤哑巴神特灵验,顺道走一趟呗,” 小三爷听了前半段有些发黑的脸色,到了后半句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欲言又止,忍了又忍。 谁都不服,就服胖子这种误打误撞的嘴贱运气。 飞坤巴鲁神可不就是哑巴神么。 这不搁这站着呢,拜就完了,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可他没有做声,只是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大张哥,大张哥似是感应到视线,转过头平静的与他对视。 像是在问怎么了。 大张哥这副样子,似乎这个奇怪的称呼并没有让他的内心掀起什么波澜。 也是,连青铜门都没想起来是什么东西呢,哪儿轮得到那些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事儿。 吴峫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将目光转向七星棺。 刚才窸窸窣窣的微妙响动此时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熟悉的,液体沸腾到了顶点内部水花翻涌的声音。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来自不同的方向,接连不断且密集。 与此同时,五具完好的棺椁周身,从四周的缝隙之间蒸腾起大片滚烫的白色水汽,开始向这片空间的各个角落蔓延,并且愈发浓郁。 这与冬天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的雾霭根本毫无区别,或许更糟糕。 只是眨眼间,闷油瓶和王月半就做出了反应,他们迅速向小三爷所在的方向合围,背靠背而立,眼睛在这种环境下已经失去了作用,所能依靠的便是伙伴间的默契与信任。 “什么情况,起尸就起尸,起劳什子邪雾是几个意思。” 本来就冷的刺骨的海底墓穴,此刻的温度更是低了好几个度,摸哪儿都凉津津的让人忍不住打起冷战。 吴峫的体温本就比寻常人低几分,如果不是心口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发烫发疼,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连血液都冻的梆硬。 “我们只推测到了灯和棺煞的联系,实际上汪臧海可能还留了其他后手,刚才那两具棺材被毁的过程中,应该是启动了某种隐藏机关,连带着让其他几具棺椁的内部出现了变化。” 这明显是为第一种方式失败而做出的备用方案,直接又快捷。 这是不把人弄死誓不罢休。 倒也符合死太监的作风。 吴峫活动了下手脚,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水和生石灰。” 闷油瓶的鼻子轻轻耸了耸,突兀的接了茬,他的话虽然不多,但总是直切要害。 小三爷怔楞了一瞬,神色出现一抹恍然。 “原来如此。”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会有水花沸腾的声音。 “生石灰在明朝是主要的建筑材料,遇水即沸,水沸腾便有热量,有了热量就能唤醒棺煞起尸,这老狗脑子倒是灵光。” 胖妈妈冷笑了一声,这个常识实在没什么含金量,但能想到并精妙的利用上,确实也算是个本事。 “还不止,这些热量会出现水蒸气,水汽上升与冷空气相遇便会形成雾霭,就像现在。”一层又一层,云雾缭绕的一大片。 小三爷的话语中带上了微不可察的焦躁。 弱化了他们的视觉感官,便给了这里七窍被封死的大杀器棺煞极佳的战斗环境。 凭闷油瓶的身手自然无需担忧,就连他自己,凭着异化的身体和超强的自愈力根本不成问题。 问题就在于王月半,他没办法不忧虑。 秦岭,啧。 如果真有那东西—— 一连串木板爆裂开来四分五裂的声音让吴峫瞬间挣脱了思绪抬起了手中的枪。 只是下一秒,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安静的落针可闻。 但也就是这种明知道身边有要命的诡异东西,却两眼一抹白无从下手的感觉才最让人抓狂。 时间仿佛停滞,吴峫几乎能听见身边两人有力的心跳。 下一刻,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以左脚为轴飞快的侧身踢出右腿,将冲到身前的怪物踹出了几米开外。 这些东西没有七窍,也不会自己发出吼叫,他们只能通过落地的碰撞声音推测大概的位置。 同一时刻,几近凝固到实质的白雾被气流冲开,一张布满黑毛、五官近乎被磨灭的生物伸着尖利的五爪抓向了他的脖子。 吴峫的背后,黑金古刀出鞘发出发出了一声破空的轻吟,精准无误的钉穿了利爪没有一丝滞涩的沿着臂膀的血肉向上分解。 黑金一到,吴小佛爷立马转身后撤与闷油瓶交换了个位置补上了空缺抬手开枪一气呵成。 邪帝与张起棂擦身而过之际,短暂的一眼对视。 张家族长在这位终于找到机会浑身气势都在向外舒展的小狗崽子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张起棂没见过这个笑容,他不明白。 可这并不影响他下手的果断,面前对他本就没什么威胁性的棺煞已经被挑废了一条胳膊,变得更加没什么杀伤力。 借着怪物冲来的势头把住双肩凌空翻转身体,黑金古刀在半空划出一抹锋锐的弧度,再落地时背后的生物已经尸首分离。 头颅在地上轱辘了几圈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可惜大张哥这样狂炫屌炸天的时刻,没有人目睹全过程。 这些东西对张起棂而言是在算不上难题,甚至远不如同族的人类带来的伤害大,只是被削减了视觉还要留意身边人的安危,会让他心有顾虑。 这场战斗远没有结束,王月半扣动着扳机子弹连绵不绝的呼啸而出,在朦胧的白雾中隐约能看见一团乍现的橙红色火光。 枪支发出的弹腔音,弹壳与山壁碰撞落在地面的声音,刀刃与骨肉交接的刺耳摩擦声交相辉映在偌大的墓室回响,让人脑仁生疼,就算有人大声说话他们之间也未必听得清。 吴峫回头望了他一眼,看不真切,但好似问题不大。 他知道王胖子并不弱,也从未忘记这就是从前和闷油瓶稳稳的护了他一路的王月半。 王月半从来都不弱。 但吴峫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和焦虑与他的身手无关。 他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心思电转,手枪里的子弹已经被二次打空,这东西似乎对灵异集合体的东西作用不大。 可以周旋,但想要杀死从根源解决难如登天。 七星鲁王宫的血尸如此,献王墓的命尸如此,眼前的棺煞亦如是。 那么,胖子那里—— 吴小佛爷盯着前方眼中划过一抹森然的杀机,垂下的掌心枪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青玉刀。 第216章 血液带来的渴望 黑毛的怪物呼啸着带起一阵风再次向他脸上挥来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的脏爪子,吴峫的脑回路迫使他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居然是屏住呼吸。 小三爷因为自己的傻逼举动有一刹那的无语,果然人平常不能太矫情,次数多了成了习惯反而要命。 就这耽误的一秒钟功夫,那双利爪从左右两侧呈合围之势包向他的脑袋,凌厉的劲风吹动着四周的水雾翻滚涌动,眼前有顷刻间拨开云雾见怪物的清晰,可仅仅也只是片刻,便被新一波的雾气顶替。 好在如今的小三爷也不是从前只能抱头鼠窜三米都需要抱的小菜鸡, 他在面对这些诡异的东西时,甚至就连恐惧这种感觉都十不存一。 即使那双铁钳子一般的爪子这一下拍到脑门上,绝对能把人脑壳冲爆,也不见他的脸色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向后仰头下腰,等棺煞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抬手勾住了它的脖子, 哦上帝啊,这糟糕的动作。 可又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的力量居然和张起棂也不相上下,就这个体重挂上去居然也只是让它脚步微晃,再加上普通铁器轻易无法伤害的特性,也难怪会成为守关boss。 但是,这不影响闷油瓶一刀一个。 当黑毛怪慢半拍反应过来直起身子双爪去抓脖子上的人,小三爷已经一步两步蹬着它踩在了双肩上,俯下身一手扶脑袋一手抓下巴,腰部发力使劲一拧一拽。 只听骨骼断裂的一声咔嚓,脑袋和身体各自分家。 棺煞的身体短暂的停顿之后,脸朝地落下发出一声硬物碰撞的闷响。 吴小佛爷踩在死透的怪物身上轻挑眉头扔掉脑袋,这可比上刀子解气。 手上传来轻微的麻痒感,小三爷只是疑惑了一瞬便抛之脑后看向王月半的方向。 那里依旧白雾茫茫,同一时刻,芝加哥打字机的响动突然消失。 少了最大的噪声来源,吴峫终于能听到些自己想听的动静。 “妈的,老子不发威你当胖爷是hellokitty!” 然后就是铛铛铛,连绵不断一下接着一下。 吴峫心下一松下意识龇牙咧嘴缩了缩脖子, 这一听就是铜镜敲脑袋的声音,看样子敲得还挺起劲,好可怜,还不能喊疼。 但很快他就没功夫想这些了。 乌泱泱的黑色头发顺着脚踝眨眼就到了腰间,小三爷心下一凛薅了一把缠到臂膀上想要将头发的源头拉到身前,但没成功,毛躁又结实锐利宛如丝网一般在身体上越缠越多越缠越密。 本来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又被勒出了血迹,血液流淌的地方发出灼烧音发丝在根根断裂,身上有了些微的空隙。 这些异动发生在倏忽之间,吴小佛爷将要做出反应的须臾,敏锐的察觉脑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脑袋一偏闪避开比沙包还大的拳头,抬手抓住小臂青玉刀又快又准的插进喉咙,棺煞还未完全散去的冲劲和惯性让这一下足够猛烈。 青玉刀的刀尖从颈后露出一半,刀尖露出的不是血,而是满布黑色的灰尘,刀柄抵在了咽喉再难寸进。 吴峫拔出刀把怪物推开,他得承认,光有技巧还不行,最重要的是还得有足够的力量。 这一刻仿佛理解了当年小花儿在新月饭店居然会被张起棂几招秒杀。 力量真的很重要。 否则刚才那种情形,别说借力,就连躲避抓住胳膊都显得十分艰难。 吴峫吸引这些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禁婆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小哥!” 胖子的一声呼喝打碎了看似的有惊无险,小三爷瞳孔骤缩, 但偶尔他的运气似乎也不错,瞌睡了会有人送枕头。 背后裸露的脖颈开始发痒,那是发丝拂过若有若无的微妙感觉,细究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他忽然记起之前胖子一直挠脖子的动作,后来还真没再看见。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脑袋带着湿漉漉的发丝贴在了他的背后。 怨气集合体,没什么智慧,不记吃也不记打。 头发可以是武器,也能成为要命的弱点。 吴小佛爷觉得,拎脑袋这种事做的多了好像会愈发顺手。 但他很喜欢。 毕竟,这是他明目张胆暴露自己根本不正常的唯一场合。 杀人犯法。 他一路被横七竖八的肢体绊的踉踉跄跄摸索到王月半和闷油瓶跟前时,身边的雾气也逐渐稀薄变淡,消散了大半。 等看到完好无损的两人时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上下扫视了一圈随即便皱起眉。 “死胖子没事你瞎叫唤什么。” 这话说完,他没来得及去听摸金小王子的回复。 鼻腔里猛的灌进一丝香甜的血腥味儿,霍然间一股渴望一缕缕的从全身的神经角落直冲天灵盖。 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冲击的瞪大了双眼,绿色的花纹开始从心口不受控制的向外蔓延转瞬就漫过了下巴。 对面的闷油瓶和王月半瞬间变了脸色。 吴峫低头垂眸看向自己难得的震惊和茫然,想深吸一口气压制脑袋里乱糟糟根本分辨不清的想法和欲望。 结果闻到了更浓郁更鲜活的血液的味道。 就像有人拿盆儿端在他鼻子跟前。 可即便能闻到,他为什么会觉得血是甜的。 这股味道,这股味道—— 他想—— 吴峫喉结滚动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他脑子坏掉了吗。 惶然抬眼望向张起棂,蜿蜒的好似藤蔓一般的纹路已经爬进了眼白。 他上次这副样子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 “天真!” 胖子焦急的声音终于传进耳中,闷油瓶没有说话,但脚下已经朝着小狗崽子挪动。 随着他的靠近,吴小狗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愈发明显,跳动的越来越欢快。 吴峫的理智很清晰,但这种渴望就像在给沙漠中迷失了好几天的旅人递出一大杯水,饿了七天的人看到鸡腿一般平常又足够冲击心灵。 他居然开始庆幸,发疼的心口居然在此刻成为了他的警铃。 吴峫生生忍住想要后退的脚步迎向了自己的救赎。 他又出问题了。 这次和张起棂有关。 第217章 状况百出 “没事吧天真,咋了这是,你这脸库库的往外说啥呢,哎哎哎,看我,在这儿,人在这儿。” 王月半不仅歇后语用的妙,形容词用的也很牛逼,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往小天真脸颊上轻拍。 吴峫还在与闷油瓶靠过来时愈发汹涌的冲动作斗争,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听了胖子的话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艰难的将目光转向他定定的看。 “胖子...”嗫嚅着蓦的抬手去抓胖爷的小臂,握的死紧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屏住了呼吸。 大张哥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冰块儿脸也早就维持不住,右手扶着下巴将吴小狗的脸转向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昂,我在,我在呢。哪儿不舒服你跟我说天真你跟我说。” 胖子脸上本想炫耀自己敲闷墩儿了一个怪物的嘚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全部演变成了另一种焦急的手足无措。 摸金小王子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天真和闷油瓶所要面对的一切,是一万个普通的自己都摸不着够不上的。 如果有个万一,他连替身边这两个人去死都不够资格。 “没事儿,我有点脱力。” 抬手拍了拍大张哥的肩膀,把全身重量压上去稳稳地站住。 要他对闷油瓶说离我远点我想吃了你? 这他妈的太变态了,可拉**倒吧。 短暂的不呼吸还是有用的,没再闻到那股香甜的血腥味儿,脑子里的叫嚣似乎稍稍减弱,吴峫苍白妖异的脸扯出一个笑容喑哑的声音带着戏谑去看王胖子。 “你这副样子活像是我要立马归西了。”就跟上次肺纤维化被他发现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缓缓地松开手,胖子飞快的垂下胳膊放下挽起的衣袖。 眼尖的小三爷看到了被自己捏出的一圈发白的血肉,清晰的五指印,血液久久无法完全畅通,可见是无意识的下了狠手。 就这样胖子愣是没吭一声。 妈的。 吴峫眼底的惊慌和苦涩一闪而过。 真是对不住,这人自从和他在一起,就没个安稳的时候。 从前是这样,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张起棂听着这话抿了抿唇,看了眼王月半收起了自己的欲言又止。 吴峫最不想让胖子提心吊胆。 “废话,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和将要挂掉的死人有什么区别。” 说着便要去掏怀里的铜镜,可看到那张脸转瞬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止住动作。 “是真的菜,这体质都已经是万中无一了,除了小哥谁能比你还强,还能把自己玩儿成这样,人小孩儿过家家都不稀得带你。” 王月半看上是真的信了,小三爷露出一个敷衍的假笑翻了个白眼没有搭茬。 只是随手拿出碘伏和绷带递到闷油瓶怀里。 “处理一下。”靠得近了脑袋清楚了些才发现那一丝血气的源头就在这人的手心,熟悉的位置,对付棺煞是用不上的,估计是同样的遇上了禁婆。 但大张哥却反常的拿着医疗物品没动,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吴峫,眼底的情绪分辨不清。 已经把自己挂到胖子身上耍赖的小三爷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心尖一抖。 这老小子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混账表情是在搞什么。 在不高兴? 不高兴什么。 视线下移,下垂的左手血一滴滴的往下落,还是恍若未觉拿着没有动弹的意思。 吴小狗的脸色一僵,心里骂了个娘。 从胖子身上慢慢滑下来转身朝小哥走。 “真是个祖宗,给你惯的。”一边嘀咕一边戴上防毒面罩。 这一瞬间都能感觉到身上来自胖子和闷油瓶难以言喻火热质疑目光。 “看什么看,我闻着血腥味儿孕吐不行吗。” “得嘞,您高兴就好。”胖子被逗笑抹了把脸,白雾已经散的能看清些,他便抱着镇尸铜镜站旁边盯着小天真走神。 张起棂看着面前低头帮他缠绷带的吴峫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此刻的三个人,各有各难解的心思。 吴小佛爷这会儿没闲暇注意他们的微表情,借着防毒面具的便利,他微沉着脸将自己的头脑运作到了极致。 他只知道自己的血克制一切生而为生,死而未死之物。 怎么突然间有了这样戏剧性的荒唐变化。 渴望血肉? 不对,是渴望血肉还是只渴望张起棂的? “胖子,你刚受伤了吗?”一如既往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之后站起身拿掉面具,像是关切的随口一问。 “受了,你看你看,你就只知道关心你的小哥,你哪儿理会我的死活。” 扒拉着腰部左侧被划破的衣裳阴阳怪气,明明可以直接掀开,愣是要撑开那破损的指节大小的地方给看底下小小的划伤。 四五厘米,也不深,还在往外渗黑红色的血珠子,但马上也快要凝固了。 应该是躲避棺煞攻击时不小心被利爪勾到的。 无语的望了胖妈妈一眼,看着他那副孩子气模样直想发笑。 “是,你这伤要是再晚一点就愈合了。”黑红色?是夹杂了青玉刀上那种灰尘吗。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了个创口贴,低头的瞬间吸了吸鼻子,是有微弱的血腥味儿,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感觉也没有。 小三爷有些愣神。 “哎疼倒是不疼,就是又麻又痒的,可挠上去又感觉不到那块儿,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嘶,这痒可比酷刑要命多了,而且我咋感觉怎么浑身都不太得劲儿。” 吴峫抬头瞥了他一眼,血珠用指尖抹掉闻了闻, 有一说一,自己这样子多少有点变态。 “小哥,你看他是不是中招了,这血都是——哎哎哎,胖子!胖子!” 稳稳地接住倒下的身体半跪在地上,双瞳的温暖瞬间凝结成冰,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看向小哥的眼神都夹杂了些急躁,脸上开始消退的纹路又重新变得清晰。 闷油瓶迅疾走上前去摸颈部的脉搏,半晌后眉宇一松去看腰侧的伤, “爪子有毒,但是量少,他吃过麒麟竭,只是晕厥。” 啧,状况百出。 吴小佛爷轻舒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又顿住去看闷油瓶。 接收到他意味不明的视线后,大张哥静默了半晌,鬼使神差的, “我没事。” 是是是,自残不算。 第218章 青龙的算计 墓室里的茫茫白雾已经完全散尽,满地断肢残骸和分离的尸首,与墙上的裸尸相互呼应,即便没有血液,在深海灯的昏黄色光线中依然显得过分诡异。 但更诡异的是放置在这些尸体和满地碎裂的棺材板之间能容纳四个人的长条沙发。 昏迷的王月半独自一人占据了两个位置靠在一侧,闷油瓶抱着黑金古刀坐在另一侧看着中间的吴小狗脸色平静,他似乎对这种神奇的发展适应良好。 沙发算什么,有小三爷的地方还会有床,还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和水果,早已见怪不怪。 没有人去管地上的烂摊子, 吴峫懒散的倚在靠背上后仰着头任由自己的头发因为重力向下根根倒竖。 血液在逆流,他在望着穹顶的藻井发呆,在思考自己突然发生的异变。 胖子的血对他没有吸引力,也就是说,这种荒诞又狗血的吸血鬼情节只存在于小哥。 也还好,只是张起棂。 可是张起棂的血肉与常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与生俱来的麒麟血。 至今为止,张起棂所有的能力、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奇遇、快乐与不快乐,都来自他体内流淌的血脉。 但这说不通,明明吴峫也身怀青龙血脉,怎么会对同类产生吞噬的想法。 是的同类,无论是典籍中记载的五神兽并称祥瑞,还是龙绡口中并肩作战的兄弟,他都没有任何理由应该出现这种变化。 而且,闷油瓶在他面前流血这不是第一次,甚至自己还被喂过舌尖血,也没有哪一次发生过像今天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又觉得可怕的发展。 这种对血脉的贪婪中,隐隐的掩藏着忌惮和杀意,但也许是小哥的麒麟血过于稀薄,这种情绪十分微弱且难以察觉,要不是吴小佛爷清楚自己面对身边这个人时应该有怎样的状态,或许真的就忽略了心底那一丝微渺的异常。 想要,又害怕。 这不就是那些邪乎的东西对待他的态度。 所以,换个方面来说,自己对于张起灵而言,也是众多怪物的其中之一。 这句话放在平常当然不假也不需要有过多的忧虑,但如今,又多了一层意思。 是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闷油瓶在他面前最后一次流血是在云南虫林里的舌尖血,那时候一切都还算正常。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激发了他这样的一面。 后来的发展,便是张秃子——永兴岛——观龙潭——龙绡—— 龙绡。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龙绡,青龙的血是青色的吗? 那位漂亮的祖宗级别的姑奶奶是怎么回答的, 她似乎在那一瞬间疲惫极了,说了一句, 【不愧是它,这大概是青龙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吴峫那时便明白自己身上除了青龙血脉还混杂着一些其他东西,这也是血液变成青色的根本缘由。 但什么东西能让青龙放在算计布局之内,并且这种东西,能够超过神兽血脉显现出自己的一部分特征。 从他现在开始出现的变化来看,无疑这种东西是与青龙对立,与五神兽对立,与上古先民对立。 并且,危险至极。 那么,有什么能同时成为这些牛逼人和牛逼兽的敌人,不被他们清除而顽强的生存。 他们可是代表上古时代的顶尖战力,更别说还有女娲和伏羲。 但依旧没能与之抗衡只能放任, 是谁,是什么。 是,且仅仅只有—— 终极。 嗤。 吴峫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缓缓抬手用胳膊捂住了眼睛。 闷油瓶黝黑的双瞳沉静如一汪潭水,他静静的看着陷入自己思绪的吴小狗,绿色的线条勾勒着精致的下巴还未完全消散,这一次维持的时间似乎格外的久。 小哥一言不发,胖子好像信了他的鬼话,可骗不过他。 他只是突然有些疑惑,吴小狗从前,也是这种不长嘴的闷葫芦吗? 邪帝尚且不知道闷油瓶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推演自己的猜测。 说自己体内有终极并不准确,那玩意儿上古多少人牺牲都没压制彻底,肉体凡胎的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龙绡曾说,五神兽出来后只有青龙悄悄的回过一次青铜门,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而且一回来就一副胸有成竹的狠辣模样制定了完整的计划。 那么,他是在青铜门里拿到了什么变得这么有把握。 假设,他拿到了一部分终极,一小部分,一点点,能够被掌控利用又不会反噬己身的一点点。 这个想法让小三爷无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也就是这一点点,被青龙强行融合进体内,并随血脉留给了自己。 吴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一直发烫发疼的心口。 他对龙绡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攻击掏出心脏的剧痛,但醒来后鲛人已经消失,他知道龙绡死了。 她坚持了万年那么久,看上去依旧鲜活也没有消亡的迹象,是什么变故迫使她走的匆忙。 每一次接近跟终极或者跟上古有关的东西,他的身体都会示警,比如螣蛇,比如龙绡。 从前是血液沸腾,这次更加直接,是心脏。 龙绡掏心的动作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发生了,而后消散的却是她, 自己却依旧存活。 所以这颗心—— 邪帝沉默了,他想停止自己的头脑风暴,他讨厌自己下意识的动脑行为。 可他必须逼迫自己思考,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 也就是说,从他进入海底墓后的所有异常,包括想啃张起棂,也是从这颗心进入体内后开始的。 就连这颗心脏,其实也早就是青龙的成套配件了,那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吗。 小三爷有点想笑,只是笑容有些无奈。 闷油瓶和胖子肯定也顾忌这一点,所以什么也没说。 只是,他可是五人中的脑力担当。 他是吴峫,只要他想知道,总有办法。 如此说来,他的血液,他的心脏除了有青龙的血脉力量, 还有一部分属于终极。 这才是他渴望、觊觎、又忌惮麒麟血脉的真正原因。 也许,不止青龙血脉,还有朱雀、白虎和玄武。 他们吸引终极,又天克终极。 如果在这里的是终极本身,死的绝对是他们。 但这里只是吴峫,终极毫不起眼的边角料。 原来如此。 没有弱点便创造弱点。 吴峫就是那个弱点。 【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的兄弟白白死去而不付出任何代价,无论它有多永恒无敌。】 青龙,也不愧是你。 终极恐怖也许是因为强大,但你比终极可怕得多。 吴小佛爷此刻没有其他怨怪愤怒的情绪,只是忽然感同身受。 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兄弟,不惜做出这样一场结局不明的豪赌。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古人诚不我欺。 第219章 棋子的自述 这是吴峫根据目前所知晓的所有信息为依据做出的推测,但有些地方依旧无法逻辑自洽。 他需要更多的确切的情报,不会太久,这座海底墓也必定存在他想要的东西。 他笃定。 但如今他更多的是庆幸青龙的敞亮,他留下了龙绡尽自己所能做到了仁至义尽。 邪帝早已不是当年青涩好骗的愣头青,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如果从一开始,他面前再次蹦跶出一个像吴叁省一样想要拐弯抹角引导他的人,他会直接一枪崩掉,根本不会犹豫。 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吴峫总会有办法弄死它落个清净。 青龙没有这样做。 或许,他现在这样的想法也在那人的意料之中。 无所吊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小三爷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的光芒亮的惊人,因为长久的后仰脑袋,血液逆流憋得满脸涨红。 他慢慢支起身子坐正,眨巴着眼睛感受瞬间畅通清晰起来的视野。 像是忽有所感,徐徐转头对上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这人什么也没说,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的传达给吴峫。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吴小狗笑了一声撇开眼,胖子昏迷,一人占了沙发大部分位置便显得有些拥挤,闷油瓶这种要面儿有偶像包袱的矜贵神仙本是不会和他们挤,奈何拗不过吴峫。 这给了吴峫便利,晃着紧挨的那条腿一下一下不急不缓的去点闷油瓶,像是百无聊赖中找到的一点乐趣。 小哥起初还一脸看透的淡漠表情盯着他一动不动,但吴小狗恍若未闻,次数多了大张哥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无奈。 “吴峫。”即便如此,立场依旧坚定。 小三爷的动作猛的一滞,脸色一丧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聊聊。 “小哥,其实你说的不对,就算没有你,这条路我该走还得走,张家人是否加入其中,对我唯一的影响,便是让这个过程少了些困苦与惨烈。” 邪帝这个早就不会直抒胸臆习惯了掩藏情绪的人,似乎终于舍得开了口。 是闷油瓶想听到的后续,只不过,是在船上没有言尽的有关于棋子的话题。 “我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起初我只是老九门的棋子,是吴家的棋子,后来也成了张家和汪家的。最灰暗的那几年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就连我的出生也在我家人的算计之内,有意的将我培养成另一个人的影子,抹掉我本该拥有的自由与天真,他们在乎的是我,还是他们必须顺利进行的计划。” 吴小佛爷掏了一把糖和一瓶热水递给闷油瓶,为了能够在寒冷的环境提供一些热量,瓶子都是玻璃质地,里面还清一色泡了红枣和枸杞。 他们两个都是放血大户,而胖子需要养生。 没了阻挡他发财娶媳妇儿的阻碍,他早晚要有个家,男人可不能不行。 “依我当时的处境,我也不是真的在乎这些,实际上我知道他们深爱着我,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放弃的借口。但我不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背负了太多东西,有人命,有九门的传承与安危,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的责任与孽债,已经回不了头了。” 更重要的是,我想接你回家。 未尽的言语,或许以后的张起棂会明白,但现在的他还不懂这种模棱两可。 大张哥只是看着他,认真的听他倾诉自己的过去剖析自己的心理路程。 只要有关吴峫,他都会听。 即便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汪家有个女人为我而生,她十年如一日的潜伏在我的身边,观察我的动向清楚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就像被放在玻璃罐子里的猴子,人类围在罐子周围,看着我上蹿下跳却逃不脱这宿命的牢笼,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我报以嘲讽与冷笑。” “后来她对我说,如果没有张起棂,如果不是顾虑张起棂的反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脑子里尽是不切实际幻想的废物,汪家根本不会容忍你存在这么久。” “张家也有一个人,不惜半废武力把自己变成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我,生活在阴影中窥探我的一切,他在暗处揣摩我的思想,我的举动,熟悉我所有的资料所有的生活习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如果我表现的不尽人意,他便杀我取而代之。” “在许多年后,在我早就失去一开始能够打动所有人的善良与天真,准备带你回家的时候,他突然换了一副装束,变成了我们初见时26岁的样子,他做作的表演着我无忧无虑,满怀好奇走入算计与布局的蠢样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笑。” 汪家反击计划结束,解家与张日山一同收尾的间隙,他和张海客短暂的见过一面。 那一面至今记忆犹新。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跟我说,你看,张起棂还认得出你吗?你和我站在一起,他分得清吗。” 吴峫勾唇无声无息的笑,似乎早就释然一般低头剥着小甜橘,顺手分给闷油瓶一瓣。 “我差点杀了他。”就差一点。 说的风轻云淡。 张海客只是想像平常他们唇枪舌剑互相埋汰的时候一样过个嘴瘾犯个贱,亦或者用这种方式宣告一切终于结束,可以放松一下回到起点,重新成为小三爷。 但吴小佛爷苦心维持的平静突然全面溃散。 他破防了。 第220章 成为你的棋子,不胜荣幸。 吴峫当然会害怕被取代。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这十年光景中早已面目全非。 他与过去的自己完全是云泥之别。 极端理智如邪帝,在那十年的光景中也会偶尔迷惘,长白山上强大如神佛,仿佛高立山巅一般令人只能仰视的存在,自己在他眼中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果是彼此不可缺的知己,自己又何德何能入了他的眼成为他落入凡尘时的羁绊。 彼时的邪帝想了又想,想了很久也没能明白还是小三爷的自己到底与那些他见过的世俗人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直到见了他疯魔的胖子眼里饱含着沉甸甸的心痛对他说,小哥要是知道他的离开让你变成了这副死样子,不知道得有多难受。 吴峫一边被胖妈妈揽在怀里一边擦着嘴角的血迹神经兮兮的笑,那一瞬间他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怀疑,甚至不可避免的惶恐。 张起棂真正在意的,其实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对谁都会不吝援手,眼神永远清亮永远心怀善良的小三爷。 现在这个满手血污、满心算计、满眼狠毒的邪帝,与他从前见识过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最终,吴峫这两个字眼,也将成为张起棂漫长生命中过早被飓风吹零落的蒲公英。 甚至算不上风景。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张海客的言行,当然会无限的放大他的恐惧。 而早就能把偌大的汪家玩弄于鼓掌之中魔怔的邪帝,最擅长的解决恐惧的办法,就是除掉恐惧本身。 此时的吴小佛爷坐在张起棂身边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眸中隐藏的情绪,面上带着清浅的笑容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平静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闷油瓶坐在身边仔细的端详着小狗崽子,从他仿佛早已无所谓的表情到近乎逃避的下意识动作,倏然觉得心口攀爬上一种细细密密的疼痒。 直到现在,吴峫依旧不肯说出一星半点自己曾经为张起棂做过的事,不曾提过任何一句十年中所受的困苦,哪怕有必要提起的情节都粗略的一笔带过。 我愿意,我无怨无悔。 这是吴小狗潜意识中向所有人表达的言语。 张起棂眼中翻涌着自己也无法明晰的情绪,眉心浅浅的皱起,在柔和的深海灯的暖光里,好像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让闷油瓶安慰人或许是件比登天还难的稀罕事,但只要有心,有些事也不见得会有多稀奇。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抬起被绷带包裹的左手,用温热的指尖轻触小三爷的脖颈,用掌心轻轻摩挲,似乎想要自己的体温驱除小孩儿身体乃至心口上的寒冷,抚平他所有的伤痕。 小三爷因为他的动作身体先是一僵,之后便有须臾间的走神,旋即回过神来就笑,一边笑一边放松了身体向后倾像是要将自己整个的放入大张哥的掌心,全无防备的任由他予取予求。 “张家人不喜欢我,甚至大部分都对我抱有敌意。一方面是我在为自己好奇心买单的同时,知晓了他们太多不可外泄的秘密。另一方面,” 说到这,吴峫的表情依然淡漠如烟,只是环绕在下巴与咽喉之间的绿色藤蔓也猛的拔高重新攀上了脸颊变得愈发显眼。 少时,一抹潋滟的绿色浸染眼梢,清秀中夹杂着艳丽鬼魅的妖冶,截然不同的两种极端互相缠绕无形中慑人心魄,闷油瓶亦有些微的晃神。 恐怕时至今日,这小孩儿都不曾知道自己的脸会将他的情绪泄露的一干二净。 “另一方面,是我断送了他们唯一可以振兴这个四分五裂十不存一早就从根部腐朽的家族利器。他们可以不在意不计较从前,我不行,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们不痛快我便痛快。” 在知道张家让他成为张起棂的那一刻,用一碗特制的药抹去了他所有的过去和记忆,用一个代称斩断了他与尘世之间所有的牵挂时,吴峫便发自内心的感到恶心。 张起棂忘掉的不只是亲情朋友,还有常年在张家承受的白眼、谩骂与背叛。 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白玛妈妈,现在的闷油瓶又会是副什么模样。 一个强大的,心如顽石的,杀人利器。 是啊,一个振兴家族的完美工具。 “他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想过要杀死我,但他们不能。” 在此刻,吴峫终于侧头直视小哥清越如山的目光,收敛起叫人脊椎发冷的凉薄寒意,大片大片的暖光在他清俊的眸里绽开, “你看啊小哥,如果没有你,我就算不是死在那些墓葬的机关暗道里,也会在汪家、张家亦或老九门接连不断的算计中灭亡,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省心也不打算安分。” “但如果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觉得不该打扰我的天真无邪,仍旧要心怀愧疚为我抱歉,那我只会告诉你,” “能成为你的棋子,不胜荣幸。” 吴小佛爷的眼神像一束光焰,炽烈灼热又炙人。 你是成全我人生的瑰宝,是上天赐予我这坎坷旅途中遇到的最为心软的神明。 第221章 雨村的密室 这一番自我剖析下来,首先感觉不适应的反倒是吴峫自己。 这番话实在太过,无论是放在自己亦或是闷油瓶身上,都显得过分矫情且直白。 他们几个人之间,早就不需要用浮夸的言语表达刻意去证明些什么。 那是交出后背与肩膊,燃烧一腔孤勇共饮人世起落江湖滔滔的平淡又不寻常。 但小三爷又不得不说,他希望小哥能够明白,他坎坷崎岖的人生与张起棂是否将他当成棋子没有任何关系。 吴峫这个人,乃至这个名字,都是一出生就注定了行进轨迹的彻头彻尾的倒霉蛋。 吴小狗挠了挠眉毛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不欲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没有人知道失忆没失智的大张哥嘴里又会飚出什么令人脚趾扣抵恨不得以头抢地的话来。 黑瞎子在解府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受害者。 “怎么出去你有想法吗?我对奇门遁甲这玩意儿可是不怎么开窍,我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尸体和头发。” 话说的很随意,不见得真是彻底没了脑子,明明忽悠人转移话题还是一套又一套。 与此同时吴峫站起身背对着闷油瓶,大大咧咧的脱掉早就破破烂烂满是血泥脏污的白色上衣,露出白皙的脊背和精瘦的腰身。 他的骨架偏小较之同性更加内敛,站在张起棂身边即使高了那一厘米,看起来也比人家小了一圈。 而在此刻,被发小强制加练的好处显露无疑,腰部紧绷的瞬间配合着一览无遗的脊柱轨迹,反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力量感。 若是有那起子心思龌龊的,联想到这腰白里透了红,弓起又塌下,怕是鼻血都要飙到八百米开外。 大张哥身体向前倾双臂撑在膝盖上微微歪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孩儿,一改历经沧桑岁月洗礼后超然外物的冷静,深邃的瞳孔幽幽的泛起波光,不知是因为吴小狗不止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还是些别的什么。 但无论心里流转了些什么心思,却还是大发慈悲没让小三爷的话落到地上。 “天权周边,直径一米的地底是空的。”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吴峫用旧衣服擦血迹的手一顿,天权,北斗七星最中间的那颗,也就是说,离开这里的机关就在天权所属的棺材底下。 但这个离开,也许并不是离开海底墓。 而是离开这间极端引人不适的墓室。 这机关的位置,那是真不想让人活啊。 “之前怎么没听你———”话说到一半,脸色猛然一变惊愕的转身回眸与闷油瓶对视,被攥的发皱的衣服无不彰显着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你能感知到地底多少米。” 小三爷张了张嘴良久之后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用有些喑哑的声音问道。 这话问的属实莫名其妙,但只有吴小狗清楚自己心里那一丝古怪的荒谬。 “山体三尺,房屋一丈。” 这下,就连小哥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一抹疑惑。 张家祖传绝学中的听,听风听雷听雨听万物。 浅显的说,空旷的地下容易受到震动引起共鸣,而听山不易不仅是因为构造不同,还因为所含矿物颇多,每一层岩壁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特别之处。 有的传音快,而有的,隔音效果极好。 吴小佛爷的脸色变了又变,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像是演绎出了五彩斑斓的黑。 同样的问题,答案截然不同。 【你能感知到地底多深。】 【一尺。】 这是从青铜门接回张起棂第一次踏入雨村小院儿时的对话。 那时的邪帝因为心虚没有注意到闷油瓶可疑的沉默,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回答明明就漏洞百出。 他下墓表现出的战斗力,可不止一尺。 此时的吴小佛爷怔楞了片刻内心天人交战之后,终于认命一般懊恼的闭上了眼睛,甚至犹嫌不足似的拿衣服盖住脸狠狠地揉了一把。 那院子的地底一角,是他建造的密室。 斥了巨资最结实密闭隔音的那种。 见鬼。 怪不得当时的小哥看着他神色破天荒的有些诡异,像是硬生生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当时一反常态的问了句啥来着,哦, 【吴峫,盘口的事还顺利吗?】 翻译过来不就是,他们听话吗,不然你为什么需要一个动私刑的私密空间。 彼时的大聪明吴小佛爷只以为小哥是担忧他远在杭州的家业,他是怎么回答的。 【这些年也熟练了,很少有不顺心的时候,有处理不了的事王盟会吱声儿。】 吴峫蹲下身痛苦的把头埋在了双膝之间,他要怎么告诉自己没有一丁点过去记忆的挚友兼兄弟,那个密室真就是被张海客和张小蛇那番带族长回张家的话活生生气出来的造物。 刚开始确实是抱着这货要是敢无视他的心血再回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张家,他就把人锁死在这里,想走就踏过他的尸体先。 但后来密室建好了,他的气也早就消了,觉得自己幼稚属实没必要,困人以囚这种事,尤其主角还是吃了一辈子苦的闷油瓶,他真干不出来。 他虽然是不要脸没道德目无法纪的不孝子,但是,如果闷油瓶执意要走,他还是会尊重他的选择。 反正他问心无愧。 那个时候的他可完全没有后来临死前杂七杂八的脏污念头。 所以,其实张起棂从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就什么都知道。 他大舅的,闷油瓶这老小子不会觉得他是个猥琐的中年油腻老变态吧。 他要怎么解释,那个密室真的是个意外,真的。 “吴峫。” 熟悉的语调,略带担忧的俯身,迟疑了下用掌心轻拍已经耷拉下来的小狗脑袋。 “吴峫 is dead。”有气无力的小声回应。 吴峫已死,有事烧纸,实在想我,下——呸呸呸! “天真,我怎么跟嗑过似的,脑子里晕晕乎乎,又疼又涨,你是不偷偷打我闷棍了你,天——” 声音响起的似乎不太合时宜, 猝不及防六目相对,胖爷眼珠子瞪得溜圆,做作的指着两人食指颤颤巍巍, “你俩...在嘎哈呀?” 第222章 藻井中间有什么 也不能怪胖子有这句灵魂质疑,赤裸着上身的小天真和冷冰冰禁欲神颜系大佬凑在一起扎堆儿,怎么看怎么乍眼。 看到胖子苏醒还有精力犯浑的小三爷反而奇异的平静了,有诸葛肥龙的地方很少有能愁眉苦脸的时候,霎时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变得面无表情。 他和小哥一前一后慢悠悠的站起身,利索的套上白色长袖卫衣,斜睨沙发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摸金小王子。 “如你所见,我们在背着你偷情。”挑眉勾唇,似笑非笑。 王月半猛然一噎一脸无趣的撇了撇嘴,小天真果然清楚怎么治他,这是说他的词儿让他无词儿可说。 “天真你好没意思,所以我这是咋啦?”说话的功夫就已经上下其手把自己全身摸了个遍。 闷棍什么的他也就说说,死胖子心里清楚,天真或许会拿针扎他,会下药迷他,会挖坑埋他,反正绝对不会伤害他。 ....这个排比句用的不好,谁家倒霉孩子这么难搞啊。 “尸毒上脑,可不就头昏脑涨的难受么,这玩意儿可不止僵尸有,你沾的少,又吃过麒麟竭,意思意思晕一下得了。” 吴峫一边说一边走到光线触及不到的黑暗的角落里,怪不得他摸那些棺煞的时候手上会有奇怪的麻痒感,原来是早就有过预兆。 “麒麟竭真这么神奇的嘿天真,你当初喂给我可是亏大了啊,不是说这玩意儿能驱虫辟邪的吗,好歹是千年的,我愣是一点没感觉到,照样被蚊子叮的满屁股包。” 坐在沙发上懒得动弹转着头找天真,没看到人便开始咋咋呼呼。 “你去哪儿了啊,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又被女鬼缠住了,你等着天真,你别怕啊,胖爷马上拯救你于水火之中。” 装模作样的要起身,小三爷的身影从暗处一点一点显露出来,神色满是无奈。 “甭介,就不劳烦您老给我换裤子了。麒麟竭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奇,只有浑身发热血液奔腾的时候才会起到作用,而且你还要提防着别被心思叵测的人发现,不然——” 吴小佛爷下意识的看了眼闷油瓶与他目光相接, “不然,有不明就里道听途说的蠢货就会想要抽你的血去卖,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还会逼迫你下墓走在最前面给他们开道。” 就像那帮子没人性的张家大人把年幼的张起棂当血包探泗州古城。 “无所谓,有总比没有强不是,大不了我在墓里多跑两步就当热身了,谁敢打胖爷主意,老子先给他一梭子突突咯。” 说的那叫一个凶神恶煞。 吴峫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觉得以胖子的心眼,好像确实不太有可能被忽悠的团团转,也就是年轻的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甚至主动跑到喜马拉雅阎王的地盘儿给人汪家放血开机关,他爷爷的,就属他最没脑子是呗,真是想想就好生气。 算了,越回忆越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哎对了,那些长头发的女人是什么东西,不像鬼又不像僵的。” “是禁婆。”小三爷上前拍了拍胖子示意他麻溜起身干活,他着实有点烦了,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疼死了,憋得慌。 他想呼吸新鲜空气,他还有点想小花儿,也不知道黑瞎子的树枝儿喂得咋样了到底有没有效果。 “禁婆?那玩意儿是禁婆?禁婆骨香能安眠的那个禁婆?真有这东西?” 王月半的神情看起来诧异极了,站起身随手接过天真手里的水喝了一口,看着他变戏法似的把长沙发收起来,在心里啧啧称奇。 “要不——” 吴峫挤眉弄眼指了指墙角, “我们把骨头敲出来,拿回家磨着试试?” “骨头你敲啊?”胖爷眼角一斜,他可把准这小子的脉了,这哪是个会干苦差事的主, “那肯定是你敲咯,你看我这张脸像是干那种事儿的人吗,你以前从来不舍得让我碰这些,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前面说的理直气壮,后面双手叉腰话锋一转妥妥一悍妇。 摸金小王子看着他这样儿又气又好笑,抖了抖浑身直立的鸡皮疙瘩举双手连连投降, “你好恶心啊天真求你别说了,你听胖爷话不,听话咱不要昂,乖,你肯定不愿意看着心灵脆弱的我晚上做噩梦对吧。” “我愿意。” “那我也舍得。” 小三爷和胖子演的起劲,闷油瓶盯着他们一副无可奈何的死鱼眼,像是忍无可忍,忽的拎了刀往禁婆尸体的方向走。 “小哥你干嘛去。” “碎尸。”武力值到位的说起这种话,无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王月半和吴峫听大佬气势汹汹的讲话头皮一炸,着急忙慌的去扒拉人,他们完全没有任何亵渎尸体的想法,纯纯闹腾而已。 “得得得,我们就开个玩笑,都死那么惨了还折腾人干啥呀,冷静,咱们做正事儿忙自己的。” “对对对,咱们从这倒霉地儿出去,先出去,你较什么真啊你,真不禁逗。” 你一言我一语一人一边儿把人扯住,丝毫没有注意到闷油瓶眼底泄露出的一丝带着暖光的笑意。 吴峫和王月半才是真正的记吃不记打,他们似乎从来都会下意识忽略身边的这位才是他们祖宗辈儿的高端玩家,是个满腹坏水会记仇的墨水瓶子。 他只是懒得费那心思,也没必要。 而且相比起这俩臭味相投的损友,小哥坏的暗戳戳的实在不显眼,人类是视觉性高级动物,那张天赐的绝色脸,就连面无表情都变成了正义、善良的佐证。 这种时候,人们会不由自主的相信相由心生。 三人拉扯间,反倒是被大张哥主导着重新走到了穹顶精美的藻井之下。 胖子和小天真这要再察觉不出上面有问题,那就真是太蠢了。 第223章 尸山有玉名为苍 “你发现了什么?” 吴峫仰着头顺着大张哥的视线一起看,发现他在看的是那幅凤凰踏麒麟。 可同样是看,小三爷和胖子根本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夕阳不是画,是嵌上去的。”大张哥看了他一眼,抬手直直的指向画上不起眼的角落。 夕阳? 吴峫和胖子同时一愣,再定眼去瞧,果然在凤凰遮天蔽日的翎羽左上角看到了不明显的暗红,与之相对的另一半颜色黯淡看不真切。 但能看明白的是,这两种颜色并不是寻常的泾渭分明,而是呈现八卦图一般,以圆心为界,分出两面阴阳。 积年的灰尘、昏黄的光线与颜料混杂着,十分不起眼,他们之前的注意力又都在凤凰麒麟这两个画中的主角上,也难怪没看出名堂来。 “那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打下来看看就知道了,天真你准头最好,你来试试。” 当初小戏精在七星鲁王宫抬手利落击中活尸眉心的枪法,如今想来依然还是会被惊艳。 吴峫有些意动,胖子的办法很有可行性,拿着手枪点射描边,一圈镶嵌的山壁松动,没了负载的力量,中间的东西自然就会往下掉。 “子弹的伤害主要是撕裂、离断和穿透,弹头的强力冲击带来瞬时空腔会对周围环境造成挤压,东西会被震碎。” 闷油瓶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方案。 “我上去。” 这话一出,吴峫和胖子几乎是同时后退了一步,微微向下倾身,右手抓住左手手腕往前递了出去。 做完这些才相互对视一眼傻愣愣的笑,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么默契啊。” 胖爷用空闲的左手握住了吴峫的右手腕骨,吴峫同样照做,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四叶风车形状的稳定着力点。 因为这话,吴小佛爷有些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你可拉倒吧,我们在一起几十年也没有衍生出默契这种东西,我们能活下来的每一次那都是纯纯拼运气。” 比如拼天真的邪门,拼胖爷的直觉,拼小哥的救援速度什么的。 一拼一个准,好像还真没输过。 越想越要笑,眼看胖子又要刨根问底,干脆对一旁等着的闷油瓶点头示意。 “小哥,来!” 闷油瓶身上的宝贝黑金早就被卸下放到了一边,张起棂一脚踩上去借力上跃的重力和力量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这要再加把一百多斤的刀,胳膊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要了。 大张哥向后退了两步,短促的助跑之后猛的向上跃起点在两人的手臂上,小三爷和胖子轻喝一声“起!”抓住时机蓦然使力上抬,闷油瓶朝着壁画的位置凌空窜了出去,而后发丘双指稳稳的插入了“夕阳”的边缘,入土七分。 吴小佛爷和王月半不约而同的搓着小臂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练这玩意儿要受多少苦,这种操作那是每次看着都疼的要命。 等两人再回过神来,小哥已经稳稳的落到地上,手里还捏着一个颜色奇异的圆盘。 他的神色不见半点吃力,仔细观察甚至还有点意料之外的浅淡喜色,这对于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张起棂来讲着实是件稀罕事。 这个发现不禁让胖子和小三爷对这东西愈发好奇起来,从闷油瓶手里接过拂掉灰尘颜料碎屑细细察看,越看越是惊奇。 这圆盘约莫成年男子手掌大小,暗红与银灰两色相辅形成两仪,在手电筒光线的照映下,折射出陆离斑驳的色彩让它显得幽暗又绚丽,煞是好看。 似乎是为了区分正反面,一侧磨得平整光滑的像面镜子;而另一面微微隆起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的颗粒感,用黑色沿着边缘勾勒出简易的五个图案。 不是青铜镜上雕刻的那般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纹路。 而是五方圣兽。 四象居于其位,麒麟在中。 十分简易,却特点鲜明生动,根本不会错认。 吴峫不由得上手摸了摸,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颜料,这许多年居然一丝掉色晕染或者风化腐朽的意思都没有,依然清晰如初。 “这是什么,镜子?还是锅盖?颜色也太花里胡哨了,眼睛刺挠。” 胖子眯着眼睛嘀嘀咕咕的拿出身上的法家镇尸铜镜比了比,发现两个差不多大小,但要说这是镜子,它又是半透明的。 “玉还是钻石?值钱吗?” 小三爷蹙着眉头似乎还在研究,因此王月半抬眼看向了人形文物百科。 “阴阳伏魂宝镜。” 过滤废话和没用的疑问,闷油瓶的技能熟练到令人发指。 “阴阳伏魂宝镜?” “阴阳伏魂宝镜?!” 也许人类的本体真是复读机,一个满含困惑,一个震惊与欣喜并存,同时响起。 “呦呵天真,居然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胖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用胳膊肘捅咕了吴峫两下语带戏谑。 小三爷的身体随着力道晃了几晃,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但没等他搭茬胖子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也难怪,你看的大多数都是正史典籍,但是这玩意儿,就算野史中,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且也寥寥几字而已,只是有一点,提到尸山你也许会有些头绪。” “尸山?山海经里的尸山?”小三爷对山海经过分熟悉,甚至在螣蛇和骄虫事件之后,随身携带了全套。 反正他带了无数有用没用的东西,多它几个也不算什么。 山海经中记载,历山以东十里便是尸山。 此地曾在无数年前发生过一次史无前例的浩劫,处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些尸体是谁没有人知道,只是方圆二十多里的山地积尸三米多高,到处都是腐臭的肉身,遮天蔽日,恐怖场景如同冥界一般,故而更名为尸山。 在这场浩劫中,山表面的尸体腐烂,化为尸水,形成了一条环形的尸水河。贴近地面的尸身吸足了尸水便开始生根发芽,长成了一片尸树林。 那些残缺不全的五脏六腑,变成了植物依靠吸收日月精华而生长,尸体生前洒落在地面的血液,有的渗入泥土之中成为养料。 而另一小部分落于砂石之上,裹挟着曾经的敌人留下的气息仍然抗争,却在无尽的岁月长河中不可避免的纠缠在一起,那些承载祂们的石头便出现了鲜红与灰两种色泽。 【上图是真的石头】 这些石头,被称为苍玉。 第224章 坐在尸体堆听胖爷讲野史 这个与外表半点不相符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犹未可知。 吴峫只记得那时小花儿拿起他倒扣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便犀利吐槽,能起这名儿的人,不是色盲就是和黑瞎子一样眼神儿不行。 小三爷缩在角落里装隐形人哪敢吭声,毕竟欠了三百亿一个不小心就要撞到心情极差的解老板枪口上白捡一顿骂。 这种福气只有他亲爱的师父才消受得起。 只是,山海经里的东西,十有九成九都已经在这世间找不到任何踪迹成为一个过去的代名词,难不成胖子是想说,这阴阳伏魂宝镜所用的材料,就是尸山所产的苍玉? 历经无数年,流传至今?这有可能吗? 但转瞬间他又回过神来,什么材质,是否是苍玉所制,又流传了多久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背后的故事以及能带来的实际作用。 吴峫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由自主的想太多。 可也幸好如此,虽然活的艰难,起码也是活着。 小三爷的所思所想也不过是一念之间,随后耳边便传来胖子浑厚的嗓音, “战国时期出现了一支专门主张提倡阴阳、五行学说的学派,被称为阴阳家,他们把阴和阳看做事物内部的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认为这是孕育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但此时,阴阳家在世人眼中,还只是道教衍生的支脉,并没有人将他们当做独立的数术思想。” “直到阴阳家出现了一个名叫邹衍的齐国人,他自称在游历山水之时,误入传说中的尸山遭怨灵恶魂索命,不料被路过的仙人所救得仙人抚顶倾囊相授,赐以宝镜护身。” “众人自是半信半疑,但随即邹衍就拿出了一面精美异常上绘祥瑞五灵的黑红色器物,那器物在人们的注视下,散发着阵阵霞光,被那氤氲的仙光扫中,灵魂都好似要立马原地飞升一般。 “此事之后,阴阳家和邹衍的名号相连,声名鹊起传遍中原一时风头无俩,被齐国国君奉为上宾一跃成为与法家、儒家、纵横家、墨家平分春色的流派。那器物也因阴阳家而名声大噪,被称为阴阳伏魂宝镜。” 胖子抑扬顿挫间,讲的绘声绘色。 吴小佛爷把玩着宝镜听的认真,只是看着讲故事的人冷不丁便觉得,连晦涩的野史都讲的这么引人入胜,讲起格林童话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奶爸。 “但好景不长,秦王强势扫六合一定天下扫除异己,许多学派因此覆灭,在这个过程中,秦王得到了许多他国秘宝,其中就有阴阳伏魂宝镜,这面镜子伴随的仙人传说让二十多岁就开始迷恋炼丹的始皇帝如获至宝,常常伴寝而眠,但试了无数种办法,始终不得要领,无法从这枚宝镜上获得任何帮助。” “他渐渐歇了心思,开始致力于海外求仙,这面镜子便被搁置在秦国国库中无人问津。直到秦皇宫灭亡,霸王乌江自刎,天下落到了刘邦手里,改姓了汉。” “秦皇宫的宝物全数充进了汉朝的国库,这面镜子也亦然。阴阳伏魂宝镜的故事,几乎吸引了每一代的帝王,可无论他们怎么钻研,都没能从这面镜子中获得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及至汉武帝时期,19岁的霍去病升任骠骑大将军,相当于现在的陆军总司令,又在此之后歼灭招降匈奴十万余人,夺取匈奴祭天圣物直取祁连山,这让汉武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他称赞年少的西汉战神,有此猛将何愁匈奴不灭并将这枚阴阳伏魂宝镜私下赏赐给了他。” “并告诉他,愿宝器能洗涤你周身缠绕的丧家冤魂免你受残魂恶念侵扰。刘彻那时正值壮年,私心里当然希望这一员猛将能够长长久久的为大汉效力,更别说这孩子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因此这番举动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去庙里求平安符以保佑孩子万邪不侵平安康健。即便那种几率只有渺茫的万分之一。” 说到这胖子突然顿了顿,飞快的瞟了眼大张哥,压低了声音对天真小声嘀咕。 “等你有了孩子,平安符走到哪儿我给他求到哪儿。” 闷油瓶站在棺椁边低着头的动作微微一滞,小三爷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他这么说,虽然孩子这种存在他上辈子就已经无望了,但心下不免还是会有些感动,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又听死胖子继续说。 “不然他怎么禁得住你这邪门的爹。” 吴峫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恨不得把刚才内心灿烂的自己扔到南海喂鱼,张开五指把面前碍眼的胖脸推开,满脸都是我他娘信了你的邪的冷漠。 王月半带着笑意哎呦着退了一步直起身子继续讲述未完的故事。 “众所周知,霍去病没让汉武帝失望,23岁那年将匈奴打到俄罗斯的贝加尔湖,封狼居胥。” 这么说不够直观,通俗一点,用现在的战绩类比,他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一整支队伍与中央失联,霍去病作为军队的总指挥,全国人民都在担心他的时候,新华社发布了一张照片,霍去病拿着手枪指着麦克阿瑟,对他说缴枪不杀。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越过三八线的,也没人知道他的补给来自哪里,就是一路杀到了大本营,并在都城挂上了华夏的国旗。 “但不可思议的是,23岁正值青春年华的霍去病身体每况愈下,直到后来居然开始卧床不起,汉武帝遍请天下名医都没能让他有一丝好转,最终还是夭折了。” 这种连小说都不敢这么编的情节,吴峫甚至觉得霍去病其实更像是某种因为系统故障而出现的巨大漏洞,系统修复,漏洞自然会被收回。 当然,这只是对他勇猛的感慨。 霍去病的事迹古籍中多有记载,小三爷明白,胖子大肆渲染了这么久,重头戏肯定就在后头。 第225章 怪力乱神 “直到这时,奇怪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就在霍去病的府邸中风木含悲涕零如雨的时候,来了一个奇怪的道人。” “这位道人长髯及胸手拿拂尘,那一整个仙风道骨,好似是个得道的高人。将军府众人不敢怠慢将他迎了进来,这老道稳坐上席开口便说府邸笼罩着一层妖异之气,少将军已被妖物所害,不忍他死后也不得安宁,特来襄助,张口就要求一观将军的陪葬物品,寻找妖邪的藏身之处。” 胖子一边说,一边有模有样的抚了抚自己不存在的胡子,看的小三爷直笑,不经意间余光一瞥,便看到闷油瓶在此前提到的支离破碎的只剩底座的天权星棺材旁细细的摸索着什么,吴峫看了一会儿,拽着胖子跟了过去。 “霍去病的父亲人品不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而他的母亲早已哭成泪人昏死过去一次又一次,根本就是无心也无力。因此所有的丧葬事宜全权由卫青打理,这个要求实在过于无理,常年在血腥杀戮场摸爬滚打卫青直觉有哪里不对,他本不欲搭理,可他也明白,无论是身边的亲人还是军中拥戴霍去病的士兵将领,都急需一个心理慰藉。” “卫青还是妥协了,一是即使这人想要浑水摸鱼招摇撞骗,在兵卫环绕的府邸,根本没有对一个老人畏手畏脚的道理。二是他始终不肯相信外甥身强体壮却死于药石无医,如果这不明身份的老道真跟这事儿有所牵连,那就是送上门的线索。” “卫青思及此,便领着几个亲兵和这个老道一件一件的验看,在这个过程中,老者始终淡漠,面对堆积如山的赏赐金银财物神色也没有一丝波动,大有将钱财视如粪土的意思。” “卫青并不着急,只要有目的,总会露出马脚。果然,这位老人在看到置于楠木方盒中的阴阳伏魂宝镜时,眼中精光爆闪,霎时间天空乌云密布平地黑风四起飞沙走石,扑的在场众人连连后退根本睁不开眼。” “卫青强自镇定喝问他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老者浑身笼罩了一层黑气阴森森的笑,哪有之前半分得道高人的样子。他阴沉着脸反讥卫青说他是这宝镜的主人,他的目的是来拿回自家的东西。说罢就要对在场之人痛下杀手,凡人与妖孽,力量悬殊根本无从抵抗。”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毫无动静的阴阳伏魂宝镜铮鸣着散发出无数仙光,仙光缓缓拉长最后凝聚成一个人影,那人影身披黑色玄甲爆喝一声妖孽受死,妖老道面露惊恐凄厉的嚎叫着【怎么是你】就被一柄光影凝成得带着红缨的林槊钉死在了八角柱上,甚至没来得及逃窜。” 【槊:长4米多】 “众人惊恐之余便看见那具尸体中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被半空中的光影摄到了手里,那具壳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枯朽最后化为灰烬。这时,这些人中不知有谁说了一句,我听着好像是霍大将军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人说身形看着也像。” “最激动的莫过于卫青,但他没有叫出名字,他只问,是你吗?” 吴峫听得一乐,这对话知道的人明白这是舅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子痴男怨女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卫青这人真的足够心细,如果真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禁忌,称呼名字反而会给那人带上枷锁。 而且在迷信的古代,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怎么去说都只是全凭一张嘴,处理不好便是给已经逝去的人造成污点。 “那团光影怔在半空手持宝镜似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听得一声轻叹,他说,是我。” “随后他没给卫青开口的机会开口嘱咐,这面镜子中封印着穷凶极恶的存在切莫让妖物拿到手中,一旦开启便会有灭顶之灾。” “卫青心下一凛郑重点头,可看着那团光影,又不自觉的哀伤,但这副情形,足够这位老练的将军猜出很多事,便问他,这也是你的职责吗?” “那道身影开始缓缓消散,宝镜也收敛了光芒掉落在了地上,众人恍惚间听见一句,这是我的命。” “发生这种事,就算卫青不说,九五之尊也必然会知道。他只能面见汉武帝一五一十的禀告,刘彻当然震撼,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将这面神奇的宝镜收回,但最终还是决定,霍去病赐谥号景桓,特许陪葬茂陵,他说,世间没有比皇帝的陵寝更安全的地方。” “卫青应是,心中却对汉武帝那一瞬间显露的贪婪心有余悸,陪葬皇陵,说好听点是安全,但说难听点,皇陵可防不住皇帝。他亲眼见过神迹,深信不疑且心怀敬畏,但皇帝可不同,向往憧憬觊觎多余敬畏,龙子龙孙亦然。” “抱着这个想法,卫青犯了个被发现就会诛九族的欺君抗命之罪。如此过了多年,卫青逝世,他的忧虑成真。刘彻派人进入霍去病的墓室,寻找那面阴阳伏魂宝镜,但久寻未果,终于意识到卫青做了手脚,带着这种盛怒,往日里对卫家人的忌惮与不满在此刻爆发。” “之后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到了,刘彻借着巫蛊之祸牵连了将近十万人,只是,宝镜的下落,最终还是成了一个谜,后世更是没有过只言片语。”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小三爷悠悠的递了瓶水。 “喝点儿,嘴皮子都秃噜干巴了,瞧给你忙的。” 王月半长长的吐了口气,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嘴水就已经下去了大半儿。 “听你这故事的意思,霍去病的早夭,和这枚镜子有直接的关系。” “我就随便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这野史总归不能和正史相提并论,上面也不允许出现这种混淆视听的怪力乱神之说。如果是几个月之前,我肯定要这么说,但是现在——” 胖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吴峫,话截断在引人深思的地方。 但是现在, 他宁愿认为霍去病的灵魂就在这面镜子里,千百年如一日的镇守着里面的东西。 不是说了吗, 那是他的命。 第226章 可怕的不只是机关 “不是说野史中也只有寥寥几个字么,你哪儿知道的这么多。” 倒不是吴峫质疑胖子说瞎话,只是这么一大段视角不同的描述怎么看都像是凭空杜撰。 “很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年纪比你还小。那年潘家园出现了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脏脏臭臭的头发跟鸡窝一样,一直在街道弄巷徘徊,我偶尔也会给他点零钱也没怎么管过。直到冬天,我看到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色冻得发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把人带到屋里给了点旧衣服陪他吃了顿热饭。” “结果你猜怎么着。”胖子做了个惊奇的后仰大动作。 “那他妈是个女的!虽然年纪不小疯疯癫癫的,但确实是个女人。” “后来吃着饭她向我讨酒喝,那婆娘就是个大酒桶,差点就被她撂翻了,后来我也已经不咋清醒了,只迷迷糊糊记得她说自己祖上研习了许多失传的巫术,世代挖坟掘墓收集古书典籍,只不过后来家族出了叛徒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世间再难寻到第二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吴峫本来只是当个闲趣儿听,可没想到这些个说辞越听越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苦思无果只当是个故事便作罢,转头对着王月半调侃。 “然后一来二去她就成了你的初恋是吗?” “我可去你的,你初恋,你全家的初恋。”胖子很直接的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等我醒过来人早没了,走之前还顺走了我不少钱,从此以后就再没见过。妈的,一个莫须有的故事我居然还差点信了,骗我善心就算了,还骗我钱,简直不可饶恕!下次碰上一定要胖揍一顿。” 小三爷坏心眼的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嘲笑,八成这辈子是再也不会见了,人家傻了才回来自投罗网,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了,在不在了都还两说。 “所以这个阴阳伏魂宝镜,比那什么法家镇尸铜镜更高级,那汪臧海怎么得到的,这里面也有老爷爷吗,哦不对,那是我迷人的老祖宗,要不我滴血试试?霍去病不会出来杀我吧?” 吴峫煞有介事的翻来覆去摸着镜子对胖子嘟嘟囔囔,他承认自己多少有点被前世的小说荼毒的嫌疑,毕竟网络时代,哪怕他不特意去注意,还是逃不掉垃圾弹屏的推送。 男人嘛,至死都是中二少年。 但吴小佛爷心里清楚,这面镜子与法家镇尸铜镜是同一个时代,大概率是对幽灵残魂之类的存在产生作用,一个镇尸,一个伏魂,齐活了嘿。 “费劲呐你,简单一点,直接单枪匹马去东京,把枪顶在那什么天皇的脑袋上要求他并入我国成为省会城市,说不准霍去病一高兴就出来见你了,你吴家也要以你为首重新制定族谱,那可是名垂青史光宗耀祖的大事儿。” 没亲眼见过之前,那只会是个野史逸闻,没必要较真,他们也不会较真。 吴峫的脸上出现了几个具象化的问号。 死胖子对简单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在小天真的世界里,简单就是吃饭喝水花钱,就连睡觉和萝卜蹲这种事对于他而言也一点都不简单。 摸金小王子揶揄完小天真转头去看大张哥,刚好看见他一脚踢开完整的棺材底座,露出下面平整的地面来。 “这汪臧海是不是有病,他在这墓室里费尽心思塞了那么多东西,却把出去的机关放在根本不相关的地方,那他弄这些劳什子北斗七星有什么意义,我还以为多精妙呢,屎壳郎上马路假装小吉普,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王月半现在骂汪臧海都不带重样的,张嘴就来。 “你这么想,说明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前面的机关我们费了些心思,正常人的惯性思维,就是我们这样认为一定和星宿八卦之类高深的东西有关,甚至就连墙上尸体的摆放,都要费心思去想一想。如果没有小哥这类的高手,就算能想到棺材底部,也会被外表的伪装所迷惑,而后愈发焦头烂额,恼怒,不清醒,直至被困死在这里。” 汪臧海实在擅长揣摩人心,这里危险的不仅仅只是机关。 胖子神色间还是对这里的厌烦,但好在似乎又被天真的一番话安抚到,但诸葛肥龙,还是有自己独特的解压技巧。 “腮帮子一鼓一鼓跟屯屯鼠似的嚼巴什么呢小哥,分我点儿呗。” 胖手往前一伸,看上去理不直气也壮。 小三爷心里哦豁了一声,眉毛一挑看戏一般去瞧闷油瓶的反应。 张起棂蹲下身用黑金古刀撬地缝的动作出现了僵滞,他像是有些意外,缓缓抬头将目光锁定在了胖子身上。 被大张哥平淡的目光注视,很少有人能镇定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吴峫。 果然,王月半心里头打了个突,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他真是憋糊涂了,跟这小心眼的煞星撩什么闲。 但小天真还在旁边看着,这会儿认怂面子例子都没了,只得硬着头皮又把手伸了伸。 “那么小气干嘛,出去我给你买一车,肯定比天真给的多。” 闷油瓶的眼底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他似乎是被胖妈妈的言辞说动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一旁的吴小狗。 没良心的老小子,被几颗糖就收买了,白哄你了。 小三爷在心里腹诽着,面上不露分毫。 片刻后,仿佛做了一场思想挣扎的闷油瓶将手心里攥着的东西放到了胖子的手里。 摸金小王子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待遇,那表情活像是一大摞钞票从天而降砸在了头上,整个一受宠若惊的滑稽表情,即便是刺客也不忘了犯贱,转头就对小天真做出一个得意挑衅的表情,满脸都笑出了褶子。 但下一刻,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双颊上圆滚滚的肉气到打颤, 掌心里的哪里是什么糖, 那明明就是玉勾云纹灯零落的碎片。 吴峫不想笑的,真的,他只是没忍住。 第227章 谁才是小弱鸡 “我的灯啊!我的宝贝灯灯!你死的好惨啊!我们明明约定好的出去要自由自在的飞黄腾达,你怎么就留下我一人弃我而去了呢!灯啊~~你走了我也不活啦!” 昏暗恐怖满布杀人之术的海底墓穴,王月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边捡拾包拢着价值连城的明器碎片,一边仰着脸发出抑扬顿挫的怪异腔调让这里硬生生多出了几分滑稽。 小三爷严肃的下一秒就能念出入党誓词的脸几经变幻异常扭曲起来,好不容易掐着手心憋回去的笑意,在看到胖子撕心裂肺嚎叫的同时拨拉开膝盖底下硌到的泥土块儿时,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那七盏每一个都价值连城的灯,在棺煞破棺之时就已经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吴峫看了眼站在坑洞旁抱臂事不关己的闷油瓶,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一丁点抱歉的意思,甚至隐隐的感觉这老小子似乎很喜欢欺负胖子。 就像他喜欢压迫王盟。 吴小佛爷心虚的挠了挠后脑勺,却没有为自己冒犯的想法生出任何歉疚,哪怕是一丢丢。 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月半才是早早参透了本质的人, 一个被窝确实睡不出两种人来。 虽然那时兄弟友爱的美好过去他根本不记得,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未来的大胆预测。 “行了行了,起来吧别嚎了,这还有半个,喏,比起那些个化为齑粉的好一些应该还值两个钱。” 小三爷伸手递过一个从中间笔直割裂出去的半盏残灯, 胖子停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闷油瓶,眼里闪烁着愤怒而后嚎的的更大声了。 那一看就是黑金古刀划开的。 浓郁的笑意再次攀上吴峫的眼角眉梢对着一直看他的小哥眨了眨眼睛。 闷油瓶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就算这七盏灯不碎,他们不能也不会带走,这也是一开始就连爱财的胖子都没有太过关注的原因,除了怕引动机关,这些灯拿出去的后果没有人能预料。 战国时期的玉勾云纹灯,就连国家都仅仅只有那一个,被珍而珍重的妥善安置。 他们又何德何能一下拿出七个完整且无缺的,这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而后被扒出来历身份,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族,一个都逃不掉。 这样的教训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实在不必有第二回。 所以,这不是钱,不是财富,是烫手山芋是哭丧棒勾魂索。 “我本来没觉得难受,老老实实走就完了嘛,他干嘛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找茬是什么。 摸金小王子泄愤一般的语气里有着极其浓重的哀怨,那没人情味儿的老小子全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还过得去。 人简直差劲死了。呸! 吴峫压下上扬的嘴角咬住了舌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去扶地上的胖妈妈,但颤抖的手臂泄露了情绪。 王月半顺着力道站起身翻起白眼用胳膊肘去点小三爷的肋骨, “刚不是笑的嘎嘎的跟翻斗摩托车似的,现在倒是装起来了。” 吴峫没应声,只是咧着嘴角嘿嘿的笑,把人领到被卸除了伪装重新暴露出来的坑洞面前。 小三爷偶尔也会庆幸自己没有幽闭恐惧症。 这里并不深,仅仅只有两米,但是很窄,仅有一米的宽度极大的限制人的视野和行动能力,光是看着都很窒息。 恐惧的一半来源于未知, 谁都不知道黑暗中掩藏着些什么,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跟一张面目狰狞的死人脸对脸。 而且,这个坑洞是个上短下长的l型通道,下去之后将要面临的是同样窄小甚至需要匍匐前进的另一段路程。 就像一个铁皮烟囱的弯头。 这样的路,他们从前走的实在太多,因此在瞬间脑子里便涌上了某些不堪入目、关于屎尿屁的场面,那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那是灾难。 吴小佛爷拒绝回忆。 “别生气了,你看小哥这不是给你找了有其他宝贝的地方。” “我不管,从此以后我跟姓张的势不两立。” 胖子依旧气性很大。 吴峫无奈的连声说好,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戏谑。 这种话听听就得了,无伤大雅。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闷油瓶人已经下去了,仰头朝小三爷打了个自己开道的手势,得到回应后俯下身将身体对折用双手代替双脚支撑,压低上半身腰部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头部顺利进去后,整个人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这样灵巧的身手与力量的掌控,即便吴峫见过一次又一次,依然会觉得惊艳。 “把绳子系在腰上,头朝下,我送你下去。”胖子的腰上被转了一圈绳子,直到绳结都打好了,人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一指面前的坑洞。 “凭什么我就要头朝下,我也要那么牛逼的下去,而且为什么你要殿后天真你个小弱——啊!!!天真!!你大爷的!!你个乱臣贼子认贼作父!” 听了一耳朵的新鲜词汇用法,小三爷嘴角抽了抽。 死胖子没完了,那么牛逼的下去然后五个月的酒肉肚子卡死在道口吗。能不能弯成九十度都是问题,更别提一百八。 这种事那都是有前车之鉴,无可反驳的。 而且,现在他可不是最弱鸡的那个。 胖妈妈能挡子弹但不挡风的皮夹克,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张起棂拎他的快乐。 虽然他境界不够,也就只能勉强拎拎腰带,但他可是潜力股。 王月半嘴上骂骂咧咧,身体还是很是实诚。 在他顺利进入通道后,吴小佛爷也学着闷油瓶的样子钻了进去。 地面上的墓室,只剩下让人不由自主胆寒的幽暗和死寂。 第228章 恢复更新 通道实在太逼仄了,四肢根本无法自如的伸展,湿滑的青石道壁也影响着爬行速度,二十来米的通道愣是磕磕绊绊的走了十来分钟。 但这时的小三爷轻咬着精巧的手电筒看上去有些异样的反常,他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感受或者思考着什么,直到前面的胖子突兀的停下来他差点用清隽的脸贴上泥泞的鞋底子,才反应过来要探头向前看问人怎么了。 “到头了,我先下去看看。”最前方传来闷油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如老狗让人安心。 当然,这种话吴小狗也只敢在心里编排两句,用手电筒顺着通道残余的缝隙往他的方向看。 青岩石壁结束在路的尽头,似乎变成了一堵牢不可破的石墙,像是在绝望中走进的另一个死胡同。 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这对九死一生终于找到出路的人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但可惜,邪帝不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一个,首先,他是能作为奇兵和后手充满奇思妙想的吴峫,其次,他们有张起棂。 只是在朦胧的灯光中,闷油瓶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奇怪,他屈起食指中指的骨节,轻叩的不是面前的石墙,却是身下的青岩石板。 在胖子和吴峫疑惑的注视下,静谧的狭窄通道内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动,小哥的举止突兀的变得有些僵滞,缓缓回头隔着胖子精准的与吴小狗对视,而后抬手敲了敲堵在通道尽头的石墙。 明明是差不多的材质似乎声音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却让小三爷的神情猛的一变。 只是现实没有给他思考对应之策的机会,顷刻间变故陡生。 三人身下刚才还仿佛坚不可摧牢固的石板像是承受了超乎想象的重力,从胖子所在的区域向四面八方寸寸断裂猛的向下陷空。 这种突然失重向下直线掉落没有任何缓冲的感觉,比塔木陀的泥沼古潼京的流沙更让人措手不及。 “我屮艹芔茻!”生死关头受到惊吓的胖子张口就是国粹。 “胖子!” 吴小佛爷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抓住王月半的脚踝,可他忘了自己尚且没有立足之地怎么可能拉得住超过两百斤自由落体的胖子。 可即便他的反应已经十分敏捷,也只堪堪抓住了一角裤腿儿。 胖子的身手与应对危险的能力从来都不弱,他在坠落的过程中努力攀住了两侧凸起不平的石块儿,极大的减缓了掉落速度为自己赢得了几息的空隙,但这都建立在小三爷没有扯着他的裤子荡在他脚下之前。 是以在此刻,原本想要救人目眦欲裂热血上涌的吴峫,反倒晃悠在半空中成了摸金小王子脚上的挂件,成了被救的那个。 “天真!”惊恐中夹杂着庆幸,却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王月半的身体被挂上来的重力扯得向下一坠,再也维持不住攀附的力量向下滑落。 吴峫在紧张的局势中余光向下瞥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只是他虽然心中有准备,知道这个通道有问题,也知道通道下面一定有陷阱和机关,但没想到匆匆一瞄,入眼之处会是一片红到发黑不断冒泡沸腾、浑浊无比的一大池子不明液体。 那是个雕琢精美的汉白玉方池,占据了整片空间二分之一的面积。 纯白色素雅的材质与其中容纳的物质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的让人心头发寒。 第229章 手滑了 吴峫的思绪有短暂的错愕,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眼睛不受控制的沿着诡异的液体望向面前几米开外的墓墙,昏暗中,在不知从谁手里照射出去的忽隐忽现晃荡个没完的手电筒光线里,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早就不甚清晰的雕琢图案。 那一瞬间,吴峫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心口愈发剧烈的异常,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实感。 凤凰啸天图。 与上方入口处莲花箭道中见过的被人血浇灌的图案纹路如出一辙。 那些同样混着泥泞的斑驳红褐色顺着凤凰纹路的沟壑蜿蜒流淌汇入血池湮没,满腔的不甘与怨恨再也无人知晓。 顷刻间吴峫便明白了,这里便是汪臧海真正的藏尸之地,也是他此行最后的终点。 这里,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不仅仅关于长生的巨大秘密。 身怀青龙血液的吴小佛爷如此笃定。 只是说来好笑,他和汪臧海之间似乎总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无论是上辈子作为简单的破灭汪家的棋子,还是这辈子变成所谓上古先民的后手,都能看见这位神通广大以求长生而疯魔的堪舆风水大师的影子。 这也是某种宿命吗,汪臧海和吴峫,九门与汪家。 或许吧。 就像世界无论怎样回溯和跳跃,该相遇的人总会相遇。 “吴峫!” “天真!” 这许多的心思和感慨也不过是眨眼之间,还没等看到墓室内的更多,听到呼喊的刹那间吴峫感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止住了下坠的趋势,神志迅速回笼下意识抓紧手中的物件抬头向上看。 他们趴伏经过的通道明显是做了手脚,为了混淆视听上方与左右三面青岩壁契合稳固,而只有最重要的底面用轻薄脆弱的页岩做了夹层难以察觉。 而此时,吴峫的眼中,小哥的双腿摊开抵着身侧的岩壁背贴上方做了个标准的一字马,黑金古刀横着插入青石墙成为了借力点,他左手握着刀柄俯下身,将胖子的小臂牢牢抓在掌心,用力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下一秒就会被捏碎。 没有人比吴峫更清楚那种力道和感觉。 “天真你他爹的抓腿就抓腿,你别拽裤子啊!”胖子的声音听上去依旧中气十足,他左手臂膀被闷油瓶牢牢的抓握着,用空闲的另一只手不停地扒拉自己往下提溜的裤子。 那条裤子被吴峫无意识的扯住横七竖八掉到了膝盖弯儿,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子白花花的大腿和红色的内裤。 皮带早就不知道崩到哪里去了。 也是,王月半的裤腰带勒他自己的肉都已经够呛,更别说加上另一个成年人做这种高强度的动作。 吴峫怔愣了一瞬,这一幕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于是, “你慌什么,大家谁没有,这么黑能看到个屁啊,谁稀罕看你。” 时隔多年,原句奉还。只不过这次,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 “呦呵,小哥的你也不看?” 王月半喘着粗气,可一如既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吴峫的笑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张着嘴瞪大眼睛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几乎能想象到胖子斜着眼戏谑的哂笑表情, 小三爷闭上了嘴,一反常态的老老实实没做声,只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上方的样子显得格外有神,就,谁能抵抗百岁的冰山酷哥着急忙慌提裤子的场景。 那可是有绝对偶像包袱的张起棂。 吴峫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谁不想看闷油瓶窘迫的可爱样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好似是预料到吴峫的这个反应,黑暗中有人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嗤笑。 紧接着,吴峫感到身体再次传来失重感,不过只是短暂的片刻便停止,尔后耳边是一声高昂的吼叫。 “啊!!!!小哥!你干嘛!你为什么放手!这底下掉下去会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你是在记仇吧,绝对是吧。你想我死你就直说别来这套偷偷摸摸的!我们是兄弟!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小三爷眼角跳了跳,直觉那老小子要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果然,半空中幽幽的传来一句, “手滑了。” 慢条斯理,气定神闲。 但是绝杀。 吴小佛爷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第230章 墓室陈设 闷油瓶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毕竟他是真记不住。他哪需要十年不晚的君子报仇,又不是没这个能力。 因此想要和他作对,受罪吃瘪的只会是别人。 但不得不说,这顿胡侃适时的减少了吴峫心中对未知的紧张和即将揭开重要秘密的激荡。 王月半还在骂骂咧咧,听上去中气十足。国粹对象除了一脸正经却坏心眼的小哥,又一次延伸到了一直没干人事儿伎俩五花八门让人恼火的汪臧海,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半点身在绝境的慌张。 小三爷仰头看了他半晌,心里莫名的焦虑和烦躁开始缓缓消散。 摸金小王子的强大与张家族长充满压迫感的武力值不同,他的力量来自精神,且会直达内心。 片刻后,平息了思绪的吴小佛爷动了起来,张起棂足够强大,但他也是人,他也有极限,他们不能一直吊在黑漆漆的墓室上空坐以待毙。 况且现在,能有所行动的也只有他了。 吴峫将自己小心挪动着攀到了胖子的大腿,过去肯定是做不到的,但现在尽可一试,只是胖妈妈的那条腿,估计是被抓的一大片青青紫紫。 过程并不漫长,他蜷缩起身体像八爪鱼似的贴上去,而后从半搭不掉的红内裤前探出了头朝下看,终于能够空出的一只手拿出了手电筒。 随着他的举动上头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整片空间开始弥漫着可怖的静谧,黑暗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的猛兽,一两只手电筒的光在这里显得根本微不足道。 三人都静悄悄的,却极有默契的借着光线将目光投向底下翻滚冒泡异常邪异的池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那些血液几乎不会流动,粘稠软绵,颜色深暗,看上去更像是铺筑路面的液态的沥青。 让人不由自主的怀疑掉入其中是否会被包裹着无法挣脱无法洗净。 这比水带来的窒息更加让人恐惧。 并且,如果是烫的翻滚,不说有没有蒸气,也该有热量散溢从而使这间墓室的温度高于其他存在。 然而完全没有。 可小三爷现下顾不上这些,他甚至没想探究这池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当务之急,是先脚踏实地。 吴峫握着手电一寸一寸的扫视每一个角落,虽然看不全面,但足够一个建筑学高材生在脑子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平面图。 虽然他们的处境艰险,可肉眼所到之处,这间墓室的陈设却十分简单。 首先是三面雕刻凤凰图被凝固的血液覆盖的石壁,石壁半腰离墙三寸修造了一指宽横亘整面岩壁的窄沟,那是一条细长的油渠,点燃可用于照明。 而后油渠下方才是雕筑的汉白玉方池,小三爷手中的灯光转了个方向去寻找血池的尽头,发现在十几米开外有一个方形四角攒尖顶的亭子,亭子四面各有一个圆洞型的门。 这符合古人对世界最早的认知——天圆地方。 汉白玉血池的坚壁延伸出几级台阶连结了这个古朴典雅的亭台,满池子沸腾的血液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四角亭四门对开,如环相扣,即便看不真切心中也能知晓,亭前亭后俨然是被割裂的两个世界。 第231章 路在哪儿 目的地有了,那路在哪儿。 总不会要他们轻功水上漂飞过去? 小三爷复又看了眼血池,就算他们神功盖世,这玩意儿会不会让他们漂的起来还是另一回事。 古墓中每一处陈设与建造都自有其用意,也许简单,但不会无用。 尤其是像汪臧海这样的风水堪舆大师,尤其是在这个接近他终极秘密费尽心思隐藏的地方,更会格外注意这一点。 此情此景入眼,闷油瓶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思索,吴峫面无表情,眼底的神情近乎可怕的冷静,甚至不由自主的散发出一些生人勿近的冷漠。 吴小佛爷经历过的惨痛与蹉跎岁月,都会在他无意识无法掩藏的时候,从周身的奇经八脉和血液骨骼的缝隙中悄然浮上表面。 王胖子不想打断他们的思路,即便憋了一肚子的吐槽还是明智的选择了不出声。 他一向分得清孰轻孰重。 只是片刻后的发展出人意料。 沉寂的小三爷眼神一厉,浑身的气势猛地一涨,像是着了魔一般突兀的松开了死箍着胖子大腿的手脚,任由自己快速的向下跌落。 似是要落入那翻滚的一池恶浊以身试险。 王月半和张起棂心脏不规则的猛烈跳动了一瞬瞳孔俱是一缩,反应慢了一拍,但他们的厉喝还未出声,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吴峫稳稳的蹲伏在了血池上方两寸的位置, 落脚之处是一片互相蹂躏的血污,炸裂溅起的黑红色气泡只要稍微努力些,就能用点点秽渍浸染他的鞋子,让小三爷感受这方池子具体的厉害之处。 除此之外,那里看上去什么也没有,但吴峫就那么站在了那里, 犹如神助一般凭空而立。 猜测被肯定,吴小狗不着痕迹的轻吐了口气,直到此刻,似乎有意思的事情才刚刚拉开帷幕, 脚下看不见的一小方支点受了力开始缓慢的消融、坍塌,与血泥混为一体, 王月半即将脱口的责骂咬死在了肚子里,瞪大了眼睛愣是没敢说出一个字,他生怕自己分散了天真的注意力让他成为汪臧海那个死老鬼的陪葬。 闷油瓶似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视线紧紧跟随吴小狗缓缓眯起了眼睛。 但显然,吴小佛爷对眼前的变故早有预料,或者说,他了解汪臧海,明白这个人的城府与肮脏。 在落脚点尽溶于池中之前,小三爷向后退了一步做了个小小的助跑,凌空一跃落在了右前方两米之外。 他跳的仿佛没有任何规律,但就是能把握住自己的极限距离保证自己每一步落脚都是安全。 如此反复了几次,小哥的视线落向汉白玉池壁上的刻绘点缀,神色间掠过一抹恍然和惊艳。 小狗崽子,比他发现的还早呢。 王月半虽然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可眼力还是有的,短暂的惊魂未定后看出天真并不是漫无目的乱来。 但看见归看见,其中的关窍是什么他依旧一头雾水,天真是怎么把握落脚的方向的,又怎么知道自己每次立足的地方不是空无一物。 他一无所知。 于是胖妈妈眼巴巴的抬头瞅向此界精英,“精英”察觉了视线,一脸默然的低头回望,王月半扑棱了两下眼睫毛咧开了大嘴露出一个十分虚伪的讨好笑容来, 小哥和他对视了三秒,平淡的收回眼神重新追寻血池上吴小狗的身影。 胖子的脸登时一抽,他总感觉刚才那个瞬间, 张起棂把他骂了一顿? 第232章 接引 山海经中记载,凤凰与生俱来身上便刻有五个字,头上刻着德,翅膀上刻着义,背上刻着礼,胸口刻着仁,肚子上刻着一个信。 德义礼仁信五种美德加身,因此成为福泽祥瑞的象征。 可到了思维活跃热爱脑补的小三爷这里,这种形容无端的多了几分滑稽。 刻字的地方是有毛还是没毛,如果没毛那岂不是斑秃? 吴峫一边与脚底暗含玄机的关窍作斗争,一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不由得暗自失笑, 汪臧海对凤凰的狂热和执着,连带着让他在潜意识中对上古传说中的生灵自然而然的少了几分敬畏, 这是人类常有的惯性思维,被狗彘不若的东西当做崇拜,本身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样的认知对于早已故去的凤凰而言,约莫也是跳进弱水都洗不清的天大冤屈。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观音禅院中供奉闻名救厄者的年迈慈和老住持,会因为贪图上嵌七宝的锦斓袈裟而不惜放火烧死唐玄奘。 小三爷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奋力一跨,面前的落脚点亦如之前的那些一样,方方正正的仅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站立其上. 这个隐藏式的机关其实更像八九十年代孩童们之间盛行的小游戏“跳房子”。 只不过出现在这里只会让人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趣味。 吴小佛爷站的稳稳当当,即使脚下的关窍依然在下降在滑落,也丝毫没有要动作的迹象,他拿着手电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正前方,一双明眸在光线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睿智清亮。 下一刻,一如他期待中那般, 机扩滚动契合与铁链拉扯的声音震的整间墓室都颤颤巍巍的发出嗡鸣,闷油瓶脸色未变,却将黑金古刀更加用力的往石壁上送了送,抓紧了胖子的手腕。 王月半还在惊讶的神色顷刻间变得龇牙咧嘴,这股铁钳一般抓握的巨大力量简直让他感觉自己的整条胳膊都要坏死。 可胖妈妈没有做声,他怕小天真抓住机会又让他减肥。 减肥是不可能减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再定了心神去看,轰隆震响中血池底部开始出现一大片一大片的涟漪向周围不断地扩散四溢,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凶狠的探出头来。 发生的一切也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所有人都看清了跃然于眼前的大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邪帝在脚下方寸之地即将全部没入血海之前抬步走了上去。 他盯着从池中升起的通体黑色的桥梁,感受着脚底被些微残留腐蚀的痛感神色变幻。 四角亭被桥梁连接着与墙壁上的凤凰啸天图遥遥相望,亭下所加建的几级台阶此时与这座桥梁的终点紧密契合。 就像一个接引涅盘获得新生的生灵,通往全新世界的路。 邪帝因为自己的联想眯了眯眼睛, 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一路走来海底墓中所有的蹊跷与诡异。 果然,这世间所有的长生法子,无论外表如何光鲜亮丽,内里都让他无比恶心与厌恶。 第233章 忘川奈何 民间盛传,人类肉身腐毁魂魄回归鬼门关后,便走上了黄泉路。这条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 路的尽头有一条血红色的忘川河,河里蛇虫鼠蚁五毒俱全腥风扑面,充斥着一切有意识的灵魂里郁结的所有阴暗面。 忘川河的上方又有一座奈何桥,一些孤魂野鬼飘荡在桥面阴毒的伺机而动,稍有不慎便会被推入河中成为它们的一员。 而这座桥的终点,有一位名叫孟婆的女子会给每一位过路的灵魂一碗茶汤, 曾经爱过的人,那些无法放下的执念和经历,滚滚红尘中数不清的悲欢离合与惊心动魄奇崛峰峦都只会随着这碗忘忧散的缓缓入喉,永远凝固于走在奈何桥上欲言又止、泪水盈眸的黯然之间,永远的化作缥缈的云烟淡然散去。 可也有例外。 许是熬汤的无数岁月过于孤寂,孟婆很爱听幽魂们讲述自己的生平。 但她存在的时间太久了,见惯了太多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很少有什么内容能让她为之动容亦或好奇期待。 只是讲述的内容一旦有幸引起她的兴趣,她便会将人带去自己的孟婆庄奉为上宾。 孟婆庄的深处有一座孟婆亭,朱栏玉砌、珠玉成帘门洞四面大开散发着青白的微光,那是整个地府中唯二的轮回路。 也是唯一一条,不用喝孟婆汤便能够带着记忆重回人间的路。 似乎冥冥之中,所有走到尽头的绝望,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善良便能被悲悯获得一线生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或许这便是孟婆亭存在的意义和初衷。 而此时,这则并没有太多人熟知的志怪异闻,就这样就在这海底的墓室中,堂而皇之的被汪臧海呈现在吴峫一行人面前。 血池代表忘川,脚下的桥是奈何,而不远处的四角亭,承载着汪臧海想要逃脱既定规则实现不切实际梦想的狼子野心。 这一瞬间,吴峫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他既为老太监的厚颜无耻迷之自信感到头皮发麻,又忍不住恼火他心狠凶残的大手笔。 一路走来的蛛丝马迹,无不昭示着曾经有个人类的族群为这个恶毒的计划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被实验,被放血,被用来喂养棺煞,被制作成机关。 小三爷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测。 关于这个族群—— 他嗓子眼有些发紧,眼眶发热唾沫咽的十分艰难,指尖微不可察的轻颤,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残忍了,让活着的人无法接受的残忍。 吴小佛爷没来得及更深入的往下思考,脚下被腐蚀的微微刺痛唤回了他的神思, 确实,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 他抬眸看向挂在半空中的两个人,眼里尽是还未完全散去的紧张与担忧,心里奇异的获得了宁静, 他们五个,永远是彼此的后盾。 但王月半存在的地方,仿佛连感动都变得无比好笑与滑稽。 “救命啊~~~天真~~~~天真!!你再不管我我没死在机关下都会交代在小哥手里了呀!嘶————疼疼疼疼!啊!救命啊!非礼啦!” 干了坏事捏人手腕的老小子面不改色的透过昏暗望向小狗崽子,看上去单纯无辜的要命。 第234章 暗藏的杀机 王月半总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能力,能让与他共事的人也变的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当然,也不是面对所有人的画风都是这样的走向,他真心认可愿意在面前耍宝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小三爷听着“你看看他”和“我什么也没做”的稚儿把戏眼皮子跳了跳无语凝噎,上下扫了两个像猴子捞月似的连在一起的人只想发笑。 “省省吧你,祸害遗千年,死胖子你还有的活呢,前提是你别撩闲小哥。”一边揶揄王月半一边拿起手里的物件儿对着小哥遥遥晃了晃, 这是个抓钩枪,有点像蝙蝠侠射出锚链用以攀登和悬挂玩消失最得心应手的那件,只是现实与虚幻之间有着强大的壁垒,漫画动画中这枪能提供强大的拉力足够两个成年人来去自如,但他手里的这件,最多只能当做远距离抛绳器和绳索的定桩。 虽然功能被弱化,但对于在复杂地形活动的地下工作者来说,实在是个得心应手的好东西。 一直盯着他的闷油瓶旋即明白了吴峫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行行行,闭嘴吧天真,白疼你了,说出来的话没一句我爱听。”胖妈妈翻了个白眼,要是条件允许,肯定要当场拿屁股对着小三爷表示愤怒。 可惜,他现在在半空中连耷拉下去的裤子都没办法自己做主。 吴峫嘴角一勾,对他的控诉没有半点狡辩的意思,抬起抓钩枪粗略估算着方位按动了机窍, 不需要精确的去瞄准,只要钉在闷油瓶身边任意他能抓到的地方别太离谱就不会有其他问题,毕竟在小三爷心中,这里脆弱的岩壁远没有张起棂的臂力靠谱。 “当”的一声脆响钩爪扎在了小哥身侧的石岩上整个的嵌了进去,闷油瓶松开抓着黑金古刀的手握住凯夫拉纤维的索绳在胳膊上饶了两圈微微用力拉了拉示意那头准备就绪。 “胖子!” 吴小佛爷唤了一声王月半, 摸金小王子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望了眼小天真放在脚边的水底照明灯,灯光将那座黑色的桥部分轮廓照的一览无余,没有扶手,看不见支座,只有平平整整约莫两米宽的桥台,堪堪搭在血池面上就像是随时会被风摇散的无根浮萍。 一根纤细的绳子从他头顶的高处向下垂落斜着延伸到小三爷手中, 胖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看到小天真那张脸,忽的又想起这人可是能把他抓着腰带拎来拎去又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利索的伸手往绳子上爬。 明明他才是这里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他到底在担心什么狗屁变态大力男啊,呸。 真是哭了半天不知谁死了,自作多情。 胖子的重量承载点从小哥变成锚绳,吴峫绕过肩背卷在胳膊上的绳索骤然发紧,一百九十斤的力量却没能拉动他趔趄分毫,只是毫无征兆的,邪帝感觉自己后背毛孔张开汗毛根根炸立,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捏紧了,一种巨大的,危险即将降临的压力与惊悚感让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他捏紧了绳子瞳孔顷刻间放大,死死地将眼神定格在张起棂和王月半身上,脚下的桥面,不可察觉的,轻微的,传来细微的震颤与塌陷, 吴小佛爷不好的预感从来都很灵验,灵验的令人发指。 这一刹那,闷油瓶和王月半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充斥着疑惑、戒备、紧张还有凝重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投向吴峫,就被连接桥面之外的两侧墙壁吸引了注意力。 那里,血液凝痂与尘土混合着早就看不清真正面目的青岩在缓缓翻转着,露出后方暗藏的杀机。 第235章 别管,腿软 那是装满了强力弩机的箭墙。 隐约的光线下,依稀能看见箭尖上散发的森然寒光。 这一次,不是莲花箭头。 “*他汪家先人,天真你个乌鸦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王月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发出一连串暴躁的感叹。 “是谁先说的死不死的屁话?”吴小狗不甘示弱。 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这两人似乎就越是对耍嘴皮子这种事有瘾, 这话一出,胖子嘿嘿笑了一声完全不以为意,神情间除了最初的惊恐也不见更多的慌张和害怕。 反正,他现在的处境,除了相信上下这两个非人类,真什么也做不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拉倒。 可不同于他透彻的宽心,吴峫一边分析现状一边心中暗骂,这桥底下居然有重量守恒装置,只能承受某一阶段的特定重量,他刚才拉绳索的时候向下施加了太多的力,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因此机关被瞬间启动。 这两面墙上的箭看起来比平常箭矢还要粗的多,面对面启动,足以将任何人捅成筛子溅出一地的肉渣,下头会腐蚀的血池会做好善后。 一念及此,一种可怖的绝望的宿命感侵袭了全身,蓦然间暴涨的暴戾与阴狠让他在这一刻看起来比未知充满机关的墓穴还要可怕的多。 他也在弩箭的扫荡范围之内,但脚踏实地,只要向前飞奔就能脱离眼前的困境,闷油瓶紧贴着墓顶的石壁,或许是机关的创造者没想到有人能做出这种非人类的高难度动作,反倒他的位置是极为安全。 但也仅仅只能让他一人安全,诸葛肥龙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模仿壁虎。 因此折夕的劫难,会遭了殃成为窟窿眼子和肉泥的只有半空的王月半。 吴峫情绪波动极大,却依旧近乎冷漠的冷静,感谢三叔,感谢汪家,感谢无良师父,给了他一个强大无比的内核。 心思电转之间,吴小佛爷脑子里的弦猛的绷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更加握紧了锚链做出了决断。 “胖子,下来!快!” “啥?你说啥?下来?下哪儿去?我真是谢谢你啊,为了不让我忍受万箭穿心之苦直接让我下地狱。” 摸金小王子明显误解了天真的意思,像八爪鱼一样扒着绳子扯开嗓子大声嚷嚷。 “妈的。”邪帝看了眼已经完全翻转过来的箭墙脑阔都在隐隐发麻,终于没忍住骂出了声。 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吴峫干脆的将目光转向了闷油瓶。 “小哥,把绳子割断。” “什么?!天真——啊啊啊!”墓室中是胖子绕梁三日经久不息的尖叫。 几乎是吴峫话音落下的瞬间,小哥拿出了腰后的匕首利落的下手,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但眼神死死的跟随着那道身影, 吴小狗百忙之中头也没回抬手比了个手势。 张起棂眼底光芒一闪硬生生止住了想要动作的心思,那是他和瞎子两人行动时才会用到的暗语。 我自己可以。 胖子感受下坠的过程死死的闭住眼睛,嘴上聒噪着天真不仁吾命休矣,随后便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从身后传来,力道之大飞出的速度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像个炮弹弹射而出。 随即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睁眼,站稳。” 为了节省时间,连说话都尽可能简洁,只是这星驰电掣的仓促之间,王月半感觉小天真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惜字如金逼格拉满的张起棂。 一样的强大且可靠。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逝,摸金小王子在须臾之间就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安心,可更大的问题接踵而来,强大的惯性让他止不住身形不断地向前趔趄,而那约莫两米宽的桥面只要两步便能跨出范围踏进腐池里。 更糟糕的是,他听见了机扩滚动的铿锵和弓弦震颤的嗡鸣。 王月半的神情终于凝重起来,他想要转头看一看小三爷的脸色,想要尽可能的帮到他,起码,自己稳住身形,别成为拖累别引他分神。 或者,成为肉盾。 吴峫很重要,吴峫不能死。 但胖妈妈没能做到。 眼见着再踩出一步就要归西,散发冷冽寒意的箭矢即将到达,吴小佛爷蓦然伸手捏住了王月半的肩头,将他拉了回来一把踢出了几米开外。 这是吴峫所能做到的极限,此时他再去躲已经来不及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叮叮当当不间断的利器与钝物相交的嘈杂,夹杂着闷油瓶微微变了调的那句“吴峫!” 一股剧痛从颈间和胯骨蔓延至全身,胖子猛然在桥上滚了几圈连痛都来不及喊连滚带爬站起来就要朝小天真去看。 下一瞬,他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神情僵硬瞳孔俱颤,这几秒钟,像是转瞬即逝,又似是沧海桑田, 王月半一瞬不眨的看着,嗫嚅着似是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嗓子腾的一声躺回去,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如释重负, “你他爹的天真,这一脚胯骨轴子肯定给老子踹裂了,一顿涮羊肉肯定好不了。” 吴峫弯腰扶着膝盖平复奔腾的血液和心脏,抬头莞尔失笑,伸出两个手指。 “那两顿。” “我还要把汪臧海的脑壳拧下来当球踢。” 小三爷隐晦的瞟了眼身后唯一死寂没有动静的凤凰图,露出一个饶有深意的笑。 “行,都随你。但你能不能先把裤子提上,你这样很辣眼睛。” “别管,腿软没力气。” 毫不在乎的拒绝,但手上还是很实诚的伸手扒拉,可那裤子早就从腿弯落到了脚踝,不起身是摸都摸不着,干脆啧了一声作罢。 这会儿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要先躺会儿再说。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心真大真能造啊,那架势吓得我心脏都卡嗓子眼儿了,还以为——” 话没说完,突兀的沉默,脸上流露出些微不自然的后怕。 小三爷没有接话,他只是笑着摇头,仿佛在嘲笑胖子的怂样儿。 只是邪帝也不确定, 在箭雨到达的那一刹那,拿出防弹玻璃屋并收回的仅仅一秒, 自己到底有没有害怕。 怕什么? 或许是也怕死吧。 第236章 墙上的少数民族传说 闷油瓶能下来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比王月半更狼狈。 三人再次平稳的站在地面,站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所有人心中高悬起来的那块石头悄然落了地。 但很明确,几人安心的理由都绝不相同。 “这死老头子真他娘的诡计多端,真是阴魂不散烦的要死。” 摸金小王子提着裤子拍拍屁股跟在小哥身后沿着黑色的桥梁屁颠屁颠的向前走,看上去刚才的千钧一发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心理阴影。 吴峫走在最后面望着前方十几米的长道若有所思,他本以为这样出其不意的机关会有很多,可不曾想一路畅通,似乎刚才密集的箭雨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但他明显还没有失智到这种地步。 他们看上去着实是对海底墓的环境和历程有些烦了,就连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闷油瓶似乎都无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等走到尽头一步踏上四角亭,站在四面大开的门洞前向四周环顾,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即便手里的灯足以在深不可测的海水里照耀一方,也依旧显得无力。 像是有什么特殊的结界将这里的一切与外界隔绝。 “嚯,这老狗真是够阴间的,这都画的什么鬼东西啊,也是,能在自己墓里放各种各样长相奇怪尸体的人,哪儿会有什么审美。” 胖妈妈举着手电看着头顶的亭梁,吴峫的注意力也被吸引着仰起了脑袋, 亭梁的脊瓦上并不精美却足以写实的绘画让他浅浅的挑起了眉。 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判官崔珏,手拿善薄身穿绿袍,赏善司魏征。 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白无常谢必安;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黑无常范无咎。 一个头像牛,一个头像马,牛头马面。 头戴五佛冠,双手合十双眼微闭,身旁卧有一猛兽,“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青面獠牙手执脚镣手铐,地上托着一黑色鬼魂,黑背无常。 这传说中极有名号的地府八人,被两两一组画在每一面望板上。 “忘川,奈何,孟婆亭,地府鬼差菩萨,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跳脱轮回之外走出生死的既定规则吧,谁给他的自信。” 王月半的头脑从来都不慢,就连小三爷偶尔钻牛角尖的脑子有时甚至都要靠他点醒继而得出答案。 “脸给多了,就连猴子都会以为自己是万兽之王。” 吴峫的声线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汪臧海见过了西王母,见过了终极,见过了蚰蜒共生的东夏王,还见到了麒麟血脉的张家,朱雀血脉的康巴洛人, 眼界早就不在人间,这话有些荒谬, 但换句简单的话来说,他觉得他上他也行。 他觉得比起这些人,缺少的不过是常人难以知晓的秘辛。 若易地而处,他能比西王母,比东夏王,比张家人做的更好。 这是他的残忍他的血腥,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盲目自信带给他的底气。 汪臧海确实比普通人看得多看的远,但比起西王母之流,依旧显得不够看。 亦或许,就连他如今所作的这一切,都在另一群人的意料之中,他们算到了,看到了,并且物尽其用。 他见识了青龙的坚韧、强大且算无遗策,其他几位哪里又会差了? 谁算计谁,谁利用谁,一切都还未知。 就是不知朱雀是否有意识尚存,若他知道这老货将他当成了凤凰祭拜,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他总觉得按照龙绡的形容,那朱鸟的形象总有几分诡异的熟悉。 他没忘,美艳不可方物的鲛人老祖宗说, 蚩尤留下的血脉一分为二,一波前往了滇南广西, 而另一群血脉,成为了肃顺。 肃顺,即为后来的女真。 女真为金,为满清。 满清遗贵。 吴峫的思绪在此戛然而止,即便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最终的答案,但太过残忍。 没到最后,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他不想把这种痛苦带给在意的人。 “天真,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你那几位大动物伙伴,世间到底有没有地府。能不能让我走后门蹭个职务专门接待这种畜生。” 吴小佛爷哑然失笑, “职务?那不得起码是个王。”说话间好似让地府十殿阎罗挪位跟喝水一样容易。 “哎嘿,你小子,够仗义,就这么说定了啊。”胖妈妈咧着嘴朝小天真肩头锤了一拳。 吴小佛爷哄胖妈妈那是相当得心应手。 一旁的闷油瓶睨了他俩一眼,默不作声的朝前走。 等跨过拱形门洞的瞬间,世界又似乎重新亮堂了起来,与人间连接在了一切。 独立似屏风的白英石墙矗立在眼前,足有三米多高,上面的绘像很多,颜色极其大胆艳丽,似乎在描述一个十分远古的故事。 这面墙自成一体,与外面的墓穴风格截然不同,仿佛是突兀的被人搬到了这里。 就像,杨大广祖坟里与他家格格不入的南海王古棺与壁画,还有偌大的雷声收集器。 这墙,是被人连根拔起砌在了这里。 吴峫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到了眼熟的长白山山脉和湖泊后,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关于东北的民间传说。 民间传闻,在长白山东北部有座布库里山,山下有一个清澈透明的水池,这个湖叫布尔瑚里湖。 湖水碧蓝清凉,盛夏时起伏叠嶂的群山环抱着碧水清潭,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湖边野花烂漫,彩蝶飞舞。 这美丽的风景引来了三位仙女自天而降,她们是三个姐妹,大姐叫恩古伦,二姐叫正古伦,三妹叫佛库伦。 三姐妹被震撼,兴奋地脱掉衣服跳入碧水之中,尽情地享受大自然呈献给她们的一切。 这时,一只鸟羽火红似火的朱鸟飞来,嘴里衔着一颗鲜红的果子放在三妹佛库伦的衣裙上便振翅而起,飞入云端消失不见。 第237章 祸从口出 佛库伦拾起色彩鲜艳的红果爱不释手,这散发着特殊香气的果子放在地上怕弄脏了,不放手一直捧着又无法穿衣。 于是她灵机一动,便把红果含到口中,不料,果子竟顺势滑进她的腹内,佛库伦又是咳又是吐,竟丝毫不起作用。 顿时,她感觉到下身无比沉重,犹如千斤坠体,不论怎样念动咒语,她都不能起飞。 大姐和二姐仔细给三妹检查一番后说:\\\"这是天授妊娠于你,等你生产以后,身子轻了再回去罢。\\\"说完便告别三妹,飘然升天。 不知过了多久,佛库伦生下一个男孩,孩子出生后,佛库伦感到很吃惊,孩子落地就能说话,几天功夫就长成一个身强体壮、面目清秀的少年郎,出生便开口能言,佛库伦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布库里雍顺,姓爱新觉罗。 她把儿子放在一条小船上,自己就凌空飞去了。 布库里雍顺按着母亲的指点,乘船顺松花江而下,一直到现在的黑龙江省依兰县一带登了岸。 此时鄂、谟、辉三个姓氏的部落为了争夺当酋长,正在发动战争互相仇杀。 他们的子民中有一个人到江边汲水时,发现了布库里雍顺,见他相貌奇特,十分吃惊。 他急忙制止所有人,并说:“你们不要争斗了,现在上天降下了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快随我去看看吧!” 大家随着人来到江边,问布库里雍顺是从哪里来的,来做什么。 布库里雍顺庄重地对他们说:“我是天女所生、专来平定你们的战乱的,我的名字叫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 众人听了都说“这是天生的圣人啊!”于是一起上前抬起他来,接回住处,让一位好姑娘和他结了婚,推举他当了三姓之主。 后来三姓相容成为满族,布库里雍顺就被称为了满族始祖。 简短的一则小故事讲完,只见胖子脸上满是不以为意的嘲讽。 “君权神授。即君主为天命派遣,于凡间管治世人是天神在人间的代表,作为人民必须遵从君主的指示去做,不能反抗。又是仙女之子又是龙子的愚弄百姓,玩儿的这几出不就是照搬玄女生商的典故,把他们爱新觉罗的祖先与商汤的祖先相提并论,一体神话,宣传政权合法性、正统性,就是为了体现满洲入主中原是天命所归。” 摸金小王子停顿了一瞬,唇角一掀。 “可惜,照抄都没抄明白。” “哎?打住,打住昂。归根结底都是炎黄子孙,你可别张了嘴就什么都往外咧咧,祸从口出,招了祸我可不救你。” 小三爷捂住胖妈妈的嘴,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四周,神色称得上奇怪。 王月半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副作态,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话了。 意外的听话。 胖子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毕竟从前充当小百科的都是小天真,好不容易遇到自己会的能讲两句,那还不得来劲。 但还没等吴小狗松一口气顺着甬道往里进,他亲爱的兄弟像是不把他推进火坑里煎熬不罢休一般再一次张了嘴。 “不过话说回来,这抄的是真不行啊,这朱鸟如果就是死太监崇拜执着的凤——哦不对不对,你说过,这是朱雀,嗯,朱雀。这朱雀真不太行,正经人谁往在洗澡的姑娘家身边飞啊,这不就赤裸裸的偷窥吗,这也太猥琐了吧。” 吴小佛爷这次没来得及阻止,他感受着墓室里细微的温度变化,指尖和心尖都一起抖了三抖,幽怨的扭过头望着一脸正义凛然的王月半—— 对,你是不乱说了,但你胡诌。。 第238章 门后的妇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恶有恶报这种话,其实不怎么能震慑混这一行的老油子们。 因为干的坏事足够多,就连小三爷这种半路出家接受过完整高材生教育的祖国花朵手里,也已经沾满了鲜血干下的恶事儿三天三夜都数落不完。 虱子多了不痒。 不就是多下几次地狱的事儿,再大不了下几辈子做个蚊子被人一巴掌拍死拉倒完事儿。 生活生活,生下来活下去本就艰难,谁还管死后会如何。 因此按照正常发展,王月半造口业数落人家上古生灵的时候,小三爷不仅不会阻拦,甚至还会煞有介事的附和。 但这次真不行。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王月半这番嘴贱的报应根本不会等到他归西,而是就在眼前。 朱雀虽为祥瑞,却喜怒不定性情不稳,好战阴戾,掌南明离火,主大凶。 这一趟,最大的困难不是层出不穷的危险机关,也不是汪臧海藏在角落里的各种恶心人尸,而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朱雀。 这里,实实在在的藏着一个关于朱雀的物件,亦或者朱雀本身。 跟凤凰无关。 这是他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奔腾的血液给他的提示。 一如螣蛇,一如观龙潭和龙绡。 如果朱雀和面对外人时的黑瞎子一样难搞,那后果—— “哎?咋回事,这怎么墓室套墓室,这都到最后了,里面咋还带门的。” 吴峫思索着,但动作不停绕过刻画着神话传说的影壁时听到了来自王月半的疑问。 抬起头用手电去照前方的路,果不其然,两米开外,本以为会安放棺椁的内室赫然屹立着一幢正方形的瓦砖房屋,与外侧的墓室青岩壁形成了一个回字形长廊。 他们此时就站在外侧的长廊甬道里,前面是两扇木质对开的推拉门,两米多高,用古旧的金锁闩着,看上去年代久远。 门右侧的墙上钉了一块半米左右的长方形板子,旁边挂了个布质的小口袋,颜色已经辨识不清了。 小三爷对这些少数民族文化涉猎不够多,遂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小哥。 闷油瓶接收到视线默了默,下一瞬还是开了口。 “倭车库,也叫祖宗板。满族祭祀时会在上面放置哈马刀和箭矢,表示是祖先使用过的东西。在神板旁吊着的布袋是黄色的,叫“子孙娘娘”,里面会放着三、四丈的丝绳叫子孙绳,长命绳。” 上祭祖先庇佑子孙长命安康。 这就是两样东西的作用。 指望小哥去说是不可能的了,还好身旁的两位脑力不错。 祭祀祈福?也就是说,这间房其实是祠堂,家庙? 小狗崽子和胖妈妈对视了一眼,灵光一闪刚要说什么,被闷油瓶的举动吸引。 当小哥手里的光线认真完整的照在那扇门上时,吴峫和摸金小王子瞳孔猛然放大,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小崽子更是下意识的拿出了青玉刀。 不知何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扇门被虚虚的打开了一条缝,一身宽大直筒旗装头顶盘髻的中年女人探出半个身子,用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目光,幽幽的盯着他们。 第239章 谁的崽谁疼 胖子眉峰一竖,面前挂着的汤普森冲锋枪猛的一扬。 “何方妖孽?!来一个老子突突一个!” 门口的妇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们猛瞧,眼里的阴光活像是要把他们生吞。 那诡异的女人没有被威吓,可这一声儿洪亮的大嗓门,倒是让聚精会神盯着门看毫无防备的小三爷猛的一个激灵,而后有些无奈的翻个白眼轻呼了一口气。 一旁一脸淡定的闷油瓶看着差点被吓飞的小狗崽子抿了抿唇掩去嘴角的笑意,声音却丝毫不见波动。 “不是人。” 话音落下,小三爷和胖子似乎受到了二次惊吓,微微后仰了身子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去睨闷油瓶。 不管是不是人都很可怕好吗我的哥。 小哥似是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歪头静默了两秒,像是找到了什么直接的表达办法,发丘双指一伸径直摸向了那老妇的眉心。 如果有心攻击,这一指下去,就算是铜皮铁骨也够喝一壶。 可那妇人没动,依旧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空洞又犀利的看着他们。 王月半和吴小狗咽了口唾沫莫名感觉牙酸,他们能跟任何诡异的东西面对面开干。 但,往往就是这种平淡无奇细思极恐的中式恐怖拥有强大的冲击力,让人心头直发怵。 “是画。” 不是人,是画。 小哥收回手,将指尖的颜料送到他们眼前。 “颜、颜料?”王月半一脸的惊愕,不可置信的都开始有些磕巴。 “啥啥颜料啊,啥颜料还能自己开门呐?咋?颜料成精了?” 惜字如金的张家族长这次并没有好心的回复他。 吴峫倒是放下了戒备,握着闷油瓶的手腕凑上去闻了闻,什么也没有,也是,就算有,也早就被风化了。 不死心,盯着门上妇人用电筒照了半天,光线挪动间也上手去摸。 大张哥扫了眼自己瞬间被无情抛开的手,盯着小崽子的侧脸表情有了些变化。。 但小三爷一无所知,片刻后眉目一凝发现了蹊跷。 这个门上的图,有些地方雕刻了设计好的干涉条纹,在条纹里填充了颜色,在光线的折射下,就能呈现两种不同的画面。 光栅卡片原理。 就像小朋友们喜欢的布灵布灵光彩夺目的卡片,角度不同,看到的图案也不同。 “啧。”真狡猾啊。 小三爷皱着脸咂了咂嘴,不在线的脑子似乎终于找回了点理智,看着这图越发的眼熟。 “就算是画,也画个像样的东西啊,画门神,画福,画钟馗,画啥不行。半倚着门这样子是正经营生吗。” 王月半巴拉巴拉的发表观点,把脑子里那点不中用的东西全秃噜干净了。 小狗崽子用胳膊肘捅他, “见识短浅了吧胖子,这画叫妇人启门图。是古代墓葬艺术中常见的图像之一,可追溯到五代十国。” 他刚才居然也被骗到。 “呵,还是古人会玩儿。”诸葛肥龙贱兮兮的笑,一点也不想理会小天真的言外之意。 吴峫安静下来,把灯光顶到下颌面无表情的用死鱼眼望他。 “好好好,你说你说。”胖妈妈总是会对自家崽子认怂。 闷油瓶挑了下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移开了目光去观望周边的陈设。 小狗崽子满意了,示意王月半去看门上的画。 “妇人启门图出现在墓室里,一般有不同的三种意思。” “第一, 妇人开门探头,表示门后还有其他厅房或另一个世界,意指墓室未到尽头。” “第二,提醒来人,有妇人安于内室,外人不可僭越冒犯,意指约束,在此止步。” “这第三嘛,” 天真意有所指的拖长了音调, “仆妇佣人开门招呼伺候在侧,暗示门后家大业大家境殷实优渥。” 刚还脑袋一点一点敷衍的摸金小王子,眼睛瞬间像个电灯泡似的噌的亮了起来。 “你是说...这里头——?” 四周突兀的亮堂起来打断了胖爷的美梦,循着动静一看,闷油瓶手里拿了个火折子点燃了回廊上挂着的几支火把。 火把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比起他们见过的鲛人油灯和人油灯差了十万八千里,与一路走来的奢侈与残暴格格不入。 小三爷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 这时的小哥转身递给胖子一支燃烧的火焰,冷着脸看他,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八百万。 胖子下意识接在手里瞟了他一眼,要没点默契还真搞不懂这闷瓶子在说什么,心里暗自嘀咕,又去看小狗崽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胖妈妈咽下了到嘴的抱怨认命的去点另一边。 哎,谁的崽谁疼。 还是他家天真最可爱。 第240章 壁画与玉佩 门上的是一把清代盛行的机关锁,多种机械与齿轮契合运行,与各种影视剧中所见的那些简易版完全是天壤之别,没有点眼力和阅历,大约是连锁眼在哪儿都搞不明白。 但,锁的质地不是黄金,而是黄铜这件事,让胖爷很不开心。 可似乎是又想到门后的家大业大,转瞬间又神采飞扬起来看的小三爷眼都疼。 闷油瓶好像没什么不会的,这把看起来繁琐难懂的锁子到了他手里,修长的指节翻飞三下五除二便被分解成了细碎的零件,趁着王月半巴巴上去推门的时候,又重新组合起来递给了吴峫。 吴峫顺手接过抬眼看他,视线相交的瞬间年过百岁的张家族长却什么也没说很快移开了目光,小崽子的额头上冒起一连串问号,摸索了一遍铜锁什么也没发现,而后不自觉的学着刚才闷油瓶的样子上手将它们一个个拆解。 这东西很考验手指的灵活性,但只要知道了关窍果然就会简单许多。 小三爷这时才脑中灵光一闪恍然觉悟,这锁没什么问题,仅仅是单纯的丢给自己玩儿而已。 吴峫几乎能想象到张秃子没说出口的潜台词: 【这东西简单抗造还不危险,给闹腾的吴峫玩儿刚刚好。】 就像见多识广的爷爷,在地摊上淘到了又好玩儿又适合孙子的益智玩具。 吴小佛爷又气又好笑,这一个个是真把他当小屁孩儿了? 算了,也不是不行。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根本不知脸皮为何物的邪帝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看的出来,这种事他过分熟练。 “走了嘿,天真。哎呀别扒拉我呀,小哥你吃错药啦,这么着急赶着见老相好啊你。” 话是这么说,摸金小王子脸上有的也只是揶揄,里头是什么情境尚且不知,当然是谁先进去谁就要承受未知的危险。 张起棂不善言辞,却从来都是行动上的巨人。 小三爷点着头反手收起铜锁跟上胖子的步伐,只是一只脚都跨过了门槛,像是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鬼使神差般的向几米开外的回廊尽头瞟了一眼, 拐角的甬道里一簇隐约的橘红色光芒在影影绰绰的摇摆, 刚才胖子点火把的时候,有去过那里吗? 就算是火把,这里没有风,为什么火苗会窜动。 那里有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仿若一片片轻柔的羽毛,搔在吴小佛爷的心口催促着他去得到答案。 吴峫看了眼已经寂静空无一人的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那片似有若无缥缈虚幻的光影。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那里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似乎只要他走过去,现有的一切,都会被颠覆。 包括他自己。 明明已经不是从前的好奇宝宝,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听脑子使唤,明明抬脚是想要追逐胖子和闷油瓶的身影,落下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拐了个弯走向了另一边。 就像生与死的分道扬镳。 小三爷顺手从墙上拿下了一支火把,不过是几米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慢,一如过去,怀着忐忑与惴惴不安却无法避免的必须走向自己未知的命运。 他想象着自己走过去,会不会看到小花儿和黑瞎子坐在地上点着篝火吃没有青椒的青椒炒肉丝。 亦或者,会不会看到黎蔟和杨好一起,满脸无语和愤怒,一边捶苏万一遍数落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下墓带什么五三。 能靠着脑洞就把自己吓个半死的天真果断的叫停了自己开始发散的思维,现在他只是想到这些,之后会想到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能幻化出烛龙吓唬自己的小三爷,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尿性。 思绪翻转间,人已经站到了回廊的拐角。 没有小花儿没有黑瞎子,也没有黎蔟。 这幢不知是不是宗祠祭祀的房屋外墙上没有火把,也没有油灯。 那片晃动的光影,来自飞檐翘角的屋脊上用细巧的铜链垂落在半空的火红色镂雕玉佩。 玉佩上约莫食指长,两个指节宽,其上雕刻的飞鸟翎羽细致精巧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振翅唳鸣飞向天空。 没有任何光源折射,它自己本身就是光源,一团炽热燃烧的火焰。 吴峫在这须臾之间,突然想起了在献王墓中得到的,藏在霍氏不死虫肚子里泡在凝化成水的龙气中的青色玉胎。 它们无论是手法,大小,还是雕刻的精妙程度,都是如此的相似。 小三爷稍稍瞪大了眼睛,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在一连串事情过后对那枚玉佩的猜测和对小花儿提出的疑问。 【小花儿,你觉得神兽临死前会变成人还是保持兽形态】 他的指尖不可抑制的有些发颤。 如果得到的玉胎是退化后的紫微,那眼前的这个—— 下意识地靠前想要伸手拿下来,却在靠近墙壁的时候发现了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壁画。 吴峫下墓,看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壁画。 从无例外。 这些壁画中有的记录了墓主人的生平,有的描绘了隐秘不为人知的史实,也有的,会画上自己生前的野望。 他喜欢探究秘密解读逸闻,因此也喜欢这样的叙事方式。 而这一次,面前的这些壁画却少见的粗糙,简易,通篇都以黑色勾勒,要是再偷懒少画几笔,跟火柴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为了看得真切,他放下火把,拽下了吊着的玉佩。 与玉胎的清亮不同,触手温热,但他此时也没空细细体会,借着它的光靠墙更近仔仔细细的去看。 起初观察感觉这些图画十分杂乱,没头没尾,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直到第五幅图中,出现了一扇高大的门,上方盘旋着硕大的飞鸟,有人站在门前,扭头与身后的两人遥遥相望。 小三爷的脑子发出了一声震颤的嗡鸣,浑身的肌肉赫然紧绷。 长白山,青铜门,人面鸟,闷油瓶,胖子,和他。 第241章 两世的预言 这些不都是他过去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么。 不,与其说过去经历,不如说是原本的未来。 看懂了这些画里是什么,吴峫急忙回身从头重新看起,这一次他看的明明白白,甚至每一幅图他都能清清楚楚的说出当时的场景。 从第一张往后排开,依次是—— 九点半鸡眼黄沙,与张起棂的初见。 七星鲁王宫闷油瓶放血慑女傀。 海底墓三人围观十二手女尸棺。 秦岭神树与物质化老痒的对峙。 之后云顶天宫的青铜门离别,蛇沼战巨蟒,巴乃遇塌肩膀,密洛陀酷爱舟,大战新月饭店等等等等,他人生将近二十年,几乎全部都映刻在这面壁画里,每件事的关键节点仅有一张,最后在雨村以两排花灯的张家人特殊葬仪上结束。 但这还没完。 后面的图画,用极为精细的手法勾勒出了去往南海王地宫时,每一个人的死亡。 小三爷的脸褪去了血色变得煞白,他的瞳孔在无措的游移、颤抖,却始终不肯移开目光。 被割喉的贾咳子,李嘉乐。回程路上被伏击的刘丧白昊天,在京城被洗牌的秀秀,小花儿。传递消息引开敌人的黎蔟,黑瞎子。只身上阵掩护他的胖子,还有,小哥。 这些壁画像是为了刺痛谁的心脏,刻意描绘的十分细致,吴峫甚至能从那一双双眼睛中,体会到他们当时的情绪与想法。 原来他们死前,是这样的神态吗? 哆嗦着手想要去摸他们每一个人,即将触碰又缩回手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滴在手腕上,炙热滚烫直达胸膛,将心脏烧出了第无数个无法愈合的窟窿。 你们都不在了,我还是我吗。 我是真实的吗。 会不会这一切其实也都是我临死前的幻想。 吴峫摩挲着这些画,平日里隐藏的极深的伤痛终于再也无法压抑,抱着头缓缓滑落蹲在墙角捂着嘴无声的哀嚎。 伤痛已经造成,并不会因为有挽救的机会就将所有的伤害清零。 尤其是精神和心灵的打击。 人生不是能一键清空所有负面状态的娱乐游戏。 他也不想矫情,他也想想快快乐乐,做回从前无忧无虑被各路大佬护着的小三爷。 但他没法选。 “天真,天真?!哪去了,哎——咋了我的小三爷,怎么躲这哭鼻子来了。哎呦,瞧这小模样,可怜死了,来来来,抬头,满脸鼻涕,噫,擦擦,擦擦,脏死了你。” 明明话是心疼的,可怎么听怎么不得劲。 红着双眼泪眼汪汪的小狗崽子低头盯着自己被强行拽过来擦鼻涕的袖子,沉默片刻后,抬头看王月半眼睛一眨不眨泪珠子都忘了掉。 能不能他妈的做点人事儿?!他在哭哎,他在伤心哎,死胖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咳,我衣服料子不行,一会儿把你小嫩脸刮疼了。”撒谎连草稿都不打的摸金小王子,眼部红心不跳的哄骗到。 小三爷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袖,咧了嘴露出八颗牙,一个平淡无奇的假笑。 胖爷摸了摸鼻子,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只好开口转移话题。 “咋的了,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搞成这副德行了。” “没事,就是在这看到了几张画,估计是进了什么幻觉,走吧。”预知画后面的那部分特点过于鲜明,熟悉的人几乎不用细看一眼便能知道其中的蹊跷。 吴峫私心里,不想他看见。 “是吗,我也看看。” 诸葛肥龙兴致盎然,天真没来得及阻拦。 “有点眼熟哈,让胖爷我仔细瞧瞧这是哪位大家的画作,全给他抠咯。” 眯着眼睛整个脸都要贴上去了,小佛爷一口气梗在嗓子眼,惊慌之余一时之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一只长尾巴大猫,三个人骑在上面,怎么那么像观龙潭那会儿的驺虞和我们啊。” 吴峫一身的气力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身上,看着胖子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挤开胖爷往墙上瞧。 “你看嘛,角角这个嘿,内鲛人姑奶奶,龙绡。是吧,我眼神好着呢。” 王月半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得意。 当小三爷的视线重新落到壁画上时,瞳孔骤然一缩。 上面所有的画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 吴峫半晌回不过神来,眼神空洞脑子却在疯狂的运转,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身边胖妈妈悠远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心疼、眷恋与担忧。 这一次,展现的似乎是他的今生。这个念头一起小三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三步并成两步迈到壁画开始的地方。 与闷油瓶的初见,变成了一扇高大的门,与一把刀。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是青铜门和青玉刀,他重来一世的起点。 小佛爷怔楞了两秒,似乎连呼吸都忘了,转瞬间神色变得无比恐慌,趔趄的扶着墙急急忙忙的走向画着十二手尸棺的位置。 胖子没有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眼神有些悲伤。 可邪帝心底那个不好的预感,似乎成真了。 他死死盯着墙上勾勒的线条,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双腿在不住的发软打颤,顷刻间脸上绿纹密布,近乎疯魔一般脸色狰狞。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假的,这是幻觉,我刚刚,刚刚碰了什么看了什么,我想想,我要想想,绝对是幻觉,是青铜铃铛还是致幻的机关,想想想想。” “天真。” “你们不会再死一次,绝对不会,闷油瓶和王月半怎么可能死在区区一个海底墓,这是什么狗屎笑话,我不相信,绝不。” 歇斯底里的吴峫根本听不见。 “停下来,看着我,天真。”稍稍加大了声音,带着十足的无奈和宠溺。 吴峫听见了,缓缓停住动作,却根本不转头,只是脸上满是灰败的绝望。 “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放心的下。天真。” 一声叹息从胖子口中发出, “命运无法违逆,无论来多少次结果都一样。该放下了天真,放过自己。” “我们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邪帝猛的扭头,额头与捏紧的拳头,青筋开始剧烈的突突跳动,牙关因为过度咬合,一缕绿色的血丝从嘴角溢出流向下颌。 如果站在对面的不是王月半,恐怕已经死了八百遍。 胖子与他平静的对视着,常日里不着调的脸上满是强打的欢笑与宽慰。 第242章 我和小哥,谁比较白? 吴峫定定的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言不发。 只是不曾想半晌之后,阴戾的眼神倏然一收,浑身气势都卸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平和,抬手用食指掌侧抹去唇角的血液,勾起一个浅淡又邪肆的笑,风轻云淡的轻声自语。 “是这样的吗?” 对面的胖子困惑于他突然的改变,却因为无从知晓原因显得有些无措,他只是皱起眉开口轻唤。 “天真...” 邪帝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噤声,似笑非笑的开口问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胖子,你说我和小哥,谁比较白?” “当然是小哥了,在地底十年不见天日,别说是你了,就是放了三天的死人都没有他白。” 王月半像是笑了一声,回答的根本不假思索。 吴峫把玩着青玉刀的手指蓦的一顿,好似忽然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般,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他咂了咂嘴,缓缓收敛起了脸上的神色变得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可怕。 “啧,不错的手段。是谁,是汪臧海,还是——算了,死太监没这本事。” “天真...?” “别叫了,很烦。”完全没有胖子叫的顺耳。 “你在说什么?小兔崽子你疯了吗?”王月半看上去有些受伤,脸上挂起了做作的控诉和悲凉。 真的很像,如果不是足够熟悉,可能真的就信了。 小三爷轻呼了口气,心头有些复杂,就是当年云彩死了,小哥失踪,自己肺纤维化晚期,也没见这张脸上有过这么多复杂深情的表情。 而且,刚刚的自己....形象全没了。 打住,有点想吐。 吴小佛爷抹了把脸像是在做心理建设,片刻后才缓慢的开口。 “你不是王月半,也不是我的幻觉。” 对面的身影静默了一瞬,而后像是老旧电视机出现雪花一般闪动了几下,再次出现时,属于王月半的那张脸竟然有几分邪气的玩味儿。 “那你说,我是什么。” “你是我内心深处无法面对的恐惧。”小三爷的语气轻飘飘的,眼神却是坚毅。 无论是壁画上所谓的死亡再现和预言,还是突然出现言语不知所谓的胖子,都是他潜意识里无法清除无法提起甚至不敢回忆分毫的伤疤。 那人好像有些意外,抱着胳膊五指规律的律动敲击,眼角微扬, “反应真快啊,可是明明这一切都是以为你的记忆和想法为基础而出现,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察觉出不对。 “因为——即使顶着这张面皮,你看起来依然很讨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想套麻袋的欠。” 小三爷冷笑了一声,将这句话说的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天真是限定款,但邪帝不是。 能在黑瞎子手里学到本事还没有气出毛病甚至能互相伤害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个有素质的文明玩家。 惹毛了这个小疯子,他才不管对面的是人还是鬼。 不知是什么的存在仿佛有些惊愕,他有些走神,连眼神都在逐渐变得溃散,只是须臾间便回过神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开怀大笑起来, 他笑了很久,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虚幻的生理性泪水。 “你没有机会了。”他的声音带着怅然和意味不明的遗憾,只是临了话音一转, “吴峫,记住,命运是不可违逆的。”愤怒的无奈,又似乎暗含着某种深意。 随着话音落下,身影开始逐渐被拉长而后缓缓消散。 周围的一切也在眨眼之间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吴峫手里的火把还在燃烧,他站在阴暗漆黑的甬道拐角,这里哪有什么摇曳的光影和壁画。 只是手中莫名炽热滚烫,他低下头去看,掌心是一片烈焰般赤红的羽毛。 小三爷捏在手里盯着看了很久, 那句他和小哥谁比较白的变态问题,其实来自王月半。 2015年8月17日,他倚在青铜门前的石头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过去,隐约听得胖子问了这么一句,他当时在心里一边笑一边回答这个可笑的问题。 【他在底下十年没见太阳,我死三天肯定都没他白。】 十年来他太累了,还很困,此时心神一松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睡了过去,因此这个回答,也成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而且,邪帝伸手摸了摸手臂上不存在的十七道疤痕, 他家胖妈妈是一个极度心软善良的好人,他深知,安慰和宽宥都是没用的屁话,并不能让艰难的人好过半分,只会加重本来就深切的歉疚。 放下?佳人已逝,那十几二十年,他自己何曾放下? 又怎么会用这番陈词滥调劝导他的小崽子。 如果真有这幅场景,摸金小王子也约莫只是说: 【宝宝~~~实在过不下去就不过了,记得哦,死的时候要多注意遗容遗表,不要让人以为你是个多坏的尸体,我知道你是个真性情的不在意这些,但你要知道你很邪门,因此更要严格要求自己,起码要用铁水封棺,放上千年的黑驴蹄子,这样才能死的更好看更长久。】 唔,吊儿郎当不着调,反正只字不提糟心的伤痛。 就像吴峫以开玩笑的方式对他说,自己临死前一定要开枪带走张起棂。 胖妈妈也只是在抽了一夜的烟之后顶着一双肿成包子的眼睛一脸认真的回答。 小哥太苦了。 所以,能说出放下那番话的王月半,上辈子的结局,以及这辈子的未知,都是小三爷的恐惧。 他怕好不容易有所回转的命运,又会重新走向既定的诡计。 他怕自己再次害的他们丧命。 只是脑子里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响那位的最后一句。 【吴峫,命运是不可违逆的。】 攥紧手中的翎羽眉目沉沉, “天真天真,你快来呀,磨叽什么呢,我们在这发现了一个祭坛,祭坛桌子上还有本书好像是族谱,小哥他不告诉我,你快来念给我听,天真~~~~~” 卯足了力气拉长了调调。 小三爷眉宇一松轻笑出声。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违逆的机会,不是吗。 他不是龙傲天,也不是气运之子, 但他想试试。 第243章 传承世代皆在此族,一人存即万世昌 纵使吴峫觉得自己把汪臧海想的足够无耻,也没想到他会将人家一个王府的家庙搬到墓穴里来陪葬。 而且,搬的还七零八落不完整。 在历史记载中,满清接管政权以来,所有的贵族子弟家中宗祠的阶级划分十分严格,就像后宫嫔妃森严的等级制度,什么位份穿什么吃什么有多少奴才拿多少例银都是定好的规格,除非上头恩赏,否则私自吃用严重者可能掉脑袋。 满清八旗的家庙阶级亦如是。 明末清初,皇太极登基元年特意为此颁发过一道懿旨,其中有一句话是这样的: 【王室庙中殿宇及正门瓦色中用黄色琉璃,殿脊四围及正门四围均用绿色琉璃,其祀典应照天子之礼。】 这句话的意思,亲王家中庙宇的殿堂以及正门允许用黄色琉璃瓦,殿堂的屋脊墙壁四周与正门四角允许用绿色琉璃瓦,所有的祭祀典仪均可按照皇室天子之礼隆重盛大的举行。 而他们面前的这座房屋,即使过了几百年,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因为湿度而变得粘稠腐朽的绿色颜料,可以想象到过去真实的家庙庄严隆重程度,与这间低矮破旧的房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即便已经尽力的还原屋子里的陈设,但因为面积小摆放拥挤,透露出一种小庙供了大佛的底气不足。 “这老狗,杀了人家一整个族群,放血做人尸不说,连人家祖宗祠堂都没放过,缺不缺德呀,就这还妄想来生,他脑子里都是什么狗屎,我真想不明白天真。你瞧瞧,王府家庙起步就是四层,还有无数的影堂和祖先堂,他倒是知道捡一个最重要的供堂摆在这,可起码把房子给人家盖利索啊,这不赤裸裸的挑衅侮辱吗。” 王月半作为一个外人都受不了这窝囊气,如果知道这些的是他们的后人—— 吴峫眼神一暗喉咙梗的难受,却还是拍了拍胖妈妈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气。 “汪臧海似乎笃定走到这里的会是什么特殊的人,就是故意激他的。你看这些绿色,有的地方涂了有的地方又没有,墙上这些富有东北民族特色的钉线早就被扯坏了,挂在这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小三爷心里沉甸甸的,他望了眼闷油瓶,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的神色如出一辙的冰冷。 小哥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的,只是细看肢体语言就会发现,他的下颌微微紧绷眼神过于凌厉与肃杀。 看来,他心里也早就有了猜测,如今证实了。 吴峫有些想笑,苦笑,他们五个,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要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去承受苦痛煎熬和劫难。 可此时,就连扯起唇角都显得有些勉强。 邪帝将视线投向墙上的钉线,那些以织布和棉线为原料剪缝而成的另类绣图,黑白色为主调,纹饰以凤凰、仙鹤、蛟龙和石榴开百子以及葫芦盘长等图案,三面墙壁挂的满满当当。 无一不体现着这个家族的凝聚力和对后辈子孙福寿安康的希冀。 上方檐梁的龙头木雕断了角,黄花梨交椅少了腿,八仙桌从中间割裂被强行拼凑在了一起摆放着一只掸瓶和花瓶。 那本是成双成对,寓意四平八稳、平平静静。 本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四处瞟的吴小佛爷,终于也渐渐地看出了火气。 他所有怼人的阴损词汇量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匮乏。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晃了晃脑袋,在阴暗的地方待的久了,果然情绪会变的极其不稳定。 但是,在眼前这个情况下到底谁他妈能忍得住啊。 别说这事儿残害的是自己人,就他娘的是毫无关系的外人那也足够让人心头冒火。 没见就连淡漠如张起棂都开始不淡定了吗。 胖子早就以汪臧海为圆心,以爹妈为辅助,祖宗亲戚为半径画圆开艹了。 吴峫没阻止,他麻利的收着屋子里每一样细碎零落的物件儿,听着那越来越脏的字眼儿和句式,似乎心口那份气终于顺畅了些。 似乎就连闷油瓶的脸色都稍稍好了些许。 身边有个会骂人的嘴替兄弟真好,胖子万岁。 摸金小王子自然是看到了小天真的举动,如果起初还有些困惑不解,可看了身边这两人的脸色,也多少能推断出一些。 这里恐怕和他们身边的某个人有关。 否则不会连常年不化的冰山面瘫脸都是这副阴沉的杀人表情。 胖妈妈骂的更来劲了,等他终于骂完了一圈嘴都干了,小天真贴心的递来了一瓶水,招呼他往最里侧的供桌跟前走。 那里就是胖爷发现满满一本“鸟语”的地方。 相比起其他物件的残缺与损坏,这张黄花梨的香案却意外的十分完整,上面仅仅只有有一个半人高的摆件被红色的绸布遮盖着,完全看不出供奉的到底是谁。 满族早期的信仰神足有一百多种,路神、猎神、福神等等各种名字的数不胜数,就是每个念一遍也要说好一阵儿。 但此时三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里,目光紧紧盯着香案上被刻意摆放的十分明显的家谱一时之间既然没有任何人有所动作。 胖妈妈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吴峫的后背,吴峫眼睫微颤,他明白他的意思。 都已经到这儿了,这个地步了,除了面对没有别的办法。 邪帝当然明白。 但人类最深的苦难有时候并不是人间劫难尽加吾身, 而是看着所爱之人痛苦深陷泥潭却无能为力。 吴峫拿起了那本用满文写着“家谱”两个字的大册子。 开篇即:为清乾隆三十九年常英辑,后经其曾孙兴泰,玄孙祥安多次修编。 第一页入眼,便是满族大姓叶赫那拉。 吴峫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悄然湮灭。 叶赫那拉,乌拉那拉,辉发那拉,哈达那拉,都只有嫡系主脉记录,没有旁支,因此只是一本就绰绰有余。 他一目十行,一页一页机械的往后翻着,随着书页的撩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握住挣扎不得。 半晌之后,一个极其醒目的三字姓氏赫然呈现于眼前—— 齐达哷。 后页中简短的介绍,却是宣告着这个姓氏的与众不同。 传承世代皆在此族,一人存即万世昌。 小三爷的指尖微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 他翻到了这个姓氏的最后一页, 最下面写着, 齐达哷·博思齐。 意为——齐达哷家的塞北明珠。 第244章 长生是能批发的吗? 齐达哷·博思齐 这个应该张扬绽放在塞北的名字如今孤零零的蜷缩在一个角落,再也没有任何姓氏相同的字眼出现。 仿佛偌大的家族,他就是这世间残存下来的最后血脉。 吴峫摩挲着这一页,忽而察觉手中纸张的感觉有些不对, 带着疑问再次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如血池中那般红色发黑的液体,被当做笔墨细细的书写了一大长段的汉文,小三爷开始逐字逐句的往外念: 【齐达哷·博思齐,生于1900年,1912年清帝退位,正值辛亥革命政局动荡时期被送往德意志帝国避难,1914年,叶赫因妖妇叶赫那拉杏贞衰落再无往日光辉,齐达哷一族被秘密送往科尔沁,1914年4月,长生计划启动,长达三百年的等待与筹谋终于有了曙光,齐达哷一族血脉特殊战力强悍,但,祖老也曾有言,再强悍的武力都敌不过人心的算计。三百年的时光,我们也不仅仅只是看着,齐达哷的支脉旁系早就悄然消失成为无数个试验品的其中之一,消失的合情合理。强大自傲如张家不也是被渗透的千疮百孔而不自知。全族207口人不费吹灰之力被生擒带回,包括,在古潼京中得知的那个,能够长生的引子。只是,满清鞑子狡诈诡异,207人血脉力量早已被剥离,残留的部分也仅仅只能维持着他们世代壮硕的形体与基因。长生计划再次受到阻碍,一致认为并不重要的弃子此时却成了关键。我们尝试模仿通联的书信将他召回,娇宠在蜜罐里14岁的孩子,即便再早熟也无法与成年人的智慧相提并论,却在即将得手时,重伤的齐达哷·博思齐就此凭空消失,方圆百里不见踪影。】 写到这,记述性的行文结束,底下的字眼变得张狂狰狞。 【我们会找到你的—— ——就像我们也曾找到三千年“不死”的圣婴。】 吴峫没有念出后半段,下意识皱起了眉,他几乎能想象到写下这段文字的人脸上嚣张又轻狂不屑的笑。 三千年不死的圣婴,齐达哷最后一人。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族中的死穴,只要击中,一切都会土崩瓦解。 但也许不止族中。 邪帝在看到圣婴的字眼时,眼底乍起的波澜和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话也并不是闲的没事儿交代自己的作案过程,而是带着强烈自豪和优越的得意,报复和炫耀性的总结。 瞧,纵使你有千般能耐万般手段,我们也能让你们覆灭。 这番明显与前面家谱纪年不符的话,是后来刻意加上去的。 写给齐达哷·博思齐。 他们笃定他会来。 可是为什么。 这些人希望他来,为什么。 希望他来做什么。 这里有什么是齐达哷的人必须来的理由。 齐达哷这个血脉,到底有什么特殊。 “呵,长生计划,上一个想长生成仙的献王,坟头树已经百米高了。既然这家谱依旧原封不动放在这,不正说明这个什么思齐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而且,这个家族最后一个人的出生,离现在已经过去了百年之久,就算没死,也是个牙齿头发全掉光行将就木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了,就算能用他的后代血脉完成那什么计划,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年眼皮子底下都放跑了,难不成这一次就能抓到了?本事不大放屁挺大声。下次见面我肯定得提醒那汪家人多吃两粒花生米,省的没喝两口就开始说胡话。” 吴峫对于整件事的逻辑推理被打断,心事重重的摇头回应胖爷的疑问。 “不,胖子,这个人还活着,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能再活几百年。” 这一瞬间,王月半的表情有些扭曲,等看到小天真不似开玩笑的认真表情,他抚着额头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好半晌才捏着眉心用十分不解的语气看向小哥。 “你们张家这长生是能批发的吗?多少钱?来一斤?” 闷油瓶看上去心情极差,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这个人你也认识的。”小三爷又给了一个言语暴击,胖妈妈不可置信的拿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认识这种长生不老的牛人?” “道上与哑巴张齐名的那位。”吴峫这话说的十分随意,因此摸金小王子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和哑巴张齐名?谁他妈能和这老——”像是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几秒扭头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是说,齐黑瞎?南瞎北哑的瞎?” 吴峫点了点头。 王月半依旧不死心。 “雇主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那位?和这个——”颤巍巍的指了指吴峫手里的家谱,“这个齐达哷·博思齐?是一个人?” 小三爷无奈继续点头,师父,看看你干的好事。 “嘶——” 诸葛肥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才憋出一句。 “造孽啊。”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天真和闷油瓶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了。 如果他在外面查到了吴叁省的惨烈死状,作为兄弟还必须要带回去一五一十的讲给天真听,那他—— 他的表情可能比这还难看。 这他妈怎么说得出口。 没了胖爷叭叭的嘴,一时之间气氛过于静谧沉重。 海底墓和齐达哷一族的覆灭时间跨度久远,这与他们预想的有些出入。 因此邪帝的眼睛瞟向了整个房间中最后一样完整,可能会有线索的东西。 被放在高堂之上用红布覆盖了真容,被整个王府家庙供奉祭拜的,那尊神圣。 只要清楚了它的来历,便能填充自己推断中的逻辑漏洞,将整件事情还原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第245章 雕纹玉盒 几乎是吴峫的眼神落在供桌上的下一秒,闷油瓶就已经伸手利落的揭开了红色绣着禽鸟的钉线。 小三爷和胖子少有的感觉到了雪山神明的烦躁与煎熬。 哪怕此刻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幽深而不可测。 如果黑—— 如果齐达哷·博思齐看见他如今这副样子,或许会因为那十年跟在张家族长屁股后面挨的打而欣慰不已。 但很快,所有人的目光便被眼前盖头下露出真容的物件儿所吸引。 暴露在眼前的,是约莫三十公分长宽的正方形玉盒,莹白清亮,材质古旧包浆,正对着他们的那一面有一块儿血红的色沁雕琢成了一只华丽的朱鸟曲折盘绕,大气秀雅,繁复又不失规整。 只是一整只盒子,却是没有丝毫缝隙和组装痕迹,只有玉盒顶上一处巴掌大的不规则凹陷让人升的起一丝探索的欲望,而别处根本无从下手让人脑袋发蒙。 可这个不规则的图形,吴峫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出头绪来。 “又是鸟,又是鸟,汪臧海这个************老子现在看到鸟就烦。” 就连遇到值钱的好东西这件事也没能让摸金小王子的暴脾气平缓一些,看的出来对墓主人已经是极致的深恶痛绝,这也是小三爷此时的心情。 正当漏风的皮夹克按耐着情绪斟酌措辞试图出言安抚的时候,冷不丁听到未尽的言辞: “所以,这种好东西就当是给我们的精神补偿了,嘿嘿嘿~” 吴峫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儿,面无表情的垮起了批脸。 我踏马真是信了你的邪死胖子。 胖妈妈丝毫不知道他家小天真几秒钟内有了多少心理活动,他只是兴冲冲的伸手要去抓那个华丽的雕纹玉盒想要看个清楚, 当吴峫和闷油瓶注意到朱红色的禽鸟纹饰在被触及的瞬间,闪过一抹诡异氤氲的红光时,才面色巨变的想要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诸葛肥龙刹那间腾空而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了出去,他在半空中还睁着眼睛,眼里是一抹还未散去的疼痛与惊惧。 吴峫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伸手拉人,但小哥的反应比他更快,在王月半腾空的瞬间他已经弹射起步离开原地,在身躯落地之前,扯着腰带卸掉了大部分冲劲将人平稳的放在了地面。 “胖子!” 没有人知道小三爷在几个呼吸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脱口而出的担忧都变的有些嘶哑。 躺在地上的王月半依旧将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天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更别说能有什么动作。 张起棂似有所觉的伸手在胖子身上连拍了几下,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让几个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没事,巨力震荡,疼的背过气了。”闷油瓶转头对着吴小狗说道,同时眼底有什么阴翳缓缓散去归于平静。 吴峫快速的眨动了几下眼睛鼓起腮帮子呼了几口气,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命运是不可违逆的】 说自己一点儿都没有被影响那是假的。 这句话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让他坐立难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体会到这种一切都可能被颠覆成一无所有的恐惧。 “咳、咳咳——妈的,真是疼死爷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只有那玩意儿摆放的地方是完整无缺的了,摸上去又是烫又是被打,谁受得住这折腾,除了抬桌子还能怎么着。嘶——天真,胖爷我这次可是亏大了。” 王月半喘着气,倚靠着吴峫摊开了两只手,掌心向上。 赫然发现手心表皮已经被损伤,触摸的局部呈红褐色,开始有大小不等的气泡向外冒出。 小三爷的脸色极其差劲,直接拿了一桶冰水示意胖子把手往里头塞,及时得到合理降温,会减轻伤害和痛感。 “嘶——果然舒服多了。咱们天真真是个好宝贝。”自知理亏,带着讨好准备放一连串的彩虹屁。 小狗崽子安静的拧着冰毛巾对他的言语不置一词,他很想像从前一样把这手贱的家伙骂个狗血淋头,但上辈子这人不也用事实证明,就算说一千遍一万遍,下次依旧我行我素该咋样还咋样。 那还废什么话,算了吧。 浪费口水。 第246章 不是凤凰,是朱雀 邪帝身上的气压低的离谱,他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即便是王月半也会感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这情势和身边总是木着个脸的老干部可不同,平常笑呵呵善良的人生起气来那才是要命。 发发脾气还好,就怕闭紧了嘴巴半个字都不往外说。 比如天真这种。 而且这两人摆明恼了不想搭理他,可人嘛,越是心虚底气不足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多话。 虽然他的话本来一直就不少。 “天真...” 小三爷检查着他两条被震开率先面对巨力的胳膊,头都没抬。 “天真啊~~~~” 小狗崽子仍旧一言不发。 “天真我错了。”也不说哪儿错了,也不说改正,装模作样可怜兮兮,完了还把灼伤的双手往人跟前探了探。 吴峫的动作一顿,不受控制的瞟了他一眼,忽的叹口气捏捏眉心认命的将桶里的冰毛巾覆到手心开口。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闷油瓶站在一旁,看着摸金小王子得意洋洋的抬起头对他炫耀似的挤眉弄眼,生生忍住了把黑金古刀扔到他脸上的冲动,转开脑袋,对这个死胖子眼不见为净。 “没有,我好的————啊~~——~疼疼疼——” 抑扬顿挫弯曲起伏的嚎叫充斥了整个屋子,吴峫冷笑着用食指去点隆起的透明水泡。 他一句话不说,意思却很明显,本来心情看上去不太佳的冰碴子老干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眉尖轻挑。 理亏的诸葛肥龙当然半个狡辩的字眼都说不出来,好在漏风的皮夹克还是心疼他的胖妈妈,只是一触即离。 “水泡还没发完,不适合上药,你拿着毛巾敷一敷,过阵子给你处理。” 胖妈妈泫然欲泣的瘪着嘴委屈巴巴的点头,满脸控诉,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姑娘,只是这模样,怎么看也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行了,别装了。”小三爷一脸嫌弃的摸了摸胳膊,似乎是在安抚乍起的鸡皮疙瘩。 “啧。” 胖妈妈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一收,一秒进入正题。 “那玩意儿肯定不是汪臧海的,刚才被弹开的一瞬间我几乎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天真,它在警告我,那东西它是有意识的,它在警告我如果还有下次就直接归西,我没开玩笑。那老太监要是有这种本事,他还长什么生,不早成仙了。” 闷油瓶和吴峫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同时眯起了眼睛。 所以,这就是整间房屋的一切都毁的七零八落,只有摆放玉盒的位置完好无损的原因。 汪家拿这个东西没有丝毫办法, 再大胆假设,会不会,汪家在古潼京找到的关于长生的引子,其实就是这件有些神异的玉盒。 并且,他们想要齐达哷的后人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就是想打开它。 可这说不通过。 如果能打开,想必在历史上叶赫或者齐达哷屡次遭受灭顶之灾时就应该拿出来御敌,而不是依然完好无损的留到了后世。 几千年的时光,哪怕是后世汪家丧心病狂的杀死无数人,不惜用齐达哷的血脉造就了一个血池,也没能让这种结果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们凭什么觉得,来到这里的人就一定能打开。 汪家为什么如此笃定。 心思百转,小三爷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玉盒上的血红色禽鸟,他忽而回忆起当初在观龙潭,龙绡饶有深意的向他讲述了朱雀一族的起源。 她是怎么说的, 西王母在看守青铜门的蚩尤族人中选择了一批人,赋予了他们朱雀的力量。 在逐鹿之战中,九黎一脉销声匿迹,这批身怀朱雀血脉的特殊士兵一部分去往了粤西和滇国,改头换面信奉了母神,命名为密洛陀。 而另一部分—— 逃亡到了东北地带,在古代,他们被称为肃慎,女真这些个名字,便是肃慎不同朝代的音译。 而显然,眼前这间房屋里的一切都证明,肃慎虽然改头换面,但未改变的是几千年来的信仰,他们依然在虔诚的供奉着—— 朱雀。 朱雀。 朱雀。 不是凤凰,是朱雀。 一语成戗。 邪帝攥紧手中赤红色的翎羽,卷起的袖子暴露出胳膊和手背上一条一条虬起的青筋,棱角鲜明。 他闭了闭眼睛,一瞬间将之前所有的线索和推测联结到了一切。 原来如此。 第247章 真相 西王母的秘术没能让汪臧海如愿获得长生。 这个长生之法,似乎缺少了重要的环节,他不得不一遍遍亲自试验去填补这个缺失。 那些试验品无一例外的,在服下尸蟞丹的那一刻承受不住剧毒的药性暴毙身亡。 他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但他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他开始利用自己创造的族群倾尽所能来寻找其他长生之法想要另辟蹊径,却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巴丹吉林深处的的一座古城遗址——古潼京。 在古潼京的蛇矿中,他得到了许多关于上古不曾现世也不可能现世的秘辛。 关于长生的秘藏。 他也由此知道了这个世间,除了麒麟张家以外,还存在另一股蕴藏着上古强大力量的血脉。 汪臧海用这些细碎的线索,开始抽丝剥茧般寻找这些人在这世间存在的痕迹。 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最先找到的是西藏雪山深处的康巴洛人。 他们给予了他最大的帮助,助他起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康巴洛人,就没有汪家,他们对他的大恩等同于再造。 但在长生面前,无论是什么,都显得那么渺小且微不足道。 他年事已高,他们是他最后的希望,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必须是胜利的那一方。 老太监再次来到了西藏,他很快发现康巴洛人的凤凰纹身只是某种带着深意的纪念与崇敬,而不是代表他们血脉的本身, 这些住在雪山深处有着惊世骇俗祭祀仪式的人,有着另一些让人无法深究的其他秘密。 他们的传承,他们不老的秘密,无关血脉,而是依附于那个古老神秘的恐怖传说。 阎王骑尸。 他的长生路再次受到了阻碍,可也仅仅只是阻碍。 没过多久,他又顺着康巴洛人的存在时间和起源找到了另一个同样历史悠久的民族。 肃慎。 明朝时期,他们被称为女真。 但那时的女真,别说大小族群人口众多,分散范围极广,还接受了永乐帝的教化招抚,跟朝廷联系紧密,无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要付出的心力和要面对的后果,也不是区区一个汪臧海和汪家所能够承担的。 这个现实,几乎要让这个年迈的野望者寸步难行。 汪臧海心怀叵测的鬼蜮伎俩显然多得要命,否则不会在死后几百年依旧能成为张家和九门的噩梦。 当一个人执着的想要得到什么,并因此无谓其他的一切之后,他将变得无比勇莽且可怕。 邪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只不过他的狠辣与老练,是无路可退不得不蜕变的无奈。 而这个老太监主动舍弃掉了仅有的最后一丝人性。 他有计划的张罗修建着自己的海底墓船,开始制定所谓的长生计划。 而汪家,游走于各个女真部族之间,伺机抓捕各个姓氏的血脉。 无论孩童妇孺,亦或老人还是青壮年,只要脱离了人群,汪家人就如附骨之蛆一般无孔不入。 皇权统治时期,没有绝对的和平,甚至连部族之间都会有摩擦和拼杀,人命如草芥,动辄几十上百人死亡,一两个人的消失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 而那些消失的人们却是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尸蟞丹之下的亡魂,更有甚者被顶替了身份,变成了族人和亲眷身边的不定时炸弹和毒瘤。 就像麒麟张家一样,温水煮青蛙一般被渗透的悄无声息。 但不得不说,这种方法阴暗龌龊却极其有效,在有限的范围内,给了他们极大的发挥空间,并且掩盖了他们存在作梗的痕迹,让他们能够继续潜行在阴暗的角落里。 许是皇天不负缺德的人,死太监的实验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一位孕妇在被喂下尸蟞丹之后并没有死亡,而是发生了令人惊骇的诡异变化。这就是十二手女尸的来源。 虽然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的发展,可就像一成不变的死水被投入石子荡起了涟漪,让汪臧海的执念更加凶猛且急不可耐。 他开始着重调查这位孕妇的来源,她的姓氏她的血脉。 最终,他在汉译为凤凰朝阳的叶赫那拉的附属族群中,找到了人数稀少看似毫不起眼的齐达哷一族。 他需要相对更多的试验品,来证实自己的实验和推测。 但在这个过程中,却意外的发现齐达哷这一族的存在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就连城中尊贵如叶赫这种权利顶峰的存在,也会在言语中对齐达哷这个姓氏报以微妙的崇敬。 并且在某些特殊的事情上,齐达哷的族长居然隐隐的和叶赫族长平起平坐。他们将这一族人排除在权利纷争之外,更像是一种无言的保护 汪臧海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因为日渐苍老残败的身躯,他行事更加急迫。 之后,便有了那一整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墙。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实验的结果依旧止步于此毫无进展。 他没有时间了,他要死了,人类终究不能与时间抗衡。 他葬在了自己的船墓中,将那些对他有着特别意义的尸体堂而皇之的摆出来,用以对特殊的来者炫耀自己的生平和胜利,最后沉入了海底。 他会胜利的,他有自信,即使死了,计划也不会停止。 果然,在他死后,汪家一代代坚守着长生计划伺机而动。 明朝的破灭,爱新觉罗入主中原,女真的权利与军地位空前强大,汪家的处境更加艰难,计划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但好在他们解决了另一个死对头,张家。 三千年不死的圣婴,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笑话。 紧接着,皇权开始出现震荡,清帝退位,满清遗族成为了罪人。 汪家的机会来了。 他们算计了齐达哷一族,活捉了207位族人,将他们带进了海底墓。 在雕刻了凤凰啸天图的墙面前,将他们尽数割喉放血,血液顺着线条和沟渠流入了最终墓室的所在地,在被加以处理的血池中汇集。 这就是,为什么汪臧海死亡将近六百年,这些血液痕迹却不过百年的真正原因。 可在做完这些之后,他们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主味药已经准备妥当,而长生的引子,那个四四方方的朱鸟白玉盒显然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范围之内。 这个盒子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已经将齐达哷翻了个底朝天的汪家万般无奈之下 ,将目光移向了远在德国逃过一劫的齐达哷·博思齐。 钥匙不在家族,那只能是在这个就连叶赫都要称一声小王爷的孩子手中。 如果一切都还在原来的正轨,这个塞北明珠将接替他的父亲成为下一任掌管血脉传承和宝物与各族王爷平分秋色的掌权人。 但没有如果。 齐达哷·博思齐被忽悠回国,之后就是离奇的失踪。 等到汪家再次发现他的踪迹,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落于汪家任何人的下风。 眼中钉,肉中刺,却毫无办法。 汪家甚至不敢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之前,做出过于明显的引导举动。 疯狗可以不怕,但孤家寡人的疯狗,就连再牛逼的存在也要退避三分。 齐达哷207人的灭亡,整个族群的消逝,即使汪家承受得住真相现世的反扑,必定也付出极大的代价。 道上的黑爷之名和作风,如雷贯耳。 因此这件事一再被搁置的后果,就是让吴峫误入其中知晓了一切。 汪臧海的海底墓,在讲述着一个悲惨黑暗,却又离奇诡谲的阴谋。 汪臧海和汪家做下的所有,都是为了得到并打开这个盒子,借着其中的东西与齐达哷的血脉之力从而涅盘获得长生。 第248章 汪家找的,应该是我 吴峫的一番推论让本就沉重的氛围染上了更加深沉的阴霾,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全族都死于虚无缥缈的长生,死于他人的私欲,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感到难过与悲愤,如果黑瞎子知道了实情—— 根本无法想象。 片刻之后,王月半首先缓过神来,忽然把肿的跟猪蹄子似的爪子伸出三个指头在小三爷和闷油瓶面前晃了晃, “三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明明是朱雀,可无论是康巴洛人还是女真亦或汪家,都执拗的要称自己为凤凰的后裔,他们总不会连自己在信仰什么都搞不清楚吧。” “第二,外头那一池子的人血,如果是祭祀凤凰或者朱雀,至少也应该把血浇灌在玉盒上,可他们往根本没什么卵用的凤凰雕刻上呼啦什么,这些血囤积在这里,更像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目光瞥见天真看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意味深长,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不、不会吧?卧槽?!” 吴小佛爷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和,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那你觉得,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放的下那么大一个物件儿而不被这位小哥发现吗?” 诸葛肥龙眉间微动,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老小子摇了摇头。 他就算不相信天真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也要相信年逾百岁的专业技术人员。 “行吧。真能折腾。” 虽然说的话听上去带着无奈,可依旧难以掩饰其中的兴奋与雀跃,煞有介事的想要抬手挥挥巴掌,可动作过大扯着虎口疼的龇牙咧嘴。 “省省吧您内,都这样了还闲不住呢,快问,下一个。” 吴峫斜眼瞧他,又被这番动作逗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一打岔,我忘了。” 眨巴着眼睛气死人不偿命,这是另一个吴小狗,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三爷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握着胖子的胳膊一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扶着走向供桌上此刻连气息都透着一股子凌厉的玉盒。 “朱雀和凤凰很相像,但二者放在一起其实很容易区分。朱雀凶戾,遨游四方,唳散魍魉,引魂安眠,它的形象多是烈焰般焚毁一切的张扬、凌厉与威严。” “而凤凰祥瑞,是一切美好的象征,它的外表是极尽绚烂的美观。” “我想,最先接受血脉的蚩尤族人不会不清楚这天大的恩惠来自于谁,而传承尚未断绝的女真也不会,就连康巴洛人,都在用凤凰纹身去纪念与感恩,就更不必说。” “至于他们为什么明知故犯,不直接用朱雀代称。曾经有人告诉我,就算是在上古年间,麒麟神兽也仅仅只有一只,也只会有一只。我想朱雀同为五方圣君之一也必定如此。” “为了敬畏,就像是在避讳长辈或者皇帝的名讳,他们选择了另一个称呼。因为朱雀仅有一只,而凤凰,却能有一群。” 而显然,张家那群木头疙瘩可没这个脑子,不过也可能是麒麟亲自授权,毕竟连体系和运营模式都是人家自己琢磨钦定的。 吴小佛爷不紧不慢的说着,反手拿出了一块儿有些熟悉的,散发着氤氲彩光的巴掌大的骨片。 不知怎么的,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些反常的低落和让人难言的毛骨悚然。 身边的王月半有些错愕的指着那骨头张大了嘴巴,就连闷油瓶万年不变的冰块脸都有些溃散的趋势。 可小三爷似乎没什么闲空去管他们的异样,他还在机械的解说着自己的见解。 “至于汪臧海的凤凰,一是康巴洛对他有恩,二是他认为凤凰涅盘这种传说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汪家,都寓意深刻。并且,关于凤凰还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典故,凤鸣岐山。” “商朝被灭之前,周朝的岐山有凤凰栖息鸣叫,人们认为商王暴虐文王德政从而引来了神鸟,认为周朝应该替代殷商,民间的舆论让文王伐纣师出有名。代入一下,死太监觉得自己是文王,而张家是覆灭的殷商罢了。” 只不过,这文王,可是真不长命,就和汪臧海一模一样。 可摸金小王子的神思显然不在这些上,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小三爷手里的物件儿,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可天真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更倾向于,汪臧海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是朱雀后裔,不是什么凤凰血脉。否则他应该知道,朱雀是不可能涅盘的。” 引火自焚,浴火重生的,那叫不死鸟。 所以,在吴峫脑子中闪现的记忆片段,朱雀哄骗西王母说自己要去涅盘,根本也是骗人的。 朱雀根本回不来,他根本没打算活着。 从上古到现今,朱雀血脉似乎一脉相承如出一辙的悲壮与惨烈。 最开始只有一人。 最后,也只剩下一人。 “停,天真你给我打住,你别装蒜。你先告诉我你手里那是什么,你哪来的。” 吴小狗手里的白色不规则骨片,根本就与玉盒上的凹槽一模一样且十分契合。 他不知何时皱起了眉,脸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阴翳和浓到化不开的愁绪。 吴峫扬了扬手里散发着五光十色的骨头深吸了口气,声音喑哑阴沉, “这盒子,是留给我的。” “汪家找的,应该是我。” 第249章 别怕天真 当王月半听着天真的低语,看清他手里那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刹那间感觉到了一种被人当提线木偶操控安排的不寒而栗。 哪怕在观龙潭的鲛人龙绡直白明确的告诉过他们,这是吴峫选择的路,他逃不开这一切。也没有此刻眼前的场景这般直白的让人感到颤栗与恐惧。 胖爷记得那白色的骨片来自献王墓中价值连城的窨子棺,偌大的棺材中空空如也,只放着一截不知是什么鸟的趾骨,上面用几千年不朽的翎羽拧成线绣着一篇晦涩难懂的古文。 在两千年前放入棺中的物件儿,却在两千年后与之相距千里之外的地方,打开了起码传承五千年的神秘玉盒。 巧合?这可能吗。 所以,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还是无知无觉的被人引导和驾驭。 是命运,还是人。 摸金小王子喉咙有些干涩,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吴小狗平静到有些反常的侧颜,心头涌上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天真在想什么,知道他一闪而过的低落来源于哪里。 因为留给自己的东西而导致自己的好友被灭族这种事,是何等的荒唐与操蛋。 几千年,多少人的命,只是为了传递一个可能莫须有根本不知道来自谁、有什么用的破盒子。 哪怕这件事在天真存在之前就已成定局,半点怪罪不到他的身上也很难没有心理负担。 “不是吴峫,也会有王邪、张邪。”在他斟酌好措辞之前,先开口的却是三棍子崩不出一个屁来的闷油瓶。 他语气淡淡的,不像是安慰,可就是这种语气,让人感到信服与安心。 胖妈妈悄然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闷葫芦,似是有些意外。 小三爷扭头看小哥,缓慢的点着头。除了旺盛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吴小佛爷一向很是拎得清,他不是圣母,也不会要死要活大包大揽的要为别人的罪责买单,只是有些怅然。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才会更加觉得悲哀。 命运是不可违逆的。 仿佛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在竭力的证明这一点。 “太阳是从朱雀的屁股底下升起来了吗,老冰块儿居然也会劝慰人了。” 小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明摆着不想搭理这个嘴贱的。 可霎时间小三爷脸上的神色猛然一变,就连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慨也在一瞬间被冲的无影无踪,他飞速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玉盒,毫无动静,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转头扒拉王月半。 “死胖子,这个贱你非犯不可是吧。安静,禁言你一个小时之内不许说话,不然就把你留在这儿陪汪臧海那个死老头儿,你听到了没有。” 之前口花花也就算了,都站人家跟前遭了罪知道这东西有意识还不收敛,明明有很多东西可以用来阴阳,非撩闲人家朱雀,这不纯纯故意惹人嫌。 吴小狗凶神恶煞的说完人都转回去了,没听到回应又在半路停顿下来转头对着胖妈妈龇牙。 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本来还不以为然的摸金小王子麻溜的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小三爷放心了,他转过身瞥了眼玉盒,干脆利落的将手里不知是什么禽类的趾骨放到了凹槽内。 根本不用费心,几乎是完美契合。 可三个人的戒备情绪还没提起来,该倒霉的人已经倒霉完了。 在骨片放进去被尽数容纳的瞬间,玉盒再次散出了一股无形的能量,一圈一圈的呈波浪形向四周荡漾开来,只是鬼使神差的掠过吴峫和闷油瓶之后,尽数轰在了王月半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掀出去撞在了门口的墙壁上。 这一次谁也没来得及伸出手救援,诸葛肥龙的身体从墙上滑落跌坐着脸色在顷刻间变得痛苦煞白,勉强歪头对着身侧猛的喷了一口血。 “胖子!” 异口同声的心焦与担忧。 但胖妈妈却好似并不在意身上的伤势,扶着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擦掉下颌的血迹,盯着远处的盒子苍白的脸色充满了玩味儿。 “嗬、这玩意儿果然是在故意针对我,说他两句鸟脾气还不小,和肮脏的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啊小三爷。” “你他妈脑子卡灯泡了吗,你在跟个死人较什么劲呢!”明明受伤的是胖爷,挨骂的也是胖爷,可看上去快要哭了的却是吴峫。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所以,别怕天真,无论他曾经是什么,现在只是个成为过去式的死人,他们都是。搞的神秘兮兮鬼迷日眼的,就是想拿捏你好让你死心塌地的给他们干活,搞这劳什子是想吓唬谁呀。” 王月半拍了拍在为自己检查伤势的吴峫的手,摸到了他透体冰凉的体温,贴在灼烧的伤口上十分熨贴。 他知道,他都看的见。 无论是突然出现的赤羽还是在甬道里天真眼里出现的惊惧。 亦或是拿着趾骨面对玉盒时微不可察的害怕与动摇。 “哎哎,打住,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可不许哭啊,我最害怕你哭了。”就像那个夜晚的初见,默默无声又笑又哭的掉眼泪珠子,让人心里头酸的要命。 “给小爷爬,你才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别以为这样插科打诨你就能逃过。” 小狗崽子满腔的情绪化作云雾散尽,“小哥你看这人能活吗?活不了咱们就扔这儿给汪臧海做伴儿。” 没什么好脸色,语气极差的拧头去问把脉的张家·能打·能扛·多少能看点病·失忆的行走大百科·族长。 王月半咂了咂嘴, “啧。”这小子,炸毛了。 “外力导致的肺部损伤。”大张哥紧绷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缓和,看着炸毛的小孩儿,面部线条也不自觉柔和了些。 所以是肺部损伤,血液从气管流入口腔导致的咯血,看来是能活。 僵着脸面无表情的把人扶起来架着往前走。 摸金小王子哎呦哎呦的叫唤,他觉得自己这几天被扶着架着的次数简直比这辈子还多,虽然是这么想着,还记得开口问漏风的皮夹克。 “那骨片行不通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小三爷没理他,只是浑身的气息显得格外阴戾低沉。 “你别搞啊天真,你别看我说的大义凛然,它要再打我我可躺下不起了。”把全身的重量往吴峫身上一放,无助弱小可怜兮兮。 小哥挑起眉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几步,邪帝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第250章 朱雀凶戾,果然诚不我欺 掌心绿色的血液一滴滴的浇灌在趾骨之上,将玉盒的凹槽填充的满满当当,与莹白色相辅相成倒是映衬的煞是好看,比鲜艳乍眼的红色看着顺眼的多。 小哥和王月半一左一右站在身边,望着这副场景神色若有所思,这么看来,汪家费尽心思寻找的“钥匙”可不就是吴小狗么。 去往献王墓顺利得到骨片,还要在人尸、螣蛇、万年死肉芝的手里活着回来,有着机灵的脑袋瓜和敏捷的身手,让他不至于死在海底墓最初的机关之下,完好的走到终点经开启这个盒子。 这种任务,除了吴峫好像真没什么人能顺利圆满的完成。 小三爷总有些常人不可及的优点和莫名其妙的运气。 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不知过去了多久,这个用血似乎永远填不满的盒子开始出现动静。 它在以小幅度的震颤,嗡鸣,微微泛起的白光让人能以肉眼清晰的看见那些绿色在盒子四壁游走,最终被赤色的朱鸟浮雕尽数吞噬殆尽,而后,宛若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缝隙的玉盒,缓缓出现了一道空隙。 三人戒备的心思提到了顶点,目不转睛的盯着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但这个明显有自主意识的盒子像是要和他们作对一般,并不想让他们如愿。 强光乍现,刺的人完全睁不开眼睛,胖子和吴峫下意识的拿胳膊遮挡眼睛,就连闷油瓶也皱起眉撇开了目光。 只是这一晃神,眼前的一切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也就更不会有人发现,在玉盒有所异动的瞬间,供桌底部隐藏的机关出现了一连串轻微的,齿轮转动的机械声。 吴小佛爷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隐约能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湿润空旷的空间,周围不断传来风声的呜咽和潺潺的流水声。 伸手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没有小哥,没有胖子,只摸到了冰冷潮湿的洞壁。 中招的次数多了,他几乎是本能的,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自己的处境。 幻觉,意识被人入侵,不外乎就这两种。 只是这一次,他出奇的平静。 小三爷抬步朝前走,四周晦暗,却并不死寂,他能闻到花香与海面吹来的腥风,听到鸟的唳鸣和海浪拍打的涛声,隐隐约约的夹杂着人类的谈笑。 偶尔也会传来导弹落地一般的巨大轰鸣和不知什么猛兽的低吟,真实的仿若身临其境。 他走的并不快,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奇异的惬意与放松。 小三爷梦游仙境? 吴峫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脑洞好笑的摇了摇头。 遇到这种事他一向只有倒霉的份儿,哪能称得上什么仙境。 只是这样的情境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迎着不远处忽然出现的一抹亮光踏出了洞外。 阳光很好,只是被遮挡了大半,周遭的一切似乎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吴小佛爷赫然抬起头,天空之上,一只红色浑身燃烧着烈焰的朱鸟张开遮天蔽日的羽翼背对着太阳发出一声尖啸,缓缓化成了一道人形。 小三爷的脑子因为负载而短暂的出现了罢工,只是在他愣神的片刻,一条青色的长影突兀的出现在朱鸟化成的人影背后猛抽了一记,在落入水中的瞬间能清晰的听见一声咒骂,随之响起的是几道毫不遮掩不顾人死活的大笑。 吴峫的眼睛却还在半空搜寻着那道青色的影子,眼见他长尾一甩没入云端,依旧什么也没看明白。 小狗崽子这才回过神来环顾身边的一切,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白色的沙滩,而他所在的角落,是沙滩后方的山洞,倚靠着高耸陡峭的山崖,植被草木茂盛。 落入海中的那道身影被人一拥而上按到了水底,小三爷听着一连串“我错了我再也不烧海水烫你们了”的搞笑言论中,似乎隐约间看到了其中一个身影,有着华丽潋滟的鱼尾,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动。 “你来啦。” 这好像是他们所有人惯用的开场白。 吴峫猛的扭头看向身侧,红衣之上,背后束起的黑发在恣意张狂的飞扬,狭长的凤眼看着他微微挑起似是在笑,带着东方特有的高贵与优雅,黑眸流离间妖异又深沉若幽渊。 妖娆魅惑,却又从骨子里透着宛若天成的残酷与危险。 邪帝脑中的警铃不停地作响,他在这个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看到了相似的影子。 一如谈笑间夺人性命的黑瞎子。 一如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他自己。 只是思绪百转,邪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盯着这人缓缓露出一个极为明净澄澈的笑来。 “是朱雀啊。” 而后一脸天真的伸手去摸人家的身躯把人硬生生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传说中的南方之灵。”吴峫盯着他的眼睛明亮又空灵,语气很轻,似是纯粹的感叹。 朱雀挑了挑眉任凭他动作没有回应, 只是下一瞬,邪帝平和的脸色猛然变得森寒,抬腿一脚把人蹬出了十米开外,动作那叫一个稳准狠。 收回脚歪了歪头,唇角一勾脸上尽是嘲讽的冷然。 就他妈是伏羲来了,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他家胖妈妈。 还是两次。 被踢的朱雀似是早有预料,不闪不避的受了这一脚,凌空一翻落地的身影像是练习了无数遍一般飘逸如画。 这显眼包,果然不愧是黑眼镜的祖宗。 “啧,后世的小家伙们,都是这么打招呼的?好没礼貌。” 他似笑非笑的掸掸衣服上没影儿的灰尘,身影闪烁了一下重新站在了吴峫面前,他的眼底被一层朦胧的隐雾遮掩着,看不清情绪。 小三爷抬了抬眼皮,直直的看进对方的眼睛,语气漫不经心。 “传闻朱雀凶戾,果然诚不我欺。” 第251章 第一批人类的起源与灭亡 听到这话的朱雀诡异的静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踢过却没留下任何痕迹的衣袍,又抬头看看邪帝脸上“别惹老子”的阴寒表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比较凶戾。 可转瞬间,只听朱雀发出一声轻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怕我。”光一门心思不计后果的护着那嘴贱的死胖子。 邪帝眉眼一弯摇了摇头,“可以,但没必要。” 就像胖子说的,无论曾经有多辉煌耀眼,这些人都留在了过去。 他有很多害怕的东西,但这些人并不是其中之一。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比谁都希望他好好的活到最后。 “你是不是笃定,为了青龙那个什么狗屁盘算,我就绝对不会伤害你。” 眼前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干脆利落的戳穿,嘲讽的语调不高听起来并非刻意,只是顷刻间散发出的漠然无情带着十足的威慑令人心惊。 吴峫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似乎对此早有猜测,听到这话也只是歪了歪头,看着朱雀走向海边的背影,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们六个,是女娲和伏羲尊者之后,这世间自然出现的第一批生灵,我们降生在不同的地方,不知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当我们睁开眼睛就自然而然的存在了。” 朱雀站在海边的沙滩,看着海中打闹的几道身影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出声,开口的话却似乎与上一句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小三爷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遥望,那里有六道各不相同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大致轮廓却很鲜明。 那其中一人的身形特点,与身边站着的这位别无二致。 吴峫眉头一蹙, 这人不就在身边吗,怎么海里也—— 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吴小狗心间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哽的难受。 这几个人最擅长的,似乎是折磨他们自己。 “大地漫无边际似乎永远飞不到头,时间也无穷无尽,日复一日让人无比无聊与绝望。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麒麟和青龙,还有和他们一起作伴的女娲。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朱雀生性好战暴戾,且阴晴不定。” “我只想生撕了他们每一个。结果,被麒麟和青龙合伙打了一顿,很长一段时间身上都没几根毛。” 这句话是有点好笑,但远不如朱雀可疑的停顿让人想要笑的满地找头。 吴小佛爷没受得住这个突然的转折,在一瞬间的懵逼之后抿唇生生咽下了笑意。 师父,我作证,你八百个心眼子绝对不是遗传你祖宗的。 “我成了他们第四个伙伴,在游玩途中又先后遇到了玄武白虎还有龙绡,最后在一座山上,我们遇到了伏羲。”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我们只知道,女娲因此和伏羲定居在了相遇的山上。我们不喜欢伏羲,但也清楚她一直想要找到同类。” “我们离开了,世界很大能去的地方很多,我们的寿命也几乎看不到尽头。只是很快我们就发现,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大地出现了许多生灵,它们不断的繁衍生息,开始以族群的方式出现,偶有争端却也算热闹祥和,这个世界似乎不断地在被完善与充实。直到有一日,我们在遥远的角落遇到了一个部落,他们自称为——人。” 朱雀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完全不复刚才隐含的快乐与温暖。 小三爷一怔,在流传至今的传说中,女娲因为感到孤独而照着自己的样子捏出了人类,怎么朱雀的话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雄性的额头长有第三只眼睛,生来便与一些强大生灵一般具有奇异的能力,每个人的能力都不尽相同。而雌性天生柔弱,在族中毫无地位等同于奴仆。雄性保护他们,相应的,雌性的职责是繁衍家族。” “人族凭借着数量在大地上占有了一席之地,此时所有生灵日益壮大,野兽凶猛强悍,处处暗藏危机。不同于兽类纯粹的杀戮与争夺,人类似乎天生充满了邪恶。” “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占有与破坏以及贪婪。本来平静的世界,不知从何时开始充满了战争与血腥。人族开始向四周有计划的进行侵占,他们将俘虏来的弱小生灵圈养驯化,让它们在战场上自相残杀。起初我们并没有觉得过于在意。毕竟生杀大权一向掌握在强者手里。” “但我们没想到,人族的凶恶却远不止于此。当他们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种族,性子里的恶毒开始展现的淋漓尽致。” 朱雀的脸上充满了嫌恶,散寒的杀机萦绕在身边。 “越是强大的种族,繁衍能力越是薄弱。而人类的繁衍能力所有生灵有目共睹,在有了几次特例之后,没有生殖隔离的人族雌性成为了一种掠夺资源。人类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他们让族中的雌性服下剧毒或者迷幻的药物,将她们献出,或作为吃食,或作为繁衍的工具,借此抹除危机。” “明知有诈,但这些种族不得不为了繁衍后嗣而去冒险。而人族繁衍迅速,寿命悠长。因此,他们很快借着这种办法弱化减少了大地上所有对自己有危害的族群,真正的开始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 “但他们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们向未知的领域伸出了爪子。” 朱雀拧过头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吴峫,云淡风轻意有所指。 “然后他们灭绝了,一个不剩。大地上所有的地脉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崩开碎裂成无数块,地底涌出的岩浆和天上落下的酸雨,灭绝了一切生灵。” “除了我们,除了女娲和伏羲。” “世界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让人绝望与孤寂。” 吴小佛爷皱起了眉头,朱雀的话里有很大的漏洞,因此他下意识的发出疑问, “为什么。” 当时的背景之下,虽然没有他们八人强大,但许多种族肯定也有在自然灾害下自保的奇异能力,就算再惨烈也能保住一部分不至于灭绝。 为什么会是全部,一个不剩。 为什么只有你们活着,你们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朱雀似是清楚吴峫这句话在问什么,但他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邪帝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困惑的重复了一遍。 “对,不知道。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全世界都死光了。” 并且他们对此,居然毫无所觉。 第252章 命运桎梏生灵,是谁在执掌命运 在《圣经》中有这样一段话,耶和华神被人类的罪恶激怒,他看透了人类的劣根性,后悔创造了人类,决定用一场大洪水来消灭一切文明。 东方的故事中神明基本宽和,也没有暴躁的人类主宰者,但不妨碍吴峫顺着这个角度梳理思绪。 只是话到嘴边又生生打住,他没有切身在上古生活过,不知道这样的质疑对已经失去一切的朱雀亦或那些生灵是否也是另一种伤害。 毕竟在天灾大难面前,去说生灵犯下的错误太多导致了天谴这种话,根本就是一种愚昧和没有同理心的表现。 真要这么说,那些在天灾尚在襁褓失去生命的孩子又该怎样论断,难不成他们也罪恶滔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吴峫不说,不代表朱雀也有同样的顾忌。他一针见血的捅破了他的犹疑。 “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最初的推断与此相差无几。”夕阳西垂天色渐暗,朱雀仰头望向繁星闪烁的天空,眼里涌动的暗流波涛汹涌。 “在后世中,天谴被当做上天降下的某种惩罚,用以限制制约王权,控制百姓。但其实他们并不明白这个上天真正的含义。世间万物生于自然,万物有灵是以自然有灵。自然之道不可捉摸,却又随处可见。” 该说不说,小三爷的脑袋瓜确实足够机灵,在这些自己根本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即便朱雀说的云里雾里,他还是抓住了重点。 他们也认为是天谴,但不是后世封建迷信中的神罚,上天也不是神,不是什么独立的个体,而是生态。 生态遭到了破坏,便反噬生灵。 可这样的解释,又说不通为什么唯独只有这几个存在在无知无觉中存活了下来。 “虽然我们这样猜测,但也只是猜测,我们无能为力。大地在一片狼藉中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久到连我们这些生而为兽者,都在女娲和伏羲的潜移默化中,懂得越来越多变得比人更像人,他们二人生而知之智慧超群。” “他们无数年的时光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无度挥霍,而是遵循着世界与自然的轨迹与生息,摸索出了另一种让人后天强大的规则——窃天地自然之力为己用。伏羲创造了先天八卦图,能推理演变世间万象。” “之后,人类再次出现了。” 说到这朱雀的声音听上去突兀的变得暴躁,小三爷缩了缩脖子,生而为人,他深感抱歉。 “当所有生灵还在迷蒙开化之时,女娲想要避免同样的灾难再次发生,请求我们共同参与教化启迪人类。” 吴峫这时好像明白朱雀提到人类为什么看上去不仅烦躁还满身怨气。 这不就是逼着没烦恼整天吃喝玩乐自由自在的富一代去上班吗,这特么谁想干,换他他也烦。 “这一次降生的人类看上去很弱小,他们没有超凡的力量,没有强健的体魄,就连寿命也相对的减少了近半 ,但相对应的,他们似乎比上次更为机敏聪慧,他们的体内,似乎有着某种无法探究的盎然生机。” “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学得很快,并且能举一反三,我们教他们如何生存,教他们道德伦理,教他们礼义廉耻,教他们心中有爱,教他们建立秩序规则。他们成长延续的宽厚包容且善良阳光,向往和平的。又有我们威慑四方飞禽走兽,人世间一片清明祥和。” “但我们还是太天真了。洪水来的毫无征兆洗劫了一切,鸟类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更别说其他。哪怕玄武以自身为载,和龙绡救下了许多生灵,这些生灵也在长久的饥饿与寒冷中失去了生命,人类还没能在那一次成功转化为鲛人便已经死去。等洪水退却,我们身边只剩下一只狐狸,一条蛇,还有一群年幼的孩童和襁褓中的婴儿。” 在灾难面前,生灵总会将生还的机会优先让给幼崽,这似乎是一种本能。 天空突然阴暗了下来,吴峫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头上,冰冷潮湿。 下雨了。 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海里的那几位早就上了岸,朱雀缩小了身躯飞在低矮的上空,下方是一位身着白衣的长发青年,背影飘逸洒脱透着一股子凌厉。 小三爷看了看朱雀此时的大小,又看了看那几位人形的占地面积抽了抽嘴角。 这朱雀难怪老挨打,一群人并排走他却故意缩小了只给一个人挡雨,这不纯纯欠得慌讨揍。 “我们虽然难过遗憾,可看着那些孩子心里也会安慰一些。只是没想到,这次意料之外的收获,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并且震撼。” “历经两次大劫,两种不同的过程同样的结局,无论怎样发展都会走向既定的毁灭,就像,我们为了不被酸雨和岩浆吞没而做出斗争,却依然会有另一种灾难来达成灭亡结局。就像是某种无法逃避无法扭转的宿命。” 邪帝蓦然抬头眉间一拧,忽然想起了那句【命运不可违逆】, 朱雀垂眸看他循循善诱,似乎在无形之中,想要告诉他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可命运本身的构成,生和死是不变的定数,而经历的一切轨迹都是变数。它虚幻、永恒且无形,如果任由它发展,它该是有逻辑的,它有演化推进的过程并且有迹可循。” 旋即他施施然抬手掌心一握,远方几条跳出水面的鱼儿瞬间化为了飞灰。 吴峫在这一刻,突然感觉浑身冰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似乎终于开始真正明白朱雀讲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命运的起点是生终点是死,这是不变的。 但命运,可不管你怎么生怎么死又是什么时候死。 所以,当一个定数毁灭性的发生,不可控的因素变得可控,那么,一定有未知的外部力量介入其中。 就像,捏死鱼的那只手。 “命运在桎梏我们,那又是什么在掌控命运。”邪帝低声喃喃自语。“不是天谴,是屠杀,是无差别的清理。” 就像屠宰场里待宰的牲畜,却独独放过了特定的存在。 为什么。 朱雀没有出声,望着海的尽头表情凝然不动,一头黑长的乌发被风吹动着,几丝零散的飘在脸颊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言的悲凉与孤独。 “后来呢。”小三爷出言打断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朱雀似是从思绪中惊醒,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什么后来,你当我在跟你讲宝宝睡前故事吗?” 吴峫一噎,随即毫不客气的回呛他。 “跟你存在的岁月相比,我本来就是个宝宝啊。”邪帝在不要脸的境界上,可谓是登峰造极。 朱雀看着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仿佛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吴小狗摊着手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半晌之后,红衣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一抹晦气,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儿复又开口。 “在那群孩子的祈求下,他们拥有了足以保护自己和生灵的力量,与我们并肩作战。襁褓中的孩子成为了洪水灭世后的第一批人类。最后一次大难发生时,他们都死了,死在我们前面,死在了青铜门里。还有那只狐狸与那条蛇,他们死的更早,天降陨石大地动荡,我们忙着救人平乱,他们陪着女娲用自己填了窟窿。结局就是,我们输了,团灭。” 他脸上带着嘲讽的淡笑,说的十分轻松,可眼眶已经通红。 “很遗憾小泥鳅,结局血腥少儿不宜,不是你想看的幸福美满。” “青铜门里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泥鳅的称呼也顾不上了,这是吴峫执着了两辈子的问题,他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的人,可就是没有任何人愿意告诉他。 “是终极。” 我终你奶奶个锤锤。 邪帝几乎要破口大骂出声。 “我知道那是终极,我是问终极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雀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毫不客气的嗤笑出声。 “可以,想知道,打赢我。” 他背着手俯视笑的满是恶意, “我不会留情,死在这里那你便是真的死了。” “不要让我失望,吴峫。” 第253章 不知道终极是什么会死不瞑目 朱雀真的说到做到,他甚至根本没用其他牛鬼蛇神的招式,而是每次赤手空拳的出击都以致伤致残致死为目的,每一下都奔着要害让吴峫忍不住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在意识中,而是以肉身对战,小三爷即使挨了无数次龙纹棍更有着曾经黑瞎子的系统性指导,也会在第一个照面就死在对方手里。 但在意识中抗衡的恐怖比现实更甚,当所有的疼痛与煎熬被无限放大,会逐渐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慢慢的达到临界点,开始逐渐溃散。 如果有哪一刻意识松懈思想混沌而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那就真的会彻底消亡。 小三爷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轰碎了半边身子之后,勉强靠坚韧的意志重新凝聚,踉跄着爬起来的同时思绪也在疯狂的运作。 朱雀说的死掉,可远比死掉恐怖的多。 现实中也只是会痛苦的死掉一次而已,但是在这里—— 他是真的想他死,形神俱灭。 只是即使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吴小狗的脑海之中也不免还是会升起一些荒诞的念头。 凶戾的朱雀和掌管凶煞的白虎,真凶起来到底谁比较牛逼。 转念一想这白虎要是位女性,可就没有这番对比的必要。 毕竟世界上没有人不怕母老虎,包括错杀了别人家母鸡被上门讨债的张家族长。 想到这吴峫的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似乎连身上的苦痛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你居然还能走神。”朱雀站在不远处双手负在身后眼眸波澜不惊,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浑身紧绷。 邪帝努力站直身体,趔趄着缓了口气抬脸带了几分苍白。 “我体内除了青龙血脉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这种存在,能让与你同为先天之灵的龙绡感到惊惧并且闭口不谈。你们几乎与天地同生,也许可以杀了你们,可以打败你们,但能让你们感到惊恐惧怕的,这世间恐怕寥寥无几。” 说到这,吴小佛爷的语气倏然一变,双眸炯炯神色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古怪。 “我体内那另一部分未知,属于终极。” “是也不是。” 在这一刻,朱雀一直以来居高临下的姿态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长眸微眯收起了散漫,似是有些诧异,良久的盯视之后,发出一声短促又轻浅的应答。 “是。” 会让生灵死去和枯萎的,并不是青龙血,而是从未见庐山真面目的终极。 “我重生后出现的青铜门的投影,并不是给我的外挂,也不是我的保命符,而是为了镇压我身上的终极,是与不是。” “是。” 随着小三爷的问题越来越犀利,朱雀没有半点被审问的恼怒,反而露出了一种浓厚的兴味。 “我的心脏被更换以后,这种力量开始变得活跃,促使我开始对麒麟血脉和骨肉产生了觊觎,一边想要吞噬掉他一边又忌惮着这种力量。并且,昆仑全体参与青铜门鏖战时,唯独你们活了下来,但你们本身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定是在胶着中发现了什么决定性的东西,不得不退出苟活。换种方式来说,你们五个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终极手里,你们的死去,会壮大终极的力量,它将吞噬你们变得更加强大,是与不是。” 朱雀身后的手颤栗了一瞬,瞳孔幽深而冷冽,声线好似也不再平稳。 “是。” 邪帝一连几个疑问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思路越来越清晰,说出的话也愈发刁钻。 “这也就间接证明,你们与终极的关系其实非同一般,你们很清楚那是什么但是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清晰直白的告诉我。不是你们不想,而是不能。你曾说,第一代人类想要踏足未知领域时而被湮没,我不妨大胆猜测,背后的那只大手感觉到了某种危机并在根源处将他们斩草除根。也就是说,它一直在注视着一切。” “终极在看。” 无时无刻。 “但自我重生以来,我没有感受到除了人为的任何阻碍,没有莫名其妙的力量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劫难巧合。我见你们每一个人的路程都是大道坦途,而我们在密谋的,可是延续万年前的与终极一战。” “我和终极可没有克制与被克制的复杂关系,它却视若无睹?逻辑不通。龙绡曾说我的时间不多,我以为她是说我会死,但后来想想并不是。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你们留下的力量迫使终极出现了意外,出现了故障,和我的重生一起陷入某种僵滞与沉眠。” “它没有办法在看,因此也就没有办法阻止我。但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年。” 也就是,张起棂要去守青铜门的日子。 因为无法扼杀,所以要守。 “终极。一个模棱两可的代词。” “反复出现的命运不可违逆,并不是你对于命运的认知这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你们的风格。而是,你在试探我的态度。一遍又一遍,用我的过去侵蚀我的意志。” “这是一种考验。” 说到这,邪帝深深地吸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但很显然,我没过。” “光是一个幻觉和所谓的预言就让我产生了恐惧,当我面对某件事想要做出某一个决定,我的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命运真的能违逆吗。” “我太害怕了。我恐惧重蹈覆辙,我畏惧再次发生,我不坚定。” “我连命运这种虚无又无形的东西都不能彻底的视若无睹,我犹豫,我自我怀疑,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与重生的意义。” “连命运这种字眼都能让我坐立难安止步不前,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终极是什么。” “因此,以你的性格,与其让我出去带着其他人给终极送豪华外卖,不如就死在这里。至少,终极永远残缺,而西王母依旧会努力长生,直到找到下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我说的对吗朱雀。” “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朱雀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真切发自内心的笑意。 当然,这个夸奖是给邪帝,不是从前怂唧唧还老被牵着鼻子走的小三爷。 “所以你现在又不想知道了?是要认输吗?你在我这受的苦,可不及将来万分之一。”朱雀眼底荡着潋滟华光,语气带着蛊惑。 “我只是突然明白以我现在的心态,似乎不知道比较好。但认输——” 邪帝的脸庞重新浮现出一种变态自虐般的兴奋,朝朱雀微微扬了下颌, “来——” 他就是死,也要爬起来知道一下终极到底是什么再死,不然他死不瞑目。 第254章 十年再现 十年。 这两个字眼无论是上一世还是重来的这辈子,对于铁三角而言都有着无法言说的特殊意义。 当然,这其中必定少不了黎蔟,那些曾经是他无法终结的噩梦的开端。 只是幸好,现如今此时此刻凶恶的小狼崽子并不在这里,也不用陪着张起棂和王月半重温自己昔日的苦痛与狼狈。 玉盒打开光芒乍现的刹那,受到术法波及的并不只有处于这场匪夷所思怪力乱神核心的吴峫。 还有似乎被区别对待有着特殊待遇的张起棂和王月半。 不同于小三爷孤家寡人的出现在未知的情境与“执棋手”之一直接面对面死磕,大张哥和胖妈妈自始至终处于一片黑暗空旷的环境。 这片死寂幽静的所在,像无情的监狱吞噬着一切光芒,手电,火折子,打火机,统统没了用武之地。 起初胖妈妈还能与闷油瓶背靠着背互为倚仗戒备的同时,还能兴致勃勃的对着身后的哑巴一顿狂轰滥炸不停嘴的输出,可是当身边缓缓出现长方形的影壁散发着虚无得光线,影影绰绰间终于能看清其中人影是谁的时候, 这片空间在无形之中笼罩起了一层浓重的寒霜,胖爷紧闭了嘴巴神情凝重,皱起的眉头仿佛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就连一向少有表情的闷油瓶此刻仿佛也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他的神色中怀疑和否定不断地交替反复出现,须臾间又静静地湮没于深沉如海的眸光之中。 只有垂在身侧青筋虬起的拳头彰显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如果我一没幻视二没中招,那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没窗户的牢房里,满身狼狈和啤酒泡面为伍不停流鼻血像傻子一样神神叨叨写写画画像蛆一样扭动爬行的叫花子,是天真,是我们那小三爷对吧。” 虽然是问问题,用的却是陈述句,摸金小王子甚至都没有去看身边的闷油瓶,只一瞬不眨的盯着那个人影,眼神里暗含着微妙的侥幸和希冀。 他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张家族长否定他。 张起棂沉默着,他没有应答,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片刻的漂移。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有一个世纪,王月半听到了一声平淡的回应。 “是他。” 好似是回答胖爷,又似乎是在回答自己。 张家人对幻境有着特殊的应对方式,更别说曾手握青铜母铃铛的张家族长,勘破虚妄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眼前的情景还在不停地变幻,迫使他放下了脑中成千上万理不清的思绪。 张起棂比谁都要迫切的想要知道那十年中发生的一切。 在七星鲁王宫中,小三爷口中没有他的十年。 吴小狗想要带他回家而生不如死的十年。 想要看看王月半毫无悔恨而平白为他们蹉跎掉的十年。 想要知道让黎蔟始终无法释怀却又念念不忘矛盾纠结着爱恨交织,小三爷自责亏欠却又疯魔讳莫如深的十年。 还有成了小孩儿师父的黑瞎子,砸了三百亿的解雨辰, 张起棂敛眉,眼中蜿蜒攀伏的黑色好似火焰气势磅礴, 如此看来, 所谓朱雀,也不是那般虚有其表一无是处。 第255章 张起棂配吗 这些影像最初只是呈现在肉眼可见的视野之中,好似蒙了一层灰白薄纱的投影,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看不真切。 只是渐渐地,他们的意识仿佛被什么引导着开始随机附着在“吴峫”身边的任何地方,身临其境的成为这场灾难性博弈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见证者。 偶尔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可能是沙漠中暗处窥伺的蛇,是残缺不全的尸骨,是天空中盘旋的沙雀,是地上微渺的沙尘,亦或者,是吴峫手中锐利的针头亦或泛着寒光的刀刃。 上古的先灵好似十分擅长玩弄人心,祂要他们置身于兄弟痛苦的蜕变与劫难之中,看着他一步步将自己逼入绝境无数次发出困兽的嘶吼。 他们也只能看着,他们无能为力。 纵使有滔天的怒火和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心疼,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宛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眼前的吴峫蜷缩的身体缓缓舒展,清亮的瞳孔早就没了神采,只是空洞的睁大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时不时抽搐着发出一声闷哼。 惊惧、迷茫、疼痛难忍的煎熬情绪交替出现在他本该清秀的脸上,混合着血液与泪水,忍不住心头发苦泛酸。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三爷突然弓起腰猝然长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重新摔落在地面,犹如一条濒死的鱼。 半晌之后,身体还在痉挛的余韵中颤栗,惊人的意志却走在了前端,勉强翻过身趴伏着在本子上凌乱的写下几笔,又机械的将手伸向四周缓慢的摸索着满地的瓶瓶罐罐。 空了的酒瓶子,玻璃罐子里狰狞的黑毛蛇,满地狼藉。 连续不间断的吸食费洛蒙接收庞大的记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将他折磨的没什么力气,摸索的动作很慢,但打开盖子捏住蛇七寸的动作又透着一股子狠戾与坚毅,蛇牙嵌进脖颈,他安静的出奇。 静谧昏暗的地下室,他独自一人,等待过量的费洛蒙和磅礴的信息量带来的绞杀和窒息。 而后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 吴峫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不顾后果的急切,眉宇间肉眼可见的开始凝聚出历经百转的沧桑与陈年的风霜,开始沾染上无端的戾气与暴虐。 那些古老而驳杂的记忆延续几代人的仇恨在逐渐吞噬浸染他的意志动摇他的灵魂。 意识溃散之际,他嘴唇蠕动无声的念叨着什么,一遍又一遍。 不知多少遍的重复之后,他浑浊混沌的双眼彻底清明。 某个人某种念头成为了他的支柱,成为了落水之人抓住的岩壁野草,渺小却又坚韧的足以支撑他进行接下来的一切。 停下来,吴峫。 闷油瓶压抑的情绪在胸腔不断地堆积,如同干枯的树叶随着寒风剧烈的咆哮而化为齑粉,在此刻,所有的平静荡然无存。 “天真...”王月半何曾见过如此狼狈可怜无助的小三爷,他跪在小天真身边,有些哽咽的嗫嚅着,伸手想要擦掉他耳朵鼻子嘴巴反复干涸流出的红色液体,可触及到脸上,手掌却毫无阻塞滞碍的穿了过去。 胖妈妈的手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一瞬,似是终于回味过来,那是他无法参与无法改变的曾经。 此情此景使得小哥眼神幽寂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凝沉,总是在絮絮叨叨口若悬河的摸金小王子也像是被猫咬掉了舌头,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幕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吴峫在煎熬,闷油瓶和王月半也是。 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吴小狗,看着他被一次又一次从地上抱回床禁止自虐的行径。 看着吴峫在做小手术时甚至饶有兴致的调侃,【我已经会像蛇一样爬了,会不会进化到看见青蛙流口水啊。】 看着他焦虑不安,看着他无数次的失眠崩溃,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全盘否定自己的计划从头再来。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斟酌推衍过无数次的计划开始施行步入正轨。 他第一次带进沙漠的孩子名叫仰霖,彼时的他依然保有几分歉疚的善良,试图温和的将所有能让那孩子活下去的技能和要点在无形之中灌输下去,可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年龄段幻想探险的青春期男孩儿。 仰霖死在了名叫达格图的粉色海子里,海子里长着角的蝮蛇毒液极其致命威力远超同类血清根本无用武之地,只是三分钟,下水企图寻宝的少年在吴峫怀中停止了呼吸和脉搏,脸色发紫发青眼睛睁得溜圆,死不瞑目。 小三爷没哭,只是那一瞬间像是心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仿佛一个了无生息的死人。他只是咳嗽,咳到干呕,像是要将胆汁也一起吐个干净,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许久,晨曦的第一缕光芒乍现时他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胳膊上寸许长的伤口狰狞可怖,血液滴落在沙尘结成块纠结在一起,留下背后一座新起的坟堆。 这是一切的开端。 第二次,他跟着一支探险队带在身边的少年名武善。他们在巴丹吉林的平山湖峡谷遭遇了不明队伍的截杀,从河流飘零而下奄奄一息之际被随后赶来的黑瞎子带走。 吴峫盆骨开裂断了三条肋骨一条腿,武善颈骨折窒息而死。 一段时间后,吴峫化身摄影师关根第三次进入古潼京,这一次,少年名叫谭森磊。 小三爷已经不能被称为天真了,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过去的青涩稚嫩,变得心思深沉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也不是谁都能接受被一个疯子带进可能会死的极端环境,尤其是连续的高强度紧张压抑之下,心理素质稍微差劲一些就会变成另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谭森磊发作的很快,在古潼京附近宛如恶魔之眼的香日德红色神泉旁,一把弹簧刀毫无征兆的捅向了吴峫的后心,没有成功,只是造成阻碍的手臂被前后通透的怼了个对穿。 少年还是死了,吴峫亲手杀了他,此时的他执念入骨之深已经与恶鬼无异。 他说,【我不允许有任何意料之外来阻碍破坏我的计划】 废掉的棋子,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过错,就像小三爷自己。。 这是他的第三道疤痕。 小哥在这一瞬间,蓦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吴叁省楼下见到的吴峫, 好似有一根细细小小的刺在心尖猛扎了一记,稍纵即逝,但那种细微剧烈的痛楚在身体里蔓延开来遍布四肢百骸如坠深渊。 之后,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胳膊上的自残与身体上的疤痕,每一处的由来都看的一清二楚。 直到第十八次。 脾气差劲精神紧绷的脆弱癫佬身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闷油瓶和诸葛肥龙的思绪同时一滞, 那是黎蔟。 在献王墓中,凭空出现的,与吴峫渊源颇深的小狼崽子。 他们看着邪帝用吊桥效应将患有幽闭恐惧症的黎蔟引导成了斯德哥尔摩,看着他一步一步将这浑身反骨极度不可控的叛逆小孩儿变成了自己忠实的信徒,变成了黎蔟心中的张起棂。 那孩子情感上的残缺和付出型人格给了吴峫给了这个计划极大的便利,他如师如兄如父般信仰邪门的狂徒甚至愿意为之去死而懵然不自知。 或许是因为第十八位终结了吴峫的一切责任与苦难,旁观者有幸目睹了少年的所有。 那是个敢引爆四公斤c4,生生掰折自己的手指,敢往脑袋缺口扎笔谈判,根本无所谓生死的,难搞的小孩儿。 黎蔟被带回汪家,计划进行到尾声,邪帝刻意在雪山上与为他而生的汪家女人度过了一段时光,攻心计已经被用的炉火纯青。 再之后,他被汪家人割喉落入悬崖,入目之处是一片冒着热气的殷红。 最终的画面却定格在黎蔟躺在火车上,猛然惊醒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的脸色不断地变幻着,似乎在此刻蓦然醒转,他低声喃喃。 【吴峫,原来你要带回家的,从来都不是我。】 小哥和胖爷似乎在此刻,终于明白小崽子面对吴峫时,身上两种又爱又恨想亲近又忍不住刺伤的矛盾情感究竟来自哪里。 吴峫面对黎蔟的所有纵容与无声的关心宠溺,都是他的满腔亏欠。 只是此刻,他们想要关心的,吴峫的生死与计划成功与否,像是故意作对一般根本没想给他们看后续。 他们关心则乱,已然忘记了过去的经历中小三爷透露出后来的点点滴滴安宁与祥和。 攒起眉满心焦急执着的想要探寻答案,可登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忍耐着晕眩的呕吐感睁开眼睛,意识回归,人已经脚踏实地的站在了之前的宗祠里,身边的小天真保持着开盒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眼就能看出他正在经历与他们同样的离奇。 王月半去看天真那张依旧年轻的脸,颤着手去摸他的脖颈,摸到了脉搏松了一口气,有些空茫的伸手扶住了身前的供桌像是全身的力量被抽空,身体如枯木一般僵硬漂移,眼泪也霎时间毫不自知的簌簌往下流。 他伸手摸了摸脸,泪水有些凉,心脏绞痛喉头如堵。 可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他有陪着天真,他一直在他身边。 只是小哥—— 胖爷转头看向宛若一具空壳般眼神死寂暗淡死盯着吴峫的闷油瓶,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还是住了嘴。 他大约能明白这老小子在想些什么,但他无法劝慰,因为若不是参与其中,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但他们的吴小狗,大约不会喜欢闷油瓶此时的想法。 【小哥,等我带你回家】 【别叫他小哥】 【离人离人,就叫做离人悲吧】 【姓张的我都信,你信吗】 【我当然害怕,但想到他们俩就不怕了】 【明年的八月十七号,去长白山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不能带他回家了。】 【有些人的约定是不能放鸽子的。】 还有很多,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张起棂心里酸楚疼成一片汪洋大海,全身麻木的几近失控,眼里、嘴里、舌底都泛着冰冷蜇人的波澜。 吴峫消失不见的旺盛活力和纯真炽热,都变成了冷厉、坚硬、封闭和压抑。 仿佛一把怎么也捂不化的拉满弦的弓,再多一分力,挂满冰棱的弦就要猝然崩断。 他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钝痛,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种痛苦,时而凌厉时而飘忽的发散出来,能知道他在撑着熬着。 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无能为力。 他们能给予他任何外来的帮助,却拯救不了他枯竭的内心。 这都是张起棂带给他的。 教导他如何保护自己,吸食费洛蒙时守在身边,进沙漠徒步一百四十小时传递消息隐在暗处用命护佑的是黑瞎子; 焦虑失眠无法入睡时诱哄,眼都不眨放弃家业三百亿做水漂永远不会背叛的解雨辰; 明明跟自己无关,却蹉跎了半辈子陪在身边鞍前马后只要他们都安好的王月半; 就连黎蔟,都想要为吴峫分担责任与痛苦。 吴峫那么好,值得所有人付出一切。 可张起棂在做什么。 就算他本能的排斥存在于吴峫记忆中的“张起棂”,但依旧不得不承认,如果是那个原本的吴家小公子,这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他们根本没有区别。 闷油瓶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船上对吴峫所谓的坦白。 【我保护入局的棋子,棋子负责处理汪家。】 这小孩儿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早就知道,他说他不胜荣幸。 吴峫当时在想什么。 他或许什么都不会想,他的苦痛永远无法诉说只有下咽。 陌生的感觉像一座山从天而降,堵在全身阻塞血液的流通,心口好似遭到了一记重锤。 这不就是他最初苦心积虑想要创造的羁绊吗,吴峫做到了,如他所愿,张家再没有了威胁,可他为什么没有感到高兴。 没人告诉他,这世上除了武器还有其他东西能让心脏突然异位萎缩。 温热的液体一瞬间自五脏六腑汹涌而出,嘴里的腥咸让他忍不住出神, 这种痛苦,根本不及吴峫的万分之一。 根本连黎蔟都不如。 他当初,看着黎蔟那张脸,到底在不舒服什么。 他配吗。 他配让吴峫做到这种地步吗。 唇角晕出的血液妖异刺眼,他面上毫无波动木然抬手抹去,手背脉络青筋凸起。 从始至终,眼神未离身边的吴峫一丝一毫。 只是刹那,吴峫似有所感的转过身,眼眸潋滟裹挟着诡谲的猩红,慵懒随性中带着一股子睥睨看向张起棂。 “喜欢这个礼物吗?” 带着十足十恶意的调笑,杀人诛心。 第256章 解雨辰,救命啊 这不是吴峫。 根本不需要言语辅证,光是看着那双眼睛就足以做出定论。 闷油瓶细密纤长的眼睫微颤,骤然反手想要拔出背后的黑金古刀。 “来,往这划。”面前的“吴峫”拖着腔调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抬手点了点白皙脆弱的颈部,与曾经抹喉伤的位置别无二致。 小哥蓦的脸色一变,仿佛有人伸手扼住了咽喉,抓着刀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朱雀。”闷油瓶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满布杀机像一座蓄势待发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 朱雀只是挑眉轻笑,似乎根本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他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但和满心内疚与凶恶的困兽逞口舌之利,是变相的递给他们一个宣泄情绪的有效途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聪明的神灵才不要做。 “天真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想做什么?”胖爷突兀的出声打破了对峙的僵局,这里必须有人保持头脑清醒,显然现在的闷油瓶不是那个最优的选择。 朱雀看了他一眼,视线下滑又去瞟他握在手里的青铜古镜,神色间闪过一抹了然,可明显,他出现在这里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并不想在这里打嘴皮子仗浪费时间。 因此瞬间失了调笑的兴致,转过身敛了神色收回目光,霎时间周身戾气腾然,冷飒肃杀,血色的双眼如漫天的焰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嗜血浓煞。 这股带着杀意的暴戾与性命威胁也终于使得闷油瓶滞涩的思绪再次变得清明起来,他横跨一步站到了王月半面前,既是保护,也在无形之中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质问。 张起棂心中隐隐的有所猜测,随即便得到了证实。 某种未知的力量自披着吴峫皮囊的朱雀周身逐渐膨胀沸腾向四周扩散,在这个有些狭小的海底墓室里,小型的暗红色能量风暴宛如决了堤的洪水浩浩汤汤的倾泻出来,就连这艘偌大的船只似乎都在跟着晃动不稳。 那是某种静默隐忍已久,不可遏制的强悍而迅猛的,情感深处无能为力的苦痛,这些苦痛荡涤着记忆深层的酸辛,唯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仇恨和愤怒。 可朱雀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神情平淡而恣意。 有什么东西疾驰而来发出急促的嗡鸣而后撞击墙壁发出剧烈坍塌的轰隆声,宗祠的墙壁出现了一个莫大的缺口,眨眼的功夫,朱雀抬起的掌心死死攥住了一只人形生物的脖子。 那生物在不停地挣动挥舞着黑色的锐利指甲发出尖利的嘶吼和咆哮,满身的血污勉强能看出穿着一席红色的葵花胸背圆领衫,身上滴答掉落的黑色血液很快在脚边蜿蜒出一大片血迹。 却未能伤到溅到“吴峫”一丝一毫。 那是典型的明朝宦官服制。 被禁止发言的胖妈妈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大张哥,像是求证。 大张哥唇角绷直抿成一条线浅浅点了个头。 “汪~臧~海~”朱雀歪了歪头,一字一顿拖长了腔调,被侵染的血淋淋的右手徐徐加大了力道,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想就这样把人脖子生生拧下来。 但朱雀即便暴怒却依旧头脑清晰,或者说,他不会让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走向结局。 这远远不够,比起他那些畜生不如的行径,根本半点也不解气。 “你几百年来大费周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在这里,你呢。”他一边说一边笑,可此时谁也不会把这笑容当做善意。 “只要有人打开盒子,就会唤醒被封在石棺里施了秘术留待来日的你,真是好算盘,可是你不知道,我等今天也等了好久好久。” 话音未落,朱雀以一种强势的力量和蛮横的姿态,将这不知是否还是人的存在倒转过来径直头朝下插进了地底,并不深,倒栽葱的姿势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笑。 可哪怕是聒噪的摸金小王子,此刻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吴峫”明明是平淡的面容却显得过分阴沉狰狞。 有因就有果,自己做的孽当然要承受后果。 这是汪臧海应得的报应。 朱雀憋了几百年的火气,仿佛终于在此刻全盘得到释放。 “这不公平,尸傀术哪怕只是残缺也会让人变得刀枪不入,打一具行尸走肉可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大概你也不知道,这术法是我创造的,自然,我也知道怎么解它。” 他像是踢球一般一脚将汪葬海从墙上的豁口踢出撞塌了那面本就摇摇欲坠的女真传说石壁,笑容绽放的极为雀跃灿烂。 那诡异的东西虽然没了神志,却依旧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眼见讨不到便宜便寻了间隙转身仓惶而逃,却始终被一股强大不容置疑的力量拽拖在地上无法前进分毫。 许是一路走来看到的场景太过血腥悲戚,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情景王月半心头沉重的叹了口气。 如今无论做什么,都换不回曾经饱受折磨死去的那些人,也无法驱散黑瞎子自年幼就存在的心病。 朱雀的行为可以被理解,他留不住兄弟,救不下后人,他只能看着。 就像完成任务消散的龙绡,朱雀的残存力量留在这里是为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这一刹那,王月半的脑中忽然福如心至一般闪过一抹灵光,如果朱雀能看见能听见,那么他是否也知道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龙绡,包括她永远的湮灭。 摸金小王子打了个寒战,这比死亡还要让人胆寒难过,他在此刻突兀的就原谅了这位脾气不好的杂毛雀。 等那道身影闲庭信步般走向汪臧海,他才开口问身边的张家族长, “什么是尸傀术。” 闷油瓶盯着远处蹲在地上将道家法印按特定规律呈现的身影,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光。 朱雀自然不需要结印施法,可他教导的人类却需要。 “尸傀术,相传是九黎族为了战死沙场的士兵得见亲人最后一面而创造的秘法,濒临死亡之际将肉体灵魂意识封印,在特定的时刻解开,这样的人是没有战斗力的,一旦术法解开,便是死亡倒数。” 朱雀说这个术来自于他,这是来自上古圣灵的怜悯,是好心,但,如今却演变成了这副样子。 人类。 胖妈妈其实没指望记性不好的百岁老人能给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没想到不仅说了,还说的挺多。 “你,你老年痴呆好了?” 大张哥身子一顿,转过头睨他,风轻云淡,王月半识趣的捂住了嘴。 等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才后知后觉自己被骂了。 有些牙酸的龇牙咧嘴,长得好看就是好,用脸骂什么都赏心悦目。 等这念头一出,王月半俨然惊觉自己愈发酷似天真,开始加入闷油瓶连拉的粑粑都是香的这种邪教。 呕。 胖妈妈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他拒绝。 这些插科打诨只不过是须臾之间,远处的汪臧海却已经陷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他的一条腿被暴力碾碎,在朱雀的力道震动下甚至能听到断裂成稀碎的骨头正在沙沙作响,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腿上的皮肉包着骨头渣子完全扭曲变形,几乎能三百六十度凹造型。 打死汪臧海也想不到意识回归的瞬间,会遭遇这样惨痛的打击,他被疼痛刺激的头脑发涨脑壳发晕,根本无法思考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他的身体早就在几百年的血液浸泡中变成了另一种存在,与僵尸类似,可又能短暂的拥有神志。 他用凤血做药,只要药引得手他便能涅盘重生,解开残缺道法与巫术结合的尸傀术带来的死亡不再会是威胁。 只是,他再神通广大精于算计,在绝对的力量依旧渺小不够看。 况且这种力量,让他以为早就失去的痛觉如今已成倍增长的方式回到了体内。 眼前的恶魔脸上带笑,可笑意不达眼底,他捡起身边散落的石英岩碎片,自顾自的将它们一个一个嵌进汪臧海的四肢百骸,那副认真耐心的模样,好像是在制作一副精美的艺术品。 “一个,两个,三个...” “二百零七...算那小子二百零八,我二百零九,龙绡二百一,吴峫二百五....啧。” 他眉眼舒展,像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终于,那些个孔洞,开始一滴一滴的往外渗出黑色的血液,令人嫌恶的黏腻散发着恶臭。 汪臧海在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半点不似人声,却仿佛要把这个海底墓捅出个窟窿。 他的语言系统早就退化,即便有心想说也是词不达意说不出完整的人言,他只是看着眼前那张清秀的脸发自内心的惊惧与惶惶。 “别这么看我,我害怕。”朱雀说这话的时候虚伪的缩了缩身子,旋即伸手去牵汪臧海散发着腐朽的干枯手指。 就算手段用尽勉强存在,也改变不了他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是行将就木老人的事实。 朱雀不明白,这样的长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泄恨。 他十分沉着,没有半点不耐烦,将手指一根一根掰折,然后是掌骨,手腕,手臂,肩胛。 他不会让他死去。 他要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 “唔,别叫别叫,你想说什么,你慢慢说。”朱雀装模作样的俯身做出倾听状,可汪臧海除了咆哮,只会瞪大眼睛发出嗬嗬的不明气音。 “你问我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你。问的好。” 可朱雀像是听懂了什么一般,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你执着我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吗,你拿去做实验残忍杀死的那些人,可都是我的血脉后裔啊。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啊。” 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满脸错愕,像是被吓破了胆不自觉的颤抖痉挛,继而话音一转手掌覆上另一条完好的膝盖,他低着头好似在把玩什么有趣的物件儿, “但是,我不是那只会飞的漂亮山鸡,我叫朱雀。” 声音飘飘忽忽却逐渐呈现几分病态的残忍与阴鸷,五指没入膝盖竟是硬生生挖掉了汪臧海的髌骨。 干哑的吼叫吵的脑仁疼场面还恶心,王月半打了个激灵皱起脸扭开了头,又想起朱雀此时用的谁的身体,莫名就想要默哀。 天真可千万别来摸他,雅蠛蝶。 这场单方面的暴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胖妈妈只记得手段残忍至极,夸张到后来整座海底墓开始摇晃倒塌,建筑物因为巨力打击而断裂出缺口,海水开始汹涌的挤压倒灌。 但朱雀很高兴。 他是真的高兴。 他甚至难得的对这两个碍手碍脚的人有了好脸色。 “别弄死,把他带出去。”朱雀没说是谁,但他们明白他的意思。 至少,要给齐达哷·博思齐一个合理的宣泄口。 朱雀嘴唇微动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快到看不清,他犹豫了一瞬看向王月半。 “我没机会用上了,交给他吧,就当是我这个不称职的长辈送他们的贺礼。” “麻烦了,多谢。” 胖爷眨巴了下眼睛有一瞬间的懵逼,等面前的躯壳悄然换了个芯子,才恍然惊觉朱雀说的是龙绡那颗最大,要送给心上人的珍珠。 他果然知道龙绡近在咫尺,甚至长久以来她的孤寂与泪水也尽收眼底。 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根本无法想象。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朱雀的意识消失的瞬间,王月半右手手腕突兀的出现了一条银灰色细长的圆环。 神秘,引人探究。 四周在坍塌崩坏,大块大块的岩石与横木不断从头顶掉落,承载墓穴的这艘船正在解体,淹进来的水也越来越多。 “我准你借用,你是存心要害死我啊杂毛——算了。”吴峫惊异于眼前的场景嘴上虽然吐槽,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他拍了拍小哥和胖爷,又指了指上方,示意自己安好先出去再说,随手将潜水衣和氧气瓶递了出去。 未曾想,无意间的指尖相触,闷油瓶居然是在下意识的躲避瑟缩。 邪帝的身子一顿,敛了眸光若无其事的走开去收供桌上的盒子。 只是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用c4炸开那些阻碍前路的障碍,走到哪儿炸到哪儿这种谣言终究还是名副其实。 从逼仄黑暗的空间踏入广阔的外界,连心情都会下意识的明朗欣跃,只有张起棂,虽然表情淡薄,却依旧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外头正值正午,阳光正好,小三爷从海面探出头来扔掉面具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抱着身边的胖子吧唧就是一口。 在一连串的嫌弃声中吴小狗面不改色的掏出手机,等着信号粗略的翻阅了几条重要的短信,而后麻利的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方似乎是一直在等这个电话,接的很快。 接通的霎那,吴小佛爷闭上眼睛气沉丹田扯开了嗓门, “解!雨!辰!救命啊——!” 第257章 他是哑巴你也是吗? 明明身上什么都掏的出来,可他就是要抱着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等着小花儿来接。 王月半抱紧递到脸上的救生圈,好整以暇的撑着下巴看天真眉飞色舞的发表“我发小可牛逼了”“就没他做不到摆不平的事”诸如此类的言论,然后又一脸晦气的嘀嘀咕咕“身怀宝藏总会遇见饿狼”,听的他简直要笑撅过去。 这小子出了墓倒是开朗的不行,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小狗德行。 但他到底知不知道,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热衷于压榨并且能成功欺负到解雨辰的没有别人,只有他吴峫。 天真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些有恃无恐的无理取闹总要人家大名鼎鼎日理万机的京少擦屁股收尾的行为,其实就是变相的依赖和撒娇。 也是,如果有个人能永远不背叛他,并且会坚定的站在他身边不厌其烦的收尾清扫每一次,甚至豁出性命抛弃家业豪掷三百亿,任性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看电话里那副嫌弃认命又暗藏宠溺的语气,解雨辰这个被命运裹挟的苦命人,似乎也是将自己曾经没有得到的一切都尽数给了吴峫。 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但,这是独属于吴峫和解雨辰的相互救赎。 想到这他不由得看了眼一直盯着吴峫后脑勺一言不发的闷油瓶, 而这两个,会反复在彼此的身体里遍体鳞伤又反复治愈,成为对方最易击溃的弱点和最坚实的壁垒。 船来的很快,似乎一直就在这附近转悠。 当天真开始无厘头缠着胖子脑筋急转弯,问他张起棂走在地上打一四字词语,张起棂坐飞机打一四字词语的时候,庞然大物靠了过来从他们的头顶扔下一个带着五颜六色指示灯的攀爬梯。 小三爷坠在最后面放开了声音嘲笑上面的人。 “哪有船的救生索具长这样式儿的,你们到底正不正经啊。” “怎么不正经,这绳儿是正经绳儿,它可从来不会找不着家。”说话的人没看见,倒是这语气里的指桑骂槐简直不要太明显。 摸金小王子低着头再次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声五官有些扭曲。 吴小狗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他缩了缩脖子可瞬间又觉得这样太怂,转而愤愤的去看幸灾乐祸的胖妈妈,奈何中间不仅隔了个小哥,小哥还单手拎着另外一个“死人”。 算了,眼不见为净。 小三爷扭开头假装自己听不见。 夹喇嘛这营生,只要在道上叫得出名号的大都互相听说过,甚至浅显的听着过往了解对方的行事作风,这几个人又属于脑子极端好使的类型,因此胖子和小花儿还有黑瞎子的见面并没有过多的陌生与隔阂。 小花儿因为吴峫的曾经对王月半本就有滤镜;而黑瞎子,这两人根本就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谁都坑不了谁,最大的可能,就是合起伙来忽悠别人。 两个掉钱眼里的财奴,干出这种事儿实在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船上除了一只穷齐和解雨花呗,居然还有一只臭着脸的恶犬。 吴峫顾忌着自己身上的脏污没去招惹有拿着龙纹棍的洁癖发小,而是彼此对了个拳一切尽在不言中,转身就去扒拉站在最后面的黎蔟。 那小崽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别别扭扭一脸的不善。 只是狼这种生物,光看外表根本无法想象居然会是种像小狗一样喜欢被同类啃咬抚触的存在。 又凶又奶的毛茸茸,即便亮爪子挠人也可爱的要死。 “我的好大儿,爸爸可想死你了。” 吴小佛爷勾起唇角径直向前将人抱了个满怀,双手把人箍的严严实实用湿哒哒脏兮兮的头发去蹭人家的侧脸和颈子,果不其然听到了熟悉的咆哮。 “吴峫你他妈有病啊!你给小爷撒开!你个死变态是不是又没吃药!”满嘴跑火车,说好杭州见却连吴山居都没回,黎蔟能信他才有鬼,说的话还不如放屁。 这种熟悉的感觉,爽。小三爷把自己的重量挂在炸毛的黎七爷身上笑的十分没节操,根本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抽风的神经病双臂力量大的出奇,好似铁钳一般怎么也挣不开,也幸好旁边的这些人大部分焦点都在张起棂拎上来的不明物体,否则黎蔟红的不会就只有耳尖。 怀里这货的力气和身体素质远不是现在的他能比的了,挣脱不开只得破罐子破摔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吴峫身上企图对周围的目光和调笑视而不见。 只是这一安静,黎小七敏锐的察觉到邪帝身上的异常。 越抱越紧,他全身的骨头都被桎梏的嘎嘎作响。 黎蔟眉头一簇,吴峫这个人龟壳可厚的很,一般的事儿想要刺激到他还差了老大一截儿,犹豫了片刻抬手拍了拍后背,继而视线从那几个重要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似乎没什么状况,直到看向张起棂,那人在对视的瞬间撇开了目光。 嚯,找到了。 多稀奇啊,行走的人形兵器·粽子收割机·机关拆除专家·张家族长主动移开视线。 如果换做是平常黎蔟可能还会惊异一下,但现在,他只想破口大骂这两个傻逼。 他不理解,十分不理解,小哥平常那么聪明一个人,难道看不出吴峫脑子根本早就不正常了,他一个想不开去毁灭世界也不是没可能,虽然地球会不会被爆破他黎蔟一点没所谓,但为什么就一定非要去惹这个癫狂还不长嘴的神经病。 他虽然不怕死,但要是有安生日子,还是想过一过的。 这算什么? 闹别扭?冷战?他到底为什么要为这种自己根本毫无经验半点不感兴趣的事操心啊,真是烦死了。 我的张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很久以后你就算是求着他跟你杠都上天入地找人无门。 好好作妖,有你们后悔的。 “装疯卖傻抱老子有什么用,他是哑巴你也是吗?你这副样子真是蠢的要命。”小狼崽子虽然冷笑着语气不耐,但好歹给小佛爷留了点面子压低了声音。 大人的世界实在复杂,黎蔟在江湖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不是不明白,但他始终认为,吴峫和张起棂之间的鸿沟,从来都只有一条。 那就是不对等的生命。 没有其他。 吴小佛爷没应声,只是把人松开换个姿势搂着肩膀浅浅的叹了口气。 他什么都明白,但那种怒从心头起想要不管不顾削点儿什么的冲动,他根本控制不了。 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满脑子都是他躲我,他居然又躲我,为什么凭什么,然后循环反复的刷屏。 他倒是想直说直问,可又清楚那就是个锯嘴葫芦,想要得到答案难度堪比登天。 好了,更气了。 好想找人打一架啊。 等等,打一架——?! 吴小佛爷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猛的看向小九爷眨巴着眼睛语气颤颤巍巍。 “花儿啊,如果我说我们钦定的便宜工具人也在下面,现在还来得及吗?” 第258章 其中一个,早晚害死另一个 “花儿啊,如果我说我们钦定的便宜工具人也在下面,现在还来得及吗?” 这话说的虽然心虚,听着可没有半点要悔改的意思。 解小九显然清楚自家发小心里的小九九,睨了他一眼,先指使黑瞎子把那滩不明物体处理到隐蔽的地方,而后才不疾不徐掀了眼皮开口。 “等你想起来,人尸体都要泡囊了,刚过来找你们的路上那两人就在一海里之外飘着,只有进的气儿没出的。喏,那间房地上躺着呢。” 小花儿随手指了指船尾的一间屋子。 没有外伤,应该是离爆炸中心太近被震荡晕了,平地里还好,但这是海洋,稍微有个浪涛人就肯定没了。 那可不行,这俩可是他们的天选工具人。 至于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人形物件儿,他们没能在王月半和张起棂嘴里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两个人明显有顾虑,虽然不至于支支吾吾,但下意识将目光频频投向吴峫的举动来看,这件事儿还得小三爷自己来说才合适。 离上岸还有十几个时辰,这船上每一个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而且那玩意儿看上去早就被人搞成了废弃品,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可都是狠人中的翘楚,就这么把两人扔一块儿你也不怕他们跑了。” 小三爷一边说,一边随手掏了他的宝贝玻璃屋大咧咧往甲板上一摆招呼人进去,他倒是想吹吹海风,但海上的风呼啸的声音很大,那种情境要想说点什么就得扯着嗓门喊个没完,费嗓子费命。 “跑什么,用什么跑,能下水的救生艇全毁了,在这个海洋中心,他们除了顺从就只有去死。” 解雨辰抱着胳膊说的轻描淡写,浑身都散发着稳操胜券的沉稳。 不愧是解小九,不愧是他发小,牛逼。 吴峫竖了竖大拇指,继而又想到一个新问题。 “等等,那要是我们这船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要手牵手一块儿归西?” “这不是有你么。”花儿爷抬眼,意味深长。作为一手置办了所有东西的采购方和出资方,吴峫还能掏出些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啧,吴小佛爷咂咂嘴,对这种直白的信任和腔调极为受用。 勇于表达,拒绝闷葫芦人人有责。 小屋子里吃饭的小方桌换成了两米的长桌和六把实木靠背椅,六人刚好坐下并不拥挤。 在场几人对他这种行为简直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只有他们想不到,似乎就没有吴峫拿不出来的,科学的力量加钞票,就是鬼都能干给你看。 吴小佛爷好像生怕大人说话小孩儿无聊,甚至贴心的扔了一堆墓里捡着的稀奇古怪小零件儿让他摆着玩儿,私心里是想着这小子总归干文物修复工作,应该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只是黎蔟看看吴峫,又看看面前的各种精巧加工的古旧文物神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决定给便宜大爹留几分颜面,他都已经懒得呛关根这种匪夷所思的发癫行为。 就看在他今天失恋的份儿上。 只是没想到这一入座没人说话了气氛反倒开始有些诡异起来。 按常理来说,铁三角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是肯定会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的。 但现在,闷油瓶不仅避开了天真给他拉开的椅子,还和小花儿黎蔟一起坐在了小三爷对面,吴峫左侧是胖子,右侧位置是空的。 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王月半都没敢去看天真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七上八下。 其中一个,早晚会害死另一个。 那段影像中吴峫对胖子说的那句回忆,终究让他入了心。 加上他们知道的死亡后回到的现在,这已经是张起棂第二次,不,或许是第三次失信没能保护好吴峫,亲眼见过邪帝那些因张起棂而起的煎熬苦痛,给小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这老小子是想斩断一切痛苦的根本源头,胖子甚至都开始怀疑这艘船靠岸之后人间到底还能不能寻到张起棂这人。 但这不是救天真,这是想立刻就要了天真的命。 重来几次都没能磨灭他对他们的感情,单方面的拒绝牵绊只是另一种酷刑。 上天给了张起棂五谷丰登的外表,却他妈配了张颗粒无收的嘴和情商。 邪帝化的二周目吴峫,即便遭遇这种事可能忍则忍各种没有底线的假装乖巧迁就拉倒算求,顺顺毛也就好了。 但是眼前这个,是三周目,也可能是四周目超级进化版,这么不长心眼儿一味躲避可能真的会被干掉的啊。 除了物理上,各种意义的“干掉”啊啊啊小哥! 摸金小王子捂着砰砰跳的心脏看了眼解雨辰,发现那朵看起来娇娇的大花儿直勾勾的盯着小三爷的脸,堂而皇之的把玩着龙纹棍眼尾上挑噙着戏谑。 毫不避讳的就差把上去揍他这句话摆在张起棂脑门上了。 娘个蛋,交友不慎,都他妈是一群臭颠佬。 只是没成想,等他斟酌了用词转身面对风暴中心的吴小佛爷,这位爷倒是稳如泰山淡定得很,悠闲的和便宜儿子一起摆弄着那些精巧益智的小玩意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让人无从张嘴。 第259章 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烂人 但这种刻意的正常才最熬人要命好吗,还不如干一架来的痛快。 还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下一秒,黑瞎子的到来拯救了捏着眉心满腔抓狂无处安放的胖妈妈。 “谁家玻璃擦这么亮堂放路中间,撞的我脑门子都疼,有没有点公德心。”一边抱怨一边推门往里进,一抬脸露出额头上红色的大包。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然后引起了连锁反应,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声不断。 只有吴峫,在瞎子进门的瞬间僵硬的坐直了身体,眼神倏然变得极具压迫感和攻击性,继而飞快的抬手捂了下鼻子。 余光一直注意小狗崽子的闷油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黑色的双眸微微一眯。 “小花儿,我这是工伤,你可要给我加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花人家的,就连要钱也理直气壮,脸皮厚的根本不可理喻,但如果这个人是黑瞎子,那一切又都变得十分合理。 解雨辰歪了脑袋盯他,正要开口埋汰两句被小三爷打断了话头。 “你身上有伤?”短短的时间内,吴峫的脸色居然变得有些难看,就连声音都有些低哑。 瞎子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环顾了一周眼神落在空位上,大喇喇坐上去才半转了身子对着吴峫掀开衣袖露出小臂上白色染血的绷带。 “鼻子还挺灵,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啧,小狼崽子挠人还挺疼。” 那一刹那,邪帝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意志才克制着自己木然的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即便如此,他放在身侧的手以极小的幅度打着颤。 张起棂无法抑制的攒紧了眉头,本能的蜷起了指尖。 一个看不住就状况百出。 这血腥味儿太冲了,闻起来简直美味的要命,比嗑了蛇毒还让人上头,还没上嘴就已经要欲仙欲死了。 妈的,这是什么毫无下限的羞耻言论。 对象还是黑瞎子。 莫名有种吃屎味儿巧克力的操蛋。 吴小佛爷忍无可忍的捂着下半张脸扭开了头,无良师傅和便宜儿子已经开始隔着一张桌乱喷唾沫星子。 “你叫瞎子,不叫瞎扯。谁是他儿子。你才儿子,你全家都儿子。” “玩儿你的玩具,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 黎蔟脸一黑,摸着什么也不管抬手就朝他头上扔。 “嘿,你还蓄意伤人,我要告你家长打你屁股。还有我手上的伤,都是你干的,让你爹赔钱!”根本就是泄愤,没什么杀伤力,黑瞎子身子一晃就闪了过去,嘴上还不饶人。 小花儿被这两个幼稚鬼吵的头皮发麻,揉了揉太阳穴满脸无语的叹了口气。 “那不是你非要他跟你切磋的吗,欺负小孩儿不成反被咬你还往外说,多大了你,害不害臊。” 那小狼崽子哪会切磋,又没人教过他这些,他只会杀人,逼急了他就跟人以命换命,想吊儿郎当的戏弄人家活该受罪,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小花儿??我才是你的人,你居然在向着这些外人。”瞎子表演着泫然欲泣,怨念隔着墨镜散发的整间屋子都是。 吃瓜吃的欢乐的胖妈妈默默瞟了眼齐黑瞎,这人好像没太搞清楚,在这里的到底谁才是外人。 天真和大花儿沾亲带故,黎娇娇的待遇明眼人一看就是儿子级别的。 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外人。 啧啧啧,南瞎北哑都名不虚传,看看,一个绝对的哑巴,另一个,脸皮比天真可厚太多了。 乃至胖子都开始怀疑天真也是他传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俩可是实打实的师徒。 只是黑瞎子这一激动倒霉的却是吴峫,血液流动速度加快,这屋子又不大,伤口散发的血腥味儿随着动作更加浓郁猛烈飘得到处都是。 吴峫忍不住了。 腾的一下站起身,被吓一跳的人闭上嘴不明所以的看他。 “小花儿,我困了。”小三爷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是立起的冲锋衣领子里,脖子上青筋凸起跳的欢快。 现在的他实在没什么精力表情管理。 他知道闷油瓶在看他,但他忍着没回头,生怕自己张嘴就是小哥给我咬一口。 喜欢躲就躲的开心点儿,别扫了人家的雅兴。 “都是自己人就不客套了,船上什么都有,你们自己玩儿,晚上见。” 听到那话的下一秒小九爷甚至都没犹豫,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到门前,对着站在原地的小三爷抬了抬下巴。“陪你,走吧。” 鲜明的对比。 不得不说,玩儿心眼这种事简直是解家人刻在骨子里的技能,最后这句话说的十分有水平。 而且话说完人就走,头也没回,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也不管留下来的这几位表情是怎样的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有一种不顾两个百岁老人死活的果断和美丽。 黎蔟饶有兴致的眉尖一挑,转过头和同样兴致盎然的胖爷对上了眼神。 这不比夹喇嘛倒斗有意思多了。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瞎子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哑巴,笑了一声。 “吵架啦?” 闷油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太平静了,平静到看不出半点心绪。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牵扯越深越痛苦,早提醒过你了,让你离他远点儿,”黑瞎子坐的四仰八叉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 没有金刚钻别随便揽瓷器活儿。 拉人出泥潭这种事,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本来就浑身腌臜活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野兽能干的。 “离他远点儿?果然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张嘴就来。你怎么不离解雨辰远点儿。”黑瞎子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黎蔟哪根敏感的神经,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抱着胳膊发出不明意味的冷笑。 “对,吴峫他妈的就该是个木偶,就该是个傀儡,就该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就该任凭你们揉扁搓圆成自己满意的模样为了他好随意左右他的人生对他呼来喝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就不该活着,他该死,最好在没人知道的角落死的悄无声息谁也别打扰。” 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坐不住了,满脸晦气干脆站起身一脚踢开椅子抱上那堆小东西朝外走,边走边骂。 “一群狗屎一样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烂人,记吃不记打的白痴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你们。” 第260章 哄漂亮妹妹高兴 黎蔟走了,后面还跟了个胖子。 听不下去了,劝不了半点儿,两个大聪明一起孤老等死吧。 人家要什么你给什么就完了,哪那么多没完没了的屁事情。 人家要一颗苹果你给一箱梨,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给的特别多,骄傲死了。 两个一百多岁的人,还不如黎娇娇一个孩子看得明白靠谱。 黎七爷的话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戳到了两位的肺管子,脸色蓦地难看起来。 黑瞎子低声咒骂了一句自暴自弃的瘫在椅子上,像是一刹那间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 闷油瓶不知因为这番话想起了什么,本就没什么弧度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微垂着脑袋碎发散落遮住了眼睛,脸上的神色看不真切。 人活过了一定的年龄,经历了太多生死看惯了人情冷暖,越会淡漠随性。 但他们却不是石头,也有人会成为他们一两句话没法说清楚,瞻前顾后的例外。 他们的顾忌很多,说白了,他们也会不自信,会恐惧,会午夜梦回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背后牵扯了太多东西,因此张起棂会害怕护不住吴峫,黑瞎子害怕解雨辰本就难过的日子更加窒息难捱。 “以后在吴峫身边藏好你的伤口和血液。”不知过了多久,闷油瓶开口打破了沉寂,表情郑重,只不过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瞎子一怔,有点不太明白,眉眼一扬下意识问了一句, “怎么个事儿。” 张起棂没有回答,眼底暗芒沉浮掠过几丝惊人的亮光。 怎么个事儿,试了才确定。 ———— 吴峫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对手里的白纸写写画画,他叼了根烟,烟雾缭绕间半眯着眼睛尽显与清秀乖巧截然不同的野性和张扬。 解雨辰仰面朝天躺在他两步开外的床上呼吸绵长均匀,像是睡着了。 两人各做各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倒也相得益彰十分融洽。 许久之后,解雨辰翻身坐起盯着吴峫一动不动,吴峫看了一眼也不管他,花儿爷又就着这个姿势静默了半晌才皱着脸出声。 “也给我一根。” “嗓子不要了?不给。”干脆利落的拒绝。 “热孝呢唱什么唱,拿来。” 说到最后语气中下意识夹杂了烦躁,倒不是对吴峫。 小三爷瞥了他一眼,把桌上带着打火机的烟盒递了过去。 “想开点儿,我们五个不仅是悲剧的五次方,还能凑成一桌茶具呢。” 花儿爷苦笑了一下,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也不完全是坏事小花儿,他找这个真相找了两辈子两百多年,这桩心事终于可以被了结了,他承受得住。” 不是放下,是了结。 这种事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无法结痂的血淋淋的伤疤。 “我一直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以心存侥幸或许他还有家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曾发现寻找到的角落。” 但现在,血腥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他还有你。”与爱情无关。 小花儿没有应声,只是安静的坐到吴小狗对面的椅子上抽着烟开始走神,这种情况于解家家主而言已经足够罕见,可想而知怎么跟黑瞎子开口这件事着实让他焦虑的不轻。 “这种事再委婉能委婉到哪里去,你直说,少学那两个哑巴。”受到冲击后的情绪崩溃,那不有个汪臧海么,不开心就去折磨他,折磨够了就割了头祭祖安慰在天之灵。 当不了判官,活阎王还是能当一当的。 “知道了。让我再想想。”揉了揉眉心又接着往下说。 “我在巴乃买了块儿地,以开民宿的由头派去了几个解家人,与阿贵签订协议,明面上他帮我照管民宿省去与当地人交涉的麻烦,暗地里这里会成为解家的暗哨联络点。而我除了给他发工资,还答应会把他的女儿接出大山送进大学。” 这里面,最初的既定目标,就是让云彩远离这场斗争的漩涡。 无论她后来是否能与胖子在一起,都应该活下来。 吴峫把手里画好的图放到一边,抬头看了发小一眼,示意自己在听。 “黎蔟把刘丧拐回来了,他去了吴山居你不在,怕给王盟惹麻烦,就送到了解家。你跟我说起过他,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发现,我那好发小屠颠的手居然都已经伸到了遥远的西北。他在不停地寻找天生就有特异能力的孩子——” “小花妹妹容我提醒你,你只有一个发小,那就是我。如果你实在为难,我就去杀了他,这样我就是唯一了,你觉得呢。” 小花儿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一脸灿烂假笑的小三爷,半晌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踢了一脚桌子,桌子一晃,吴峫手里的笔一歪,这张图废了。 吴小佛爷淡定的换了张纸继续画,那张刚开始下笔,一点也不心疼。 “你发什么疯,我说发小是想强调他的背叛和野心,不然当初你跟我说梁胭阿透长生天的时候我就想处理掉他,是谁说要用他清理解霍两家内部让我别动的,我都没说你你还先委屈上了。” “我留他是想让他背锅,可没让你拿他当亲亲发小。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同一个发小。” “去你大爷的吴峫,说的跟我偷情似的。就算我偷,啧,我还用偷?”精明的花儿爷被绕的语无伦次,可以被算作吴峫的功绩之一。 “对,你不用偷,勾勾手指就行了反正他本来也是觊觎你的。”不是那种觊觎,可比那恶心的多。 让别人信任,依赖,而后背叛,将人推向无底深渊一辈子爬不出心理阴影,成为他人永远的噩梦,越出色的人越会成为猎物,他享受这种快感。 如果有个猎物排行榜,解雨辰首当其冲。 这算什么狗屁发小。 “废什么话啊你,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真是和你那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也不睁大你那狗眼睛看看,除了你,我还心甘情愿给谁干过这么多破事儿花过这么多钱。” 吴峫抬脸睁大眼睛眨巴眨巴,“黑瞎子....” “你去死吧吴峫。”手里的烟盒直冲脑门儿,小三爷挑眉一笑,根本没躲。 又不疼,就当哄漂亮妹妹高兴。 第261章 我若无所求,神明都得拜我 “屠颠想组建一个势力,是哪些人,什么目的还有待查证。我不认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但他的过程会很漫长且险阻障碍很多,我们的时间完全足够,他不足为虑。” 吴峫头都没抬就笑出了声,什么漫长险阻,直白点就是钱不够人手不足能力不行。 委婉又善良的小花儿。 “刘丧的耳朵确实很好,只是年幼就被家里人抛弃流浪导致身体瘦弱不堪营养不良。你没说对他有什么安排,我就擅自做主找了人按计划调理,等过阵子好些了,让他自己选择感兴趣喜欢的东西去学。” “我想你惦记他也一定不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他们也没什么可以让我们图。他们会有个平安健康快乐的童年,然后去做自己想做自己乐意做的事,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东西束缚。” 因为那是我们想要成为却没能成为的样子, 小三爷画画的手一顿,转眼间又若无其事的忙活起来。 “至于那个礼物,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笑的狡黠。“你怎么把他骗来的?” “正经人说什么骗,我可是好心帮忙,我不过是给他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吴峫身上有修复张家玉脉的秘密,我能帮他。他这不就巴巴跑来了。海外张家,很难搞吗?有了弱点,击溃神明也易如反掌。” 说到最后,盯着小三爷一语双关。 “嘴干了吧,喝水喝水。”心虚的小三爷摸了摸鼻子,掏了零嘴儿糊弄人。 小九爷接过茶杯笑意在眼底一闪而逝。 “他的到来其实并不是为了玉脉,张家人遍寻那么多年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的东西,他不会相信这种蹩脚的谎言,他们没那么蠢。但有一点他们必须在意,那就是你,吴峫。” 再精确点,重要的不是吴峫,是棋子。 “知道这样隐蔽的秘密,解家家主既然不是张家人,也没有跟张家人交往甚密,那就一定姓汪。他们会一点一点自以为是的往下脑补,猜测解雨辰被替换或者已经与汪家勾结在一起。那么,不管是哪种情况,发出这条信息的目的以及动机都耐人寻味。而这种不稳定因素频繁出现在你身边,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来一探究竟。” 这就是个爱来不来的阳谋,就算这次不来,他也还有一堆办法让他们现身。 只是没想到小花儿噼里啪啦分析了一大堆,吴峫连个回应也没有,花儿爷不高兴,正准备坏心眼儿的再踢一脚桌子,吴小佛突然抬头望向门口皱起了鼻子,又在刹那间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把笔扔到桌子上往椅背一靠,脸上多了几分哂笑。 “好伤心啊小花儿,连你也叫我棋子。” 花儿爷的脑子那是相当的灵敏,给他递了个别太过分的眼神顺嘴就往下接。 “我刚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难不成张起棂的我也要一块儿道。” 要不是他满脸乐呵看上去过于雀跃,还真就以为这人有多正经呢。 “这种只有我俩的场合你一定要提那两个没长嘴的聋瞎老人吗?” “别胡说,没长嘴都那么能吃,长嘴了那还了得,这谁养得起。”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一瞬,同时笑出了声。 笑的腮帮子都疼了,吴峫才眉眼一弯。 “应该是路过,走了。” “要是没血脉限制和副作用,这倒是个挺好的技能,要是长獠牙记得来找我。” “找你干嘛。”小三爷不明所以。 “找我帮你拔啊,我家没有,我没见过。”花儿爷一脸理所当然。 吴峫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表情活像是便了秘。 “你做个人吧花儿。” 小九爷仰头无声的笑了一会儿,翘起二郎腿撑着把手用掌心托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儿,好整以暇的去看自家发小。 “张起棂这事儿你想怎么处理。”别人这么问可能有点试探吴峫到底正不正常的嫌疑,花儿爷可没有这个顾虑。 吴峫斜了身子两腿交叠往桌子上一架,满脸无所谓的往嘴里塞荔枝。 “这种事儿,从前我一向交给张起棂下定论做选择,是去是留,是来还是走,统统都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所以?” “这次我不想,我不愿。”荔枝的果肉在小三爷齿间绽开,让他的唇上沾染了一层莹润的水光,看起来分外诱人。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又要发疯犯病是吗。可是这辈子最初开始的时候,我原本也没打算追着他跑啊,我已经撞过南墙见过黄河了,我得回头。” 吴峫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一声,又变戏法似的递过去一根糖葫芦,他记得秀秀尤其爱吃,其实解雨辰也爱,只不过后来有了形象包袱,倒不太合适了。 “都死过一次了,如今又知道他就是他,你们也是原来的你们,我大部分执念已散,没什么好奢求的。” 小三爷承认刚开始的自己太过癫狂可怕。 他一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却希望让这里的所有人顺利平安不会重蹈他的覆辙,他想弥补他的遗憾他的悲剧,他企图用他们的身影填满自己空虚的内心,因此任何过去的影子和变故都会刺激到他本就脆弱的神经,那些心理阴影带来的病症让他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像极了失了智的恶犬。 但也仅仅是像。 “小花儿,有些事情一旦对方没有把你放在同等的高度,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他的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念头。” “朱雀既然能拉我单聊,也肯定给他们准备了新鲜玩意儿。能让张起棂讳莫如深瞻前顾后变成这幅德行的,幻觉直接pass不考虑,那剩下的,要么是未来要么就是过去。但鉴于我的过去也是我的未来,我想大概是被我凄惨又神经的癫狂邪佞样子吓到了吧。” “然后自以为为我好的开始编排我接下来的人生。比如离我远点儿,不让我走棋子的既定道路,就不会给我带来不幸,他会在暗处帮我处理掉所有的麻烦,看着我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有一群很好的兄弟朋友,一个光明坦途大道,却绝不会露面让我寻到他的踪迹,直到我死再出现在我的葬礼。” “啊,不对。守门的时间快到了,哪有什么葬礼见,最多三年就忘光光了,再往门里一钻,十年里反复清洗硬盘,什么情谊什么保护什么过往,通通都不会作数了。被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始终是我。” “也只有我。” 吴峫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冷静了,他是真的冷静没有半点勉强,眼里有的尽只是疲惫的沧桑。 在这短短的几天内,他就好像完全失去了对世俗红尘的欲望和贪恋。 他不再期待。 细密的疼痛像一一块块锋利的巨石压在心口,尖锐又窒息。但小花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浑话。 我若无所求,神明都得拜我。 第262章 姜太公钓鱼—— 吴峫最后还是睡着了。 别说下墓一连几天身心俱疲,就光是那几幅墓穴构造图就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勉强叮嘱发小将那些图记在脑子里,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眼睛就粘在一起睁不开了。 睡得难得安逸,等他再次醒来,夕阳已经完全西沉,只是残存着一点微弱的余光。 小花儿不在,房间的窗户半开没关,他靠在床头眼神空洞神游天外,等感觉到鸡皮疙瘩泛起的凉意下意识往被子里缩才赫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裤衩子啥也没有。 刚睡醒,顶着鸡窝头满脸懵懂,脑子也好像还没启动,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反正被这样照顾也不是第一回。 厚脸皮吴小狗无所畏惧。 蛄蛹着重新没入被子里,刚闭上眼睛要再睡个回笼觉,有人推门进来了,声音很轻。 不抬头都知道是小花儿。 吴峫裹在被子里就露出半个头,微睁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去看,小花儿坐到书桌前侧头看了他一眼,觉着他这样子有些好笑。 “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要胃疼,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上来,睡觉。”睡意朦胧间摇没摇头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说完这四个字是费了不少劲。 花儿爷看着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扬了扬手里画的满满当当的几张白纸。 “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吴峫闭着眼睛眉眼弯弯笑了一下,不知在傻乐什么,眼看重启失败没了动静,解雨辰也不管他,饭还没好,能睡就再睡会儿。 可没想到,只是须臾之间,吴小佛爷突然睁开了眼睛脸上再无半点睡意,黝黑的瞳孔一片清明。 几秒种后他倏然翻身坐起掀开被子,穿衣服的动作有些粗暴眉宇间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脾气。 “怎么了。”小花儿不明所以。 邪帝发出几声短促又意味不明的冷笑,“还能是怎么了,姜太公在钓鱼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就是那条鱼。 解雨辰怔愣了一瞬恍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不顾美貌做了个牙疼的复杂表情。 “我该夸张家族长观察入微还是夸他玩儿的花。” “夸他割肉喂鹰绝世活佛,一生一百零八胎。”尾音消失在震天响的摔门声中,短暂的安静之后,屋子里的小九爷收起惊愕摇头失笑。 看来是气得够呛。 但愿一切顺利,否则这日子除了苦就是酸,当真是过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离解雨辰房间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张起棂赤裸着上身坐在床边低垂了脑袋盯着手臂内侧寸长的伤口幽幽出神,似乎对滴落在脚边逐渐汇聚成一小滩的血液毫无所觉。 一道都这么疼,十七道呢。 他的眼眸沉寂,一如颓败破灭逐渐失去光芒的星辰,散落破碎,摇摇欲坠。 少时,窗边有人站定,透过半掩的玻璃窗望向屋内,满布血丝的双眸在他身上聚焦,在伤口与血液之间来回游移。 大张哥似有所觉的抬起头,脸上再不见刚才半点神思,淡漠的宛如带上了面具,视线相触,他开口轻唤。 “吴峫。” 小三爷没说话,他抱着双臂忍耐着蚀骨的躁动看着那人一动不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甚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或者表情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踏入吴山居问他要不要拓本的金万堂。 没有人逼他,他们只是牵着他的鼻子,他走入圈套全凭自愿。 只是这一次,这么做的换成了张起棂。 小哥在他到达的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可明明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注视过无数回,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莫名的心口发紧。 这样的静默没有持续太久,吴峫推开窗户手扶窗棱一跃翻了进去。 “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邪帝眉宇带笑目光灼灼,语气中尽是调侃的戏谑,仿佛刚才的氛围只是一场倏忽而逝的错觉。 “但是宝贝儿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想干点你接受不了的其他事,你能明白吗,我对你可没什么抵抗力。” 吴峫半点不提伤口的缘由,只是吊儿郎当的扫视他精瘦的腰身,轮廓分明的肌肉,精致的锁骨和容颜,轻笑着走到小哥面前蹲下身平静的处理伤口。 一如既往。 张起棂的神色空白了一瞬,不知在转瞬之间想起了什么,下垂了眼睑去看面前白皙脆弱的后脖颈,喉结滑动下意识全身紧绷。 “哎你干嘛,别紧张啊,放松,我就开个玩笑。你不愿意的事难不成我还能强迫你。你可是独立的人又不是我养的宠物,我有几条命让你用顶心膝,我可脆弱死了。” 吴峫容颜灿烂,没有半点阴霾,他似乎是在简单的说眼前的事,又似乎在说些别的什么。 闷油瓶眼神晃动,可又在须臾间看到了为自己包扎时强忍着颤栗的双手,手背臂膀上凸起跳动的青筋。 瞳孔骤缩脸上失了血色变得苍白, 那一刹那,悲悯的神明从人间坠落深渊。 第263章 你的心跳太大声了 血肉散发出的香甜味道无时无刻不在往小三爷的鼻子里钻,但从他如常的神色,看不出半点异样。 只是处理完伤口再抬起头来,绿色的藤蔓已经从胸口蔓延到了眼睛,生生给他清秀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妖异的昳丽。 “黑金古刀不想要了就给我,我放吴山居厕所镇邪。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你是铁打的吗?你不疼吗?” 吴峫站起来微微俯身抬手,想要用指尖点一点伤口给眼前人一个教训,可看见他一副仿佛被遗弃猫猫的乖巧样子心里又蓦的一软。 算了,这就是个没有安全感满身伤疤的百岁小孩儿,跟他怄什么气。 “没你疼。”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被火热的掌心握的死紧,那只手臂没有岁月和暗处的蛇蝎叫嚣着留下的伤痕,光滑细腻的手感却让张起棂心底无名的火气越发旺盛,忍不住更加用力。 吴峫愕然抬眼瞧他,那双黑色暗沉的瞳孔中翻滚的情绪他分辨不清,手腕被握的生疼。 两人被压抑已久的情绪越来越紧绷,连空气都充斥着不安与燥热,片刻后,小三爷移开眼神掩去渐深的眼底,拍了拍攥着自己的那只手。 “撒开。”他声音很轻,带着安抚,可张起棂还是白了脸色,蝶翼般的绒长眼睫轻颤着缓缓松了手。 吴小佛爷眉心一跳抬起步子朝门口走。 “吴峫——”声音与平常有着细微的差异,身后人跟上来站在了半步开外。 邪帝闭了眼叹了口气,抬手间,房间陷入浓重的阴翳。 光线消失的刹那,瞳孔来不及扩张适应环境而出现短暂的失明。黑暗中,一股巨力以张起棂的腰带为支点将他整个人甩带到了墙上,而后身体贴上来泛着凉意的手掌落在了毫无遮掩觊觎已久的腰间。 拉人的动作有些粗暴,但似乎顾忌着伤口没用什么力气,只是某人顺从的不作为才给了小三爷更多的便利。 “小祖宗,我只是想关个灯。”声音从耳边压下,邪帝的语气里带着恶劣的调笑,呼吸相缠间带着不加掩饰的引诱。 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强大的张家族长,似乎不太适应此刻的处境。 他双手下垂靠在墙上微微偏了脑袋试图逃离这种让人煎熬的难耐,吴峫超常的视力却在黑暗中将他眼中的无措和泛红的耳尖尽收眼底。 狭隘的空间、血腥的刺激和强烈的反差一遍遍冲刷着他浑身的每个细胞和敏感神经,隐秘克制的欲望在绿色的瞳孔翻滚散溢。 “小哥...”邪帝隐忍着全身不堪的酥麻和似是要破体而出的啃噬欲将有些冰凉的唇贴上身侧的玉颈,一下一下的轻啄。 张起棂蜷起了指尖,可身后是墙,腿间被卡着,他稍微一动腰间的手就会强势的桎梏将他镇压,难以动弹分毫。 他无处可躲。 “吴峫,你的心跳太大声了。”声音清冽,带着细微不可察觉的颤栗余韵和笑意。 第264章 没什么好怕的 “吴峫,你的心跳太大声了。”声音清冽,带着细微不可察觉的颤栗余韵和笑意。 邪帝将下巴搁在线条分明的颈窝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可能是害怕被压而恼羞成怒的张家族长飞起一脚把我踹进墙里抠都抠不下来吧。” 张家族长侧了脸挑眉看怀里疯狂在作死边缘试探的小狗崽子,他要想踢还会等到现在? 他甚至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讲过。 张家族长不想付没吃的包子钱,因此缓缓抬腿作势,还没离地就被人用膝盖抵住截断了动作。 “哎好好好好,我错了,别打,疼。”吴峫摩挲着手下引人遐想的腰际埋头无赖的低笑,俨然一副混不吝。 小哥轻啧了一声,像是有些遗憾, 淡漠如张起棂,绝对的强大且自信,压和被压于他而言哪有什么区别,更没有意义,只要他愿意,局面便会被他轻而易举的翻转,只是偏爱和喜好问题。 如果他抗拒,就是有人拿枪指着脑袋也碰不着他一根汗毛。 只不过因为那人是吴峫,他便愿意纵着。 张起棂不懂爱,但在他搞明白这些复杂从未切身体会过的东西之前,他的身体和潜意识走在了前端,比他更直白更坦诚。 “怎么又不怕了,什么时候,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明明之前还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拒绝与他交往过密,交往过密,哈,哪用得着这个词,连拉开的椅子都不坐了。 恨不得离他八百里开外。 吴峫这话没首没尾,没有说具体没有点明中心,但他知道闷油瓶明白。 只是小哥显然没想到小崽子什么都清楚,包括他的纠结挣扎包括他的恐惧包括他没有付诸行动的毫无任何意义想要强加于他的想法。 张起棂后倾了身子靠在墙壁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黎蔟青筋暴起的义愤填膺、沙海邪帝疯魔的凶佞与不经意间暴露出的无助与无可奈何。 心头还未完全散尽无法隐藏的恐惧、暴戾与疼痛,像活火山里涌动的岩浆想要汹涌的喷发。 锁骨被噬咬传来轻微的刺痛瞬间将思绪拉回,像一场铺天盖地的雪把即将要暴动的火山口密密匝匝的封死,留下周围半冷不热的余烬寂静的冒烟。 紫红色吮痕隐于黯淡,不明意味的麻痒蔓延全身,深隽的下颌线条绷紧喉结不明显的滚动眼角微红。 邪帝将一切尽收眼底,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还未适应身上不同寻常的奇怪感触,带着安抚意味的舔舐让张起棂眼底升腾起一丝雾气,他带着某种心有余悸的后怕抬起完好的手臂,抚上了怀中人的后颈。 无声的纵容。 “没什么好怕的吴峫。”张起棂语气轻和,眼底带着浅淡的温意。 他们曾经对汪家和它的恐惧与仇怨,继而酿出了小三爷一生都被算计框架桎梏不得不面目全非的惨剧。 他不能再用自己的胆怯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再次限制并毁掉邪帝的人生。 总归,是要踏过张起棂的尸体,才能伤到身后的吴峫。 没什么好怕的。 第265章 我给过你机会了 “没什么好怕的。就这?这就完了?没了?” 吴峫满脸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做出一个后仰的大动作,就差把“你在驴我吗”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闷油瓶小小的歪了脑袋似乎思考了下,复又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像是在说不然呢。他是真的不太明白小狗崽子纠结的点在哪里。 “所以,我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待遇就这么喂了黑瞎子是吧?躲我,不理我,还想丢下我,然后用一句话敷衍打发我,这就是张家族长表达歉意的方式?” 小三爷不高兴的时候一口一个张家族长,可谓是把嘲讽值拉了个满格。 张起棂倏地眉心一展,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继而思忖了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 “咬一口。”事实证明,当锯嘴葫芦开口说话,那场面可能比不说话要吓人的多。 起码,就连勇莽如邪帝这种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如今也是一脸见了鬼的惊愕,腰上那两只作妖的手也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嗖的缩了回去。 “啊...啊?什么鬼,你刚说什么玩意儿?woyyyy,兄弟你被鬼上身啦?呔!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大威天龙!妈咪妈咪——哄!” 竖双指为印都快戳到张起棂脑门上了,一整个大写的滑稽和中二。 这一瞬间,闷油瓶脸上复杂的神色浓重到都快维持不住自己淡漠高冷的人设,他静静地盯了会儿面前发癫的小狗崽子,而后在某个刹那直起身木然的抬手推开面前那张脸。 走了。 吴小佛爷用张起棂的小黄鸡内裤发誓,这货刚才绝对是在嫌弃他。 绝对! “哎,几个意思啊。我不就想听你再说一遍吗,我耳朵不好你迁就迁就我怎么了,万一我要是听错了,你要是又不理我了我上哪儿说理去,你那么厉害又不需要我,我又哄不好你。” 跟在闷油瓶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上蹿下跳,嘀嘀咕咕个没完。 走到床边衣服都拿到手里准备穿的大张哥停了动作浅而又浅的叹了口气。 如果他的语言表达系统足够发达,不知道会不会骂娘。 但他只是转过身牵起小三爷的掌指抚上自己颈侧跳动有力的脉搏,一字一句认真清晰又掷地有声。 “咬一口。” 吴峫心口一紧,猛然打了个寒颤想要收回手却被攥住没能成功。 这茬还是没能蒙混过去,张家族长有备而来且目标明确。 割手放血的意图并不只是感受邪帝曾经的痛苦和引诱他前来,他还要确定吴峫遇到特殊血液时的极限反应。 他不确定这种特殊是仅限的圣灵血脉开启者,还是像张家一样有散落的血脉后裔。 因此,能不能忍住躁动和诱惑,如果忍不住上了嘴,后果又是什么。 他必须在别人触碰到这个秘密之前, 帮他确定潜藏的未知危险。 小三爷没想隐瞒,他比谁都要讨厌做个哑巴,他只是不想用这个办法,他有他自己的担忧。 轻轻摩挲手底下的触感,血管中流动奔腾的血液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吴小狗咽了咽唾沫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而后煞有介事的开口。 “牙龈出血咋办。” 大张哥似乎早就料到这孩子嘴里吐不出什么正经话,根本不管他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眯起眼睛眸底泛起几缕不易察觉的暗芒。 下一秒天旋地转,没等小三爷有所反应,人已经被撂到床上躺平了。 “我给过你机会了,吴峫。”声音自上方坠落,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那张眉眼精致过分好看的脸。 小三爷看上去像是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 但事实真相却是截然不同,邪帝只是在这种情境之下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句脏话, 压人不成反被草。 可瞬间,神思回笼理智占据了上风。 张起棂的意图很明显,如果不主动上嘴,那他就会采取能够达成目的的极端手段。 喂血,又一次故技重施,却简单粗暴的有用。 是简单的麒麟血还是耗人精气的舌尖血,这一次他确实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吴峫抬手遮住脸隔绝了那道逼人的灼灼目光,耳边撑着的那只手臂白色的绷带再次被染红,那种引人深陷无法自拔的血腥仿佛不知疲倦的往他身体里钻。 “成瘾了怎么办。”这才是他真正忧心的东西。 张起棂的声线平稳的让人安心。 “多的是。”麒麟血多的是,再不济还有朱雀。 吴小狗听懂了这个言下之意,猝不及防就笑出了声。 先不说其他的麒麟血有没有用,黑瞎子知道你在背后这么惦记他吗。 “换个其他地方,位置太危险了,我一个控制不住你就会死。”伸手拍了拍带伤的臂膀小心的提醒,拢起的眉心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张家族长只是淡淡的摇头并不解释,而后低下头用行动表示“你不行我来”。 “好了我自己来,不用你。”小狗子偏了偏脑袋若无其事的躲开,笑的轻飘飘的,伸手抱了脖子将人拉下来在耳边吹了口气。 “啥也不懂就别他妈老想用嘴解决问题。” 这句话中咬牙切齿的夹杂着叹息,在大张哥愣神的间隙,避开动脉快速而精准的将牙齿嵌入白皙的颈项,要害传来的尖锐刺痛让张起棂轻吸了一口气。 汩汩的血液流入咽喉,嗜血的欲望逐渐加深,蜿蜒的纹路绿色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在攀爬在绽放,像是吃到饥渴期盼已久的美食,又像是逐猎已久的猎物落入掌心任由撕扯,破坏欲和体内无法捉摸的恶劣因子逐渐觉醒。 一只手按在颈后,另一只手死死地箍住腰间,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似乎都在欢呼雀跃。 想要更多,或者,拆吃入腹,与血肉融为一体。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张起棂胸腹间的麒麟纹身开始缓缓展露峥嵘。 第266章 邪帝会的还挺多 思想开始混沌,意志逐渐脱离掌控,意愿被强行扭曲,这时,被朱雀暴力虐杀过无数次的好处终于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吴峫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游离在失控的边缘,确保自己不会真正的危害到没多少防备的张起棂。 但事与愿违,当食欲被强行抑制而得不到满足,渴望演变成了另一种原始的本能。 不知什么时候起,上下翻转,双腿分开跪在腰际,双手被压在耳侧,掌心相扣指节用力到发白,指腹却是充血的红色,居高临下的俯视视线火热,好似嚣狂巡视领地的恶犬。 伏身低头,呼出的气息打在耳后,麒麟有些无措的偏头想要逃开这种陌生的异样灼热,可在刚才的实验纵容中,他流失的似乎不仅仅是血液。 —————— 当疯魔的信徒指尖从肚脐下滑落于腰带,只要轻轻一勾防线与理智就会全面崩盘,被亵渎的神只终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作壁上观, 不是不允,但眼前的一切显然不是肆虐者的本意,是未知驱使下的兽性本能。 小狗敏感又脆弱,他会歉疚,会终日饱受良心与道德的谴责,会自我唾弃。 他就连平素难耐的亲吻,只要理智尚存,都只会落在脸颊与颈侧。 麒麟倏然坐起身,把他圈在怀里禁锢,发丘指落于后颈轻抚脊背, “吴峫。” “醒过来。” 他的喉咙沙哑,夹杂着微弱还未平复的低浅喘息。 吴峫激进凶猛的挣扎势头突然弱了下来,深绿色双眼中茫然与空洞还未退散,他只是安静的跪坐着,歪头睁圆了眼睛去看身侧长得煞是好看的身影,像一只被驯化的小狗乖巧又懵懂。 这个声音,会这样呼唤这个名字的人的声音,他似乎听过无数次。 在无数次的濒死极限,无数次崩溃的幻觉里。 “吴峫...” 轻抚脑后一遍遍不厌其烦。 过了许久,在某个瞬间,怀中人眼里盎然的绿意变的微弱,胸口起伏激烈像条濒死的鱼,而后猛然攥紧闷油瓶的双肩剧烈的打了个寒战。 他像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经历了什么难以用言语表述的可怕经历,眼里尽是无助的惊惧。 但显然,他要受到的刺激还不算完,几乎是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又在谁的怀里,凭着超常的视力扫视到面前人身上的暧昧痕迹与血渍以及嘴唇上破皮的咬痕时,吴峫的面色唰的一下狰狞又苍白。 他几乎是在下一秒从原地弹起踉跄着想要往后退,可是跪的太久血液不通畅双腿发软发麻,又重新结结实实的跌了回去被人接在怀里。 吴峫想要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接吻是神圣的,起码,张起棂得到的亲吻,应该是两相倾慕充满爱意,应该和他一样自己一样坦荡清明。 “对不起。”头脑风暴了半天,都快急哭了,干巴巴的只有这三个字。 张起棂双手撑在身后的床上,向后倾斜身体眉尖一挑好整以暇的看他,突然觉得好笑。 这下子,倒是有些像当初看他手心都会哭鼻子的小白斩鸡了。 但是显然,他并不打算接茬,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要命的话题。 “邪帝。”这个名号在他舌尖似是平淡的转了一圈,夹带着意味不明, “会的还挺多。” 第267章 是谁走漏了风声 在这一瞬间,小三爷心里深切的尴尬惶然和忧虑反而被冲淡了大半,变成了一种匪夷所思的荒谬。 送命题。 恶毒程度堪比【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他实在没忍住皱着脸做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 这是闷油瓶会说出来的话吗? 是吗? 当然,如果是黑瞎子这种傻帽去扯这个犊子那当他没说,可面前这个不仅不是,甚至都没登录张秃子的大号马甲。 吴峫的硬盘发出了过载的警报可面上却不露分毫,忍着腿上的麻痒连滚带爬又小心翼翼的往床脚挪, 狗狗祟祟的模样简直就是做贼心虚本贼。 闷油瓶不拦,也不吭声,视线跟随他一点一点的移,摆明了等着他接茬。 淡漠的目光落在身上和小狗崽子的心一样哇凉哇凉。 离谱过头了,这话要怎么回?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虽然我今年七十二岁活了两辈子,但我真是个清清白白连姑娘手都没摸过,你不在的那十年还起了个名字叫关根的老处男?】 ????神经病啊这,他不要面子哒?他暂时还没想换个地球生活。 那还能说什么, 【啊对,我,邪帝,老九门小公子,吴家独苗苗,想当年也是夜夜笙歌放浪形骸,喜欢我的男女从西湖排到了法国,这谁能拒绝,男人嘛,你懂得啊小哥。嘿嘿。】 嘿个头。 什么下贱油腻老男人的恶臭剧本。 这话要是说出口,那才是真正自己给自己添堵,他不是妈的智障。 他很想说这邪帝关根干的事儿,跟他吴峫有毛线关系。 但是他不敢。 他怂得要死。 最终,小三爷站到床边,似乎很是懊恼的皱起眉“低声”咒骂了一句, “啧,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邪帝就赌这个话题不会继续,因为闷油瓶今天能说的话字数差不多告罄。 不合时宜的,想起泗州古城张家放野。 吴峫抿着唇忍住笑意,天哪,谁能明白,当年十二岁的张起棂,居然还会自行限制自己每天说话的字数。 会说话的哑巴是怎样炼成的。 闷油瓶果然没再搭茬,他只是平静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转回了视线,却莫名让小三爷后脖子发凉。 转瞬即逝,快到吴峫都没抓住这抹情绪的尾巴。 他还在庆幸自己成功的躲过了一场能抠出芭比梦幻城堡的尴尬。 吴小佛爷探身低下头,想要去处理张起棂脖子上那片混合着血液和口水的狼藉,脸上的笑容逐渐泯灭。 伤口不大,也不深,但两排牙印渗着血清晰刺眼,和传说中僵尸咬出来的印子,就相差四个大洞。 邪帝苦笑着在心底轻轻吸了口凉气,从前迫害这小祖宗的,只有张家和各种机关怪物, 如今又多了个浑身麻烦的他。 张起棂遇见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体内的躁动还在,似乎这种嗜血的欲望无法这么容易的得到满足,他就像一个无底洞,想要无休止的被这种血腥填满。 但不得不说,这次的冒险让他对自己的情况有了些头绪,他需要验证。 他不会隐瞒。 他想要开口问一问闷油瓶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要向他郑重的道个歉,但门外胖子的声音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 摸金小王子的呼唤和拍门的动静很是急切,但又刻意压低,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能宣扬的了不得的难题。 小哥和吴峫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脖子上的医用敷贴显眼的让人咋舌,小三爷眼神闪了闪,递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其中有一件连帽衫。 “你先去,我处理一下就来。” 闷油瓶瞟了眼他脸上未完全退散的绿色,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开门的间隙巧妙的遮挡了门外的目光。 片刻后,门外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在不远处全数消散, 邪帝静默了半晌,眼神落向了被搁置在椅子上散发着冰冷光泽的黑金古刀。 第268章 世界清净了 小三爷不喜欢黑金古刀,就像婆婆看不顺眼儿媳,但又因为儿子喜欢而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 但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把一百二十公斤却被小哥轻而易举的拿在手里如臂使指的刀,能够很直接的验证这个人是菜鸡还是脆皮。 除了张起棂,其他人是谁都没差,这把刀平等的藐视每一个被它杀死和想要拿起它的存在,同样是百岁老人的黑瞎子也毫不例外。 而吴峫也正是那些留下黑历史的受害者大怨种之一。 但此刻,他站在漆黑沉寂的房间角落,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俯视面前的黑金古刀,像是化成了一尊雕像久久的没有动作,只有深邃冷漠的瞳孔跃动着复杂的流光。 某一个瞬间,他好似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突兀的伸出一只手握向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拉出了刀鞘反手挽了个刀花,散着寒光的刀刃与空气产生摩擦而发出悦耳的嗡鸣。 毫无阻碍,半点不勉强。 邪帝似是早有预料,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刀竖起在眼前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刀背。 难怪小哥喜欢,就算是他嘴上说着讨厌,却在能拿起之后也不可避免的想要用它舞两把。 厚重,古朴,但又灵巧锋利无比。 只是,最害怕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他们的血液中汲取力量壮大己身,邪帝对这种操作真是一点也不感觉意外。 永远,不是在出状况,就是在出状况的路上,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遭殃。 “哑巴!哑巴你在吗!哑巴你在不在里面!”大嗓门震耳欲聋,木质的门板被敲的摇摇欲坠。 还不是胖子那种急切里带着分寸的敲法,而是一听那就是纯粹的犯贱讨打。 吴峫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翻个白眼小声骂骂咧咧,他原本不打算出声,但是门外人的作态简直铁了心要把人活活烦死。 “哑巴~~~~~哑巴张你说话呀,哑巴你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偷摸谈恋爱没本事开门呐你,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自己进去了啊?!我来咯我要看到你的小秘密咯?!张家族长穿不穿内裤啊。” 言语荒诞离谱,可因为聒噪者本人,又显得格外合情合理。 吴小佛爷的脸都要皱成一朵菊花,真是死王八炖汤一肚子坏水儿,这到底他妈的什么变态啊,到底在胡说八道信口雌黄颠三倒四天花乱坠些什么奇怪东西,这不会就是哑巴——呸!这不会就是小哥被跟在身后那十年的处境吧。 要他是张起棂,看见黑瞎子那一刻掉头就回青铜门,整这死出。 他现在开始怀疑,那张秃子就是黑瞎子的翻版。 根本不敢想象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起是何等的要命。 连想想都晦气。 门外的声音接连不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吴小狗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这时候闷油瓶在房间里他会怎么做。 而后在下一秒,黑金古刀风驰电掣般飞了出去插在一直发出噪音的门板上,门内只留了一截刀身。 世界清净了。 第269章 不挂脸上挂哪儿 世界清净了。 这招果然好使,敲门声叫唤声啥啥的乱七八糟声儿都一并戛然而止。 祸害了无良师父,吴峫心里那口憋闷的气儿终于是顺畅了,慢悠悠走上前把钉在门上的刀拔下来放回刀鞘。 可那扇门本就遭遇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这股子动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是刀身拔出来的刹那,木门就发出一声惨烈的呻吟然后在小三爷面前碎成了渣渣溅的满地都是。 吴峫瞪着眼睛盯着地上的木屑静默了三秒,继而心虚的撇开视线很没有诚意的向不在眼前的解雨花呗小声忏悔。 “不是我干的小花儿,是闷油瓶,是他的刀先动的手,不对,刀是好刀,但黑瞎子要是不来敲门儿犯这个贱,我也不会气急败坏,综上所述,都是黑眼镜的错,嗯,就是这样,揍了瞎子可就不能让我赔钱了哦。” 煞有介事的点着头自己肯定自己,起初也是底气不足的,可后来越说觉得自己越有理,这时候理不直气也壮了。 “哑巴!你能不能温——!!!”猝不及防,一张满是做作委屈的猥琐面孔从上方倒吊着怼到了跟前。 黑漆漆的夜空,一根长条的人形生物突兀的凑到跟前。超常的视力成为了对自己的另一种迫害。 吴峫眼皮一颤下意识拿着怀里的黑金古刀连刀带鞘整个的往这张恶臭猥琐的脸上扔,把人没说完的话也一并砸回了肚子里。 哪能怪小狗崽子,这娃儿受到的惊吓程度不亚于高高兴兴的朝着墓道出口爬,结果一扭头发现跟了一屁股的皮俑,跟丧尸似的张牙舞爪坠在后面人山人海甚至略显拥挤。 就他妈离谱,张起棂到底是怎么忍受得了这货摧残的,总觉得就算跑进青铜门里,也会被连续不断地敲门声膈应的气绝身亡。 狗皮膏药都没他能粘,骂骂咧咧满脸不善的抬头拧眉,那人已经从起居甲板上稳稳的抱着刀落到了地面,看向小三爷时,除了所剩无几的惊诧,剩下的只有探究和满满的不可忽视的八卦和揶揄。 一般情况下,两双眼睛猛的对上,不可避免的会发生一些故事,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但这两人不一样,他们所到之处,只会有事故。 大眼瞪小眼,然后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不是,你他妈有病啊你!!!”台词很耳熟,可不就是一脉相承。小孩子嘛,他能撒谎吗,当然是跟谁亲近学谁咯。 发了脾气吊着脸转身就走,其实放在平常大可不必说不定还会兴致勃勃的回呛无良师父骂他几句不中听的,但这次实在是心里有事措手不及被吓的惊魂未定,恼羞成怒之下好像又变成了当年塔尔木斯多单纯无知的小三爷。 “你有药啊?哑巴呢,哑巴哪儿去了,你怎么在这,还拿他刀,你把哑巴怎么了,快老实交代,你说不说,不说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根本没有担忧,只有意味不明的调笑,那种逗小孩儿你好厉害你好棒的语气,明知张起棂不可能被吴峫怎么样,还是要故意说那么一嘴子。 吴小佛爷的好胜心瞬间就高了八个度,眉头一挑盯着人似笑非笑刚要开口戳人心窝子,就听旁边的人又说。 “哎呀,年轻人嘛,不要太把情绪挂在脸上的啦,这样是干不了什么大事的,人要学会谦卑要对长辈有礼貌。” 一边说一边嬉皮笑脸伸手往小三爷肩膀上揽。 “不挂脸上挂哪儿,挂墙上吗?” 吴小佛爷翻了个白眼儿如是说道。 第270章 黎蔟的歌 “不挂脸上挂哪儿,挂墙上吗?” 吴小佛爷翻了个白眼儿如是说道,而后他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分辨什么,又在眨眼间反身朝着另一个方向。 至于门废了小哥今晚睡哪儿这种小问题,暂时不在需要思考的范围之内。 “小三爷要是高兴,挂瞎子我身上都没问题。”黑爷这样说着,迟了半步跟上去搭着吴峫的肩膀歪头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真诚可靠的笑容,“作为熟人的熟人,黑爷我给您个真情不见患难价,九九折随便挂,爱往哪儿挂往哪儿挂,您看怎么样。” 这下又不是年纪轻轻的后辈了,而是用上了您这样的敬语。 这钱啊,能不能在地府让鬼推磨暂且不知,但一定可以让黑瞎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连老九门的搅屎棍都敢当,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吴峫斜眼看着便宜师父这副混不吝的葛朗台抠门贪财样儿有些想笑,可转念想起他这些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的钱都填进了血脉隐疾和背后灵的窟窿里,又笑不出来了。 吴小佛爷的表情因此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僵硬和扭曲。 满嘴的嗤之以鼻反唇相讥在挪眼的瞬息间绕了个弯儿又漫不经心的变成了其他说辞。 “随便挂?爱往哪儿挂往哪儿挂?那应该挂什么都无所谓的对吧。” “行,都行!只要钱到位,小三爷说挂什么就挂什么。”黑瞎子咧着嘴龇个大牙满口答应,顺手又把黑金古刀递过来企图塞到小三爷怀里。 吴小佛爷摇头错身避开,没接。又重还重,谁爱拎谁拎,反正他不拎。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这个能让人瞠目结舌的装逼小秘密。 黑瞎子也不恼,笑呵呵的收回手继续扯淡。 “小三爷来的时候看见哑巴了吗,花儿爷叫吃饭,找了一圈也没见着这哑巴张,不会是在这海上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勾了魂了吧,那可就太危险了。”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七拐八拐意味深长。 吴峫额头青筋一炸,这货是明摆着在内涵他。 “黑爷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是,活了这么多年,挣钱的路子广朋友又多,孤身一人又花不了什么钱,您肯定是攒了不少家底儿了吧,真是羡慕您,下半辈子光是躺着都后顾无忧了。” 如何用一句话让黑瞎子破防,还得是他自己教出来的亲亲徒弟亲自验证。 黑瞎子脸上跟朵花似的盛放不息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僵,敷衍的呵呵了两声终于不说话了。 吴峫心里的小人儿已经笑的满地打滚还要不动声色,忍的实在辛苦。 他和黑瞎子应该是要找个机会好好说道说道,关于解雨辰,关于它,但显然,他们都不认为现在是好时机。 等走了一路随机停在某个角落的房间时,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溃散的几不可闻。 “哎?胖子也没在,人都哪儿去了这是。”探头往里瞅了眼黑瞎子出了声,房间门大敞着,里头除了皱巴成一团的被子枕头,根本没人。 “走吧走吧,就这么豆大点儿的地方,能丢哪儿去,说不定也被叫去吃饭了,我们也去。” 倚在门上的人抱着刀直起身扒拉了吴峫一把,带着他径直继续往前走,从船头小花儿的房间到这再向前,就会绕整整一圈。 黑瞎子这样,很明显船上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小花儿也没问题,那胖子慌慌张张的叫小哥去做什么?黎蔟出问题了? 那也应该是叫他或者小花儿啊。 算了,大佬们都没什么动静,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小三爷揉了揉太阳穴选择放弃思考,舒展了眉眼跟在黑瞎子身后晃悠悠的向前走。 但是,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但黑爷不同,他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就非要死犟不信邪吃那一堑。 “小三爷吃糖吗?”眼前递过来一颗包装十分简陋的三无产品。 吴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眼神一凝,旋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抬眸,“这什么糖?” “鸡屎糖。” “......”小三爷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果然是那个东西。 但这副作态落在黑眼镜眼里,显然读出了嫌弃的意味,他扶了扶墨镜强硬的把糖塞进人手里,神色满是敷衍的讨好。 “哎~~~你别觉得这名字不中听啊,就像老婆饼里没有饼鱼香肉丝没有鱼,这鸡屎糖里面————唔!咳咳咳咳咳——!” 在黑瞎子俯身不断地呛咳声中隐约传来吴峫一句磨牙凿齿的冷笑, “我知道,鸡屎糖里面没有糖。” “你喜欢就多吃点。” 这辈子还想拿这玩意儿祸害他,门儿都没有。 死瞎子,tui。 根本不管身后拿手指抠嗓子眼儿抠到满脸生理泪水还要颤颤巍巍指着他控诉的人,头也不回的走掉。 邪帝报仇,二十年不晚。 小三爷老高兴了,乐颠颠儿的自己一路走一路找。 等他到的时候,房间里圆形的轴承桌跟前小花儿坐在主位,他对面坐着黎蔟,两人不同的气质和样貌却是如出一辙的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 黎蔟旁边挨着胖子,胖子身边是闷油瓶。 只不过,几个人的脸色都十分怪异。 怪不得找不见人,原来真在这呢,那之前着急忙慌的是干什么。 吴峫满脑子困惑的走到门前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自家小狼崽子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黎蔟在小声哼唱着什么歌,这歌曲的调子十分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我讲着讲不完的道理,劝着那个傻逼,离开那个垃圾,他根本就不爱你~但是他就是不听~他说着我不懂的逻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回着消息,问我劝他分手,是不是想和他在一起~~~~~” “以后别来烦我~~反正吵了还得合~干嘛一遍遍气我~~~~~” 邪帝想起来了,这首歌叫【我记得】。 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人别有深意的目光都一起投向了门口的他。 第271章 公开处刑 所有人别有深意的目光都一起投向了门口的他。 纵使邪帝练就了一张百毒不侵的脸皮,这时也有点招架不住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歌词和最熟悉的人带着揶揄调侃的恶劣审视。 额角青筋微微一跳,最终还是把即将暴露的真实心虚掩藏,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对这种情况实在太有经验,每年聚会喝酒必会经历的别有深意的眼神和一语双关的旁敲侧击。 当年的他尚且还是出了名的铁树,不甚理解这些个作态什么意思都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料,这要是回应或者解释,吴小三爷现如今这面子里子也都不用要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而后顾左右而言他。 “呦,都在呢,这么热闹,我刚去找你们,你们俩都不在,什么情况啊,偷偷自己玩儿不带我?这兄弟还能不能做了。”说着话若无其事的走向罪魁祸首始作俑者,自己这位孽债冤种儿子旁边。 而后半倾了身子坐没坐相的手臂搭在小狼崽子的椅背上,带着几分报复性的,不顾抗议恶狠狠的撸了把小孩儿的脑袋。 这逼孩子,脾气不好没耐心,也不懂尊老爱幼,坑爹倒是积极。 即便二十多岁了,在大爹眼里还是孩子,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也可能只是懒得跟神经病掰扯。只不过能让小神经病毫无原则的容忍,怎么不算爱呢。 “偷偷自己玩儿不带谁?不带谁?我听没太清,天真你再说一遍,我以为小哥这脖子上碗大的伤口是因为【探险】才有的呢,难不成是这船上其实还有其他比张起棂还厉害的东西,天哪,那我们可得小心咯。” 胖爷这次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蒲扇般的大手放在耳边侧身做了个招风耳的动作,脸上佯装的惊恐实在乍眼,更别说另一只手还饶有深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在这条船上,没有过硬的武力值却能伤的了张起棂而且还不会被踢进墙里大卸八块的人,就他妈那么一个,只要有点脑子都能明白处在奇妙位置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小三爷看天看地哪儿都看,眼神就是不敢往张起灵身上落,就像喝醉了发酒疯,不怕人断片,就怕有人强行在自己酒醒后现场还原昨天的傻逼动静。 狗屁碗大的伤口,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哪敢反驳。 头皮发麻缓慢抬手捂住了眼睛,妈的,公开处刑,他干什么嘴贱非要说这么一嘴。 这和黑瞎子大白天在解府门口拉屎有什么区别。 吴小佛爷那张比黑毛蛇还毒的嘴完全能说出点什么扳回一局占据上风,可是当那道风轻云淡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瞬间偃旗息鼓。 算了算了,他不跟死胖子计较。 他啥也没听见。 作为黑瞎子的徒弟,耳朵不好使一点怎么了,怎么了! 这样他们还可以组一个天残地缺组合,靠谱儿,他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三爷的手搭着黎蔟的脑袋不明意味的嘿嘿笑,小七爷皱起眉头翻了白眼儿抬手打掉了神经病的爪子。 没吃药的恋爱脑,晦气。 第272章 王月半的梦 嘿,这臭小子。 撇了撇嘴坐直了身体去瞅王月半,满脸的不高兴。 张起棂眼底掠过一抹浅淡的情绪突然抬眼看向对面一直盯着他满脸兴味盎然的解雨辰。 那个眼神的意思,他明白。 如果大张哥想遮,无论是立起的领子还是连帽衫的兜帽,都有办法让一切痕迹隐匿于无形,但他都没有,而是堂而皇之的让一切浮于表面,或许是因为他淡薄的性子而懒于这么做,可真正的意图谁又能明白。 小花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儿的深意,瞧啊,让他发现了什么。 这些个老东西,即便面上看去表现的无比纯良好骗亦或吊儿郎当什么都不上心,可实际上,内心的阴暗心思和小九九还真未可知,一般人未必能比。 而能比的二般人,根本不想也不会计较这些。 啧。 真是要命。 他和他的发小,真是说不上谁的眼神更差劲一些。 “得得得,你别斜眼屌我,我不说了成吗。你觉着我和锯嘴葫芦能干啥。我下午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结果就做了一大堆一连串的梦,又是高山又是大蛇又是满地的死人骷髅,就没个清净,刚开始觉得是个噩梦,可后来又觉得吧,说不定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启示,他想告诉我哪里有宝贝,想送胖爷我一场泼天的富贵。可那些个山脚旮旯我一个都不认识,这我肯定就得问问行走的百科全书呗,不用白不用好吧。” “你认真的?”吴峫睁大眼睛全身都在演绎“你今天哪根筋没搭对”的诧异。 胖妈妈皱起脸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人抱有期待。” 小三爷瞬间笑出了声。 他甚至不太分得清自己是在笑胖子对贼老天送财这种事的期待,还是在笑让失忆小祖宗企图张公变周公的行径。 总之,哪个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要是他身边这些人哪天正常了,他才要觉得奇怪。 想到这又忍俊不禁,习惯性的抬手想要往小崽子脑袋上摸。 不知从哪儿射来的一道冰冷视线竟然让他生生在半空停了手,狐疑的回头去看扫了一圈,愣是没发现那人是谁。 愣神的片刻,手已经被龇牙咧嘴的小崽子打掉了。 这股子让人脊背发凉的视线,小三爷还在百思不得其解,花儿爷率先打破了沉寂。 “瞎子呢?让他叫人,人都来了他自己倒不见了?” 话音刚落,门口杵了个高大的黑影儿。 “这不来啦,一会儿不见,我也对花儿爷如隔三秋。”说着话手里的黑金古刀随意扔给了闷油瓶,被后者稳稳的接住。 吴小佛爷似笑非笑的瞥他,便宜师父身子微微一僵,倒是半点看不出刚才被强行喂了鸡屎的狼狈,比汪臧海的内裤还能装。 花儿爷对黑瞎子的口花花司空见惯,也不理他,只是眉眼一展轻抬下巴。 “开饭。” 第273章 吴家的狗都比你们有素质 起初不知道是谁在吴峫夹菜的时候转走了桌子,也许只是个巧合。 但当他第四次伸出筷子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想吃的菜再一次从眼前溜走,小三爷觉得自己就是个哑巴受气包,也万万受不了这个委屈。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能干出这种幼稚又没品破事儿的人到底是个谁。 这要是换个人他早就掀桌子打的人他妈都不认识了,但这次可不行。 伸手使了劲按住桌子,面无表情的想要夹菜,结果被桌子上突如其来的力道猛的一扽,猝不及防之下半个身子都撞向了黎蔟,小七爷汤匙中刚舀起来的一口热鱼汤,一滴不剩全撒在了手上。 瞬间,屋子里为之一静,落针可闻。 但预想中的状况并没有发生,在约莫三秒钟的死寂之后,小狼崽子终于有了动作,他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粗暴的抽出纸擦掉了手上的汤汁。 “吴家的狗都比你们有素质。”脖子上的青筋跳动的欢快,这已经是暴躁的黎七爷能表现出的最极限的忍耐。 这话一出,胖子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师徒一脉三个,一个比一个嘴毒,甚至还有点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 就算没发脾气,也听得出即将告罄的耐性和隐忍的怒火。 吴峫摸了摸鼻子,罕见的表现出了几分尴尬和心虚,但着实不多。 对面戴了眼镜的瞎子低头风卷残云般干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嘴角的一丝弧度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吴小佛爷若有似无得冷笑了一声,端着碗径直走到小花儿另一侧坐了下来。 明目张胆的歪头,善意的微笑,你再转一个我看看。 满意的看到那人笑容的僵滞。 只是邪帝似乎在这一刹那突然明白小花儿为什么总看闷油瓶不顺眼了。 就算能让黑瞎子吃瘪,这种情况那也真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诡计多端小心眼儿又老又老的穷男人,艹,好生气。 虽然这顿饭吃的一波三折心惊胆战,可在小九爷和黑面煞神的淫威之下,也总算是睁只眼闭只眼勉强过得去。 小花儿和吴峫商量着要去见一见那两位工具人,等走到第二甲板向下延伸的入口楼梯,才发现屁股后面晃晃悠悠还跟了四个多余的。 就差明晃晃的在脸上写两个大字,【看戏】。 两位年轻的九门新生代主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双方眼里的无语。 算了,还能绝交咋的。 只是小三爷在瞬息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微有些走神,慢了步子落在后面和闷油瓶并肩。 小哥看了他一眼,适时的想起在海底墓吴小狗说起张家人时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机。 再联想那房间里的人,他眼神微动,在黑色卫衣兜里摸了一会儿,握拳的掌心伸到吴峫面前缓缓摊开。 吴小佛爷不经意向下一瞥,看见那颗糖忍不住就要笑。 “不是没了吗,哪儿藏得。”莫名就有种受尽欺压的怨种丈夫藏私房钱的喜感,这一点也不符合万年冰块儿脸的高冷人设。 但显然,闷油瓶不会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淡淡的扭开头不理人了,这种时候,他的突发性“耳疾”和哑巴属性又派上了用场。 吴峫更想笑了,他挑眉低头咬了咬舌尖,过于可爱,这种认知上的强烈反差有些刺激,想*。 真是罪过。 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崽子伸手拿,就要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被人抓住了手腕。 小狗崽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在他手心里放了更多的糖。 第274章 张家与九门的渊源 盘踞在东北一带的张家势力,繁衍延续了相当长久得日子。 这个家族看似游离在一切之外,可又在特殊的时间节点能找寻到干涉整个历史的影子。 张仪、张角、张良、东方朔以及最初创立道教的张道陵这些个名人,是否就是张家的一份子已经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张家就像一张无形的纱网,轻柔又密集的笼罩着世间所有的一切。 他们经历了无数的朝代,强大了太久,这种隐在幕后掌控所有的超然让他们变得傲慢变得目中无人。 因此他们无法理解这样牛逼的麒麟张家,居然也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但事情就是发生了,以张大佛爷先辈的离开为起点,圣婴事件崩塌了信仰开始争权夺利的内乱,继而,否认和批判近代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新思潮,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比有人用事实证明信仰的上帝其实根本就是个普通人,他也会疼会死,与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对上帝虔诚信徒的一种致命打击,他们曾经坚持的礼拜和敬奉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而在这种打击之下,信徒开始无所顾忌变得疯狂,既然没有上帝,那人人都可以成为上帝。 这个时候有人却喊起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口号,本家守旧的封闭思想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忠实的信徒开始向往圈牢之外从未得到过的自由。 在这种情形之下张家体系被侵蚀的非常迅速,他们被瓦解分裂的飞快散落在世界各地,张家消失了。 但主族的消失,没有影响到圈禁之外的张家外裔,他们在南洋地区极度自由,对世界格局、思想碰撞适应良好。 在本家化整为零成为碎片,而这些碎片在岁月中又渐渐不知所踪之后,这些外裔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一切,都起源于一个人几百年前对他们布下的弥天大局。 他们整合所有的蛛丝马迹进行反推,看到了整件事情的大概,而后顺着线索找到了当时盛极一时的老九门。 看到了隐匿在他们身边的脏污。 自此,张家和老九门再也扯不清了,他们被绑上了同一条贼船。 这也是,孤家寡人的张起棂会去找老九门帮忙守门的根本原因。 可惜,那时没人信他,就算相信,九门的人也早已深陷泥潭自顾不暇。 等回过神来发现蹊跷再想要脱身,他们除了清白之身入局清理一切邪恶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之外,已经无路可走。 这就是吴峫名字的来由,和他存在的意义。 邪帝无愧任何人的期待,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汪臧海玩儿过的路子,毁掉了他一手建立的家族。 以能够读取费洛蒙的黎蔟瓦解汪家的信仰,让苏难成为高喊自由的第一人。 吴峫献祭自己,救赎了九门解放了张家。 只是这张家人,嗤—— 小三爷心念电转之间,人已经站在房间里与那张相似的眼睛隔着几步遥遥相望。 几个呼吸之后,解南盯着吴峫,懒散的靠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掌心托腮轻笑了一声, “又见面咯,小冒牌货。” 第275章 去你妈的 “又见面咯,小冒牌货。” 吊儿郎当的语气,眼睛在看他,余光却紧紧追随着吴峫身后的张起棂,炽热又黏糊,就像素了八百年的男人终于在山间林野撞见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儿。 冒牌货这个词语没有能让邪帝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但这个熟悉的眼神儿和该死的语调,勾起了他很多、很多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去你妈的。” 邪帝冷笑一声抬起了手中的枪,眼底平静的温和尽褪,气息寒凉,笑容刺骨而残忍。 没有任何情绪和嘴炮的缓冲,一照面便仿佛不死不休,就那么干脆利落一瞬间的转变,即便身经百战见过无数风浪的自己人,也有一刹那始料未及的怔愣。 “妈的,吓老子一跳,在天真的世界里冒牌货到底是个什么违禁词啊,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我见过他疯,还没见过疯这么痛快的。”明显连半句话都嫌多,这是忍耐不了半点儿啊。 胖爷撮着牙花子满脸的后怕,有什么故事和避讳他当然要知道个明白,不然无意中踩了雷天真得多难受。 来自身边人的背刺最让人难过,哪怕是无意的。 听到王月半的话,花儿爷锐利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过去的吴峫确实是有最怕听见的字眼,比如什么门,黄瓜门、充气门、拉链门。凡是会和门扯上关系的,就连聚餐伙计点卤水门腔都会被拖出去打断腿。 又可怜又可笑。 但是现在的小三爷, “没有违禁词那种东西,冒牌货的意思有两层,现在的吴峫和他们监视之下资料中出现的有太多不同,他们认为,他被某些不知名的存在顶替了。” “而另一方面,” 解雨辰眼底悄然浮现层层叠叠蜿蜒生长的阴翳, “他们认为,过于善良天真的吴峫是软弱无能的,认为他没有办法顺利的完成计划,他只能成为对付汪家和它的障眼法挡箭牌,因为早晚会有真正能完成布局的人来取代他。” 张家二十多年来为此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和心血。 但他多灾多难的阳光发小真正在意的,却也不是这些。 【把族长还给我,我要用他振兴家族。】 【你也知道张家是怎么对他的,我只是想让他这个张起棂实至名归。】 坐享其成却大言不惭又恶心至极的言论。 只是,当强与弱的角色发生反转,被戳中痛点与软肋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看见张家人到底会不会痛。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小九爷讥讽的眼神投向偌大的房间里四处翻滚咒骂着躲避子弹的张家人,拿着枪的那位根本就是猫戏老鼠般的戏弄。 还好,他早料到这样的局面安置人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船上最大的房间,还把碍事的人挪走了。 终于有了能够平等的锤爆每一个嘴贱的人的实力,很开心吧吴峫。 我也为你开心。 “小哥啊,你们张家人都是这么,这么,大脑通直肠吗?” 王月半一向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在这一刻连被踢进墙里的恐惧都遗忘在脑后了。 他从未见过比自己和天真还有黑瞎子加起来都还要脸皮厚的人。 他不理解。 第276章 意料之外,但合理。 胖子诛心般的言论并没有能得到大张哥一丝一毫的反应,甚至这一次,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只一味的盯着场中灵活翻转逃窜甚至游刃有余的熟悉身影,眼底出现几分思索和探究。 也是,记忆根本不清晰,来人是张家还是李家对于他而言根本区别不大,也就无从说起张家人的脑袋到底是个什么样让人匪夷所思的结构。 甚至因为脑中偶尔闪烁的零碎并不美好的记忆,在想不起自己的责任和往事之前,张家人对他来说,比陌生人还要可憎。 只是以张起棂的性子,厌恶亦或者怨恨这样的情绪,注定与他搭不上边。 张家朝他扔泥巴,他用泥巴种荷花。 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出现了会替他用泥巴砸死张家的吴峫。 “不能这么说啊胖子,张家那帮人不用鼻孔看人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一看就是大清朝最忠诚最优秀的奴仆。”瞎子一边说话,一边咧着嘴伸手去抢黎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瓜子儿。 黎七爷面无表情躲开转身就朝墙角走,那里留了两张桌子,一看就是最佳观影席。 可惜,他带在身上的智能手机在虫谷就已经摔得稀碎,否则关于邪帝吴峫的资料,无论是视频还是照片,都能在十年后拍出个天价。 亏大了。 黑眼镜笑骂小狼崽子的间隙,王月半因为编排小哥而出现的后知后觉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噗的一下直接笑出了声,他竖起大拇指, “瞎爷您骂人可真高级。” 黑瞎子揽着人哥俩好,露了八颗大牙刚要说话,突然把脑袋迅速一偏,几乎同一时刻有什么东西迅速擦着他和胖爷脑袋中间的缝隙钉在了身后。 摸金小王子和无良瞎瞎动作统一,齐刷刷转头。 一块约莫半指的铁片完整的,深深的没入了门里。 隐约露出的尖尖,还能看到闪过的一抹锋锐的森寒。 那是一个双刃的刀片。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此时房间里响起的,只有如雨点一般密集的肉与肉,与骨骼,与铁器的碰撞的闷响。 张家和邪帝积怨已久,哪怕此时,似乎什么也还未发生。 枪支这种外物的使用并没有让吴峫感到舒坦与解气,那远不如拳拳到肉以致伤致残致死为目的的拿命相搏。 小三爷用青玉刀再一次击飞冲向脖颈大动脉的铁片,抬起一条腿与对面裹挟致死力量的膝盖对冲。 冷着脸面无表情,自然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第多少次吐槽这位豌豆射手吐痰侠那张似乎什么都能喷射出来的嘴。 笑死,张家人嘴里吐不出来的东西,估计是全数都赊给他了。 他想到会来人,但没想到,来的会是这高压锅气嘴,南阳第一死贱人。 意料之外,但合理。 为张家本家处理各种无法亲自出面的脏活,本来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天职,也是被张家创造训练和存在的意义。 张家之所以隐蔽,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属这群人。 因此,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异动,甚至是这种不得不来的阳谋,他的到来才正常。 真是可惜了,不是张海客。 第277章 被耍的豌豆射手 凌厉的拳风夹杂着杀意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甩来的腿鞭速度之快用力之深甚至发出了一长串破空的嗡鸣。 这两下子要是在身上砸实了,稍微柔弱些的普通人会立马翘辫子原地归西,这不是危言耸听,张家人每一个都拽的二五八万各有各的特色,但每一位,出色的业务能力却也能够让天下所有姓张的鸡犬升天身价倍涨。 可这般冲击力十足的架势也仅仅只是前戏,是试探的开胃菜,那张家晦气瘟神的视线夹杂着亢奋与血腥,注意力几乎全部都在一旁的张家族长的身上,或者说,他眼中只有张起棂。 即便传说中与北哑齐名的黑瞎子在这里,即便身陷囫囵落于九门解家人的手中,即便在茫茫大海中心孤立无援,他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傲气与优越,他在目中无人,他在赤裸裸的蔑视,他坚信自己能够安然离开,这也是他敢身先士卒孤身前来的原因。 他根本不认为这趟会有什么危险。 因为足够熟悉,太熟悉了。 九门,杭州,京城,长沙,不一直以来都是监视中那般充满诡谲充满秘密却又软弱无能的存在。 他们有着无数出人意料的手段,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不够看。 这就是所谓的,传承千余年世代守护世界秩序的家族。 他们似乎永远不明白什么叫做吃一堑长一智。 哪怕在本家消亡殆尽后的今天。 小三爷看着面前这个人的样子突然就有些想笑,张海盐,一个被领养后用血热制造出来的不是张家的外家人,他和从前自己讨厌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让人嫌恶,一样的会令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但没关系。 让吴小佛爷还钱或者拯救世界什么的或许会有些艰难,但摧毁这类人,从前武力值基本为零时他都一捏一个准。 更别说如今。 所有心思也不过是转念之间,吴峫的脸上划过一丝诡异的神采,轻浅的笑意从唇边扩散直达眼底,黝黑的双瞳充满恶意开始散出微末的萤绿微光。 他抬手握住了那只劈头盖脸捣来的拳头,下盘腿脚相撞,骨骼相击的闷响在偌大的房间里格外的清晰。 张海盐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诧异似乎在惊奇居然有人,真的敢、也真的能和张家人强悍的躯体一争高下,甚至不知死活的选择近身相缠,此刻,他的注意力终于收回了几分看向对面那张清秀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诡异妖邪。 甚至于,这冒牌货身上的气息,都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变化。 张海盐眉尾一压打了个冷战,不是对吴峫。 这种令人浑身不适的气息,这种感觉,他似乎在哪里感受过。 是什么,在哪里。 可终究困惑也只是一瞬,身体快过了脑子,在感受到威胁的刹那受惊的豌豆射手反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臂膀,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姿态缠绕向邪帝的身体,以双手为支点脚下毫不犹豫的拧身横扫,上半身却前倾着唇齿间露出的刀片混合着锐利的寒光与劲风贴着耳廓划向脖颈。 无论有多少秘密多少手段,一个死人,都不能再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禁锢身体的力量足够强横,吴峫不是挣不开,但他不知在转瞬间想了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微微偏了脑袋对触手可及就连呼吸都快交融在一起的脑袋投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不经意间余光下瞥,昏暗的房间中灯光随着船身摇晃颠簸,光影散落在张家高压锅气嘴身上敞开的领口乍现几抹冰冷的青色鳞光。 这样一个近距离深情对望的场景,看上去暧昧横生气氛旖旎,于他们而言只是想要干掉对方一解心头之恨,落在旁人眼里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小九爷微不可察的皱起眉,拿着龙纹棍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大张哥盯着两人的身影巍然不动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只是黑爷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不知发现了什么,只将手闲闲的搭在花儿爷的肩上,满脸揶揄的低低笑了一声。 房间中央,在吴小佛爷撇开脑袋冲他似笑非笑的顷刻,张海盐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没等他的脑子下达指令亦或者身体作出自主应对,便惊骇的看见面前的“冒牌货”用面前仅能活动的手掌迅速的掐出了几个道家法印,手势翻动之间几乎出现了残影,口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满目戏谑。 “请祖师爷,五火正法神雷灵火!” 传说中的南阳第一贱人兼瘟神思维短暂的僵滞了一瞬,骤缩的瞳孔在黑夜中看不真切,只是那张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笑意缓缓凝固开始不自觉紧绷,他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放弃现有的上风利落的后仰翻身跃出了攻击范围之外,他贴在墙边,第一次用带着兴味与探究的眸子开始认真的扫视自己的对手。 在他久远而又驳杂的记忆中,冒牌货此刻的招数路子完完全全的复刻了另一个存在。 一个与他一样被领养,生长在深山道观张家情报分支点里的——张千军万马。 但不应该。 世间所传人们众所周知的道家术法只有轮廓没有血肉,真正能施展并发挥作用的道法要义十中有九成九都掌握在张家手里,并且与尘世间流传的截然不同。 就像世人永远不会知道武则天振翅欲飞宛如凤凰的乾陵,为什么突然会在改革开放后修建一座水库在心脏的位置,就连景区的路也修的像一把开天的利剑。 真相和真理被掩盖了光芒,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思绪翻转,只是与回忆中相符的三米多长威势赫赫的腾龙焰火并没有出现,在张海盐微弓了身子做出全然戒备的姿态时,小三爷却缓缓收起架势漫不经心的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他站直了身体看着对方,抬起下颌轻笑,笑容中满是戏耍的嘲弄和讽刺。 被耍了。 这是豌豆射手的第一反应。 第278章 擅长戳人肺管子 可另一个困惑便随之而来。 在张家的历史中,被传授修习这种法门,甚至能够运用的,如今也只剩下张千军万马一人而已。 即便这个技能并没有成功释放,但手法和口诀与他曾经见识过的如出一辙, 所以,这个人,也曾在遥远的过去与张千军万马打过照面并交过手吗? 换句话说,他也来历不凡。 “吴家娇嫩的小少爷从哪儿找的你这么个宝贝疙瘩,跟了我吧,我上报族长赐你姓张。” 张海盐摆弄了下嘴巴里的东西,居高临下,语气骚包跳脱和以往惜字如金的张家人简直天壤之别。只是直到此刻他也不认为面前的人,会是那个庸懦无用的小三爷。 吴峫突然转身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张家族长,眼睫细细密密的压成一片颤动起来,下一刻抑制不住的失笑出声。 到底有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他的无语啊,张家的姓氏,难不成是他妈的某种天大的恩赐吗? 如果他真豁出老脸撒泼打滚,就连张起棂都要改名吴狗蛋儿。 “跟了你,跟你姓张...”小三爷低声喃喃,他隐忍着再次汹涌的笑,似乎觉得这话十分有趣,倏而抬起头,双眼澄澈明亮似是天际触手可及的繁星,晃人心神。 “怎么跟?是跟在你身后总要为你的冲动买单总要替你收拾残局最终为了护你而死无全尸的那种跟?”这个结局,属于张海盐的兄弟兼挚友搭档张海虾。 吴峫承认自己对这个人的恶意有一半来自于,他用自己的鲁莽乖张不长脑子,害死了最爱护他的人。 其中一个害死另一个的预言,在他们身上成为了现实。可原本这能够避免,只要这个蠢货行事有章法有计划,少点儿飞扬跋扈出尔反尔和没用的自以为是。 “还是与你同行被你忽悠着姓了张却因你而死直到最后都在操心你安危留下护身蛇的那种跟?”这是寻找毕摩的路上,死在金沙江畔彝族村寨的蛇祖,张小蛇。 “又或者,作为你的跟随者,我应该对你爱而不得辗转反侧而后因为你屡教不改的毛病失去原有一切的那种跟?”被养子恋慕着,却阴差阳错失去长生能力和容貌还有原有生活不得不隐姓埋名离开的张海琦。 虽然失去一切与张海盐并没有直接联系,但,这不妨碍小三爷想要戳人肺腑的歹毒心思。 说出来的话与温良的神情同为两个极端,恶毒至极,字字珠玑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捅对面人心底深处最隐秘的伤疤。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所以,我要怎么跟你呢张海盐?啊,我怎么忘了,盐焗虾组合少了一个早就被遗忘在历史里连你自己都记不清,如今应该是叫回你的本名张海楼才对,怎么跟,你展开说说我洗耳恭听。” 邪帝依旧保持着笑意晏晏的模样,微扭头覆手在耳后做作的表示自己有在认真的倾听。 每一句话都代表一个无法替代的执念,代表一个充满血与泪的曾经和连提起都会觉得绞痛难忍的瘢痕。 下一刻,来自昏暗角落的目光宛若沙漠中随时准备将猎物噬咬吞食殆尽的毒蛇,乖张阴戾盛满了血腥破坏欲裹挟着澎湃的杀意落在吴小佛爷的身上。 强行压抑,按捺,伺机而动,且擅长忍耐。 可怕的,长久的死寂,只偶尔听得见海浪拍打在船身的波涛翻滚, 和咔滋咔滋的嗑瓜子的声音。 随着讥诮的言语,那些细碎的,似乎是一个世纪以前开始,就会在夜里蔓延,在风中扶摇直上的孤独、悔恨、思念、求而不得的爱恋与无法释怀的遏抑心绪,尽数在此刻随着静脉血管逆流而上啃噬着四肢百骸的每一根神经。 在阴暗中,张海盐风轻云淡的狡猾眸光倏然变得狰狞,他还在笑,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左右他的心绪。 两只笑面虎的对决,堪称登峰造极。 更加诡艳骚气的笑,倏忽抬手,掀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身体拔高全身的骨骼都在噼里啪啦发出清脆或沉闷的声响。 须臾,他从角落里一步步走到光亮之下,身量纤瘦颀长,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柳月眉丹凤眼仰月唇,明明是一张文弱书生的脸,却浑身骨头缝里都散发着异样的邪魅狂狷,如果他有尾巴,一定是只邪气冲天千娇百媚的狐狸精。 “我改变主意了,你果然还是死一死我会比较开心。”被戳中了死穴,眉眼弯弯笑意却止于表面,语气中的凛冽与阴森令人不自禁的胆寒。 那种调笑间视人命为草芥游离在尘世中的漠然和黑瞎子有些相似。 只是他们从根本上就有着本质的区别。 无论爱情,友情,又或者亲情,都有人深爱着齐黑瞎愿意为他豁出一切。 张海盐没有,他和那些冰冷的同姓同族的狱卒一样,他不懂爱。 或许他曾经也体会过那种奇异的会让人心中倍感温暖治愈一切苦难的情感,但已经太迟了。 世界之大,再也无人爱他。 邪帝对迎面而来宛若锋刃割喉的压迫感视而不见,自顾自说出的话没头没尾似乎铁了心要激怒他。 抬手去轻点头顶随波摇摆的简易挂灯,眨巴着眼睛模样随意。“听说你们张家的女子个个精明强干,尤其是你的养母——” 没有任何预兆和花里胡哨的前摇,张海盐犹如离弦的利剑一般凌空窜了出去伸手锁住了吴峫的咽喉使力推向一边,在轰然的巨响中把他掼在墙上举起拳头砸了下去。 这一拳下去,足以让吴峫头骨劈炸脑浆四溅。 但邪帝似乎早有预料,他甚至有闲心空出手朝着一旁的围观者打手势严禁他们上前。 头一偏,顷刻间躲开拳风,过长的发丘二指无法完全握成拳,过于突出的指关节划过耳际撞在墙上, 在第二拳砸下的当口,小三爷抬手拦住了手腕,他的脸因为缺氧开始涨红,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后仰了脑袋露出脆弱的咽喉痴痴得笑。 “你在生什么气?我只是需要她的头脑帮我振兴家族而已,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在不高兴些什么啊。” 吴峫说着话心里却想着,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个神经病,和他那无良师父别无二致。 张海盐似乎再也不想听到他的聒噪,挣脱腕骨的束缚,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向眉心, 嘶—— 即便以最快的速度避开,还是被盛怒之下的刃风划破了眼角,脸颊一凉,一条细长的伤口出现在眼尾,不深,却悠悠荡荡的渗出一滴绿色的血液向下蜿蜒,像是一滴眼泪。 啧。 吴峫皱起眉,简短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情,终于结束了一味的戏弄承受和躲避。 刀光密集没有空隙,但当匕首再次横向咽喉,对手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间隙,残暴凶猛至极的当胸一脚将面前的人踹出了五米开外,根本避无可避。 暴力的一力降十会,永远是最难以抵挡,人形战斗机张起棂,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周围的干扰没能掩盖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张海盐的脸色瞬间从苍白转为青白,在半空翻转了身体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有些难以为继,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一缕血丝,瞳孔骤缩眉心紧蹙,看上去显得过于震惊。 张家人当然是牛逼的,可即便如此,他们终究还是属于人的范畴,可小三爷不是。并且,如果在这种地方在普通人手里吃亏,教了他无数东西而后逝去的朱雀就是用爬的也要坐起来扇他耳刮子。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没能说出口。 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脚尖发力凌空跃起,当空一腿直劈天灵盖儿,张海盐侧身躲开攥住小腿反手肘击膝盖,同时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 是鬼哨。 吴峫感觉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顺着腿骨上游眨眼间滑过胸腹直奔咽喉,他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抓住颈侧的一抹绿色看也不看甩手一扔。 黎蔟盘腿坐在桌子上,看着砸到头顶复又掉到他怀里没了动静的绿色小蛇僵着身体一脸冷漠。 他对蛇过敏,真的。吴峫那个神经病绝对故意的!!! 但这次吴峫真不是故意的,反正就算是故意的,他也不会觉得抱歉。 一条腿被限制,他没有急于脱离,而是顺势靠近以劲瘦有力的腰身为支点扭转身体,用膝弯勾住张海盐的后颈桎梏他的动作逼迫他低下头,南洋第一贱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抬手反击,却被瞬间卸掉了双臂,吴小佛爷顺势跃上双肩屈膝跪夹脑袋,一拳砸向百会穴,哪怕是最短暂的头脑发懵意识涣散也会成为决定战局的关键, 但偷师的绝学没有来得及得到验证,曲线优美富有力量感的腹外斜肌没了用武之地。 “吴峫——” 声音很轻,但警愦觉聋。 是解雨辰。 邪帝没有抬头。 他静默了两秒,缓缓呼了口气。 第279章 欢迎来到九门的主场 失策。 至少,不该在小哥面前如此直白的暴露对张家人的杀意,说和做,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这种亲人与兄弟两相对立的情况,不好过的只会是夹在中间的闷油瓶。 小花儿唤的很及时,他果然总是算无遗策永远靠谱。 吴峫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沉默的俯下身去捡起张海盐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用指尖捻掉上面残留的绿色血迹,再抬起头时又是那个清秀无害令人不自觉亲近的出水芙蓉弱冠人。 锐利的刀尖朝着自己,向对面满脸暴虐的人递出了刀柄,他似乎忘了自己刚刚才卸掉别人的臂膀。 “戴好你的面具,跟紧你的族长和东家,去北京。”语气很缓,但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 对面那张脸过于青白,张海盐没接刀,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扬眉露出一个戾气极大的挑衅笑容。 “你想以我为质引张家的谁来?你知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怎么不清楚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配合?”明明是用嚣张至极的语气说出的嘲讽,可又无端令人心塞。 邪帝有时候挺讨厌小三爷的,尤其讨厌他旺盛的同理心与善意。 但他摆脱不掉,两辈子都做不到。 “张海客在乎,你的族长也在乎。”挂灯摇晃,吴峫的脸时而隐于阴暗,又现于光明。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没有半点的防备姿态将他被卸掉的其中一条胳膊正回去,拉过手将刀刃归还于他掌心,倾身覆在耳边低语。 “如果他们不在乎,你刚才已经死了。” “张海楼,你是聪明人,不要问那种为什么的愚蠢问题企图套我的话或者惹怒我,我不在乎你给谁传达什么样的信息。我们都很清楚你为什么必须,不得不配合我。相识一场,少点套路多点真诚,这样我们双方都会少作呕一些,你说对吗。” 吴小佛爷挂起和煦的笑站直了身体重新将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欢迎来到九门的主场,亲爱的张家人。” 片刻的失神,张海盐的脸上重新浮现起神经质的兴味笑容,将目光投向那道劲瘦的背影。 瞧他发现了什么。 一个隐藏的极好,假装自己是正常人的疯子。 猛然间,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向自身,抬眼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打了个寒噤。 那是警告。 张海盐身子一僵,回过神来突然就想要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狗日的族长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就算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警告他,警告他什么,挨打挨骂被嘴的是他哎,是他张海盐,真他娘的,还不如刚才就死了,真是晦气。 吴峫没有去看张起棂的脸色,拿别人的族人开屏什么的,确实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不太恰当。 好吧,其实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也不想给那老小子造成困扰。 不知道闷油瓶吃糖葫芦是什么样,这种念头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无端的升起一股热意。 “我有一个问题。”王月半同学突然高高的举起了手。 吴小狗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扭头看他,满脸都是我倒要看看你憋了什么屁的表情。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乖乖配合你。” 因为,张起棂在这里,因为张海客也会来这里,因为就算他眼高于顶鼻孔朝天,也不得不承认,九门的地界儿才是最终的战场。 并且, 张海盐无数年来找不到的张海琦,邪帝可不一定。 吴峫知道的出乎意料的太多,难保真的知道她的位置,他不敢赌,他怕她死。 但这些,就不必告诉胖爷了。 于是小狗崽子眨了眨眼睛很小很小声,似乎是想只告诉胖妈妈一个人。 “啊?我不知道啊,我唬他的,谁知道他这么好骗。” 无辜的耸了耸肩,被你看我信不信的无语脸摸金小王子翻着白眼搡到了一边儿。 “你不是吴峫,你到底是谁。” 身后的声音突兀散漫,话音落下房间里却诡异的一静,而后接连爆发出几声隐忍的笑声, 他妈的,他以前看起来是有多菜啊,这是人身攻击吧,故意的吧,绝对是吧。 额头青筋欢快的蹦跶了两下,咬牙切齿, “黎蔟,你笑的太大声吵着我眼睛了。”其他人不敢怼,不舍得怼,只能欺负欺负小孩儿。 但是这次没用。 扶额转头对着张海盐怒目而视,抬手用食指点了点,我记住你了。 摔门而去。 一群损友, 绝交! 第280章 白翡竹叶青 吴峫摔门走的利落,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丝毫不管身后两拨并不熟悉的大眼瞪小眼。 尴尬倒也不会,只是小花儿准备好的场面话在舌尖转了半天,在看到黑面煞神用眼神威压他族人的时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这种情况就像,两个小孩儿互殴,吴家家长凶神恶煞的想要放放狠话给自家孩子撑个腰,结果张家家长俨然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率先把自己家娃娃骂了一顿。 而且张家族长明显不是在跟他们耍心眼子玩儿“我教育过他了要不就算了吧”的把戏,眉尾下压,嘴唇轻抿着,就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能冥冥之中感受到他情绪不佳,看起来是真的想拧几只血尸的脑袋。 一时之间,文武双全立场明确小三爷死党的花儿爷开始有点同情那位站在张起棂身边心不在焉却过分乖巧的豌豆射手。 这里明明有两拨人,但只有吐痰侠孤零零的一人一队,他的族长,甚至可能根本不想不想理他。 好嘛,吴峫说的对,张家就是各种有心理缺陷的神经病集合体。解九爷忆起小三爷那副表情有些想笑,可严格意义上,干他们这行的哪有什么正常人。低眉之际又收敛了笑意,余光瞅到身后那三个凑到一起的毛茸茸脑袋神色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黑瞎子和王胖子在一起,不应该这么安静。 有一种,不太妙的直觉。 小孩儿静悄悄,铁定在作妖。 “通体翠绿,头及躯尾腹面浅黄色,尾背尾尖焦红,不足一米,这是青竹彪,悠着点儿,有剧毒。”也就是常言中的竹叶青,摸金小王子早年走南闯北进山下平原,对这类东西有所涉猎。 那条蛇被甩出去只是短暂的晕眩,但清醒过来时七寸却也已经捏在了黎蔟手里动弹不得,它睁着晶莹红色的瞳孔,微张着嘴露出精巧的毒牙,尾巴下意识缠绕在手腕,纤细优雅的线条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与黑毛蛇、野鸡脖子之流凶恶狰狞的长相截然相反。 就连素日对蛇“过敏”的黎小七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光滑的鳞片。 “这还不是普通的竹叶青,它的背鳞中央和腹部多了一条白与红相交的纵线,这是白翡竹叶青。”黑爷扶了扶眼镜,用两指捏起蛇头细瞧,唇角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它的毒素分为两种,一种是来自口腔的麻痹毒素。而另一部分来自消化系统的胃液,是种神经毒素,毒素猛烈程度是普通竹叶青的五倍之多,中毒之初身体不会感到丝毫异常,只是伤口红肿刺痛,当人放下戒备,就会突兀的心脏衰竭而亡。除了一小部分麻痹毒素,查不出任何异常。这种蛇别看体积小,但是很难驯服,也很少有狠人敢去冒这个险。并且如果不是来自胃液的毒素离开蛇体就会效用骤减,那真是,啧啧啧。” 坏笑着摇了摇头,但黎蔟和王月半却知道他未尽的言语。 那真是居家必备杀人放火的必备良药,而且,似乎也幸好有这种缺陷,不然这种蛇类应该被有心人抓到濒临灭绝,即便如此,也已经很稀罕很少见了。 小狼崽子和胖妈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乍现的精光。 “这个东西有剧毒,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不慎万一被咬了咋办,你邪爹不得着急了,还是让我来看管,这一看就是泡、一看就是十分不好惹的东西,就让我来承受这份致命的危险,我愿意为你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胖妈妈伸了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扒拉黎蔟的手往蛇的七寸上摸,黎小爷哪里肯,把手往后一背,一脸我就知道吴峫身边没好东西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毒死我吧。” “那怎么行,你死了小九爷多伤心啊,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又可信又能养的真正小——朋友,你死了他得多伤心啊是吧,胖子你这么大人了抢小孩儿东西真不害臊,来来来,给我看看这蛇是红烧,不是,是公的还是母的。” 能养的真正小,小什么,黑瞎子你敢不敢大点声,黎蔟磨着牙瞪了他一眼,后者毫无顾忌的咧了八颗牙对他笑。 解雨辰看到这一幕忽然知道豌豆射手看上去心神不宁的焦灼了。 小三爷的手下败将,留他一条命已经是极限,更别说那条蛇,那是战利品。 如今再开口向他们讨要,简直是往张家的门面上泼屎盆子。 要是张起棂不在这,他厚着脸皮也就讨要了,不过是欠的人情多与少的问题,可族长不仅在,此刻还十分低气压。 小九爷再一次为张家老小默哀。 只要不触及生死大事,张家族长和他的族人,整个一互相折磨的典范。 两个糟糕的大人一人一个白眼,抬起胳膊给黎蔟脑门上一个爆栗,趁着他喊痛控诉的功夫拿走了漂亮的小蛇蛇, 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不约而同的咂了咂嘴,满脸的肉疼。 “啧。” 黎蔟不乐意了,满脸都是不高兴,刚要开口被花儿爷拽了手腕不情不愿的安静下来。 “家里小孩不懂事,见笑了。解南,既然找到了家里人,就与他叙叙旧好好带他逛逛,这艘船你熟悉,有些老旧买下来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维修,你们要小心些。” 礼貌的对着小哥和张海盐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三个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人离开了这间屋子。 一句不懂事,决口不提小三爷而混淆视听的一笔揭过,根本就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甚至用解南两个字,直接敲定了张海盐接下来跟着他们的身份依旧是下属,甚至连消带打的暗示威胁他,想好好活着就待在“家人”别乱窜。 意思到了,话又说的十分好听,不显山不漏露水的敲打,在场的,也就解雨辰有这个能力和十足的耐心与体面。 南瞎北哑是不可能跟人好好说话的,黎七爷更不会。 在不熟悉甚至敌对的情况下,王月半嘴里只有嘲讽和不着调。 也只有解雨辰会维持表面的和平。 实际上,闹到这种地步,要不是有闷油瓶的存在,所有人的第一个想法,都会是杀了了事。 张海盐摸了摸重新回到怀里的蛇,抬眼看向他们的背影,面色平淡眼底的光影看不真切。 从他们的反应中足以让人明白,那就是真正的吴峫,不是任何人假冒的。 张家的情报系统出问题了吗?也不至于,这些年张海客不是没有亲自来过。 那就是说,这些年他们监视的那个,才是假的吴峫吗?真正的吴峫其实就是全国各地出现的那些“吴峫”的其中一个? 但不论是什么,在三方眼皮子底下玩儿这种花样,九门,呵,够胆。 瞅瞅这架势,先不说族长有意无意的维护,就是吴峫独自一人,张海客亲自来都不一定讨到便宜。 有意思了。 豌豆射手的神色变得兴味十足,可伸了舌头邪魅的舔唇动作僵在了半路, 张起棂看着他,目光淡淡, 张海盐头皮一炸,木着脸若无其事的阖上了嘴。 第281章 小三爷出事儿了 张家五行缺话的族长和高压锅气嘴的怨种族人后续根本没人关心。 离太阳下山已经过去了很久,残月从海平面升起挂上了天际的最高处,在层叠的云层与无边的黑暗笼罩中发出氤氲的冷光, 只是被强行拉着坐到会客室里陪着几个讨厌的大人斗地主挨脑瓜崩儿的黎蔟,把总有一天老子要干死你们的烦躁挂在了脸上。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姓吴的不在这,不然以那神经病从来没见正常的精神状态,可不仅仅是脑瓜崩儿这么简单, 思绪转到了这里,黎蔟猛然一怔,他突然意识到某件很反常显眼却几乎无人提及的事情。 吴峫没有出现。 自他摔门离开已经过去六七个小时,半点音信踪迹也无。 黎蔟不相信这种连玩笑都算不上的小破事儿会给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吴小佛爷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可问题就在于,哪怕他们玩闹间下意识将吴峫遗忘,解雨辰都不应该,也不会。 但小九爷太平静了,他只是八风不动的坐在这里,仔仔细细的去阅览熟记那几张古墓设计图,偶尔在他们过分喧嚷时抬眼旁观他们无厘头讨人嫌的混闹。 黎七爷的眉心倏然一跳,他有一种近乎野兽本能般的直觉——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不过,这艘船上即将发生什么暂且无从得知,可小狼崽子这顿恼人的皮肉之苦和精神折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出牌啊,能不能嘁哩喀嚓麻溜利索的,做事儿怎么老吭哧瘪肚滴你,还能玩儿不。”黑瞎子扬眉对着王月半吹了个口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满嘴东北话顺溜的往外冒。 摸金小王子思想跑了个锚,他有点怀疑黑老哥这一口东北话是跟小哥学的,不然满清贵族闲的蛋疼会去学那旮沓的方言。 可这个人是齐黑瞎。 啧,好像又变得很合理。 想归想,话是不能掉地上的,尤其是在欺负小朋友的时候更是出奇一致。 眼角一吊抬了抬下巴去指走神的小白眼儿狼,“你吹我干哈玩应啊,你吹他啊,球啦光叽的,他才是地主。” 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别说方言了,就是鸟语他能掰扯两句也根本不足为奇。 “哦。”黑瞎子一点没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抱歉,反而用中指推了把眼镜儿,侧身伸长了脖子撅着嘴往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呆愣的小朋友脸上吹了口气。 黑爷一向是最能处的,让他吹他是真吹。 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对面儿的始作俑者挂着满脸贱笑,王月半看着黎蔟须臾捏紧的拳头和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不着痕迹的抬了贵臀悄摸儿的往一边儿挪, 无论是口水还是血,都别溅他身上谢谢,他真的懒得洗。 吃过刀子挂过彩都架不住黑眼镜要犯贱的手和嘴,像是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挨打业绩。 要不炸了吧,他说真的。 黎蔟阴着脸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深深的吸了口气,手里的牌已经扭曲撕裂捏成一团, 黑爷顶着凶神恶煞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的歪在沙发上吭哧吭哧的笑,“我现在有点相信他是小三爷的私生子了。” 天真的善良和纯净的狠毒参半,好与坏之间随心情摇摆不定。 小花儿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别有深意。“伤口不疼了是吧。” 黑爷的笑容猛地一僵,龇牙咧嘴的扭了扭身体,不说还没觉得,这一提,背后的每一个字符都在隐隐作痛,那些伤疤至今都还在结痂,根本没有要脱落的意思。 花儿爷的忠告还是晚了,几乎是这句私生子出口的同一时刻,黎小七本就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的耐性瞬间告罄,径直起身将手里捏出褶皱的牌扔到为老不尊身上,右手摸向腰后去握那把十年,神色平静的像是要砍瓜切菜, “干啥子!你要干啥子玩意儿!你邪爹可说了他是我徒弟,那你就是我徒孙,要尊老爱幼懂不懂,以下犯上是要被诛九族的我告诉你啊,哎哎哎,撒手撒手——————救命啊,杀人了,孙子谋杀爷爷啦。” 毫无演技,一边笑一边做作的把手交叉在头顶架着向下的刀尖扯着嗓门歪着头去喊,可身体半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诸葛肥龙想笑,但考虑小孩子的心情,憋的满脸通红肩膀抖得像筛糠。 黎蔟咬了咬牙看上去更生气了,他准备上腿, “东家。”毫无征兆,解家伙计敲门出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仓惶打断了即将上演的老慈子孝的邪门儿动静,几乎是同时,所有人停下动作望向了门口。 “东家,小三爷那里出事儿了。” 第282章 我们去抓水母吧解老板 当张海盐重新披上解家伙计的皮站在舷尾的甲板上,看着那个不久前才暴打了自己一顿的家伙如今被一个女人拿刀顶着后心挟制,满脸都是惊惧的苍白,整个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生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史无前例,强大又恶意的精神攻击。 他打不过吴峫=吴峫打不过阿宁=他打不过裘德洘的看门犬。 离谱但逻辑完美。 刚挨了一顿族长眼刀子的南洋第一瘟神真想往小三爷那张讨厌的脸上吐口唾沫,可余光一偏就看到身前与解雨辰黑瞎子并肩而立背着刀的身影又生生把怨气咽回肚子里翻了个白眼儿。 好好好,他张海楼这一百多年一身的本事儿都丢给狗了行了吧。 “阿宁小姐,救命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解雨辰的神色看起来过分冰冷,即便听上去十分有礼貌也无法掩藏其中剧烈翻腾的杀意。 保有理智和头脑的清醒疯子,永远比癫狂的那些更有威慑力。 黑夜的海风又潮又凉,打在人身上就像是割进骨头缝里的刀,衣衫单薄的阿宁打了个哆嗦,但在性命威胁面前,恶劣的天气根本不值一提。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像是在嘲讽这句话以及这句话主人的天真。 “解老板,以你的身份说出这样稚嫩的话不觉得可笑吗。”尸山血海阴谋诡计里杀出来的人,难道会不明白人心易变,誓言和承诺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更何况他们之间,原本也没有这些。 这话一出,站在张海盐身边半点也不见忧心的黎蔟神色蓦然一怔,眼神漂移着在不经意间和不远处脸色突然诡异起来的吴峫对上了眼神。 第一次,在这种紧张又严肃的时刻,怨种塑料父子精准的看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黑绵宝宝:我们去抓水母吧解老板!】 【解老板:黑绵宝宝!!!你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一分钱!】 诡异的脑回路,半点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本来只是无聊之余简单的思想开小差,可似乎有一种魔咒,人越多越不能造次的地方,想笑的欲望会达到顶峰。 尤其是视线扫到戴着眼镜的黑瞎子之后,脑内画面成了脱缰的野马。 低着头憋的腮帮子生疼开始冒生理性泪花,黎蔟借着夜色与人群的掩饰不动声色的抬手捂住了脸,但吴峫不行,手被绑在身后行动受限。 他背后是阿宁,他们背对着大海,身后掉下去就是螺旋桨和舵叶,而身前的桅杆绞车以及上方的平甲板甚至舱口,最前方四人并立,他们身后站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二百七十度无死角围观。 一定会被当成傻子的。 其实被当成傻子没关系,但要是被二叔知道他在外头丢了吴家这么大一个脸,一定会闪现过来撕了他。 要不,阿宁还是捅了他吧。 指尖掐着掌心,企图靠着刺痛抵消这种低级趣味带来的愉悦,可低头的瞬间身体颤栗抖的像犯了癫痫。 可落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只觉得他是受虐的痛苦,张起棂眼神倏忽一变猛然凌厉起来。 不到十米的距离,他有绝对的自信不管扔什么都一击即中,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女人好像十分清楚这点一般,将自己完全藏身于吴峫的阴影之下,不漏出半点破绽。 即便小狗崽子骨架子小,身量纤细,但想要遮掩住一个170不到100斤的女人简直绰绰有余。 很显然,花儿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双手插兜依旧从容,往日被粉色衣衫和温和笑容掩盖的锋芒,强大的压迫感一点一点的向外展露绽放。 “阿宁,你和你的老板跟九门打了这么多交道应该清楚。九门的东西,别说是人,就是条狗,你们也要谨小慎微当心碰掉一根汗毛。” 约莫片刻后小九爷目光平静的出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倏而,他话锋一转, “这片海域海盗猖獗,不止中国人,日本、马来西亚、越南的人都在这里进行各种活动,想必你也发现了,船上所有的救生物品也都已经被销毁,你和外界的联系也早已被切断,我想不出你能活下去的理由。” “你清楚我原本不会杀你,可即便如此你也一定要兵行险着走这一步,那么,告诉我,你的目的。” 第283章 没办法,我命好 海上的浪很大,天是阴的,弦月被完全遮挡,一片片的黑云乌泱泱的堆叠笼罩在上方充实着所有的视野,当遥不可及的巨大看起来触手可及,人类的渺小与脆弱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解雨辰毫不客气的说辞听上去极为霸道和冒犯,而此刻的阿宁却没有计较的能力和心思,她只是冷笑着将手里钢制的弹簧刀使力往前送了送,神色带上了几分散漫的无谓。 “这九门的东西有多金贵我不知道,但这吴家一脉的独苗苗出了事没人担待得起的,你说对吗小三爷。” 尖锐的刀刃刺穿简薄的衣物抵进肉里吴峫趔趄了一步又被瞬间拉回,后心的致命威胁瞬间让他汗毛炸起,细细密密的涌起鸡皮疙瘩,他忍不住龇着牙轻吸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当初自己膈应阿宁的话吗,这还没过多久呢,就原封不动的全还给了自己。 这小心眼儿的劲头,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雇佣兵头子。 这时的吴小佛爷全然想不起自己当时挤兑人家的样子有多痛快和酣畅淋漓,窝了一肚子火的阿宁没直接一刀噶了他都是看在他“身娇体弱好用”的的份上。 吴峫是她唯一的筹码,却足以让所有人投鼠忌器。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吓唬天真,爪子不想要胖爷我愿意代劳给你剁吧剁吧扔河里喂鱼。”王月半面无表情的撩了眼皮,话语中的戾气却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哼,小三爷果然金贵,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护着你。”阿宁冷哼了一声。 “没办法,谁让我命好。”吴小狗似乎轻笑了一声,眉眼尽是温和的柔软和得意。 “废话少说,把你们从下面拿到的东西给我。” 吴峫的身形微微一顿,抬头不期然的与对面的发小对上了眼神,而后又轻巧的错开,下一刻,解雨辰声线冰冷, “什么下面,什么东西,你说清楚。” “小九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片海域底下的那艘船,汪臧海的陪葬,我的老板需要它,把你们拿到的东西给我。”阿宁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耐,解雨辰是聪明人,和他打交道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才能不落入圈套,更别说周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练家子。 但她着实没精力和他虚与委蛇的周旋,解家家主此刻的装疯卖傻在她看来变得极其可恨。 “汪臧海的陪葬?”出声的是胖爷,他拧着眉头神色充满了不解。“你自己不也下去了,你没找到?你下去之前肯定做了充分的准备吧,粗略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吧,这你都没找见我们能摸着个屁,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而且那下面哪儿他妈有陪葬,连他尸首棺椁都没有,有个锤子的陪葬,自己找不到没法交差就碰瓷儿是吧。” 诸葛肥龙满脸煞气,估摸着裘德洘在这,高低也要挨两个嘴巴子。 “没有尸身才恰恰证实我们资料的准确性,汪臧海没有死,那座海底墓里,隐藏了关于他所有的秘密。”阿宁隐在吴峫身后看不见表情,只是语气难掩亢奋。 黑瞎子墨镜后的双眼微微眯起,他略一思索后突然搭茬,语调一如既往的懒散。 “所以你是想说,汪臧海长生了?” 第284章 看台下人头攒动,皆是邪帝手中的魍魉 “这么确定,是汪臧海站你床头跟你说的?还是半夜去找你老板跟他...耳鬓私语了?” 黑瞎子的脸色有些奇怪,是一种想笑又不能笑的滑稽。黑爷才不是顾忌别人看法的性子,但,要是笑出声,他是真怕小三爷被恼羞成怒的阿宁来上一下子,吴峫疼不疼不要紧,花儿爷肯定是要记他一笔。 而且张起棂和吴峫,可不是什么宽厚的性子,一个个的心胸甚至还没针尖儿大,想了想身上的伤。 这一声笑一点儿也不划算。 黑瞎子和王月半在的地方,就算是生死关头也不能指望他们严肃正经,好在在场其他人也不是什么圈外无知的平民,多少听闻知晓过他们的尿性,勾唇将带着揶揄的目光隐晦的投向阿宁,好整以暇的看这个女人素未谋面的老板的笑话。 这时候的摸金小王子忽的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们真没拿你那些个破玩意儿,但你要说汪臧海的话,我们船上就那么巧,哎,就那么巧有一个,要不...你问问他本人去?”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点儿跟人说话的力气了。噫,稀碎。 那杂毛鸟下手可狠。 胖爷的神色一本正经,似乎是生怕阿宁不信一般语气犹疑的打着商量。 身后传来强忍的微弱笑声,而后不知从谁开始大面积传染扩散,一发不可收拾,是忍耐已久的讥讽和嘲笑。 诸葛肥龙说的是真的,且发自内心情真意切真心实意的,船上真有汪臧海,他也是真的想看阿宁和那具不知道已经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面对面互诉衷肠。 但除了互相心知肚明的几位,根本没有人把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话当真。 只是吃尽了邪帝毒舌的苦头和明里暗里的挤兑,即便占据了上风还保持着冷静没有将他一刀捅个对穿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的女人,本身就不是什么会被人看笑话的省油的灯。 她可不是什么柔弱好欺的菟丝子。 猝不及防,小三爷脑后的头发被恶意的一把薅起迫使他的身体向后仰倒,趔趄着倒吸一口凉气的瞬间冰凉的刀刃刺入肩胛。 就是不看也能感受到到对面几位登时骤缩的瞳孔和搏动猛烈起来的心跳。 霎时间,切肤之痛使邪帝的瞳孔毫无掩饰的闪过一抹阴鸷,转瞬间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收起狰狞的目光脸上划过一抹无奈轻浅的咂了咂嘴。 吴小佛爷变态般的喜欢利刃在肌肤上的割裂,忍不住让人指尖蜷起的绞痛,触痛神经的敲击,可并不代表谁给的痛楚他都能全盘接受。 只是,这种事情的发生是必然,是他的选择,无法避免,也不会退缩。 而且,身上的伤口带来的也不全然是疼痛,眼瞅着闷油瓶从眼神中流露出几抹浅淡又罕见的情绪,吴小狗咧了咧嘴,他觉得自己好像挺好哄的。 情绪突然明媚起来,对着看过来的几位大佬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只是余光扫到黎蔟,看着小兔崽子似乎浑不在意大爹死活的跟披着解南皮的豌豆射手贴身窃窃私语时不禁黑了脸。 黎娇娇,和年过百岁游手好闲身无分文谎话连篇恋母情节的老不死,这门亲事阿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值得庆幸,黎蔟不知道他有病的邪爹在给他编排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戏码,否则场面一定很有趣。 纵然思绪已经在九霄云外开摆,但现实中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阿宁开口很及时,简短却极有威慑力。 “各位还是少逞些口舌之利,否则下次捅进去的,可就不定是小三爷的哪儿了。”阿宁冷笑的语气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得意与出了口恶气的畅快。 这是一个直顶要害软肋的威胁,场面一片死寂,有的只是足以将人凌迟无数遍的目光。 “你们说的没错,在我们的研究资料中,汪臧海是不是真的长生了无法得出有效的结论,只是没想到,看似人畜无害一派天真的小三爷,居然有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也不对,小三爷可是九门的人,这么多年,就在眼皮子底下,那些老狐狸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真是好手段啊。” 阿宁拉开了些距离依旧隐在吴峫身后,无人窥见她发丝轻扬的森寒哂笑。 解雨辰的手仍旧插在裤兜里,眼神淡然的如一潭死水,仅余心头闪过些驳杂的念头轻轻捻了捻指尖。 海风肆虐,似镰刀的弯月悄然匿迹,他身后的解家伙计鸦雀无声,各异的心思与神色被掩盖在乌云的阴影之下,无人知晓暗潮涌动的龃龉。 邪帝背后的刀并没有被拔出,只是巧妙又稳当的嵌在蝴蝶骨的缝隙里,最大限度的避免了血液大面积的四溅流出,点点滴滴的溢流出来渗透后背的衣裳开始浸湿腰际与向后背起的衣袖。 吴峫感受着背后的湿热黏腻感在几秒钟就变得冰凉刺骨,漫不经心的抬眼与发小对视扯出一个得逞堪称狠毒的笑容,黑色的眼眸尽是波云诡谲的阴暗。 可顷刻间再瞧,小三爷似乎根本没什么变化,他仍旧天真良善。 远远的瞧见发小脚下滴落的苌弘化碧,花儿爷低垂了眼帘轻吸了口气, 杀戮悄然开场,绿色的血光奏响灭亡的终章,看台下人头攒动,皆是邪帝手中的魍魉。 无人幸存。 “我曾经在一张久远的照片上见过小三爷这张脸,这本也没什么问题,世界上相貌相像的人不知凡几。可问题就在于,那个人在二十年前消失,可二十年后,吴叁省二下海底墓开道引我的老板入局,紧跟着,那张同样的脸借着这股东风来到了这里。”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二十年为一次定点的巡回,这会是巧合吗。还要我怎么细说,或者,解当家的想要跟我再扯扯皮讨论讨论小三爷到底——” 赤裸裸的威胁,被严词打断。 “江子宁,把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摆上台面过于可笑了。” 解雨辰的眼睛紧紧盯着吴峫的身后一眨不眨,似乎是生怕那背后的人再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这个女人,过于聪明了,但往往聪明会反被聪明误。如果不能作为友方队友,就只有杀了她以绝后患。 “可笑?没有根据?那解老板紧张什么,别再推诿抬杠拖延时间了,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这世界上,哪有正常人的血是绿色的呢你说是不是小九爷。” “糟了,我好像不该说的这么明白,你身后的那些人知道了这么多,会不会被灭口啊,真令人担忧。” 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花儿爷没有搭茬,他只是沉默着转身环顾了一圈身后人头攒动的解家伙计,意味不明的眼神瞧不出丝毫的真实意图。 像是过了许久,在阿宁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解雨辰脸上的冰寒褪去漾开的笑容未达眼底,他开了尊口, “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就想从九门手里抢东西,你们打错了算盘。” “去电国外,江子算不用留了,杀了他。”眼瞳荡起潋滟又残忍的涟漪,解家家主内敛的锋芒缓缓绽放。 他可从来都不是会忍气吞声以德报怨的好人。 他强大凌厉,手段利落果决,在形形色色的明枪暗箭中走到如今的人生高度时,不过也才二十来岁。 就连邪帝当年在这个年纪,也不过是个只会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奇宝宝而已。 “江子算?那是谁?解老板气昏头了么?想用随便编造的莫须有的人来挟制我?”长久的沉寂之后,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与颤抖。 “跟你无关,我只是单纯的想让他现在就死。”散漫天真的犹如孩童般的恶意。 “解雨辰,你敢?!”关心则乱,被惊惧与怒火冲昏了头脑浑然已经忘了自己必须躲在人质身后才能安然离开这条船的前提。 探身的刹那阿宁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心中暗叫不好想要重新缩回安全区域已经来不及了,她足够果断行动也很灵敏及时,可虎视眈眈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的几人不会再给她继续嚣张的机会。 她的身影出现的须臾,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来直奔她的脑袋,这一枪一旦打中,势必会开出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别说什么长生不老什么汪臧海的陪葬,就连脑浆都得炸出去喂鱼。 但巧合就在于,比子弹更早到达的还有一抹微小的白色,那一抹光影击打在阿宁探出的半边肩头,明明分量不大,却硬生生让人猛的向后踉跄着翻出了船舷掉入海里险险的躲过了必死的结局。 一起下去的,还有被死死拉着腰带的吴峫。 “该死的。”吐痰侠身边的黎蔟满脸阴戾的放下拎着手枪的胳膊暗骂了一声,不知是在骂自己的失手还是在骂刚才的阴差阳错。 张海盐惊讶于这小子精准的预判和射击,又觉得果然是小孩子这副气不过想要骂娘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先干活。”倒不是他当解家人当上了瘾,而是刚受过一顿冷眼,连自家族长都给那小子干活,他张海盐算老几。 tui!他不服气又能咋。 黎小七眯起眼睛望了眼船边,那里早没了张起棂的身影,心下一宽喉咙里低低的应了一声,再转头面对解家人时已经完全换了一副冷血的嘴脸。 “对不起了各位,请你们上路。” 上了膛的手枪,毫无犹疑滞涩的指向了所有人的脑袋。 第285章 师徒一脉三个都是神经病和毒瘤 小三爷其实有极强的深海恐惧症,只是因为每一次面对深渊身边都有强大且深信不疑的人陪在身边,因此这种感觉并不会显得多么强烈和要命,往往只是在紧张的刹那很快便会被抚平。 但当自己孤身一人无限的向虚无、黑暗和未知坠落时,他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不安与颤栗。 海水没过口鼻,耳边传来的激烈的枪林弹雨的嘈杂开始变得遥远,哪怕早有心理准备憋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却仍旧会在身体被水包围的刹那产生无法言喻的绝望。 无法呼吸的窒息,没有着力点的无力与疲劳,濒死的心悸,心跳加速思维开始变得混乱。 吴峫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笼罩着他的深蓝大海一望无际,亦是某种无穷无尽无法逃脱的密闭空间。 他想他和黎蔟存在确实的共鸣。可那小狼崽子的运气比他差劲了太多,遇到这样不靠谱且腌臜的狠毒引路人。 那时的邪帝只有满腔的仇恨与执念,他治愈不了黎蔟的密闭恐惧症,给不了那样心安信任的安全感,他也远做不到张起棂与王月半的强大通透和包容,甚至最基本的安慰,他从来都不合格。 吴峫忽然想起十年的尾声,青铜门下殷商皇陵底部被尸变的四阿公拖下深潭时的恐惧彷徨和不甘,那是许多年来,深海恐惧症唯一一次的发作。 哪怕那只是个浅薄泥泞的深潭。 他的灵魂存在了太久变得苍白且疲惫,曾经记忆深处感觉无法跨越宛如天堑的细枝末节都变得模糊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原来,所有的痛苦和过往都会被抹平。 被永不停歇的时间,被平和快乐的圆满,或者被更剧烈的痛楚。 思绪还在飘远,没有聚焦的双眼恍惚间意识到浪花四溅激起大片涟漪,一抹人影奔他而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场景有些熟悉,与记忆中的情景逐渐重叠。 这大概是他所有的衣领都逃脱不掉的命运,吴小佛爷有些好笑的想着,脑袋稍稍清明,绑缚在身后的手向某个角落想要回头的人悄然打了个手势。 邪帝被正面捞在怀里避开伤口的瞬间,心下一松放纵自己昏沉。 只是意识沉沦之际,他被扶着后颈耷拉着不受控制的眼皮想, 大海里,总没有能被他的血吸引的东西了吧。 放过他,他并不想看见成了精比船还大的八爪鱼。 他胆儿小。真的。 ———— 小三爷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屋子里小花儿正和黎蔟低声说着些什么,吴峫敏锐的感觉到几乎是他清醒的同一时刻不远处一道平淡的视线投向了他。 背后的伤口还残留着尖锐疼痛的余韵,他睁开眼睛,直直的对上手插衣兜靠在床尾墙边的黑色身影的眼神,是闷油瓶。 深邃悠远,吴峫无数次的想过,如果能挑选死法,他一定更愿意溺死在这双悲悯与霜雪并存的温和眼眸里。 他的头脑纷乱,不受控制的盯着那人移不开视线,却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脸上堆起了笑容。 张起棂没有回应,他不喜欢小孩脸上这样的笑容,却也没有移开目光,这下不自在的反倒是吴小狗了,直白的像是扒了衣裳无死角的被看穿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率先偏开了头。 他在大张哥面前向来都是怂的,骨子里都是下意识让步的本能,他改不了。 视角一偏,王月半倚坐在他的床头,远处解雨辰和黑瞎子并排坐在沙发里,中间隔着茶几对面是张家高压锅气嘴和黎蔟。 哦。 南洋骚浪贱正给他便宜儿子递水。 嗯,一派和谐。 嗯?!?!?!?!?! 吴峫瞪大了眼睛,腾的一下垂死病中惊坐起,很遗憾,没有人理会他,他们看起来有些忙。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花儿爷从黎蔟手里接过人员名单详细资料,翻动间露出一些纸张的左上角被勾画上了意味不同的鲜明标记,那些代表着不同的立场和归属。 “除我们以外,上船40人,就地击杀11人,受伤跳海逃窜6人,因为提前暗中更换了子弹和其他杀伤性装备,他们混乱中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解家真正的人员伤亡可以忽略不计。存留下来的这些人中钉子没有被完全清除,有一部分人很是沉得住气,但我猜你们这场动静的目的也并不是真的要将他们清除干净,因此这种小问题无伤大雅。” 黎七爷喝了口端在手里的热茶,犹豫了一瞬才露出一个有些血腥的笑接着补充, “而且我觉的,他们也并不能完全无动于衷,离我们靠岸的文昌清澜港就剩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无论是汪臧海,汪臧海的陪葬,还是吴峫的血液以及他半真半假虚幻不清的真实身份,足以成为所有人的困扰,足够他们疯狂头脑风暴之后的趋之若鹜。 这艘船大佬云集,和他们厮杀或者抢些什么无异于登天,更别说等船靠了岸,以解家家主的手段能做的防备更多,通缉围杀几个人简直易于反掌。 所以最好的机会,就是在离海岸不远处的地方隐秘的探寻,即便带不走什么,只要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就足够背后的人发散思维去推导验证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即使被发现,只要侥幸逃脱这艘船,在大海的威慑下没有应急救生设施只能望而却步放任敌人离开。 而艰难生存下来的幸存者带回去的情报,哪怕被怀疑合理性,哪怕觉得留活口不像小九爷的作风,也仅仅只能是怀疑。 解雨辰对吴家的回护理所应当,他们在别人眼中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更加成为铁证。最后所有人,所有的鬼影,都只会当这是一场单纯灭口的屠杀,从而对情报内容深信不疑。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胃菜。 所有隐于其后的肮脏都势必被这股带着猜疑和贪婪的狂风裹挟着强行往邪帝希望的方向走,最后被杀的血流成河不值一提,就像当年的汪家,他们也会成为邪帝吴峫胸口只能仰望的带着血的勋章。 并且,这一次,不止汪家不止它。 黎蔟的眼底闪过一丝毫不遮掩的兴味,他不介意,再次成为这人棋局里趁手的工具合格的刽子手,他有这个能力。 真令人愉悦,他们师徒三个,都是如出一辙一脉相承的神经病,是社会潜在的无法被扑灭的危险毒瘤。 第286章 什么样的感情 解雨辰没有再应腔,只是听到这一番话以后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黎蔟那张年少俊秀却充满戾气的脸,清冷平和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翻动着文件笔走龙蛇,半晌之后将一部分建筑图纸从其中抽出示意身边的黑瞎子帮忙递给王月半,而后才将目光定格打破了房间中的沉闷气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是怎么知道,而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知道今晚所有的不同寻常。 黎c4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个无语的牙酸表情。 “看到那神经病被绑着双手老老实实站在阿宁边儿上的时候。”其实还要更早,但察觉异常那时候他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牛鬼蛇神的把戏。 直到他看见吴峫满脸“脆弱”的被挟持。 差点没绷住口吐芬芳,以前的吴峫都用不上这个词,更别说现在这个升级版,这简直侮辱他的智商。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眼戳到了黑爷的笑点,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张起棂低低的笑了一声。 闷油瓶幽幽的转过眼看他,眼神古井无波,似乎不太明白这个黑漆漆的大跟屁虫又在抽哪门子疯。 黑眼镜才不尴尬,十年的尾随和长久的兄弟默契让他对张起棂的冷脸和臭屁基本免疫。 虽然一开始知道这个走向的只有解雨辰和吴峫,但身边的这几位可不是什么四肢发达的蠢货,他们少有的聪慧且对小三爷的实际情况尤其是身体强度和武力值,有清楚的认知。 能和张海盐平分春色,却简简单单毫无悬念征兆的栽在了一个普通的雇佣兵手里,这不仅是在打吐痰侠的脸,这是在把张家几千年所有人的骄傲和心血按在地上摩擦。 破绽太多并且过于明显,他们能从吴峫的异常中推测出真相后心照不宣的彼唱此和不足为奇。 这场开局他们巧妙的打了个信息差。 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逆向选择,会打破双方现有的平等地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从来都是至理名言。 毕竟就连至亲的吴叁省都不会想到,他的大侄子仅仅只是被打晕醒来之后完完全全的换了个无与伦比的强大内核,更遑论别人。 但上一个问题只是铺垫,小九爷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你什么都知道还对她下死手。”不是质问,小九爷多少能猜到些缘由,只是对黎蔟复杂的心理活动感到疑惑。 这个问题一出,黎小七突然皱起眉转头看了眼吴峫, 一天被人脱了两次精光的小三爷正在骂骂咧咧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样与胖爷的魔爪作激烈的斗争,黎蔟眼角一跳随即翻了个白眼儿。 担心这个傻帽真是闲的。 “阿宁这一环,如果你们没有特殊安排,显得过于多余。” “在老九门时期裘德洘都没有上桌的资格,难不成到了现在反倒是他的手下能帮上你们了?真是要笑死我。她一没人二没财三没自由。甚至她知道的东西还不如你们掌握的多。” “阿宁的存在只是私心,是弥补是亏欠和歉疚,解雨辰你不会没有发现,但你还是纵容了他的私心,你想让他得到宽慰。这一次你们所有人包括张起棂都在他身边,你们的情报精密人手时间都充足,你们的强大和未雨绸缪让这种纵容背后的风险无限降低,因此你们认为小三爷这种私心完全可以存在。” “但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说,阿宁的存在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吴峫的行为过于冒险。或许他们从前的感情很好而结局充满遗憾值得他这么做。可前提已经摆在那儿了,那就是从前。” 从前,那是很久远的事儿了,是上辈子的事儿,哪怕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解雨辰。”黎蔟从来都对他直呼其名,就像称呼吴峫。 “你们不是过去的你们。可无论吴峫发生了什么,有多么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历,只要你确定那是你的发小,你就一定会帮他,哪怕他变得再多,在你心里他依旧是需要你保护的发小。你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哪怕从前他不知道你也在暗中保护了他许多年,是希望他过得好。” 吴峫是解雨辰的心灵寄托,他会永远保护照顾吴峫成为他的后路,就像他小时候从没有得到的那样。 “哪怕是黑爷,他对吴峫没有任何感情。他们只是熟悉一些的陌生人,但他会因为你而去尽心竭力的帮助他。” “张家人会因为他们本身就需要吴峫而成为他的助力,胖爷要为自己的心软和好奇买单,但即便你们各有所求,却同样会因为种种羁绊倾力相助绝不会伤害吴峫。” 黎蔟的声音并不激昂反而有些低沉,他似乎是因为懒得说这些又不得不说而显得莫名烦躁。 “但是阿宁不一样。现在的她不仅对吴峫没有感情,无论是动机还是目的都并不单纯也不坚定,还有江子算,哪怕你们今天只是逢场作戏的威胁,也会让她时时警惕,没有人会喜欢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农夫与蛇对你们而言并不陌生,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吴峫的私心很有意义,但没必要。我不信这些你没想过,你没法下手也不会下手,哪怕吴峫根本不会因此怪你。可我不一样。”方方面面的不一样。 他反骨膈应吴峫这么多年,他不高兴,他就高兴。 “我一定会杀了她。”黎七爷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堪称开朗的笑脸,说的轻淡,却杀意十足。 张海盐咀嚼这这番话里包含的信息暗自咋舌心惊的同时,看着这张阳光无瑕的侧脸心想,笑里藏刀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那句【张家人会因为他们本身就需要吴峫而成为他的助力】深得他心。 没错,只是因为张家需要,族长才这么身先士卒且重视。 仅仅如此而已。 房间里的人神色各异,张起棂的眼底似乎聚拢了些阴翳,又在偏头间转眼散去。 黑瞎子站在灯下逆着光看不清容颜,但他在这一刻,突然对黎蔟嘴中的过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怎样深厚的感情,会执着的要在重来之后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就不惜以伤换伤强行治愈他的眼疾。 第287章 只是一百万而已 从前是哪个从前,过去的情谊是哪些情谊,上辈子是哪个上辈子,南洋第一芳心纵火犯不知道也不明白 但从在场人反的应来看,这不是修辞手法的夸张。 张家人见过太多的稀奇古怪的存在,在一件事或者几个人存在明显与常理不符的异常的时候,他们不会草率的将这件事定性为巧合,这是他们多年来的习惯和职责。 当一切的不可能被排除,剩下的那个无论多匪夷所思都是唯一的真相。 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一直以来都很平静的解家和小三爷,突然之间变得极其不可控。还有吴峫,不是他,又真的确实是他。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一个人在多方的监视窥探之下依旧能够展现出这样截然不同天壤之别的两面。 张海盐突然在心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很想要拧头看一眼自家族长的表情,想要从他冰凉的眼神里得到一个回复,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想要被验证什么,身体就像满是铁锈的机械根本无法掌控自如。 这种猜测实在过于骇人听闻,他掩饰性的翻动了下舌底的刀片想要缓解内心的震撼,至少别将无知和惊异摆在这些老狐狸面前。 是了,这些。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他,毫无疑问的都是知情者。 不知怎的,张海盐突然觉得喉咙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种惊世骇俗的经历,吴峫讲,他们便信了吗。 无论是小三爷本能的没有丝毫犹疑的信任,还是他身边人对他的拥护和肝胆相照,都是他们张家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东西。 他们从未拥有过这种美好的情感,他们对爱的认知扭曲,就像吴峫嘲讽他对张海琦的感情,他们混淆认知,无法辨别陌生的源头和目的,因为从未得到因此手足无措。 他们拥有的,只是无情冰冷的时间,不得不抛却一切自我石头一样硬梆梆的心。 离经叛道浑身反骨的张海盐,比任何不敢承认自身缺陷的张家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们是这个世界看上去完美却极度残缺的造物。 他也从来没想过,看上去最有可能被遗忘不被爱的神坛上的圣婴,会是他们中最先得到这些的人。 张海盐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栗,他微不可察的偏了头去看床上那张清秀的脸,完全没有面对他时的阴霾算计和狠辣,他看向张起棂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无所不能的战斗机器和便宜护身符,而是一个易碎需要小心保护的古董瓷瓶。 易碎,小心保护,张起棂。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的词语。 他很想嗤笑,却只能梗着喉咙收回眼神。 “没有人会不喜欢太阳,对吗张家人。”尤其是那种与别人不同的被偏爱的反差。 贴在耳边的低笑肆无忌惮,炙热的呼吸打在耳际,因为距离突然的拉近本能的警惕和防备张海盐背后的汗毛根根乍起。 吐痰侠眼神微闪,他身上的竹叶青会护主,这么近的距离不应该。转头却瞧见坐在身边的小狼崽子捏着蛇的七寸拎在半空正伸着手饶有兴致的去摸它的毒牙。 豌豆射手顿了顿,盯着他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忽然眉尾一挑凑过去问他, “你也是吗。”如果他用的是自己的脸,一定像极了妖异的黑色九尾齐舞的狐狸。 小七爷的手一顿,掀了眼帘反唇相讥:“关你屁事。” 啧。 张海盐撇了撇嘴,这种对话要是换做从前,他现在已经在嬉皮笑脸的擦刀子上的血迹了,但今天却少见的有些愉悦。 多稀奇,会咬人会掀肚皮还认主的狼崽子。 “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杀了你哦。”没有气急败坏,只是散漫云淡风轻头也没抬的威胁,但其中深藏的寒意让人笃定他做的出来。 张海盐也是个犟种,盯着小孩儿又看了一会儿倏忽摇头失笑,刚要再说点什么被人打断。 “离他远点儿,他还小,沾了晦气会多灾多难。” “小兔崽子别碰陌生人的东西,有些傻缺看见自己没有的东西会想着法子让他们姓张,也不想想自家除了尸体和棺材还有什么玩儿能拿得出手。” 吴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裤子下了床,光着膀子在床边套上衣,光看后背都知道那张脸上是怎样的嫌恶和冷嘲,听了前半段黎蔟原本没想搭理他,可到了后半句玩儿蛇的手忽的一滞,默默地放下蛇往外挪了挪。 张海盐简直要气笑,他可不是吃亏的主,刚要张嘴喷射毒液却在顷刻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小三爷不久前还皮开肉绽的后背如今光洁如新,只残留着几丝干涸的绿色血渍,看不到半点伤痕。 他眯了眯眼睛,想起了那个女人落海前的言辞。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峫在海底墓中真的得到了什么。 只是转瞬之间他就猛然意识到,如果汪臧海真有那么牛逼,怎么可能千方百计的寻找长生之法还没有成功,没有人比张家人更熟悉这一点不是吗。 豌豆射手的脸色变得奇异,就连他都陷入了思维误区,把吴峫的异常归咎于海底墓,那其他人—— tui!玩儿计谋的心都脏。 “这次恢复的比以往更快了,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吗。”小花儿揉了揉眉心,两天没睡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心里藏事儿该说却无法说出口的焦虑和忧心让他饱受困扰和折磨。 最多还有五个小时就会回到北京,他不可能瞒着瞎子,理智上他知道瞎子受得住,知道有消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毕竟上辈子他们连根毛也没查到。 可情感上,对自己的兄弟报他全家的死讯,比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知道。”小三爷点了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回答的相当平淡和干脆。 话题点到即止双方都没有再继续,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在外人详尽其词。 过了一会儿,吴峫突兀出声,“你觉得我能收到裘德洘的尾款吗。”他看上去很不甘心连面目都变得狰狞。 小花儿被他这副神情吓了一跳,好笑之余扶额吐槽, “只是一百万而已,你至于吗。”财神解雨花呗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在场的六个穷鬼,有五个幽幽盯住他咬了咬牙。 第288章 发小 天亮后小三爷一行人在南海的旅途彻底宣告结束,他们在海口码头南港上了岸,晨光微熹的那一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吴峫没去操心,但船舶上骤减的人数和在海风的狂躁中都没能彻底吹散的血腥味儿彰显着这场战斗的激烈。 黎蔟的脸上挂了彩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并不深,只是擦破了点儿皮。但这道伤口的出现在年轻风华正茂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野性难驯的张狂。 吴峫扫了面无表情的小狼崽子一眼,默默收起了即将递出去的创口贴,鉴于这货曾经自诩真男人的中二黑历史,他合理怀疑这个伤口根本就是故意的。 臭屁的小朋友。吴峫忍俊不禁。他慢悠悠坠在队伍的最后身前是下船的栈桥。 “笑什么呢。”小花儿一身白色休闲装眉清目朗在他身边站定,反而是吴小佛爷破天荒的穿了粉色优雅精致,两人的身份好像掉了个个儿。 小三爷没说话,向岸边靠近的同时对黎蔟的方向努了努嘴,花儿爷瞬间了然,也忍不住抿唇跟着轻笑。 光看脸他们现在的年纪几乎相差无几没多少区别。但下意识还是会把那小子当成后辈,好在黎蔟好像早就习惯了,没有半点反感和违和。 “花儿姐,吴峫哥哥。”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小跑着直奔他们而来,一如记忆深处烂漫纯真的童年。 “秀秀。”小九爷和小三爷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奇异的机关,好看的眉眼同时一弯,脸上霎时间蔓延出几分暖意。 小姑娘大大方方扑了她的花姐,转身又去抱她的吴峫哥哥。 解雨辰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脑袋,神色无奈又纵容。 真好,他们三个人中,还有秀秀无拘无束生机勃勃。 “好久不见吴峫哥哥。”满是雀跃。 “好久不见秀秀,都长这么大了。”小三爷的声音有些沉闷,但这微小的变化很快被隐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糖葫芦和一个雕琢精美巴掌大的血玉盒。 “它们很好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别嫌弃就行。”珍珠没什么稀奇的,但龙绡送的一个大贝壳粉色泣泪珠成色很好,颗颗璀璨圆润,吴峫不想去想这背后代表的含义。 他只是挑出了其中最大的那些。 直到死亡都在被责任困缚的鲛人,看见另一个姑娘无需背负庞大的包袱快乐自由的生活,不知心里会不会感到一丝的安慰。 “谢谢吴峫哥哥,你送的东西我可没嫌弃过,小时候你给我叠的歪歪扭扭快要散架的千纸鹤到现在还在我书柜里放着呢,我和花儿姐每次过年都会去瞻仰一下你巧夺天工的手艺自叹不如。”抱着盒子吃着糖葫芦促狭的笑。 即便多年未见,依然没有客套生疏的言语上的人情往来。 如果被翻黑历史挤兑的不是他就好了。吴峫尴尬的想着,随即恼羞成怒的捶了下笑出声的小花儿,狗屁瞻仰,这不明晃晃的趁他不在把他当狗头肉在锅里涮。 “敢情我人不在,但年年都有我准备的节目是吧。”说着说着,自己也笑出了声。 一片欢声笑语中,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插入。 “花儿爷,小三爷。”稀松平常的见礼。 吴峫脸上的笑意一凝,眼底闪过几分厌烦。 “屠颠。”解雨辰叫着那人的名字微微颔首, “你好。”小三爷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无害且和善。 愚蠢又弱小。屠颠微笑的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花儿爷身边,不该有这种兀自发热却无用的废物发小。 解雨辰,只要依赖他一个人就好了。 第289章 张海客,你不争气 无论背地里酝酿了多少个弄死对方的法子,解雨辰的两个“发小”至少表面看上去十分友好又融洽,背后的暗潮汹涌半点没影响表面的风平浪静。 倒是黑瞎子,脸上明明挂着万年不变的笑脸,可周身的气息就是莫名的让人怎么看怎么遍体生寒。 小三爷本来还因为不能干脆的杀掉变态以绝后患觉得有些憋屈,可在某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处在了某个大型修罗场的吃瓜前线。 几米开外,他的无良师父扶了下墨镜,轻描淡写的扒拉掉将要搂上花儿爷肩膀的爪子,面无表情的转头对小九爷说—— 【我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机会做掉你这个变态的亲戚。】 紧跟着,那个变态控制狂丝毫不以为意的拂了下自己被触碰到的衣袖,笑容虚假且高深。 【瞎爷,我们彼此彼此。】 这哪是人啊,这明明就是就是两只颈后毛朝天乍起的斗鸡。 吴小佛爷在这一刻突然怀念有点他们的微信聊天群,这炸裂的场面,南瞎西花会承包这一周的所有笑点。 当然,也许不需要一周,发出去的瞬间就会被大财主用万能的债务压制。 万恶的有钱人。 脑子里的思绪转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就揣起了一把瓜子悄摸儿小碎步又挪近了些。 正竖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似有所感的转身,一步之外是同样鬼鬼祟祟的秀秀和黎蔟,俩小朋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那架势一看就是在解府没少一起祸害解家人。 “这算什么?万人迷霸总和他争风吃醋的小娇妻们?”秀秀眼里的花儿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啦,你们这样是死不了人的。”这贱兮兮又前卫的句式,一听就出自小狼崽子,和他唱的那首歌一样炸裂。 “噗。”小姑娘没绷住。 难怪短短的时间能玩儿的这么熟稔,原来是臭味相投。破案了。 吴峫眼角跳了跳,他看着黎蔟双手环胸没什么表情的脸,开始怀疑黎蔟这小子有多重人格分裂症,他没开玩笑。 心已经死了嘴还没死,还会埋汰阴阳人,可怕得很呢。 “喂,我说你们几个。”身后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儿吓得本就做贼心虚的几人一哆嗦,就连小三爷也下意识的站直身子将双手藏在了身后。 结果定眼一看,是扛着麻袋满脸奸诈得逞的张海盐。 妈的,这狗东西。吴小佛爷恨恨的咬了咬牙,再回头去看那边的“瓜”,解雨辰和黑瞎子同时转过头朝着这个方向瞥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嘛。 小三爷摸了摸鼻子,心虚。没得看了。 “这东西可上不了飞机,怎么带走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拍了拍肩上滴滴答答滴落黑稠粘液的不明物体满脸嫌恶,虽然有故意的嫌疑,可也是真的火烧眉毛, 他是解南,但是族长可没有什么劳什子身份证。 “你不是解家人吧。”忽然一旁的秀秀倏然开口,眼睫眨动间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狡黠。其实她更想说你不是京城的人,不怎么了解解家吧。 豌豆射手的神色突然出现了一丝茫然和不解,他记得关于解家的资料足够全面。 吴小佛爷突然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瓜子儿扔了一颗到嘴里,用一种奇异的眼神将吐痰侠从脚扫到头,然后摇了摇头。 黎七爷随后补上了邪帝那句未出口的话,明目张胆的嘲笑。 “他们来的时候买了架飞机,张家的乡巴佬,你对解家的财力一无所知。” 南洋第一瘟神先是一怔,而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张海客,你不争气。 第290章 海上漂浮的女尸 和秀秀屠颠同时到达的,其实还有解家在本地的其他驻点人员,这样的人几乎分布在每一个城市任何意想不到的角落,以保证出门在外的自己人都能得到及时的帮助和支援。 换种方式来说,解雨辰用这十几年的时间布局筹谋,做到了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极致。 谁能想到,沙海计划中作为重要棋子的梁湾,会是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被摆放在了棋盘之上,那个凤凰纹身,成为了小九爷智计无双的铁证。 他们没有在码头耽搁太久,几个人一起乘坐了一辆商务车准备往郊外的私人停机坪出发。 这些穷亲戚已经变得很有眼色,他们没有人会再自取其辱的去关心这个停机坪到底是租的还是买的了。 黎蔟一脚踏进车里还没来得及弯身,身体突兀的一僵,猝然回头看向身后成片的渔船与货轮,眼里意味不明的浪潮汹涌翻腾。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被窥探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熟悉的就算再轮回百世都不会遗忘丝毫的痛楚与绝望,他在那一瞬间条件反射的感到恶心与憎恶。 厌恶到极致,会反馈向肉体形成生理反应,胃里层层叠叠翻江倒海,黎七爷忍不住蹙起眉强行压抑,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捏紧了车的门框,在瞬间的怔然静默之后,浑身的血液开始叫嚣沸腾,眼里的情绪迎风而涨开始拧成大片大片的燎原焰火。 “海底墓引动了联动机关,他们知道有人进入,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倏然,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漆黑的双瞳遮挡了所有的邪佞,身后的轻声笑语一如既往的充满疯癫与神经质,但这恰恰给小狼崽子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熟悉的话语,黎蔟孤身一人在没牵绳的狂犬病狗窝里也冷笑着说过。 同样的句式,只是这次,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这是没有言明的关心与安抚。 嫌弃的扒拉掉脸上的大手,“蹄子拿开。”知道自己会被纵容会被保护的狼崽子总是有恃无恐,并且是丝毫不会顾大爹死活的。 吴峫满脸无语,他真是脑子抽了才去安慰这个死神经病,想要一脚踢死二逼孩子的冲动再次浮上心头,可想要付诸行动时眼前的人已经绕了一大圈开了车门坐在另一侧的秀秀身边了。 而车里的人此时都被动静吸引,使劲伸了脑袋看他,有规律的和信号灯一样排了一排,满脸都写了八卦。 小三爷嘴角一抽,交友不慎,交了一群长脖子长舌头的万年老鳖。 “就等你了,要八抬大轿请你啊还是怎么的,吴大少爷。”胖妈妈的爱是温暖的,胖子的嘴是永远恶毒的。 车里传来毫不遮掩的笑声,吴峫认命的抹了把脸,算了,一对多,没胜算。 与此同时,遥远的南海海域,一艘货运渔船在海上发现了一位面朝上漂浮了不知多久的女尸。 一身潜水装备浑身湿漉漉的男人脸色阴沉,“又是一具,一路走来光捡尸体了,这是第十七具。”其中有很多是因为血液吸引了海洋生物而被啃噬的残缺不全。 其中还有他们的人,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吴峫上船之后所有的来往信号都被屏蔽了,我们的人恐怕凶多吉少,拉她上来,看尸体上能不能找到点线索。”他们统一着装,看上去训练有素,几乎是在黑风衣的男人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已经有了动作。 他们的人约莫是被灭口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被灭口。 是因为了不得的秘密,还是对方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动摇他们第十门的隐蔽性,暴露藏匿在背后的目的与权威。 黑衣人眸光微眯内心隐隐不安,机关联动,不知祖老的计划是否成功。如果没有,沙漠之行避无可避,那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有人惊呼出声。“老大,老大你看,这是裘德洘的人,那个叫阿宁的。”各种意义上,他们不可能不认得她。 “肩膀碎了,应该是大力击打造成的,右腿腿骨错位,好在身上没有流血的伤口,所以尸体还能保持完好。” “等等,她还有气,但是身体温度在急速下降,她在失温,应该持续一个多小时了,再有一会儿神仙也难救。”失温,这才是海上遇难者难以生还的最重要原因。 面朝上漂浮的想法固然有用,但活下去最大的敌人,是温度流失,就算体质再好,失温开始后,也撑不过三个小时。 而此刻黑衣人的脸上霎然涌上一丝意外与惊喜,“拿热水和毛巾棉被,救她,快,医疗组动起来。” 船上的人员工作分配井然有序,被抱起的阿宁脸色惨白浑身冰冷。 他的脑海中又灵光闪过一抹疑惑,为什么其他人都是枪伤,而只有她不是,偏偏也只有她活下来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是不是过于巧合。 但很快,他的脸上又乍然出现运筹帷幄的胸有成竹,不着急,只要人醒了,到底在发生什么,他们自有判断。 九门而已,从来都没有哪一代逃出过他们的手掌心不是吗。 老九门不行,现在的, 就更不行了。 第291章 调戏 在地上活蹦乱跳没个安生的一群人,到了天上个个都睡得东倒西歪没个人样,当然,这里特指的是极个别某些人。 比如胖子。 吴小狗看着对面沙发上说着话就睡死过去的王月半真的很疑惑,怎么会有人下地守夜警觉如狗,上来就完全懒散如猪的。 这两种割裂的状态到底是怎样切换自如的,他真的很不理解。 但相比起他们这些满脑子纷杂想法入眠堪比登天的人来说,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特异能力。 摇头失笑间,余光又触及角落里紧挨着睡过去的少年少女忍不住微顿,这会儿的两人年龄相当,甚至刚刚成年的秀秀比眼前的黎蔟还要小两岁,如果不是中间隔着刀光剑影的十年,他们或许能被称为真正的青梅竹马也未可知。 他们身怀武艺和家门传承,又有他和小花儿在前方遮风挡雨扫平崎岖,一定能互为倚靠互为臂膀的平安快乐,成为彼此的不可或缺, 可惜没有如果。 对面的小花儿和黑眼镜坐在一起低声耳语,吴峫缓缓的闭上眼睛靠在了身旁闷油瓶的肩头。 他知足。 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捋捋脑子里繁乱的线条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却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感受到颠簸脑袋滑落被人扶住,猛的睁开眼时人已经抵达北京,飞机在降落。 脸上的掌指温热,带着一层常年用刀的薄茧,意识到是谁的瞬间,吴小狗似乎完全清醒了,亮晶晶的眼神扫视了一圈,猝不及防歪过脑袋在掌心落下一吻。 而后直起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 啧。 与此同时,对面戴墨镜的像是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发出了微弱的意味不明的笑声。这哑巴,都顶着脖子上那么大一个蚊子咬的地儿,被调戏还这么纯情呢。 小三爷这也不行啊。 像是感受到了那道视线的戏谑,无端的,张起棂觉得蜷起的掌心烫的惊人。 还好,他的面部表情一向匮乏,实在叫人看不出些什么。 片刻后,其他人也相继被叫醒,如果他们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大一个好戏,不知道会不会悔得以头抢地。 “天真,你们先走,我要先回趟潘家园看看我那铺子,不然我这心里老不得劲儿。”胖爷拿上了自己的包,装了些衣物和身份证之类的必要物件儿,其他东西都在吴峫那里,他没什么需要操心。 “需要帮忙吱个声,离得也不远,你知道我们在哪儿,不管怎么样忙完晚上过来一起吃饭,别忘了。” 要去的明明是解府,反倒吴小狗俨然是一副好客主人的模样,众人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胖子点了点头,只是没有人瞧见,他与站在对面的闷油瓶不动声色的对了个眼神,又双双错开。 他们有秘密,小三爷对此一无所知。 剩下的,包括被安排在其他机舱的豌豆射手和屠颠两个嘴贱又恶毒的人,都是要回解家的,他们有他们的任务。 只不过是住在最深处和外围的区别,但话说回来,工具人而已,睡哪儿不是睡,没差。 下了飞机,小九爷和小三爷并排走,突然问了一句, “你不回杭州看看?”他似乎话里有话。 吴小佛爷的表情稍稍一滞,摇了摇头, “不回。”又笑着反问,“怎么,偌大的解府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嫌我碍事啊。” 小花儿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峫没有再应声,他低垂了眼睑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解语花好像也并没有指望他接话,只是扭开头自顾自低声轻语, “有人守了十年的门,有人看了十年的铺子,有人的灵魂护了别人一生,有人执拗的追随了大半生,也有人胆战心惊的煎熬了大半辈子只为等一个不归家的孩子。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放弃,图什么呢。” 霎时间,邪帝唇角勾起的弧度浸满了苦涩,空气中都弥漫着的苦味的氤氲好似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说, “是啊,图什么呢。” 第292章 瞎子没吃药 南海之行是反击的开始,是一切所有事情走向终结结束众人苦难的起点。 如果没有意外,这场比沙海计划早了十年的筹谋,不会有无辜枉死的十七位少年,不会有手臂上狰狞的十七道刀疤,不会有因为过度吸食费洛蒙而导致失去嗅觉的鼻子。 不会有三百亿打水漂的死账,不会有顶着顽疾参与其中的守护,不会有灵魂迷失在沙漠的少年,不会有因为兄弟情谊白白被蹉跎了十年以至于生了白发的挚友。 亦当然,也不会有守门的张起棂。 哪怕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就已经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也早就有人暗中为此奉献出了自己的全部。 并且,他为此不胜欣喜甘之如饴。 众人一路风尘仆仆身心俱疲,小三爷和黑瞎子原本就在解府有专属的偏院儿,紧挨着解雨辰充满暗道机关的院子。 花儿爷有很强的戒备心和边界感,他的住处是解府绝对的禁区。 就是解家人出现在这里,即便只是周边也都足以惊醒他让他难以安寝,这跟胆气无关,是他这么多年形成的习惯,是他能够安然活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而本就身怀武艺麻烦集合体的张海盐和屠颠,要是把这两人放在身边,他恐怕要夜夜睁眼到天亮,这对于本就觉少的小九爷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因此他们理所当然的被打发到了外围,解家房子那么多,总有一个角落适合他们独一无二的气质。 浑身反骨鼻孔朝天的小白眼狼儿被秀秀带走,说要给那小子买几身衣服行头,再理个理已经开始遮眼睛说话需要甩脑袋撩头的长发,她说,家里不允许出现杀马特葬爱家族。 吴小佛爷没忍住,看着黎蔟那张黑的五彩斑斓的脸,被花儿爷扶着笑的前仰后合满脸生理泪水,忍不了半点儿,他肠子都要笑痉挛了。 小花儿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嘴角泄了丝笑意维持解当家的人设,结果黑瞎子不知道哪儿看来的,用中指扶了眼睛张嘴就飙来一句【你若折我兄弟翅膀,我定毁你整个天堂。】 花儿爷对怒目圆睁的黎蔟摆了摆手示意秀秀把人拖走,目送着两人出了门之后猛的暴发出一阵笑声,步了小三爷的后尘。 他原本不想笑的,但比这句话好笑的其实是黑瞎子那副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做作样子。 吴小佛爷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儿,还真别说,这小子脸黑归脸黑,秀秀扒拉掰扯他,他是真半点不反抗,只是透露出几分无奈的认命意味。这要换做是他,这小狼崽子可不得削了他半个脑袋。 这个时候吴峫忍不住想,二十八岁的秀秀,一定也是这样阳光开朗的站在他几位哥哥的庇荫之下,享受她本应有的安稳人生。 站在一旁的张起棂似乎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乐癫个什么劲,他只是安静的陪着,但很快,他也没能逃避被编排的命运。 关于对他住处的安排,闷油瓶没发表看法,一如既往尽职尽责的闷,倒也是,他连大墓血尸棺身边儿都能睡,他从不挑。 “我那院子里还有间房,跟我住吧,就是委屈你跟我共用一个卫生间。”那房间本来不是卧室,不然以解家的作风,不会把人挤在一起还共用一个。 但无所吊谓,小三爷会自己去睡隔间。 小哥点着头,只是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凭空冒出很久之前小狗崽子说的那句,【小仙男才不会拉屎】。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会。张家族长陷入了沉思。 “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对我家哑巴做什么,你就光欺负他不会拒绝不会反抗是吧,你不会是想趁他洗澡偷偷窥视他吧你个猥琐男。” 架势看上去十分正义,吴小狗觉得牙疼,他要是不知道张起棂什么性子差点就信了呢,还有无良师父这副模样明明就是揶揄拱火张起棂,在明目张胆的欺负他懒得废话。 这能忍? “总比你想偷窥也没的窥的强啊。”他要是敢,小花儿绝对卸了他三条腿。他到底在这叽歪什么啊。 “而且,”吴峫歪头看向发小,大有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俩绝交的架势。“我俩看上去谁比较猥琐?” 啊哦,乐极生悲。 花儿爷看戏的眼神一凝,心头一紧,脑子里卡出一连串飞速转动的机械音。 “他年纪大了又欠了一屁股债精神不正常,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九爷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但安抚住了小三爷,没防得住满嘴跑火车的黑老哥。 “一屁股债?你不说我都忘了,话说,屁股欠的债能不能用屁————唔唔——哈耶奉手——” “抱歉。他今天没吃药。” 在吴峫的目瞪口呆中,黑爷被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解当家捂着嘴拖了出去。 吴小佛爷和闷油瓶安静了一会儿, “他刚说用什么还你听见了吗?”小三爷木然的问。 “听见了。” “哦,那就,啊?” 闷油瓶不理他,转过身朝院子里走,背影里有几分令人舒怀的轻松。 ——————————————————————————【感谢山河无碍的大神认证和角色召唤,感谢一穷鬼的大神认证,感谢瑾无言的五张催更符】 【这是昨天几位为这本书破了大财的小可爱,你们是我的神!啾咪~】 第293章 先生一向会卖乖 “花儿,花儿爷,疼疼疼,松一下手花儿爷,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让人看见了不好有损你解当家的威仪,哎哎哎,嘶——”这动静一看就是故意的。 小九爷恨得牙痒痒,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再把他的嘴捂住,用指关节敲了一记肋骨,下手不轻,如愿以偿的闭了嘴,却还是一路龇个大牙不消停。 听着他嚷嚷的解家伙计纷纷伸长了脑袋,大家似乎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半秒钟后又满目无语的没等花儿爷瞪过去自己已经做了个要完的表情背过身对着墙自闭。 很好。 对这些人的知趣感到稍稍满意,拉着人就驾轻就熟的往黑瞎子房间里钻。 解当家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想怎么用屁股还债的。 房间里一整个都是黑的,所有会漏光的地方全被用黑色的布料遮的严严实实,与解雨辰的屋子如出一辙。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两人有些特质出奇的互补。花儿爷用幽暗遮挡窥窃的视线,而黑爷,用黑色看的更清。 明明在这种完全的黑暗中黑瞎子才是绝对的主导和王者,可戒备心超出常人数倍的解当家进入他的领域却看上去没有任何不适,甚至称得上安如磐石。 进门的瞬间因为光线的改变人的眼睛有几秒钟的适应期,但花儿爷似乎根本没受到影响,他对这间房的陈设仿佛过于熟悉,随手把人往房间正中央的桌子边上一甩, 通体漆黑的大黑耗子顺着力道转了半圈精准的坐进椅子里,矫揉做作嬉皮笑脸的呼了声痛说花儿爷不懂尊老爱幼,手底下却记的要扶一把还在适应黑暗的解语花。 解雨辰本来只是羞恼他口无遮拦的怒气忽然就被细细密密如雨似帘的水汽严丝合缝的遮盖。 把控着一个界限,永远游移在似苦似甜,永远徘徊在似即似离,心脏感受得到近在咫尺的情谊却永远无法靠近。 就像两支无根的浮萍,想要相互取暖,又生怕对方被自己所要面对的狂风骤雨所波及。 阴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彼此却能感受到对方游离于己身的视线与开始散发热意逐渐爬高的体温,气氛开始微妙。 黑瞎子双臂向后撑在桌子上慵懒随性,墨镜后的眼睛宛如星辰熠熠生辉,在这一刻,他似乎卸掉所有的包袱与顾忌,大方而又贪婪的注视着这朵清贵自矜容貌出众却又不仅仅容貌出众的解语花,目光炽烈又火热,带着十足的压迫和独占欲。 而此时,小九爷似乎刚刚适应了黑暗,眼中那一刹那的紧张尽数被掩藏,诱人的薄唇一张,吐出的话却带着微妙的寒意。 “黑爷,这一千头羊的债细细算来是有一阵子了,既然如今你有意偿还,债主可就不客气了。” 花儿爷说着话微微俯下身拉近了距离,估摸着大概位置凑到了对方的耳边,以他的目力,在这种环境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但没关系,瞎子看得见就好。 黑爷确实看的见,而且看的过于清晰明了。 这个位置,错的离谱啊花儿爷。 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有些泛白的嘴唇,喉结无意识滚动,可他嘴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他闷闷的笑, “承蒙花儿爷看得起,连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更遑论其他。” “是吗。”解雨辰似乎是笑了一声,而后缓慢的抬起白皙修长的掌指,一点一点靠近,精准的抚上了咽喉。 分不清是因为要害攥在他的手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齐达哷·博思齐在幽寂中,听到了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 他无法想象,这双柔软却会杀人的手要是握在其他地方会是怎样的销魂,瞎爷浑身滚烫,一手克制的虚扶着面前纤细又富有力量的腰肢,仰着脖子在阴影的笼罩中肆无忌惮的笑。 “当然了,小花儿。” “先生一向很会卖乖。”解雨辰像是被烫到一般倏然收回手,平静的语气中隐含着其他听不明确的深意。 “少想得美了,留着你的命好好给我打工,你欠我的,一时半会儿可还不完。”这下子,又回到了平日里凌厉自持说一不二的解当家。 黑瞎子虚虚的握了下掌心咂了咂嘴,又是漫不经心的笑,“我就知道花儿爷舍不得我。” 解雨辰背过身开门的手一滞耳根微热,说出来的话却让黑爷心头拔凉。 “再出去胡说八道,以后你的尾款就别要了” “我错了花儿爷,花儿爷~~~我知道错了,以后你让我往东绝不敢往西,让我摸狗绝不敢遛鸡,花——” “嘭!” “....这个门应该不用我赔吧花儿爷。” 小九爷捏着眉心简直要气笑,说那么多最后还是不如钱好使。 他是不是该庆幸,还好,他有钱。 而且,解雨辰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在黑暗里看不见,但他听声辨位学得很好。 可惜, 这点笑意再想到接下来的事时,又刹那湮没于无形。 就当,暴风雨来临之前,片刻的放松吧瞎子。 身后的房间悄无声息,黑眼镜敛去唇角的弧度,伸手抚上自己的咽喉。 好似那里还残存着那双手的余温,像一坛四溢着醇香后劲十足的烈酒,烧的他理智几近全无。 真是糟糕啊小花儿,根本无法抗拒靠近和触碰,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你面前轻易便溃不成军。 他忽然想到自己劝哑巴张那些长篇大论,如今看来却过分可笑。 站着说话果然是不会腰疼的。 花儿爷出了黑瞎子的屋子,回去洗了个澡,去了一身若有若无的腥臭和疲惫,又处理了堆积的文件之后绕了个弯儿去往吴峫居住的偏院儿。 等他敲了门进去,入眼便是黑面煞神光着膀子坐在里间的床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浑身都在冒热气,胸前威严的半胛麒麟见了凉已经开始缓缓消失,见人进来他只是稍稍抬了下头便挪开了目光。 解雨辰有理由怀疑抬头这一下子不是招呼的招呼,都是看了吴峫的面子。 天降的竹马忍俊不禁,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吃到吴峫挚友兼发小的福利。 而这时,平日里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柔小三爷正在忙前忙后的给小哥脖子上的伤口换药。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小九爷明显感觉吴峫身上的气息不太对。 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被什么强行捂死,热浪与岩浆在山中呼啸翻腾滔滔涌动,却不得寸出。 邪帝隐藏的很好,就是这样的情绪也都愣是没让身边的张起棂察觉一星半点。 哪怕之前针对汪家和它制定计划时,也没见他有过这样难搞令人不由自主发怵的神色。解雨辰暗自皱眉思忖。 他不在的短短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94章 吴叁省的下落 甭管解雨辰怎么为发小担忧,反正小三爷表面看上去稳如泰山,他甚至还有时间去软磨硬泡张起棂,企图让那个冰山冷面神去穿的大红色丝绣小狗的加绒卫衣,美名其曰颜色穿的喜庆邪祟不近身。 但这里最大的邪祟是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花儿爷挑着眉静静地倚在一边看着吴小佛爷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胡扯,等他说完了,不动如山稳如老狗的张家族长掀了掀眼皮平淡又干脆的来了一句。 不要。 小九爷抿了抿唇背过身假装自己在看风景,要不是窗户没开,看不出半点违和。 但小三爷看上去也没失望,他像是一早就料到会这样,只是撇着嘴啧了一声。 在这一瞬间,解语花突然想知道过去的吴峫,是不是也能这样理直气壮的对着他家闷油瓶龇牙。 现在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怎么都像是从前憋屈久了破罐子破摔的逆向反弹。 花儿爷陷入自己的思绪没再注意身边的闹剧,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亲爱又睿智的发小,正在往张起棂面前摆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 解雨辰盯着那两碟子菜沉默了片刻,刚想在心里夸冷面神一句勇士,抬眼就看见那人平静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可疑的凝滞,额,再夸张些都可以称为视死如归。 小花儿又去瞧竹马的脸色,在这一刹那突然分不清这人是蓄意报复还是真觉得这玩意儿好吃。 但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刨根问底,反正又不是他吃。 等小三爷忙完了自己细碎的琐事,瞧着脸色是没法在院子里说话了,解当家便领着人往书房走。 邪帝在出了那扇门之后脸色陡然变的难看起来,跟之前插科打诨没脸没皮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身边粘稠的阴郁悲苦与暴躁混杂在一起让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还好,解雨辰不在此列。 “楼外楼的醋鱼和龙井虾仁好吃吗。” 吴小佛爷海浪一样动荡澎湃充满痛苦的脑子按下了暂停键,他舒展了眉心看向小花儿下意识应答, “挺好吃的,不好吃我买它干嘛。怎么,解老板想吃?我这还有一会儿你也尝尝。” 倒也不必。 “瞎子爱吃。” 解语花面不改色心不跳。 小三爷哦了一声。 “之前没听说啊,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吧。”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解当家识趣的没有吱声,不管结果是什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说话的间隙两人前后脚进了房间,等花儿爷打开黑漆漆房间里的灯,吴小狗已经整个人瘫进了椅子里,他坐到对面的时候,邪帝一手烟一手打火机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 解雨辰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平日喝水的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须臾间,吴峫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缩愣住了半晌没动静。 竹马没打岔只是看着,过了片刻,小三爷倏然笑起来, “这下我得赔你两个杯子了。”这样的场景从前也有过。 似乎什么也没变,无论被多少苦难和轮回阻隔。 “这么算的话,你欠我的可不止两个杯子。”小花儿的唇角微勾,脸上显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咳、咳咳——”一口烟呛进嗓子眼儿,咳的像要归西。 “我们要说什么来着。你先说还是我先说,你先说吧,我怕我说完之后没心情往下听了。” 一脸正色,别扭生硬的转移话题。 花儿爷眼中的笑意漾大了几分,也不拆穿,从善如流的收起情绪顺着赖皮小狗往下说。 “日山叔叔去了十一仓死当区,没有发现吴叁省。好在1987年中国引入监控设备的时候,十一仓是最先安装并配备齐全的,当时下令并亲自督促完成的就是他自己。但他去翻录像存带的时候,意外发现有连续好几年的带子被人做了手脚全部显示为空白。他意识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随后他去翻了当年那些仓管的资料并找他们一一谈话,起初还言之凿凿不肯松口。但日山叔叔的手段,别人不清楚,我们都明白的很,效果自然是显着的。” 小三爷弹了烟灰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笑。 张日山可是早年在对抗倭寇的血战中实打实杀出来的张家人,这是自带双重增益,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沉稳好说话,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并且这些年他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但是因为九门越来越上不了台面后辈又不争气,脾气也有些上涨的趋势。 加上这又是佛爷和尹家姑奶奶的埋棺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恨不得生吞了这些人。做出什么都是正常的。 本来留他一个人活着就够孤单,还有人不怕死的想要破坏他守护宝贝的东西,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勾结外人借着死当区漏洞大肆盗窃输送古董文物的的十一仓几位仓管很快供出了田友金当年的事。” “他们之中,还有人与田友金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新月饭店动作很快,情报准确花销也很到位,日山叔叔带了十一仓的守备在缅甸找到了那个人,他改了名,成为了焦老板。” 烟气过了肺又洋洋洒洒的被吐出蔓延在房间里,邪帝的眼睛被那点火光映衬着,好似猩红了一瞬。 他对田有金印象深刻,那个吊着小花儿打的体无完肤还往他嘴里吐痰的该死的狗娘养的疯魔了的死于雷劈的畜生。 这一大长串的前缀,足以见邪帝即使过了多年心里还放不下的恼恨。 “这个时候的田友金可不是你说的那个能在边境只手遮天的黑道头子,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清洗自己过去的痕迹把自己用钱武装到牙齿。” “他是个软骨头,说的大致和你讲的差不离,当年吴叁省自044号南海地宫考古行动回归的途中,被某个不知名组织用陈汶锦要挟,要求他带着田有金去死当区寻找听雷的秘密。为了你三婶的安危,他只能照做,把自己和田有金放在箱子里存进了十一仓的深处。” 而十一仓,这个张起山一手创立的另类灵异档案馆,尤其是深处的死当区,无论是货物还是活人,都只能进不能出,不会有物资补给,没有人会来到这里。 有的也只是各种奇怪且危险的存在,进到这里,能做的只有等死。 “在听雷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通过监控与外界的仓管有了联系,在她的帮衬下解决了食物匮乏的问题,三叔一直在寻找出去的办法,而田友金却逐渐被死当区数不尽的无主财物迷了眼睛,他舍不得这些财物不想离开这里,甚至劝三叔也不要离开。” 但吴三省要做的事太多了,无论是为了家人还是爱人,他都根本不会为这种过眼浮云停留。 “他一边假意安抚田友金,一边继续寻找出路。终于有一天,田有金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吴叁省的身影。” —————————————— 【感谢山河无碍的大保健和大神认证,感谢瑾无言的爆更撒花,感谢路先生的大神认证】 【给财神爷们磕个大的!】 第295章 抓一个老狐狸简单,两个一起才难 “但是田友金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呆了太久,又时隔多年再让他去回忆当时的时间有些困难,他只知道自己在吴叁省消失之后很久才从三叔留下的通道离开。” “没有能从田友金嘴里再得到其他消息,他本身也根本不是什么组织的人,而是一个卖冬虫夏草的药商,当时身患绝症的他因为在草原的雷声中听到了一些秘密,病情从而得到好转,也因此被那个神秘组织盯上带去各处听雷,这也是他那么多年不肯出死当区的原因之一。”是怕再被抓回去到处听雷寻找地底的秘密。 而这个神秘组织,无论是它还是汪家,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有同样的令人憎恶【音:误】被赶尽杀绝的理由。 现在最重要的是,吴叁省在哪里。这是吴峫两辈子的执念之一,也是这场谋划的关键。 难不成,线索到这里就又断了么。 纵然想了很多,小三爷依然没打岔,只是静静地盯着发小继续往下说。 说到这解雨辰用骨节清秀的手指规律的敲击了一下椅子的把手,脸上流露出些许思索。 “044号工程南海王地宫的发掘是在1979年,你曾经说过你三叔在死当区呆了三年,也就是说他在1982年重新得到了自由,并且在同一年,我爷爷和吴老、咳,吴老爷子用战国帛书引裘德洘回国下水混淆视听,并支使吴叁省二下七星鲁王宫故布迷阵坑死了一批裘德洘和隐藏在其中的其他人。” 只要脑子跟得上,听花儿爷梳理线索分析局势其实是种享受。 “而这个过程中,背后的人也并未停止调查,他们通过对四阿公从广西镜儿宫带回来的蛇眉铜鱼研究发现了汪藏海西沙沉船墓,于是命令陈汶锦组织人马前往西沙进行第三次考古。也就是1984年的西沙考古队,而这次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清楚,吴三省与解涟环狼狈为奸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 “他们一明一暗分开在暗中互相配合筹谋,直到你的出现,上个月我们还能找到这哥俩围绕在身边生活的蛛丝马迹。” “齐羽这个烟雾弹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你的身上,减轻了他们的压力,他们的布局开始发挥作用,解涟环扮做吴叁省拉你入局,引导你追寻真相。” 吴峫眯着眼吐出了最后一个烟圈,然后在发小的杯子里摁灭香烟拿出了两瓶热水,指望解当家的书房里会有给别人用的茶杯是不现实的。 “而吴叁省,根据你知道的已知结果,2004年三叔在塔尔木斯多留下黑毛蛇口信彻底消失,可实际上在2003年吴峫入局以后,你作为他的侄子也并没有亲眼见过他。直到他在2012年左右在雷城出现并留下了影像,说自己曾被假气象队威胁着帮他们寻找各种古墓以及雷城。” “十一仓是一次,雷城又是一次,说明他在脱离掌控和西沙之行以后,又一次落入了神秘组织的手里,而且这个时间相当的长。甚至就连那条黑毛蛇口信也是迫不得已用的只有你能解读的保密措施。也正因如此,陈汶锦和解涟环在西王母宫一行中才会不断反复强调队伍里有它们。” 换句话说,吴叁省在2003年3月到2004年5月的某一个时间段,就已经开始处于监视控制之中了。 “好好想想小三爷,你亲爱的三叔在这个时间会在被迫出现在哪里。” “它们最迫切想要得到的,到底是哪个秘密。” 现在的吴叁省,会在哪儿。 找到解涟环并强行关押到一切结束实在简单的要命,难得是找到吴叁省,更难的是不给两个老狐狸反应的机会两个一起抓。 花儿爷停下来喝了口水,将问题抛给发小等着他捋出头绪,一时之间,房间里寂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是第几根香烟被点燃,屋子里一片乌烟瘴气,解雨辰起身将窗户打开了条缝隙。 春日里的寒气还没有被完全散去,冷风吹得吴小佛爷打了个激灵。 他倏而抬头看向竹马,眸中划过一抹嗤笑,他说, “这事儿交给我吧。” 解语花也不多问,从善如流的点头继而开启了下一个他最关心的话题。 “该你了,说说,你什么情况。” —————————— 【感谢一穷鬼的爆更撒花,感谢爱吃死面馍的小鹤的五张催更符】 【给财神爷磕头了!】 第296章 重来一回上天也并没有善待任何人 “该你了,说说,你什么情况。” 解雨辰话音落下,吴峫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又躁动起来,他拧着眉头浑身像是散了架,整个人囫囵个儿的都窝进了椅子里,似乎是企图从这个姿势里找寻到一丝安全感。 “花儿,小哥的伤口愈合速度变的更慢了。”小三爷满脸都是苦涩和挣扎。 这句话完全意料之外。甚至就连脑筋一向好使的解当家都愣了几秒钟去反应这句没头没尾满含绝望与悲愤的言辞。 但花儿爷是聪明人,也是难得的能够跟得上小狗脑回路能与他同频的人。 他几乎是下一瞬间便将这句话延伸分析出了完整的意思。 吴峫曾经告诉过他,因为罕见的麒麟血和阎王血的融合衍生血脉,张起棂区别于普通人,也区别于普通的纯血张家人,他和以往的张起棂都不一样。 这两种相融的血脉极大程度上让本身就具有尸煞邪灵克星作用的血液变得更为强悍。 与之相对应的,它的弊端也会十分明显。他的身体新陈代谢缓慢最大程度上延缓了衰老的同时,连带着伤口的愈合也会变得困难起来。 吴峫甚至一度怀疑,一群康巴洛人中孤单乍眼形似被囚禁的所谓阎王血,追溯到久远的过去其实也是某个强大存在的后裔。 过去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已经无从得知,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血脉中有存在着某种治愈的特性,两种截然不同的作用相互抵消,让闷油瓶并不会出现因为一个小小的划伤而大出血身亡的恐怖场景。 他的伤口恢复的缓慢却并不影响日常生活,这跟医学上单纯的凝血障碍没什么关系,如果往细了说,又要牵扯到一些玄学因素。 可这种玄学因素的改变才更让人心惊,因为这就意味着根本无法用科学的普通手段去治愈。 所以变得更慢了是什么意思。 花儿爷也下意识的蹙起眉心,在脑子里搜索与之相对应的关键词。 伤口恢复变慢。 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在船上对刚刚苏醒的小三爷说的那句话。 【这次恢复的比以往更快了,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吗。】 张起棂身上的伤口是吴峫造成的,而吴峫的伤口愈合速度加快,和黑面煞神出现了此消彼长之势,还有那把被小三爷拿起的黑金古刀。 黑瞎子告诉他的时候连他都惊讶了一瞬,原来如此。 “你是说,你喝了他的血,带走了他身体里存在的某一部分力量。”就像对麒麟血和朱雀血产生渴望。 吸引吴峫的,并不是血液本身,而是这些骨血中残存的某种力量。 对面的发小脸上已经没了什么血色,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轻轻的点了头。 小花儿的瞳孔骤然紧缩,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吴峫的愤怒、恐惧和绝望以及所有五味杂陈的情绪。 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吴峫最后一定是要面对一个强大的存在去拼个你死我活或者两败俱亡。 这是他重来一次所要付出的代价,无法躲避,这是必然。 那么你死我活的首要前提是实力相匹配。 可就连上古时期的女娲和伏羲诸位强者都为此陨落,区区异变有点小聪明的吴峫又算哪根矮脚葱,他即便有了这些加持,如今不也一样无法战胜作为人类极限天花板的张起棂。 更别说是上古一个时代共同的未知敌人,吴峫的做法和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解雨辰一开始就对此感到疑惑不解,但他天真的以为会找到他们留下的所有后手,就像青龙的筹谋,龙绡的等待,以及朱雀不遗余力的教导,他们也一定会找到白虎和玄武留下来的重要的信息宝藏。 他以为自己能在吴峫需要直面这一切劫难之前,在暗中遍寻天下传说逸闻的过程中找到一个合理并且令人心安结局圆满的答案。 这是他唯一一次想要天真的不去想其他更差的可能性,去忘记解家走一步看三步的祖训。 老天依旧没有如他所愿,八岁起便如此。 他们确实给吴峫留下了办法,而且不少。 每一个血脉拥有者都是他的力量源泉,每一个,都是那些存在提前搓好的太上老君的登天仙丹,包括麒麟血脉张起棂,朱雀血脉齐达哷·博思齐。 张起棂已经苦了一辈子基本没尝过甜头,瞎子也是,他也才刚刚找到家人的下落。还有吴峫,他不过是想所有人都好好的,他到底有什么弥天大错。 能想出这种办法的它们到底是些什么狗屎。 小花儿感觉到自己内心铺天盖地无法驱散的苦痛和怒火,他的心在颤栗,他想要说点什么根本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语, 诸如,为什么重来一次你的人生依旧坎坷崎岖不得安宁,亦或者早知这样他宁愿没活这第二回之类的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废话。 直到他听见竹马压抑的低吼与哭泣恍然惊醒,谁都可以这么说,但唯独不可以是他解雨辰,无论他是不是既得利益者,他都不能也不会说。 他是小三爷在这里唯一的支点,唯一的宣泄口。 面前的吴峫俯下身撑着大腿用掌心捂住脸,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他才刚刚摆脱身边人死去的梦魇开始慢慢展露他该有的模样,为什么不能让他好过一些。 哪怕这样的安宁再多几天。 可事实上,就算重来第二回,上天也并没有善待任何人。 “还有玄武和白虎没找到下落,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吴峫,也许是我们意会错了。” 过了很久,解雨辰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颤动,他站到小三爷身边伸手按住他冰冷的身体,好似要将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匀给他让他好受一些。 没有应答,连强压的低声哭嚎也没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和鼻音。 还好,还好不是吗,还并不算很差。 至少比沙海计划时无人诉说无人给他片刻安心的时候好多了,他们都在。 小三爷是允许被软弱,解雨辰会替他理智,会竭尽所能的帮他处理好每一条路上的荆棘。 况且,他们都在,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找到玄武和白虎的血脉。 时间,他们拥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不知道为什么,解雨辰通红着眼眶感受着抵在髋骨的脑袋时,有一瞬间竟然有些庆幸自己在这场上古的博弈中是个完全的局外人。 否则吴峫直到死也不会对他透露半个字,他这些年里所受的所有折磨与煎熬,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还好,还不算完。 他们有钱,有人,有最智慧的棋手,最能打的牛人,还有世间最靠谱的伙伴,他们总会有办法的。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 他们没有再过多的交流,小三爷很安静,仿佛他只是单纯的需要一个合理的情绪垃圾桶。 哭着哭着睡着这种事情就算是小三爷做出来,解雨辰的心情也会有些难以言喻。 但还好,这种会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可以是秀秀,但不能是吴峫,小花儿苦中作乐的想。那会有点恶心。 黎蔟来的时机很巧妙,他神经病的大爹刚刚结束一场精彩又畅快的痛哭流涕,用热水瓶抵着眼睛消肿白眼狼儿子踩着点就来了,一路畅通无阻,身后还坠着边跑边喊“阿黎哥哥”的小屁孩儿。 花儿爷的评价是不如鸭梨好听。 身前的人虽然满脸不耐烦也没有等他,但步子还是放慢了些,让身后的小孩儿不至于跌倒。 那孩子快跑了几步赶上他,微喘着气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了青涩却宽大的掌心,仰头朝着面无表情看他的黎七爷笑。 黎蔟的步子似乎又慢了一些。 “快出去看看,你儿子他要有自己的儿子了。”本是刻意的幽默,可没想到说到一半越发觉得好笑没忍住笑了一声。 吴峫整理了下仪容,站在门口回头看他,毫不客气的翻个白眼儿小声嘀咕。 “京城解语花,一个赚钱五个花,反正都是你养。” “?要点脸儿成——” 吗。 门已经关上了。 解雨辰愣了一瞬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摇头失笑,而后推开门跟了出去。 关门的霎那,所有的悲伤、所有的不快乐、所有的彷徨、所有的无助,通通被留在了那扇门里。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297章 同生共死与健康长寿 “你好啊,小丧背儿。”吴峫蹲下身笑着直视小男孩儿的眼睛,就是说出来的话实在不怎么好听。 “你好叔叔,我叫刘丧。”小男孩紧紧的抓着黎蔟的手,他看上去有些不安,眼神怯怯的,另一只手局促的想要去捏自己的衣角却被可爱的兔子手套阻隔。 新衣服很漂亮,解家的东西就没有差的,稚嫩的青绿色散发着属于孩童的朝气与活力,他们努力把他精装成了漂亮的瓷娃娃,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那张脸看上去面黄肌瘦黯淡无光。 这和吴峫见过的,道貌岸然恨不得把那张嘴给他撕了的贱兮兮的,即便听过他邪帝的事迹和名号依旧敢正面硬刚他和胖子的刘丧,找不到任何共通之处。 只有那张看着就让人觉得颓丧的脸,隐约初见端倪。 “你叫这个脸臭的叫哥哥,却叫我叔叔?我看上去很老吗?”小三爷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黎蔟瞥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 吴峫没理他,小孩儿也没说话,他像是被这个问题为难到,求助似的看向了身旁唯一信赖的大人。 “我让他叫的。”黎蔟一向理不直气也壮,你多大心里没点数吗,叫你爷爷都绰绰有余。 这是潜台词。 得,破案了。吴小佛爷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这个狗儿子要不还是早点挖个坑埋了吧,真的很讨厌。 可下一秒,诡异的好胜心开始作祟。 “那他呢,你叫他什么。”小三爷指了指身后刚踏出门槛的发小。 “解叔叔。”嗓音简薄却绵软。 “哦。解叔叔啊。”小三爷转过头拖长了音调对着发小眨了眨眼睛,解雨辰这么好看的人都要被叫叔叔,那他被叫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儿爷理解自家发小奇异的脑回路,但他常常因为不够幼稚而显得与竹马格格不入。 他对黎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只留下小朋友和小天真两人面面相觑。 “喜欢这里吗。”小三爷没话找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绳子编织串联起来的花生玉坠铜钱手链。 “这里没有人打骂我,还有饭吃,我很喜欢这里,也喜欢大家。”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和真心实意的满足与快乐。 他还小,只要不受皮肉之苦,只要能吃饱饭他便觉得幸福。但就这样简单的要求从未得到实现。 吴峫喉头一哽鼻子酸的难受。他没有继续说什么,没有必要了。不幸的幼年让孩子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傍人门户,他还没有真正的适应并信任身边的一切。 无论说什么,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话语没有任何交流的价值。 日子还很长。 小三爷沉默的掀开手套的一角想要将手链戴上去,却看到了带有红斑和肿胀的暗色冻疮。 吴峫愣了一瞬,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只是飞快的将涂了药的伤口重新掩好,将手链放到了他口袋里。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刘丧为什么崇拜张起棂了。 “我叫吴峫,你还有个胖叔叔,这个手链是他托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它叫健康长寿,不要丢了。”它叫健康长寿,不叫同生共死。 站在一起交谈的解雨辰和黎蔟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收回了眼神。 “从前那个不是你的家,这里才是。知道了吗刘丧。”吴小狗伸手拍了拍小倒霉蛋的头。 小刘丧还不知道这些话真正代表的含义,他只是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然想抱抱这个男人。 他知道这个人,听过他的名字。黎蔟哥哥说,是吴峫让他来接他回家的。 他一直很害怕,他不知道吴峫是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害怕吴峫会和他那个妈妈一样可怕,害怕吴峫觉得他不乖觉得他没用不让他留在这里 但现在不怕了。 吴峫一定是神仙,是和齐天大圣一样的神仙。 他知道自己在受苦所以派勇猛的神将下凡接他回真正的家。 ———————————— 感谢【山河无碍】的礼物之王、大保健、大神认证,感谢【云雾岛的鞍马一族】的三个爆更撒花,感谢【平静!!!】的大保健,感谢【春日园中莺恰恰】的角色召唤。 给财神们磕个大的!谢谢! 第298章 你们五个一向不靠谱 吴峫抓着小朋友絮絮叨叨个不停,小刘丧的表情几经变幻,每次都在瘪着嘴将将要哭之际又破涕为笑被哄回来。 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小三爷的形象估计是从英勇无畏救苦救难的齐天大圣又变成了西行路上的艰难险阻和妖魔鬼怪。 吴小佛爷可不在乎,他笑的像是收服了七个葫芦娃的蛇精,阴险又洋洋得意。 长大了的刘丧他估摸着没机会见了,但这小时候的,现在不欺负更待何时,他可要给他留下一个个毕生难忘的印象,不然丧背儿这辈子该少多少乐趣。 哎嘿。他可真善良。 解雨辰抱着胳膊站在发小几步开外,盯着和小孩儿融入的毫不违和,怪笑的像个讨打反派的小三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突然有些恶劣的好奇,汪家到底知不知道邪帝是靠什么毁灭了他们。 是靠他的间歇性发癫神经病。 他身边的黎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结结实实的打个激灵向后退了半步。 花儿爷半转了身子挑眉问他,“怎么了。” 黎七爷翻了翻眼睛,“我早晚要打他一顿。” 小九爷没忍住,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扬起了嘴角。 能用拳头和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而且父子俩哪有隔夜仇。 只是下一瞬间,解当家脑中突兀的精光乍现,眼底尽是深不可测却无人察觉的阴翳,他半敛了笑意似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我觉得小刘丧也这么想的,等他长大,你俩倒是可以联手整治一下人到中年力不从心的邪帝。” 这回,黎小七没有再搭茬,而是反常的保持了缄默。 小九爷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你知道你们五个一向都很不靠谱吗。”小狼崽子突然开口,他勾起唇角双十年华桀骜不驯的少年这一刻笑的真心实意,像清泉的波纹漾及满脸。 “我十九岁那年第一次和你们一起下地,去的地方很奇异,那里并没有将墓道设计成惯例中狭隘拥挤的样子,而是一反常态的宽敞,但周边的石壁都做了吸光特殊处理,手电筒的光打出去根本看不到两米开外。” 这种情况比走狭窄的甬道更加棘手,过于宽敞的场地和阴暗的环境极容易让人走散和迷失。 “黑爷倒是挺开心的,他提出由他带路大家一起手牵手合唱青椒炒饭歌。”黎蔟脸上因为回忆涌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如果是瞎子的话,真是一点也不奇怪。解语花想。但这样的故事开场白,熟悉的让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肉麻明显带着故意膈应的提议当然被全员否决,一番唇枪舌剑的呛声之后,忍无可忍的张起棂出手,胖爷顺利的拿到了黑瞎子背包里的引燃物。” “你拿出口袋里的火折子点燃,然后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本子上硕大的名字,黎蔟。” “那是我用来考研准备的复盘真题。” 黎蔟的语气很平淡,在这一刻竟然有一种臻至化境的无欲无求。 如果他要是在沙海计划之前经历过毕业论文被误删的绝望,或许那两公斤c4也不是非炸不可。 明明是有些轻松搞笑的讲述,花儿爷心里的石头却没有丝毫坠落的迹象,而是高高挂起卡在了嗓子眼儿让他觉得难以呼吸。 “在一阵手忙脚乱的尖叫嘈杂灭火声中,胖爷拿出了第二样引燃物。”尖叫是谁的不言而喻。 “那是刘丧要家长签字的高考模拟卷。” 明明是很搞笑的故事,氛围却过于紧张与压抑。 黎蔟转过头平静的看着解雨辰。 “发现了吗。” 解当家轻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猩红的眼睛。 “这个故事里,没有吴峫。” 小三爷竹马的脸色像是遭了一记重锤,血色尽褪青白交加。 “有人刻意抹除了吴峫存在的过往,甚至就连所谓的青铜门十年之约,都是一团看不清内里的迷雾。” “如今我再细细想来,张起棂后来变得霸道暴躁的真正原因,也许并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他那样的人很难因为外在的原因做出改变。可那种状态,根本就是极端压抑的自我厌恨。” “因为实际上,就连你们也根本不清楚他到底在哪儿是死是活,你们也在一点一点的搜寻摸索他的痕迹。”那些被拍出天价的关于吴峫的蛛丝马迹就是最好的证据,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这个财力和能力。 黎小七蹙起着眉头说出了他恢复记忆后仔细斟酌做出的推测,他十八岁后才被拉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两年的时光除了上大学就是训练,知道的实在有限。 这已经是他能给解雨辰的最经得起推敲的论断,也是他并不想谈论未来的理由。 “亦或者说,吴峫确实和你们定下了十年之约。” “但这个十年之约真正的目的——” 黎蔟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但小花儿知道那句未尽的言辞。 这个十年的真正目的,或许是为了让他们忘记。 时间,是最能抚平伤痛的东西。 半晌,解小九重新扬起的脸上牵起一丝无可奈何又隐隐带着疯狂的弧度, 此路不通啊小三爷。 但没关系,未来之所以是未来, 就是因为它可以来,也可以不来。 第299章 败家的孽畜 在一顿“惨无人道”的蹂躏之后,可怜的小丧丧终于趁隙逃离了可怕大魔王吴峫的魔爪,泪眼汪汪瘪着小嘴飞一般的往前院跑,头也没回。 仿佛有一只凶神恶煞的恶犬在屁股后面玩命儿飞的追。 小三爷还挺不高兴,咂巴着嘴低声骂了句小没良心的,结果转头就看见了便宜儿子。 黎蔟站在花儿爷身边儿,抱着胳膊黑着脸用眼角斜他,脸上布满了一言难尽的嫌弃与嘲笑。 “干什么,你这什么表情。”吴小佛爷挑着眉走上前,伸了手就要去揪黎蔟额前稍长的碎发。 欺负小屁孩儿嘛,六岁和二十岁,在自以为爹的人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黎七爷站着没动只是稍稍后仰了身子躲过罪恶之爪,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小三爷伸出去的手滞在了半空,看看黎蔟,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转向了发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委屈。 “花儿?他啧我?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现在他居然啧我。” 刚接完电话回头的解雨辰眉尾一扬,想也没想。“毕竟是你养的,随你很正常。” 只对特定的人有良心,这不是吴家一贯的优良传统吗。否则那大大的雨村院落里,怎么就没一间小小的屋子是跟三百亿打水漂的债主姓的。 吴小毛也姓吴,吴峫的吴,吴老狗的吴,这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仿佛没听懂花儿爷语气里奇奇怪怪的挤兑和揶揄,邪帝沉默一瞬而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是,毕竟我这么厉害。” 所以教出来的小白眼狼儿天不怕地不怕不敬鬼神不怵任何人这不是很正常。 吴小狗觉得自己牛逼坏了,并且沾沾自喜。 解雨辰意味不明的用鼻腔哼了一声,但黎七爷可不惯他,骂了句傻逼皱起脸甩头就走。 “大声点儿的,你黑爷的徒弟耳背。”小九爷轻描淡写的拱火,看热闹根本不嫌事儿大。 “傻逼吴峫,你才被喂屎尿长大,你和你那四个脑残粉都被喂屎尿长大行了吧。”人已经走到小院儿的墙角没了踪影,飘来的语气却清晰明朗掷地有声。 解雨辰似乎丝毫没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只是看着发小霎时间扭曲发黑的脸猝不及防失笑出声。 果然是孽债啊。 会垂死病中惊坐起掐脖子一块儿要带走的那种。 小花儿一笑,吴峫也绷不住了,抬拳捶了他一下嘴角上扬。 “你们那拍卖会有正经许可,出货渠道既多也安全。我把我捡来的文物都给你搬出来,有你喜欢或者需要的就自己留下,剩下的帮我换现打进三张卡里。” 捡这个字眼,用的很好。花儿爷心里默默地想。 小三爷拿出两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递过去,王月半的银行卡已经给他了,他身上的是他和小哥的。 “然后从我那份钱里买个好的复式四进四合院,翻新好好装修,记在黑瞎子名下,先别告诉他。” 解雨辰这次没有点头,只是探究的凝视着小狗的眼睛,他不喜欢这种遗言一样的言辞。 “想什么呢,从前他做我师父的时候可没拿到我这个徒弟的任何好处,我带给他的全是麻烦,这有机会了不得好好感谢他。嗷对,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解老板我劝你也多买几套看得上眼的,这玩意儿涨价老快了,不买后悔啊我告诉你。” 黑瞎子其实不用他操心,但小花儿给的,和小三爷给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京城04年的四合院也就几百万上下。 谁知道后来窜那么快,跟坐火箭似的转眼就千万上亿了。 吴峫从前可没少后悔,要是当年他有一套能转头就卖掉,还用得着在雨村苦巴巴的向土地主儿借钱吗,还天天被胖子追在屁股后面骂败家的孽畜。 气人。 解老板诡异的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问竹马。 “你知道这附近的房子包括四合院儿都姓解对吧。” 吴小三爷愣住了,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抬手面无表情的捂住了耳朵。 不了谢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万恶又讨厌的有钱人! 第300章 齐家绝嗣【300章啦~~】 亲爱的竹马毫不客气的轻笑了一声,他用膝盖想都知道吴小狗在心里骂些什么,但无所谓,有钱人从不会跟穷发小计较。 适时的抬手晃了晃手机,“日山叔叔叫我们过去见他。” 正腹诽起劲的小三爷神情一滞,眨了眨眼睛,“干什么,他来添什么乱。”新月饭店和尹南风,还有内讧的其他几门不够他头疼的? “我们俩最近的动静有些大了,或许外人看不出来,但对于活了百年熟悉九门的张副官来说,我们的所作所为违反了九门一直以来约定成俗的装聋作哑,老一辈都在默认等待能够反击的合适时机,而我们现在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和以卵击石主动找死没有区别。” 解雨辰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变得面无表情,上一辈的人并不是只会一味窝囊的忍让,他们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狠劲,哪怕是现在的花儿爷和邪帝也要逊色三分。 他们只是憋屈在了信息不对等。 汪家在暗,九门在明。又经过了多年悄无声息无孔不入的渗透与监视,九门能够发现不对劲,能够隐约察觉有一个未知而强大的敌人潜伏在自己的影子之中,已经是极端恐怖的求生本能。 可因为双方差距悬殊的情报和身后无数的家族性命,又不得不生生将这口气忍下来留待将来。 在他们的计划中,吴峫和解雨辰,就是这个将来。可这个将来,显然不是现在的小三爷可以做到的。 没有人比花儿爷更清楚,如果小三爷没有回来,他们也将为这场斗争耗费未来数十年的光阴和心血,以及生命。 但幸运的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吴峫,不仅仅只是小三爷。 吴峫不是不明白小花儿的这番话,只是反问就已经是答案。 吴小狗看上去很平静,反手拿了个糖葫芦就往嘴里放,京都弄巷里走街串巷的零嘴儿味道很正宗,和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样。 咬了一口咔吧咔吧的嚼,果然好吃,就是有点费牙。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反正他也不会吱声儿。小三爷口齿不清,满脸都是无所畏惧的混不吝。 张日山这个人,他的脾气可不像年纪看起来那样沉稳平和。 他见证了张大佛爷带领九门崛起和衰落的整个历程,作为那个人的亲信,没有人比他更加厌恨汪家。 从前吴峫已经完完整整的剖析说服过他一回,他们达成了共识并肩作战。第二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没有必要了。 等所有的局面开始明朗,张日山自己就会明白,他会主动出手替他们完善扫尾。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吴小佛爷知道,面对一个百岁的老狐狸,在不暴露自己听起来荒谬的重生经历的情况下,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自圆其说极其费神。 邪帝不是做不到,也不是不可以,相反他很擅长骗人,他只是懒,懒得动脑子。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他经历过,累得慌,没意思。 这辈子他想做个诚实正经的老实人。 很有默契,话题点到即止没再继续。 也许在挂掉电话没说出口的片刻,花儿爷已经替他想了无数婉拒的理由。 毕竟他是如此了解他的发小。 “话说,他当我们太爷爷都够岁数了,为什么要叫他日山叔叔啊。”吴小狗嚼着酸口的山楂挤眉弄眼,问的问题也相当脱线。 小花儿垂着眼帘拿着按键手机似乎在给什么人发着消息,闻言抬头睨他。 “对着那张脸叫爷爷?也不是不行,你叫呗,又没人拦你。” 意味深长的语气,吴峫一怔,想起了那张和张起棂有几分相像的俊逸脸庞,虽然不是闷油瓶那般人间难有的绝色,但如果光看脸,跟他们这些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完全没有区别。 叫叔叔都已经是极限了。 叫爷爷? 那和给无良兄弟当孙子有什么区别。 “....倒也不必。” 吴小狗猛的晃了晃脑袋,把刚才不小心想象出来对着小花儿和黎蔟喊爷爷的画面甩到了九霄云外。 他真是脑袋被张家高压锅气嘴喷傻了,怎么会问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万的愚蠢问题。 噫。 “但是话说回来,你几乎讲了九门所有的人和事,怎么唯独神算齐八爷,你提都没提过一句。当年远赴外国外避难,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也没找到吗?” 花儿爷头也没抬似乎问的很随意。 小三爷吃糖葫芦的动作一顿,看了眼发小的侧脸眼中的暗光一闪而逝。 “八爷没找到。但你和瞎子找到了他的儿子,齐秋。只是有些晚了,只找到了他冻的梆硬的尸体,齐家一脉彻底绝嗣了。你们解家和齐家关系一向不错,这事儿说出来徒惹你难过罢了。” 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小三爷的言语模棱两可。 第301章 齐家人的用处 解雨辰却没有因为发小极具简短的概括而停止思考。 齐家不是简单的术士家族,他们精通奇门八算,更有着世代传承的特殊法脉。解家曾在碎片化资料中推测到在很久远的时代,齐家一脉或许有可能借用过大地龙脉的力量去窥视天机。 不,实际上根本不是天机这样浅显的字眼。他们寻获的那幅壁画太过悠远诡异,具体是什么没能解译,只能遵循常用词汇去揣度完善。 他们能精确的算出自己的死亡时间和原因,甚至,齐家是九门最惜命的一族,他们几乎所有的绝学都是放弃、谎言和逃跑。 他们的能力与年龄无关,这是齐家法脉赐予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张家的麒麟血。 在这种背景之下,又从吴峫的话语中可以得知,齐秋对于自己的死亡没有选择改变避开,而是从容赴死。 更奇异的是,居然让解家人和黑瞎子找到了这具尸体。 上一代的解九爷与齐八爷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勾连谋划,而黑瞎子与齐家更是有着许多无法深究的渊源,他被教习过齐家的术式了解他们的作风和行为,算是半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齐家人。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翻涌了只是片刻,解雨辰突然出声, “听上去不像是得了善终。” 这是让他说的具体些,吴峫似乎对小花儿的选择并不惊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解雨辰这个人对齐家都有着某种过分的执着。 “这种感觉可真奇怪,当初的倾听者与讲述者的身份如今完全颠倒了。” 小三爷似乎只是单纯的感慨,没等花儿爷反应,便笑了一声自顾自说了下去。 “有人抓住了齐秋,逼他用风水之术反做【羽化池】害人。那些人的对家势力捡到了他的尸身,尸体上盖了张报纸,他们觉得今后可能有用便将之保存了下来。直到四年后一所教堂开始出现无法处理的异常,紧接着那股势力的后代开始接连死亡。他们遍寻方法无果,通过那张报纸上刊登的当年解家老宅的电话号码找到了你。” “你跟我说那孩子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模样蜷缩成一团,身上无数青紫的伤痕,脑后有许多针孔,黑瞎子说那是被打了痛苦针,将痛感无限放大受尽折磨之后被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在哪儿死的。”花儿爷打断了他的讲述。 很简单的一句疑问,却让吴峫的心忽然间犹如在沸腾的油锅中煎熬。 第一次,他反常的没有应答。 吴小佛爷一直都知道,解雨辰在三十六岁之前是没有明显的个人喜好的,他从小背负的责任和生存的环境不允许他有过多的私人空间和情感。 他习惯了被重担裹挟着向前,根本无法得到半点喘息的日子。 唯独齐家,是他前世今生一直以来深藏的某种执念。他曾经以为是为了瞎子的眼睛,但如今黑瞎子的眼睛已经好了。 那是为什么。 “回答我,吴峫。”明明不是质问,却十分不和谐的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邪帝指尖一颤,几乎是下意识抬脸。 “我怎么知道。你没告诉我啊,你怎么讲给我的,我就怎么讲给你听,你瞪我干嘛,打我也没用,我真不知道。” 花儿爷没有说话, “齐秋想要借自己的死亡向我们传递关于青铜门的消息,到如今我们早早就有了对策,他能通过卜算避开死局。你别担心。” 小三爷抬手揽住发小纤瘦却柔韧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表现的没有丝毫破绽。 可只有邪帝知道自己心里潜藏的焦躁烦乱,他不知道解雨辰到底是出于对九爷的承诺,对昔日盟友家族安危的在意,亦或者别的什么才这样执着。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不能让解雨辰找到齐秋。 就像所有流传的记载典籍和后世的网文小说那样,想要窥探命运与未知强求答案,无论是黑瞎子的眼睛还是他的宿命,所要付出的代价都极其惨烈。 如果齐家真的像传闻中那样牛逼,希望他们能够算到吴家小子的心声,永远与解雨辰不容于一处不复相见。 小花儿只是斜了他一眼,约莫是信了他的说辞没再追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瞎子说。”小三爷的问题很巧妙,用惨剧转移关于另一个惨剧的注意力。 再一方面,他也是真心不想面对一个痛苦到变态歇斯底里的黑瞎子。 同理心太强的人受不了这个,尤其还是这几个人,他们无论是谁受难,他千疮百孔的心都再也承受不住了,他怕便宜师父还没咋地,他就已经生不如死。 他得跑路,连夜买站票跑。 什么伤心的时候最需要陪伴最需要兄弟,那都是狗屁,那是一般人的想法,黑瞎子是一般人吗。 他的脑子里只会有一个想法—— 老子要汪家死。 “就今晚吧。”花儿爷的声音有些沉闷,夹杂着几分晦暗的苦涩。他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拖延在他这里不算战术,只会是弊病。 比起一无所知,对于齐达哷·博思齐而言,知晓一切才是幸运。 “告诉我什么,解老板难不成是偷偷给我准备了惊喜,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过99岁大寿,哎呀太见外了,都是老熟人了,给我几张黑卡意思意思就好啦。” 吊儿郎当恬不知耻的嬉皮笑脸,戴着墨镜坐在墙头怀里单手抱了个什么也看不清。 这种把发小家当自己后院儿的行为愣是让本就对师父心怀“恶意”的小三爷忍不嘴贱,可刚要开口,一股浓郁的厕所炸开屎尿被抛在热水里煮沸的味道扑面而来。 吴峫和解雨辰面色大变忍不住退了两步抬手去捂口鼻。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小九爷的眉头能夹死好几只苍蝇,差点忍不住要爆粗口。 “啊,榴莲啊,特别好吃,我翻隔壁院子找到的,果然是有钱人家什么都能找到,来来来,有好东西一起分享,可好吃了你们也尝尝,护肾养胃的,哎花儿爷你别走啊,花儿爷~”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墙往人身边靠。 解雨辰根本不理他,甚至走路的步伐隐隐的带上了轻身的童子功,正经的大道儿北堵了个正着,转身就往墙边走,贴着墙面借力一跃,直接消失。 大难临头,根本不管发小死活,独留吴小狗和无良师父大眼瞪小眼。 “解雨辰!你他妈混蛋!!把你这老登带走啊啊啊啊!”小三爷扯着嗓子愤愤的指责。 “花儿爷不吃,小三爷你吃吧。”拍了拍榴莲反被刺扎的龇牙咧嘴,还要咧出十六颗大牙怼着脸笑。 吴峫瞳孔骤缩倏然抬手捂住了嘴。 休想。 他与榴莲与黑瞎子与解雨辰,不共戴天! 第302章 出发秦岭 不知过了多久,小三爷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还不忘护着嘴巴,对身边仿佛多动症一般的大黑耗子连翻白眼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是可以溜掉的,起码现在的他翻掉这些个院墙并不像从前那样艰难。 但奈何,他对他的智障师父爱的深沉,即便他看起来像个弱智,心地善良的小三爷还是愿意陪他玩儿。 因为大名鼎鼎的诸葛肥龙同志曾经说过,【跟傻子玩儿招财。】 虽然小天真一直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如果涉及钱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也可以不那么相信科学。 “吴峫,你人品不行啊。”下一刻,黑爷模仿着熟悉的口吻蹲坐在小三爷面前笑的意味深长。 这句话很耳熟,唤醒了吴小狗记忆深处久远的童年。 那是一年深冬,他在小花儿忙活着给他搭篝火堆取暖的时候,吃掉了他咬了一口的方糖糕,那是最后一块。 解雨辰回来发现自己的点心没了,又因为骂人的词汇量实在匮乏,只得学着大人的口吻边哭边指责他人品有问题。 这其实也实在不能怪小三爷,他是真的冻的头脑发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更要命的是,那种点心北方估计是很少做的,那是解雨辰一年只能吃到一次的零嘴儿。 说起来还真有点可怜。 吴峫眼角眉梢染上笑意,从小被欺负到现在,有他这么个发小,是花儿爷的福气。 “都做你徒弟了还要什么人品。”下一瞬,吴小佛爷掀了掀眼皮摆出一个【你什么逼样儿怎么心里没点逼数】的嘲笑表情。 黑爷的笑容灿烂到仿佛被内涵的不是他,用中指扶了眼镜露出八颗大白牙另一只手抬了就往吴峫背上搭。 “别闹,能做我徒弟的又能是什么好鸟,你说是吧小三爷。” 吴峫脸上的表情登时一收,蓦的面无表情。 你才不是好鸟,你全家甚至祖上都不是什么好鸟,呸。 即便吴峫从未提过自己和黑瞎子的过往,但只要是个身手不错的内行人,就能一眼看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小三爷的枪法,小三爷的闪避腾挪,小三爷拿刀的方式砍人的手法以及似是而非的无厘头癫狂压迫感。 如出一辙。 邪帝不说,也没想隐瞒,瞎子会发现属实意料之中。 但承认,还是拉**倒吧。 承认了还有安生日子过吗,这逼什么德行全世界都知道。 哦,除了他美貌却瞎眼的发小。 好了,更烦了。 腾的一下站起身拔腿就走,跟这货玩儿不了一点儿,招财也不行。 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刹住脚,凭空捞了一整根散状的绿色枝条塞进人怀里。 是地精。在内丹找到之前,这东西于小花儿来说至关重要不能中断。 黑瞎子被树枝扫了满脸却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手里小心翼翼抱的死紧,嘴上却不饶人。 “哎别走啊小三爷,小三爷~~~小三爷留下来玩会儿啊~~~小三爷你坐船头,哑巴在水中游~~~~” 声音抑扬顿挫魔音贯耳,抽象的都能在半空画出上下起伏巨大的心电图。 还是有点效果的,吴小佛爷走的更快了,活像是身后有冤魂在索命。 解家有脏东西,快跑。 但他不能一个人跑,他可不是那种大难临头见死不救的坏蛋。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跟你走的理由?”黎蔟坐在自己房间里的秋千椅上看着门口满脸真诚的小三爷冷笑连连。 “我连你吴峫的鬼话都不怕,我还怕鬼?” 吴峫被噎的沉默了一瞬,随即收起脸上灿烂的纯良和天真,干脆利落的回头,边走边大声嘀咕, “啧,还想带你去秦岭看那个巨大的青铜神树,不想去算了。” 生怕他听不见似的,黎蔟额角跳了跳,这种把戏他五岁就不上当了。无语的伸手抹了把脸,而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似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哎,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不去吗。” “你管我?” “你有病啊,好好说话能死,不要咋咋呼呼的跟神经病一样好不好,有辱斯文。” “远方传来风笛。”滚。 “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耳鸣。” 黎蔟忍无可忍,低头开始在地上用眼神搜寻着什么东西。 “谁打我谁一婚汪臧海,二婚焦老板。” 黎蔟的动作猛然一僵,像是机器卡壳一般拧了脑袋望向无吴小狗,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别人不知道汪臧海还活着,他可是知道的,别人不知道焦老板是谁,他可是清清楚楚。 无良大人看着他这副见了鬼的样子没忍住,几乎要笑的满地找头。 黎蔟在做掉他和埋掉他之间反复横跳,最终还是斯德哥尔摩占据了上风。 吴峫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也没带走一片云彩。 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做,他也有他的责任。 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其中也不乏几个平常看不出来却会偶尔冒头的叛逆私心。 比如,他不喜欢今晚即将和黑瞎子展开的坦白局。 再比如,别人可以一声不吭的消失,他也想试试。 其他的事等到了秦岭再愁,现在,还是欺负小孩儿比较快乐。吴峫一脸轻松的转头撸了把小孩儿的脑袋,得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怒瞪。 黎蔟虽然离开时不情不愿,但跟着嘴贱的爹离开了京城,肉眼可见眉宇间的阴郁消减了不少。 他能感受到吴峫难得的平静,连带着他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也被渐渐抚平。 他有很多疑惑。 不止一次的自问,吴峫的重生是交换,是算计,他有他自己的重担,那他呢。 他跨越十年的光阴,被迫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只是一场没有目的的时空旅行。 嗤,黎蔟,亦或九门的黎七爷,从不信世界上会有免费的午餐,他也不信自己会是那些存在计划之外的意外。 那么,他的使命和劫难会是什么。 黎蔟忽而拧头望向别处,露出一个堪称阳光的笑容轻轻碰了碰腰间的十年, 他一定会找到答案,但前提是,在没有他们的地方,看好这只已经疯癫的恶犬。 第303章 秦岭诡事 不省心的发小和叛逆的小白眼狼儿出了解府的那一刻花儿爷就知道了。 此时纷争刚起局势不明,解家又人员复杂,别说那些混进来潜藏已久的汪家人或者它,现在就连张家人也在其中,他没道理把自己和亲近之人的性命和未来毫无顾忌的放在别人的手里,未雨绸缪是解家人的习惯。 更何况,小三爷是自主走失且酷爱自寻死路的惯犯,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一些将他看好。 只是当真正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却只是握着手机平静的沉默。就好像他一早就料到,他拦不住,如今只不过是确实的验证他的预想。 他从前拦不住小三爷的好奇心,如今也阻不住邪帝的执拗与必须偿还的代价。他明明早就知道的。 书房被密密匝匝的用黑布遮掩的严丝合缝,不知过了多久,无人的黑暗角落解雨辰瘫坐在靠椅中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水瓶,瓶里热水的余温似乎给他充满寒意的心脏和四肢带来了一丝温热。 那是之前吴峫给他的。 吴峫,他的表哥,他的对影,他的另一个人生,他们截然不同却又那样的相似。 相似到,他们永远不会背叛彼此,会毫无保留不惜一切成为对方的依靠和后手。 “九门第八,神算齐家...”良久小九爷眸光微动,低声自语着捏紧了水瓶。 一定会有办法的。 如果前面真的是死路,他会以身作桥。 ————- 估计胖子也不会想到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他家小天真就又丢了。 他回了潘家园处理了堆积的私事儿,明明也不困可不知怎么的一沾椅子就眯过去了,梦里又是那般形形色色的东西杂乱无章看不真切,可这次记得最显眼最清晰的却是一座镶嵌在山里的七层塔楼和它身前浑然天成的石头大鳖。 想醒醒不来,鬼压床似的难受劲好不容易过去,大汗淋漓浑身难受骂骂咧咧的想要去洗个澡,脱了衣服抬起手才发现右手手腕上搓也搓不掉的银色圆环像是被人加了装饰一般,晕染出了一颗黄豆大小的六角形图纹。 乍看之下,居然有点像龟背。 如果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王月半会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中招了。 就像胡建军王铠旋他们背后的眼球印记。 但做了两回梦又神奇的联想到朱雀青龙之后,他再察觉不出点什么味儿就枉费了他这么多年在人心鬼怪之间摸爬滚打。 可无论他想知道些什么,首先要做的是找到梦里那个石鳖和七层妖塔的所在地。 这样的山河湖海的奇异之地最好的解惑人本该是张家起灵,只是他残缺不全的记忆并不能让他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想到了吴峫,那漂亮小孩儿可不单单很能找死,他会的太多,近乎全能的博学。 只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pass,得了吧,天真自己的事就够愁的了。 于是机智的诸葛肥龙瞄上了另一队盗墓组的智囊——胡建军。 “嘿死胖子,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跟你说,这九层妖楼没有人知道的比我们更清楚了。”人是找着了,不过积极回答问题的,是拉着小矮墩吧唧吧唧嚼瓜子的王铠旋。 十分热情且积极的宣传自己英勇的当年, “想当年我们去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进行考古工作找精决古城那会儿,那可是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和风风雨雨,得多亏了我的英明领导才能活着出来你说是吧老胡——老胡——老胡你嘛呢。” 胡建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应声,盯着纸上潦草的图画脸上残留着几分思索。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瞎嘚瑟啥啊你,谁胖子谁谁胖子,等你故事讲完你那破故事我孙子都入土了,边儿去边儿去。而且我说的是七,是七,不是九,不识数啊你,小学毕业了吗,就知道吃。” 摸金小王子叭叭的骂完人,又停顿了几秒伸了胳膊掌心朝上,“不分我点儿。” 王铠旋刚被叨了无数嘴,自然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 他斜眼盯着王月半,把嘴里的瓜子嚼吧嚼吧吐到了那只手上转身就跑。“就知道吃,减肥吧你。” 诸葛肥龙龇牙咧嘴的甩手,但奈何还是慢了一步手心感受到了黏腻的温热。 “啊!!王铠旋!!!!你有病啊!!!老子要杀了你!!!” 正准备撒丫子狂追,身后的老胡拉住他递了块毛巾。 “他最近太闲欠收拾见着谁都想燎火,别管他,我知道这是哪儿。” “娘的,瘪犊子玩意儿,下次我非得吐他一脸唾沫。”胡乱擦了擦继续寻问答案。“是哪儿。” “是秦岭。但你梦里的两个标志性建筑,可不算是个好地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梦到,但在我看来,这里比之虫谷,要更为恐怖危险。” 胖子的动作一顿,“你是说陕西秦岭?秦岭我去过,还不止一次。但没见也没听当地人说起过关于七层妖塔和石头鳖的故事,你是不是记错了。”虽然秦岭很大,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方,世代居住在此的人们怎么会不留下任何一点口耳相传的故事传说。 哪怕是以讹传讹的谣言。 没有,哪怕是最熟悉秦岭的向导也从未提起过。 “1950年,秦岭山里有个村庄一夜之间所有能够活动的生物全数消失不见,包括家养鸡鸭猫狗,野生的动物生灵甚至是蛆虫。除了树木花草,那一片区域找到不到任何能够走动的生物。他们的家,他们的生活环境,全都维持着他们所在时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去了一趟村头,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上面找不出原因,只封锁了消息辟谣说这是敌国间谍想要引起恐慌的把戏,并迁移了那附近的山民。” “此后这座山和附近的人果然一直相安无事,可就在五十年后,也就是三年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同样的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任何东西作案的蛛丝马迹。” 胖子的眉头皱起来,老胡伸手给他倒了杯茶继续说,只是神色突然变的有些奇怪 “但这一次,军警联手调查时意外抓到了一名盗墓贼。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不正常了,蜷缩在角落里念叨着什么巨蟒盘山佛祖封魔塔之类的,别说盘问,连正常的对话都根本进行不下去。” 第304章 非自然力量与人 “他神志不清不停的念叨巨蛇大乌龟佛祖封魔塔,一开始根本没有人当回事,可队伍封锁了那片区域驻扎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断地在搜寻,就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将这件事查证进行下去的蛛丝马迹,他们不得不将这些疯话也当做一种线索。” 老胡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异样,就好像他认为那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该死的胡扯。 胖子没有催促,喝了口茶耐心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但没过多久,这些参与搜寻的上百人突然就开始以各种诡异的方式相继死去,当上面终于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开始自相残杀,所有人都认为身边的一切是假的,他们每一个人都说自己看见了地府的阴兵押走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送进了盘着巨蟒的七层妖塔。” 老胡停顿了片刻抬眼望向王月半,眼神带着浓重的忌惮与担忧。 “但秦岭的那座山他们搜寻了没有百遍也有八十回,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也没有什么楼什么塔,甚至,除了村庄的那些房屋,连大一点能够让人通过并走到头的山体缝隙都没有。” 摸金小王子心头一凛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腕上的银环,这和汪藏海之流用人为制造障眼法不同,这是真切的属于未知领域的力量。 就像天真的血液,就像鲛人无痛替换的心脏,就像麒麟的血脉,朱雀的玉盒。 每一个都深藏着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 “后来那些人同样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好吃好喝的照顾治疗,但听说,最后还是死绝了。一个也没能活着。”就像他们看到的那个场景一样,所有人都被带走了。 “在这之后,有人提议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只要火力充足就是神来了也得化为齑粉。第二天那人的尸体就挂在了山头的歪脖子树上,七窍爬满了五毒和蛆。这件事引起的轰动可比村民消失大多了,一时间内部流言四起造成的恐慌让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撤走了,为了不在内部坐实流言,甚至没敢将那里设置为不可进入的禁区。” 眼见着王月半陷入思索,老胡不知想到了什么,犹疑了片刻又补充道。 “听说本来第二次村民消失的时候就有人提醒过要有敬畏之心,但当时上面的人似乎是迫切的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因此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非去不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也就是说想要去往这个地方,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玄而又玄的非自然力量,还可能有虎视眈眈的人。 诸葛肥龙没有表态,他只是平静的道谢离开了潘家园,在去往解家的路上给自家小天真拨了个电话。 吴小佛爷和他的好大儿离开没有坐飞机没有坐火车,而是花了一万块买了辆破旧的桑塔纳,他们似乎打定了主意看着沿路的风景不慌不忙的走完这一千多公里的路程。 吴峫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广播往嘴里塞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偶尔大发慈悲给开车的吴小毛递去一两块自己不爱吃的,看上去理所当然的要命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疚之心。 但罕见的,此时的黎蔟并没有不痛快,反而眉宇舒展多了几分祥和与蓬勃的朝气。 小三爷半开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在还带着稍稍寒意的春风中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口袋里诺基亚的震动将他拉回了现实。 不是解雨辰,是胖妈妈。 第305章 让他活下来 吴峫盯着手机一直看,可直到震动结束也没有接起的意思。 黎蔟借着开车的间隙朝小三爷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后微微挑眉:“怎么不接,这个时间估计他还不知道自己养的崽子又丢了,而且解雨辰既然没打电话过来,说明早就知道你的打算并且也不打算阻拦,以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作风,他肯定连你去哪儿了都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还会任劳任怨的给你擦屁股。你怕什么。” “臭小子没大没小,叫花儿爷。”吴峫幽幽的伸手在黎小七脑后拍了一记,黎蔟偏头闪避,躲了,又没完全躲开。 下一秒小三爷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怕什么,当然是怕挨骂。 他现在的行径,和当初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肆无忌惮编排他人生的三叔和动不动就玩消失的无关哥没有任何区别。 当年的吴天真骂不了吴叁省和闷油瓶,就算骂了也不痛不痒。 但王月半不一样,不管是天真是邪帝还是吴小佛爷,他都能毫不气喘的将人骂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 急眼了还上手了,挡都挡不住,那一声声孽畜简直震耳欲聋。 这他妈能接吗。算了算了。 所以当诸葛肥龙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完全没有后续之后,人就已经站到了解雨辰面前。 “什么?!天真走了?什么叫走了?走哪儿了?!”大嗓门掷地有声,说能把解府掀翻小九爷都信。 “大花?!你就这么坐在这平淡的告诉我们他走了?!你可是他最信任的发小啊,你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已经濒临崩溃,根本就是个想要寻死的小疯子。 王月半话的尾音还没落地,站在后方的张起棂已经转了身半只脚要踏出门槛。 “小哥,你去哪儿,就算找人你也要问问去向啊,小哥!”胖子简直都要抓狂,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两个奇葩队友,一个两个都爱玩儿消失,都是哑巴,都他妈的有病!神经病! 他突然为自己过去和未来的生活感到忧心和焦灼。 让他更想原地爆炸的是,闷油瓶似乎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迈着大长腿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往外走。 “张起棂,你最好想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跟着吴峫保护他一时不受伤害,还是让他在这场上古的算计中安稳的活下来。” 解老板靠在椅背上抬了抬眼皮,翘着二郎腿纹丝未动,却成功的让不可能听任何人话的张家族长顿住了身形,倏然扭身眼神犀利的望向神色平淡却稳操胜券的人。 没有人比解家人更懂得怎样拿捏人心。 就连胖子的瞳孔也骤然一缩,万千想要破口而出的谩骂都在那一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们从未提起从未言及,有些东西却是他们一致无法掩藏无法抹去的心病。 花儿爷的冷淡的面容似乎因为他们的举动而有所缓和,他指了指身边空闲的椅子继而端正了坐姿,“很好,既然都冷静了,那就坐下来谈谈。” 第306章 重修,再看一遍宝贝们 小九爷说是让座,但不远处的那两人只是站在原地根本不动弹,周身肆虐的气息活脱脱就是两个黑脸门神,大有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身就走的架势,根本不可能拦住。 似乎意料之中,一向杀伐决断发号施令惯了的花儿爷根本毫不在意,脸色依旧平淡看不出喜怒。 正常,他们五个能聚集在一起,靠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花儿爷,而是天真无邪小三爷,那才是真正的小太阳,粘合剂,主心骨。 而不是什么他自己嘴里的烂泥。 只是看似古井无波,可细看解语花那双潋滟中隐含杀气的桃花眼,却是带着几分审视后的满意。依现在的局面,要是谁真能坐得住,关心则乱这个词就就会显得过分多余。 如果不是吴峫近乎偏执的想要一人力抗一切承担所有,他解雨辰才不会站在这里和他们多费口舌。 但谁都可以冲动,谁都可以不计后果不去盘算,但他不能。 如今真正知道一切能够帮到吴峫的,只有他解雨辰。 张家不行,张起棂也不行。 他不放心。 “吴峫必死无疑。”花儿爷风轻云淡的抬眼,开口便是绝杀, “放你娘的屁!要不是看在你是天真发小的份儿上,老子现在就抽——”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不可说的痛楚,最先跳脚的是一向心宽体胖的摸金小王子。可他没能说完。 他身后的张起棂嚯的眯起眼睛,瞳孔中精光连闪,抬手捏住了王月半的肩膀。 “让他说。”看着胖子还想要暴起说些什么,难得的用上了安抚的语气。“他们是发小。”他的焦虑和痛苦不比他们少半分。 胖子的动作一滞,半晌拧起眉愤愤的转过身骂了句脏话。 “你们跟在他身边应该也知道了很多事。不要被他的表象骗了,他根本没想活,哪怕知道我们就是他们,也根本没有生出一点求生意志。小佛爷多聪明的人,知道重生这种事必定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所以他不会后退半步。”解雨辰的语气甚至夹杂了几分意有所指的冷嘲。 况且,如果他不去,去的就是张家人,现在这个七零八落的张家,首当其冲就是张起棂,吴峫清楚这一点。 张家人真是好福气,两辈子都有人任劳任怨的为他们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但这些话倒也不必在此刻纠缠膈应,夹枪带棒的迁怒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想必你们也清楚,他的敌人,和汪家和它已经完全不在一个高度。人祖五圣灵以及上古先民都无法解决的麻烦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解雨辰站起身走到了他们身边,声音在四月的春风里显得有些飘忽。 “但这件事还没到完全不可转圜的地步。” “别卖关子了大花哥,你有办法就快说,可急死我了。”王月半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几乎同一时刻,少言寡语的大张哥出了声。“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一句话直切要害。如果不是需要他们的帮助,以解家家主的能力和性子,完全没必要和他们有所交代。 张起棂的声线冰冷而又低沉,掺杂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希冀。似乎除了吴峫以外,他面对每一个人都是这副万年不化的冰山模样。 这黑面神虽然年纪大还哑巴,但不得不说确实是长了个和长相匹配的脑袋。花儿爷心中神思电转,面上却丝毫不变。 “你们的南海之行中,有没有什么吴峫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或者根本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一时间,场面死寂,诸葛肥龙和闷油瓶在努力的思索。 花儿爷也不催,只是手插着兜气定神闲的补充了一句。 “换句话说,他有没有失去意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些什么。” 这句话似乎让摸金小王子想起了什么,他眼睛一亮,嗷唠就是一嗓子:“有有有!特别有!那小龙鱼把他心掏了,给换了颗龙的心,说是什么青龙留给他的,然后就灰飞烟灭了,我们怕天真心里难受,就没告诉他,是吧小哥儿。” 说着还用胳膊杵了杵张起棂,大张哥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无奈。 就算他们没说,从吴小狗在海底墓一直摸心脏的动作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那小孩儿心里门儿清,只是胖子希望他不要难过,他就真的不表现出一丝一毫而已。 解雨辰很明显也是知道的,他和张起棂对视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吗?” “鲛人讲了个故事。”大张哥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沉思, “什么故事。”小九爷眉尾一掀,神色透露出几分暴风雨前可怕的宁静。 张起棂不说话了,扭头看向王月半。 胖妈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意思,骂骂咧咧上辈子欠了他和吴峫的,但还是认命的精简了话语开始讲述。 “小龙鱼说,有一族凤凰血脉其实比麒麟张家还要早,但他们的血脉和张家的失忆症一样有缺陷,他们曾经想要合一族的血脉融于一个孩子身上想要祛除这种缺陷,却失败了甚至因此而灭绝。但从海底墓朱雀现身时暴虐的言辞和种种迹象我们知道了,” 说到这王月半看看了眼周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什么人听见。 “凤凰的说辞就是个障眼法,而朱雀一脉也没有灭绝,那个血脉融于一身的孩子其实就是瞎爷。” 提到这事儿,解雨辰似乎肉眼可见的变得难捱,他沉默了半晌,下了定论。“他们所谓的融血应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血液相融。” 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失为一个新的可琢磨的思路。 “其实还有一件天真完全不知情的事,”胖子看了眼张起棂,见他没反对便不再犹豫。 他伸出右手袖子撸上去露出手腕上宛若饰品的银色圆环,在解雨辰惊异的眼神中接着说, “出了海底墓,手上就出现了这个,我开始睡不安稳不停地做梦,梦里有很多山河大海,也有许多血流成河的杀戮,我什么也看不清。但次数多了,我也依稀记住了些东西,一座建在山体里的诡异七层塔和它前方用整块石头雕筑的大鳖。” “我问过小哥,但小哥记忆不全,我又不想让天真操心的事儿再多一件,就去问了老胡,老胡说我梦到的这些东西在秦岭。” “龟壳...”解雨辰眼中闪过一道暗芒,伸手用食指摩挲了下胖子手上的圆环和六菱形图案首尾相连处,没有任何异样,就像这东西与生俱来便嵌在这只手上。“原来如此。” “什么?”胖子没听清,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去秦岭吧胖子,当年解家有人参与过那次活动,那里确实有你想要的答案。” 不知怎么的,在这一瞬间,王月半忽然觉得眼前解家家主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难过,那一刹那的死寂和绝望让人心惊。 但他没来得及多想,便被下一句话截断了思维。 “还有吴峫。” “天真去秦岭了???呦呵,我们心有灵犀啊。不对,他去那儿干什么?为什么自己去不带我,说好的把我栓裤腰带上的,说好的一起发财啊,逮着他我非抽他一顿不可!现在就走,这个小兔崽子....” 胖子还在喋喋不休,解雨辰没搭理,目光径直转向了张起棂,他倾身凑近,语气嘶哑,滔天的愤怒像是要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 “你呢麒麟,你会在哪里归位。”朱雀,玄武,麒麟,都围绕着吴峫聚齐,他要再察觉不出什么,就白当那么多年家主了。 “你一直都知道。” 在让吴峫咬你的瞬间,在他突然能拿起黑金古刀的刹那,在胖子告诉你手上出现了纹路的时候,在知道瞎子就是朱雀的顷刻。 你都知道。你只是默认,甚至有意无意的成全他。 小九爷像是疯魔了,他直起身子低低的笑,眼底一层层的阴翳犹如水波一圈一圈的荡开。 张起棂瞳孔微缩,别开了面庞。 ———————— 当小九爷任劳任怨的帮发小擦屁股而焦头烂额夜不能寐的时候,小三爷已经带着自家好大儿跨越了一千多公里,经过了西宝高速到达陕西宝鸡的常羊山,又转向了嘉陵江的源头。 即便重来一次,已经是小佛爷的吴峫也依然没能逃脱被盘山公路绕到头晕目眩五脏六腑翻腾的酷刑。 要是平日里,吐得昏天黑地的吴老板必定是会被嘴贱的逆子嘲讽的体无完肤,但这次,小狼崽子自己都自顾不暇,白着一张脸闭紧了嘴巴,将堪堪返上喉咙的酸意强憋了回去。 这条路显得格外漫长,似乎比十几个小时的历程还要难熬许多。 但好在终于是结束了,晕眩带来的不适感在接下来宽阔平坦的路程中逐渐减轻直至消失,他们这才开始有闲心逸致去享受车窗外的云雾缭绕与松杉葱郁。 秦岭,这个被无数古人赞颂的中华龙脉,西起甘肃临洮,中贯陕西省南部,东抵河南鲁山,长度约有1600公里,最高峰为主峰太白山,从天空中望去,整条秦岭就仿佛一条巨龙,横卧在神州大地之上。 这里有数不清的历史故事与神话传说,号称药王的孙思邈,以及汉朝商山四皓,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甪【音路】里。 这里是山海经中的终南山,是道教的发源地,是太上老君的道场,文始真人尹喜在这里得到传承创下了楼观派,还有捉鬼天师钟馗,文财神刘海、武财神赵公明等神话故事人物都或多或少的与秦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四月的太白山已经峰峦叠嶂郁郁葱葱,好像墨绿翡翠雕筑的屏风,而这座海拔3700米高耸入云的山峰,就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离开的第五天黄昏,黎蔟将车停在山脚下,跟着吴峫的脚步走向了不远处的自然保护区。 小三爷站在略有些眼熟的小旅馆招牌前有些出神,上一次来到秦岭,还是二十多年前,真是恍若隔世。 好在当年和老痒进山的基本路线依稀还记得一些,身临其境让他脑海深处的某些画面开始变得更为清晰。 那些个过往,荒诞的就像一场诡谲离奇的恐怖梦境,却又真实的存在。 远处深山里不断的传来轰隆巨响,黎七爷对这样的动静最是熟悉不过了,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看向小三爷:“炸山修路?” “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还问我?”万恶的吴小佛爷云淡风轻的瞥吴小毛一眼,“炸墓呢,这八百里秦川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文物荟萃之地,特别是北坡,多得是王侯将相达官贵人的墓葬,据说,明朝富可敌国的沈万三真正的墓穴也在这里。” “我是想说,”黎小七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漂移。“刚那下量不对,炸药放多了。” 装逼不成反被撅的小三爷:“——————???” 扭头——————盯。 一脸假笑竖起双手大拇指:“你好棒棒哦。” “谢谢夸奖?你不会没听出来吧。”便宜儿子眨巴着眼睛一脸假笑露出四颗虎牙,虚伪的不能再虚伪。 “呵呵。”吴峫敷衍的扯了扯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之前愤世嫉俗沉默寡言一言不合打打杀杀的样子,请你自重。” 黎娇娇嘴角一扬,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峫翻了个白眼儿快走几步,一副懒得搭理神经病的样子,可眼底却散落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笑意。 离了那些不该背负的一切,解开心结的黎蔟似乎真的变成了二十岁风华正茂青春热血的小孩儿。 这很好。 这样的改变,不就是他不计一切代价重生的意义。 没过多久,黎蔟追上他的脚步突然出声, “这么大动静没人管吗?”要是沙海反击计划实施的当年,能像现在这样宽松肆无忌惮,疯魔的邪帝早把汪家吞吃入腹八百回了。 小三爷似乎明白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只是浅浅的摇了摇头。“和我当年不同。眼前最大的阻碍是环境,上太白山尚且还有盘山道,但更深的林子里,隔着的不仅仅是嘉陵江,还有根本无法立足的悬崖峭壁,就算是上头想管,也有心无力。” “等他们赶到声源地,该跑的早就没影儿了。”该掘坟的也早就席卷一空。 可关根当年需要谨慎防备小心操纵的,更多的是人心。 黎蔟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蛇头山没再应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是想在景区的农家乐住一晚,但这里人多眼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前再走一段路就是少数民族居住的瑶寨,我这里什么都有,我们在他们不远处扎营,明早天一亮就进山。” 这话还真没什么问题,吴峫就是行走的万能奇妙屋,就是那些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家里的装备和必需品都不一定有他身上带的齐全。 那可不,谁让人家有个愿意给他花钱的土豪发小。 黎蔟显然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但如果吴小毛能未卜先知, 他可能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想要靠近秦岭半步。 第307章 吴峫,你在干嘛 山路沿着山势蜿蜒曲折,进入蛇头山以后遇见的每个景点都有石子铺成的小径,两旁是清澈的山溪,像绿色的绸缎晶莹碧透潺潺流动。 吴小佛爷和黎七爷好似完全不在意是否被有心人窥觑【音:去】,他们似乎有恃无恐。因而本该掩人耳目搭在身上的背包也被完全遗忘,默契的没有被提起,身上没了任何装备负重,轻松的看起来就像闲暇时春游踏青,闲庭信步的穿梭在崎岖的峰峦之间。 他们身上唯一的重量,便是那两把杀生同样锋利的刀刃。 渐渐地日头西沉天色开始变得昏暗,当逐渐能够感知到远方丛林山野之间传出的嘈杂升起的袅袅炊烟,小三爷突兀的偏离景区既定开辟好的路线,走向了与瑶寨相反的禁地,幽暗死寂的原始森林无人区。 不知又深入了多久,天空已经变得完全漆黑,墨色的云层和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了光线,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仿佛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吞噬着所有的色彩。 某一刻,吴峫倏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拿着手电筒照向自己瞪大了眼睛伸出舌头的脸。 “黎蔟~~~~~~!!!!还我命来!!” 邪帝用王八邱的地中海脑袋发誓,这一瞬间他看到了黎七爷飞起的眉毛和地震的瞳孔。 在对视中度过了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小三爷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黎娇娇~~~红衣女鬼要来抓你咯~~~~”嘴巴咧到耳根的笑都堵不住吴小佛爷要犯贱的嘴。 “吴峫!!!你他妈脑子有病是不是!!!给老子滚呐 !!”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荡,吴小毛气的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乱飞,那句“滚呐”听起来更像是—————— 呱———— 吴峫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戛然而止———————— 而后再次震耳欲聋,笑到直不起腰。 然后真的被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吴小毛伸手死死的捂住了嘴。 小狼崽子觉得掐脖子不太礼貌,毕竟这神经病怎么说也算他半个的半个的半个的半个长辈。 吴峫也不想笑的,可是他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只是如果再笑下去,他可能真的会窒息而死,这便宜儿子连他鼻子一块儿捂,是真没想让他活。 憋得满脸通红喘不上气儿只好一边扒兔崽子的手一边举手示意自己不笑了。 对邪帝来说,就算是汪家人下场开喷都不一定能让他的情绪有所波澜, 但汪家培训班儿出来的黎蔟却凭一己之力做到了,还差点弄死他。 这怎么不算另一种成功,汪家后继有人。 但很快,吴小佛爷尝到了逗弄小孩儿过头的苦果。 吴小毛同学连句话都懒得跟他说了,风卷残云般填饱了肚子,上了床倒头就睡。 “吃了就睡你猪啊?” 不搭理他。 “坐起来消化一会儿再睡,小心胃积食肠梗阻。” 没动静。 啧。 “别生闷气,会乳腺结节。” “啪!” 枕头飞驰而来径直往脸上砸, 吴峫抬手接住忍不住挑眉失笑。 果然,还是逗小孩儿有意思。 或许是连日来的奔波真的让人疲累,也或是如今的心境不同往日,黎蔟难得的入睡迅速,呼吸很快便平稳起来。 小三爷抱着枕头坐在原地看着便宜儿子发了会儿呆,那小狼崽儿以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态,窝在被子里睡得很香。 直到这座盖上了迷彩篷布的玻璃房子开始侵入几丝寒意,周围开始出现野生动物的咆哮与嘶鸣,他才恍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 是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前往更危险诡异的地方,就算是为了吴小毛的小命,他也得有个清醒灵活的头脑。 只是听说这秦岭深处,还能看见大熊猫、金钱豹、黑熊,还有朱鹮和金丝猴等一些珍稀的野生动物,不知道有没有缘分一见。 怀着这样的心思躺在床的另一侧阖上眼沉入梦乡。 深夜,吴峫模糊的感觉到床那头突然一轻,他睁开眼睛望向正在向门口走去的黎蔟。 “我陪你去?”深夜狩猎的生物,就连只有胳膊大小的锈斑豹猫都是致命的。 依然没有应答,头都没回。 吴峫咂了咂嘴,忍不住在心里蛐蛐黎七爷比针尖还小的心眼儿。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仍然不见人回来,邪帝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上个厕所久一点无可厚非,但是,太安静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拧眉站起身朝外走,诡异的甚至听不到一丝虫鸣。 吴峫推开门,冷月孤悬,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血腥气,星星点点的光亮透过丛林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地面,树影摇曳映照出几分阴森的可怖。 淡蓝色的薄雾犹如云浪,因光线扭曲成片四散游荡。 没有黎蔟。 邪帝心口一滞,安静离奇又死气沉沉,就好像那个孩子从来不曾出现过。 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也只仅仅维持了一瞬,顷刻间便又被自己抚平。 他没有出声,只是低头看着脚下,隐隐明白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现实范畴之外。 至少,与野兽无关。 小三爷反手收起房子拿出手电开始顺着地上的脚印向前走。 万籁俱静,像是林间所有的生物都被强制消了音,亦或者,被某种存在屠戮殆尽。 却又奇异的,仿佛前后左右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吴峫,你在干嘛。”背后传来黎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被寻找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吴峫的背后。 “吴峫,你在干嘛。”没有得到答案,便扑上去整个贴到了吴峫的背上。 邪帝似乎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些呆怔,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吴峫,你在干嘛。” 第三次话音落下,似乎耐心已经告罄。 缓缓爬上了小三爷的肩膀一跃跳到了吴峫眼前的地面。 而后,四肢着地,关节向各个方向诡异扭曲,融化了五官的黎蔟正抬着脖子笑嘻嘻的用纯黑色的瞳孔注视着他。 第308章 秦岭深处的狂欢 对上那双没有眼白的瞳孔,吴峫登时感觉眼前白光乍现刺得人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混沌,理智还未重启,人就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只是再睁开眼睛时,黎蔟正盘腿坐在他身边吊着一张死鱼脸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 靠,这个死孩子,怪不得这光都刺眼到他梦里去了。吴峫下意识遮住眼睛伸手去拍小狼崽子的胳膊示意他把灯挪开。 “大半夜发什么疯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兔崽子小心我抽你啊。” “吴峫你才是有什么大病吧,你呼吸那么重我怎么睡。”黎七爷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恼火。 刀口上舔血的人,习惯了随时保持警惕。黎蔟又是常年一个人睡习惯了,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能在邪帝眼皮子底下入眠都是托了这几天过度劳累的福。 结果这货就没点安生的时候,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操蛋的邪性。 这人就一地质板块成精走哪儿塌哪儿,且天生自带霉运,连陈皮霍仙姑这些老江湖都能被他克死,他黎蔟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儿。 人家参加他的头七一问死因,和小三爷下墓睡眠不足困死的。 邪门的名头更响了呢吴峫,真是可喜可贺。 “行了,我不是有意的,你继续睡,我出去走走。”小三爷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想到刚才那个荒诞的梦又觉得好笑。 可怕倒是没有,就是太丑了,辣眼睛。又想了想,都已经走到门口了还回头看一眼小声嘟囔。 “还是这样顺眼。” 黎蔟满脑子的问号,却也懒得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缺心眼儿。 “神经。” 小三爷选择性耳聋,假装没听见这充满怨气的评价。 大山里的空气很清晰,有一种没被人类烟火气荼毒过的自由气息,气生根发达攀附在周围的树干和石壁上枝繁叶茂,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 吴峫走到不远处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跟前倚坐下去点了根烟,这种树上其实会蕴养出各种各样的虫子,有的还带有剧毒,还有蛇类,它们也喜欢这种潮湿阴密的环境,但小三爷想,应该没有哪一只会想不开自己跑来往他身上撞。 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凌晨两点,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解雨辰。 只有四个字。 老痒出狱。 吴峫夹着烟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烟灰散落一地露出橙红色旺盛燃烧的烟头。 老痒,解子扬。 出狱吗。 可是真正的老痒就躺在他脚下某个炸塌的山体里,连尸体都已经骨骼化。 那位来自青铜树的手笔,又算他哪门子的表兄弟。 只是无论是邪帝还是小三爷,都是属于吴峫的一部分,当其中一个占领高地,另一个并不会消失,只会被掩藏。 他永远无法做到绝对的理智,否则当年的沙海反击计划被制定时,不会不设置中途停止的开关。 吴小佛爷似乎发了很久的呆,直到香烟被风吹着自主燃尽指尖烫到刺痛才堪堪回神。 捻灭烟头将之顺手装进兜里,站起身晃了晃脑袋,企图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一并随着动作清空。 却眼尖的瞄到不远处的一点人类焰火的亮光,以及细碎的随风裹挟而来的听不懂的语言鼎沸嘈杂。 像是有许多人伴着篝火在聚集狂欢。 吴峫微微眯起眼睛,试图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在秦岭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深更半夜,一大群人在开party。 荒谬到滇国献王爱民如子汪臧海活够想死的程度。 小三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走到哪儿邪门到哪儿。真是对不起爷爷特意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就是可怜了黎蔟,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他想过去看看,带着那小鬼一起。 终归,那个梦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黎蔟,黎蔟醒醒。”吴峫一开始叫的时候还有些心虚,但叫了两声越叫越来劲。 黎蔟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牙齿咬的咯咯响,憋着没睁眼。 “.....”吴峫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再叫下去小狼崽子真的要干他了。 但无所屌谓。哎嘿, 黎蔟不爽他就爽。 “黎蔟黎蔟,快醒醒,外面有人在开趴体,我们去凑个热闹,别睡了。”叫就算了,还上手摇人家,摇了两下似乎不尽兴,还要扒拉人家被子。 “吴!!!!峫!!!!老子要杀了你!!!”翻身而起顺手抄了枕头底下的十年就往身上招呼。 面目狰狞与恶鬼无异。 邪帝躲得倒是挺快,抓着手腕把人制住好歹想起要顺毛撸两下。 “我没骗你,外面真有人在狂欢,不信你出去看,谁骗人谁小狗。” 黎蔟现在一点也不想听他叭叭,用上了吃奶的力手里的刀却一寸难行,抽还抽不出来。 好了,感觉更憋屈了,气急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抬脚就往上踹,不知道踢到哪儿了,小三爷闷哼了一声,几秒后才有些无奈的开口。 “这下消气了吧,起来吧,看看去。” 黎七爷的脸色看上去没那么黑了,但也没有完全多云转晴。 粗暴的换上衣服装备拎着刀摔门往外出,吴峫在背后摸着左肋咂了咂嘴。 臭小子,劲儿还真不小,有点疼。 “这里的危险防不胜防,跟着我,不要冲动。”下墓的危险来源于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的机关,这些东西有实体,能解能防。 但秦岭地邪,沾染了玄学的东西,他束手无策。 黎蔟的火气在那一脚之后就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在看到不远处隐隐有火光摇曳的瞬间就已经完全清醒。 按理说他自己也带人下过地,知道状况百出的旅途没有什么安稳觉可睡,但面对吴峫,好像下意识就会变得恶劣。 是该改改这个毛病了。 “知道了。”黎娇娇放缓了语气,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副好说话的样子惹得小三爷又莫名其妙像看傻子一样多看了他几眼。 直看的黎蔟再次火冒三丈。 改不了,一点儿也改不了。 第309章 祭祀黑色的石头 只有吴峫和黎蔟的地方,一向是邪帝开道,这一点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有人对被迫入局被迫快速成长的少年说,【不要怕,跟在我身后。】 这次也一如既往。 黎蔟跟在小三爷身后反握着十年亦步亦趋,他在忽明忽暗的阴影里看着这人脑后的发旋突然之间有种时空跳跃的恍惚, 此时此刻,这里的他和吴峫,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他从未离开过汪家,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受伤沉睡时的一场梦。 但这种想法在脑中出现一秒就被他立马翻着白眼儿否决了。 他得病的多严重,才能在梦里都要和吴峫这个神经病在一起做事儿,还不如直接给他一梭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黎七爷的脑子也不怎么在线,这对于他而言算得上是罕见,约莫是因为便宜爹在身边,开起小差来更是心安理得。 只是倏忽间某一刻,前面的人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小狼崽子猝不及防没刹住踉跄着径直一脑袋撞了上去,磕到前面人的后脑勺捂着鼻子张嘴就要骂娘,却飞快的被人捂住嘴按到了身旁的树干上,就连手脚也被这股力量压制着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黎蔟本能的反击,挣扎了几下毫无作用还有空在心里吐槽,这个缺心眼儿异化以后更是比从前难应付了百倍不止。 只是他也知道,这个神经病虽然偶尔发癫不太正常,但关键时刻很少掉链子。 而且动作虽然很急促,但也许是终于良心发现了一回,还记得要用另一只手垫着他的脑袋,否则黎小七要捂的,就不仅仅是鼻子了。 也正如他所想,下一瞬小三爷便空出一只手放在嘴前示意他噤声,黎蔟会意的眨了下眼睛,桎梏的力道缓缓松懈,身体的掌控权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黎七爷抬手捏了捏撞得发疼的后肩,可还没等他定神去看发生了什么,耳朵里率先传来了皮鼓的敲击声与人群低声的吟唱。 鼓点错落密集,就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胸腔与之共鸣,让人脑袋昏沉极不舒服,念诵的词语含糊不清连成一片,像是蚊蝇长嘶群坟鬼嚎。 呜呜喳喳的声音扰得人心神不宁,听得越久脑子里便克制不住的无名火起。 黎蔟晃晃脑袋捏了捏眉心,压抑着烦躁学着身旁吴峫的动作探头向外瞧。 成片木屋前方的空地四周点着篝火,虽然还是昏暗但依稀能看见周边密密麻麻的人们围成一个圈似乎是在环绕着什么,正以一种四体着地脑袋却高高向后扬起的诡异姿态趴伏在地面,看他们的衣服,仿佛是二三十年前住在这里的村民。 那难听的噪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从他们嘴中发出。 “他们在干什么?”黎蔟看了半天没有看清,下意识的去问吴峫。 “在祭祀一块儿...”吴小佛爷迟疑了一瞬,还是回答道:“黑色的石头?”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他翻遍了脑海中所有残存的记忆,也没有想起关于这个场面和石头的任何蛛丝马迹。 “黑色的石头?”黎娇娇面露困惑下意识的重复一遍,但脑子里全都是一旁的鬼哭狼嚎吱哇乱叫,根本没办法集中任何一点注意力。 他隐隐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可又无法说明便一味的压抑不住脾气想要狂躁。 “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似乎是察觉到了小狼崽子极其不稳定的呼吸起伏,邪帝便去摸他的脉搏。 可没摸到实处便被死皱着眉头拂开,带着隐隐的不耐。“没事儿。” 吴峫还想要说什么,可身后的情景似乎突然有了变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整齐一致的停了下来,一身黑衣的祭者戴着面具站上了黑色石头后方的高台。 他高举一柄陈旧的骨刀开始念诵, “寡妇所怀胎体、乱伦而生之子头颅、妓女之经血、偷情者之睾丸、已婚未育者之胞宫,年迈未逝者之骨骼,今以上物为祭,以吾等血肉魂灵开路唤吾主降临,以仁慈之心救赎世间罪恶赐吾等永生。”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从跪着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女人,看那肚子约莫是有三四个月,胎儿还未完全成型。 吴峫和黎蔟还在猜测她脸上狂热和得意的诡异表情缘由,那女人已经接过祭者手中的骨刀,一刀划拉开了自己的肚皮。 第310章 消失的村庄 孕妇硬生生划开了自己连带脂肪的七层肚皮,她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明明身体在生理极限下剧烈的颤抖,但依然挂着诡异的微笑伸手要去掏腹中还未完全成型的胎儿。 但她或许能麻痹痛觉,却无法在大出血创伤严重的情况下还能有力气屹立不倒。 她死去的时候手里还紧握着骨刀依然在微笑,睁大了眼睛努力的将手伸进破损的宫腔,深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缓缓地向四周蔓延蔓延,开始浸湿高台之下跪着的村民。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止、惊呼或上前救援。 他们像是没有看见,不,应该说,他们期望这件事的发生,并且迫切的希望能够顺利进行。 最后,黑衣面具的祭者完成了那妇人未能完成的事。 他取出了那胎儿,连带着脐带一起,血淋淋的掏出摆在了以黑色石头为中心的一角。 在这种情景的刺激之下,黎蔟瞳孔骤缩下意识攥住了小三爷的胳膊,即便他见多识广在墓中见过许许多多的奇异和残暴,即便他九死一生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用自己双眼真实的目睹这种画面,受到的冲击足够让灵魂都为之颤抖。 黎娇娇开始扶着树干呕,眼眶通红生理性泪水不由自主的从发白的脸上滑落。 于他而言还是太过了,到底还是个孩子。邪帝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晃了晃自己被抓着的手臂。 “你也怀了?” “你怀~呕~你怀我都不可能~呕~怀。”黎七爷的嘴虽然忙着吐但眼睛还有力气翻白眼,他松开了那只手轻呼了口气,似是要将胸口沉闷的浊气与反胃恶心一并吐出去。 他探头还要看后续,被邪帝伸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了你,小孩子被吓着晚上会尿炕。” “我们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木着脸把眼前的手扒拉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被这有病的这么一打岔,脑子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没有。”环顾了下四周,沉默片刻吴峫叹着气摇了摇头。 黎蔟接过递来的纸擦了嘴,眉头一皱,“你发现了什么。” 小三爷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是绝对善良的,他永远希望所有人都好,就算是敌人他也曾施以援手,更何况是这里无辜的村民。 所以,这里有哪里不对。 “注意他们的衣服打扮。”吴峫指了指前方跪着的人。“棉麻盘扣大马褂和老式缅裆裤,小腿打着裹腿,穿着实纳帮子鞋,这些都是五六十年代才会有的打扮。” 哪怕是山里落后,也不该落后到这种地步。 “而且你看,我们刚才的动静可不算小,他们怎么会对外来者毫无察觉。”邪帝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丢了过去,明明落下的角度看着有个人,树枝却从他身体里径直穿过落在了地面。 “他们不是真实的黎蔟,他们只是这座山的磁场记录下来的某一个时刻的影像。”就像他们在秦岭地底看到的阴兵,其实是过去北魏的哑巴军。 “从我们看到的情况推断,这里曾经有个村庄,但如今这里并没有,那这个村庄是迁移了还是消失了,如果是消失,又是怎么消失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能不能在这留存的影像里找到答案。 或许是那黑色的石头并不是石头,而是被外物包裹的青铜树的某一部分? 不对,青铜树只会让人神志迷失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自己的想象,并不会让人像眼前这般进行疯魔狂热的献祭。 永生,又是这个关键词。 这可不是个意义简单的字眼,这背后的水太深,深的让人厌恶却又不得不小心防备。 又是一场残忍的长生实验吗? 黎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前方诡谲的人群,他和吴峫各有各的思绪,却是不约而同的谁也没有选择离开。 小三爷甚至有闲情逸致去想,如果放在恐怖电影的桥段中,他们这种人,绝对是死的最早连死法都没搞明白就挂掉的那一批。 真令人感到欣慰。 而后他们在这种恐怖又阴诡的环境中,目睹了年少的孩童割开自己的颈项,身强体壮的青年切下了自己的睾丸,风华正茂的女子被剖出子宫,还有垂垂老者试图敲碎自己全身的骨头。 场面之阴森离奇,让人后背沁汗寒毛直竖。 但吴峫和黎蔟对过去的不幸毫无办法,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被取出的东西,都被一一摆放于那颗黑色的石头周围,在低声嗡吟与之前相似的唱词之后,这些村民亦摆着与最初同样的姿势, 纷纷将自己抹了脖子。 死不瞑目睁大的眼睛,抽搐的身体,满地粘稠湿热的血液。 这一遭,就连吴峫也骤然感到惊愕。 可就在他们以为一切结束了的时候, 那块黑色的石头,突然飘起了几缕轻盈的黑烟。 第311章 从未见过的花 那块黑色的石头,突然飘起了几缕轻盈的黑烟。 紧接着在吴峫和黎蔟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那几撮黑烟又分散成了无数份,钻入了以各种诡异姿态死亡横陈在地上的尸体中。 倏忽间,地上那些本不该再有任何动静的残缺躯体,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姿势扭动着身躯站了起来。 就连那些早已开膛破肚的,随着他们的动作起伏,地上蜿蜒逶迤出一条红白黄的血痕,令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这些人没了眼白,双眼的瞳孔呈现完全的猩红,指甲变得青黑开始像野兽一般嘶吼长鸣。 “他们辛辛苦苦献祭了半天,就是为了生化危机?”吴峫整个一后仰的大动作看向身边的黎蔟布灵布灵眨巴眼睛。 “我还丧尸围城呢,你能不能靠点儿谱。”黎七爷咬着牙小声咒骂。 虽然此情此景真的很像丧尸变异,但吴峫能不能有点成熟男人正经的样子! 在古潼京的时候不是演的挺好的吗!! 小三爷咂咂嘴敷衍的点着头“好好好你说的对你说的没错”,但下一秒就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异变惊的瞳孔骤缩。 那些妖异的活尸突兀间齐刷刷的扭过头来用嗜血绝无半点人类情感的眼睛盯着他俩所在的位置,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体翻转肚皮朝天四肢着地,向他们的位置红着眼迅速爬了过来。 就像一群长着人脸的蜘蛛。 邪帝下意识伸手将黎蔟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掌指律动将青玉刀的刀刃对向了自己的手腕随时准备放血。 这些东西太诡异了,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长生的试验品,也不会是青铜树的造物。 所有的问题,都来自那块黑的像炭一般的石头。 黎七爷看了眼自己身前的手没说什么,只是和吴峫一样进入了戒备状态。 那些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的靠了过去,却只是擦肩而过,并没有任何想要攻击的举动,也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完全无视,甚至有的在爬行的途中将他们穿透而过依旧没有停止脚步。 小三爷和黎蔟这时才心中一松恍然想起这些都是过去的虚影,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伤不到后世的他们。 只是在这样令人紧张的环境遭遇如此邪门儿的灵异事件,容不得人不去多想。 这些会动的一群尸体像是要赶集一般浩浩荡荡的不知在朝哪里走去。 吴峫盯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他在这一刻决定遵循闷油瓶下地的一贯准则。 不理解的东西就先混进去再说。 “走,过去看看。” 没等他话音落下,黎蔟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干嘛一般率先走了过去。 临走前还用眼角斜睨神经病大爹,似乎是在嘲讽。 呵,小三爷的好奇心,这道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哦。 啧。吴峫摸了摸鼻子抬步跟上。 稳妥起见,他一路上都小心的做了记号,生怕在这块儿玄妙的土地上迷失的越来越离谱。 好在他们并没有走太久,在天刚擦亮还未完全明朗的时候,停在了陡峭崖壁面前的一片白色花海之中。 那些活尸当即开始分散开来,依旧是那个姿势低着头在那片花朵之间一点点的挪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这些花有着白色的外观,花瓣近乎透明,在残月的照耀下散发着微弱的青白色亮光。 看似孱弱娇嫩,却连那笔挺的悬崖裂缝之中也攀爬盛放了无数朵,这许许多多一大片的碧光随风摇摆,颇有些让人心头发毛的鬼气森森。 黎蔟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伸了手去摸这些漂亮却又长得很像豌豆射手的花朵,触手阴寒刺骨,微微一怔,脸上浮现一抹诧异。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居然是真的。”不是投影。 吴峫低垂着脑袋伸手轻抚那些青白微光,轻笑着侧脸幽暗明灭。 “花当然是真的,那你呢,黎蔟。” 第312章 以汝之血为始,以汝之血为终 “花当然是真的,那你呢,黎蔟。” “我不是,我是你这个神经病臆想出来陪你在山里过家家的。” 黎蔟说这番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里一丝一毫的波澜也无。 他已经看明白了, 只要是他俩单独存在的地方,邪帝就会犯病。 不无缘无故定期招惹一下他,狗东西睡觉都合不上眼,死也死不瞑目。 “嘿臭小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好玩儿了。” 想吓唬人没吓着,反被揭穿一顿怼的小三爷理直气壮,半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在古潼京还能骗他吃吃羊粪蛋子,现在,可拉倒吧,精的跟峨眉山的猴儿似的。 但闹归闹,下一刻还是正经了脸色捏着青玉刀提起十二分的戒备跟在那些活尸身后亦步亦趋。 只是这种状态持续没多久,小三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猛的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吴小毛,继而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摸他的小腿。 黎七爷以为这货又想捉弄他,眉头一皱抬步就要往后撤。 “别动。”吴峫的声音有些散漫,听着不大正经,却又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威慑力。 黎蔟下意识卸了力原地站定,看着吴小佛爷伸手在他束脚工装裤的裤腿上各摸了一把。 而后站起身,又在他双臂和背上摸了一遍。 “好了,不用谢。走吧。”小三爷偏了偏脑袋示意他跟上。 黎七爷抬起胳膊看了眼黑色冲锋衣上并不显眼的水痕,又垂头去瞧吴峫握刀的手,这才看见那些绿色凌乱却不显眼的血痕。 小狼崽子看似不耐烦的拧起了眉心,嘴角却悄悄地扬起了微小地弧度。 还好小三爷走在前头看不见,不然这点弧度也要无影无踪。 此时的吴峫正聚精会神地跟在那些人形蜘蛛身后,看他们在悬崖峭壁的夹缝中刨开地面一点一点的地毯式搜寻。 而那些青白色的花即便被践踏的与泥泞融在了一起,也依然顽强的散发着光亮。 吴小佛爷也没见过这种花,但这种与众不同的外观他有些印象,或许是在哪本书里见到过。 一时想不起来。 他在脑子里搜寻着答案,却冷不防瞧见这些活尸动作突然迅猛起来,宛如暴动一般狰狞吼叫朝着陡峭山壁底下与花海接轨的角落飞奔而去。 只是那个地方太小了,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尸,它们又毫无秩序可言,只铆足了劲互不相让往里面钻,用四肢不断的在坚硬的山石中刨动,直刨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小三爷看着他们的动作眼中泛起一片涟漪,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它们这般如蚁附膻。 就在他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的时候,身旁的黎蔟忽然拽住了他。 “怎么了。” “吴峫,你看那个角落里,是不是站了个人。” 黎蔟的声音低沉,说出的话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氛围。 吴峫顺着他指的方向倏而抬眼去瞧。 什么也没有。 “你听见他说话了吗吴峫。”黎蔟的嗓音有着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没有神魂迷失的鬼迷日眼。只有单纯的疑惑。 “哪有什么人,这大晚上光线不好,今晚看了那么多人,你看花眼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吴峫的心还是悄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相信黎蔟,无论是视力还是人品,小狼崽子不会无的放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他在说话啊吴峫你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聋了吗。” 邪帝心头一紧,摸向黎蔟的脉搏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的瞳孔,没有失焦,没有迷蒙依然眼中有光,脉搏正常,没有中毒。 “他说什么。” “他说——” “以汝之血为始,以汝之血为终。” 第313章 黎蔟的使命 “以汝之血为始,以汝之血为终。”黎蔟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角落小声呢喃。 吴峫皱着眉头跟着重复了一遍,没头没尾根本不解其意,并且他依然什么也看不到。 这种什么也做不到的棘手感让他罕见的又有了曾经的那种无力焦虑。 但如今,即便他什么也做不到,也不会任其发展让小狼崽子一个人面对。 “黎蔟,黎蔟?”他站在吴小毛身前轻轻拍他的脸,用身体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他看向前方的视野。 既然他看不到,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都不要看了。 “干什么,我没聋。”黎蔟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收回眼神,而后似笑非笑的斜睨小三爷。 “你这个脸色,真狼狈啊吴老板。” 吴峫捏着他肩膀的动作一滞,眼眸微眯语气不善。 “你装的?” “怎么,只许你吴峫放火不许我黎蔟点灯?” 黎七爷清亮的声线微微扬起,里头的得意根本就堂而皇之不加掩饰。 邪帝收回手盯着他的神色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每句话的真实性。 黎蔟与他对视,坦然接受他的端详。 但吴峫看的太久了,黎七爷的眼角眉梢忍不住带起一抹不耐烦的桀骜。 这下对味儿了。 吴小佛爷心头一松,在黎娇娇即将爆发之前抬起手电隔空点了点他的脑袋, “行,这次算你赢。下次不许了啊,你老师没给你讲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没有。”黎蔟根本不打算接茬,双手环胸拒绝交流。 啧,不可爱的破小孩儿。 吴峫不想理他了,转了身就朝人尸刨东西的方向走,他倒要看看那些活死人村民到底在挖个什么劲儿。 小三爷走的太过干脆,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黎蔟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痛苦起来的脸色,夹杂着某种无法摆脱宿命的绝望和难过。 你看啊邪帝,如今的我居然也能骗过你了。 但是果然啊,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每个人遭遇的每一件事,都有其存在的深意,比如吴峫的重生,比如那把十年,比如他从未来而来。 黎蔟从融合记忆开始,心中一直都有不解的困惑和隐隐不详的预感。 一起去青铜门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单单只有他来到了这里,为什么是他,他又是为什么而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而他的又是什么。 如今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 只是好难过啊吴峫,比恢复记忆那天,知道我死了也依然没能保护你还要难过。 黎七爷深深地看了那个黑色人影的轮廓最后一眼,收拾起所有情绪抬脚跟上了吴峫的步伐。 而小三爷这边,又突兀的有了新的状况。 那些活尸几乎是在某个瞬间,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停下了癫狂又诡异的动作,进入了呆滞静默地状态。 吴峫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有动作,靠近了游走在他们身体的虚影之中,一个一个细细查看,似乎是想要通过他们诡异恐怖的身体面容得到些蛛丝马迹。 但没有。 小三爷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这些活尸又倏然动了起来,像是收到了什么不可违抗的指令,完全没了之前的暴虐和无序。 而是整齐的排着队,在吴小佛爷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仿佛下饺子一般跳进了峭壁另一侧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涧。 天,亮了。 第314章 传说中的华胥古国 天,亮了。 初升的朝阳一缕金芒跃上云层,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 亮的实在不是时候。 吴峫俯视着水声滔滔却被清晨水雾遮掩了真容的深壑,心头闪过这样的念头。 底下是嘉陵江分流,村民集体投江浮尸漂流的传闻,即便是在几十年前也一定是轰动性的,但从未听闻这样的一星半点说辞。 江中,亦或江畔山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活尸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前后截然不同的突然转变是因为什么,是谁在控制他们,是那块邪气的石头,还是—— 要跟下去看看吗?他身上带了攀岩的装备,有鹰爪勾和双股动力绳在手,其实也不会艰难。 小三爷眼中的潋滟层层叠叠,最终还是悄然归于虚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奇心可能会害死的不仅仅是猫本身。 他慢慢的后退走出这片神秘危险却充满吸引力的区域,垂眸转身走向角落里的黎蔟。 只是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吴小毛蹲在那些活尸一拥而上的位置,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手去一点点的挪开那些大块的石头,刨着尖锐的碎砂石向下挖。 小三爷不禁哑然失笑,黎蔟这狼崽子,真的是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他也不磨蹭,反手掏了两个折叠铲一起上手,两个人更快。 这是铁了心要看看那底下有什么。 这面竖直的陡崖是典型的断层山,岩层因为受力过大而发生破裂,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斧砍刀削平整的一劈两半。 另一半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脚下的这层平面,因为破裂时不够完整紧密,随着岁月更迭被大自然风吹日晒雨雪侵蚀而垮塌。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最合理的可能。 不过再怎么离谱,也不会真是什么东西闲的没事儿要把这座山一分为二。 这可是个科学且唯物主义的世界。 两人的动作很快,或许是因为几十年前那些没有知觉的活死人已经努力刨过一遍了,堆积的土质砂石并不太难挖。 没过多久,黎蔟一铲子下去不知碰到了什么,铲刃摩擦发出了一声与砂石完全不同的刺耳尖利的嘶鸣。 找到了。 吴峫拦住想要上手的黎娇娇,“我难杀,我来。”语气是浑不在意的戏谑。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黎蔟却是指尖一颤脸色微白。 好在一门心思找答案的小三爷根本无暇注意他的异样。 他摸索着框出底下那物件儿的轮廓,才用手拂开上面残留的碎岩石渣,露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石板。 像是个六边形,但只露出了一半,还有一部分被严严实实的掩在山体之下,无法撼动分毫。 “上面有字。”黎蔟吹去浮灰,又用手擦了擦,一个样式有些奇怪,晦涩难以理解,却自有条理的纹路跃然于眼前。 “上下五千年的文字我虽然认不全,可多少能通过字体看出朝代,但这种,我没见过,你见过吗。” 当年沙海事件之后,黎七爷以666分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并在大学毕业后组建了野外救援队,奔波在各地的危险无人区片刻不得休。 再后来,那颗躁动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得到几分安宁,他便去做了文物修复师。 吴峫在前面炸,他在后面修,一看就是关系甚好和谐友爱的实际证明。 跑题了。 文物修复师,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做。况且,这小子没有记忆的那些年,跟在四位大神后面学了不少东西。 在眼力方面,他与邪帝也差不了太远,但现在,他说看不出来路。 “是封字,封印的封。”吴峫的声音低沉,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飘忽。 “你认识?看上去很罕见。” “不认识。”小三爷摇着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字眼。 “.....”黎七爷一噎,反射性的想喷毒汁,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生生忍住。 “我不认识,但我看了一眼脑子就自动翻译了,是水书的封字。”或许,是螣蛇的记忆残留。 “这么神奇。”吴小毛也只是惊讶了一瞬,看上去并没有多奇怪,接受十分良好。 “水书?那个比甲骨文还要更早,传说中能连通阴阳和鬼神,驱魔辟邪消灾解祸的古老象形文字?这不对,我看过水族世代流传的《水家易经》,并不是眼前这样仅仅一个字便晦涩难懂。”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吴峫的眼神变得兴味十足, “不是一个东西啊黎娇娇。眼前这种,来自华胥古国。” 那个中华文明始祖和起源的理想国度, 传说中的华夏之根。 第315章 死亡之花,水晶兰 关于华胥古国的记载最早见于《列子·黄帝》一书,在《山海经》和《国语》中都均有惊鸿一瞥。 而它的首领,便是与女娲和西王母一般,都是人首蛇身的女神。 传说黄帝在一次睡梦中曾游历华胥古国, 那梦中的国度,百姓没有嗜好和欲望,没有幼年死亡的人,他们到水中淹不死,到火里烧不坏。刀砍鞭打没有伤痛,乘云升空就像脚踏实地。 云雾不能阻碍他们的视觉,雷霆不能扰乱他们的听觉,美丑不能干扰他们的心情,高山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乃是一个盛世的乐土。 但,蹊跷之处就在于, 在黄帝的这个梦里,人们不但已经达到了极高的道德境界而且同时还拥有了“金刚不坏”之身,能乘空而行,还有各种了不得的神通,这哪里是人类? 哪有人类的国度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根据山海经中记载,这个国家在一万多年前覆灭于一场罕见的大洪水,整个华胥族都灭亡了。 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如今,却有一个华胥的封字碑,出现在了秦岭的山上。 “我想起来了。”黎蔟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吴峫的思绪。 “想起来什么。”小三爷抬眼瞥小狼崽子,示意他开始表演。 “这种花叫做水晶兰,虽然叫做兰却不是兰花的科目,是腐生植物,它们会生长在幽暗极其阴寒的地方,以尸体、动物的血肉组织为养分。因为无法自主光合作用,浑身晶莹剔透的娇嫩,因此在自然界中也十分罕见。” “阴寒之地?腐生植物?”邪帝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道暗光,跟着轻声重复了一句。 “对,腐生植物。据说这种花朵专门吸食人的灵魂,具有无形中使人陷入沉睡无法苏醒的能力。因此也被称为死亡之花。” “看来这个据说是假的。”吴峫笑了一声站起来,下一刻却忽然一眼望进黎蔟的眼眸深处。 “我要下去,去这山底深处。”他必须去。 “带上你我没办法安心,我给你留足够的装备,你按照原路返回,你花儿爷会派人来接应,你听话,我不是为了那些人尸,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你——” “好。” 小三爷诧异的住了嘴。 他原本已经做好和这倒霉孩子拉锯战打口水仗的准备,却不曾想他这般好说话, 好说话的根本都不像他本人。 吴小佛爷挑了眉伸手去揪黎娇娇的脸蛋儿,揉扁搓圆几乎都没了人样儿。 “啧。你才冒充的呢,爪子撒开。”黎蔟打开作恶的手,揉着自己的脸满眼不耐的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这家伙属实奇怪得很,不遂他的意他不开心。 遂了他的意,他也不开心。 都是他身边那帮祖宗惯的。 “你没有,其他阴谋吧?你不会一会儿等我下去了就把我绳子割断吧你。” “你以为我是你啊。”说了有幽闭恐惧症还要领着人往古潼京的地道儿走。“别烦。” “我饿,还闹了一宿都没睡,你总要让我吃饱喝足了再走吧,万一我没休息好精神恍惚死在——” 小三爷及时止住了越说越不吉利的话头。 “得得得,吃,睡,等你好了我再走。” 黎蔟一妥协,小三爷反而没法强硬了。 而且,这小狼崽子确实是在为他好,只不过一如既往的别扭。 他们走到隐蔽的角落吃了顿饭,吴峫盯着黎蔟难得安稳的睡颜走神,他原本没想睡,只是一阵阵疲劳与困乏直冲天灵盖,还没等他想个主意驱散睡意,人就已经没了意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耳边一直环绕着若有若无令人烦躁的唱诵,而后他感觉到黎蔟过来拍了拍他,声音夹杂着急促与不解。 “吴峫,醒醒,我们好像,又回来了。吴峫。” 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邪帝倏然睁开眼睛看向周围, 已经是深夜,残月星稀,树影幽暗张牙舞爪。 他环视了一圈,看到了自己前一晚抽烟时靠坐的那棵树下留有的明显印子,又倏而转眼看到黎蔟衣服上自己留下的血痕, 而不远处,有着若隐若现的灯火传来阵阵嘈杂。 像是有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聚会。 第316章 最初神的来源 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哪种意义的回来,是时间还是空间。 这种熟悉的字眼总是会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吴峫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他被黎蔟领着再一次走到了他们昨天藏身的树旁, 只是这一次,显然没有昨天那般小心翼翼,动作随意了许多。 还是那种密集又低沉让人烦躁的鼓点,呜呜喳喳的嗡鸣吟唱,依旧是那个血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所谓祭祀。 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小三爷没有惊慌,反而皱起眉先是在树上做了个记号,而后点燃一根烟,烟丝进肺,将思绪中那些杂乱成一团的,不为人所知的迫切暂时压了下去。 他蹲下身拿起青玉刀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像是在复盘他们昨天的行动轨迹和所见所闻。 “我们跟着那些东西到了嘉陵江边的悬崖,看到了一堆花,找到一个华胥氏的封字碑,我说我要下去,你说你要吃饭,吃饱了又要睡觉,我守着你,然后——” 吴峫扒拉砂土的动作忽的一停,抬头看向明显忍受噪音有些烦躁的黎小七,微眯了眼睛瞳孔流露出一丝阴翳。 “然后,我睡着了。” 确切的说,他糊里糊涂的几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失去了知觉。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可看到黎娇娇这副模样,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 “算了。把耳朵塞上好好想想,等不唱了我叫你。” 小三爷给他递了对儿耳塞,他也能听到那些声音,但几乎没有像黎蔟受到这般大的影响。 要只是吵闹还好,怕就怕,这声音里头也有些他无法明晰的幺蛾子。 黎蔟破天荒的没有犯倔,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忍无可忍到了极限。 用了耳塞,那苍白的脸色总算是有了回温。 小三爷牵着他的手腕穿梭在那些活尸的影像之间,径直向那颗被放在高台上的黑色石头走去。 恍惚间感觉又回到了沙海古潼京,他让这本来就没感受过什么爱也没有安全感的小狼崽子,患上了斯德哥尔摩。 真是难为黎七爷如今还能这么安然的信任他让他带着走。 要是小三爷,恐怕在那人靠近的瞬间,就已经挪出了八百里开外。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阿宁,眼神虚无的一飘, 哦,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没有那么机灵,也没有吃一堑长一智。 果然,这臭小子是最像他的。 这是好事, 也是坏事。 但无论如何说破了嘴皮子,小三爷无法容忍自己再害黎蔟第二回。 吴峫此刻已经有些后悔, 他原本以为这次的旅程会和他与老痒的差不了多少,从前的那些凶险,如今他也有了能够将它们一一解决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黎蔟在这里待得久了,会对他的身体亦或灵魂造成某种不可挽回的伤害。 所以他有心来秦岭寻一寻答案。 只是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预料。 等这里的诡异消散能够出去了,他第一时间就送这小子回北京。 这些想法只是在脑中转瞬即逝,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几步便到了那高台,对身边又是剖腹又是自我阉割、敲骨头的人影视若无睹,只一门心思去看那石头。 离得近了看的更为清楚,那通体乌黑的物什儿,表面上有很多坑坑洼洼密集的不规则孔洞,有点像解雨辰的心眼子。 吴小佛爷不合时宜的再次把自家发小踹进沟里。 有些想要发笑,却还是在心里道了声罪过,他亲爱的小花儿那是世界上顶顶好的债主,没有之一。 思想抛锚只是一刹那, 可再次看向这面前的石头,却发现那些孔眼明明不大也不深,却像是涂了吸光材料一般,根本望不尽孔洞内部。 小三爷倏然一愣,脑子里闪过一段很久远的记忆。 耳边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示意盯着那石头看的黎蔟将耳朵里的东西取出来。 黎七爷脑子一轻,眉眼终于舒展了些, “这是陨玉吗?” 他曾经听胖爷说起过西王母宫里看到的那颗硕大的陨玉,也是这样通体的黑色和坑洞。 “不是。” 吴峫摇头,否决的毫不犹豫。 “你知道人类最初信仰的神明是怎么来的吗?” 小三爷没有看小狼崽子,而是盯着这颗石头,眸中浮现出浓重的戒备和困惑。 他没有等黎蔟回头,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一万多年前,所有的生物被洪水大肆洗牌之后,这世间,再一次出现了新一批人类。” “所有曾经存在的神迹与文明像是约好了似的,都隐匿不再出现。” “人类还完全处于茹毛饮血的状态,甚至还不会利用雷劈树木后留下的火种。” “那时的他们有很多害怕的东西,他们怕猛兽,怕毒虫,怕大风,大雨,怕水,怕火,怕雷,更害怕黑暗。”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类向一个漆黑无比,会有空茫回声的山洞,扔进去一枚石头。” “这便是最初的信仰祭祀。” “在远古,他们将那个山洞称为——” “黑暗天女。” 第317章 阴损如人类,才能养出 “在远古,他们将那个山洞称为——” “黑暗天女。” “起初这些人类只是往里面扔一些石头,花草树木,在这里祈求温饱和庇护。紧接着,他们又逐渐的扔一些动物头颅鲜肉与骨架。” “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发现这个洞变的更加神秘深不可测,令人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与此同时,那些原本能够看见的祭祀品残骸,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开始更加笃定,黑暗天女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以往,天女看不上那些普通的供品。” “由此发展到最后,祭祀品,就成了成群的活人与腌制过的尸体和脏腑。” 吴峫尾音落地,特意神神在在的停顿了一会儿,等着小狼崽子发问。 可是好半天了也没动静, 只好侧头去瞧,结果发现这臭小子满脸怀疑的看着他不说话。 “干嘛,什么意思啊你。” “这神的名字这么中二,不会又是你编来骗我的吧。” 小三爷气结,毫不客气的出言嘲笑, “多大脸啊你,还特意为你编个故事,还说别人中二呢,你以为自己很正常?危险的男人? 啊?” “啧。”黎七爷舌头顶了下腮,眼底浮现出几分微不可察的尴尬,却难得的没有反驳。 “是我在墨脱的喇嘛庙里,从经卷上看来的。” 吴峫轻描淡写,他被割了喉连声音都出不来,除了看书也做不了别的了。 黎蔟显然清楚他在说什么,偏开脑袋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 “所以你是想说,这个石头,也是和那什么天女一样,都是人类自己的信仰之力凝聚的产物?”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 况且,就算不是那些东西本身,也一定和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除了它们,中原没有哪个神会接受这种残忍歹毒没有人性的祭祀。 而且小三爷认为,也只有阴损如人类本身,才能养出这般邪性又凶恶的东西。 “但这种天女什么的东西真的可能存在吗?”这听上去明显涉及到了黎娇娇的知识盲区。 他只觉得聊斋志异里报恩的狐仙都比这靠谱的多。 只是见吴峫意味深长的盯了他一眼, 小狼崽子心头转了个弯儿,发出皮笑肉不笑的轻嗤。 “也是,你这种邪门儿的东西都存在,再多一个黑暗天女又怎么了。” “臭小子你又皮痒了?” 邪帝作势抬手,黎小七像是对这个动作过敏,赶忙往后撤了一步。 小三爷翻了个白眼儿,懒得搭理他,却还是开口解释。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这个黑暗天女,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有人为了一些神神叨叨的目的,大费周折的找到了那个原始洞窟。” “甚至亲自去现场杀人祭祀,只为验证真实性。” “而后亲眼看到从洞口同时伸出七只似女人的纤细手掌拽走了祭品。” 这事儿还是小花儿告诉他的,他们俄罗斯的那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神神叨叨脑子缺根弦儿的家伙。 也是这个祭祀者,利用齐秋的能力反坐羽化池风水局,最后又残忍的杀死了他。 只不过, 最终还是被善掐会算的齐家人摆了一道,死在了半个姓齐的手里。 第318章 针对老年人的诱导诈骗 黑夜中,小三爷周身气质清冷,只有指尖一点炽热的猩红明明灭灭。 “我们要想从这个诡异的可能会循环的现状中脱离,要先找到形成这种局面的真正原因,但我觉得,背后作祟的不是这玩意儿。” 这石头来历诡秘,经得起推敲。 只是邪异归邪异,却始终属于过去。 而且很明显这种邪异,在过去已经有能人做过一次大面积的清扫处理。 否则这么多年来,这片原始森林早就该和他们看到的那样活尸和死人满地乱爬,说不定连动物都已经在无形之中被侵蚀,成为真正的恐怖和禁忌。 小三爷苏醒后第一时间怀疑过那些有着传说色彩的水晶兰,但又在瞬间被自己否决,这些植物先不说是不是有那种力量。 就算真的有,他们被送回的地方,也不该是离山崖花丛有一段距离的森林。 换句话说,送他们回到这里的东西,明显具有主观意识,而不是单纯的没有生命的某种术法。 吴峫脑子里其实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缥缈直觉,但他始终无法确定,也想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仅仅只是为了困住他们,还是想要他们从眼前的情境中发现些什么。 亦或者,还有些别的特殊原因。 吴峫话尾落地,黎蔟就一直沉默地盯着那石头没出声,看样子似乎是在头脑风暴。 半晌,他突然抬眼扫视了一圈高台下群魔乱舞让人血压升高的情景,伸手拿走小三爷唇齿间衔着的半截子烟头状似随意的咬在了自己嘴里。 呼出一口烟丝,烟雾缭绕间察觉盯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玩味, 小狼崽子原先不想理他,但他越是不理,这神经病越是瞧的起劲,好像铁了心要把他看炸毛,半天拗不过浑身不自在,只得不情愿地转过头,带着几分心虚和窘迫眼神一飘, “我没带烟。” 小三爷刹那间似笑非笑地挑起眉,随后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挪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吴峫,你要不还是找个东西拜拜吧,真的,我三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你这种出门绊狗屎连放个屁都要踩脚后跟的人。” 这踏马还没往秦岭深处走两步呢,看看遇见些啥玩意儿了都。 吴邪无邪,这名字才是真正的反向毒奶吧。 脑子里没了吱哇乱叫的魔音贯耳,小七爷似乎连骂人都变的文雅多了。 只是黎蔟刚才闭口不言的片刻,想起了一些似乎变的很遥远的过去。 这货不在的那几年下墓好像真的很轻松。 虽然看起来他成了五个人里最菜的那个;虽然每次下墓如果不是黑爷和胖爷用了浑身解数调节气氛,他们那副样子跟上坟没区别;虽然每个人都很不快乐,虽然他们一直在找,但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但是,他们掘人家祖坟的时候真的好容易,似乎连经久耐用的机关都开始变得卡壳起来了。 小三爷是真的邪门儿,吴小毛没有开玩笑,他有证据。 听黑爷说,曾经老九门还没完全分崩离析的时候,齐八爷是给吴峫和解雨辰算过命的,不过最后被破防暴怒的吴叁省砸了摊子。 吴家果然没什么正常人。 但是好想知道八爷说了什么。 “少放屁,我一世英名就是被你们这种人诽谤毁成了渣渣,” 吴峫满脸不开心地为自己狡辩,又斜眼去瞧小崽子,神色不善。 “所以,你磨叽半天就在想这个?” “那不然呢,你都站这吃饱了撑的来撩闲我了,我发散一下思维想点高兴的事儿怎么了。” 小狼崽子睨了他一眼,看到那人又伸手作势敲他脑壳,赶紧住了嘴平移几步走开。 虽然嘴上叭叭地痛快,身体却很诚实。 他倒是确实有想法的,但身旁这货就这么神神在在地不动弹,就差无聊的拿刀掏蚂蚁窝了,一看就是和他想的那条路子差不了多少。 不谋而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一起等着呗。 等着活尸暴动离开之后,看看这些寨子和石头的后续。 纵观全局,知了事情的全貌,才能做出分析和决断,邪帝心里不会不清楚。 这货就是见不得他松快,神经。 不知道大张哥见没见过他这副贱兮兮又讨人嫌的样子, 要是没见过, 那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诱导诈骗, 诈骗! 针对的还是涉世不深情感白痴的老年人, tuuuuui. 不要脸。 第319章 黑爷想要多少 吴峫和黎蔟走了没几天,张起棂和王月半也收拾安排妥当匆忙的离开京城奔向了秦岭的方向。 那俩操心的“爹妈”和小九爷一合计,虽然脸上骂骂咧咧情绪激动,可实际上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内核极其强大且坚韧,心里想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或许,他们也早就在这些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琐事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也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他们那些趋近于狂躁的担忧中,始终暗含着某种极端强硬的稳定: 【很抱歉遗忘我们惊心动魄的过往,但重来一次,你仍旧会是我生命中的不可替代。】 路长且难,但只要回头,似乎就能看到他们一直在彼此身后,就像从前的一千次,一万次,如约而至。 这种矫情肉麻的字眼,想必再重开十万次,也不可能从这些人嘴中听到只字片语。 他们从来都是行动上的巨人。 小天真早就脱离了菜鸟的范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以他如今日渐强大的身体和武力值,学识渊博灵活机敏的头脑,还有发小倾情赞助的各种精良装备, 只要不是张家族长亲自出手在一瞬间拧断他的脖子断掉他的生机,无论是什么玩意儿,小三爷都能活蹦乱跳的把对方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可问题就在于,邪帝真不是什么能让人宽心得主儿,他实在是癫的让人两眼发昏,以往令人心有余悸的作死技巧还历历在目,仿佛一只“不喂就死、不理就死、不和他玩儿就死、不开心了就死”的蜜袋鼯。 这么一比较,小三爷似乎还好一点,他最近看上去没那么想归西了。 笑死,幸福感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大张哥和胖爷实在放心不下,原本当天就要紧随其后出发,可不曾想临时出了岔子,那几天满脸都是生人勿近的阴沉和暴躁, 事情一解决连夜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还好,王月半至少还想起来要发条讯息。 花儿爷当然也想去,他比谁都想去,但他不能。 京城还需要他坐镇扫尾,而且—— 解雨辰整个人都窝进了柔软的椅背,在被黑布蒙的密不透风的书房里,闭上眼睛罕见的露出几分疲惫。 而且,有人,更需要他。 花儿爷的思绪并不纷乱,他决定好的事往往不会再去踌躇费神。 他只是想静一静。 一会儿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空渐沉日影渐灭,书房的门被敲响,解雨辰倏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收敛神色端正了坐姿,这一刻,他又是八岁掌家叱咤京城锋锐不可挡的小九爷。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解雨辰知道来的是谁,有没有亮光影响不大。 ''“进来。”他的声音平淡,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话音刚落,黑瞎子推开了房门, “花儿爷。”语气一如既往的散漫,带着几分戏谑的调侃。门口二十公分的高槛如意料之中没能带给他半点困扰,一手端着个瓷碗,回过身用另一只手带上了门,嘴上也不闲着。 “年轻就是好啊,书房都能当窝睡,但是这不好好吃饭,可是会长不高的啊小九爷。” 外头没有星月,房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容颜绮丽却丝毫不显阴柔的解语花双眼微眯,幽幽的抄起被钉在书柜一角的鸟状飞镖就往人头上扔。 吴峫送他的小玩意儿,有着四处尖端,不打到人不会罢休的飞去来器。 此时此刻,实在得发自内心的夸奖一句,西王母是个天才。 只是抛出去的瞬间,飞镖便落在了对方手里停止了转动,门口传来一阵低闷的笑声。 能被这般轻而易举的接在手里,一看就是没用什么力气,根本不痛不痒。 “既然没打到我,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医疗费就免了。” 黑瞎子在黑暗中依旧走得很稳,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顺手开了灯。 他腿长,几乎是几步就站在了小花儿的书桌前,将散着清香的热粥放在一边,以双臂为支点微微朝前弯身,脖子上的狗牌随着他的动作滑出衣领,在半空轻轻摇晃,撩人心弦。 “但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要加钱啊花儿爷。” 话音极轻,虽隔着些距离,却在这静谧私人的空间里像极了耳鬓厮磨的窃窃私语。 解雨辰的眼睛虽不能和黑瞎子一样看的十分清楚,却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瞧个大概得轮廓。 不知什么原因,他最近总感觉身子骨很轻盈,多年的偏头痛毛病也逐渐变的没什么存在感,就连常年熬夜批阅文件不注意劳逸结合而下降的视力,似乎也回到了巅峰,甚至更甚。 解当家的脑海闪过一丝灵光,却不动声色的将之暂时搁置在了角落。 “好,加多少?” 解雨辰懒懒的抬起眼皮,轻描淡写,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氤氲着几分雾气,眼底的光芒让人瞧不真切。 黑瞎子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张平日里带着几分寒凉的脸上,此时却满溢着慵懒从容, 这让他有些怔愣, 见他没说话,解雨辰眉尖微挑,抬手精准的握住他脖子上的狗牌将人往跟前拉近了几分, 而后倾了身子靠近脸侧,呼吸喷洒在耳际,笑意于眸中缓缓聚拢, “黑爷想要多少。” 第320章 护花使者再现 “黑爷想要多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带来似有若无的痒。 有旖旎掺杂进空气中,在这片狭小又昏暗的范围不受控制的开始发酵。 黑瞎子眼角余光能清楚的看到那张霁月清风的的面孔与纤薄微勾的唇,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他稍稍偏过头,就能一尝梦中那柔软销魂蚀骨的滋味儿。 光是想想,他浑身的细胞都在跟着心跳一起躁动,那是一种连灵魂都在渴求着叫嚣着想要侵略的颤栗。 黑爷对于这种蛊惑,哪怕明知是糖衣炮弹的陷阱也根本甘之如饴。 他顺从的就着脖子上的力道倾了身体,鬼迷心窍般抬起手,最终却只是覆在了,胸前狗牌上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 瞎子握紧了那只手,带了些力道,不顾挣扎牵引着缓缓的将之贴在了自己的咽喉要害。 敏感的颈项与柔软略带薄茧的掌心相贴撩起点点星火,灼热滚烫通过神经递进大脑皮层刺激的他浑身发麻。 黑爷墨镜后的双眼倏而迸发出浓重且野性的占有欲,却在顷刻间又将之尽数掩藏。 草原上的海东青妄图私占月亮,还嫉妒他将光芒落在别人的身上。 只是这人一向装模作样惯了,只挂着平日里那般满脸无谓吊儿郎当的笑。仿佛只要他不想,谁也不能逼他说出半个字来。 “钱这个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但要是能躺着不动就有钱花,那就更好了,所以,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他喉咙里旱的像是要冒烟,声音也因此变得低沉喑哑, “只是我的花儿爷,下次威胁人,可要记得掐脖子。” 掌心里声带在震动,提醒着解雨辰正在捏着这个强大且危险,风一样来去自如毫无牵绊的人的命门。 解语花瞳孔一缩,喉结轻轻滚了滚。 可几乎是刹那,便若无其事的缓缓缩回手低下了头, “行,看黑爷表现。” 他整理着面前的文件与图纸,像是在整理自己此时的心情。 须臾,轻抬下巴与对方示意, “开灯,我饿了。” “好嘞小九爷。” 话是轻松揶揄带着调侃的,可心里却是在苦笑。还说哑巴张和小三爷呢,他有个狗屁的资格。 冷心冷情跟死人一样活了这许多年,到头来却是栽死在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崽子手里。 真是作孽,解九和红二要是还在,不知要怎么天南地北的追杀他。 “手艺不错。” 解雨辰丝毫不吝啬夸奖,喝着碗里温热的粥,感觉因为饥饿而痉挛的胃得到了缓解。 “给花儿爷做的,那必须的不能差了。” 黑爷应声而笑,不经意间瞅了眼小九爷握着汤匙而微微发红的指尖,有些仓皇的挪开眼叫停脑子里涌上来的废料。 淦! 解雨辰低着头喝粥,没瞧见他的异样,只是心头盘算, 这瞎子最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从吴峫下南海那天起,不瞎跑也不接活了,就是执着的每天都要给他做顿饭。 有时候是饺子,有时候是鱼片汤,偶尔是艾窝窝或者炸酱面,再者就是粥和涮羊肉。 好在这许多年没白活,看着也不像是个会把自己饿死的,做出来的东西确实也能吃一吃。 解当家也乐得这人老实些,至少不会再受些乱七八糟的伤招惹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在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多一张嘴的事儿,同样的吞金兽再来一百只他也养得起。 但是,有些事情做的太明目张胆了,也对,好像根本就没打算瞒着他。 “吴峫给了你什么,能让你这么不辞辛劳无视任何阻碍的每天督促我吃下。”花儿爷吃着饭随口一问。 他身上的异常和黑瞎子的异样同时发生,而且那种一模一样的清香,每一顿都会出现,饭菜的味道根本掩盖不住。 他是信任他们,但不是傻子。 这点东西要是都察觉不出来,不如卸了这家主的身份,躺在棺材里直接等死好了。 小九爷持筷子的手突然一顿,抬眼看向坐在对面手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抖个没完的黑瞎子,突然怀疑,他发小那趟云南之行,究其根本原因就是他正在吃的这个东西。 因为吴峫手里要是有这种好玩意儿,他不会不一早就拿出来,而是偏偏等到回来之后。 黑爷把玩儿着手里的飞去来器,满脸都是夸张过度的错愕和委屈。 “我给花儿爷做饭关小三爷什么事儿,这话可太让瞎子难过了。” 解小九眉尾轻扬,知道这是不愿意讲了。 也罢,反正这两人都不会害他,该说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说。 他也只是问问。 “这东西好眼熟,花儿爷哪儿找来的。”黑瞎子轻抚着尖利的翅膀和鸟喙,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朋友送的。” 小九爷恶劣的玩闹心起,模棱两可。 “嚯,这可不多见,一看就是王侯墓里的东西,这么牛逼轰轰出手大方的,不会是哑巴张吧。” 这人就是嘴贱,他知道自己没法问是谁,换个花样也要套个话。 实际上解雨辰和张起棂除了小三爷,还能有什么交集。 小花儿自然清楚这人心里的小九九,眼底倾泻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没抬头,似是十分随意的答出了一个名字。 “护花使者。” 这代名词一出,黑瞎子抖腿的动作都滞了一瞬,眼底阴翳一层层的像是水草一般疯长,还好,隔着眼镜乌漆嘛黑啥也看不得,否则所有的情绪都要被善识人心的解当家逮个正着。 不管心里怎么样,但面儿上却只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拉长了音调。“哦~是他呀。” 至此,花儿爷也将肚子填了个半饱,他站起身招呼着人离开书房,抿唇掩去嘴角的笑意。 仿佛一点也没察觉黑爷把飞镖暗戳戳装进自己口袋里的小动作。 真是幼稚,这玩意儿他还有一堆。 连那蛇眉铜鱼他都有三个。 只是到了外头被春寒凉气一吹,头脑瞬间清明,脸上的笑也顷刻消泯于无踪,心头沉重像是挂了千斤的重石。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那不是时间能够抹消的创痕,尤其是,这个真相,过于残忍。 第321章 他没有家了 现在的解雨辰,对季节暂时没有特殊的喜好。 只是他很喜欢下雨天。 从天而降的水珠会洗刷掉许多腌臜角落里不为人知的龌龊与肮脏。 就像他八岁当家的那天夜晚,耳边是杂乱的兵器铿锵的嗡鸣与嘶吼,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液腥气,却因为下了一整夜的滂沱倾盆大雨,翌日清晨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杀戮痕迹。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 平静到几乎没有人会知道小九爷漠然的脸上,到底是泪还是雨。 从那时起,他对雨天便有特别的感情。 如今他早已不再青涩稚嫩,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因杀戮和算计感到彷徨。 只是今天,他领着黑瞎子走在通往自己秘密院落的其中一个通道时,突然真切的希望能够下一场雨。 不是为自己。 或许是他周身的气息过于深沉繁重,身后的大黑耗子在某个时刻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 “花儿爷,麻烦走慢点儿的呗,这儿太黑了,我怕鬼。”扯着袖口晃了晃,动作像极了情窦初开的羞赧少女,声音却懒散毫无诚意。 解雨辰脚步一滞,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流露出几分“你有病吧”的莫名其妙。 和黎蔟待久了,果然还是受到了些影响。 黑瞎子怕鬼?花儿爷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搭茬。 这解府,最难缠最吓人的鬼就是他,穷鬼。 小九爷罕见的没有对这样满嘴胡言乱语的跑火车作出回应,这突然的沉寂令黑爷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黑瞎子很少去探究解语花身上的异常和秘密,他们都不是普通人,甚至连身份和心境都截然不同,骤然靠近只会激起对方本能的抗拒和戒备。 他一直都知道这些四通八达没有门的院落能给解雨辰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全感,他也曾不止一次的翻过那些墙头去瞧这个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头极不安稳的青年。 但正儿八经的从密道中进入,这是头一遭。 发生了什么。 忽而一刻,黑瞎子蓦然惊觉自己的心跳不知什么时候起跳动的过于剧烈。 那是一种,带着焦躁和不安,像是有一块儿巨石堵着嗓子眼儿的难过和悲伤。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心口,隐隐的有种直觉,接下来的事对他而言恐怕并不算友好。 黑爷墨镜后的眼眸望着前方解雨辰的背影,缓缓的吐了口气。 他想要去思索最近身边发生的异常,将平常不起眼的细枝末节连接在一起,好拼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只是他的躯体和大脑,似乎并不想如他所愿。 他的身体在发烫,滚烫。 经脉中的血液犹如万马奔腾一般从心口迸发,横冲直撞的流向四肢百骸。 好不舒服。 就像懵懂的少年时躺在家族的祭坛上被阿玛额娘还有许多族人围绕着,浑浑噩噩,浑身剧痛身体仿佛都要炸裂开来。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黑爷在这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只得强自镇定。 这是, 是他的,是他的—— 猛然握拳,指尖掐进掌心。 只是他愣神的功夫,解雨辰已经走到最隐蔽的角落,打开了那间紧闭的房门。 他推开门,打开灯,揭开被摆放整齐的物件儿上的防尘黑布。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妥善修复过,并且按照在海底墓看见时的模样排列端正。 八仙桌、花瓶、钉线绣的锦缎、族谱、还有那只沁了血色的玉盒等等等等,所有吴峫他们找到的关于那拉氏齐达哷一族的东西,全在这里。 只是他做完这些,却没有听见身后人的脚步声。 花儿爷犹豫片刻转过头,望着门口宛若石雕一般僵滞着不肯前进的身影,倏然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道上大名鼎鼎的南瞎,肆意红尘数百年,什么时候有过这般踌躇无法前进的模样。 齐达哷·博思齐苍白着脸色,面容仿佛凝固,他的思绪穿过离世的风云越过岁月的尘埃,陷入遥远的绝望。 哪怕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到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哀伤与痛苦,如同秋日里的阴雨绵绵,并不剧烈,丝丝缕缕的寒气却渗进奇经八脉骨头缝里,疼的人夜夜难眠。 浑身冰凉僵硬,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每当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有无声的哽咽。 仿佛过了许久,他扶了把门框牵唇走进房里,用眼神细细的描摹每一个物件儿的样子, 这些东西,他曾在童年,曾在梦里,见过千万次。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细听之下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南海汪臧海的沉船墓,吴峫他们遇到就全给你带上来了,能拿回来的,都在这里。” 不能拿回来的,已经就地烧了。 解雨辰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他说的全都是实话,只是有些事情,或许可以—— 但黑爷是何等的人精,只是下一秒便又笑着问他。 “拿不回来的,是尸体吗。” 那笑哀戚的,无端的想让人落泪。 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如今的他,是家族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人。 世界如此宽广盛大,却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没有家了。 人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血缘关系。 一个也没有。 他真的成为了不知来历不问归处的风。 小九爷的嗓子眼儿仿佛沁在了柠檬汁里,酸胀发疼。 却斩钉截铁的回应那人的疑问。 “是。” 第322章 字字泣血 黑瞎子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凿着这间房屋里所有的陈设,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没有了意义,变的漫长而又煎熬。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解雨辰一直站在他身边,没有柔情蜜意的安抚,也没有哪怕三言两语并不走心的开导,甚至没有说出多余的任何一个字。 他只是站在那人身后,不声不响,却坚定的陪着。 就像这二十年来,齐先生一直在做的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黑瞎子的手缓慢而又坚定的抚上了八仙桌上的雕纹血玉盒。 小花儿的眼神随即从他身上落向了那个看起来毫无缝隙天然自成一体的精美摆件儿。 这东西对于花儿爷来说,看起来真就是一块儿好看的玉石砖头,成色接近完美。 他没有特殊的血脉和力量,自然也就无法触碰,哪怕只是靠得近了,也会在瞬间被震开老远。 吴峫告诉他,那个盒子已经为他开启过一次。 还会为祂最后的族人开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而后彻底的成为一件精致值钱的简单玉器还是沦为灰烬, 纯看天意。 解雨辰想,连那般强大的存在,都不能在这世间永恒驻留,那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能够像时间一般无敌不朽。 这难题近乎无解。 “这个玉盒从我有记忆时,就在王府的祠堂里供着了。” 齐达哷·博思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言语里夹杂着对往昔无限的眷恋。 解语花的视线重新移向他的背影, “那拉氏的族地,每天都有人来拜祂,香火鼎盛络绎不绝,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了或是上手摸一摸。因为祂脾气很差,冒犯者无一例外都会被掀飞出去半死不活。” 黑爷轻轻的描摹着朱雀纹样的血玉雕饰,眉眼一弯,突然扯出一个堪称温暖的笑来。 “我那时太小,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是不一样,因为我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不知为什么,幼年得我总觉得这里头关了个人,觉得祂出不去这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不能骑马驰骋草原,看不到一览无遗的美丽星空,也吃不到好吃的糕点。不得自由可怜的要命。” 因为得到过完全的偏爱知道幸福的模样,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快乐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阿玛额娘青春鼎盛,作为这个大族群的核心,总有许多决策需要他们共同参与敲定,他们白日里总是很忙。” “可他们从未因此冷落我,平日里也会将我带在身边,只是后来次数多了,我便觉得被那些人围着捏脸逗弄实在是讨厌,就不再跟着去了。” 黑爷似乎,字字泣血。 如果当年他一直待在父母身边,离别后的遗憾和悔恨会不会少一点。 没有如果。 “他们不在,我便总是逮着机会就要爬上供桌,对着这个玉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但我乐此不疲。” 说到这黑瞎子像是为自己从前的幼稚行为发自内心的感到好笑,但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开始无法压抑的哽咽。 “说累了我就倚着祂睡,睡醒了无聊我就往盒子上面摆放各种各样的东西,被我吃剩下的水果皮坚果壳,糕点的碎屑和咬不动的牛肉干,偶尔也会良心发现放几朵野花和狗尾巴草,亦或者我不爱吃而偷偷藏起来的炖肉。” “等我玩儿够了,阿玛和额娘也就回来了,他们会抱着我接我回家。” 解雨辰的心脏在一阵一阵的抽疼,像是本就腐朽干枯的经脉正在寸寸断裂。 真让人难过, 他们五个人加起来,才能凑齐一对平安健康的爹妈。 “从前无论如何,我抱着一线希望,总觉得这世间多多少少还存在与我同源的血脉,我不孤单。” “可是小花儿,” “我没有家了。” “我就是跪在他们面前哭天喊地寻死觅活,他们也不会再叫我一声小巴图鲁。” 他的族人,再也没有机会逗这个千般宠万般爱里长大的小崽子,不怀好意的问他, 喜欢阿玛多一点还是额娘。 房间里传来压抑的低泣,解雨辰坐在地上,任由齐达哷·博思齐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柔的伸手摘掉了他已经被濡湿的墨镜。 哭一哭吧, 这里不会有人看见。 第323章 异常 京城里发生的事儿,小三爷和他便宜儿子还一无所知。 但他之前就有所预料,不然也不会溜得这么麻利。 归根结底还是见不得那种悲戚哀伤的氛围。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他的心头肉,无论谁不好过,都会让邪帝发自内心的再次体会到如当年闷油瓶进门时的深深无力感。 与其这样,他倒宁愿在这诡异的原始森林里逗着小狼崽子多炸两次毛。 只是,等这影像再次变化变幻等的属实有点无聊,小三爷和黎蔟把能看的看了一好几圈,地下神神叨叨的自残献祭还没有结束,而他们都已经坐在小马扎上嗑起了瓜子。 昨天没觉得这么煎熬,也是,想必是一时新鲜,谁也没注意时间的飞速流逝,只是今天刻意一等,又废了不少脑细胞,便觉得等待过分漫长。 “几点了。” 黎娇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吴峫。 小三爷闻言随手拿出自己的诺基亚往上瞧,亮屏的瞬间眼神倏而一凝, “咋了。” 没等吴小佛爷应声,黎蔟就伸长了脖子往手机上瞧。 这一瞅就看见那上面信号全无,日期时间还停留在昨晚他们发现有人开party之前。 黎小七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似乎对这种情景毫不意外。 反倒是吴峫盯着手机面无表情,恨不得用眼神将之凿出个窟窿。 如果没有信号或者有能让电子仪器失效的磁场,昨天进到深山老林里就该报废,可是他昨天半夜才收到过小花儿的短信。 吴小佛爷的眸中掠过一丝深沉的波澜,下一秒却若无其事的收起手机什么也没说。 黎蔟忽的站起身,拍了一把吴峫。“动了。” 小三爷抬眼之际,黑色的石头开始一如第一次所见那样,散发出一缕缕的青烟,而后一小股一小股的分散开来,被台下的尸体吸入体内。 刹那间,那些活尸翻转了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狂奔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一定是昨晚嘉陵江上的悬崖。 而这一次邪帝和吴小毛没有再跟上去,而是停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那颗坑坑洼洼的石头依然在一丝丝的释放出黑气,虽然稀薄到在黑夜里用肉眼看有些费劲,但还是能模模糊糊的瞧见一点痕迹。 吴峫看了眼活尸离去的背影,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周围,一点点的去审视自己周边的环境。 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变化,这东西如果真的作祟,不可能有差别的只连带人类。 “嘶!” 没过多久,黎小七突然发出了一声气音而后从原地跳开疯狂的用手去拍右侧的裤腿。 小三爷瞳孔一缩细细的盯着他瞧,眼底是微不可察的戒备与担忧,但一开口就说风凉话, “我寻思,这也没有电线杆子啊。”要不然这人怎么能蹦跶成这样。 “卧槽——吴峫你少特么拐弯抹角的骂我,嘶——有东西往我腿上爬,它还咬我!” 吴峫眼神一变,怎么可能。 他身上可还沾着自己的血,就算是干了,在非生命体上依旧也能维持72小时的效用。 现在离他抹上去的时间,甚至还不足一天。 但脑子里无论怎样的惊异和,还是第一时间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利索的蹲下身扒起黎蔟的裤腿, 登时心脏一缩头皮发麻, 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正顺着他的鞋面往脚踝上爬。 第324章 阴兵借道,万马踏坟 “起开,你踩人家蚁窝上了,不叮你叮谁。”这蠢小子,吓死他了,还以为又是狗屁的幺蛾子。 吴峫面上若无其事的伸手掸掉黎蔟脚踝上那些黑色带翅膀的奇大蚁虫,顺手将人拉到一边拿着手电筒往地上照。 他没管小狼崽子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地上再次显现出的奇观影像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影像里,只是一会儿没注意的功夫,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昆虫,什么螽斯、蟋蟀、蚯蚓、蚂蟥、蚱蜢和螟蛉等等之类的小东西,像是突然间收到了召唤赶着去开森林大会,从泥土和枝叶之间冒出头来。 井然有序的向着一个方向不断地前进。 吴峫抬头看了眼活尸离开的方向,又去看这支奇怪队伍的尽头,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走。” 他拍了一把小崽子的肩头,示意他小心跟上。 只是小三爷走到不远处,忽而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回头瞥了一眼,原本一览无遗的村寨中心已经黑压压的爬满了各种生灵,蛇虫鼠蚁,蛤蟆蜥蜴样样俱全。 在大自然中,这些存在就算不是天敌,也可一层层的构成生态链互为食物,但如今却一派祥和相安无事的,朝着某个设定好的目的地不断地蠕动向前。 哪怕这只是一段因为磁场留下的蜃景,也足够让人脊背发凉汗毛炸起。 而最重要的,散发着邪气的石头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色朦胧连轮廓都不完全的影子,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残留的影像还是此时此刻的真实存在。 遥遥望去,那虚影越发壮大,转眼便已经比双层寨楼还高,像是一条粗大孔武有力的尾巴在半空中铺天盖地的幽幽摇曳。 邪帝脚步一滞,就在他定睛想要细看的刹那,那虚像却忽然消失了, 高台边空空如也,平静的就像刚才那只是小三爷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吴峫知道那不是,归根结底,他现在连个人都已经算不上。他只会被强行拉进意识幻境,却不会用眼睛看见幻觉。 就像张家人因为青铜母铃铛,而对幻觉幻境有一定的精神免疫。 小三爷心中杂念四生脚下却未停,脑中也已经陷入了无休止的头脑风暴。 那灰色的影子是那“邪神”最终凝聚出的样子, 还是这座山,本身就存在的东西。 亦或者,就是祂,解决了这个“邪神”的灾祸。 那么问题来了,祂本身又是什么。 会和嘉陵江上悬崖的封字碑有关吗。 那些活尸,又为什么非要扒出那块石头不可,最后又为什么改变了目的跳入江中。 小三爷心里隐隐的有种直觉,只要知道那灰色的轮廓是什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只是这一刻不知怎的,邪帝突然想起了西游记中,唐僧揭开五指山上六字真言封印的场面。 跟随着那些生物的迁徙痕迹,一路翻过许多丘陵山壑,不断盘桓在山体裂缝之间,夜已过半,却依然不知它们的归处到底是哪里。 这副场景有些奇怪,吴峫和黎蔟混迹在这些生物之间,活像是两条放牧的牧羊犬。 可实际上,眼前的情境却半点由不得他们。 只是倏然一瞬黎蔟陡然扯了他一把,满脸凝重的环视四周。“听到了吗。” 吴峫收敛起脑中的思绪,下意识想要反问,却在下一瞬听见不知从哪来传来一阵熟悉的,悠长且沉重的鹿角号声。 这是?! 吴小佛爷眼神一凝, 阴兵借道。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关于这个民间异闻的记载在历史流传的过程中已经有了很多种解释, 战死沙场的将士魂魄,尽管躯体已经消亡,灵魂却由于强大的执念不肯离去,依旧徘徊在战场日复一日的重复排兵布阵上阵杀敌的任务。 有的说,这是鬼差出世履行自己的职责,但小三爷觉得,地府虽然通货膨胀的厉害,但也不至于穷到让人家工作还要穿个腐朽了不知多少年的破烂儿铠甲。 也有一部分认为,是古代参与谋反的队伍暗度陈仓放出来糊弄人的鬼话。 但现今广受认同的,还属专家说的磁场回放,就像他们之前所遇到的活尸。 而这种动静吴峫曾真切的体会过两回。 第一次与老痒在秦岭遇见了北魏的不言骑残影,鲁殇王用鬼玺召唤阴兵征战的传说,便是由此处的村民口口相传了下来。 第二次,则是在云顶天宫,闷油瓶随借道的阴兵混进了青铜门。 可无论如何,直到全员死去,邪帝既没能知道青铜门后的秘密,也没有机会搞清楚阴兵借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件事,和终极一样,成为了他心中未解的谜团之一。 只是,方才号声响起,这地上忙着赶路的生物似乎停顿了须臾。 沉默了片刻,吴峫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抬头望天, 天色与昨夜活尸突然停止暴动继而跳江的时间吻合。 “阴兵借道啊。” 只是没想到,率先说出口的会是黎蔟,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微妙的意味深长。 小三爷却是一怔,他几乎要下意识忽略他们的处境,倏然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黎小七。 “你怎么会知道这东西?” 小狼崽子望着不远处飘飘渺渺涌过来的淡蓝色雾气,语气幽幽。 “你在问黎蔟,还是在问黎小七。”这破小孩儿先说完了话,才缓缓的转过头来注视便宜老爹。 这样真的很装逼。 所以小三爷干脆的抬手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说人话。” “你去了福建,黎蔟在南海神器事发之前来过这里。”模棱两可,明明是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却是他人的视角。 或许是他也不想给身旁的神经病解释,为什么刚好是小三爷查出肺纤维化没多久的时间节点,他便来到了这里, 他想在这里找到什么。 邪帝神色未变,只是望着小崽子的侧脸莫名有些出神。 “而黎小七被那四个人带着去过蒙古,在那里看到了阴兵借道的另一种形式,万马踏坟。” 而有过这种类似事迹记载的,只有成吉思汗不知所踪不辨真假的天下第二陵。 死后不起坟,密不发丧,陵墓深填,埋葬之后,以马揉之使平。 第325章 最讨厌蛇了 吴小佛爷很想没有眼色不合时宜的问个问题, 无论是为了什么,无论是黎蔟黎小七,还是小三爷那些亲爱的小伙伴,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但所有的答案其实早已不言而喻。 他们这一生似乎永远在追逐执念,追逐的途中依然不断地失去产生新的遗憾,由此循环往复,成为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 人这一辈子,仿佛就算原地不动,身上沉重包袱的累积也绝不会停滞一时半刻。 好似摆脱这种困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先一步成为别人的执念。 先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不会有任何烦恼的。 那是绝对的一劳永逸。 想到这不禁摇头失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可千万不要死不瞑目。 邪帝的脑子也仅仅只有顷刻的脱线,朦胧的雾霭已经蔓延到近前,并不浓烈,只像是给这片山林罩上了一层,却迟迟不见那些本该出现的披着铠甲成群结队的黑色影子。 反而是脚边那群不断“跋涉”的生灵,突兀的转换了方向,朝着另一个未知的方向再次进发。 小三爷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说真的,要不是有一身不要钱似的装备,能不能跟到现在都是问题。 他是真的走的晕头转向满脑子卧槽。 这些爬虫仿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在裂缝和山涧低谷都能顺利的畅通无阻,这他妈可比跟那些人形的活尸惨烈多了。 要不是数量实在众多,他俩连人家屁股尾气都看不着。 但怨念是一回事,这脑子不能不动,眼前的事儿还得正经面对。 “看来,鼓点与祭祀产生的是一种指令,这号角声又是另一种。昨天也是这个时间,那些活尸突然变了动静。” “如果第一种来自邪神,那么第二种会来自哪里,这是在搞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在玩儿什么回合制页游吗。走,跟上看看这些东西去哪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天杀的神经病,闲的没事跟老子玩儿这套鬼迷日眼。” 吴峫像是被逼急了,满嘴不管不顾的跑火车,他骂的起劲,却也不知道在骂谁。 他站在雾蓝色的气流中望向这些蛇虫鼠蚁去向的尽头,脑中不断地闪现着各种念头,气势冲冲的收起手上的装备,却半天不见身边人动弹。 狐疑的扭过头却发现黎蔟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看什么,走你的。”瞪眼没好气。 黎蔟只是看着他弯唇笑,眉眼舒展的阳光,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戏谑与兴味。 “还是这副样子顺眼。” 低声轻语,像是意有所指。 小三爷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个间歇性抽风患者,越过他径直走开跟上“小部队”。 按照昨天的遭遇来推断,他们今晚已经没剩下多久了,很快就会天明,而天亮后这些幻影便会消失。 如果他们注定会陷在这个循环里,最好是在今夜就将这些幻影的目的地知晓个透彻,而后才能做出有效的推测与反击。 而且,吴小佛爷想到这眼中光芒浮浮沉沉,变的有些阴翳骇人,而且,这里的一切,一切,都真的很考验他的耐性。 他的脾气,真的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只是这一次,事情却似乎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 明明跟的很紧,并且那一大片黑压压的生物,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看丢,可就是眼睁睁的失去了踪影。 晨光微熹,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可这片森林太过茂密繁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仿佛就是那一眨眼的功夫,眼前能够活动的生物完全消失殆尽,只剩下随风沙沙作响的树木,和耳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浪拍击石头的沉重轰鸣。 “黎蔟?” 小三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明知没有结果还是轻唤了一声。 如他所料,没有回应。 吴小狗眨了眨眼睛,恍惚间感觉自己被管理员拉出来单聊。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有点想笑。 只是冷不防,身后蓦的传来一阵腥风,即便并没有凌厉的攻击性,但还是让吴峫一瞬间就绷紧了身体,身上的汗毛一寸寸的朝天乍起。 没有转身都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腥风血雨的压迫感。 但邪帝这个人,虽然时常跳脱,甚至会在黑暗中用丰富的想象力自己吓自己,但当危险真的来临,却也从不会退缩。 这是小三爷从小就被人有所图谋而亲手树立培养出的性格。 是他的长处和优点。 尤其是在失去过一切之后,这世间,恐怕没有多少东西能让他真的产生恐惧和动摇。 因而他没有一丝的犹疑,甚至没有拿出青玉刀提起戒备,既然没有一开始就伤害他,吴小佛爷便笃定这玩意儿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然而当他心思电转漠然转过身想要一看究竟,却在顷刻间,视野与意识一同陷入了黑暗。 只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自己的身体,那种巨力与庞大的触感, 就好像他看见的“邪神”边上的灰影,那条巨大的,摇曳的尾巴。 吴天真完全失去意识前,居然还有心思碎碎念, 他最讨厌蛇了。 —————— “吴峫,醒醒,我们又回来了。” 第三次。 黎蔟的声音带着浓重到无法忽视的恶劣,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毫无顾忌的倾洒在了脖颈。 不睁眼都能感觉到这小子似乎奇异的,又再次进入了要起爆c4的状态。 吴峫装不下去了,掀开眼帘抬手推开马上都要趴到他脸上的小狼崽子, “消停点,我有点烦。” “啧。” 倏而,他坐起身拿出香烟点燃,烟雾袅袅上升,男人的侧脸在炽红的微弱光亮中忽隐忽现。 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小三爷微偏过头, “没事吧。” 黎蔟站起身蹲到他对面轻轻摇头,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吴峫。 第326章 哑巴、结巴和胖子 夜色降临,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好似天上银河降落凡间,好一派美不胜收的盛景。 小三爷很想这么形容一下此时眼前的情境,直率的抒发一下自己的思想情感。 但事实却是,他们一觉醒来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眼睛一闭一睁,又是在晚上。 看不见月亮瞅不到星星,抬起头只有一片片遮挡视线枝叶茂密的气生根。 眼前有个让人不省心的发癫小伙儿,远处还有一群正在雄起闹腾个没完的遗留残影。 自己还被人硬控在斗怪争奇的“鬼打墙”里不得寸进。 邪帝真的很想打人。 可转念一想,这种日常似乎又是他本就该有的生活常态。 还真怪不着别人。 算了。 他也不是没有头绪,就是, 正因为有头绪, 所以烦。 想到这,吴峫撩起眼皮把手里的烟盒往黎蔟跟前一递,小狼崽子还是看着他摇头。 小三爷也不勉强,甚至都没有问一问最后的那几分钟黎小七遭遇了些什么。 只是低垂了脑袋将烟头在地上捻灭, “怎么每次都是你醒的比我快。”他像是随口一问。 黎蔟挑起眉轻笑,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他认为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我不是被针对的那一个?” 说的好有道理,难以反驳。小三爷也不禁跟着笑了一声,只是看起来脸色有些难以言喻的莫名意味。 吴小毛依旧踮着脚蹲在小三爷面前,那是个经典的亚洲蹲,十分平稳。 倏而他倾了身子抬手去触碰吴峫额前凌乱的碎发, 吴峫似是无所觉一般没有丝毫闪避的动作,只是淡漠又惫懒的眯眼望着身前的人,神色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 黎蔟很快收回手,勾唇摆了摆指尖的树叶,随即若无其事的问他。 “这是我们困在这里的第三天,还不大显神通吗关老板。” “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吴小佛爷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朝着活尸的路线往悬崖的方向走,只是没等他走出几步, “咔嚓!”骨骼断裂发出的刺耳摩擦, 邪帝的脚步猛的一停蓦然转身,看见黎蔟脸上带着几分苦涩和无奈的歉意。 “吴峫,我脚踝好像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远远望着,隐隐觉得小三爷的气息有一瞬间杀气四溢。 一闪而逝,快的仿佛是错觉。 吴小佛爷沉默的处理着黎蔟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势,伤者本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处一般,只目光追随着小三爷的身影,像是一条锁定目标弓起身子蓄势待发捕猎的蛇。 “上来,我背你。”吴峫在他面前微蹲下身,语气平淡的听不出喜怒。 “已经是个半废了,带上我会影响你发挥,我留在这等你。” 黎蔟抿了抿唇,似是为自己的现状感到歉疚。 “少废话,上来。” 吴峫感受着身后的重量垂了眼睑,睫毛打下一片阴影,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 ———— “哎我说,这天真搁这一个山头和嘉陵江边来回转悠六七天了,怎么着啊,狗吃豆腐脑【衔】闲不住是呗,嘛呢嘛呢啊。” 许久未见的王月半手里拎着块平板仪器,仪器中绿色的网状环形图中,有一朱红的圆点明明灭灭十分耀眼夺目。 “这得亏大花儿有先见之明给他植入了定位器,不然就这秦岭,我们就是逛到头发牙齿全掉光都不一定见到他一根毛。” “还有这玩意儿,说是外国佬今年研发出来的新产品,不会是它坏了吧,害我们白转悠这么久。”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抱怨,脸上却带着微不可察的担忧。 吴峫的位置一直在变动,几乎就没停过,虽然偶尔像是出了故障一般闪烁消失片刻,但一直处于活动的状态。 至少可以证明,人还是活着的。 但就算是活着,这也太能活了点儿。 不吃不喝不睡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傻子都能看出来里头有问题。 而且他们就在这里跟着天真转,但是人呢。 他们好几次与红点的位置重合,可别说吴峫,连黎蔟的蛛丝马迹也根本没看见一点儿。 就像是有面玻璃阻隔在中央,两边世界根本无法互通。 怎么可能不担心。 “胖、胖爷别急,老吴吴他机灵着着呢,肯肯定不会会会有事的。” 身旁背着旅行包一只耳朵带青铜铃铛的板寸头男人结结巴巴的笑着安慰暴躁的胖妈妈。 赫然是吴峫刚出狱的发小,老痒。 “哎呦我滴个天,你这磕巴的,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小哥你说句话呀,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吗,真是愁死爷了。” 听了这段话,王月半哭笑不得的抹了把脸,看上去好像更崩溃了。 一个哑巴,一个结巴,一个胖子,残疾人联盟齐活了嘿。 他果然还是最喜欢天真。 老痒挠挠头嘿嘿一笑不说话,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那是他的发小,他不可能不担心,甚至,他担心的东西比他们更多。 闷油瓶一如既往的背着黑金古刀戴着兜帽一言不发的穿梭在林子里,虽然面无表情,但依旧能感觉出他周身那几分微妙的凝滞。 要是此时面前有尸鳖,估计能被他削成渣渣。 其实胖子也没指望锯嘴葫芦能憋出个屁来,吴峫不在,这人能施舍几个字他都想要朝天大喊阿弥陀佛。 “吴峫这是打量着越发朝吴叁省那个老东西的做派靠拢了,这吴家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事儿又多还遭人嫌,等找见人我非好好教育他一顿不可。” 王月半依旧在碎碎念, “这山里能有什么宝贝,就算有宝贝也早就被那些敢炸山的憋宝贼捷足先登了,至于巴巴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老痒没搭话,只是眸中飞快的掠过一抹晦暗。 他们从白日走到天黑,却依旧没有头绪,不会在山底,这段路,有些地方甚至是平原和河流分支。 倏而,王月半盯着屏幕蓦的停下了脚步,手电筒也在瞬间关闭。 身后的小哥,视线也在刹那间投向了他,和他手中的定位屏。 “怎怎么了,找到了了吗?” 老痒伸长了脖子想要凑过去看,胖子却突然把手里的平板塞到了张起棂怀里。 “妈的,老子憋不住了,走走走,小解,陪我上个厕所,我怕鬼。” “害,你说说说话能不能能不要大大喘气。” 老痒被扯得踉踉跄跄,对小哥道了声抱歉,一边念叨着怕鬼你你来着干嘛一边又无奈的跟上。 真是一点都不稀奇,一路上都这么过来的。 这胖子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把他拴到裤腰带上。 只是望着他们的背影,留在原地的大张哥忽的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蓦然抬头用手电筒朝着胖子刚才的站位朝向扫了过去。 登时瞳孔一凝, 几步开外的溪边,几棵成簇的野草其中有几株已经枯黄败落,恹恹的趴伏在地上被时而急促的水流不断地冲刷着,与其他草木鲜嫩的模样泾渭分明。 不是自然干枯死亡的痕迹, 反倒更类似硫酸滴落从而造成定点小面积的腐蚀。 就像,吴峫的血。 第327章 没有逼格的玄武 吴邪,一位能把半个盗墓界钓成翘嘴的男人。 小三爷时期的温润天真小太阳,将各不相干的行业翘楚心狠手辣之辈聚拢到了他身边, 等到了锐不可当的狠辣邪帝,眼里多了几分沧桑的故事感,对身边人的蛊惑依然不减反增。 但吴小狗肯定是不会去刻意关注这些的,他一向对这种情感类的东西反应笨拙又迟缓,他的脑子也跟麒麟竭一样时灵时不灵。 或许也不是迟钝,他只是懒得去想那么多了,他早就动脑子动的烦躁疲惫。 黑爷其实一点没说错, 吴峫他好看可爱又嘴甜,在他那双清冷却不疏离的布灵布灵注视下,谁不动心谁太监。 那可是个就连崩溃歇斯底里时破碎感都绝的想让人尖叫的男人。 君不见淡漠如神只的张起棂都从无关哥变成了门禁哥。 但以往,他的名声太响亮,不止他,他身边的恶狼也很凶恶,所以这人平常除了坎肩和王盟白蛇这些迷弟的崇拜,其实也感受不到多少外界人面对他的情绪反馈。 比如某种,几近变态的恶劣戏耍和征服欲。 吴峫背着黎蔟走的很稳,他从前不是没背过这小子,只是如今的心情早已不同往日,就连背后的重量好似也变得不值一提。 今非昔比,有好有坏。 他托着黎蔟的大腿走的十分平稳,崎岖坎坷的山路没能让他的脚步有半分的停滞。 黎蔟趴在他身后,双手搭上肩膀交叉垂下,那是一个很平常没有半点逾矩的背人姿势。 “吴峫,你喜欢山野吗?”黎蔟突然出声,他的额头倚着小三爷的后脑勺,幽深的瞳孔在黑夜中泛起奇异的光。 “不喜欢。”过了许久,吴峫才不紧不慢的出声。 “那你喜欢蛇吗?” “不喜欢。” “吴峫....”黎蔟轻轻的呢喃喟叹,伸手去摸自己的另一只胳膊。 “别太过分,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 小三爷抬手攥住他的手腕阻住他的动作,语气听不出情绪。 身后的黎蔟乍然挑眉,片刻后侧头看着小三爷平静的脸失笑出声。 “啧。” 音调敷衍,却也真的顺从着那只手卸了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黎蔟突然再次开口。 “吴峫,你骗我。” 他声音很飘忽,吴峫却是脚步一滞,他几乎没有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也并不会感到震撼,只是身体本能的汗毛倒竖。 那是一种,被大型凶残的肉食生物锁定的触感。 和张起棂厚重的压迫感完全不同。 “骗了你什么。”小三爷掩去眸底的深沉,轻描淡写的将话题抛了回去。 身后的人默了默,只是缓缓收紧了手臂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贴在吴峫耳侧带着十足报复的恶意轻声呢喃, “吴峫,你说,” “如果张起棂知道,在他死去后形似此刻的无数个夜晚,我们是如何为对方流血如何相互依存,他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那一定很有趣。 “你去说说?我也很期待。” 吴小佛爷似乎丝毫不为他的话感到意外,刺耳的嗤笑毫不遮掩。 闷油瓶懂个屁,他能有什么表情。 但即便如此,小三爷也不喜欢有人试图挑衅张起棂。 作为威胁方的黎蔟反而一怔,还没等他接话,就又听吴峫语气极差的拿话糟践人。 他像是实在忍无可忍,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国粹, “真是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了都不要脸,我真他吗闻见你们都觉得晦气,老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就不配他奶奶的有几个正常的队友。” 就算没了一段记忆,小三爷对自己的脾性也有着极为清晰的定位和认知。 “你不会以为谁抓住吴峫的软肋,谁就能肆意的把他当成软柿子捏一捏吧?” “玄冥?” 邪帝站在悬崖边上水晶兰的花丛里,忽的眉眼舒展一脸灿烂,语不惊人死不休,像是在平地扔了一记惊雷。 他停下了脚步,嘴角噙着的笑意过于尖锐,直到此时,压抑已久的杀气和残暴嗜血,才不要命似的疯狂外泄。 古代流传下来的文献记载,玄武,乃玄蛇、龟武之化身。 玄蛇龙首凤翅蟒身为冥,武龟乃龙首鳌背麒麟尾,二者合一,是为玄武。 不是黎蔟,是玄冥。 早就不是了。 直到这几日他才明白当初朱雀为什么会说那一句,注意分辨玄武。 流传下来的传说种类那么多,谁他娘的知道哪个说辞是真的啊。 小三爷满脸都是想杀人的烦躁,这些上古的傻逼玩意儿不会真把他当脑残吧。 遗留下来的物种就他妈没有个正常的脑回路吗。 看到的那些个狗屁幻影只是一场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外物与玄武的交战和镇压, 跟他们的处境没有一毛钱的干系,黎蔟的头疼也根本和那些鼓点子与群魔乱舞的嚎叫没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都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的障眼法罢了。 他们在这里根本不是待了两天,而是七天。 做噩梦是第一天夜晚。 发现活尸吃了饭睡着醒来是第二次,因为是三天后,他的血才会失效。 而他在发现的那一刻又做了手脚, 如吴峫所料,这第三次,又是三天后。 也就是刚才。 而那失去意识的几天,他们干了什么还尤未可知,但绝不会是在睡觉,居然也没觉得饿, “你现在这副生气的样子,倒是有了当初万分之一的模样。”“黎蔟”的声音明显多了几丝雀跃的亢奋。 “就是少了一点点心灰意冷的绝望,味儿不对,早知道我就不只是弄断脚踝,应该直接把他杀了的。”一派故作天真的戏谑腔调。 阴冷的,让人骨头缝里都沁冰碴子的寒意,随意的就好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吴峫久违的有一种被蚊子叮的剧痛的荒谬感, 和再次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黎蔟受伤了的无法纾解的郁结和愤懑。 他甚至在此刻,体会到了屠颠想要觊觎圈养小花儿时的反胃恶心感, 邪帝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但还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归属强忍着按捺住性子, 伸手掐着脑袋边探来的下巴将人巧妙的拉到自己身前, 抬手轻拍“黎蔟”的脸颊, “要不是想搞清楚你个缺心眼儿不长脚的玩意儿到底想干什么,老子早就拿伏魂镜和镇尸镜拍的你脑浆子满地流了。” 虽然这是黎蔟的身体,但输人不输阵,一点也不影响邪帝嘴硬输出垃圾话。 “杀了他?”吴峫歪了歪头,脸上倏而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行,你杀吧。” “黎蔟”瞳孔骤缩,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分辨这句话的真实性。 “刀就别在他腰后。” 吴峫目光沉沉,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动手啊,需要我帮忙吗。” 小三爷幽幽的抬高了音量,玄冥却是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你杀他,我报废那山底下的封字碑,还管他娘的什么青铜门什么终极?咱们一劳永逸皆大欢喜。” “反正我已经受够了被你们这群蠢货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的行径。” “想看我恐惧?” “看我绝望?” “看我悲痛欲绝?” “还是想看我一如过去那般跪在你们面前涕泪横流的求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这,邪帝的情绪忽然一反常态的平静了下来,他倾了身子凑到玄冥耳边, “不要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年就想高高在上的玩儿弄人性。” “玩弄人性的必要前提,是对方要真的有人性。” “这种心里扭曲发癫的变态游戏,都是我年轻时候玩儿剩下的东西,你们真得很拉胯。” 吴峫在这一刻忽然觉得青龙朱雀和龙绡真的实在太有逼格。 就是不知道武龟,到底知不知道他脑子不好使的兄弟出来一趟丢尽了他的脸面。 “想把我们当肆意耍弄的玩意儿,那也要看看自己还能死几次?” “你最好开始祈祷我这辈子都抓不住你,否则黎蔟受得苦,我一定让你千倍万倍的偿还。” 玄冥眼神一戾,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小三爷手上突然出现了一公斤c4,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现在,如果不想我把方圆十里炸成废墟,就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无论小三爷和这玩意儿之前有过什么样的纠葛,也要等他想起一切再说。 第328章 因果 黎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吴峫就坐在他身边拿树枝拨弄着篝火,面色平静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是泛着微光的水晶兰花丛,橙红色的火光铺洒在他的脸上,使他整个人都变的温暖鲜活。 头痛的厉害,像是无法承受爆满而即将炸裂的气球。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想必是一开始就中了招,只是没有发觉。脑中最后的影像还停留在淡蓝色的雾气和沉闷的号角声。 是真痛啊,这比身上那些物理伤害造成的疼痛糟糕多了。 和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融合记忆时的崩溃煎熬也差不了多少。 反倒是脚踝没什么感觉,想必是在他昏睡时打了少量麻药,处理手法也很专业。 黎小七坐起身龇牙咧嘴揉着太阳穴,梳理着脑子里的画面,整个过程中面色青白交加五彩斑斓,着实有趣的紧。 小三爷侧着脸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这副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羞耻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 看来,虽然不像他那样得到了螣蛇的一部分记忆,但也还是清楚的能回忆自己被撂倒之后发生了一些什么。 玄冥是个没有边界感的,他作为早已死去的上古遗存,也不会在乎什么分寸。 况且,指望一个爱膈应人玩闹心大的疯子讲究礼义廉耻根本不现实。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是吴小毛磨牙的动静太过剧烈,邪帝想无视也不能,再不说点什么,这小狼崽子真的要跳起来咬人了。 只能轻咳一声敛了笑意,装模作样的问道,“做噩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小三爷更想笑了,但害怕打击孩子自尊担心他恼羞成怒,又不得不硬生生忍着。 黎蔟没搭茬,只是幽幽的转过脑袋,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哎?你看我没用啊,我也不记得自己和他有什么恩怨情仇。”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没找回来,就算有错,那也是吴小佛爷的错。 黎蔟冷笑了一声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经历完了什么可怕的思想斗争,才皱着脸神色艰难的吐出一句, “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黎蔟真的很尴尬很肉麻好吗。 看看干的这都什么事儿,吴小毛自问就算是八辈子,也对吴峫那张老脸干不出这种又是摸人头发,又是贴脸贴身往跟前凑,还要暗戳戳表达欣赏的痴汉事儿。 就为了让吴峫背,不惜弄断他一条腿? 还要弄断他一条胳膊来威胁吴峫?哈? excuse me 各位神经病,能不能去折腾吴峫, 这是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抱歉。”让你因为我再次受伤。 小三爷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歉意,细看眼底,还有些无法挣脱的悲凉和死寂。 黎蔟忽然觉得,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可真实疼痛崩溃的却是吴峫。 他从始至终都在为一切感到抱歉。 一切的一切。 他从没有放下过,也不打算放下,他那般肯定的觉得,发生的所有都是他的过错。 邪帝在雨村没有原谅沙海的自己。 如今也不会。 他的包袱变得越来越沉重,重的他窒息喘不过气。 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黎蔟倏而心头一哽,狡猾的老狐狸,又想用这副模样拿捏他。 一如从前。 他不会信的。 他不会原谅他。 永远不会。 “没诚意,我吃了这么多苦头,邪帝一句抱歉就完了?” 吴小毛斜眼睨他,满脸嘲讽的讥笑。 吴峫眼角微挑,“那你想怎样。” “叫声爹来听听。” 吴峫翻了个白眼儿,他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要是以往,他会脱了鞋教便宜儿子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但今天,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 小三爷只是伸手将他的脑袋揉成了鸡窝头。 “我不会真让他杀了你的。” “我知道,万恶的赌徒。” 小狼崽子虽然是在咒骂,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轻笑。 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能告诉我,在我记忆中空白的那六天里,发生了什么吗?” 黎娇娇抬头诧异的盯着吴峫,“什么?” 脸上的疑惑和怔然,完全不似作假。 吴峫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蓦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声音沉稳有力,不自然的就让人心中安定。 “世间万般皆讲究因果,在我经历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黎蔟,你心里应该清楚,你会来到这里不是意外。” “去长白山找青铜门的不在少数,你们去接人,张起棂和王月半、黑瞎子解雨辰肯定也在当场,他们不会缺席。” “但,青铜门打开,来到这里的却是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论是青铜门、终极、亦或是长生种、头脑、身手等各个方面的考虑,怎么也不该是你。” 和青铜门终极羁绊最深的是麒麟血脉,长生种是黑瞎子,就算是头脑身手,黎蔟也不会是胖子和小花儿的对手。 这不是贬低,不能否认吴小毛足够优秀且强悍。 他从十七岁便如此,吃尽了苦头也从未认输。 但,在那些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那么相对而言,到达他身边,解封融合了记忆的黎七爷,只有一个优势。 那就是因果宿命。 和吴峫的因果。 第329章 我只是怕你被我害了 吴峫思考了很久,他原本也不是只看事情表面的性格。 当一件事情的目的太过直白的流露于表面,反而让人疑窦丛生。 作为一个无论是在神话还是民间传说历史中,都有头有脸能叫得上名号的存在。 玄蛇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面前,难不成只是为了捉弄激怒他,反而被捏住要害挨一顿贬低臭骂。 这根本没意义。 况且,玄冥既然认识他,并且听上去交情匪浅,也一定知道他历来的行事风格。 邪帝不是个会受胁迫的人,他一向吃软不吃硬,逼急了他,他连天都敢毫不犹豫的捅个窟窿。 如果真的只是想打压他的气焰,给他点颜色看看当一把娱乐局,没有必要让他看到那些幻影,从而给他推测出一些关键性要点的机会。 比如山崖下压着的,神秘的,封字碑。 他们似乎想让这一整件事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针对吴峫本人的恶作剧,而不惜下了血本。 就是为了防止他起疑心进而往下推衍算计。 但如果,最终的目的不是吴峫,那会是谁。 不言而喻。 所以,他们不会杀黎蔟, 因为他们有求于他。 与玄冥最后的心理博弈,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只有黎蔟才适合,且只有他能够完成的任务。 真是,好极了。 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厌恶,忍不住想要同归于尽的好。 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扯进来是吗。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他们,至少小花儿和秀秀安然无恙没有被波及。 吴小佛爷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吐槽吴小毛中二热血,这样拯救世界当英雄的事他一定很愿意做。 现在,他收回这句话。 邪帝身上多得是裂缝,再添一道也并不会多痛。 但他心软善良的便宜儿子不一样。 鸭梨如果成为加害者,一定会夜夜难眠直至自毁。 吴峫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和发展,一点也不喜欢。 黎蔟还在皱着眉头沉思,他看上去似乎被小三爷的一番推论所震慑,流露出几分难得的茫然与无助。 小三爷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继而微敛了目光扯出一个笑容,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最好,我只是怕你又被我害了。” 他说的很是轻浅随意,倒是让黎蔟心中五味杂陈的沉闷发堵。 经历过死亡、失而又复得,小三爷似乎通透豁达多了。 至少,他的情感不再那么内敛无声。 也是,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人这一生的相见似乎真的有定数,谁也不知道,哪一次会不会就是最后一面。 洒脱一点,不要留下遗憾。 吴峫没能从黎蔟嘴中撬出只言片语,但他知道应该找谁。 这笔账,总归是要算在正确的对象身上。 黎蔟安静的吃着饭,时不时的伸手戳两把身旁的水晶兰,神态安宁,俨然一副天塌下来关我屁事的轻松。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打算问。 也或许,联系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黎七爷只是难搞,却从来都不是个笨的。 吴峫静静的看了他很久,忽而口袋里诺基亚发出的震动将他从思绪中唤醒。 玄冥离开后,那个奇怪的循环和结界自然而然的消失,信号也时不时的会冒出一两格。 是小花儿发来的短信。 【我陪瞎子回一趟叶赫那拉的族地旧址,你尽快,海外张家来人了。】 小三爷盯着那简短的几行字,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瞎眼师父,不知那些廉价的墨镜,有没有能兜住他绝望哀戚的眼神和泪水。 哭一哭吧。 能哭出来是好事。 上辈子,可是连这个哭的机会都没有,一味的寻找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如今眼睛和家族仇恨人生两大执着都被揭除,只要汪家和它一崩,所有的一切,都会随风散去。 所有苦难的人都会解脱自由。 至于海外张家,吴峫抬手浅浅摩挲了下咽喉,脑海中倏而一瞬间闪过些许碎片式的画面。 不清晰,不连贯,也记不起明确的条理。 青铜树,光茧,虎视眈眈的口中猴和烛龙,怀里的尸体,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和张海客。 一闪而过。 似乎接近了秦岭,一些刻意掩藏的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吴小佛爷并不拧巴纠结,比起这些,他对即将到来的,和张海客的见面更为期待。 两张绝对相同的面孔,一定能带给他们更多的乐趣与刺激。 他和小花儿也想尽快将这些祸患彻底根除,几乎成为了一种心病, 只是经历过一次便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狡兔三窟,移花接木是他们擅长的伎俩。 一个坑摔倒一次是不小心,摔倒两次,那就是记吃不记打的傻逼。 花儿爷明面上已经将手伸向了古潼京张啓山留下的遗物,背后安插潜伏进行的如火如荼。 他们短短的几个月干了很多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并不只是韩信一人的专利。 “我给你秀秀姐发了消息,她已经在来的飞机上了。一会儿天亮我送你出山,受伤了带着你也是累赘,回家好好养着去,省的下半辈子还要我出钱又出力的伺候你这个难缠的活爹。” 吴峫这番话虽说不好听,但好歹也真遂了儿子的心愿叫了声爹不是。 小三爷是爱他的,小三爷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最心软最善良的人。 黎蔟头都没抬,一门心思都在那些水晶兰上,平常也没见他对花这么感兴趣。 吴峫也不管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满脸晦气的补充。 “你,和你秀秀姐,离那什么豌豆射手远一点儿。” 张海盐那只死狐狸在南洋的名声可不太好,又是个心理变态,跟他扯上无论什么关系,难免要头疼。 “你家住太平洋啊,管那么宽。” 小狼崽子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敷衍了一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黎蔟。”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三爷也没多说,只是牵起眉眼无声的笑。 这番打趣便也理所当然的被当成了耳旁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第330章 美人儿、好久不见 吴峫一路背着黎蔟原路返回将他安置到了景区门口的民宿里。 临走前没忘嘱咐民宿的老板娘对小狼崽子这个病号多几分照顾和操心。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世间永恒不变的至理,也免了黎七爷“人到中年”虎落平阳出卖色相的境地。 黎蔟自然不知道邪帝内心对他恶劣的编排。 他半倚在门口望着小三爷的身影远去,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神色,眼底情绪翻涌却让人瞧不真切。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所以只能是他,第十八个孽债。 黎七爷掀唇轻嗤一声,他才不信什么狗屁宿命。 他曾经能无缘无故为这只遍体鳞伤的恶犬死第一次,第二次, 就能有第三次。 只要他乐意,谁也拦不住。 不是为了吴峫,只是喜欢刺激。 ———— 身后留下的人在想些什么小三爷一无所知。 他一个人的路走的十分顺畅,身体素质日渐好的离谱,从被照顾者成为关照别人的存在,这种感觉很稀奇,却并不差。 他穿过那片陷入循环的森林,顺着活尸的路线走向悬崖边。 那块寓意邪神的黑色石头,或许就是当年天降陨石时最不起眼的一块细小碎片。 否则只靠村民祭祀与供奉,哪怕用上了邪术,想要效仿过去远古人类得到神明回馈,所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 那些活尸被控制着疯狂的想要毁掉封字碑,恐怕是底下的东西,是那玩意儿的死敌。 一场交锋,就结果看来,是邪不胜正。 吴峫忽然想起那只饱受磨难最终依然化作尘埃的生灵,炎黄诞生地的平逢山山神骄虫。 只是不知在《山海经》中,与昆仑并列的唯一山脉——羭【音:鱼】次之山, 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修道成仙之密辛的钟灵毓秀之地,秦岭终南,是否也有着属于自己厚重的灵魂。 他站在石板旁边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下意识的按照以往的套路割了手往上滴血, 结果, 什么反应也没有。 小三爷盯了半天差点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什么嘛,白激动一场。 可等他转了身走出,那半块露出的石板上,绿色的血液像是在油锅中被煎烤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缓慢的消失于无形。 继而,以字碑为中心鼓荡出一波肉眼不可见的能量直冲吴峫的背影。 那攻击来的凶猛又迅捷,像是一瞬间就要将其目标抹杀殆尽, 因此还没等站在悬崖边往底下瞧的邪帝转过身看个究竟,人就已经被拦腰打击轰飞出去从山涧裂缝之间滚落, 尖锐凸起的岩石与横七竖八的树杈撞得全身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那股力量实在强悍,就算他本能的护住要害稳住身形,还是有辛辣的液体从喉咙里喷出来倒流进气管, 好家伙,伤到内脏吐血,这还是重生异变头一回。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快。 等小三爷落在江边支流的小溪旁,眼前昏暗的重影消散,感受着身上断裂错位的几处伤痛龇牙咧嘴。 身子底下鹅卵石冰凉硌人,时不时的有水流漫过来浸湿身体和衣物。 吴峫浑身都痛,一点都不想动弹,摊平了手脚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色发呆。 他身上的伤势如果只是单纯的创痕,根本不需要理会,只要等他一觉睡醒就会全盘复原。 但是,坏就坏在,还有骨折和错位。 小三爷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故事告诉他, 不要和黑瞎子一样手贱到处撩闲,不然会立马遭到现世报。 真烦啊。 他甚至不敢躺太久,如果按照现在的身体状况快速愈合,少不得要将移位的骨头再次打断而后复原、 想想就痛的窒息。 好累啊,他有点想大张哥和胖妈妈。 只是怨念归怨念,还是得爬起来处理。 一边处理一边疯狂的头脑风暴。 字碑对他的血是有反应的,但怎么也不该是这种。 只是转瞬间他便想到, 他的血液和其他圣灵同出一脉,但又掺杂了其他不可言说的东西, 这样的混杂,就像杀毒软件一时无法分辨文件性质,从而决定当做病毒一并处理。 啧。 他就说嘛, 人工智能永远不能取代人类。 毕竟人类有时候真的挺莫名其妙脑子有病的。 只是倏而,他浑身冷汗涔涔的处理着身上的问题,冷不丁听见拐角的山石之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沉稳有力,却刻意放轻了脚步,一听就是练家子。 这原始森林危险的山沟沟里,这么晚了,可不会有什么正经人。 但他没动,他看上去浑身上下狼狈至极,没有一点威胁性, 甚至人都没看着就已经在脑子里自动编好了一套说辞, 只是没想到,那人很快现出了身形,在弯月华光的照耀下,挺拔俊逸,绝世无双,一眼扫过来,便望进他眼底深处。 小三爷有点儿看呆,仿若梦中。 愣了半天,直到人抬步走过来,才如梦初醒般眉眼舒展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 “嗨美人儿,好久不见。” 邪帝的眼睛熠熠生辉, 却隐隐的像是觊觎宝藏的恶狼。 第331章 脚踝上的纹身 吴峫知道来人是谁后,瞬间放下了戒心毫不遮掩自己身上的伤口和疲惫,顺势倚靠在身后的树上尽显无力与虚弱。 就连原本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也在转瞬间消泯无踪,只余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眸。 很奇怪,明明他已经不那么疯癫神经,性格里阴暗的一面也随着时间和一切的顺利,而被压制隐藏逐渐治愈。 可到了张起灵这里,他却似乎永远像个变态一样,乐得与对方做着这种你猜我猜的弱智游戏。 他乐此不疲的演,张起棂也不厌其烦的,从不会让戏掉在地上。 即使大张哥已经将他的本性看了个彻底,依旧对他的装模作样照单全收。 闷油瓶会纵着他的,无论这样的事情发生多少回,小哥也绝不会拆穿他。 可这样的纵容越多,邪帝便越发的来劲。 似乎前世所有被高压克制的恶劣,在此时遭到了剧烈无法抗衡的反弹。 他忍不住,想要做的更过分。 想感受张起棂波澜四起的情绪,想看他从容破碎,想那双向来淡然的眸子深陷情欲,想听那张薄唇轻喘呻吟时唤他的名字。 “吴邪。”张起棂已经站到他面前。 小三爷闷着声低低的笑。 但他不能,因为名字是人类最短的咒语,是枷锁,也是牢笼。 他真是疯了。 遇到这老小子,就没有个正常的时候,无时无刻撩拨着他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大张哥似乎并不明白吴小狗为什么发笑,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树下的人,微眯了眼睛将他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 而后才缓缓蹲下身,平淡的注视小狗崽子的眼睛。 “你跑了。”像是陈述事实,像是威胁。 但小三爷,似乎又从中听出了某种微妙的情绪,那种感觉不太真实,好似是幻觉。 他分辨不清。 “没有,还不是黎蔟那崽子非要过来玩儿,我不放心。”舌灿莲花,能把死人都说活的本事,早就从师父那儿出师自立门户。 “那他人呢。”闷油瓶不置可否,低头摩挲面前因为错位而高高肿起的脚踝,表情一如既往,只是紧抿的唇泄露了思绪,远不如看起来那般平静。 吴峫指尖一颤,下意识缩脚,却被人牢牢抓在掌心动弹不得。 有点痛,但更多的是嗓子眼里的悸动和干渴。 夜色,森林,独处,和亲爱的兄弟, 这个动作,是不是过于暧昧了。 脑子能格式化吗,他想清除一些废料。 都怪黑瞎子误人子弟。 “他菜,腿断了,被我送回景区门口,让秀秀接走了。”他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 黎蔟要来的,他走了你为什么还在这。 “额、小————啊——痛痛痛痛!”讪讪的解释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己一阵鬼嚎终结,就差挣扎着原地起飞。 转移注意力的老套路,在小三爷身上从来都屡试不爽。 闷油瓶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正要松手,却恍然间看见自己手底下握住的皮肤,有一片墨色的痕迹。 那是一个纹身。 吴邪的左脚脚踝跟腱处,有一个纹身。 第332章 你抓到我了 吴峫的左脚脚踝跟腱处,有一个纹身。 那片肌肤,明明在山东临沂的时候还是专属于白斩鸡青筋毕露的苍白。 是什么时候有的。 根本不像是王月半手腕上那样突然出现浑然天成的痕迹, 而是犹如他身上的麒麟那般,人为印刻。 大张哥并没有觉得这种东西出现在小狗崽子身上很奇怪,吴峫这个人,本来就不能,也无法被定义。 他根本也不会因为身上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就变得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他。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哪怕杀人不眨眼,哪怕面目狰狞,哪怕机关算尽岁月蹉跎,他的底色,依旧是希望所有人都好好活着的小三爷。 所以,纹的是什么。 只是小三爷没有给他看清的机会,在小哥垂眸定睛的瞬间就已经触电般收回了脚。 倒不是有意的, 就是疼。 但凡是邪帝自己下手,咬咬牙就过去了,甚至连脸色都可能不变一下。 但下手的是张起棂, 就像摔了跤的小朋友,原本并不怎么难受,但大人一哄,就忍不住要扯着嗓子嚎, 当然,小三爷演的成分居多,可那又怎样,麒麟崽子又不会不管他。 只是很奇怪,今天的闷油瓶有些反常,他没看小三爷,只是就着刚才的姿势敛目低眉,盯着自己猝然空荡的手心,脑子里忽然再次冒出了刚才那句话, 又跑了。 又。 他似乎永远抓不牢吴峫。 就像他孑然一身抵御命运的洪流,原本也是什么都没有。 就连面前这个人,都是他在透过阴暗的缝隙,窥视的别人的宝藏。 闷油瓶的眸光在这一瞬间忽而变得有些奇怪,只是他一向表情寡淡,原本就是天塌下来眉毛都不动一下的主,现下,好似变得更闷了。 只是如果小三爷知道,风水轮流转,从前他追逐不到的风,如今却因局面翻转有了与他同样的感受, 不知会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吴小狗一开始会洋洋得意的疯狂摇尾巴,但过不了多久,小怂瓜就会转而开始心疼起他家的闷油瓶,并自责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发现并好好照顾他的情绪和灵魂的出口。 世界上恐怕再没有如他这般会自我说服,自己哄自己技能娴熟的傻子了。 就像现在,小三爷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大张哥的异常。 脚踝的疼痛缓和多了,只要消了肿就问题不大,但踩在地上还是有点无法用力造成的趔趄。 只是这会儿他哪儿还顾得上这个,他光是看着张起棂孤零零的待着都心里难受, 更别说他这副神色恍惚的样子。 扶着身后的树踉跄站起身往前挪了几步,随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蹲下身歪着头强硬的往人视线里凑, 闷油瓶的脸色其实看上去很平常,淡然,平静,带着某种天然的神性。 只是小三爷看着他这张绝色的脸便隐隐觉得心头梗的慌, 他们就像窑里的两口钟,一个被敲响,另一个必定能共鸣。 他斟酌着措辞,垂下的眼睑看到小哥临时放在地上的平板,上面的绿色圆点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着光。 自己身上的定位器他是知道的,当初为了让小花儿安心而装上的高科技玩意儿,如今倒成了用来逮他最便利的工具。 怪不得会“转角遇到爱”,真是意料之中的场面。 他伸手自然的将它拾起放到万能的口袋里,抬眼一寸寸的扫视面前的身影,转眼间瞥到大张哥脖子上已经落痂的浅紫色, 那是他半个月前留下的齿痕。 邪帝的呼吸倏然一滞,指尖一抖似是想要抬手触碰却最终还是作罢,像是被刺痛一般挪开眼, 只是哪怕在这种松散的姿态之下,张起棂的身躯依然像一头蛰伏的凶兽,给人十足十的压迫感。 这不是故意散发的威势,而是强大的武力值和他本身自带的无谓凝结出的气场。 一个吐口痰就能把人脑袋穿个洞的牛逼人,这谁能不怕。 但这是张起棂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抬眼正对他的视线, 吴峫忽而在这一刻,好像隐约明白是哪件事让这锯嘴葫芦的小子心里起了波澜, 想通了关窍,邪帝倒也不磨叽,他的脸皮在这些年早就被磨练的登峰造极,只是早些年他对张起棂这个人还怀有敬畏之心, 无数次生死关头执行他简短的命令已经成为本能,潜意识在他面前犯怂。 但如今,这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壁垒早就因为神明的死亡被击了粉碎。 于是小三爷伸了手,握住闷油瓶坚韧有力的手腕,引导着微凉的掌指攥向自己的咽喉,轻笑着开口。 “你抓到我了,小哥。” 张起棂倏而抬眼看向小三爷,喉结在指尖滑动, 旖旎又玩儿命的色情。 第333章 世间情动,皆是碎冰碰壁当啷响 张起灵倏而抬眼看向吴邪,面前那张清隽秀逸的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笑,清澈的眸底多种色调交融互汇,却不见浑浊盈满了认真。 掌中是脆弱纤细的脖颈,喉结微微震动间,引得感知无比细腻敏感的发丘指微微泛起麻痒,细长有力的掌指轻颤了一瞬,生生克制住了想要蜷起的本能。 你抓到我了,小哥。 无论我如何机关算尽嚣狂无畏,但唯有你,能永远轻而易举的抓住我的命脉,掌握我的生死。 只要你想。 性欲、爱欲、死欲,三者最强烈的时候分外一致。 骇人的野兽心甘情愿的收敛爪牙套上锁链,显现出虚假无害的温顺以及倾尽一切的偏爱。 闷油瓶瞳孔微缩,罕见的失神,那一刹那周遭的世界似乎开始失去原本的色彩,变得无比安静。 视野变得狭隘逼仄,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的向后退却消泯黯淡无光。 咚!咚!咚! 在一片死寂中,有人近在咫尺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振聋发聩,心脏暴烈的鼓噪着像是要跳出胸腔。 太大声了,你好吵啊吴邪,比船上还吵。 闷油瓶微不可察的弯了眉眼,无奈又纵容。 小三爷在碎碎念,但他没听清,恍恍惚惚耳边无尽的响彻耳膜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直到吴邪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摆出一桌子的食物走向几步开外的水边稍作清洗, 张起棂才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那让人脑袋空白血脉贲张的声音总算可以消停。 他喝了口热水,伸手去剥手心里散落的奶糖,倏然动作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 心跳声还在继续。 不是吴邪。 是他自己。 大张哥似是被意料之外的状况震的有些无措,久久的没有动作。 又似是在仅有的记忆中搜寻这番遭遇的缘由与应对之策。 但显然,并不成功。 倏忽间,他怀着满腔的困惑偏头,一切的始作俑者脱掉了脏乱的血衣,正赤裸着上身站在河里。 圆月的华光之下,薄肌线条流畅,照映出一截劲瘦带着明显弧度的白皙腰身,被揩上身的水流一路畅通无阻的落进引人遐想的腹股之间。 张起棂呼吸一滞,微眯了眼睛无意识的喉结滚动。 方才那种血液奔腾似赤马嘶鸣长啸的感觉愈发剧烈,连耳鼓都在震颤共鸣。 抬手摸了摸心口,眼中只余茫然,他不明白这种酸涩夹杂着柔软的悸动,带着几分难耐想要触碰的嗡鸣到底是什么。 上一次这般情境,还是他的母亲,给了他一颗会跳动区别于石头的心,让他学会了想和念。 那吴邪呢,吴邪在教会他什么。 张家族长能正视自己身上被三番五次撩动起的七情六欲,哪怕张家惨无人道的教育过分严苛,他终究也不是高坐莲花台的神佛。 他能淡化自己的情绪,能摒弃精神层面不必要的糟粕。 不是没有波动,是没必要。 只要他想,他也是会因为吴邪的遭遇感到难过。 因为他的求死而愤怒。 他也会纵容,会不动声色的诱哄,会忍不住想要他好过些,不再那么多灾多难,想要尽他所能的减少他的执念与苦难。 他将一切不寻常都归咎于歉疚弥补,与不忍心的关照。 张起棂不懂爱,也永远不会说爱。 他只会说吴邪,然后在很多年后的某个夜里骤然从梦中惊醒罕见的冷汗涔涔,那时,他才会蜷缩在那个黑暗空寂的房间里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世间情动,不过是碎冰碰壁当啷响。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存在。 暴烈的爱意,会穿透世界上所有的牢笼让满身创痕的躯壳生出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被没有半分平息的心跳震醒,闷油瓶恍然发觉自己直勾勾的盯了小三爷太久, 这不应该。 因此他仓惶的移开眼去看月亮,却还是只能看见澄净滚烫的烈阳。 小哥怔然,胸腔里的颤动像是要将他所有的意志击溃,陌生又刺激的快感震荡着灵魂让他无从抵抗。 倏忽一瞬,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向后一靠放弃了思考。 张起灵只坐在那里望着吴邪,静静地感受他带来的喜怒哀乐波涛汹涌,任由不自知的爱意野蛮生长。 他依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如果是吴邪,他坦然的认命。 森林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溪流也是冰凉,好在小三爷也不是从前风一吹就会感冒的弱鸡体质, 可实际上,他是真不想用小屋子里那个浴室,总有种令人奇思妙想的尴尬。 透明玻璃被围观洗澡什么的,即便有粘板阻隔视线,但还是想想就浑身刺挠。 他一个人也就算了,这旁边还坐着个补刀小能手,这厮要是嘴一张秃噜几句有的没的,可怜的邪帝那是绞尽脑也接不上话。 他又不是厚脸皮的黑瞎子。 所以还是算了。 但已经半个月没洗澡,感觉又脏又臭身上还带着血,最终两相权衡,选择了第三条。 他粗略的在水里擦洗涮了个澡,在荫蔽处内裤外裤鞋袜换了一整套,却在穿上衣的时候犹豫了一瞬光着膀子走了出去, 头发还没擦干,现在穿水滴上去不出意外湿哒哒难受的还是他。 歪头想了想,反正在小哥面前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 无所吊谓。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没见,大张哥的眼神有些微妙。 好像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但他又说不上来。 小三爷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坐下,这老小子就那么看着他盯了一路。 虽然距离也不远,就是有点渗人,还裹挟着点别的东西。 因为一般情况下,麒麟崽子这么瞧人,都意味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怎么了小哥,我背后有粽子吗,还是这里有不好的东西。” 吴峫擦着头发把周围扫视了个遍,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大张哥依旧看着他,眼神有些游移,但也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你看什么呢。” “看你。” 意料之外,连见多识广的小三爷都被这两个字冲击的一愣,他与小哥对视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旋即伸手摸他的额头,瞪大了眼睛语气一惊一乍, “卧槽,这么烫,真烧傻了啊。” 张起棂这回没说话,只是轻轻拉开他的手,眼底倾泻出一丝浅淡的无奈。 怪谁啊。 第334章 两人加起来甚至不如一条鱼 吴邪最终还是没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大张哥变得如此反常。 他当然看不出来,小三爷最熟悉的,莫过于与他们一起隐居雨村的大张哥。 而这位所有记忆都已经恢复健全的闷油瓶,无论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他都能摆出一副雷打不动的平淡,不会让任何人窥见一星半点的心思。 哪怕这个人,是吴邪。 也尤其是,吴峫。 百岁老人,当然也有他的顾虑和担忧,也因此,他会将一切藏匿的很好。 张起棂一开始就不是个少言寡语的哑巴,进入西王母宫陨玉之前的张起棂,脑子里的东西很少,也不记得多少身上背负着的沉重又繁杂令人不得安宁的过往和责任。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在西沙海底对吴峫讲述自己记忆中的故事,在塔尔木斯多的篝火前自我剖白。 他是愿意多说几个字,情绪也会有所波动和表露的,只是当时那会儿的小三爷,满脑子都在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等他回过神来,闷油瓶已经进化的更闷了,他丧失了千载难逢的探索机会。 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他们中间已经隔了一扇青铜门和漫长的十年。 所以,哪怕是重生的邪帝,也无法对张家族长如今这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惊悚状态有所定论。 因为他根本没见过。 但吴小佛爷也不纠结,他一个月还能有三十一天不痛快,人张起棂这么大岁数了,偶尔发个老年痴癫怎么了。 怎么了?! 也是,连小哥自己都不清楚的状况,小三爷怎么可能明白。 于是这件事很痛快的被抛到了脑后。 惦记着胖子和老痒,他们并没有在原地耽搁太久,等收拾妥当了坠在大张哥后头屁颠屁颠的往前走。 没有和黎蔟一起时看起来稳重可靠,完全就是一副狗仗人—— 算了。 说他他又不高兴。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相隔太远,王月半几乎是看到痕迹的瞬间就示意闷油瓶先行一步去找,也完全是出于对小三爷本能的保护。 吴峫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胖妈妈不确定他对于身边这另一位与大花完全不同,一问三不知的“素人”发小,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但以他对小天真的了解,这小子一定不希望牵扯更多的人陷入囹囵。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福。 只是等吴峫和小哥与他们汇合,就看见这俩心大的坐在溪边儿,点了堆篝火一人抱着一条鱼翻来覆去的烤。 胖子嘴里还叭叭呢:“要是天真在就好了,他身上带了好多秘制调料,老子这些天吃干粮吃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我这一身的膘可遭了了大罪了。” 吴峫的脚步滞了一瞬,脸色有些微妙。这绝对是他兄弟,亲生的,他和小哥两个大活人居然还不如一条鱼来的要紧。 “调料?下下下斗不带装备带带调料?老吴这这斗正正正经吗?听听着就就不靠谱。” 听到这个声音小三爷眼神一暗,是老痒,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甚至变得踌躇不敢上前。 近乡情怯。 霎时间,心酸、难过、想念还有无尽的愤恨后悔,同时涌上心头。 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剌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散落了一地的血肉与痛苦。 当年的秦岭之行以后,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老痒,甚至,他已经打算好将这个秘密咽到肚子带进坟里。 哪怕是对胖子和小哥。 不是不信任。 而是他私心里希望,就算是因青铜树而生的复制人,他也希望解子扬能够不受人打扰与母亲过得快乐。 空旷的房屋,缝纫机上母亲撕下的脸,与渐渐遗忘不记事的无奈,永远不要再现。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对原身老痒的一种背叛。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希望他活着。 刚毕业那会儿接手吴山居,老痒也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所有的生意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吴峫一直都是甩手掌柜。 老痒虽然嘴里骂的起劲说他娘的你这小白脸软饭硬吃,但实际上也乐意纵着他去做自己天南地北天真无忧的梦。 但突然一天清晨,老痒留下一张字条从此消失。 再也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像这个人,突然之间从人间蒸发。 直到那年年初,金万堂拿着拓本来到吴山居,拿出一个手表,说自己是老痒介绍来的。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解子扬不在的这几年,吴山居的没落也间接的证明了小三爷实在没有经营此道的天赋。 那些年他时常会想,老痒如果还在,吴山居会不会是另一番热闹的境地。 但没有如果。 哪怕很久很久以后,吴山居确实繁荣昌盛,却也已经少了一抹永远会站在他身边的影子。 可直到他在古潼京翻云覆雨遮手遮天,在雨村安逸养老不问世事,吴小佛爷想破了脑袋,也未曾捕捉到一丝一毫当年老痒突然离开的真正原因。 解子扬不会冒昧的重回九门这条不归路。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出身,被人费劲心思摘干净了身份养在外头,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重蹈覆辙。 他知道这一切,必不会让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那么,究竟为什么。 这一次,老吴终于有机会当面问一句老痒。 第335章 好久不见,老吴 胖妈妈和老痒嘀嘀咕咕了半天,忽而似有所感的回过头,就瞧见自家小天真跟被渣了似的,失魂落魄的站在溪边的林荫里满脸怅然。 “呦,发现一只野生小三爷,怎么这么巧啊,竟然能在这里遇见您,是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呢。” 诸葛肥龙语气抑扬顿挫腔调古怪,根本不可能被忽视,而且就是聋子也能凭着那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表情将他的情绪看个明白。 简直妥妥一丈夫常年不归家的怨妇。 小三爷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着这番阴阳怪气下意识就摸了摸鼻子,久违了,这种被骂孽畜的感觉,简直头皮发麻, 偏头看向闷油瓶儿,救命—— 可看过去才发现,这小子不知老早就已经平移出去了好几步远,看树看水看月亮就是不看他。 吴峫默了一瞬,牛逼了我的哥,平常只要视线落在身上就会看过来的人,咋的,今天系统故障了是呗? 啧,刚还说看他呢。 谁说漂亮的女人不能信,这长得漂亮的百岁男人也他妈一个样儿。 指望不上。 小天真心里清楚,但凡他回嘴,哪怕一个字,等待他的就不止这简简单单的两句。 邪帝为了不挨骂,这几步路的距离愣是被他走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但最终他也只是笑着上前,与迎面而来的摸金小王子大拇指相勾掌心相贴,顺势把自己塞到了对方怀里。 他做这个动作,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去去去,我不是小哥,我不吃你这套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连个字条你都没留,能耐死了你,怎么着,你这是一会儿看不住就要上天是吧?说好的不会单独行动不会乱跑,说话跟你三叔似的,都他妈是放屁。” 胖妈妈装模作样的推拒躲避,嘴里还在连绵不断的输出。 “别骂我了,我知道错了。” 麻溜的认错,满是真诚。 但胖爷是谁,都这么熟了,能听不出这小子在玩儿什么文字游戏? 毫不客气的嗤笑,蒲扇般的大手抬起来有心想抽他两下, 可等手真落在小狗崽子背后,却是本能的拍了拍,像是安抚他,又像是安抚自己。 算了。 随即却敏锐的发现,小天真身上过于崭新整洁的白色冲锋衣、微微散着湿意的头发, 没有泥土,没有血腥味,明明刚才还看到他的血液滴落痕迹,显然是刚洗过,周身还飘着若有若无的碘伏味儿, 这是受伤擦洗之后,处理了才过来? 所以小哥才去了这么久。 以如今天真的体质和能力,能伤到他的东西可真不多。 喉咙一堵,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的心思瞬间淡去,只是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不听话却多灾多难的崽,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三爷以为少不得一顿毒舌的数落,结果他一认错王月半就噤了声,搞得他还挺奇怪, 但无论如何,不用挨骂那就是好事。 这个拥抱短暂几乎只持续了几秒,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胖爷松了人,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叉着的鱼晃呀晃,用胳膊杵他, “吃了吗您内?” 小三爷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罐调料扔给他,摇头失笑。“没有,给我也来一条。” “得嘞。” 转过身,吴峫在昏暗的天色里,一眼看到了满脸高兴起身,脚步却刹那钉在原地神色晦暗的老痒。 解子扬的一生其实很简单,只有妈妈和吴峫,他被千方百计的扔出诡谲的泥潭,却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他本该肆意安逸的人生。 这是小三爷的发小,可解子扬才是本该被所有人遗忘,窝在吴山居里当一个有实无名的二老板,从而被保护着,一辈子自由洒脱。 而不该是邪帝和花儿爷那般,强行成长扛起责任,一辈子痛苦的困在所谓的宿命里不得脱身。 明明就连解连环和吴叁省都这样认为,可为什么他还是遭了难。 邪帝眼眶发热,浑身都在微不可察的轻轻发颤,这一刻,他心中的怨恨达到了顶峰。 长生,终极。 到底什么时候,到底葬送多少人的一切才能终结。 老痒精着呢,才不会被人三言两语的就骗来秦岭倒什么不知名头的破斗,这里头要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吴峫不信。 冷静吴峫。小三爷这么劝自己,轻轻吸气,掐着手心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久不见,老吴。” 似曾相识的话,场景和情绪却截然不同。 这一瞬间,吴小佛爷所有的心理建设坍塌,情绪全面崩盘。 第336章 一别两宽 这一瞬间,吴小佛爷所有的心理建设坍塌,情绪全面崩盘。 他看着面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痞笑着的三角眼小子,满腔的哀愁与苦痛,突然之间全都变成了怒火直冲天灵盖儿。 小三爷会委屈自己,但邪帝不会。 当情绪上头的一刹那,吴小佛爷顺应本心抬拳就打。 第一下落到脸上之前,小天真尚且还能保持些理智。 但当老痒抬手护着脑袋结结巴巴开口说话之后,小三爷有些收不住了。 “干什么老老吴、你他娘的几几年不见,脾气怎怎么变这这么大。” 解子扬摸了下唇角的伤口,皱眉轻嘶了一声,可抬眼看到吴峫这副样子,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小子一定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虽然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宰人,可明明就红着眼眶强忍泪水。 真好啊,无论发生什么,吴峫从来都只会是吴峫。 这一霎那,三年里所有从噩梦中惊醒彻夜难眠的彷徨和不安,全都被悄然抚平。 小三爷的怒火没有平息,反而因为这种熟悉的,吊儿郎当的散漫腔调愈演愈烈。 管他什么原身老痒,什么复制人,解子扬就算他妈的成神了,他也得出了这些年惦记了一辈子的恶气。 “你他娘的管我脾气大不大!老子不仅脾气大,拳头和力气也很大!” “我让你学狗屁电影那套玩儿留字条离家出走的戏码!” “去你大爷的一别两宽!狗日的那个词是那么用的吗,老子是你兄弟不是你相好你个蠢货!” “老子让你一别两宽!让你藏着掖着自作聪明!让你销声匿迹拒绝探视!” “我安安分分的待在吴山居当我的小老板?你要去闯一番大事业?哈?” “这就是你说的事业?你他娘的闯的好呀,你牛逼啊,考古文物上交国家怎么就不算是大事业呢是吧。” 只是说到一半,倏而闭嘴骂人的语调戛然而止,只是架势却丝毫不见收敛的越打越凶。 根本不给老痒开口说话的机会。 知道老子从小怕黑还关老子小黑屋吓唬我! 撒个谎漏洞百出,一路上还要老子帮你遮掩圆谎费尽心机,要是想跟你计较早他妈发难了,就你个缺钙的还觉得自己很机灵! 狗日的还拿枪指老子!复制人怎么了?!复制人也不行!我他娘的还天选之子呢你个憨批! 让你不信我! 让你、 让你—— 让你丢下我,死在我看不见找不到的无人角落。 吴峫拳拳到肉下手毫不客气,却也尚存着理智克制的收着大半的力道, 依稀的惨白月光点点滴滴洒在他的面容,将他脸上的泪痕映了个无所遁形。 原来邪帝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胖子原本招呼着小哥抓鱼,可事发突然,他起初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喊加油给小天真打气,可到了半路感觉到小狗崽子的不对劲又突然噤了声,望着老痒那张脸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诸葛肥龙看着停了手跪在地上却依旧揪着人领子不说话也不松手的吴邪, 倏然偏头问身旁沉默的张起棂。 “我们在十年里,见过这个张脸吗?” 大张哥瞥了他一眼,看上去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显然是知道他说的十年是什么。 西沙海底墓里,借朱雀的光探到了吴峫曾经的那十年。 “没有。” 这一次,他几乎不假思索,回答的十分利落。 一时之间,这哥俩看着几步开外的竹马,陷入了某种死寂的氛围。 沙海十年,邪帝几乎用上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就差没把自己一分好几半,哪里需要往哪里填。 在这个局里,吴峫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王月半,黑瞎子,解雨臣,霍秀秀,甚至是黎蔟杨好和苏万。 他爱的人,爱他的人,关系匪浅的这些,根本不会作壁上观。 那么,如眼前这般有深重感情的发小解子扬,那时又去了哪里。 如果单论这个人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模样,胖妈妈还能说小天真在保护自己兄弟的安稳不愿他陷入泥潭。 可眼前这副场景,却让这个答案没了逻辑,如果解子扬是和他们一起死在了终点的那场反扑。 小天真更多的应该是释怀和轻松,而不是眼前这般—— 这般绝望。 似乎是明知道结局,却根本无法避免的厌恨和痛苦。 所以,排除错误选项,这人是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而且,就连邪帝重来一回的如今,依然无法挽救。 花儿爷介绍这个人的时候只说是远房亲戚,和吴峫几乎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虽然胖爷听到这话感觉莫名的有股酸味儿,但并不妨碍他记住重点。 这就是个所有人都想要摘出去的实实在在的干净人儿。 是病死了还是出了意外? 天真打的这么痛快,不像是对待病人。 那么,就是出了意外。 无法避免的?意外? 胖子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再次轻声开口。 “小哥,有什么东西,是重生也无法改变的。” 夜色中树影随风摇曳,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一片尤其宁静,几乎连虫鸣都少得可怜。 只有不远处吴峫的一声声质问和解子扬低笑着安抚解释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这一次张起棂没有回答,他盯着二人看了很久,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就在胖子不指望他能打开瓶盖放个气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过去。” 重生之前的过去。 王月半一怔,随即翻了个白眼儿。 “我当然知道是过去了,可这人不是还在这儿,不没死呢么,有什么来不及的。” 这一次,大张哥再也没有开口。 胖妈妈想来想去,最终只是嗤笑自己被小天真和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搞的魔怔了,脑子里就没个正常的东西。 说有终极他信,说有女娲和圣灵他也信,有终极有麒麟血脉有长生有稀奇古怪作用的草药和记载,再多点儿神奇的东西也不奇怪。 但你要说死人还能站这喘气儿,说话结巴还被人暴打着不敢吭声? 可拉**倒吧。 最终胖爷只是将这一切当做自己闲得无聊的推理游戏,转眼便抛到了脑后。 不是没脑子。 只是相信天真。 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猜来猜去没意义。 第337章 三年来的梦 “老吴、松松先松手,你他娘的再打我就真断气儿了,气性咋这么大呢,你听我解释。” 神奇,这人着急了还真就不磕巴了。 本来一直都没怎么反抗任由小三爷上手,但再不拦是真不行了。 疼不疼倒是其次,毕竟是他理亏在先,兄弟间这都是小打小闹,一直都这么长大的。 可这会儿小三爷脸上的绿色花纹儿库库往上冒,老痒又不是瞎子,他心里一凛,也不管对方还拎着他领子准备暴揍,握住手腕就把人拉近了往脸上瞧。 绿色的,藤蔓花纹,从脖子往脸上延伸逐渐蔓延进眼睛,将眼白也开始浸染成莹莹的绿色。 衣服底下,应该还有一截儿。 “狗日的你你先等等,一会儿再再给你打个够,只是你你这脸上——是什么东西?” 解子扬的语气平稳,甚至骂声中依旧带着不以为然的痞气笑意,只是眼底却夹杂着一些微妙难以察觉的情绪。 像是担忧,又像是因为回忆起什么而闪过了一抹浓重的心疼与惊悸。 吴峫正气头上,自己的问题都没得到答案,还反过来被问了一脑门子问号,不由得更气了。 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老痒的这番行为,只会被盛怒的小三爷归类为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 一种,一拳打到棉花,对方还若无事的扯犊子问他今天拉屎了没的无力感。 也因此,大半理智已经离家出走的小三爷错过了可能是唯一一次的,知道自己脸上异样的机会。 吴峫挣开制着他手腕的爪子,揪着人衣领摇晃了好几下,咬牙切齿: “你他娘的少他妈给老子装蒜,既然出来了,你不好好在家照顾你妈,狗日的又往深山老林瞎几把晃悠什么!?人家吃一堑长一智,就你直肠子吃完就拉是吧,你别转移话题,回答我!?” 邪帝的情绪,对自己人一向内敛。 即便当初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就生不如死,可唯一一次的原形毕露哭到不能自已,也只是在献王墓时于张起棂面前昙花一现。 但此时此刻,他几乎是涕泗横流的在嘶吼咆哮。 可老痒的关注点,却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听到这番话,解子扬的眼睛登时一亮,也不管上一秒爪子才被掀开,又扒上去抓着小三爷手腕握的死紧。 “果然是你。我我就知道是你,老吴,是你派了人照照照顾她,对不对。” 当年在秦岭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直到被抓,他都是浑浑噩噩话都说不清楚的状态。 唯一担心的就是独自在家年迈的母亲。 尤其是这三年来的每一夜,他几乎都做着同样的梦。 荒诞和悲哀、心疼与怨怒、夜夜不得安宁。 这几年的牢狱生活带给他的,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 梦里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悸和无力的愤懑。 但吴峫根本没接腔,他只执拗的要向面前的人讨一个说法。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家好好照顾你母亲,为什么要再次踏足这里,告诉我为什么!解子扬!你给老子说清楚!我让你说话!” 拎着人领子憋得人堪堪能喘气儿,还要怪人家小结巴说话慢。 但老痒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从天而降的刺骨冰水,浇了小三爷一个透心凉。 “因为你他娘的跑这儿来了,狗日的老子担心你。” 第338章 蒙太奇式谎言 “因为你他娘的跑这儿来了,狗日的我担心你。” 突如其来的辩解过于掷地有声,那一瞬间来自话语的冲击力,就连暴戾如邪帝都忍不住呼吸一滞,定在原地呆了一呆。 但转瞬之间,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面色一皱,继而再次抬起手,拳风呼啸着,照着脸砸了过去。 “你他爹的又想骗老子,你个驴蛋子嘴里就他妈的没一句实话。” “嘶——我我艹!吴小三儿,说真话你都不信,你别再打了嗷,再打打打我就真还手了啊,我要还手你别别——别怪我啊!!” 因为读不进去书,中专毕业早早便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缘故,解子扬的脾气其实称得上暴躁,尤其是寸头三角眼满眼的凶光,在这个时代堪称痞子混混的标配。 只不过,最重要的妈妈和吴峫总是例外的。 即便此时此刻放了狠话,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下一秒还是要抬手护着脑袋乖乖挨揍。 “真话?这算你他娘的哪门子真话?!还敢说为了我!?为你个头你个死骗子!你还一个试试看呢!不把你打成猪头老子跟你姓!” 话是这么说,但因为之前的那句话,小三爷的理智确实开始回笼,手底下的动作也没了一开始的狠劲儿。 只是心里头窝着一股气,执拗的不肯松手。 老痒一系列的操作之后,在小三爷这里早就没了什么信誉值,但不可否认,为了他回到秦岭这句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吴峫即便什么都不信,也依旧会对自己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存有善意。 老痒不会害他,哪怕是当年的复制人,也只是关他小黑屋用枪吓唬他,逼吴峫承认“他”就是原身解子扬。 但邪帝真正生气的点在于,他已经绞尽脑汁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为什么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依旧要执着这个没有生路的死胡同。 当初骗他来秦岭,说家里母亲需要一大笔钱,至少四百万,他以为阿姨生了病,看不得老痒为此忧虑,也心疼他母亲晚年的愁苦。 因此即便看穿了那些蹩脚的谎言,但唯独没有怀疑过为了母亲这个理由。 但这一次,没有妈妈作为借口,他还是来了。 吴峫自问,即便依旧相信他,又能打心底里交付多少信任。 从当年老痒崩溃的言辞中其实可以推断出很多东西,他回到家时母亲的脸已经开始溶解黏连在了缝纫机上。 从医学的角度去讲,人体细胞因自身固有的各种酶而发生结构破坏,身体组织开始变软液化,这种变化被称之为自溶。 而这种现象,会出现在人死后的一到两天,天气冷的话,需要更久。 人体器官中第一个发生自溶的是胰腺,即便在冰冻状态下,胰腺也会神秘消失。 而后从胰腺开始,内部组织由内向外开始腐坏,肠道膨胀产生气体,出现尸臭和巨人观。 但解子扬的讲述中,显然这些情况还并没有发生。 由此可以断定,当年老痒的母亲,死亡时间前后根本不会超过三天。 吴峫从山东回来在解府挨打的时候,就已经向小花儿求助,派人带他母亲完完整整的体检过一遍。 那时他妈妈就已经时常胸口疼痛,心动过速,低血压伴随呼吸不畅。 医生诊断病因为,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心肌供氧量不足。 这分明就是心肌梗死的前兆。 也难怪会突然暴毙在缝纫机前。 但是这一次,在发现病症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已经为解母办理了入院,进行了溶栓与降脂的治疗。 只要好好休养生息,就算不能恢复如初,但安逸舒心的颐养天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为了防止病情突然恶化,他们甚至准备了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 无论如何,都有的是办法让老痒的妈妈安稳的活下来。 只是小三爷万万没想到,从一开始,这场重蹈覆辙的旅程,似乎就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 是这样吗。 “老吴,你相信我,我我我真没骗你,你信我这次。”拳头落在身上不怎么疼了,解子扬感受到吴峫态度的软化,赶忙坐起身借机自白。 没骗我,信你这次? 吴峫颓然的收手跪在地上,盯着面前的这张脸久久无言。 你知道吗老痒,同样的话,你上次也说过。 小三爷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瞧,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执念,我不是个称职的儿子,但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老吴,我已经浪费了三年。” “我妈妈没有几个三年了,我想,我只是想弥补,想让她后半辈子过得安稳优渥,再也不需要为一团乱麻的生活发愁。” 解子扬的嗓音有些微颤抖,他被世界淘汰了太久,连手机也才勉强能用。 尤其是那些从不间断的相同的梦,给他留下了无比浓厚的心理阴影。 那种至亲煎熬痛苦的画面,几乎要让他恨得心灵扭曲。 他迫切的想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去补救。 哪怕是为之而死。 小三爷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他脸上的花纹窜动的越发欢实,暴露了他的心绪。 邪帝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发小了。 或者说,他从来没看清过。 解子扬,事到如今还在撒谎。 真假掺半,蒙太奇式谎言。 “还有你,秦岭很危险老吴,但我来过,我熟悉这里,我可以给你们带路,你信我。” 结巴,到底是心理疾病还是生理疾病呢。 小三爷漫无目的的想。 “三年前毫无征兆的走掉,也是这个理由是吗。” 老痒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脸上的纹路,这问题一出,不可避免的瞳孔骤缩。 又在顷刻间收拾好神色苦笑应腔。 “是,我太需要钱了,我想让我妈过上好日子,但你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只能走这些歪门邪道。” 吴峫在他第一个字出口的须臾,就已经平淡的收回了眼神,他低垂着眼帘静默了许久。 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夜间视物的能力也开始逐渐显现。 虽说比不上瞎子的黑夜无敌, 但也绝对比张家族长牛逼。 第339章 打不死就算了吧 吴峫蹲坐在地上,目光沉沉的盯着面前神色扭曲嘶嘶骂娘的损友一言不发。 他没下重手,但也绝对不轻。 他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但也不仅仅只是这个理由。 见到老痒的那一刻,倏而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件事。 小三爷清晰的记得当年从秦岭莫名其妙被救出后,浑身多处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民间俗语确实有些道理。 就连医生也说他至少三个月才能痊愈。 可实际上一个月之后,他就已经拆了石膏能下地利索的跑跳了。 那时的他,可不像如今皮糙肉厚血条还长。 一个26年来就算不是养尊处优,也没怎么锻炼过的成年男性,凭什么能够恢复的这般不合常理。 就凭区区时灵时不灵的麒麟竭吗? 当时小三爷没有多想,但直到长了脑子,在地下室细细回忆品味自己被当成龙脊背的过去,忽然意识到, 他回来之前,其实是摸过那棵青铜树的。 不仅摸过青铜树,还触碰过那颗会发光的茧。 老痒曾经说过,那种力量即使不再接触,也会在身上残留一段时间。 所以当时的他,因为潜意识中迫切的想要痊愈,好找到三叔追寻真相和答案,而不自觉的使用过这种诡异的能量。 当然,这只是他那时的推测。 可邪帝,找不到第二个能让逻辑通顺的合理理由。 所以,老痒脸上的青青紫紫,会是怎样的发展。 吴峫的思绪飘远,解子扬却也一直盯着他目不转睛不知在想什么,落在别人眼里的深情对视,实则各怀心思。 张起棂翻动着烤鱼,面色淡然雷打不动的盯着面前的篝火,焰光摇曳映在眼底,瞳孔中的情绪看不真切。 解子扬,代表了吴邪前半生安逸幸福的二十六年。 “嘛呢嘛呢天真,自己什么样儿心里没点逼数是吧,你要真想下手,那不就是妥妥的一九开,你一拳,他含笑九泉。” “既然不能打死,天真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得了,来来来,吃鱼吃鱼,不饿吗你们。” 王月半一贯是瞧眼色情商绝顶的好手,察觉到让人后背发凉的针锋相对消失,他才适时的出现。 既不会让氛围冷场,也不会被误伤。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解子扬倏地扭头,眼珠子瞪老大。 瞧老登这话说的,到底是谁原谅谁呀,怎么还带拉偏架的。 还有, “谁谁谁——含笑九泉!谁!要不是我我让着他,就就就就他这跟小鸡仔儿似的身板儿,一推就倒。” 解子扬决定为自己正名。 这倒是实话,毕竟小时候一向是吴邪出馊主意,老痒施行,东窗事发挨揍的也是解子扬,他倒是想小三爷分担啊,可这货真的是不用推自己就会坐地上的主,能指望他干啥。 得了吧。 但胖妈妈听了这话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看了眼小天真不明意味的哼笑了一声, 继而把手里插着熟鱼的两棵树枝塞到小三爷手里,走过去将解子扬扶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泥土,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可以坐下来聊了吧哥几个。” 第340章 夏禹九鼎 等王月半一左一右拉扯着俩不省心的坐到篝火边儿上,吴峫就威逼着老痒交代三年前的不告而别。 正经人谁写小纸条,小纸条算什么告别,他吴邪看上去是什么很没脾气的人吗。 解子扬只是神色微顿,不动声色的坐到小三爷和张起棂中间,这一次他没有多少犹豫,开始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三年前的一天傍晚,老痒像往常一样窝在吴山居里清算一整个月的收益与开销,瞧着天色不早正准备关门, 店里就走进来一抱着布袋子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缩着脖子脚步虚浮,走几步就要贼眉鼠眼的张望一下四周,顺势把那破麻布袋子往怀里紧一紧。 像是生怕有人抢似的。 这架势,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和他怀里的东西都有问题。 古董这一行严格说来其实算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物件儿交易不问出处不讲归途,就算来路不正一样也是能交易的,这些老油条有的是办法将自己指摘个干净。 不说老九门,就是吴叁省的盘口,也不一定能找出几件来历干净的物件儿。 他不照样活的有滋有味儿,还能活蹦乱跳的给别人挖坑牵着人鼻子走。 但这是对道里的人而言,大家不多问也不多说,彼此心照不宣。 这行外的人,那些一知半解的冤大头买家忽悠着赚他一笔也就罢了。 可眼前这种,明显心理承受能力差,肾上腺素狂飙双眼通红眼窝深陷不正常的人,一般不会有主家愿意与之有任何一点瓜葛。 先不说有没有油水可捞,就是捞着了,也得提心吊胆着这些光脚的,会不会哪天突然觉得穿鞋的压了价格,一气之下拉着人全家当垫背。 而且这种人,不一定身上背着什么债,万一哪天被抓,顺藤摸瓜查下来根本躲都躲不掉。 这些人,可他妈没一个硬气的。 为了戴罪立功,恨不得把裤衩子也翻过来给条子看看有没有抖搂干净。 因此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老痒果断开口谢客。 只是没想到,那人一张口,一嘴流利的赣江话倒让解子扬的神色有些微的缓和。 那江西老表见他态度有所软化,便赶紧出言说自己不会占用他太久,而后颤着手将怀中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言语恳求老痒给看一看。 那时的解子扬在顷刻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早年也是江西大户人家的闺女,他在那里出生,直到三岁才离开来到杭州,因此对赣江有着特殊的感情。 而眼前这个男人身体瘦弱皮包骨头也足够可怜。 他便一时心软,答应了下来。 听到这里,啃着烤鱼的吴峫动作一顿,轻轻的叹着气一言难尽的翻了个白眼儿。 可怜?心软? 谁? 你?解子扬? 邪帝狠毒,是逼迫自己绝情用以达到目的。 花儿爷狠厉,是从小的生长环境使然。 他们都是后天养成的手段。 可这老痒与他们完全不同,他的感情中,似乎天然的缺乏某种同理心,就像某种心理疾病,不是没有,而是很微弱,仅限于有限的几人。 如果沙海时期老痒在吴邪身边,只要他需要,就算汪家养了一堆半大的孩童没法处理,解子扬也能面不改色的炸死他们先斩后奏,而后转头笑着对邪帝说,看到没,这种事还得你痒哥来。 就这种性格,你他妈跟我说你心软。 行,你接着编,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屁话来。 “但是我我我没想到,他会掏出那——那么个东西来,当时我鸡皮疙瘩都起起——起来了,你绝对想象不到那是什么老老老吴,别说是一整个,就是有一片真实的碎片,我们都要发了。” 小三爷扭过头,恰到好处的露出疑惑。 但老痒满脸的兴奋,眉飞色舞的似乎根本不需要有人搭茬,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是个鼎啊,是个巴掌大做做做工精细的青铜鼎你们懂我意思吗?!” 诸葛肥龙的脸色几乎瞬间就耷拉了下去,吴小佛爷觉得,王月半脸上有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无语。 “以为什么牛逼物件儿呢,老兄你是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啊,青铜器是值钱,但也看年代和大小,就巴掌大的玩意儿就算是商朝的,价格也不是很可观,你不至于吧。” 吴峫也跟着胖妈妈很诚实的晃晃脑袋,对啊对啊,不至于,不懂。 “你们这些狗日的,你们吃肉长大我难不成是吃屎,这些我当当当然知道——” 老痒的情绪很激动,小三爷看着他突然啼笑皆非的想,绑住他的手脚这人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 也是在此时,解子扬突然诡异一笑,吐出一句话平地炸响一个惊雷, “但如果我说,那个小鼎,和夏禹九鼎有关呢?” 听到这话,吴峫下意识一愣,带着困惑与对面的闷油瓶对上了眼神, 夏禹,夏朝的大禹,就是世人所熟知的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 史料记载,大禹继承夏朝王位后,将九州的青铜聚于一处熔炼打造了九个青铜鼎,犹如秦朝的传国玉玺一般,象征王权意义深远。 而每只大鼎刻满所出产州独有的鬼神与山川草木鸟兽虫鱼,重达千钧不可撼动,又用每个州的名字命名,镇压收拢天下气运。 而此后这个皇权的象征,哪怕沉重不可移,却也像和氏璧一般流离辗转在世间,相继被夏朝之后的商和周所侵占,直到最后,秦朝灭了东周,九鼎从此下落不明。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 。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史记》 有人说,是秦皇将之带到皇陵陪葬。 也有人说,天下英雄瓜分国土财宝互相残杀,九鼎多次易主,最后掉入彭城泗水不知所踪。 这些民间异闻和传说早真假已无法甄别,后世的很多皇帝全都费尽心思铸造了九鼎,比如武则天,宋徽宗等人,由此可见九鼎无法代替的重要意义。 但可以肯定的是,直到现今,华夏所存国之重宝鼎器中,年代最久远、个头最大的是商朝的后母戊鼎。 后母戊鼎还只是商朝最普通不起眼的祭祀礼器都有此赫赫声名,成为国人的骄傲被侃侃而谈,价值难以估量。 无法想象,若是代表国运和中州之主的九鼎,哪怕碎片被找到,都将引得世界为之轰动。 第341章 北魏和梁州鼎 虽然史料有记载,一言九鼎的鼎是那些鼎,问鼎天下的鼎也是那些鼎,但事实上也只有这些文字,根本没什么可以流传下来借鉴的图像。 那老痒又是怎么确定的。 “九鼎根本没人见过,你又是怎么确定那个小鼎和九鼎有关系的?” 但说完小三爷自己就沉默了一瞬, 其实也不是不行。 就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夏朝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信仰和图腾。 那就是龙。 夏朝在世人眼里,那是最早建立的第一个世袭制封建奴隶王朝,属于石器时代晚期,青铜时代初期。 在夏朝建立之前的时间段,被统称为远古。 人类进步缓慢,所有的工艺都不尽成熟,也因此,龙图腾的展现也与后世完全不同。 那时的青铜铸造水平低下,铸造出来的器物通常素面无纹,最多也只是装饰简单粗犷的几何纹和连珠纹,还没有能力在青铜器上铸刻像龙纹这样结构复杂的纹饰。 但王所用之重器,怎可如此寒酸。 因此夏朝在石器时代简易的一头双身蛇的化龙基础上,将同方向刻画,演变成了两个相反方向围绕。 龙纹躯体酷似蛇身,粗而弯曲,躯体两侧分布有鳍,颌下有一个形似鳍的五爪,没有角,只求形似。 被称为原龙纹。 小三爷没办法违心的夸赞说庄严霸气。 确实不怎么好看,撒把米鸡都比这画的好。 但这是一种象征。 就像小三爷虽然天真柔弱易推倒的,但张起棂和王月半却不能没有他。 扯远了, 老痒的解释如他所料,大差不差,从纹刻讲到青铜质地侃侃而谈,直到最后,他忽然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那小鼎上面除了日月星辰和各种动物,还浅描了古时候梁州的地形图轮廓和山脉水流,我一眼看出了太白山。一瞬间我就确定,那就是夏禹九鼎之一的,梁州鼎的仿品!” 他谈论这些的时候,气势相当足且耀眼。 隐约可以看见吴山居二掌柜的昔日风采。 “小鼎本身的年代我无法看出,但那江西男人随身带来的其他陶瓷和玉片却是北魏的风格。” “北魏啊老吴,那是九鼎早就丢失没有任何人知道下落的时候,所以北魏一定有人见过真正的梁州鼎,并且将之记录仿刻了下来,就算没有见过,手中也绝对有相当详实的隐秘记载。” “我听那江西老表说,那里死了很多人,也许那就是这个秘密至今没有被发现公之于众的原因。” 老痒的情绪从高昂中缓缓平复,而邪帝也陷入了短暂的惊异。 别人不知道秦岭有什么,他可是知道的。 北魏哑巴军和厍国遗族厮杀,还真是两败俱伤全军覆没。 而且,这里的凶险程度,或许只有闷油瓶子和黑眼镜小花儿胖子这几个人能独自走上一遭。 反正当年的他不行。 可他们上一次去秦岭,除了青铜神树和烛九阴与光茧,几乎没有发现任何有用可以被提及的东西,更别说什么鼎。 吴邪真实的经历和老痒的措辞,前后如此风牛马不相及。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似乎是信息不对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遗漏,缺少一个重要的,将一切串联起来的引子。 可他的重生,再怎么蝴蝶,也蝴蝶不到三年前才对。 “梁州鼎?”胖子塞了一嘴的鱼,忙着处理扎嘴的鱼刺,含糊的说了几个字干脆放弃说话,用胳膊杵了杵身边走神的小天真,示意他开始讲课。 “夏朝的梁州,是现在的四川盆地和陕西、云南贵州地区。”那时候一个州面积相当大。 说到这,吴峫住了嘴忽而偏头。 “线索指向秦岭,这些人也死在秦岭,而秦岭属于陕西的地界儿,是古时候梁州的范畴。”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或许可以找到关于梁州鼎的蛛丝马迹,就算找不到也有其他的东西作为补偿,绝对不亏。” “并且觉得这是上天给你的致富机会,能让你借此大发一笔,一跃成为世界首富是吗。” 吴峫说这番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有眼神阴沉沉的盯着老痒,大有一副你要是说的不好老子立马干死你的架势。 “当、当然不是了,哪有世界首首——首富那么夸张。” 解子扬下意识讪笑着后仰身子打了个哆嗦。 “那是什么?你说,我听听。” 疯了吗,这种国家重宝,敢倒卖一个试试看呢,你他妈祖上十八代齐出都不一定能拼好你被打成筛子的尸体碎片。 “我我我就想、我我不能一辈子心安理得的待在吴山————我草我草、你——你别踹啊妈的——别踹!痛痛痛!有点爱心行吗老吴,谁家发小是你这么当的啊!” 解子扬一张嘴,吴峫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刚消下去的火噌的一下又窜上来了。 抬腿就往身旁人腿上踹了两脚。 那店在他手里都他娘的要倒闭了,水电费都差点交不起。他不过是提供了个店面和发挥平台,谁养谁简直一目了然,就一定非要计较这种没什么卵用的东西分个你我吗。 可是踹完撇开眼,看到对面小哥盯着他,眼中带着微渺的安抚意味将手心的牛奶糖递给了他,胖子拍了拍他的大腿, 小天真便又想哭了。 整件事梳理下来, 就是老痒这个傻缺觉得自己吃了白饭,为了妈妈也为了感谢吴邪,想干个大事发笔大财,而后就那么巧,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便跟着江西老表来了秦岭。 然后狗日的为了这种都称不上借口的破说辞,草率的死在了深山老林。 小三爷轻呼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糖剥开塞到嘴里,心口的五味杂陈似乎才稍稍被淡化了一些,轻皱起的眉眼也缓缓舒展。 而这其中一整个变化的过程,都被身旁的老痒看在眼里。 这一次见面,解子扬似乎格外的喜欢看他。 他看着吴峫因为一个眼神一个轻拍而逐渐平静,瞳孔微缩,继而眼底凝聚起一层浅淡看不真切的迷雾, 老痒就这么盯着吴峫,久久没有收回眼神。 第342章 三年前 “然后呢,去了秦岭又发生了什么。” 小三爷将喉咙中的酸涩压下,问出了一个自认为或许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我不记得了。” 解子扬神色忽的一滞,眸光犹疑茫然起来, 吴峫心中暗叹,果然。 青铜树的力量随着时间和空间被渐渐淡化,而复制人的记忆也会随之逐渐消泯。 “不记得了?!哥们你闹呢,这么重要的事你说你不记得了!?你可真是天真的好兄弟啊,一个不记得一个想不起来。” 不用看,这满是揶揄的连损带笑,一定是出自摸金小王子没跑了。 “这这这可不是我的错,医生说我这是创创——创伤性应激障碍,是遇到过于可怕的事情,大脑封封封闭自我保护,他娘的,也不知道到底看见了啥,居然能能能让老子变成这样,简直是土土匪和蛮夷都想不到。” “那个词他妈的叫匪夷所思。”小三爷捏了捏眉心,一个忍不住又爆了粗口。 “都都一样!” 狗屁,到底哪里一样了。吴峫无语,但他懒得说。 话音落地,王月半吭哧吭哧靠向小三爷肩膀笑半天,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摩挲了下脉腕,不着痕迹的与张起棂对视了一眼。 可怕的,危险吗,看来会有点棘手啊。 小三爷从不愿以最深的城府揣测他人,更别说身边这几位生死之交。 因此也就对他们各怀的心事一无所知。 他只是巧妙又自然的岔开话题,不欲在失忆的事情上多做询问。 以解子扬的脑容量,他们再多问几句,他自己就要编不下去了。 算了吧。 “三年前你是被抓了,那内个江西人呢。”关于他的问不出来,关于别人的总能知道些什么。 “嗐,老吴,你你你以为我是怎么被抓的,那狗杂种连秦岭都没出的去,又倒霉的要死赶上漫山遍野的全是条子。什么特种部队军营士兵都在山里翻,不知道翻个什么劲儿,就恨恨恨不得把这山都翻个底朝天。” “然后内二逼就被被——被抓了。” 老痒眼神阴狠,满脸的晦气,侧头啐了一口。 直到这一刻,这故事听的,王月半越听越不对劲,耳熟得很,可他也不声张,就静静地等着人往下说。 “听审讯我的警察提提了一嘴,这蠢货抓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嘴里叽里呱啦不不不——停地念叨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什么王八了长虫了,又是是是什么塔的。” 解子扬似乎越说越气,可又毫无办法,只好叼着吴峫塞给他的黄鹤楼恶狠狠的咬了咬。 “那狗日的说了那么多东西,唯唯唯一有用的就是我的名字,然后我就被盯上了,然后就就这样了呗。” “得亏我机灵,把自己装成受害者撇撇撇——的一干二净,条子也没有找到我盗取倒卖文物的直直接证据,就浅判了三年,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完完——完球了,我妈她,必定要死都闭不上眼。” 老痒说完,将抽完的烟头踩在脚底碾灭,脸上尽是抹不开的阴郁。 吴峫看着他掏了根烟咬在嘴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应该说些阴损毒舌的话,告诉面前的人当年你要是没有被贪婪冲昏头脑,也就没有如今这样的狼狈。 但小三爷没有,他什么都没说,他对本就命运惨淡的发小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况且,老痒的话里漏洞太多,吴峫总觉的解子扬来秦岭,一定还另有缘由。 但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好在,这一路还很长,足够他探究。 只是解子扬这番话,让在场另一个人的内心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年,三年前,胖爷眼神一震,对上了。 老胡说过,三年前秦岭异动,上头联合行动只抓到一个疯癫的盗墓贼。 但那人是死了的。 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老痒。 真是意料之外,这事儿居然也能和小天真扯得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真的是巧合吗。 看这哥们儿的长相脾气和凶神恶煞的气息,明显也不是什么善茬,这种人,真的会被来路不明的所谓同乡三言两语就说动,不远千里来秦岭这个明显死了很多人的地方,找什么丢失的国宝吗。 别说是国宝了,就是七星鲁王宫那金缕玉衣,海底墓里碎成渣渣的战国玉勾云纹灯,要是完整无瑕无损,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去折腾。 那是谁给这哥们的自信。 就算他要交给上头,人家也只会给他发一个不值钱的锦旗,那他怎么大赚一笔。 说来说去,这番讲述根本就毫无逻辑。 而且,吴峫问他是不是打算借此发财的时候,这兄弟一句话就捏住吴峫的死穴,岔开了话题。 对自己的目的避而不谈讳莫如深,由此可见, 解子扬来秦岭,或许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发财。 那是为了什么。 什么东西,能让一贯心狠手辣无所谓一切的人都为之拼命。 胖子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似是一无所知的小三爷,转瞬间便移开了视线。 小天真这么通透一妙人儿,一定也察觉到了吧。 想到这,王月半反倒宽了心,只一门心思伺候自己的肚子。 吴邪坐在解子扬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往的趣事,偶尔伸手给斜对面的闷油瓶子投喂些水果和小零嘴。 看着小哥来者不拒的像只仓鼠似的默默往嘴里塞,似乎连糟糕的心情都不自禁的明朗了些许。 吴邪不止一次的想要开口让老痒回去,回到母亲身边,安稳的陪着妈妈,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起码,让老人家的后半生不要提心吊胆终日以泪洗面。 但他不能。 复制人老痒的出现始于执念。 执念无法终结,“解子扬”会永远困在自己的念头里,不断地在秦岭出现一次又一次,无限的徘徊轮回。 原本,他的执念是母亲,吴峫已经替他将苦难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么,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执着。 小三爷隐隐的有所猜测,只是每每一念至此,只觉五脏六腑被炙烤的痛不欲生,陈旧的伤疤连着血肉被翻起撕开,汩汩的往外流着血液。 他蹲在不远处的树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整个人都微微的在颤栗, 他张开嘴想要大声嚎叫,却最终还是死死的咬住大拇指掌肌闭紧了嘴。 好疼啊张起棂。 和当初你们因我而死的时候一样疼。 终究,世间所有人,似乎谁也逃不过被执念困其一生的命运。 第343章 三个话痨和一个哑巴 临近天亮,吴峫躲在暗处抽完了一整包烟,在准备开封第二包的时候,被胖妈妈拎着衣领踢回了临时营地。 老痒已经睡了,他似乎是很累,舟车劳顿和精神层面的双重夹击,让他苦不堪言,整个人以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缩在睡袋里。 张起棂还没有休息,听到动静他坐在篝火边抬头看过来,像是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平淡的眸底映照着细碎的焰光,橙色的火苗在他脸上跳动,衬得那张绝世的面容越发像误入凡尘的精灵。 小三爷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忍不住失笑。好一个百万级别的打光。 还得是美人才能这样随时随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发光。 面对闷油瓶子隐隐带着关切的眼神,吴峫只是笑笑也不解释,随意的坐到他身边,轻轻喟叹一声,而后整个人都歪过去将自己的重量搭在了麒麟崽子身上。 动作之大,以张家族长的控制力都忍不住微微晃了晃。 跟在身后的胖子看见这副情境眉尾一挑轻嘿了一声,走到两人身边依葫芦画瓢,将自己倚到了小天真肩头。 胖子的体重基数注定会是小三爷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一坨神膘靠过来的时候,吴峫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出了内伤,还好大张哥威武神勇,有了头一次的经验,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但吴峫还是被挤得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用一脸几乎去了半条命的虚弱开口怒斥胖爷万年不变的注水肉, 两个都是老阴阳人了,自有一套万年不变的斗嘴秘法。 但忙着骂胖爷让他减肥的邪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嘴里可疑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刹那,紧挨着他的大张哥,浑身的肌肉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抿唇有些不自然的偏开脑袋,将自己的耳朵和靠在他身上的脑袋,悄然拉开了一些距离。 “你手腕咋了。”小三爷倏而瞧见胖妈妈长袖之下包裹的纱布,伸手就要扒着看。 “没咋,扭着了,都好差不多了,你看啥看,啥你都要看,小孩子别那么多好奇心,睡觉!” “那我给你呼呼!” “噫~变态!呼你个头!” 小三爷憋着笑,满脸的得逞。 铁三角的“内战”并没有持续太久,三言两语的调笑之后就着刚才的姿势,胖子靠着吴峫,吴峫靠着闷油瓶安静下来。 谁都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 他们只是在黎明还未到来的昏暗中依偎在一起,一如过去的每一次。 大张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张三足凭几,足以支撑他的身体让他放松的小憩。 想也知道是谁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小哥其实有瞬息间的走神,不知怎的,他在这一刻突然体会到了与所有人同样的感受。 吴邪的口袋里,到底还能掏出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小哥却只是沉默,偶尔偏头用余光扫视他们, 他看着面前的篝火渐渐熄灭,听着胖子微弱的鼾声渐起,连小三爷也陷入了浅眠, 直到这时,闷油瓶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他犹豫了片刻,才缓缓侧头将太阳穴抵在小三爷的发旋闭上了眼睛。 视线死角处,邪帝唇角微掀,又倏然隐匿无踪。 ———— 一行四人虽然睡得短,但的确得了个好眠, 一夜之间,小三爷身上的伤势好了个大全,胸口也没有昨日那般呼吸便隐隐作痛。 天光大亮,他们在溪边简单的收拾洗漱过后,吃了小三爷提供的丰盛早餐就启程出发。 邪帝最后遥遥的望了一眼封字碑所在的山峰,他和小哥回来见胖子之前,已经查探过悬崖之下嘉陵江边。 空无一物,只有断壁残崖和格外坚韧的花草藤蔓。 那些活尸跳下来之后去了哪里,根本无从得知,连个能容纳人的缝隙都没瞧见,自然也没有办法顺着往下摸索。 但有些东西总归会有个答案。 他们走在深山老林里,默认由老痒带路,走向记忆中一线天的夹子沟。 在这期间,老吴从口袋里往外无限掏东西的行为引起了老痒的兴趣。 吴小佛爷没想隐瞒,省略了一些重点如实相告。 只是未曾料到,老痒的脸色变了几变,沉默着一遍一遍的去摸自己的寸头,浑身都洋溢着焦躁。 吴峫只以为他是联想到了青铜神树,正要开口安慰,不曾想解子扬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个逼斗。 “再他娘的不要抽烟了。” 不知怎的,这一霎那邪帝微愣,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竹筒粽子。 “大大——老远都能闻见你那一身儿的臭味儿,跟烟囱里爬出来似的,好好一公子哥儿学的什么破烂毛病。” “我告诉你啊老吴,吐痰都吐——吐不利索每天清嗓子眼儿像打打打鸣的老头儿,晚年是会被护护——护工扇嘴巴子的。” 哦,原来是闻到味儿了啊。 “你个狗日的才打鸣呢,小爷我就算老了也腿脚利索着呢,要什么狗屁护工,就是我孩子来看我我都嫌他烦。” 干脆门口立个牌子好了,黎蔟与狗,不得入内。 “孩子?” 老痒似乎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当即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但无论老吴怎么激他,他也只是冷笑一声不愿意开口了。 只有一向将自己隐藏的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张起棂,在这一刻突兀的感受到了从老痒身上散出的,一股不知缘由,却切实存在的杀意。 不强烈,没有恶意,时有时无,其中夹杂的感情太过繁杂,无法揣摩真实的意图。 大张哥在几百年的时光里有过无数回这样的体验,但头一次,他觉得,对方单纯的想要弄死他这个人。 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利益纠葛。 是因为吴邪吗。 大张哥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而吵闹的人,一如既往的吵闹。 比如一个人就能讲相声满嘴骚话的王月半,比如脑子不着调吐槽不能停的吴峫,现在又加上一个虽然结巴但照样舌灿莲花能把死人说活的碎嘴子解子扬。 三人就差搭个台子原地唱戏了。 简直让人两眼一黑一黑再一黑。 大张哥在某一刻忽然觉得,瞎子其实也没那么烦人。 他们一路走的都很顺畅,时不时还能听到几首哼唱的跑调的歌,看得出来,聊的很开心,像是小娃娃去春游。 直到傍晚,四人在一座险峰的背阴处,不期然的与记忆深处的熟人打上了照面。 第344章 跨世界的奇妙猿粪 众所周知,小三爷身上一直都有一种不可言说却又真实存在的邪性。 这种邪性,不仅仅是来自他开棺必起尸、走哪哪必塌的神奇天赋, 更是来自于他的性格。 明明上一秒情况危急人都要归西了,下一秒还要对着野鸡脖子吐槽是不是湖南卫视派来的。 上一瞬还在感慨小哥的日子穷苦过得寒酸,下一刻就要脑补过去的许多年闷油瓶是不是被人囚禁在这里当那什么奴。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尤其是成为邪帝之后,这小子他娘的就更邪门了。 他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目的越发的得心应手。 刚刚还跟在一起说笑的人,下一秒或许就已经对人下手清算。 刚刚还满目阴沉,下一秒就喜笑颜开,根本想象不到以他的精神状态,还能干出些什么倒反天罡让人额头青筋直跳的操作。 这也就难怪王月半老骂他。 仅仅疯了一回的邪帝尚且如此, 这都第二回了,只会更癫。 就是他娘活生生的行走的灾难。 这事儿还得从吴峫在这么大一个秦岭,就那么巧合的遇见过分眼熟的泰叔和王老板一行人说起—— 小三爷起初看到他们还有些讶异,原本以为一切发生的时间都已经偏移并不会再撞上。 但还真就那么玄乎,小天真在脑子里掰着指头一算,因为被困耽搁的缘故,这个时间段,确实和上一次有种微妙的重合。 似乎一切都在缓慢的行进,带着某种无法逃脱的因果宿命。 或者,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猿粪? 邪帝踩着锋利的灌木杂草和小土包,望向前方围坐在篝火堆边的几人,脸上突然涌上几分意味不明的深奥。 他和这几位,还真有点不大不小的恩怨。 一直看着他的大张哥想了想,吴小狗这种神色他依稀在哪儿见过。 可是想不起来。 站在老吴另一侧的解子扬好像是终于逮着机会了,龇牙咧嘴的蹲下身子拉起裤腿就开始挠,那腿上被自己挠的一道一道的完全在状况之外。 倒也不奇怪,就是走在城市公园的草坪里都会觉得刺挠,更别说这偌大一个原始森林。 至于他身边这三位,那都各有各的“神奇”之处,自然屁事儿没有。 而整个炸墓小队,仿佛只有摸金小王子在认真的竖着耳朵听那伙人在掰扯些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我祖上是满族镶黄旗的,与那拉氏那种姓氏显贵的大族也是平起平坐得了。在清帝正式即位前,可是由努尔哈赤本人亲自统帅的唯二队伍之一,与正黄旗被并称为内二旗。” 那广东人语调拖拉散漫,还带着满满的自傲与骄矜。 若在几百年前,这人确实有这么说的底气。 满族一向以黄色为尊, 在前朝入关前的时代,满洲正黄旗与镶黄旗由努尔哈赤亲自统帅,是他最为倚重的亲兵部队,别说军备武装,就是士兵数量上,子嗣手中下六旗的力量根本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直到清世祖时期,摄政王多尔衮的正白旗力量在他的经营下太过鼎盛,于是在其死后被顺治帝收编纳为己用,由此才成为上三旗,直到朝代颠覆也未曾改变。 “而这内二旗中,有一个直接隶属于旗主,不必层层上报受制其他将领的部门,被称为京观军。” 听到这,胖爷的眼神微微一震, 在《左传》中,京观一词,又指巨大的坟丘,他虽然没什么文化远不如天真博学,但是对摸金校尉的来历和同行还是有所涉猎,不然最初也不会以此自封。 可传说中,这支队伍是被曾国藩收编去打农民起义军太平天国了,难不成,还留下来其他什么宝贝。 第345章 人间逆子,吴峫之墓【双更合并】 胖爷心里盘算着又是老大一笔外快,就听着那些人中唯一的青年,操着一口虚浮中气不足的语调,略带谄媚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老板,这京观军,是不是就和曹操的摸金校尉还有那什么北魏的不言骑差不多啊。” 就算是看不清那张脸,也能想象到那广东人脸上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的倨傲脸色。 “非也非也,年轻人有空还是要多读书的哇,不要一天天脑子里只有酒色财气,这身体素质都要跟不上得咯。” 王老板意有所指,小三爷听着这不怎么好听的腔调有一瞬间想要发笑,摸了摸鼻子忍住笑意,偏头看了眼身旁跟做贼似的探头探脑的老痒,抬手就给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惹的一个凶神恶煞的怒瞪,而后悠然的收回了手。 反正现在这情况大崽种也还不了手。 至于为什么打他,没什么理由,顺手的事儿。 邪帝天天跟坏人死人还有坟墓打交道,素质低点也正常。 年轻人脸上的假笑几乎要维持不住只讷讷的应着声,才听王老板又道: “曹操的摸金校尉是为了盗墓取财贴补军饷维持战争开销,到了如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而这不言骑据我所知,看似是效仿摸金校尉而创,实际上真正的职责,是为了给他们病弱短寿的小王爷寻找治病良药亦或长命之法。” “可这京观军嘛,” 说到这,他有意拖长了音调故弄玄虚,扫视了面前紧紧盯着他的人一圈, “专为中原明廷的财宝而建立,职责就是将天下宝物寻拢纳入努尔哈赤的私人宝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宝藏已经被找的差不多,到了乾隆时期更没什么稀奇能看的上眼的了。” “东西一年比一年难找,但任务还要完成,他们在活人身上找不到,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死人。” “可那时候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和动乱,把所有的宝物一股脑的献上去并不划算。这天下间只要是人,只要他喘气儿,就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 说到这,篝火边上的人练气功夫不到家的,眼神闪烁着移开了目光。 “于是京观军这些人心思活络起来,他们只上交了一部分陵寝墓穴中的陪葬宝物,而另一部分,他们记录了湘西的位置,留待来日需要的时候,再根据这些记录重新找到古墓拿走其中的东西。” “而这记录古墓位置的簿子,就叫河木集,取何处有墓之意。” 王老板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而我家中就有这本簿子的半卷,那是家传之宝的啦,我祖先还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碰这个斗,足以见得这里头的宝物有多惊世骇俗,我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诚意十——” “叮!” 王老板的话音还未落地,就被幽暗森林中忽然回荡出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所打断。 像是铁器之间短促的碰撞, 继而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又是一声,在空旷的山间野林里无限回响,诡异森然。 众人面露疑惑惊异,紧接着,泰叔最先警觉的绷紧脸颊环顾四周的林木与山崖。 “声音太干脆了,不像是动物无意间制造出来的。”野兽的捕猎与厮杀是血腥的,拖行猎物时,不可避免的会发出与地面摩擦和咬碎骨头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绝不是现在这般利落。 他沉着声音神色凝重,其余众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纷纷从原地站起,仓惶戒备的扫视四周。 漆黑的夜晚,无人的深山老林,恰逢此时一股阴风吹来,潮湿的寒气无孔不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众人紧了紧衣衫面露紧张。 “凉、凉师爷、您见多识广,可知道这这是怎么了,咱们咱们——咱们不会是遇见鬼、鬼鬼了吧,我们这全是爷们儿,阳气这这这么足,不应该啊。” 青年此刻的音色有些尖利的,微微发着颤。 这副胆小恐惧的模样,实在让他的阳气论没什么说服力。 “放你娘的屁,闭上你那张臭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得咯,嘴上没个禁忌,这山上谁知道埋了多少人,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凉师爷没来得及说话,开口怒骂的反而是王老板。 话音刚落,像是有什么在刻意证实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堆用来取暖驱散黑暗的篝火,倏然间无风自灭,而后开始升腾起缕缕的白烟。 唯一的光源消失,阴冷与黑暗带来的恐惧开始在人的心中肆意生长。 “火、火灭了?!这可是堆篝火不是火柴啊,怎怎怎么瞬间就没了。真的有——有——” “灭了就灭了慌什么,都下斗这么多次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要是真有鬼,那些被你刨了坟的,早就该爬出来掐死你了,而不是让你还有力气去吃喝嫖赌,再口不择言,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泰叔轻斥了一声面目带着几分狠厉,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拍子撩,另一只胳膊反手掏了包里的手电筒点亮。 但随后一起被点亮的几只手电,森白色的局部范围光之下,让气氛更多了几分阴森和恐怖。 好像每一棵树的枝丫,都会突然探出一个伸长了舌头的恶鬼脑袋。 “陕西多墓秦岭地邪,这里的风水不适合生人停留,还是赶紧离开这一片吧。” 凉师爷终于出了声,他通晓历史古籍,对风水也有些研究。此时眼底也多了几分惶惶,却还是强自镇定。 可下一秒, 那个清脆的声音有如催命的魔咒一般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没有停歇,一声接着一声,敲击的十分有节奏。 叮—— 叮—— 叮—— 仿佛丧钟。 “不知哪路朋友在此,还请停下闹剧出来一见,如此低劣行径,若被我等寻到,场面可不太好看。” 泰叔沉着声扬了扬手里被改造过的土猎枪,语气动作,满满的尽是威胁。 他自己就是玩儿这种装神弄鬼腌臜手段的好手,自然第一时间便会如此揣测。 可没有人回应。 敲击声依然在继续。 又多了些隐隐约约无法知晓其意的轻哼。 像是首戏腔的曲子,又像是别的什么,让人不自觉地想到传闻故事中的鬼怪画皮,不由得头皮一紧。 烟气弥漫周边笼罩了一层蒙蒙的白雾,视野受阻,因刺激的氛围听觉变得尤为敏锐。 “泰叔,声音好好像是从那、那里发出来的。” 青年犹豫了片刻,结巴着哆哆嗦嗦的抬手指向了被灌木杂草遮掩的小土丘。 王老板和泰叔侧耳听了片刻,互相对视一眼,用拍子撩搡了搡那青年。 “阿磊,你去,去看看,我们在这用火力掩护你。” 阿磊浑身一僵面如金纸,良久才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泰叔、叔、我,我害怕,我——” “废什么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泰叔脸上横纹沟壑拧聚到一起,眯起眼睛凶相毕露,让人看一眼就生厌。 这一瞬间,比起马上成为鬼,见到鬼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 等找到了宝物,我一定要你这老不死的畜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磊在心中阴暗发狠的记恨诅咒,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屈服。 他一步一回头几乎是龟速的挪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边, 他用手电筒不停的在身边的树木上扫来扫去,速度快的像是要用光写一篇山林·见鬼赋。 离得越近,那敲击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每一下都好似击打在他的胸口,与心跳同频震颤。 阿磊咽了咽唾沫,遥遥望了眼身后的土枪,枪口不知是指着他,还是未知的敌人。 他硬着头皮绕了过去,瞳孔骤缩,竭力捂着嘴克制了想要出声的惊叫, 素白色的身影坐在小土堆前,背对着他披散着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小钉锤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手中的长钉,隐隐约约的露出石板的一角。 像是在刻字,嘴里还悠闲的哼着歌,只是在这种环境之下,莫名有些阴森、 “你、你——你他娘的大半夜在这敲什么呢,你扰民了知道吗。” 充分说明,人在害怕的时候,真的会口不择言张口就来,就为了给自己壮胆儿。 那道身影没有理他,头都没回,甚至连动作都不曾停滞哪怕一瞬。 “喂、跟你说话呢,你是是人是鬼。” 面前的人影太过真实,不像是虚无透明的鬼影,阿磊心下稍安壮大了点胆子。 但面前的人,依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对他充耳不闻。 再次被忽视。 顷刻间,一路上低声下气与狗腿的憋屈回忆还有刚刚的胁迫等等涌上心头,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瞬间盖过了恐惧本身。 阿磊狞恶着脸,三两步走上前就要捏住对方的肩膀, “管你是人是鬼,狗日的老子跟你说话你听——” 【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是吴邪,无邪的邪,不是山牙邪啊~】 阿磊的手忽的在半空中猛的顿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唱歌,是细碎的自言自语。 也就是这个弯腰的角度,阿磊看清了他手里捣鼓不停地的物件儿。 那是一块儿长方形顶部切割出拱圆的石英岩。 上面的字迹被遮挡了几个,但不影响通读。 人——逆子——吴峫之—— 阿磊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剧烈的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 土包,石碑,刻错名字,吴峫之 之—— 之墓。 那一霎那,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一种菜刀砍电线火花又闪电的刺挠激灵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儿。 可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自救,浑身无力甚至想不起闭眼。 于是他清清楚楚的听着那人再次说了一遍。 【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是吴邪,无邪的邪,不是山牙邪啊。】 那东西一边说,一边开始低低的笑,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是在刹那, 那身影居然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和石碑,开始极其缓慢的转动头颅,由一开始的盘膝而坐,翻折了腰身四肢着地, 但惊悚的,面部朝上,发丝之间露出一双纯黑没有眼白的瞳孔, 【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是吴邪,无邪的邪,不是山牙邪啊。】 它的话语越来越狰狞,嗓音开始变得尖利扭曲,向着阿磊的方向一步一步爬了过来, 它的话还在不断地重复,阿磊的脚却像是在原地生了根,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惊惧的魂飞魄散也没能迈出一步,甚至无法发出一个恐惧的字眼。 就在那东西马上要抓住他裤脚的瞬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句沉稳有力的轻喝。 “跑”。 阿磊从恐惧中被拉出来,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腿和嗓子, “有鬼啊!!有鬼!救命!鬼!啊!” “——啊!!!!” 歇斯底里的嘶吼破了音,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安静!” “安你妈,你他娘的老瘪犊子给我滚!”顺手就将手里的手电扔到了泰叔脸上。 不要命似的往远处跑,根本拉不住。 逃命的时候就是皇帝说废话也要挨耳巴子,更别说本就讨厌的死老头儿。 “有鬼!有鬼啊!”跑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带着尿骚味儿的惊悸。 他这一嗓子,可比什么敲击声和见鬼可怕的多。 就像影院中有人尖叫而引起的连锁反应, 将众人心中隐藏的很好的疑窦暗鬼与恐惧全部一股脑的开了闸倾泻而出,堵也堵不住。 惶然的张望,隐隐约约看见树木之间似乎飘过几个面目狰狞的脸, 与此同时,全部闪烁相继熄灭的手电筒,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六七个人不知是谁先带头跑了开去,最后连泰叔脸上也带上了惊疑,摸着额头踉跄的跟上了几人的步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一时之间,一切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几个呼吸之后, 那些鬼影从树后晃晃悠悠飘出来拿掉了脸上的面具,笑的恶劣又大声。 一身白衣的厉鬼转动手里的假发露出那张清秀俊逸的脸蛋,满眼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邪帝报仇,多少年都不晚。 第346章 放心,我最会叫了 当年在秦岭倒陷地,泰叔这个老东西躲在棺材里伸出手,可着实伤害到了小三爷尚还幼小的心灵。 如今这一遭,虽说没能真的吓到他屁滚尿流,但光那青年砸到他脸上那一下子,也够他疼个好几天。 吴小狗收了假发和递来的木雕面具,嘿嘿的偷着乐。 这种时候,恐怕没有谁还能把他和那个满心阴谋诡计的阴暗疯批联系在一起。 瞧瞧这副灿烂眼底澄澈的模样,就连张起灵这种素来以淡然和忍耐闻名的谪仙都要忍不住多盯他两眼。 小三爷也没想把人家怎么着,但也绝对不会为自己抽风拉人下水玩儿什么鬼来了的游戏而感到丁点的抱歉。 这样无厘头祸害人的孽畜事儿他做多了, 虱子多了不痒,反正现在也没人骂他。 装在小袋里与尖锐物体相撞炸开的干粉和张家人的发丘指一样好用。 就是可惜了被十几米开外用石子被打报废的手电筒。 这场闹剧作的急又实在粗糙, 只是事发突然,又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昏暗的夜晚,人的恐惧会下意识的混乱感知无法理性思考,更别说还有个格外捧场的气氛组男主角阿磊。 可只要这群人稍稍冷静些就能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被当成猴耍了。 但那又怎样。 吴峫轻轻牵唇,撑着小哥和胖爷的肩膀跳起来向前一跃,落地后与面前的老痒击了下掌。 “妈妈妈的,一大男人这么废废物,居然当——场吓尿了。啧。你也是,还还——还他娘的和小时候一样,又菜又爱玩儿。” 老痒嗤笑一声,对发小这番令知情者无语的动静下了定论。 要不是那蠢货被人提醒唤回了一丝理智,老吴摸到人裤腿的那刻就要当场露馅。 然后与对方积怨被毒蛇记恨不得安宁。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却已经把真实的护短意图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 他知道如今的吴邪背负着许多秘密,有过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经历,且很可能早就比他强大了太多。 但在解子扬眼里,老吴永远需要他。 只是不知想到什么,柔和的脸色忽而微微一僵,扫了眼冰块脸的方向,眉宇间浮上一抹微妙的烦躁。 他爱吴邪这个兄弟,当然也会爱他所爱,护他所护。 但——张起棂—— 老痒眼神阴翳,微微撇开脸将情绪隐于黑暗。 王月半却有些反常,他嘲笑着小天真没长大的幼稚行径,眼底却模糊的有着什么别样的情绪,以至于视线频频落在小三爷身上,与其他二人不约而同的撞上了眼神。 只一眼他就知道,他们心中有同样的疑问与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吴邪的手里,为什么会有自己刻好的墓碑。 但像是说好了似的,谁都没有提起与之相关的只言片语。 哪怕是,与兄弟相隔了三年时光,什么都不知道最该疑惑的解子扬。 小三爷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反呛损友,他选择性的失聪,而后又装模作样的吹了下并不遮眼的刘海反问解子扬, “看我牛逼不。” 听到这句话,老痒脸上出现了几分怪异的神色,而后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吴一眼,面带惊恐的连连摇头。 “不看。” 吴小佛爷嘴角的笑意登时一僵,下一秒毫不意外的听见身旁的王月半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哈哈哈。 扶着他的胳膊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他这一笑,像是引动了什么奇怪的机关,解子扬脸上的虚伪表情再也绷不住,加入了气氛组的大军。 林子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笑声,惊起了一片的飞鸟走兽。 呵呵呵,真有趣啊,这个该死的荤段子。 吴邪摆出一副面瘫死鱼相,身子杵在原地不动弹,却被情绪激动的摸金小王子拉扯的摇摇晃晃衣领子都不知道歪哪儿去了,漏出大半个颈项和锁骨。 小三爷拉了几次没拉上来,干脆叹了口气认命的放弃,朝天翻了个白眼等着这两位爷放过他脆弱的身子骨。 他错了,他邪帝的兄弟,哪有什么正经的好鸟。 唯一靠谱的大张哥,简直是地球人类最后一片净土和纯良的希望。 可就在这一刻,他忽而感觉有谁的视线聚焦到了他身上,与以往阴冷黏腻的不适感不同。 这道视线极具侵略性的炙热,像是一团火燎的他那一大片裸露的肌肤都在寸寸滚烫。 小三爷微微扬眉循着目光的来处猛的转头,却只看到了正歪头打量气生根的闷油瓶儿。 没等他好好扫视一圈,那种奇怪如芒在背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啧。 吴邪低垂了眼睑若有所思。 等笑闹过了,他们打着商量背着漫天的星光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记忆中曾留宿过的采药人的窝棚。 这是个两层的木楼,中间铺了一层木板子将上下隔开,用一只梯子相连,上面住人,下面养家禽。 房子里没有家具,只有个用砖和泥土垒起的土坑,看蜘蛛网和飞起的尘土还有碳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外面的森林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压,不时能看见几双幽绿的瞳孔,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吼,令人心头不由自主的恐惧惊悸,。 今晚,他们会睡在这里。 如果不点火,晚上会很冷,而且火不能断,否则会有野兽将他们当成美味的夜宵。 因此就需要轮流守夜。 可实际上,吴邪装备齐全,甚至随身带房,安全性比这里高了太多,根本没有舍近求远的必要。 并且以小三爷本身的诡异,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猛兽找死来这里乱蹿。 趋利避害是它们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小三爷始终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老痒需要找到这里。 找到那根,被锯断带出的青铜树枝。 前夜只在晨曦前浅睡了一两个小时,并没有能好好休息,因此这些天的疲劳叠加累计,身边三个人已经十分疲惫。 小哥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王月半和老痒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疲态和精神萎靡。 长期睡不好觉,人的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这对于接下来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的高压处境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风险要害。 因此他们简单的吃了饭,最后决定由情况稍微好些的吴邪守夜。 老痒为人懒散,三年的牢狱生活似乎让他的身体素质也差了许多,几乎是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在睡袋里打起了呼噜。 紧接着是胖妈妈,他这一路,为自家崽子担惊受怕,跋山涉水的着实吃了不少苦,感觉人都瘦了一圈,嚷嚷着要和小天真唠点私密的,可没过几分钟,就眼皮子打架陷入了梦乡。 鼾声交响曲,此起彼伏。 放在以前,小三爷铁定觉得吵得脑仁儿都疼恨不得把两人扔出去, 但现在,他只是看着他们笑,继而摇摇头把手边的木柴又又往火堆里加了些,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哥 “你也睡会儿吧。”末了,像是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 “我这有耳塞。” 吴邪知道张家人可以随时随地强制碎片化的睡眠,但明明可以避免的苦,没道理还要硬吃。 闷油瓶看了旁边那两位一眼,可疑的沉默了瞬间,最终还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有情况叫我。” “好。”应了这一句,小三爷眼底又闪过一丝狡黠,悄悄凑上前压低了嗓音, “遇到危险叫张起灵,” “我最会叫了。” 大张哥的身体似乎有一刹那微妙的停顿,很微弱,但离得近的邪帝还是感觉到了他肌肉一瞬间的僵硬。 无声的咧嘴,笑的灿烂至极。 邪帝和黑瞎子一脉相承的人生信条——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347章 秦岭诡事的真相以及,远处的自己 王月半和老痒睡得很沉,看的出来,他们是真的很累,彼此震天的呼噜声都没能让对方有丁点的不适,充耳不闻,像是天塌了都不一定会醒。 老痒也就算了。 邪帝其实最佩服胖子,他能精准的分辨安逸与危险,并且自洽绝不内耗。 他会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下地时该警惕警惕,该放松放松,绝不混淆。 但如果吴小狗遇到了危险突然示警,王月半却也能第一时间站起身进入十二万分的戒备状态。 当别人还在为接下来所要遭遇的危险麻爪焦头烂额的时候,胖爷会用行动告诉你,该吃吃该睡睡,舒服一秒是一秒,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这种心态说出来很容易,但能做到的,吴峫只见过一个王月半。 黑瞎子不算,那逼就是纯纯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种能力真的很神奇。 但吴峫认真想了想,或许还是因为这里有他熟悉和信任的人,才能做到如此轻松的切换自如。 毕竟当年的诸葛肥龙,还是个孑然一身的独行侠。 胖爷或许是真诚打心眼里相信他家小天真的,只是可惜,现实会毒打每一个不信邪的人。 众所周知,盗墓笔记宇宙有三件事绝对不能做, 一,没有点儿硬实的命格别和小三爷共事。 二,没有些许牛逼的身手和心理素质,别让小三爷开棺。 三,如果不想一觉醒来发现同行的人丢了货丢了,自己还得面对突如其来的诡异危险歇斯底里的骂娘,那就别让小三爷守夜。 哪怕是重生再来一回,吴峫的邪门儿也没有任何被治愈的趋向,甚至愈演愈烈。 比如今晚。 小三爷靠坐在小哥身边偶尔伸手往火堆里加些捡来的枯枝和驱蚊的草药, 他和大张哥自然是不需要费这些周折,但奈何身边还有两个“肉体凡胎”。 麒麟竭那玩意儿也只在剧烈运动之后身体发热才能看到点效果。 而吴峫又不敢在地邪的秦岭把自己干涸的血滴随便往他们身上绑,生怕给他们招事儿,只能出此下策。 除了有点呛鼻子之外,倒也不麻烦。 没过多久,邪帝便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鼾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这一路走来胖子借着老痒不在的几次时机,断断续续讲述了他回到潘家园之后和来到秦岭之间发生的事。 胖爷说失忆的小哥没法儿告诉他梦里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又在哪里,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去找了老胡。 没成想老胡还真就给了他一些线索。 只是这番线索,小三爷属实没想到会和老痒的部分故事,自己与黎蔟的离奇经历能够联系到一起。 邪帝在脑子里粗略的将故事进行了梳理,得到了整件事的大致轮廓。 ——上世纪五十年代,秦岭出现了一些怪事,一个村子范围内的所有动物包括虫蚁离奇消失。 但当时这件事情并没有被调查出个所以然,只以敌国间谍引起恐慌的说辞草草收场。 可根据胖子的形容,那些人富有年代感的穿着打扮,以及生物集体消失的特点, 吴峫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村庄就是他和黎蔟之前看到的那个渗人又离奇的虚幻影像本身。 所以, 那些人不是突然消失了,而是被邪物蛊惑自杀献祭成为了怪物,在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争斗中,跳下嘉陵江不知所踪。 还有那些蛇虫鼠蚁,也不是消失,而是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大规模的迁徙离开了那片土地。 就像是在避祸。 小三爷也有过疑问,比如,人消失了,那当年献祭场高台上的黑色石头去了哪里。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 直到他想起了最后一晚回头时看见的,在半空中摇动着的巨大尾巴虚影。 原来,并不是他眼花,也不是偶然。 有东西作妖,自然就有人清理,并且清理的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过了五十年,也就是三年前,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但这一次,这样玄妙诡异的事件,引起了它的注意。 于是各方力量联手想要得到一个真相。 或许是真相,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只是持续了很久的搜山并没有让他们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直到一个神志不清的盗墓贼自投罗网。 也就是解子扬口中的江西老表。 从这个男人疯魔的胡言乱语中,他们除了找到老痒之外,更证实了这里的奇妙神异之处。 他们越发得寸进尺。 可很快,这些人收到了来自神秘的第一次警告。 参与搜索的人,每一个,都看到了传说中的阴兵借道。 只是很显然,他们并不打算听从显而易见的劝告。 于是,不知名的存在,并不打算给他们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 祂弄死了他们。 花样多得甚至可以写出一本书。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大言不惭的执着的要与未知的诡异用武力值一较高下。 于是,他也死了。 被吊死在歪脖子树上,身体成为了蛆虫五毒的食物与巢穴。 这件事最后以上头的惨败而告终。 真是意料之中。 华夏立国之初明文规定,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但建国之前的那些,可不受这个挟制。 邪帝为自己没头脑的想法感到好笑,不由摇了摇头。 这个笑话真冷。 只是话又说回来,那疯子口中,盘山的巨蟒和封魔塔又是什么。 不会是玄冥。 小三爷不信连青龙朱雀鲛人都死掉,西王母还得自己研制长生药的前提下,这条破蛇能顶得住时间的消磨,坚持的如此恒久远。 邪帝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他一个个翻来覆去的整理摸索,不知不觉间已经耗掉了大半时光。 他也没觉得困乏,只是某一刻似有所觉的望向窗外, 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星星点点的光芒早已不见,被漫天的乌云遮掩了个密不透风。 与眼前漆黑的森林山崖相互映衬,活像是不见天日的吃人牢笼。 云层很低,翻滚间开始隐隐约约的看见有电光闪烁,仿佛天空碎了无数的裂缝。 低沉的雷声在耳边轰然炸响, 下雨了。 小三爷其实对天气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但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对下雨确实有一些别样的情感。 就像对福建龙岩的雨村。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好似在无形中抚平了他并不安宁的心绪。 吴峫看了眼熟睡的三人,站起身走到门口将手伸出棚檐外,微微眯起眼睛感受雨滴落在掌心的冰凉触感。 他有些欢喜的透过雨丝织就的幕帘扫视远方,轻轻的呼吸着山林被洗礼后的空气,感受着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 只是似乎,残酷的现实,连这点短暂的安宁都对他格外吝啬。 下一瞬,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小三爷的瞳孔骤然紧缩,就连肢体也在刹那间凝滞, 只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林中的角落, 那里一片黑暗, 可天际乍现的弧光亮起时,明明灭灭间依稀能瞧见其中几个人的影子。 吴峫似乎连呼吸都下意识停了,额角青筋暴起,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邪帝只是频频回头望向睡梦中的兄弟,又咬着牙回过身看向前方, 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脑子里不断冒出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 但最终,还是小三爷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他抬步走下台阶离开了药棚,对落在身上的风雨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吴邪没有办法理智, 因为他在那里, 看见了自己。 第348章 又丢了 几乎是在吴峫下台阶的那一刻张起灵就睁开了眼睛。 他睡眠一向很浅,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 闷油瓶眼中带着浅淡的困惑,拿起刀站到了刚才小三爷所处的位置,似乎是试图通过他的站位角度,去了解他所看到的一切,以及所思所想。 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他在珠帘细雨中,只看到一身白衣的小狗崽子,不顾风雨脚步急切的走向森林一角。 大张哥拍醒了胖子。 王月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嘟嘟囔囔,可在扫到本该有天真的地方空无一人时,刹那间打了个激灵睡意从他的脸上飞快的散去, 他猛的抬头看向闷油瓶,脸色几近凶恶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又——丢了?”关键字像是要被他咬碎。 在这一刻,张起棂居然破天荒的理解了胖子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离开了药棚。 留下身后的胖爷,看着面前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的解子扬,气的恨不得一脚踹飞。 你们这些废物发小,就他娘的不能教他点儿好。 艹,没用的东西。 王月半骂来骂去,最终还是阴沉着脸开始思考给不听话的崽带上防丢失锁链的可能性。 其实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小三爷的行径,可比失踪专业户要可恶的多。 人家闷葫芦走失都还知道知会预警一声,省的睡在这里的人被野兽啃得渣滓都不剩。 吴峫呢,说走就走潇洒至极,挥挥衣袖根本不带走一片云彩。 也许小三爷并不明白,他这个人的糟心程度,一点也不比张起棂少。 只不过从前那些年最初的时光里,所有人都愿意为他这一抹误落废土的稀缺的微光竭尽所能。 当然,现在也是如此。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们总会相遇,总会愿意为彼此赴汤蹈火。 这一场雨下的并不大,虽然电闪雷鸣气势十足,但并不会让人感到过分不适。 微冷的山风夹杂蒙蒙细雨,丝丝凉意缠绵辗转,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跌入情怀的深渊。 张起棂紧跟着吴峫留下的痕迹寻找他的踪影,可原本只是前后脚的相隔,却似乎隔了一个遥远的山海距离。 吴小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闷油瓶唇角微抿望着面前这一小片尽显幽暗的森林,握着黑金古刀的手不自知的紧了紧。 没有脚印。 就像这里,从没有过这个人。 但仅仅是这样,无法阻挡张家族长的脚步。 张起棂眉目一沉,点亮临走前胖子递给他的手电,开始循着自己的判断缓慢的搜寻。 他走出了几步,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提刀的手腕轻抖,锋锐的刀身缓缓滑出,却未完全出鞘露出手掌长短的刀刃, 小哥低垂了眉眼,神色淡然的在左手掌心划出了个口子。 黑金古刀过分锋利,闷油瓶好似也根本没有下手要轻点儿的打算。 几乎是眨眼之间,汩汩流出的血液从皮肉裂缝中涌出浸染了大半个掌心,蜿蜒至指尖滴落到地面。 浓重的血腥味儿,开始随着飘摇的风雨,向四周疯狂的溢散。 既然他找不到吴峫, 那就让吴峫自己来找他。 只是大张哥没有注意到,当他的血液散落进泥土之间,身边的情境,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又难以察觉的变化。 依然是这片山林,依然在下雨,却仿佛,有哪里改变了。 林间开始飘起丝丝缕缕的白雾,在这种阴暗的氛围之中,经手电的光线一照,森然的寒气从尾椎直达天灵盖儿。 但显然,张家族长不在此列。 他穿着一身与吴峫同款的冲锋衣套装,遍体的黑色,几近与夜晚融为一体,只有手心的伤口和身上黄色的泥泞雨滴,宣告着主人的不平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倏而一刻,一阵杂乱的交谈声传进了耳朵。 说是杂乱,只是被雨声掩盖,从而使得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张起棂神色一动,瞬间关掉了手中的光源反手插在了后腰的带扣,而后压低声音缓步上前。 离得近了才恍然惊觉交谈的声音,不管哪一个都有些熟悉。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吴峫,我知道你怪我,怪张家,但我们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的吴峫,我们早就没了从前翻云覆雨手眼通天的能力,我们——】 那个声音带着愤怒,又夹杂着几分歉疚和难以察觉的哽咽。 可话未说完,就被另一道带着嘲讽和无尽悲凉的沙哑嗓音打断。 《哎你有病吧,张家的事儿你跟我说什么,这里可没人姓张。》 张起棂以离他们最近的树作为掩体,连呼吸都压得悄无声息。 只是听了这个对话神色微怔,眼底罕见的起了一丝波澜, 吴峫?那个喑哑的嗓音居然是吴峫? 这样熟悉张家?对方又是谁? 闷油瓶翻身上了临近的大树,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随后,他定睛望向那二人所在的位置,借着对方手中发光的玻璃瓶, 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们的面容, 那是两张长得差不多的脸, 其中一人脖子上,有条宛若蜈蚣的丑陋疤痕。 第349章 他们已经死了 那是两张长得差不多的脸, 其中一人脖子上,有条宛若蜈蚣的丑陋疤痕。 张起棂瞳孔骤然一凝, 这世间,除了吴小狗本人,只有他和胖子,最为清楚这个伤疤的来源。 他们曾亲眼见证过它的诞生。 那是在墨脱的雪山,被人从背后一刀毙命的抹喉伤, 这段画面,来自西沙海底,朱雀赠送的“礼物”。 记忆中一身喇嘛装藏红衣袍的吴邪捂着脖子从高处跌落,大片的雪层被温热的血液浸染蜿蜒出数米,妖异的猩红源源不断的冲击着闷油瓶的神经。 所以,这个带着疤痕,一身黑衣毫无半点杂色好似在戴孝的,被称为吴峫的男人, 很可能就是他们曾在幻影中看到的,过去的【邪帝】本身。 此刻,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改变,但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完全不同。 他的脸上,没有了当初在地下室三个月不出与蛇为伍的无畏坚韧,也不见了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向上攀登绝不放手的勇气。 只有无尽的, 平静。 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不在乎了,无论是什么。 但实际上,这种极端的平静,比吴小狗的偏执、癫狂、嗜杀、颓靡和冷酷等等各种情绪,更为棘手。 这个人,仿佛早就死了。 这个念头倏而乍现,胸腔迸发出了一种奇异的酸涩与疼痛,就像一柄钝刀子捅进身体翻搅,溅出了满地的血肉。 张起棂抬手摸向心口,眉头微微蹙起了一瞬,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去献王墓的路上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梦里,同样也是两个人,还有禁术与禁地,青铜门和青铜树之类的关键词, 他直觉,自己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接受过青铜母铃的锻炼与洗礼,张家人很少会被幻觉所蛊惑,张家族长更是如此。 幻境的展开,基于中招者本身的潜意识,那些在意、恐惧、欢喜与怨恨,都会成为它的养料。 因此,这不是幻境。 也许,是另一个礼物。 绵绵微雨中,那头针锋相对的冰冷话语还在继续, 《张海客,我们这里有姓吴的、姓解姓王的,还有个满清遗贵,就是没有人姓张。你不如直入主题好了,到底想说什么。》 邪帝的声音十分平淡,他把玩着手里发光的透明罐子,浑身都是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 张海客? 一张模糊青涩的面孔,在大张哥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海外张家基地被炸死伤大半,西部档案馆一夜坍塌焚毁,11号仓库看守重地大面积伤亡失窃,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 邪帝眼皮都没抬,声音懒散回答的风轻云淡,音色没有丝毫的起伏。 【所以,也是你,把仓库里张启山镇压的危险邪异物品带出来,寄给了张家仅存的情报点和京城所有参与清洗的官员。】 《是我。》 听到对方如数家珍一般细说他干过的“伟业”,邪帝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轻笑。 他轻抬眼睑看向面前与自己一样的脸,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满怀恶意的戏谑, 《还有汪家新基地里那些死的七零八落的孩子,网络上疯传的关于张家汪家九门和它的恩怨嘴脸的揭露,关于那些墓穴与长生撺掇着人去挖坟的秘密,都是我干的。》 《可是,张海客,那又如何?》 邪帝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曾经澄澈明亮的眼睛看向对方,满脸都是做作的灿烂与无辜。 《是我干的,那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张家不需要背负所谓的命运,解雨臣不会被家族所困郁郁一生,黑瞎子也不会从草原的海东青成为笼中的鸟雀,秀秀再也不用劳心劳力的撑起一个对她并不忠诚的家族,还有黎蔟,胖子这些人,再也不用陪我提心吊胆。》 《而汪家和它们,也得到了想要的长生不是吗。》 《这不好吗?》 《不好吗张海客?》 邪帝一连问了好几遍,看着张海客难看的脸色突兀的笑出声,而后抱着怀里的罐子压低了声音,满脸神经质的雀跃, 《你不会要问我为什么吧?》 张海客没有问,他只是漠然的盯着面前早已被某种邪异力量浸透的吴峫,透过这张脸似乎依稀看到了过去天真无邪的影子。 他不是生气他的所作所为, 他, 他只是在自责,在悲伤。 一个活在泥潭的影子,在暗处窥伺着原身看了无数年,看着他光芒万丈温暖了所有人, 那的确不是他的阳光,但不可否认,也曾有过一刻,真切的照在他身上。 他能理解小官儿,能理解黑瞎子解雨辰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 但,他永远无法像他们一样,成为能护着小三爷的其中一人。 邪帝不知道张海客在想些什么,可仿佛也没有想要他真的应声,而是自顾自歇斯底里的大笑。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只不过是因为好玩儿罢了。》 【醒一醒吧,他们已经死了。】 张海客神色有些萎靡,说出这话的时候闭了闭眼满脸都是疲惫,他身旁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350章 他们在这世间唯一在意的遗物 他们已经死了。张起棂眉目低垂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姓解的,解雨臣;姓王的,王月半;满清遗贵,黑瞎子; 都死了。 这一点,他和王月半早有猜测,如今只是证实。 吴小狗从来都只报喜不报忧,当然,除了那叁佰零贰亿。 没有姓张的, 可听得出来邪帝对张家下了狠手,如果张起棂在,吴峫绝对不会这么做。 因此,张起灵也不一定活着。 但如果都死了,为什么吴邪会说,他们在这里。 是哪一种在? 大张哥微微绷紧了下颌,眼底闪过一抹阴翳,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氛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邪帝定定的盯着张海客面无表情,眼底的光影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他一言不发,脸上蜿蜒滑落的水痕,根本无法分清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对面人此时的样子似乎刺痛了张海客,他眸光一滞,却在看到邪帝手中发光的罐子时微微蹙起眉,再次一字一顿的强调, 【他们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张海客脸上不由得浮现了一丝苦笑,最终还是把那句“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咽回了肚子里。 够了,已经足够了。 他不怪吴峫无差别反扑,也许谁都可以责备邪帝的阴狠毒辣,但只有张家人,没有这个资格。 邪帝对他们早已仁至义尽。 【吴峫,你是他们在这世间,会拿命相护的唯一遗物。】 张海客的声音低沉,说到一半音色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邪帝原本平淡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灰败双眼满布血丝,他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 张了嘴,却只是猛的弓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揩掉唇角的血迹,晃了晃身子重新站直,抬手拒绝脸色骤然大变的张海客想要上前的脚步。 却不曾想,这只是个开始,他弯身吐出了第二口,第三口,而后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那些血液沿着下颌流入他的衣襟成为了黑色的一部分, (吴峫——)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林中飞快的窜出,站在邪帝身后扶住了他, 张海客一眼望过去,那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只是此刻,万年难得破冰的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浅淡的微笑。 只是这笑容,莫名邪异的让人心头发凉。 同一时刻,黑色的皮衣牵着粉色的西装,健壮年轻的胖子吹着跑调的口哨,围到了邪帝身边, (大徒弟,你跟师父我学的东西,都喂给狗了是呗。) (天真行不行啊你,说好的踏青,怎么一个人跑了呢?还好小哥这萤火虫抓的快,不然下雨天可逮不着这些小东西。) 胖子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血迹,自顾自的出言调侃。 邪帝没有出声,他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们。 张起灵不会穿红色,也不会笑得像个二傻子。 黑瞎子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的牵到解雨臣,因为会挨揍。 还有胖子,不会看着他吐血还这样轻描淡写。 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邪帝自己希望这样罢了。 希望张起灵多笑笑,能多穿点其他颜色的衣裳,希望发小和师父幸福,希望胖子健康长寿,希望他们,永远不会为自己忐忑担忧。 邪帝突然抑制不住的笑出声,仰倒在雨中涕泗横流,发光的罐子从怀中滑落,骨碌着到了张海客的脚边。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切, 他只是贪恋。 只是无法放手,不想离别。 【秦岭古来邪异,那棵青铜树历史太过悠久,在张家建立之初就已经被列为不可踏入不必监视的禁区。】 【吴峫,如果你要用这棵树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我必须阻拦你。】 【因为你是小官儿在这世间唯一的联系与存在过的证明。】 【放过自己吧小三爷。】 张海客用上了往日的称呼,蹲下身徐徐轻语,试图唤醒邪帝最后一丝理智。 这张面孔已经不是二十六岁的小三爷那般水嫩鲜活,但事实上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似乎时光也格外优待美人。 只是那双眼睛,满是历经风雨的沧桑。 邪帝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语, 张海客干脆盘膝坐在了他身边,用袖口一点一点擦掉这张脸上斑驳的血迹和泥痕, 就像在当年的墨脱和古潼京。 雨渐渐大了, 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小片空地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张海客轻呼了口气,将手里的罐子颠了颠扔到了旁边的林子里,玻璃撞到树上应声而碎, 无数的绿色微光,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351章 祂的见面礼 【你的肺原本就没好透彻,又长时间承受邪异力量的侵蚀,身体早就烂得千疮百孔了,能活到现在恐怕吴家祖宗和解雨臣王胖子他们,在地底下给鬼爷磕头脑袋都要磕歪了。】 张海客说到这,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躺在地上的邪帝默不作声,他仍旧目光空洞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却在这句话之后,眼睫轻颤着唇角弯了个细微的弧度。 沙海计划结束以后,张海客就已经不再按照计划中那样,刻意的揣摩效仿小三爷的思考模式,行为习惯和肢体动作,也不在去修正自己容貌的生长趋向。 可纵使他和邪帝的长相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偶尔笑起来,还是和当年的小三爷别无二致。 他戴了太久的面具,早已分不清哪个是别人,哪个是自己。 【它和汪家找到了雷城意图回溯时间的时候,我在那一刻忽然意识到,或许张家真正的力量和秘辛,一直都在被有意掩藏。否则没道理汪家短短几百年能摸索到的东西,我们张家把控历史走向多年几千年,却对此一无所知。】 【因此我去了每一个时期张家曾经活动居住过的旧址,这些地方从不是秘密,多年来已经被历代张家人探索翻寻过无数回,我原本没报什么希望。】 【可没想到,最后在东北古宅,不是你吐槽的那个装了轮子就能满世界跑的张家祖坟,是洪武时期碎嘴子族长建造的族地。】 张海客也是老张家人了,一百多年的时光他生在那长在那,可吐槽起自己祖宗来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倏然,张海客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声音变得有些奇异的飘忽, 【你猜我在那里找到了什么。】 邪帝眸光微动,没有出声, 【我带着青铜铃,在族地后山的山洞底下,看到了一条巨蛇的遗蜕和一枚西周的玉珏。】 邪帝的瞳孔骤然一凝,乍然扭头望向张海客,视线锋锐的骇人。 但张海客却没有再往下说,他只是直起身子神秘的笑了笑。 【死当然容易,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包括希望。 【振作起来吴峫,还没到该绝望的时候。】 还有我在这里。 我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就像他们所做的那样。 邪帝一直都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张海客,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他这些话里没什么重点,山南海北过去从前的胡侃,偶尔还会说起吴峫穿尿布的样子笑个没完,似乎真的只是闲得无聊找人唠嗑。 边儿上的张起棂听着听着忽然不太确定,他记忆中那个模糊却稳重的身影,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人。 话痨的和张海楼有的一拼。 但很快,他就没有闲暇去疑惑这些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个人的身影在雨中的黑暗,毫无征兆的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像是这看到的所有一切,都只是闷油瓶的一场幻觉。 只是张家族长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幻境。 是和西沙海底一样,另一个场景再现。 这是, 祂的见面礼。 第352章 那段失去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时不时惊现的炸雷和天际忽隐忽现的电弧彰显着自己莫大的威势。 忽而一刻,在这场“奇妙冒险”中一直异常静默的张起棂终于抬步,走向了“邪帝”曾存在的位置, 他在那里蹲下身,掌心探进这片被雨水击打着飞溅的泥泞,淡漠的黑瞳漾起一抹华光,似乎是想要触摸些什么,但浅浅的连手背都无法淹没的小泥潭,又能奢望从其中寻到些什么。 须臾间,张家族长怔怔的望着自己空无一物血液混着泥泞的掌心,指尖轻颤了一瞬,缓慢的蜷缩, 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坚硬的磐石表面,忽的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明显的缝隙。 张起棂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不知他在这里蹲坐了多久,久到势头并不猛烈的大雨让据说防水的冲锋衣都染上了潮意。 他早就掀掉了兜帽,冰凉的雨水沿着头发和脸颊一滴滴的滑落到他的颈间和脸上。 张起棂宛若被困在漫长的潮湿里,最大的狂风暴雨,却是在心里。 有人历经磨难成为神明, 而后黄粱一梦,与最为热血赤忱的少年相遇尝遍七情六欲沉沦红尘, 无数年后,少年化为尘土腐朽凋零,而神依旧是高高在上强大无匹的神,过往种种,只是神只随手撇去的扰乱茶汤的浮沫。 这是少年为神准备的结局。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礼物”,闷油瓶或许永远都不会知晓只言片语。 少时,身后响起轻微的鞋底踏在水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有人缓步而来,站在了张起棂的身后。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半空中黑色的雨伞全然倾斜。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仿佛无所不能世间没有什么能撼动的长白山的冰雪,有一瞬间的心悸。 他瞳孔骤缩,却没有回头。 张家族长也会恐惧吗。 或许是会的吧。 但也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此刻害怕直面的,到底是什么。 良久,身后的人缓步绕到了他的正面,蹲下身瞟了眼手上的伤口轻嗤了一声, “我说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就有鱼钩塞我嘴里了,原来是你在钓我。” 吴峫说的很是风轻云淡,面上不见以往丝毫的焦心与愤怒,但更深的情绪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讲又讲不听,说又说不通,小三爷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从根本上断绝张起棂的这种行为。 这已经成为他习以为常最高效省事儿的手段,尤其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功能。 钓狗。 他更不可能放弃。 既然这样,再多的劝解也是耳旁风。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庞。 没有憔悴的病态和歇斯底里,没有通红含恨的双眼,颈上没有异常刺眼的伤疤。 双眸澄澈,显得那样年轻健康富有活力。 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没有回药棚,吴峫牵着小哥的手腕,将他带进了有些狭隘却五脏六腑俱全的小玻璃屋。 上一次两人一起进来,还是在南海的船上。 那时候,可不怎么愉快。 屋子里的小桌子被收了起来,只放了一张柔软宽敞的大床,张起棂换掉了满是雨水泥泞的裤子,光着膀子坐在床边,乌发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入颈项,越过肌理线条优美却不夸张的胸腹向着腰际蔓延。 精瘦的腰身和俊逸的脸庞,乍一看谁也不会把他和能拧断血尸海猴子脖子的猛人联系到一块儿。 吴峫蹲在角落里翻腾些什么,在有些暗淡的灯光里,像是半沉入地狱的恐怖梦境。 闷油瓶眉尖一簇忍不住绷紧了下颌。 小三爷目光投向他时微妙一顿,若无其事的搬个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手上的脏污洗澡时用热水处理过了,却还是有猩红温热的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在苍白劲瘦的手指上蜿蜒,产生了一种残酷又妖异的视觉冲击。 某种诡异的渴望和饥饿开始在吴小狗体内奔腾,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骨头香的有点太过了。 他算是理解了书里饿了十多天的人看到肉是一种什么感觉。 闷油瓶一直很沉默,眼神里透露出的东西,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走丢能阐述的。 因此单纯的认错,意义不大。 “我不该不声不响的就失踪,下次不会了。”邪帝的话,听听就好了,别太较真,这样的下次不会了,他不知道说过多少回。 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只是等他追随着几道模糊的影子进到这片林子里,却一切都消失了,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那一瞬间只是他眼花,他不甘心,走了很久,恍然发觉自己迷了路。 很奇怪,他的方向感一向不差,记性也很好,却似乎在一片迷宫里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直到闻见那股令他难以抑制饥饿的血液香甜。 然后在这里,看见了呆愣的张起棂。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无异于和王月半和黑眼镜不贪财一样离谱。 小三爷拿着镊子夹了棉球用碘伏浸湿,尽可能轻柔的处理着伤处。 医药箱里的东西都是小花儿的研究所配备的,一应俱全而且专业。 他没抬头,而是顿了一下转而又似不经意间开口, “你这副样子,比依萍问他爸爸要钱那天还可怜。” 说到这有些想笑,却忽的反应过来闷油瓶儿不明白这个梗,在疑惑的眼神中生生忍住, “能不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小哥。” 是肯定,不是疑问。 张家族长的眼神动了动,却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缄默了几个呼吸,就在吴峫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倏忽间抬眸开了口,眸光晦涩。 “秦岭有一棵树,能让人死而复生,你见过吗,吴峫。” 小三爷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下意识一怔,心头突兀的涌上一种怪异感, 连真正的长生都没有,哪来的死而复生,小哥应该最清楚这一点才对。 但邪帝还是第一时间解答了这个疑问,或许,只是闷油瓶想起了些什么,却因为碎片式的画面无从证实答案。 “见过,是一棵百米多高的青铜树。”是他此行原本的目标。 “但不是死而复生,那棵树有些邪异,会将触碰者心中潜意识的期望转化为现实。” 说到这,吴峫想起了解子扬,不由心中苦涩, “所谓的死而复生,是要让大脑的潜意识相信这个死去的人还活着,就会让他以活着的姿态出现在身边。” “但如果意志杂乱不够坚定,物质化出来的人,可能长着一张人脸身子却是猪。而且这种力量有很大的副作用,” 他说的不够清晰,但以大张哥的聪慧,一定一点即通。 “使用者和被物质化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健忘,记忆减退,大脑混乱,直到最后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是谁。” 他在那些年里,甚至不敢去深想老痒将会遭遇的结局。 国外的解子扬,终有一天连回家的路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再也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丝毫信息,他会像那些流浪汉一样,蜷缩在某个垃圾桶边,直到死去。 心脏骤然泛起疼痛,小三爷不自然的轻吸了口气,却因为低着头未曾注意到张起棂注视他的眼神。 “你试过?” 邪帝在他手心一圈一圈的缠着绷带,听到这话乍然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画面龇牙咧嘴起来, “试过,不然我怎么知道。” 张家族长缓缓捏紧了另一只手的掌心,胸口有什么镇定了还在燃烧,平稳了却还在嗡鸣, 却听小三爷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因为太害怕了,弄出来一只大黑蟒追着我满山爬。” 明明就可以给烛九阴做个伴儿,还能繁衍后代拯救下仅存的稀有生物, 结果这俩根本不领情。 他不记得。 张起棂眼底浮现讶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隐去。 吴峫的语气和神态根本不似作假, 他是真不记得。 不记得关于秦岭的其他过往。 闷油瓶敛了眸光,下了定论, 所以,吴峫失去的那段记忆,和秦岭有关。 ———————————————— 写在作话没人看,所以浪费大家几分钟看个感谢帖: 这几天没看后台,今天一看吓一跳,小可爱们太破费了。 谢谢【爱吃汤源的猫】送来的【大神认证】,谢谢财神爷! 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我都无比欢迎。只是上面这位宝子这个数额有点大,加上这几天我又没更新,所以心里很不好意思,放上来感谢一下。 私心里也向你们道个歉。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今天花了点时间,眼熟了每一个人,心里很熨帖,很开心,感谢你们一直陪着我到现在,爱你们。 给你们哐哐撞大墙! 木啊! 第353章 精神损失费 吴峫将青铜树的作用与负面影响解释的很清楚。 也正因此,大张哥更加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熊熊烈火里炙烤的火栗子,焦心蚀骨不得安宁。 难怪张海客会说邪异力量的侵蚀, 这样聪明机灵的小三爷,宁可落得神志尽失的凄惨下场,也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潜意识物质化死去的他们。 可明明那些苦难,那些离别的难过与悲痛,一路的坎坷与崎岖,乃至最后的结局,都有最初的引导者——吴峫所挚爱的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十门和它逼着他长大,他们也逼着他向前,甚至最后连为他死去的举动,都是一种无言的霸凌。 他们心里清楚,被留下的,才是最痛苦的。 从始至终没有人问他,想不想,要不要。 张起棂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骇浪,却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能说些什么呢,他本身也是众多加害者之一不是吗。 还有那句【肺还没好】,联系吴小狗说他得了重病,闷油瓶却在这一刻想起了吴峫发小老痒说的那句【再他娘的不要抽烟了】, 这人当时的找补太过牵强。 还有明明从没见过,却隐隐的敌意。 这解子扬, 张家族长,微微的眯起眼睛,思绪却被打断, “这都是我当年不谙世事的时候干出来的糟心事儿,后来遇见了你们,就很少再吃那些苦头了。” 是你们,不仅是张起棂,还有胖子,小花儿,甚至是黑眼镜。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护了他一路。 小三爷轻笑了一声,眼底是化不开的欢欣与愉悦。 如今,开始解决汪家和它的烂摊子,他有偶尔快乐的底气。 他有自己的打算,包括终极。 吴峫低垂着脑袋给绷带打了个结,熟悉的蝴蝶结。 也巧妙的在这个话题的结尾,画上了句号,再说下去,可能要讲的,就不只是秦岭的故事了。 但那些他无意让小哥知道。 献王墓里闷油瓶那一句【我没有保护好你吗?】,本身就已经让他心肝脾肺肾都在打颤。 过去的事,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除了解不开的仇恨。 张起棂今天异常的沉默。 虽然往日里也是这样,但吴峫多少还能从他嘴里得到几个字,今天却只有不明意味的注视。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从前来过这里想起什么了吗?” 刚才他蹲在地上失神的表情,似乎也可以这么理解。 “脑子里闪过一点画面,不清晰。” 看似老实的人撒起谎来,也根本无迹可寻防不胜防。 啧。 邪帝很不文雅的咂了咂嘴巴,第无数次厌烦该死的天授。 可这个话题太沉重,他也不欲多说。 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将热水和食物放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没事儿,总会想起来的,我们这些兄弟会一直陪你找的。” 小三爷的掌心温凉,伸手拍了拍大张哥裸露的肩膀,上面卷风踏云的墨色麒麟张牙舞爪的显现出来爬上了胸膛和脖颈, 此刻随着温度的降低正在一点点的缓慢消散。 小三爷悄然勾唇,他实在喜欢这个纹身,就像喜欢当年,他从仓库里翻出的,灌热水会长出绿色藤蔓的花瓶。 新颖又玄妙。 悄咪咪摸一把,就当精神损失费。 他的小动作一点也不突兀,纯洁的百岁老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发现, 只是视线有意无意的跟随着吴小狗走向角落换衣服的身影, 眼底乍现一抹奇异的华光。 第354章 纯良的张家族长 “虽然你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间歇性失忆失明失聪的行事风格贯彻了个彻底,但我还是要说,” 吴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里摆弄着一件崭新的纯白色卫衣回过头, 再怎么劝说自己想得开,也不可能习惯张起棂这种自残式的解决方式。 刚才被闷油瓶儿的情绪带偏了,居然也没想起来要说他两句,坏习惯要时时督促,就算根本没打算改,也会因为不耐烦被细碎的念叨而收敛几分。 小三爷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黑眸盯着人目光灼灼连语气都严肃了几分,依稀能看到几分邪帝训人的影子。 “你划归划,下手倒是轻一点儿啊,那黑金古刀那么锋利,剌出来的口子都够把胖子塞进去游个泳的,你不疼啊。” “也不要把伤口往脏东西里面蹭,谁知道那些地方有什么玩意儿,那细菌病毒微生物也不是光靠麒麟血就能预防的。” 麒麟血要那么万能,来雨村给张家族长送几百套房产的张海洋,也不会因为糖尿病而死了。 “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没死在血尸禁婆手里,反而死于病症那多亏啊小哥。” 说完最后一句,吴小佛爷忽的愣了一瞬,有些仓惶的移开视线,将手里的上衣随手扔到角落的箱子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怎么他娘的衣服都能拿错号,这种掩饰对于他而言实在蹩脚的可怜。 大张哥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小臂撑着大腿上抬头去看吴小狗,他听到了,但不想回答。 张起棂的思绪不在这里,甚至于,他根本就是在放纵脑中不时冒出来的纷乱繁杂的念头,无暇他顾。 他只是沉默的看他,就像从前吴峫看他的每一次。 似乎在今天,也终于理解了吴小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无数句【活着的张起棂】。 可在吴峫找到他二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 张家族长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在与吴邪共存的时光里,看似强大无比的他,才是脆弱的被操控和支配的那一方。 吴峫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活着好好地站在那里,就能成为他生命的锚点。 就像一颗荒芜的种子,有幸被赤忱的血肉长风沛雨的浇灌,开始一点一点长出灵魂,丰满他贫瘠没有情绪的躯壳。 太阳能灯闪烁了几下,拉回了闷油瓶繁复的神思,许是放置太久没有充能,屋子里本就微弱的灯光变得更加昏暗。 视线之中,小三爷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单薄,后背肌肉纤薄却匀称,曲线沿着脊背的蝴蝶骨深凹向下形成腰窝,凸显出一个极其适合被掌控的弧度。 并不明亮的灯光给他的背影蒙上了一层近乎阴影的朦胧色泽, 小哥眼尾动了动,眸光刹那暗沉,眼底像是有阴翳的水草密密麻麻的飞速生长攀爬,要将视野中所有的一切缠绕吞没。 看似纤弱的身躯下蕴含着沸腾火热的血液和鲜活跳动的心脏,带动他沉寂多年的,身体深处的机能似乎也随之复苏。 有点热。 “哑哥,你说句话呗?” 看似漫长,可这一切的念头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没有得到回应的小三爷挑了眉凑近,蹲在了他面前, 似乎铁了心要没有半点信誉值的麒麟崽子给个回应。 邪帝的双臂随意的搭在面前的膝盖上仰起头,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人,满脸的戏谑和吊儿郎当,仿佛只要张起棂装听不见,他就能继续问下去,甚至还可能撒泼。 但是,太近了,尤其是伤口散发的腥甜味儿,即使已经处理过,依旧无孔不入的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惹得人快要发疯。 即便他自诩坚韧,也曾自认经受过蛇毒费洛蒙无数次的熬炼,也难以将这种赤裸裸的进食欲望彻底压抑。 这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欲望与生理状态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血肉内部乃至灵魂深处极其剧烈且恐怖到无法抵抗的缺失感。 靠得近的每一秒他都想上嘴,更可怕的是,想上嘴的每时每刻,他的大脑都会自发的产生各种各样精妙的谎言去摈弃作为人类的道德和原则。 偶尔意识恍惚之际,他甚至有一种感觉, 自己似乎不是人类,而已经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是现在起身,一定会引起怀疑,小三爷不得不小心提防着仿佛有自毁倾向的闷油瓶儿,现场给他再来一次以身饲虎。 要是再来一遭,他真能气得自刎谢罪。 四下寂静,四四方方的小屋将一切纷杂的声音隔绝,无人回应,周身安静的落针可闻。 小三爷走神儿的间隙,大张哥低头注视他,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一秒—— 两秒—— 三秒—— 吴峫今天可不打算再惯着闷葫芦,正要开口,却不经意间瞥到他身上原本快要消散的麒麟纹身,开始大片大片狰狞的往外冒, 转瞬间就爬过了肩胛覆上颈侧现了个完全。 “你...”吴小狗脸色一变,难不成真说什么来什么,淋雨发烧还是伤口发炎? 他作势要起身抬手去摸小哥的额头,却被抓着手腕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吴峫:??? 忽而察觉,抓着他的手心,烫的灼人, 而且—— 几乎是顷刻间,邪帝瞳孔骤缩面色巨变, 抓着他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伤口已经崩裂,血液洇湿了白色的绷带正缓慢的向外渗着血,随着手臂的动作就摆在了他鼻子跟前, 邪帝之前能面不改色的处理伤口,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自制力。 而此刻,本就勾人的味道,愈发引得他要理智尽失。 也就是一息之间,赤裸的胸膛绿色的藤蔓从心口复苏,缠绕盘旋带着奇异的气息从内部溢散出来,无声却快速的占领了小三爷眼中的光芒。 糟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夕,吴小狗哀叹着想, 希望麒麟崽子下脚轻点,他真的怕疼。 而在咫尺之遥的张家族长, 面不改色的被扑倒在身后的床上,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对方过于剧烈的动作,握住了那截光洁的腰肢, 无人瞧见,眉眼悄然上扬的一个像素点。 第355章 张起棂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也才蒙蒙亮,山间的雨势变小了些,却还是淅淅沥沥的,没有彻底停止, 但好在也不会让人感觉难受,反倒有些清新的怡然。 走在林子里的小三爷脸色有些奇怪,时不时的瞟一眼身旁的大张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闷油瓶儿不可能察觉不到,但似乎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完全不给他机会, 只是在不知道邪帝第几次抓耳挠腮的时候,眼底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和无奈,将视线投向他,眼神询问示意他有话就说。 “你要不要,”小三爷眼神漂移了一瞬,指了指小哥的脖子,那里有一个极为清晰的两排牙印,一夜过去了,不仅没消失,甚至周边还有些青紫。 可见下嘴有多狠。 “你要不要遮一下。”说这话的时候小三爷卡壳了好几次。 是真理亏啊。 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小哥身边躺着,半个身子都扒过去压在了人家身上,脸还埋在颈窝里。 两人还都没穿上衣,肉贴着肉大早上格外刺激。 小狗崽子懵了一瞬,但强硬的心理素质和厚脸皮愣是让他维持住心跳和呼吸,开始在脑子里疯狂的头脑风暴,希冀着想起一点断片时的记忆碎片。 结果他娘的想来想去,全是他抽风压着人下嘴的画面,根本制不住推不开,到最后小哥也没法子,看起来有点烦,又怕伤着他,只能一手护着腰一手控制脑袋企图唤醒他一点微末的人性。 只是,完全没用。 好在还残存着一丝丝理智,没有执意的要吞食血肉,意识到小哥身上并没有再出现新的创口,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人也松懈了些。 但是! 我艹艹艹艹!作孽啊! 嘴角都咬破了。 他的袜子他的袄,他的舅舅他的姥!得亏这老小子最近脾气好了些,不然一脚踢出去他这腰子还要不要了。 嘶——想到这,感觉腰上还有点疼。 像是被人和面似的翻来覆去的揉过。 有点儿奇怪,似乎这个发展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虽然这么想着,但看上去没有半点打算起,这个角度的张起棂不是没见过,但这么近好像还是头一回。 有点稀奇。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赤裸,几乎没过多久,便对上了一双漆黑清冷的眸子。 邪帝心头一跳,但秉持着人前不能露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原则, 他挑起眉嘴一张就往外秃噜骚话。 “早啊美人儿,要接个吻为我们美好的夜晚画个完美的句号吗?” 话出口就后悔了,这一股黑瞎子味儿都腌进骨头缝里了,一看就是装的。 但是没想到话音落地,大张哥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平平静静的,用天凉王破的那种淡定,用鼻音嗯了一声。 娘了个乖乖! 然后有贼心没贼胆的小三爷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灰溜溜的爬起来下了床。 对不起,他不该这么开玩笑,大张哥的眼神好可怕,像是在说【砍死你哦。】 而后,脑子清醒多了的小三爷,刚酝酿了说辞开始道歉就被打断。 “有进步。” 吴峫一愣,好有歧义的话。 只是歪着脑袋看正在洗漱的小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在说,比上次失控时好了一些,起码没有真的伤人。 但小三爷有些不赞同,这是一件危险系数很高的事,不仅是他的异化,还有他的身份,他们总会纵容他的,也就导致,他得手会更加容易。 只是大张哥用一个名字就打消了他的瞻前顾后。 “瞎子。” 虽然话没说完,但邪帝瞬间明白了闷油瓶想说什么。 【瞎子也是其中一个,如果他知道了,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吴小佛爷脸都有点绿了。 如果他无良师父知道了,就会天天拿小刀割个口子冷不丁就放他鼻子底下给他闻。 然后就会出现,发疯的小三爷追着咧嘴笑不停的他满大街跑的盛景。 这个逼,他真的干的出来。 吴峫不说了,他对小哥的言辞深以为然。 果然,张起棂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出了门。 饭都没吃。 丢了一晚上,差点让他们被野兽吃掉,最后还要吃独食,这未免也太不是人了。 小三爷总算唤回了那么一丢丢未泯的良心 思绪回到现在, 吴峫“要不要遮一下”的问题,大张哥轻轻摇头否定,抬手拉上了冲锋衣的拉链,立起了领子。 吴小狗心里松了口气,他绝对不是怂,只是担心这样与小哥光辉伟岸的形象不符,让他清白的名誉受损。 经历了一夜“惊心动魄”的吴峫和张起棂一起出了林子,远远的瞧见树枝和草席搭建的药棚,里头正在徐徐冒出黑灰色的烟雾, 小三爷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神色莫名的有些发虚, 自己干了什么破事他心里清楚的很。 尤其是从前的王月半骂过他无数回,他能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么。 又菜又爱搞。 【人到晚年吴叁省化了,守夜能把自己和货一起丢。】这句话至今记忆犹新。 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就算磨蹭到明年,该挨骂还得挨骂。 于是,硬着头皮进去的吴小狗,先是受到了来自胖妈妈的臭鞋攻击,而后又被追着跑了好几百米。 吴小狗一边跑一边喊我错了,就差把嗓子喊劈叉了,也根本没人理他。 闷油瓶盖上了他的瓶盖儿,抱着黑金古刀神神在在的站在了一旁,丝毫没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 而一旁的发小解子扬更是离谱,结巴着也要给王月半加油助威,唯恐天下不乱。 要不是一只鞋丢他了,一只鞋拿在手里,光脚踩在地上硌得要死,摸金小王子还能一边骂一边追他十座山。 小三爷叹了口气悄悄翻了个白眼儿,打量着这顿教训跑不掉了, 只好认命的蹲在地上接受唾沫星子的洗礼,挨了好几下脑瓜崩儿,捂着脑袋嗷嗷叫。 好在, 他们总是会原谅他的。 无论为什么, 无论多少次。 ———————— 【加了字数,记得重看。】 第356章 如果当年——没有如果 一场轰轰烈烈的爱的教育之后,当然是要坐下来“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顿饭啦。 而吃饭的过程中,小三爷不时的摸着脑袋小声骂骂咧咧,胖爷眼珠子一瞪, “怎么着啊小三爷,看您这样子像是不太服气,脑瓜蛋子没挨够胖爷再给你来几下清醒清醒的?” 吴小狗下意识摸了摸脑袋龇牙咧嘴,痛感还没消失,不摸还好,一摸就疼的要命。 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瞬间认怂。 指甲盖儿巨力打在脑壳上的酸爽,谁试过谁知道。 吴小狗哪敢吭声啊,自己做的孽可不得跪着也要赎,只好委委屈屈的低头继续吃他的红烧肉。 王月半哼笑了一声,教训深刻,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天真这个动不动就丢的毛病,得趁早治,不然早晚出事儿,哭都没地方哭去。 只是这二人闹腾着,没有注意到一旁解子扬瞧他们的眼神。 带着追忆与怅然,隐隐的失落,只是最终,他垂眸喝了口水,再抬起头时,眼底的神色全部化为释然与欣慰。 他错过了太多,那些会惊醒的每一个夜晚,铺天盖地的悔恨就像翻涌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将他拍的体无完肤无法呼吸。 他这个发小当的太过无用。 既没有解雨辰富可敌国的财力与手段,也没有张起棂一般强大的令人安心的武力。 他不能像黑瞎子一样教会小三爷任何东西,也不能成为他坚实的后盾和计划施行的重要一环。 甚至,他都无法在吴峫一蹶不振的艰难时刻,像胖子一样成为他的港湾。 他没有渊博的知识,没有能舌灿莲花的口才,他什么都没有,他帮不了他。 在监狱里无数个难眠的深夜,老痒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那些梦境里的故事中他还活着,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谋,所有满手鲜血会让人痛苦不堪的肮脏都由他来承担,甘愿成为老吴手中最锋利所向披靡的刀剑, 许多年后的小三爷,会不会还是当年那个,可以打退堂鼓,可以软弱,会嘻嘻哈哈,会平地摔,会毫无顾忌的问别人【为什么】、【不会吧】,甚至能够毫不犹豫的骂人【神经病啊你】【狗日的你都不知道那我问谁】,天天半死不活吐槽人又精明又好忽悠的天真小老板。 最起码,有他妥善经营吴山居,老吴后半辈子不至于沦落到上山采蘑菇才能赚到钱吃饱饭。 想到这,老痒低垂着头牵起嘴角, 只是眼底隐隐约约有水光氤氲。 没有如果。 真实的情况,解子扬太过无用,对小三爷坎坷艰难的人生起不到任何帮助。 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精通,只有一条不值钱的贱命, 能为兄弟粉身碎骨赴汤蹈火。 —— 考虑到接下来的路并不会太过平静,几人出发前结结实实的将肚子填了个大饱。 这个药棚,很大程度上会成为各路人马的补给点,因此才会空空荡荡的根本没人住。 盗墓的、违法打猎的还有考察队,走一波来一波,这本身就是个中转站。 雨还在下,清爽又凉快,比毒日头强得多。 他们绕过就近的村庄,在一条山溪的附近看见几座瓦房,房屋前方的大树下,坐着几位年过半百的老大爷,安逸的吃着油饼互相寒暄。 这一刻,忽的与吴峫脑海深处的某些情境重合。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他们找其中一位老人做向导进夹子沟寻找青铜树,却被老者以闹鬼有阴兵勾魂摄魄为由拒绝进山。 当时的小三爷心中还会觉得好笑,穷乡僻壤的劳苦百姓,还会被过去的封建思想所困扰。 但后来,他笑不出来了。 骨感的现实迎头给他来了一棒子。 还他妈是狼牙棒。 只是思及此,小三爷倏然意识到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关于老痒。 他记得,昨天晚上,这小子应该去拿被埋在后山土丘里,被锯下来的青铜树枝? 吴峫眉头微拢,瞟了眼身前不远处向四周张望的发小,杵了杵身旁诸葛肥龙的胳膊。 “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几步开外的闷油瓶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们一眼。 胖妈妈斜睨了小天真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有啊。” “什么事啊。” “一觉醒来家里丢了猪崽儿,还俩。”胖爷夸张的转过身子对着小三爷竖起两个剪刀手。 “害胖爷我一宿没合眼干熬到天亮,这算吗。”凑到耳朵边上,同样小小声。 吴邪:“.....” 还阴阳怪气呢。 小三爷眼神漂移了一瞬,又不敢顶嘴,能咋办。 “还有没有更奇怪的。”只能假装听不见,选择性耳聋。 “有啊。” 摸金小王子的脸色突然诡异起来,嘿嘿的发笑,还不时地往周围瞄一眼,做贼似的极其猥琐。 这一瞬间,吴小狗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捂嘴,却没来得及。 “昨晚丢的两只小猪崽儿早上居然自己回来了,但是吧,长得漂亮那只估计被欺负了,那脖子上好大一个———呜呜——奉奉手啊—天—” 被捂着嘴都掩盖不住的笑意从小三爷的指缝间倾泻出来。 就连前方大张哥的脚步,都微不可察的停滞了一瞬。 小三爷耳根发热,恨得牙痒痒,他干出来不害臊是一回事,被抓个正着又是另一回事。 他就知道这死胖子眼尖。 妈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咬牙切齿。 “唔懂唔懂,奉手,喘喘不上气了。”挤眉弄眼连连点头。 就这表情,你懂个屁。 小三爷佛了,翻了个白眼松开手,把掌心里的口水往胖妈妈衣服上擦了擦。 算了,又不是外人,找个时间再好好解释下得了。 “你不如直接说你想问什么。” 王月半又笑了一会儿,才揉了揉发僵的脸,收起嬉笑的表情正色道。 见他正经起来,邪帝那点羞恼转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和小哥离开之后,你们有人出过药棚吗?” “没有。” 胖妈妈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我怕我睡着火一灭,就和那哥们成野兽的盘中餐了,哪敢阖眼。” 倒不是不担心这俩,主要是,这俩人脑力担当和武力值天花板凑一块儿,该担心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你那发小两耳不闻门外事,打了一夜的鼾,我脑子都要炸了,头一次见到和我一样心大的。”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胖爷最后的疑问,小天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正面应答。 而事实上,短短的两句话,让吴小佛爷陷入沉思,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所以, 昨晚老痒没醒,也就根本没有出去。 他没有拿那邪门儿的树枝,也没有去看老表留下的那封信。 为什么? 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从与老痒见面开始,事情的发展就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为什么。 第357章 夹子沟与猴群 但终究,小三爷的这些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他总是在磕磕绊绊中前行,用自己明澈的双眼和机灵的脑袋,去了解洞悉一切。 一向如此,想必,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再说回他们此行的路途, 口耳相传几乎无人不晓的秦岭,除了战略意义和神秘的玄学背景传说之外,这里的自然景观,也实在很是奇妙。 特别是那些未曾被开发完全野生状态下的景色,与他们之前所见过的中规中矩的旅游区有着本质的不同。 随处可见的山石树木与鸟兽虫鱼,都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原始的野性与狂放。 而此行他们的目的,由最初的邪帝带着黎蔟找寻秦岭的某样东西,似乎无形之中转变成为了陪着老痒完成他无法放下的执念。 只是小三爷对张起棂与王月半共同的秘密,一无所知。 但无论是否与自己息息相关,他们二人都一定会陪着小天真。 也因此,自身要解决的麻烦,反而显得微不足道成了顺便。 并肩前行与各有心事并不冲突。 虽然风景确实好看,但与之对应的,未开凿的山路也格外难行。 但有着老痒带路,他们很快便到达了所谓的夹子沟,如丝的细雨也在这个时候,完全停了下来,开始呈现雨后万物被滋润的绿意盎然。 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怡人。 眼前一座高耸的巨大山峰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利斧削成了两半,形成了一条极为狭窄仅能容纳两个王月半并肩同时通过的小径,而这条小径的底部,就是夹子沟。 吴峫望着两侧笔直的山壁,恍惚间觉得和之前封字碑刀削似的断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边的山壁阻碍了视线,但上方的阳光并未被遮掩,光芒照射下来,这条逼仄的通道隐隐约约显现成一条具象化的光线,仿佛整个天空都浓缩成了这一片七彩斑斓,肉眼可见十分的壮观。 就连只对发财感兴趣的摸金小王子,都忍不住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小三爷站在最后方,作为摄影师的那一部分血液不自禁的奔腾,忍不住眼疾手快的拍了几张。 最后一张构图里,最前方的闷油瓶背着刀露出一个背影,中间的老痒似有所觉的回过头对着镜头比了个耶,胖子摸着下巴望向天空,三人站位有远有近错落有致,每个人都清晰可见。 拿回家扔给黎蔟,洗出来做个相册。 完美。小三爷美滋滋的收起相机,仿佛半点没想起被秀秀接走的小狼崽子已经是个腿瘸了的病号。 为黎娇娇默哀。 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按照上一次的经验,如果他们加快脚步,或许能在天黑之前通过这里。 现在是有太阳有光线,视野十分清晰没有心理压力,他们才能走的如履平地,可一旦天黑,这里被阴影完全笼罩,走起来脚下艰难不说,会碰到什么也是根本未知。 毕竟,这里是真的有猛兽有阴兵,而且还有邪门到离谱的小三爷。 因此考虑到通过这里要耗费的时间和其中猛烈会掀起细小砂石的过堂风,四人决定在原地吃过午饭再继续。 倒斗是个暴利却极其危险且辛苦的行当。 这种危险不仅来自古墓的各种奇异生物和巧计机关,同行者的各怀鬼胎,还来自冥冥之中无数人的唾弃与诅咒。 挖坟掘墓的生孩子没屁眼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谁也不知道哪天是不是就会突然成真。 毕竟后来,老九门中齐家、吴家,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嗣了。 这说不上是封建迷信,如果真要说个缘由,也许算是因果报应。 而倒斗的辛苦,最大的一部分,来自饮食。 干着苦力活儿的时候,有上顿没下顿,为了方便儿带的简易食粮,凉透的饭菜难吃的压缩饼干,每一个都挑战着手艺人的肠胃和神经。 但和小三爷出来不一样,他有房有床有热饭,屯的物资和装备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拿不出来,安逸的仿佛是来度假。 如果不考虑为了命硬筛选而直线上升的通关难度,实在是一个过分合适的共事者。 因此,四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就着正宗的麻婆豆腐,八宝鸭,京酱肉丝,鹿茸三珍,泉水牛蛙,老火广府汤,葱爆羊肉,五菜两汤,每一顿都被认真对待,对即将到来的可能没时间没心情的理由,做好最坏的打算。 几人本就饭量不小,如今运动量大了,吃起来更是大快朵颐。 只是倏而,小三爷对面的大张哥忽的停了下来,从碗里抬起头扫视四周的山丘与树木,眼神里一成不变的淡漠浓郁了几分。 小三爷被他不知缘由的突兀动作吸引,也没开口问,而是学着他的样子扭过头环视四周。 他们身边不远处,围绕着几十只金毛猴子,成群的站在山峰悬崖上,亦或抱着树木枝丫,睁着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这样的情境其实有些诡异的恐怖。 它们没有任何一只发出声音,更没有贸然上来与他们争斗抢夺,就像是在巨大的恐惧之中集体失声不敢有所动作。 这和上一次,嚎叫着抢背包夺食物还用石头砸人的嚣张模样天壤之别。 “它、它们在害害——怕什么!” 同样注意到异常的老痒发出了疑问。 邪帝笑了笑,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干饭, “或许是附近,有老虎或者黑熊吧。” 第358章 咋的你要篡位啊 夹子沟一线天,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连头顶笔直的山崖都好似要马上压下来一般,令人无法抑制的冷汗岑岑,遍体生寒。 好在同行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自然也避免了两股战战畏畏缩缩不敢向前的行径。 太阳逐渐西沉,没过多久,彻底没了余温。 而他们还要继续向里深入,山缝里开始传出除了阵阵山风呼号以外,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古怪声响,两边山壁逐渐变得更加狭窄,仿佛两座山马上要合拢在一起,而他们终其一生也走不出这条阴森恐怖的小路,永远的困死在这儿。 “真他娘的渗人,还好有天真作对比,不然我胖爷还不得颜面扫地,瞅瞅这可怜的娃,都吓得直哆嗦了。” 王月半搓了搓手臂上暴起的鸡皮疙瘩,嘶嘶的吸着气把围在腰间的外套裹在了身上。 小三爷颤颤巍巍的横了他一眼,吸着鼻子也开始往自己身上一件一件的套衣服。 “你给我爬,我他妈那是冷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热他还能忍一忍,这冷是受不了一点儿。 再加上这雨后的冷空气,狂风一吹,直往骨头缝里钻,那比血管里沁了冰碴子还难受。 “以以前你也没这样不顶用啊,几年不不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来自发小的精准吐槽才是杀人诛心。 “再忍忍,快——快到头了。” 但末了,好歹还记得这是自个儿发小,亲的,稍稍捡回一点良心,扯着嗓门儿安慰兄弟。 “谢谢,并没有感到安慰。” 小三爷轻声嘀咕,出了口就被呼啸的冷风吹散。 “什么——?你说什么?风太大了,你大大大大点声的。” 老痒并起五指放在耳侧偏过头,做了个经典的收音筒造型,像是想要精准接收来自发小的信号, 吴峫默默的摇了摇头,继而无语望天。 却在须臾间看见漆黑的天空之下,逐渐“碰头”的两侧山崖, 和立在突出的山壁之上,静静屹立着的黑色的影子。 这些影子一动不动的站在两侧,身子稍稍倾斜向下俯视,像是在监守犯人的狱卒,亦或者,又像是在盯视这条路上经过的所有生灵, 依稀能看见眼睛的位置盈盈的泛起绿光,随着他们的走动而一点点的偏移,显得格外渗人。 吴峫瞳孔一缩步子凝滞了瞬间,却不知脚下磕到了什么,身体一晃毫无准备的重心前倾冲了出去,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迅速且意料之外,上一刻好不容易松快下来谈笑的气氛降低了所有人的戒备, 还是离他并不远的大张哥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到了小狗崽子跟前,单手就扶住了他的臂膀,以绝对的力量将人免去了小三爷脸着地的平地摔。 如今的小三爷,换一个人还真不一定撑得起来,很大可能是被压在身下成为肉垫。 邪帝没来得及思考,而是在站直的第一时间倏然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峭壁, 那一排黑影依旧存在,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两人靠的极近,几乎是瞬间,大张哥就发现了他异常的关注并顺着小三爷的视线仰起了头,原本要开口调侃的王月半和解子扬也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劲, “我草,这狗日的都什么玩意儿,是鬼魂吗?还是鬼火?” 老痒一开口就是国粹,事实证明,口吃确实是心理疾病,危急时刻不治而愈。 “嘛玩意儿?鬼?”胖子的声音里起初还有点惊骇,说到后来瞟了小三爷一眼,眼里就只剩下视死如归的平淡和认命。 “兄弟们,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得噶多少年的了,小哥瞅瞅有你认识的不,都是熟人,让他下来跟我们唠唠得了。”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在这种场合,也只有他了。 但有趣的是,胖爷这突如其来的油腔滑调,倒是让开始凝重起来的气氛松缓了不少。 张起灵看了胖子一眼,望着那排影子神色中流露出一抹思索, 胖妈妈的笑脸缓缓消失,声音都开始磕巴, “不,不是,哎?你,小哥你你来真的?” “就算是真真真的,你们俩能能——能离远点吗?我眼疼。” “咋的你要篡位啊。”胖爷顺嘴就往外秃噜。 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关注点,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心里的毛骨悚然褪了大半儿,这一刻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身边的人总有无数种办法将恐怖的东西变得分外搞笑。 这世界,简直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老痒动了动嘴,说了什么没人听清。只能看见人翻了个白眼上前拉开状况之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吴峫,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发小又在原地绊了一下。 解子扬眉目一厉眼底突兀的现了几分煞气,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就往地下照,大有几分管你什么玩意儿搞事儿老子就弄死你的气势。 之前不用手电光源,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之下,用了反而刺自己人的眼睛,导致什么也看不清,也怕在这狭隘逼仄的地方,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开了灯却发现,光线所照之处,竟然隐隐的看到一小段凸起的莹白色光滑圆润的石头, 细看之下,这块石头并不完整,未暴露的大部分都被掩埋在了砂土之下。 第359章 斯文暴徒 这块莹白色的石头约莫一块馒头大小,看起来并不完整,像是被无数的风雨磨平了棱角,圆润光滑,边缘被掩埋在砂土之下,宛若一块天然雕琢的汉白玉。 在灯光的照耀下,能清楚的看见与周边泥黄与石青的混杂色路面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完全云泥之别。 胖爷掏出了荧光臂灯放在手里,俯下身细细的看了一圈,语气里满是惊奇与兴奋, “呦呵,不是说这里和那什么大禹哑巴军的有联系么,看这卖相,这底下难不成真埋着什么文物啊天真?”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的伸脚踢了踢那突出的所谓“文物。” 小三爷已经懒得吐槽王月半令人头疼的关键词组合,只是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有些想笑,见到文物无论真假先踹一脚,老遵纪守法的好人了。 但吴峫没接话,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的侧脸将视线投向诸葛肥龙, 果然,这人看似正经的话后头紧接着就跟了一句, “就算不是文物,好歹也是什么汉白玉吧,这么一大块说的下面就有大片的玉脉,来来来,你们这些小喽啰都给我让开,胖爷非得让你们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移山填海之力,哇呀呀呀呀呀呀呀——” 然后在三人幽幽的注视下,爆炸天王从包里兴高采烈的取出了一排雷管。 邪帝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单手叉腰捏了捏眉心,而后眼睁睁的看着张起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了抿唇把头偏向了另一侧。 眼不见为净。 吴峫莫名觉的,小哥这句未能出口的话,应该是一句分外耳熟的洋文。 要是张秃子在这,听到的绝对更有趣,可惜了。 一旁的解子扬被胖爷这种牛逼却不着四六的发言所震慑,他愣了一会儿,仿佛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看向发小。 “老吴,如如如果我没理解错,他的意思是,在这这——这条他的屁股堪堪能通过的小道儿上,用炸炸炸、药把这里炸开?啊?” 说到最后,老痒满脸的不可置信音调猛的拔高,吓了王月半一激灵,没等小三爷应茬儿,胖妈妈就先接上了, “狗日的,你咋【同:扎】呼什么,吓老子一跳,胖爷我在这一行那是专业的好吗,专业的,不要拿我跟那些业余的炸山都能把量放错的蠢货比,只要把火药的量调配精细,我们——” “我们就就就全都陪你躺在这当文物,拼都拼不起来。”解子扬阴阳怪气的接了话,而后两人中间隔着吴峫,一人一边对着吼。 明明之前还和气又礼貌的疏离,这会儿连虚假的表象都不想维持了。 完全插不上话,小三爷皱着脸按了按即将报废的耳朵,这浑水他是半点都不想趟,拉倒。 等他们争论出个所以然,他尸体都要化成灰了。。 对面的闷油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伸出发丘指打量着就要往砂土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里戳, 小三爷眼疾手快的攥住大张哥的手腕阻住他的动作,而后轻轻拍了拍,眉眼弯起满目安抚。 “这地方玄乎的要死,谁知道底下是什么玩意儿,你手上有伤,我来。” 左手的伤跟右手的发丘指有什么关系小三爷也不知道,反正是理由,顺嘴能用。 而且他也没说错,真实的秦岭无论有多危险,对于他而言,只是个要经历的坎坷,而非夺命的绝境。 邪帝的思绪在这一刻有些悠远,他想,真奇怪啊,居然有一天他也能挡在所有人面前,为他们驱邪避祟开路免灾。 只是他这美好的想法,今天注定不能实现。 黑金古刀与铁石相交发出铿锵的嗡鸣,半个刀身都插进了地面, 小三爷一愣,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看向张起棂, 狂炫屌炸天的斯文暴徒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眼神。 那就都不要碰了。 会有危险的话,那就谁都不要碰了。 吴·读灵机·邪,今天也有在超常发挥。 只是那轻浅的一眼,忽的让小三爷禁不住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都鼓噪起来, 漂亮的脸真的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这样绝色的人,还拥有一身无与伦比的超高武力值。吴小狗移开眼神在心中暗暗叹息。 大张哥不知道小狗崽子心里在腹诽他写什么,但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小三爷再转过头来, 那物件儿已经被古刀翘出了个完全,张起棂正专注的盯着,脸上居然不自觉的带上了审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这副表情,绝对称不上是好事。 可怜的胖爷,文物和玉矿的美梦每一个都宣告破产。 吴峫反手掏出一个手电筒递给小哥,自己也凑近了一块儿看, 这才恍然间明白为什么闷油瓶会露出这种神色。 那所谓的玉白色石头,确实是露出的其本貌的仅仅一小部分, 而这东西真正的模样,是一块儿足有两米长短的,黄白黑交加,颜色驳杂腐朽, 被齐肘削掉切面平整的,属于人类的小臂骨骼和掌骨。 第360章 身高八米的人类 要知道,身高两米二六的职业篮球运动员姚明,两只手抻开的臂展和他的身高相当,也是两米二六。 可他们面前这支骨骼,仅有的前臂长度都已经与之相当。 人类小臂和大臂的比例通常为1:1,长度几近相等, 如果以此为基准去推算,那么眼前这个骨头的主人展开臂膀足有八米,相应的,身高也会有八米以上。 这个高度是什么概念,通俗一点的去讲, 一般住宅楼层的设计高度一层为2.6米,那么八米,也就约莫与三层楼相差不多。 而目前已知的,被誉为世界巨人榜榜首的清代詹世钗,身高也仅有3.19米。 那么,这个有可能拥有八米高度的生物,真的是人类吗? 吴峫眼底凝沉,用青玉刀拨弄着这支手臂,骨头的底色已经发黄枯朽,看样子有些年代了,而他们之前所看到的那段莹白,只不过裸露在外的腕骨经过长年累月大自然风沙雨水的打磨,被盘的光滑圆润。 而令人更加惊异的是,齐肘的断处到指尖都密密麻麻的缠绕渗透了许多,光是看着都觉得粘稠污秽的黑色物质,让人无端的的感觉很不舒服。 邪帝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只是莫名觉得,有什么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在缓慢的弥散,在无形之中攥紧他的心脏,浑身的细胞都在一下下的紧缩,根本无法顺畅的呼吸。 小三爷微不可察的轻呼了口气移开眼神看向身旁的大张哥, “小哥,你能看出这是什么生物的骨头吗?八米多高,会不会是巨型类人猿之类的?”其实这话说出口就已经很蠢了,什么猴子能有八米高啊,又不是大力金刚。 只是邪帝潜意识抵触这是个人类的可能性,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出于某种不可明言的直觉。 闷油瓶却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而是径直伸手十分自然的抽走了小三爷掌心的刀,用刀尖拨动那支表面已经面目全非的骨头,摊开真·骨节分明比脸盘还大的骨掌,眉头一动, 但没等小哥说话,身后的王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吴峫对面,俯下身满脸漫不经心的搭茬。 “世界上发现最多猿类化石的地方是在广西,而目前从那些化石中已知的灵长类动物,最高的身高推测为3.5米,比大猩猩大了三倍,已经彻底灭绝,八米的类人,恐龙他近亲啊?” 吴峫微怔,下意识挑眉, “看不出来,胖爷还懂这个?” “那是,本摸金校——呸!本诸葛肥龙上知天文下知地——” “哪儿看的。” “走近科学。” 老痒在一边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就是那个,有一栋楼曾经死过人,狗进去总会惨叫,结果是电线漏电。” “有一个人的皮肤没有任何伤口,但用嘴吸能吸出血,结果是牙龈出血。” “有个老人几十年没喝过水却没死,结果是他喝汤。” “还有个老人,几十年没人看见他睡过觉,结果是他偷偷在田埂里睡过了才回家——那个节目是吧。” 内容好笑,解子扬的语气和表情更好笑。 小三爷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这一笑,胖爷和老痒也没绷住,一片闹耳朵的哈哈哈。 有些沉重的氛围,就此消散了大半。 片刻后,大张哥低沉的嗓音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手指灵活,大拇指与中指比例协调,利于抓握,是人类。” 语言简短精炼,处处都是重点。 小三爷忽的想起沙海计划之前,他去马家坟蝎子墓找寻一切的答案,却意外得知年仅十三岁的小闷油瓶,会自发的限制自己每天说话的字数。 堪称自律达人。 所以话少,是真的话少,还是为了装逼练的?明明恢复一部分记忆以前的西沙海底,还能说会道的紧。 吴峫为自己发散的离谱思维感到好笑, 闷油瓶没有得到回应,瞬间皱起眉将光线打向他的眼睛, 吴小狗被闪的眨了眨眼睛,伸手轻巧的拨开手电,“我没事,走神了。” 哪有那么容易中招,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骨头都中招,他邪帝不要面子的? 可是八米高的人类?还疑似因故自断一臂?这可能吗?怎么会一点记载和野史都未曾出现。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将臂骨拿的近些看个清楚,却被阻拦个正着,大张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感觉很不好,别碰。” 吴峫心中一惊,却在转瞬间不再意外闷油瓶居然也有这种感觉, “我说你俩,非非——非要用同一个手电不可是吧?”解子扬龇牙咧嘴,再一次发出灵魂质疑, “那不是你不在么。” 小三爷头都不抬的敷衍,他知道自己发小是个什么德行。 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毛撸一把得了。 却不曾想, 身旁的张起棂动作一滞,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幽幽的看了吴小狗一眼。 邪帝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第361章 大小眼的盘古 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毕竟此行的目的也不是对某样东西溯本求源。 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很多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科学的物件儿他们都只是象征性的琢磨两下。 但这尸骨上,连死亡骨化都没能将痕迹彻底抹去的黑色,拉扯着吴峫的思绪,让他根本无法释怀。 那看上去并不像是因为剧毒或其他什么病症大导致,反而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污染寄生, 这或许,也是这支臂膀被齐肘削断的真正原因。 只是小三爷临走前想要将这支臂骨装到“口袋”里带走的行为,遭到了其他两人的激烈反对。 “咋的你要囤着过冬啊,这您可别担心了,回头去京城吃了肉,我留两桶给你嗦。” 胖爷翻了个白眼,把吴小狗夹在胳膊底下拖走了。 吴峫哼哼唧唧的磨蹭,余光看见发小和张起棂出奇一致的,悄摸儿把骨头重新埋回了土里。 吴邪:.... 对付我的时候,你俩看起来还真和谐。 离出口越近,周围的风声反而小了些,走出一段距离,那种心悸的窒息感倒是消散了大半,小三爷时不时抬头望向沟顶,那一排眼冒绿光的黑影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 据说鬼有三技,迷惑,遮挡,恐吓。 除了这些,他们并不能直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干这一行敢挖坟掘墓的,有哪个是胆小鬼,哪个手里面没有条命债。 三人三言两语的掰扯几句,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说来也挺奇怪,无数年来多少人走过这一线天,那骨头就明明晃晃的摆在道儿上,怎么就只有我们看见挖了出来,你说是吧天真。” 要是早有人发现,就算不是宝贝,报给上头也是有不菲的奖励,【疑似发现史前巨人】这么大的新闻早就铺天盖地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胖爷斜了眼吴峫,话里明摆着意有所指, 邪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脑子里没反应过来,另一边的解子扬适时的搭了茬儿。 “还真不是这样,说起这个,那那那就说来话长了。” 见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老痒才磕巴着慢慢讲述他所知道的信息。 “三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听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的祖辈曾见过地府的阴阴阴兵押送着魂灵从这里经过去往黄泉,并并——并且在他们经过的时候,这两座山会随着阴兵的进入而逐渐夹夹夹拢,就像地府合上了两扇门。因此,这里才才被称为夹子沟。” “门子沟地府沟确实不咋中听。” 胖爷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顺嘴就往下接,被小三爷笑着捶了一拳。 按照那时候的文化水平,城里起人名都大多叫二狗驴蛋儿铁柱,更别说山沟沟里的村民了,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们起个什么牛逼好听的名字。 “行,我闭嘴,你继续说继续说。” 胖子被捶的晃了晃身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对着满眼无语的解子扬摆了摆手。 “这个故事流传延续到现在,出出于敬畏与恐惧,村民根本就不会走这条路,也会告诫想要从这里走过的外来人。” “但也不是没有不信邪的,在八十年代,上头想把一线天的特殊景色开发成旅游区,结结结果,从施工队来这里就开始打雷下雨不带停的,人一走就晴空万里,来回好几次,没办法只能放弃。于是这夹子沟的威威——威名越传越离谱从此就没人再走了。” 从前,是因为迷信害怕鬼神,所以没人走。 而有了胆色和科学手段之后,却被证实迷信是对的,所以更没人走。 那么问题来了, “不对啊,既然这么凶险,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呔!你这贼人到底是何居心。” 王月半的反应相当不慢,两指并拢作剑,直指解子扬,微眯着眼睛满脸质疑。 “别激动,一会儿血压上来了还要给你做人人工呼吸,当然是因为上上次我走过了,什么也没发生。”老痒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小三爷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他也走过,他证明,他走的时候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害你和那位我我我可乐意,但我还能害老吴不成。”相当直言不讳。 “嘿,天真你瞅你家里这狗东西,怎么说话呢。”胖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就要往老痒后脑勺上拍,被吴峫眼疾手快的拉到一边儿。 “我说哥几个,现在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应该是那个来自八米巨人的断臂吗?八米啊,不是80厘米。” “有一说一啊天真,身高80厘米的成年小人儿其实也挺罕见的,你不要歧视人家。” 王月半眼里满是肃然,却不经意间与解子扬对视,两人同时喷笑出声,一连串的哈哈哈根本停不下来。 吴邪:??? 不是,到底在笑什么啊。 “神经病啊你们。”小三爷在这一瞬间突然体会到了吴小毛的莫名其妙。 转头看一直静默的大张哥,这老小子掉线了一路,在此刻感受到视线转过头来直视吴邪的眼睛,瞳孔漆黑如墨,里头的情绪邪帝分辨不明。 嗯嗯嗯?怎么回事啊老哥儿。 但很快,闷油瓶移开了眼神,仿若无事发生。 更奇怪了。 过会儿找个没人的机会问问,有偶像包袱的锯嘴葫芦别把自己憋坏了。 须臾,笑够了的摸金小王子搂上天真的肩头,将自己大半的体重都压到了他身上。 “天真,你之前不还爱拿山海经说事儿,怎么现在反倒脑子不灵光了?” “山海经?” 小三爷眼睛一亮,他之前不知道犯什么轴,确实没有想到这里去。 “你是说巨人族?传说逐日的夸父和射日的后羿都是来自这个族群,还有独目巨人和雷泽氏的后裔...” “停停停停停,我的傻天真,传说里盘古开天地双眼还化作了日月,可实际上,太阳是月亮的六千万倍,那盘古难不成是大小眼儿吗?” 吴小狗呆了呆,想象了一下场景,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找不到答案的玩意儿,能确定一个大概的轮廓就已经是万幸,世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答案,没有必要刨根究底。” “只有一条前臂,人家怎么就非得是巨人,而不能是长臂族的呢,你说对吧。” 这下吴小狗乖乖点了点头。 “而且,我们既然在这找到了这种东西,你要相信自己的邪门儿,后面会遇到的更多。” 胖妈妈正气凛然的拍了拍小天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哪里不对。 吴峫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吐槽。 “谢谢胖爷,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不过这番话一出,他倒也确实发觉自己在钻完全没必要的牛角尖, 追根究底似乎潜意识中成为了他无法轻易摒弃的习惯,这是好事, 也是坏事。 不过,他想证明这个断臂主人的身份,并不是闲得蛋疼要具体到姓甚名。 连上古的族群都无法正面对抗的东西,会是什么,会有多棘手。 只是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就感觉有人贴过来哆哆嗦嗦扯他的袖子, “老老老吴,前面又有只人人手——” 邪帝瘫着一张死鱼脸瞟了解子扬一眼, 装的一点儿也不像。 第362章 演与扶 老痒苍白着脸抖了半天,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青瓜怂样儿, 小三爷曾经被他这副样子骗到过一回,但如今再想骗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哪儿呢哪儿呢,哪有手啊,谁的手啊,鬼手吗,好吓人呀。”小三爷“花容失色”手忙脚乱的顺手扯住了身旁的大张哥,使劲往人怀里钻。 “....” 黑夜里,夹子沟出口风声已匿迹,死一般的寂静,解子扬的脸开始扭曲, 几秒种后,胖爷对着老痒淡定的伸手指了指人怀里缩成鹌鹑的小三爷,“看到没,学着点儿。一箭双雕呢这还。” 话音落地还在结尾弹了个舌,满脸止不住的猥琐笑意。 再瞅张起棂,这哥们儿似乎已经对时不时会出现的意外状况接受十分良好,面不改色的动都没动一下, 可要是细看,却能发现他将拿在手里的黑金古刀默默向后挪了挪, “得得得,我就想吓唬你一下,算算你狠。” 解子扬翻了个白眼,抬脚走向那片有着巨大人手的山缝。 吴峫挑眉,慢悠悠的挪着步子和王月半击了个掌,装蒜演人搞得谁不会似的,还想吓唬他,没门儿。 “走了小哥。” 转身招呼了锯嘴葫芦跟上了解子扬的步伐, 张家族长落在后头,看着那道清朗矫捷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最终归于虚无。 小三爷曾经走过这条路,如今不过是故地重游,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开始一点点的复苏。 他不看也知道这条路上所谓的人手是个什么东西。 依山而建的巨大佛陀通体灰白,早已被炸的坍塌损坏,就剩下半个身子,与倾泻的峭壁形成一个死角,让人看不清佛像背面的状况。 那些跌落的部位,光是一根手指,就有成年人大腿粗细。 而未倾塌的那部分佛像后脑勺,有着一个一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 无论是建墓的,还是发现墓的,亦或者是将这里炸开的,都是这一行的佼佼者。 老痒一开始还想装模作样的好奇潜移默化的引导,但经了之前小三爷那往人怀里躲的事儿,他也没法装下去了。 也不多说,三步两步就往岩石已经松散的岩壁上爬,走到黑黝黝一片的洞口,招呼了一声就往里头钻。 吴峫虽没有明说给足了他面子,但实际意思已经在嬉笑中摆在那儿了。 有事儿干事儿,你带路,我跟,别演。 解子扬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忽的轻松从容了许多。 时隔许多年,再次进入这个山洞,小三爷不禁思绪万千,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场面都有,一会儿是吴山居,一会儿是沙海,一会儿是墨脱,一会儿又是福建龙岩,密密麻麻的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闪现,让他一时之间居然也开始有些紧张。 尤其是跟在胖子身后走到的瞬间,手里的光源照到山体内部,石壁潭水边上站着一排字和夹子沟那般的黑影,它们每一个的眼中都萦绕着绿色的微光, 猝不及防的心口骤缩,脚下一滞落了空, 身体向后趔趄,一只手及时伸出扶住了他的腰。 说是扶,却似乎因为错估了重量而没能在尽是砂石的陡坡,止住向下踉跄的势头。 吴峫的后背,贴上了一片温热。 洞口内外其实相差不多,都是一成不变令人心惊的黑色,太阳下山已久,微风里夹杂着寒凉,直往人衣袖里钻。 可莫名的,在这股凉风中,突兀的出现了几分难耐的燥热。 “怎么了。”嗓音低沉,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 因为站位坡度的原因,处于低位的张起棂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了肩胛骨与脖颈相交处, 邪帝重生后的体温一向不高,因此能够更敏锐的察觉到温度的变化,尤其是自身那片裸露的肌肤,有什么炽热滚烫有意无意的擦过,激起一片火花带闪电,从尾椎骨直达天灵盖。 尤其是腰间那只手,在说话的间隙,像是生怕拖不住他一般,似有似无的加大了力道。 小三爷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应答,却发现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喉咙干哑的可怕。 最终,吴邪噤了声,只是隐忍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而后借着腰上手臂的力量,重新踏入了洞口。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他走的太匆忙太果断, 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张起棂微红的双眼和滚动的喉结。 身体内部乃至灵魂深处无法被填满的空洞以及渴望快要冲垮理智, 那是他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心事。 他想遵循本能,却发现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接近吴邪。 因为他从头到尾吊儿郎当嬉笑怒骂,实际上排斥靠近,心存死念。 他从未改变。 张起棂指尖微颤,他想,或许有一点他能够感同身受, 就像他漫长的生命,会见证许多人的死亡, 因此他很早就学会了,既然总要离散,不如一开始就避免相交。 第363章 开明兽 张起棂很早就学会,既然总要离散,不如一开始就避免相交。 但唯独吴邪, 他无法坦然。 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这世间没有人不遗憾,没有人不痛楚,只是有人不喊疼。 小三爷一开始是会疼的,他甚至还会嘶吼落泪, 他也曾在无辜少年的墓前长跪不起,也会在无人的房间自我放逐以及唾弃,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由无数利刃划出的伤口溢流出大滩大滩的血腥与腐烂的脓液,尽数翻涌缠绕化成了牢笼将他裹挟的密不透风。 张起棂不懂爱,但他已经开始明白邪帝心底深处掩藏的怯懦和无力。 一切都来得及。 或许。 吴峫再次踏过黑漆漆的洞口进入山体内部,一脚下去每一步都溅起黑绿色脏污的积水。 因为是下雨时流进来的雨水堆积并不流通,而散发出腐烂的腥臭,有点恶心。 味道实在刺鼻,小三爷不由得苦着脸抬手揉了揉鼻子,克制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上一次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对未知的害怕和紧张,还有对发小异样的猜测和被欺骗的难过,倒是没怎么留意那一路看起来并不重要的角落。 眼前这个天然的山洞很宽敞开阔,用小型探照灯竟然也只是能照到一个足球场大的面积,却依然看不到头。 目光所及是人工凿建的拱形石室,看上去这浩大的工程只进行了一半并不完善,小部分被打磨的圆润工整,更多的则是保持了山石参差不齐的棱角。 这里不是石灰岩地区,山体质地较硬,也没有地下水的溶蚀,无法满足特定的地质条件,因此也就没有能生成钟乳石林的奇观。 但落脚的水底走起来却很平实,不需要担忧掉进泥沙的陷坑,像是特意被修整过,底部依稀可以看见游浮的青苔,越远离山壁往里走,积水越深。 吴峫知道,这水看上去没什么,可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没过胸膛。 没有任何装饰或者陪葬,就像是单纯的为了挖洞而挖洞,以邪帝如今的智慧和脑洞,都想不出这个山洞的设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或者,事出有因没有来得及按照计划完成。 只是这里离外界真的太近了。 仅一壁几尺之隔。 就好像是专门等着人发现炸开这里一探究竟。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倏忽消失,小三爷为自己荒谬的脑补暗自摇头。 “天真,天真你人呢,快来,这里有好东西。” 胖子离得并不远,他的声音却在空荡的山洞里回响了好几遍,堪称余音绕梁,仿佛有人在山体深处跟他对嚎山歌。 说是好东西,可胖爷的语气没多少雀跃,要真是宝贝,这人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小三爷清楚得很,正因为明白这人的尿性,反倒没着急。 而是先回头照了眼闷油瓶,确认他跟进来之后,才应了一声抬步朝着老痒和胖子的方向走。 那两人凑在一起绕着那些绿眼黑影的玩意儿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这也是小三爷第二次踏进来,并没有去留意这些东西的原因。 如果真的是有危险或者别的什么古怪,他们早就示警了。 但由此也可以见得,他们之前对这些玩意儿的揣测,完全多余。 “天真,你看这玩意儿,哪儿是什么鬼啊,就是个破石雕,不过雕的还挺威武的嘿,就是之前没见过,看着是真唬人啊,拿这往门口一摆,比那什么石头狮子麒麟牛逼轰轰多了。” 王月半的神色,大有只要吴小狗同意,他就要把这物件儿带回家镇宅的势头。 等小三爷看清这东西的全貌,也不禁有些咋舌。 能不牛逼么。 这一人多高的石雕,可是开明兽。 传说中,看守昆仑九道天门的灵兽。 第364章 你不需要驱邪,你安全的可怕 《山海经·海内西经》中记载,虎身人面九首,瞪眎昆山,威慑百灵,乃昆仑天兽,是为开明。 开明兽 又是昆仑。 吴峫的脑海中闪过一抹模糊不清的念头,却转瞬即逝。 他心中有不解的疑惑,下意识靠近了几步,举起手电用眼神细细的查探, 石雕上的开明兽前爪交叠,九颗头高高昂起机敏又戒备的望向远方,像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正在环视自己的领土。 山洞里毫无章法的摆放着七八只,因为时间和大自然的冲刷,有的石雕已经倾塌,边边角角破损残缺,也有的只剩下残肢断头,却依旧栩栩如生难掩其威势。 只是顷刻,邪帝恍然间发现之前看到的绿色阴光,其实就是用萤石打磨成立方体,嵌合而成的开明兽的眼睛。 萤石这种天然的矿物,又被称为氟石,因为含有稀有元素,会呈现出紫红、翠绿、浅蓝的色泽,而无色透明的更为稀少且珍贵。 在古老的印度,人们发现有一些山岗的眼镜蛇特别多,它们总是围着一块石头转悠不舍离去。 这种现象,自然引起了会将山石作为神明信物的印度人的注意,直到有人为了朝拜神迹而爬上山岗时才发现, 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会发出微弱的蓝光,导致附近山林中趋光性的昆虫纷纷围着石头飞舞,周边聚满了捕食的青蛙,而那些眼镜蛇,便也因青蛙聚集而来。 这块石头如何被那时的阿三同胞视若神明暂且不提,也侧面印证了这种石头的美丽与玄妙。 只是,在夹子沟那种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环境里,又是在精神紧张的情况之下,只会无端让人觉得的毛骨悚然。 就更别说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山洞,他被吓个踉跄实在太正常了。 “原来不是鬼啊。” 小三爷小声嘀咕了一句。 似乎是在为自己这个一点也不科学的想法感到懊恼。 “什么什么玩意儿?什么鬼?你瞅半天瞅出啥来了倒是说话呀。” 半天没从吴老师嘴里听到科普的王月半同学急的抓耳挠腮。 “能能——能憋说话打扰人思考吗,你叨叨叨的样子看起来脑仁很小、小。” 老痒借题发挥,找着机会就要埋汰人,他跟胖子根本就第一次见,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好像解不开的恩怨。 “你骂人好脏啊,是不是被狗咬过。”被狗咬过会传染狂犬病,到处流口水咬人。 摸金小王子吊着眉头撇着眼半点不落下风。 小三爷听得无奈,眼见着解子扬横眉就要喷毒汁,赶紧站直身子挡在两人中间叹了口气,“这么会阴阳,你俩阴阳师吗?” “什么师?”异口同声的询问。 这一刹那吴小狗仿佛被戳到了什么奇怪的笑点,嘴角克制不住的弯起,下一秒却及时悬崖勒马岔开了话题。 “这叫开明兽,在山海经里,是一个有老虎身子却长着九个人头的形象。传说昆仑有九道天门,而它的九个头每一个都望向这九道门所在的位置,瞪视着所有靠近昆仑的人并吃掉他们。” “九个头?那不蛇妖吗?怎么又变成老虎了。”王月半满脸惊奇的看着石雕毫不意外的上手去抠发光的眼珠子。 胖爷没有危险的时候,别人或者别的物件儿,就要有危险了。 “你说的那是相柳。”小三爷无语的看着他的强盗行径却没有阻拦。 “不是九九——九个狮子头么。”解子扬摸上了另一具石雕,嘴里的话敷衍至极。 “那他娘的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坐骑九灵元圣。”都开始扯上西游记了。 “哎?不是九个——” “好了闭嘴,要抠赶紧,烦死了。”没营养的对话,就这两个人的德性,撅个屁股都知道他们放什么屁。 萤石这玩意儿虽然稀罕,但更多的价值体现在医疗和化工方面,单卖并不值什么钱,抠去吧,一抠一个不吱声儿。 “出去了我就举报你们破坏文物。”小声逼逼。 “.....”王月半忽然停下动作转过头盯着吴天真,两只眼睛都在隐隐的冒绿光。 吴小狗警惕的向后退了两步,瞪着眼睛。 “干什么,杀人灭口啊。” “天真啊,我店门口还缺俩镇宅驱邪的玩意儿,我想要这个。”胖妈妈眼巴巴的望着吴小狗,就差布灵布灵的扑闪小眼睛了。 一直跟在吴峫身后的闷油瓶突然望了胖爷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过头走开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解子扬登时发出几声嘲笑。 “不,你不需要驱邪,你安全的可怕。” 但这次,胖妈妈没有搭理宿敌的埋汰,只盯着小三爷等他回应。 “不行。”邪帝几乎没多加考虑,斩钉截铁的拒绝。 先不说王月半这副模样,上一辈子他见过无数回,都有免疫了,这人见到什么宝贝都是这个德行。 在雷城临死前的那几分钟,都还在惦记金疙瘩雷公像。 想到这,小三爷微微眯起眼睛,脸色下意识凝沉了几分。 他不允许胖子将任何可疑的危险因素长久的带在身边。 包括他自己。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就俩看门狗你都不肯给我,你不爱我了吗天真,天真~~~~我滴爱~~你怎么这么狠心~~~” 坚实有力的胳膊搂上小三爷的臂膀,脑袋搁在肩膀对着近在咫尺的耳朵干嚎。 一旁的老痒满脸嫌恶的抖了抖鸡皮疙瘩,邪帝额角青筋跳了跳,抬手推脸, 满手都是肉,推不开。 “那玩意儿是凶兽,属阴煞,破财冲运。” 身边的动静像是被捏住脖颈的鸭子,戛然而止。 但似乎有些将信将疑,手没有松开。 “在华胥文化中,开明兽最初是一只凶兽,兴风作浪祸害人间,直到后来被一只鳖灵降服,才心甘情愿做了昆仑的守门将。” 说到这,吴邪倏而停顿了一瞬, 鳖灵? 他眼神闪了闪,却在转瞬间将这个念头暂时搁置,偏了头看向胖妈妈, “你要不信,就想想谁家正经神兽长九个头还吃人,这么凶,什么财敢进。” 身上的力道刹那间松懈。 “保护文物人人有责。” “我们走吧天真。” 胖爷理了理衣衫,好整以暇的看着小三爷,半点余光都没给他的“镇宅”石雕。 仿若无事发生。 第365章 是我的尸体 王月半贪财没错, 只是涉及到一些原则性问题,所有人都会见证到他有多么正直淡薄。 比如财运。 财是财,财运是财运,一时的发财和一辈子的发财,他心里还是门儿清。 干这行的没有胆小的,但因为见过天翻地覆的离奇与变怪,多多少少都会寻些心里慰藉。 不能算是信仰,也或许连迷信都称不上。 只是世间有太多东西连科学都无法解释,连所谓的专家都不明就里的东西,因此有点忌讳约束己身并不是坏事。 当然,解子扬还是没放过这个放嘴里剑的机会,两个人凑一起唾沫星子乱飞,小三爷真怕这两人下一秒张嘴吐对方口水。 吐就吐吧,别溅到他身上就行。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美德,吴峫毫无心理负担的放下俩损友相亲相爱,直奔不远处盯着死水水面的大张哥。 张起棂站在积水停止蔓延的地方,眼神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安静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宛若游离在红尘之外的谪仙。 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他一星半点的注意。 谁也不能触及这抹属于长白山的微风。 吴小佛爷像是突兀的被尖锐的物体刺中了心脏,毫无征兆的痛楚使他微微弓了脊背想要蜷缩起来, 这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但小三爷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小哥身边与他并肩,就像以往所做的每一次。 “有什么问题吗?” 这句其实是惶恐难受之下的没话找话罢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里面有什么。 一条,活在死水里的巨型淡水鱼——会吃人的哲罗鲑。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在很久以后,他也曾回忆复盘过秦岭之行,当时只觉得这里的哲罗鲑出现的猝不及防,思来想去只以为是青铜树枝的作用,具象化了老痒的恐惧和潜意识思维。 但这个结论,根本经不起推敲。 老痒和他一起到达这个洞窟,可他们杀死这条大鱼的时候,鱼的肚子里还有好几个残肢断臂和脑袋没有被消化完。 解子扬在他之前来过这里的推断也不成立,毕竟,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连路都记不完整反而三番五次露出了马脚。 排除掉唯二选项其中一个变量,剩下的那个,再怎么令人无法置信,都会是最终的真相。 所谓的死水,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下面有东西。” 张起棂言简意赅的回答拉回了吴峫翻飞的思绪。 “是鱼吗?” 小哥转过头认真看着吴小狗,他的神色和在夹子沟见到那截断臂时的戒备相差无几。 “不是,感觉不太好。” 前半句意料之中有一种尘埃落定果然如此的心安。 但,后半句意料之外。 邪帝只是惊讶了片刻便敛起了眼底的情绪,他轻笑,带着几分张扬的自信与桀骜一脚踏进边缘的积水往水深处走。 难闻的绿色脏水漫过鞋面,浸湿脚踝,没过膝盖。 “什么时候好过,不一直都这样。”明明语气带笑,却莫名伤感。 张起棂望着他的背影,吴峫已经脱掉了阻碍动作的白色冲锋衣,带上半指手套,腰后别上了那把青玉刀。 身形挺拔坚韧,渐渐与沙海影像中的身影重合。 也是那般的一往无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那个时候,他身边没有张起棂。 闷油瓶垂眸抬步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半个月的时间,小狗崽子的头发长得有些长,开始遮住眼睛,该修了,他想。 小三爷步履平稳的踏在满是青苔的水底,一步步走向死水的深处,身上不时的勾住一两缕绿色的水草。 水质很差,味道很臭,温度很低,走到中心已经漫过胸膛,这让本就怕冷的吴邪更加难以适应。 别看他走的潇洒又牛逼,只给张家族长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实际上内里的憋屈和骂娘只有自己清楚。 但装逼嘛,就这么一回事儿,尤其是在职业失踪人口和人类武力值天花板面前,这条路跪着也要装完。 他可不想再被拎着脖颈扔来扔去。 走到尽头,已经能够摸到一座方形的矮门,矮门之后是又一间被水淹没得石室。 与外间的山洞相差无几,同样的未经修凿,尽是一片青绿色被苔藓覆盖的石壁。 “你觉得里面有什么。” 老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他没有看老吴,只盯着前方似乎无尽的黑暗忽然出声。 邪帝的动作有刹那的僵滞,下一刻,他歪头注视解子扬起眉眼,语气戏谑, “或许,有我的尸体。” 第366章 谁触发了机关 “或许,有我的尸体。” 这句故作深沉的话刚刚落地,小三爷脑后猛的就挨了一个耳刮子。 吴邪在水里踉跄了一步,脑子还懵逼着满脸的茫然,这一瞬间,刚凝聚起没多久,牛逼轰轰要干翻全世界的气势倏而散了个干净。 紧接着就传来解子扬忍无可忍的咆哮。 “神神——神经病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问问、问你这里面会是哪个朝代或者是哪个名人的东西。你这破破嘴不要捐给有需要的人好吗老吴。” 老痒皱着脸翻了个白眼,一副完全不爱听这人张嘴的模样。 小三爷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已经被骂了个劈头盖脸。 他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摸着后脑勺半晌才盯着解子扬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艹。” 半点没留手,那是真疼啊。 “你等着,我让胖子骂你。” 吴小狗气势汹汹的回过头左顾右盼,想要近在咫尺的另外“家长”主持公道, 可在水里艰难的转了个身才发现,胖妈妈和闷油瓶落在身后不远处的矮门边,时不时偏过头轻声交谈。 他刚想开口,身后的老痒突兀的开口。 “你很喜欢那个死胖子。” 他站在水里,背着身子看着墙壁,语气低沉,没有回头,没有去看小三爷的眼睛。 这一刻,吴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感觉, 就好像,他的答案很重要。 但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很难,邪帝回答起来,就像喝水一样容易。 “是啊,就像喜欢你一样。” 末了,小三爷的话语停顿了刹那,又咬牙切齿的加了一句, “但如果你再拿我照片网恋约小姑娘出去玩儿败坏我名声,我还是会打爆你的狗头。” 老痒先是愕然,而后眼底乍然出现几抹细碎的星光,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 小三爷斜睨他一眼,嫌弃的啧了一声。 他怎么知道,人都找吴山居去了他能不知道? 但这句话,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他原本一边搭茬,一边注意着远处张起棂和王月半的动静,可视线下突如其来的惊变,令他的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他们身边,那座低矮的方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方落下了一块厚重的断龙石, “胖子!小哥!”小三爷脖子上青筋凸起,重重踏了一脚地面,借着力的作用瞬间在水里移出了三米开外。 可哪怕张家族长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以极端非人的力量,黑金古刀冒出了火花星子,也没能减缓它半点降落的冲势。 石板截断了水流,闭合了的通道,阻断了他们唯一的回头路。 该死的! 光顾着看哲罗鲑,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明明上一次没有这种波折。 可顷刻间又想到海底墓与以往根本不同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小三爷戾气一盛,是他疏忽了。 “你没事吧天真。” 等小三爷赶到,本该被担忧的胖子反而摸着他的臂膀先问了一句。 闷油瓶也用眼神上下扫了他好几眼,看到人安然无恙,眼底的情绪似乎才淡了些。 吴峫早就不是过去弱不禁风的模样,可仿佛与他们的担忧并不冲突。 跟过来的解子扬浮在了几步开外,听着王月半下意识的絮絮叨叨,眉宇间的褶皱渐渐舒缓。 “我没事儿,你们是碰到什么机关了吗?” 邪帝再怎么淡定,触及到亲近的人,还是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说着话,他抬手锤了一拳面前潮湿的断龙石, 触感实在,除了拳头与石板的碰撞音之外,听不到任何响动。 “除了脚底下,我没碰过别的地方,但那石板也是普通的石板,没感觉到其他机关被触发下沉的感觉。” 除了最初的惊异之外,王月半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开始有条有理的阐述思绪。 “没有。”一旁的大张哥也平淡的摇了摇头。 “可是机关没有被触发,这玩意儿为什么会落下来。” 也不可能是我和老痒啊,我们刚明明—— 邪帝的思考忽而停在了这里,他没有说出口,只在脑海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吴峫抬起头看向了张起棂, 小哥仿佛知道他会投来视线,一直注视着没有移开眼神, 他只是看着吴邪,一如既往,用那双淡漠的黑色瞳孔,给予他极大的安全感,和无穷的力量。 “不不不一定就是我们触发的。” 解子扬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你是说,这里除了我们,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要是水里真有什么东西,以他们现在漂浮的处境,可不好对付。 王月半抬起小型防水探照灯照向远处, 这间石室并不宽敞,到处都是岩石碴子,并没有经过细致的修凿,一眼望过去却深邃的吓人,在黑暗中好似根本看不到尽头。 “没有时间了。”一向话少的闷油瓶破天荒的开了口,张嘴就是一句王炸, 他一出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水位在上升。” 闷油瓶的眼神移向了矮门边缘的墙上, 那里有一道黑金古刀留下的划痕, 此刻,已经被水完全浸没。 第367章 最先看不见头顶的就是你 说真的,听到【没时间了】这几个字眼,吴小佛爷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等顺着大张哥的眼神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仿佛被什么堵住的嗓子眼儿才忽然有所缓解。 这也不能怪他,他对这句话真的有着浓重的心理阴影, 在漫长的岁月和仿若无尽的癫狂等待里,这个心理障碍逐渐转化成了另一种精神疾病——创伤应激障碍综合征,也就是俗称的,ptsd。 只要听到类似得话,他就会条件反射的应激,最严重的时候,在福建雨村最初的那几年,他甚至见不得张起棂看时间撕日历。 因此当年胖子拉着他们要去电影院看什么钢铁侠系列的时候,他对那个没有战甲就没有安全感,不断的忧虑未来会遭遇的危险无法入眠精神敏感容易被刺激的角色产生了共鸣。 只有不断的思考,不断地未雨绸缪,不断地确定自己所在意的东西并没有遭到伤害,才能让他们感到一丝安宁。 可钢铁侠直到死才被他的亲人朋友理解认同。 某种意义上,他比他幸运的多。 这些思绪说来繁杂,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因此,当看到划痕被淹盖,意识到这里的水位在上升之后,邪帝几乎是瞬间就敲定了自己原先的猜测。 哲罗鲑这种巨型淡水鱼,不可能生存在死水里,水位上升,意味着这里一定与另一条水源相连, 而此处能够养活哲罗鲑的淡水,只有嘉陵江和它的分支。 甚至,根本不会是那些沿着岩层缝隙渗透下去,在地底深处积聚起来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暗河。 水很快没过胸膛开始爬向脖颈,骤然增大的水量造成的浮力让他们几近是在用脚尖抵着地面才能勉强不乱飘。 水流速度堪称猛烈,否则这种长度的石室,就算开启了汇流口,也不会这样迅速。 就好像他们触发的机关,不只是眼前降落的断龙石。 “娘的,还好胖爷我长了身肥膘,不然这水涨那么快,老子站都站不住,天真以后可不能再让我减肥了。” 胖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手里的探照灯递给小三爷收起来,每个人都拿上了头戴式照明灯。 邪帝摸着青色底子混杂着细碎白色的墙面,头也没回,“得嘞胖爷,你的命是命,背你的我们都是牛马呗。” 摸金小王子的眼神漂移了一瞬,假装自己没听见,转过头开始关心起另一边同样摸墙的张起棂。 “小哥你可得悠着点儿,这水淹上去,最先看不见头顶的就是你。” 这话一出,石室里为之一静,忽然之间,快要被水淹死在狭隘山底的恐惧都散了个干净,被另一种诡异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所替代。 这里唯一一个刚刚一米八的闷油瓶动作倏然停顿了一瞬,握着黑金古刀的手似乎紧了紧,却没有转身。 吴邪倒吸了一口气,眼珠子瞪得溜圆,对着王月半比了比大拇指。 我的胖,你是真的勇。 他真的怀疑小哥没有转身,是怕自己忍不住一刀把胖子劈成两半。 老痒没笑出声,但隔着几米远都能清晰的看见他压不下去的嘴角。 下一刻,胖妈妈似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菊花一紧,满脸木然的朝着小天真一点一点用狗刨式挪了过去。 “那什么,这雷管要是不开,咱用石门把它炸开得了。” 这一瞬间小三爷很想笑,根本紧张不起来,就是死可能也咧着大嘴尸僵。 但漏风的皮夹克,偶尔也会有点良心。 小三爷没有揭穿胖妈妈的怂样儿, “不行,那落下来的石墙叫做断龙石,是古代帝王陵寝、高士墓穴的护陵壁,一旦陵寝完工,就会有人放下断龙石。这玩意儿重达千斤,炸开它之前我们自己有没有命都是问题,雷管你就别想了,咱斯文点成吗。” 炸开的冲击波是一次危险,就算炸开了,在山体内部这么大的动静,坍塌下来的石头别说砸死,就是卡也能把他们耗死。 “啧,这群狗日的,连嗝屁了都这么大费周章。” 诸葛肥龙果然是世界上最会自我调剂的人,刚才的乌龙他转头就已经忘了,开始真的顺着吴峫的推论去思考解决眼前的困境。 而此时,水已经开始淹没下巴,王月半不小心呛了口水,开始伸长了脖子朝天仰起头。 “既然这水水——水越来越多,这附近一定有进水口,不然我们往深处找找,从从、源头试着往外出。” 解子扬凑过来粗暴的拎了一把王月半,对着吴峫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刚也想到了这点,但是,” 小三爷叹了口气,拿出俩半脸式硅胶浮潜面罩扣到两人脸上才指着身旁的岩壁继续道, “你们看,这墙底色是青的,但上面布满了白色紫色的块状斑,还有绿黑色的条痕,隐隐的泛着金属光泽,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这应该是个正在被挖掘因意外中止的青铜矿脉。” “而这种古老遗留下来的矿脉是不能往里深入的,就不要想着要去找进水口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邪帝看了眼闷油瓶的方向,对方转过头来对着他轻点了下下颌,显然是赞同他的论断。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周边墙面怪石嶙峋不修边幅,只有脚底下平整便于行走。 他们在挖掘这里的铜矿,而不是要将此处凿建成墓穴的一部分。 这里顶多,是某个陵墓现成的材料发掘地。 “为、为什么不能深入,我们只是进去去——去看看,又不做什么。” 老痒显然对这些涉猎不深,短板在此刻变得异常明显。 “蠢啊,猪脑子还不明白吗。你想想这青铜矿好好的为什么弄这么大一断龙石当门,不就是为了随时能利落的隔断内外的联系。” 胖爷虽然知识底子不够,但胜在足够细心,又加上逻辑能力非同一般,往往以另一种奇异的角度让天真都醍醐灌顶。 “那古时候挖矿可没有现代的工具,干这活的还都大多是囚犯和奴隶,他们可不会被当成人看,死亡率倍儿高,因此每一个矿脉都有一处扔死尸的地方,里面的死人堆了一层又一层,埋都不带埋的。” “要是万一这个尸坑刚好处在山里风水特别好或者特别差的地方,这么些年得养出多少阴晦的东西,一个大活人进去阳气一撞,你连淹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黑毛粽子活撕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水已经浸没了下巴,没防备喝了好几口,只好不再纠结脚踏实地,顺着水的浮力往上漂。 看见这个情境,小三爷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闷油瓶的方向,眼底满是意味不明的晦暗, 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垂下眼睑,收起了背在身后的另外一副面罩。 第368章 人心一向都是偏的 浮潜面罩的封闭透明面镜会护住鼻子和眼睛,稍长的口带式加长呼吸管露出水面进行气体交互。 在眼下这种水面过高却并不需要长时间沉在水底的情况下刚好适用。 大张哥在另一面墙壁上似乎没有摸索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游到吴峫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小三爷并不失望,意料之中。 事实上,他对他们眼前遭遇的困境有一丝明悟,但这种头绪,他没有办法告诉他们。 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机会。 “面罩只剩一副了,你戴上吧,我体质特殊,用不着这个。” 这是胡扯,再怎么变异,也没进化到能像海底生物一样在水底分离氧气,归根结底还是个人,不会有那种器官。 总不能,他继承了青龙的血脉被异化,连带着在水里也不用呼吸。 更何况,只要是细胞构成的生物都需要气体交互,不过是方式不同而已。 不用喘气儿的,那是修仙频道。 小三爷将手里的面镜递了过去,只是闷油瓶一言不发的拿在手里,反扣在了吴峫的脸上。 “我不用。”话毕,像是知道吴小狗不会轻易妥协,又接了一句。 “张家人会练习憋气。” 万能的张家人,除了爱人什么都会。 小三爷没有再拒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开始整理面罩细碎的关窍。 他低垂了脑袋看不清神色,自然也不会有人瞧见邪帝眼底横生攀长的层层阴翳与躁动。 “他大舅的,这也不行那那——那也不行,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干就杵这儿等死吧。” 解子扬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发现以自己贫瘠的智慧,等待他的只有无解的死局,忍不住开始焦躁起来。 这时,水面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身高,他们在尽可能的借着水的浮力往石室的顶部攀升。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这儿的。” 小三爷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却满是认真。 无论发生什么,我不会让这里,成为你再次的埋骨之地。 随后他便将呼吸管的衔口塞到嘴里,一头扎进了浑浊的水底。 “哎天真。” “老吴——” 两个人作势往下潜,大张哥随手扯住胖子, “他没事。” 王月半倒是听话,说没事果然不坚持了,可本来就看他不爽的解子扬不行, “凭什么?你说没事就没事?他什么都能为你做,你就这么看顾他的,多走两步能死啊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老痒这会儿反而还不结巴了。 可人闷油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不再搭理。 眼见解子扬还有的叭叭,胖爷赶紧上前手动闭麦。 “你是真瞎还是假看不见啊,这一路上你别告诉我真没看出来一点儿猫腻。” “人小哥对天真还能多说两句,你看他理你吗,这三个字吐出来都是他的极限大方了。而且你家老吴哪次有事不是他冲在最前面,你不能睁着眼睛欺负残障人士不爱说话啊,能不能有点良心。” 胖妈妈开口就是一顿喷,像是要把张起棂永远不会说的话全给甩人脸上。 他能理解解子扬的娘家人心态,如果是他的女儿找了这么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家事儿理不清满地仇人乱爬,看起来就像冷暴力毫不在乎别人死活的黄毛鬼火, 恐怕他自己冒着唱铁窗泪的风险弄死对方。 只是问题就在于,因为长久的相处,王月半了解张起棂,就算不是了解,也约莫知道这个人的处事风格和原则。 所以他乐见其成,况且,吴峫现在能够安然的站在他们身边,也不难看出小哥在其中起到的安定剂作用。 诸葛肥龙甚至明白老痒针对他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没法针对闷油瓶。 因为那老小子根本就不说话也不搭理别人,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难受。 但这不是让张起棂受委屈被责难被质问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置喙。 眼见着老痒眉目一戾又要说什么,王月半干脆又给他来了句绝杀。 “你在做任何事情或者说出任何话之前,先想想,天真会不会难受。” 胖妈妈的神色在这片漆黑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严肃深沉。 这话对别人可能没什么用,但对小三爷的发小,一点一个准。 无论是解雨辰还是解子扬,亦或者,霍秀秀,都一样。 这不是说吴峫就应该被这么宠着惯着像个没断奶的娃娃, 那是因为,如果这句话说给小三爷听,小三爷也会妥协的。 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是能够用单方面长久的付出而维持。 同理,如果不是张起棂有意纵容,怂逼天真早就打退堂鼓了。 作为吴峫的发小,解子扬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解子扬眸光阴沉,但他只有沉默。 他知道死胖子说的是对的,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难受。 所有人都觉得张起灵好,可是吴邪就差了吗。 凭什么呢。 张起棂身世悲惨,武艺高超,背景神秘,就活该吴峫在屁股后面追一辈子是吗。 凭什么一个张起棂,就要让吴峫卑微的耗掉一辈子。 卑微到邪帝人在雨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张起棂的朋友,而连玩笑都不敢跟他随便开。 如果真的喜欢,张家族长为什么不开口,为什么不让吴峫脱离那种患得患失的痛苦。 他明明什么都感知得到。 别人都心疼张起棂的一切,只有他,只有他解子扬,单纯心疼小三爷所有的苦难。 如果他没看见也就罢了,可他清楚地旁观了所有一切, 因此作为朋友,作为发小,作为兄弟,他质疑,他排斥,他想要掐断厄难的源头,有错吗。 有吗。 人心一向都是偏的呀,就连心脏都不是长在中间。 即使是邪帝,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上面已经完成了一次意义深远的交锋。 第369章 这机关多少有点大病 一股脑沉到水底的小三爷,约莫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离开后,上面的人会迫不及待的爆发一次小规模的团战。 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是从前没有机会逃避惯了,而如今再次有了机会,可他已经不能够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些什么。 归根结底,每个人都逃不掉子非鱼的定律,立场不同每个人的想法都合理,没有争执的必要。 经历失去和死亡,他早就能看开,肉体和灵魂的消亡会泯灭存世的一切痕迹,因此他已经什么也不奢求,只希望所有人平安。 只是或许,他应该找个机会和老痒好好谈一谈。 不仅仅是因为张起棂。 他知道解子扬不会害他,但他也不是傻子智障,相反,小三爷十分敏锐机灵,能清晰的感觉到发小不同以往的异常和极端。 这与他是不是复制人,无关。 底下的水很冷,无法形容的冷,越靠近底部触碰到石板,瞬间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气,越是好像要把血液都给冻住,这与他们一开始进来的情况完全不同。 但归根结底,对于吴峫,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浮潜面罩距离水面太远,就不会再有呼吸上的便利。 剩下的帮助,便是面镜能让他避免下意识的鼻式呼吸,不至于让水呛到肺里引发麻烦的或许问题,阻隔了水与眼睛的直接接触,视野便不会被过分削弱,但具体能看见什么,全凭天意。 只是好在,如今小三爷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虽比不上南瞎,大概率却比北哑强些。 感谢青龙,感谢西王母,感谢山神大人,感谢湖南卫视。 他拨开水底的沉浮物摸向地面,皱着脸憋着气一点一点的用手拂开堆积在表层的灰尘与各种水生物的粪便与残躯骨架,这也间接表明,这里确实有一处,与外头的流动淡水水源联结。 以至于让它们误入了这里,想必,那只巨型哲罗鲑也是如此。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吴峫时刻提防着,却没有看见它的出现。 黄绿色的水,在漆黑的石室里可视性变得极其微弱,但邪帝用指尖轻触摸索着,就在他呼吸快要到极限的瞬间,不出意外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吴峫微微眯起眼睛,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缺氧的窒息感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反身浮出水面,拿掉面罩摸了把脸上的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呵、小官人你再出不来,胖爷我都准备脱了小哥的衣裳织个捕鱼网捞你了。” 王月半靠过去看了看他的眼睛,老痒拍着给他顺气,张起棂没说话,却抓着吴小狗的胳膊轻轻往上提,让因为缺氧而有些脱力的他浮在水里不至于太过吃力。 气氛有些奇怪,邪帝的危险雷达在滴滴的炸响,他浑身僵硬着,只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 但还是下意识回嘴,“还、还织了捞我,谢谢你奥。”等捞上来,骨头都散架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三爷还有心情调笑,说明问题不大。 胖妈妈咂了咂嘴,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离得远了些,他们下意识不想让天真知道刚才发生的对话, 但眼前这个样子,多少有些欲盖弥彰,仿佛想要在老师面前极力假装友好的小学生。 失策。 诸葛肥龙挠了挠眉心,选择了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 “怎么样,这底下有什么猫腻,咱能站着出去不。”横着出去那就半死不活了。 小三爷歪头想了想, “站着出去不行。” “圆滑的滚出去可以。” 站着是生,横着是死, 圆滑的滚出去是什么? 难不成,是生死生死生死生死? 摸金小王子不解, 这机关多少有点大病。 第370章 哲罗鲑 当石室里的水蔓延到顶壁,所有人都随着水面上浮只要张嘴说话就会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诸葛肥龙终于明白自家狗蛋儿所谓的“圆滑的滚出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真是一种很形象的形容。 某一瞬间,毫无防备的,身体猛地向下坠落,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砸入了另一个深渊,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空隙,像是被塞进了滚筒式洗衣机里,身后铺天盖地的水幕不断地向下挤压,离心的巨大冲击力好似连血肉都要碾碎。 在突然增大的压力之下,耳膜更是被挤压得生疼,仿佛要炸裂开来。 无法呼吸,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水中不受控制地翻滚下沉,猝不及防之下喝了好几口水,好在有浮潜面罩的保护,不至于被呛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水的另一边,还是水。 估摸着是一个宽阔的地下湖泊,这里的水比上面的更加冰冷,刺骨的寒凉几乎达到了人体的极限。 只是好在,不似上方的脏污恶臭,勉强能够忍耐。 光线昏暗,视线受阻,小三爷勉强稳住了身形,憋着口气环顾四周,依稀能瞧见周围的模样。 身后的石室底部豁然洞开,成为了两扇巨大的石门,每一扇背后都连接着三条巨大的青铜铁链,而那些链子此时被骤然拉扯绷的笔直向两侧延伸,因为光线一时看不到尽头。 在约莫五秒钟后,小三爷去掉了面罩侧方无用的呼吸管,在巨大的水声之中,用一时之间报废了大半的耳朵,听到了机械齿轮滚动卡合的微弱杂音。 背后的“门”轰然闭合。 一眼望过去,只剩下青紫相间的岩壁,在微弱的光照下,散发出粼粼的氤氲宝光。 与他的推断相差无几。 石室中机关被触发涌进来的水,并不是为了淹死来者,而是用不断涌入的水作为媒介达到某个数值的重量,去开启另一道关窍。 当上面的水被倾泻到地下湖中,重量被清空,断龙石也会重新上升。 无论是为了防止死水浸没山体内部导致坍塌,还是为了坑杀手艺人刻意建造,都不得不夸一句这个能反复利用的联动机扩, 真是巧妙又智慧的构思。 只是,从上方砸落进水里他可以理解,可直接出现在水底,是怎么做到。 就像沙漏,上方的沙子向下坠落,会先覆盖瓶子的底部而缓慢累积上升,而不是一开始就悬浮在细颈口。 但他没有停留,现在,实在不是个思考的好时机,抬起头遥遥看见王月半和老痒互相拉扯着,开关手电用灯光打了个暗语, 小三爷用同样的方式示意他们自己没事,指了指水面,让他们先上去, 他从掉落进来,就没有看见小哥, 只是在传递信号的间隙,吴峫却恍然发现,这里是有鱼的,数量不少,而且看上去,似乎并不怕人。 当然应该有,这里是嘉陵江的分支衍生而成的湖泊,有生物实在正常不过。 但吴峫因为自己身边没看见什么活物,便下意识忽略了哲罗鲑和石室底部散落的鱼骨。 等等?!哲罗鲑?! 同一时刻,不远处正在奋力向上游的两人下方,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 邪帝心口一紧,五内冰凉。 无法叫喊,无法提醒,他拼了命的想要游过去,在心中不断地祈祷, 紧要的电光火石间,不知怎的,邪帝倏然回头望了一眼, 那些石壁四周,被炫目漂亮的光芒掩盖着,隐约能看见许多不似鱼类的骨头。 第371章 索求 那些石壁四周,被炫目漂亮的光芒掩盖着,隐约能看见不似鱼类的骨头。 是人类被当做食物被吞噬散落的凌乱残渣。 在他们之前,已经早就有人成为了鱼嘴中的亡魂。 只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邪帝仅匆匆一瞥,仿佛在那片残酷血腥的角落瞟到了什么不该在这里出现却又过分熟悉的东西。 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快过了脑子下一瞬已经转过了头,这一切的发生与脑海里模糊的思绪只维持了刹那之间。 哲罗鲑在水中游动的速度堪称迅捷,这是没用的人类不借助科学永远无法达到的高。 并且因为身体的线条构造,在水里有着天生的优势,除非亲眼看见否则根本不会造成太大的动静被人察觉, 可小三爷在这种危难关头甚至不由自主的发散思维,如果目标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或许黑瞎子和王月半会创造奇迹。 这想法冒出来仅仅是一念之间,哪怕是身体在竭力的向前游动,也根本不受他所控,在紧张的情境下自发的调节自己的状态似乎成了他大脑的本能行为。 只是这种本能,在这一刻看来残忍又无用。 吴峫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巨型淡水鱼靠近他最在意的人而无能为力,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像是走马灯一般闪过些什么,他看不清抓不着,意识混杂成一片,灵魂深处传来的惊恐使他克制不住的颤栗, 如果没有意外,当他再一次剖开哲罗鲑的肚子,看到的将是他兄弟的脑袋。 天命残忍,从未眷顾他分毫,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有了张起灵。 在那条凶猛的大鱼张开嘴扑上去的追风掣电间,那片昏暗中似乎多了另一抹人影, 锐利的黑金古刀在他掌指间翻转,似乎隐隐的能将湖水也割裂开来,他的动作即便在水中好似也未曾受到太多的阻碍,顷刻间,大刀扎入了大鱼的脑袋,张起棂稳稳的踏在了哲罗鲑的背脊之上, 而后, 以插入的黑金古刀为重心点借力,同时将那差一点葬身鱼腹的患难俩哥们儿踢出了老远, 要是在平时,这一脚或许去了人半条命,可此刻因为水的缓冲,只是堪堪能让他们脱离险境。 况且,闷油瓶一向很有分寸。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小三爷停在了不远处,盯着大张哥的身影倏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神色却有些奇怪,此时他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旋回放着一句话久久也无法消散, 【这水淹上去,最先看不见头顶的就是你。】 果然是张起棂报仇,十分钟就算晚。 因为久了根本记不住。 谁说这老小子不食人间烟火淡漠似神明什么都不在意的,这不就妥妥一小心眼儿。 影帝张骗过了所有人。 吴小狗有点儿无语,又有点儿想笑。 只是等他终于拾掇好了心头那一连串源源不断的想法和心思,再抬起头,解子扬和摸金小王子已经没了踪影。 哲罗鲑的挣扎变得微弱,大片的红色涌动在湖泊里形成一层血色的薄纱,开始慢慢的翻滚着露出肚皮, 张起灵表情淡漠的拔出了几近将哲罗鲑分裂成两半的黑金古刀, 在一片残忍的血腥中,他风轻云淡的踏在怪鱼的尾鳍,似是感受到视线,偏过头将视线遥遥的投向吴邪, 眼中尚未完全淡去的攻击性和侵略意图,使他整个人都罩上了一层与平日完全相反的张扬与野性, 俊美无铸,神勇无双。 用什么词都不足以形容的惊艳与震撼。 哪怕长久的相处,也无法漠视这种视觉和心灵上的冲击。 啧。 真是要了命了。 小三爷移开眼神下意识要咂嘴,反应过来是在水里,又翻了个白眼迅速闭紧。 这他妈哪敢看呢。 多看一眼都得做好几宿不可描述的梦。 一大男人帅成这样合理吗? 女娲嬢嬢您真偏心。 就在邪帝感慨着,回头想要看看之前引起他注意没来得及查看的东西, 却看见那只大鱼剧烈的翻腾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后弯起尾巴蓄力,猛的一下抽在了小哥身上, 哪怕闷油瓶闪避点满,反应十分灵敏,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倾泻了一部分力道, 张起棂稍稍弓了腰背被迫吐出一连串的气泡,脸上显露出一丝难言的神情,宛若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向着幽深阴暗的湖底飘落, 小三爷被这变故惊的脑子一懵,未经思考身体先一步蹿了出去, 这是被抽了一下,憋住的气不小心散了? 隐隐的有哪里不对,这条鱼,在张家人有防备的情况下,还能那么生猛吗? 这么猛,那他上次咋杀的? 还是张起灵身上出现了其他问题。 焦虑,一脑门子雾水,但当他扶住人,看着小哥因为憋闷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和微拢起的眉心,瞳孔一缩,再也顾不上别的。 虽然吴小狗之前是真的想搞小动作耍耍流氓,却也绝不会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他是人,又不是真的狗。 为了在上浮的过程中避免小哥下意识鼻式呼吸呛水,邪帝卸下了面罩,想要戴在对方的脸上, 却不曾想,在面罩剥离的瞬间,张家族长黝黑深邃的双瞳似乎清明了许多,须臾间爆发出了令人惊异的暗光,他抬手桎梏小三爷的腰身,遮住了他的眼睛, 漆黑之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吴小狗的薄唇,借着他茫然的瞬息,撬开他的齿关, 带着些迫切,与某种似有似无的哀鸣,向他无度的索求着生命的必需品, 索求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氧气吗? 除了张起灵, 或许没有人说的清。 —————————— 原来不是中暑了,去医院发现是阳了,害,好多了,就是嗓子还跟塞了拖拉机似的。 谢谢大家关心。 小可爱们平时也要注意防护,以我为戒,别中招了。 ps: 前天笛子生日,今天七草生日,明天我生日,三件快乐的小事,不刀大家啦,发个糖,一起快乐! 爱你们。 最后,再次祝笛子七草生日快乐!木啊! 第372章 人生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视野被遮挡,小三爷的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 可混沌之中,他依旧透过对方冰凉的唇舌、逐渐变得温热的臂膀和手心,拼凑出了张起灵的五官和身形。 就像他曾经在费洛蒙的幻境中,用眼神和心脏,描摹抚触过的无数回。 小三爷一点也不意外这件事的发生, 在另一副浮潜面罩被藏起的刹那,内心所有被极力掩饰的癫狂、虚伪与极端,已经全然冒出头来讥讽过他的道貌岸然。 他承认自己所有的不怀好意, 邪帝渴望张起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留恋他叫出的每一声吴邪,贪念他所有的触碰和存在, 难以言说近乎毁灭的,想要和他的血肉以及灵魂融为一体。 但这一刻吴邪没有动,他只是放任闷油瓶予取予求,静静地感受对方带来的波涛汹涌。 感官被削弱,小三爷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腰上缓缓收紧的手臂和搅动的滣齿让他只感受得到来自另一具肉体的灼热。 他想,看上去无欲无求冷淡的像是要原地飞升的谪仙,嘴唇居然是暖的。 他一直以为,那都是涌出的血液带来的温热。 这算弥补了张家古楼那一次无知无觉的缺失与错过? 真是见鬼,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不是在治病就是在救人。 可奇异的,邪帝并没有感觉到胸腔中氧气被抽走的窒息,反而在眼前的情境里,产生了另一种带着浓烈畅快的颤栗与兴奋, 他或许,是应该感谢这沁的人骨头缝里都是冰碴子的水,让他留存了几分理智。 只是张起棂捂住他的眼睛,错过了沉淀积压太久而显得阴郁锋利仿佛炽热火舌的目光, 倏而,冰冷的湖水似乎也被熬炼的滚烫, 吴小狗在闷油瓶面前本就脆弱的自制力,在对方毫无章法的碾磨和侵略中寸寸瓦解, 张家人不是万能的么?他们的族长怎么连渡气的技能都差得要命。 要肿了啊我的哥。 直至此刻,邪帝终于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却没有第一时间拿开眼睛上的阻碍, 而是顺着揽住他后腰的臂膀一点一点摸到了脖颈,那一刹那,他清晰的感受到张起棂的喉结急促的滚动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在霎那紧绷, 是因为命门被触碰吗? 可越是这样,邪帝似乎越是恶劣的想要撩拨对方的原则和底线, 他张开五指,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虚虚的握住了闷油瓶的咽喉, 不致命也没有丁点的威胁性,但对于掌控欲强戒备心十足的张家族长而言,或许算得上无法被容忍的挑衅。 只是在这须臾间,张起棂的心脏猛的一悸,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注视着小三爷的眉眼微微拢起, 继而毫不犹豫的伸手覆上了他的掌指,不顾对方惊骇的挣扎强硬的裹挟着缓缓收紧, 吴邪,人生不如你意,我如你意;幸运不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 ———— 真是可怕,张起棂不会说爱,但他本能的知道怎么哄自家破碎的小疯子。 第373章 别他妈张嘴就给人换老家 在被喂了舌尖血之后,又有了人工呼吸,一回生二回熟。 可等小三爷冷静下来,居然依旧很难说清楚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一边卑劣的窃喜,又一边唾弃愧疚自己人衣冠禽兽的无耻行径,拧巴又矛盾。 也是,他原本也不是什么豁达通透的人。 否则也不会在一个人屁股后面追了无数年,以至于连死亡都无法将他的执念彻底清除。 只是来路血腥残酷,未来黯淡生死未卜, 他记得当初黎蔟到来时所有说漏嘴的蛛丝马迹, 拥有过后的失去,会让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连呼吸都会变成酷刑。 世人皆爱供神拜神,一份敬畏,九分欲望。 他们同样爱看神的坠落,神台倾塌跌落泥潭,被七情六欲拖进红尘的苦楚任人亵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前他有多迫切的希望闷油瓶因爱生出血肉,能够记住他这个漫长人生中一出精彩又微不足道的折子戏, 现在就有多胆怯。 张起棂受过的苦楚那么多,又何必多他一个。 如果结局不够圆满,吴邪不要月亮奔他而来,他要他永远清冷皎洁。 他没有时间了。 真是可悲的风水轮流转,这种话,如今说出来的人,居然会是小三爷。 繁杂的思绪也不过是转念之间,下一刻,小三爷反手收起了从湖底捡起的过分眼熟的物件儿,转身游向闷油瓶时,眼中所有的阴翳诡谲都霎那泯灭。 发生的一连串意外看似杂乱繁多,可从石室坠落到离开地下湖,也不过只是三四分钟的功夫,以他如今的身体素质,完全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等浮上水面露了头,或许是憋久了,畅快呼吸的感觉反而让人两眼发黑,吴邪刹那间有一种内脏被不断挤压摇动的反胃感,有点儿想吐。 “你俩咋才上来啊,你们再不冒头胖爷我都准备炸湖了,没事儿吧啊?都没事儿吧你俩,吓死胖爷了,那什么玩意儿啊那个,鱼吗?地下湖哪来那么大的鱼,张了嘴那牙跟锯齿似的,黑洞洞的再塞两个我都不见噎嗓子的。难不成是威尼斯水怪???” 山洞里本就昏暗,小三爷两眼还有些发昏没缓过劲来,就被这一连串的嘚吧嘚吵的脑仁疼,听得出来,这里很空旷宽敞,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回音。 可是一番话听到最后又忍不住要笑出声,他靠到岸边刚要张嘴,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心里也被塞了个冰凉凹凸不平的棍状物, 他反手抓牢借力一蹬上了岸,浑身湿漉漉的,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瘫在地上不肯动弹, 就算他躺下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硌的难受,他也没有丝毫想要起身的念头, “什么威尼斯水怪,那是尼斯湖水怪,而且也不对,和湖里这个它俩就不是一个东西,王月半你个大文盲。”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但据外国科学家猜测,这尼斯湖水怪,可能是巨型的鳗鱼。” 吴邪话音一转又要死不活的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湖, “而这个,是巨型哲罗鲑,人家属于新疆喀纳斯,别他妈张嘴就给人换老家。” 第374章 你他娘的刚拿什么玩意儿敲我脑袋 “行行行~~好的吴教授,遵命吴教授。本文盲记住了,是新疆巩乃斯的水怪行了吧。” 小三爷猝不及防再次被逗笑,他简直是不睁眼都知道这人脸上贱兮兮的模样,但是好烦,底下崎岖不平硌的真痛啊。 迫不得已又重新坐起来抹了把脸,满身的怨气连厉鬼都要发怵。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得谢谢小哥救我一命,不然天真就得去鱼肚子里找我了。胖爷欠你的,这辈子算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一定报答——” 小三爷觉得自己肯定是刚才脑子缺氧缺久了,这会儿才一个劲的容易被戳中笑点,瞅瞅这话说的多狡猾, “他救你的何止是一命啊胖爷,况且恕我直言,你上辈子也这么说的。” 上辈子也说过,后来这些话后来好像都成真了。他真就一辈子忠肝义胆当牛做“妈”,而且事到如今,似乎最难实现的下辈子,如今也实现了。 “去,一边儿凉快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结巴。” 胖爷拿着手里把玩转悠的棍状物顺手敲了一记脑壳,瞪了天真一眼,继续对默不作声的闷油瓶絮絮叨叨。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幽幽的转头望向蹲在自己身边眯眼磨牙的老痒,赶紧伸手拉住,王月半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 摸金小王子可不知道自己差点发生什么夺命危机,他还在坚持不懈的讲个不停, “小哥,虽然你救了我我很开心,但是咱打个商量行不,你们张家人扣个鼻屎都要脑震荡,下次出脚咱能轻点儿吗,我这老胳膊老腿真受不住您老忽然干这一下子。我也不求和天真一个待遇,就,你把那少得可怜还不咋看得出来的温柔分我一丢丢,就一指甲盖儿,让我别英年早逝行吗,行吗张哥。” 诸葛肥龙的话太密了,大张哥不耐烦听,又不能打,于是背过身子要走却不成想还要被堵着路讲, 闷油瓶转身,胖爷就窜到他眼前,反复几次,看上去就好像两人在原地打转转,格外好笑。 小三爷看着冷着脸的小哥,莫名觉的他憋屈的可爱。 主要是胖爷光说也就算了,他还比划,手里拿了根两头粗中间细的棍子,翻来覆去的晃,闹人眼睛。 只是下一瞬,胸腔终于被氧气充盈而脑子逐渐清明起来的邪帝,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瞪圆了眼睛噌的一下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蹿了出去, “王月半!你他娘的刚拿什么玩意儿敲我脑袋!!!!啊?!” 那棍子两头粗细不同也不圆润,一眼望去有些发黄,但在昏暗中大部分却隐隐呈现出诡异的淡黑色,那长度和模样,分明就是人类的腿骨。 “啊?你说这个,不造啊,我从你躺下的地方捡的,我瞅着适合逗狗我就——哎别抢啊,你要玩儿那边不多的是,你刚不还和他们躺一块儿呢么。” 一脸无辜的装模作样,语气里却尽是作弄的笑意,这番模样看上去,愣是把小三爷的“天真无邪”学了个十成九。 还别说,真挺像。 第375章 你嘴巴怎么了 话音落地,小三爷身子一僵,似乎在这一刻,散落满湖的理智碎片终于开始归位。 但吴邪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胖妈妈嘴中的骨头堆,他需要一点时间。 站在原地归拢了思绪,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身上已经被浸透滴滴答答渗水的衣服,从里到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装束。 没苦就不要硬吃。 可等他换完了才发现,身边三人神色各异瞅着他一个劲的看, 小三爷挑眉,扬手一人扔了一套衣服,“怎么的?我有的你们没有啊,看什么看。”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但人嘛,不要脸会天下无敌。 一个是发小,两个是同吃同睡同住,墓里裸奔蛋上褶子磨平了都能看的关系,还在乎这个,瞎讲究。 胖爷咂了咂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眼神八竿子打不着边。 “你为什么会有我尺寸的衣服?”就像滇王墓里拎出来的潜水衣,离谱又丝滑的合理。 “我给我儿子准备的。”小三爷斜眼瞥他, “去你大爷,死天真还想占你胖爷的便宜。”王月半抬手又要用腿骨敲脑阔,小三爷敏捷的往一旁躲了躲。 只是倏而,一旁背过身低头换衣服的解子扬,却突然搭了腔。 “老吴,你嘴巴怎么了?” 他问的风轻云淡,没有一点磕巴。 “嘴巴?嘴巴怎么了?来让我看看来,我们家小官人这面皮金贵着呢,可不能破相了,破相了嫁不出去再砸手里头。” 王月半扒拉着人不顾闪躲伸长了脖子也要看,被小三爷三推两挡的阻了回去。 “去你的,你才砸手里头,呸,你才嫁不出去,啧,算了。还能怎么了,被底下那鱼垂死挣扎扇了一尾巴,差点没给我牙打掉,疼死我了。” 吴小狗龇牙咧嘴的皱起脸,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措辞回答的十分迅速,神色更是没有一丁点的异样。 好像事情的真相原本就是如此。 只有不远处角落,完全融于阴影中的张起灵,身上的动作微不可察的一滞,望着小三爷眼底闪过一抹潋滟的华光。 摸金小王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的眼神更加别有深意,恐怕,他发现的更早,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没有明说。 老痒没有出声,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就无法揣测他的心绪,或许,是信了吧。 吴邪抬手碰了碰肿胀的有些发痛的嘴唇,忍不住扫了眼角落,又有些欲盖弥彰的慌忙收回。 心里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有结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且解子扬一路上的情绪外泄,他不是感知不到,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自己命运多舛短命的发小让他安心, 他很好,张起灵也很好。 即便是邪帝,面对这种事也会苦恼,告诉解子扬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会让他放下执念,或者,将他带入更深的执念。 吴峫不知道。 但就算是一个复制体,小三爷也想好好对待他的兄弟,没有任何的忽视和隐瞒。 只是此刻,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吗?” 吴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倏然出声问了一句,满脸的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解子扬眼里的情绪一凝,过了好一会儿,他说, “没有,不记得了。” 小三爷望着发小的背影一怔,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下从湖底捡起的卡西欧电子手表。 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早已朽坏无法使用,指南针计时闹钟之类的功能也没了踪影, 只有硅胶表带内侧,用针尖划出的“x”标记,依旧清晰可见。 那是老痒失踪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吴邪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个记号,是解子扬亲手描上去的。 但小三爷给这次简短的对话画上了句号,没有再提起分毫。 交流止步于此,山中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只不时传来阵阵呜咽的怪声,气氛一时之间居然莫名恐怖沉重。 就算本身不恐怖,人在黑暗中会无限遐想的本能,也会给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这种未知的漆黑环境,瞟一眼总觉得哪哪儿都是“人”。 等到几人拾掇好了,邪帝与他们对视了几眼,朝上空的黑暗,释放了一枚红色的冷烟火。 这玩意儿燃点低,科技含量高,又对人体无害,还能大面积照明差不多一分钟左右,堪称倒斗掘墓的必备良品,他有很多,根本不怕消耗。 随着上方乍现的红焰,洞中被照的通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能被尽收眼底。 这个山洞的顶部很高,足有十几米,山仞凹凸崎岖,岩壁杂乱无章,从底部看去越往上越窄,像是个端正摆放的三角形,全然一副未经修凿的模样。 而眼前这片椭圆形的地下湖,占据了这片空间地面的四分之三,湖水呈圆弧形贴着山壁,根本没有任何下脚的余地,湖水在光照下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氤氲潋滟,底部各种颜色的石头反光让人忍不住头昏眼花,一眼看去,根本无法知晓底部是个满布骨骼怎样残忍的情境 只有他们所待的这一段平地,呈现出半月形的岩岸,向两侧延伸缩窄,直至完全融于山岩。 终于,邪帝转过身,眼神落在了他刚刚平躺却被硌的生疼的角落, 霎时间瞳孔骤缩, 满地破碎腐朽的盔甲与衣物,与零落无法拼凑齐整的骷髅。 干枯散裂,叠了一层又一层。 骷髅最底部的地面依稀可以看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横七竖八繁多又杂乱,像是要将十指插进地里延缓自己所要遭遇的厄难,很显然,他们失败了。 但那种临死挣扎的绝望惊恐却并没有被时间所侵蚀,而是通过眼前被拖行的痕迹,缓慢渗透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有的头骨都被打了个洞穿,胸口处的肋骨缺失,看上去俨然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还有断裂面并不齐整的其他骨骼,凹陷的鼻骨与脸颊,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 将人类,像牲畜一样玩弄宰杀。 更讽刺的是,这些骷髅周边,同样散落着满地的物华天宝稀世之珍,在红光的笼罩下,散发出各异的霞光, 那是平常人,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宝物。 但很显然,有命拿,没命花, 古人诚不我欺。 第376章 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手段 眼前的情形,如果只是单纯的血腥残酷,亦或者纯粹满地的奇珍异宝堆积,他们或许并不会如此时这般被硬控足足一分钟,思绪繁杂混乱久久无法言语。 他们几个之中无论是谁,见过比这更壮观残忍的陪葬尸坑和古董宝贝不计其数。 但当人命和财宝如此惨烈的联系到一起直观的呈现在面前,却足以瞬息间让他们本能的从心底涌出无限的复杂联想和感慨。 他们是贼。 盗墓贼。 除了他们,谁会老婆热炕头不要,茅坑里打灯转着圈的找死,跑这穷山恶水来寻刺激。 就算他们有千万种迫不得已的理由,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冒犯逝者亡灵的本质。 所以看到这种直观不得好死的场面,难免心里会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膈应和惊怵。 尤其是对王月半这种主张蝗虫过境及时行乐的人来说,视觉带来的冲击直达四肢百骸。 “这他娘的...” 红色的焰火熄灭,胖子打开了臂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吴邪转过头,在白色荧光的照耀下清晰的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月半此时的神色有些难看,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腿骨棒子。 “这他娘的,和杀鸡宰猪的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诸葛肥龙微眯着眼睛沉沉的吐了口气,胖妈妈和天真的脑回路,终于在此时破天荒的有了一回默契。 满地的鲜血,死后腹腔受压迫而排出体外的粪便体液,与尘土和腐烂皮肉软组织混合着,变成了地上厚厚的痂层,甚至依稀可以看清脱垂出体的肠道和脏器。 即便这些痕迹经历了无数的岁月,也并没有被完全消磨, 就像,人死后的尸体长期无人收殓,渗在水泥地上的油脂分泌物,就算清洗千百回,还是无法清除曾经存在的轮廓。 那是死亡的具象化体现。 这就是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的虐杀。 过于残暴狞恶,这绝对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手段。 这里,不太平。 “无论它有多奇怪值不值钱,都别动任何东西,听清楚了吗王月半。” 小三爷声音低沉难得的严肃,他盯着胖爷的眼睛,毫不客气的拎走了他手里的骨头。 胖妈妈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这是他头一回对小天真无从狡辩。 “放心,我我——我帮你看着他,他要敢敢、敢乱动,手给他剁碎咯。” 一旁的老痒插了话,语气有些阴森,但却适时的缓解了氛围的凝重。 邪帝身上的气势顿时一泄,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倒也不必这么狠,什么仇什么怨。 “嘚吧嘚什么,没说你是吧,少他娘的给自己生事儿。”谁出声儿骂谁。 正酝酿着反呛的王月半听了这话像是满意了,满脸不屑的切了一声。 本来挺唬人的画风突然走偏,张起棂在一旁看着端水大师日常平案,似乎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习惯就好。 吴邪用眼神再次警告了身旁两个不安分的刺头儿,视线落到了掌心的枯骨上。 这些骨头,颜色不对。 之前他只以为是脏污或者光线的影响,但如今拿着手电筒细瞧,这里大部分的骨骼,分明和外头夹子沟遇到的那支断臂一般,有着黑色令人心悸的粘稠纹路。 不知是不是压抑带来的生理错觉,邪帝隐约感觉自己不太舒服,他不着痕迹的抬手摸了摸心口,面色未变分毫。 这里唯一值得令人安慰的是,地上的尸体都是正常的普通人体型,他们或许不用面对小山一样的八米高巨人。 哦,都成骨头架子了,好像也不用担心遇到狂热的非人类粉丝。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一直静默的大张哥神色忽然一动,自然的伸手顺出了小三爷腰后的青玉刀,举着手电走向了昏暗的不远处阴影里。 第377章 最好,别让他太难受 等闷油瓶儿走上前照亮了那处的犄角旮旯,往地上一蹲,探头探脑跟在身后的小三爷几人,便同时看到了一具森森白骨。 这具尸体面朝下,可头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折拧巴状态,仰面朝上,大张的下颌骨已经稀碎,几乎是被人扭了个一百八十度。 尸骨身上还残存着已经风化的蓝色冲锋衣的布料,和外头那些朝代鲜明的牛皮甲胄和戎服截然不同。 吴峫心头一震,这说明,这人进来的时间距离他们并不遥远。 张家族长用青玉刀将尸骨动了动,本就破败不堪的衣物轻轻一碰更是散碎成了一片, 更恐怖的是,随着小哥的动作,这具尸骨上包裹的,没有被完全消磨归于尘土遍布黑纹的表皮,甚至开始像大衣一样随着刀尖从骨架上剥落下来,翻出内里绿色长了霉菌的脂肪块儿。 没动还好,一翻开一股刺鼻难闻的异味冲天而起,直刺的人眼睛和鼻子像是被辣椒水浸过一般激的生疼。 闷油瓶脸色未变,却也半撇开头皱了皱鼻子。 “艹。” 身后的三人可没那么讲究,同时捂着口鼻秃噜了一句国粹。 “这他爹的,用了八百年的茅坑都没这么大的威力。” 王月半的吐槽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虽然对尸兄有些冒犯,但话糙理不糙。 “要是埋了,或者像旁边那些骷髅一般腐化完全,或许还不会这么难闻,但这具尸体在这的年月明显不长,而且还在潮湿荫蔽的水边,水汽极大的减缓了风化的速度,完全白骨化,约莫还要个几年呢。” 小三爷一边说一边忍着干呕的冲动,死皱着眉头掏出口罩递给几人,递到小哥手里时,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吴邪想了想,知道这是“人形战斗机”担心自己错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异样,毕竟如果真有东西闹腾,就算看不见,也是提前能闻出来些征兆的。 海猴子、禁婆、尸鳖、人面鸟、野鸡脖子,无一例外,气味都有所不同。 而且这口罩里确实有薄荷的爆珠,就是张起棂戴上,也真不一定能闻见其他东西。 想到这,吴小狗也不勉强,自己戴了往地上一蹲,又套了双医疗手套开始搜人家衣服裤子的兜儿。 他的鼻子没那么灵,无所谓,而且就算真的灵,他也绝对不会用在这糟践的。 肺纤维化,是真的疼。 他都说疼了,那真就不是一般的疼。 只是说真的,在上手的那一瞬间,邪帝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黎蔟那张年轻的脸。 上一次,也是在这样的情景中捡到了黎小七。 吴邪甚至有刹那的恍惚,生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狼崽子的学生证。 或者老痒的身份证笔记本。 他指尖不自然的蜷缩了一瞬,等触到那具森然可怖的皮包白骨,才有了些莫名的实感。 “因为特殊的环境因素,这具尸体要多算一些时间,但总体不会超过四年。” 不会超过四年,邪帝的思绪微滞,强忍着没有抬头去看解子扬。 大张哥说了话却没有停住动作,而是用青玉刀的刀柄在那堆零落的骨骼上随便一磕,露出里头被风干的骨壁,同样交缠着黑色的侵蚀痕迹,闷油瓶轻轻皱了皱眉。 这一下,明晃晃出现了太多次的细节,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忽视了。 “什么玩意儿?外头那巨长的胳臂上有,这些人身上也有,难不成他们原本就在这里遭遇了意外,而只有外头那个逃了出去吗?可他们的体格没有半点儿的相同点啊。” 吴邪没有搭腔,他在搜索信息,也在思考,因此整合信息的事情落到了唯一长了张健康有用嘴的王月半身上。 “这里的杀戮显而易见,这黑泥巴如影随形,是从哪儿来,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从刚才到现在,除了这怪石嶙峋的山洞,和铺满了各色雨花石的地下湖,我甚至没有看见任何一个能够进出的通道。那么这些东西来自哪里,触发方式又是什么,总不可能,都是山里头飘出来的吧。” 未知是可怕的,肉眼看不到,但却依然能感觉到威胁性的未知,更加让人胆寒。 “山里飘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你忘了密洛陀了?”小三爷头也没抬,下意识轻笑着接了一句。 周围忽的为之一静。 话说出口,邪帝才有些怔忪的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话题。 “他们这些财宝,肯定是从其他地方带出来的,我们可能只是还没发现关窍。而且也许这就是触发的诱因。但也说不准,毕竟我们是贼,古往今来,对付挖人祖坟的勾当,世人花样百出从来就不会手软。” “所以你们俩跟在后头什么也别碰别摸,我们要提防的,似乎不止一种脏东西,那些地上的宝贝,都是些玉饰杯盏,灯烛酒器,材料很稀有罕见堪称绝世,可雕琢的手艺并不精细,连纹路也很简易古老,这种情况,一般会出现在工艺的并不发达商朝时期,甚至更早,可能和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有些关系。” 吴邪心中不禁冷笑,可能比这个还要糟糕。只是说到这没法再细讲了,说来话又太长,况且隔墙还有耳。 玄武冥蛇,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个绿色通道。 因此,遭遇什么,都意料之中。 但无论发生什么,最好,别让他太难受, 他难受上了头,也绝不会让别人好过, 不管这个人,是他娘的古人,还是兽人。 大张哥蹲在邪帝对面,将他神色中未说出口的冷意和阴戾尽收眼底。 他垂了眼帘,偏过头不动声色的去看胖子,王月半正盯着自己被包住的手腕拢起眉头若有所思。 而解子扬,正盯着小三爷手底下的尸体,神色意味不明,只周身的气息裹挟着几分微妙的邪肆。 就好像盯着一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死敌。 很好,各怀心思,但应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面临什么。 小狗崽子,实在是多思多虑了。 这些人,根本不需要分析和保护。 无论发生什么,他才是始终蒙在鼓里的最终受害者。 就连张起棂本身,不也没透漏分毫。 重生的邪帝,吴小佛爷,精明敏锐到如此地步都会被欺骗。 他实在不难想象出,天真无邪的小三爷曾经被无数人牵着鼻子一步一忽悠的模样。 哪怕是重生,他也没有吸取教训。 他仍在怀念,用不经意说出口的话惦记从前。 可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骨子里依旧赤诚热烈,心怀坦荡,从不对身边人报以质疑。 一定有很多人爱他。张起棂想。 不然怎么连黑瞎子这种外热内也不冷,见惯了世俗冷暖早就没心了的怪物,也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身边。 还有解雨臣,王胖子,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发小和表亲,一面之缘的朋友这样的字眼,根本不会成为他们之间不可斩断的羁绊。 谁能不爱吴邪呢。 哦,也许是张起灵吧。 否则,笃定被爱的吴邪,再次以年轻状态出现在张起棂面前时,一定会夺目的自信又张扬,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偏爱。 可吴邪没有,他连失去理智的亲吻都小心翼翼生怕冒犯,他甚至需要试探,需要一遍遍的心理暗示催眠自己不陷入其中,不奢望未来。 他做了所有人的太阳,却始终没有人化解他的痴念,终结他的妄想。 他的闷油瓶也没有。 当然,或许就像朱雀,就像瞎说的那样,世间轮回循环都有定数,出来混的,总要还的。 他会还的。 闷油瓶会,张起棂,张家族长,小哥,都会。 身边的人是怎样的“同床异梦”,专心忙活的吴邪自然一无所知。 但令人惊异的,他还真在这具尸骨上,翻到了一些,令他意外的东西。 或许是太过惊讶,亦或者实在是味道上头,他们一开始居然也没有注意到骷髅不远处被掩盖的已经面目全非的黑色登山背包。 尸体来自一个登山采风的大四美术生, 没有学生证,没有身份证,有的只是一支装满子弹如今早就生了铁锈的弹夹, 一本画册集和记录本,已经被长久的水汽侵蚀的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想要知道的东西。 比如, 他来自一个大家族, 比如,他实际上在执行一个任务, 再比如, 他原本姓汪。 第378章 有特殊能力的孪生子 吴邪刻意仔细翻找了很久,也没有在附近搜寻到这个弹夹能够归属的柯尔特2000型号的枪支,不知是在外头遗失了,还是在这里的混乱中被打飞了出去。 但他推断,第二种情况更为贴合实际。 如果枪还在身上,或许不至于落得如此惨烈的地步,奈何不了对方,至少能给自己来个痛快, 不至于死前还要遭受这种身体撕裂天灵盖都被掀开的痛苦。 只是小三爷对这个人实在起不了什么同情心,他没有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都是看在它还有用的份上,并且,他们现在这个处境,也实在不易生火多惹事端。 这世界上姓汪的多了去了,姓汪的家族也遍地都是。 可这原本姓汪,还要用化名执行任务的,世间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除了那群汪汪叫的二逼,在如今这个时代,再也没有其他智障会热衷于玩儿这种地下党的游戏。 哦,亲爱的两个三叔,实在抱歉,小三爷不是故意要骂你们的。 不得不说,这帮子人和张秃子一样非常有表演信念,这画册是真的画册,虽被各种痕迹晕染变得脏污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一些秦岭周边眼熟的风景。 背包里除了夹层中被隐藏的极好的弹夹之外,也没有任何与身份不符的其他东西。 就连那最容易看出些端倪的记录本,其实也只是写了心情随笔的日记。 只是,这记录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如果发现者不是吴邪,或许真就被这障眼法蒙混了过去。 自古以来汪家自有一套独特的加密方式,这也是他们几百年来安然无恙没有被大面积清算,还捕捉不到痕迹的真正原因。 他们就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虫,躲藏在黑暗里还要给自己加上层层的防护,瞅准别人打盹儿的时机,冷不丁就露出头来咬上一口,不疼也恶心人。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间段的九门人员,根本就不知道这伙人的存在,被渗透成了筛子都不自知,就更不要说去解析他们留下来的文字。 但巧就巧在,发现者是与汪家有着极深的渊源,并且将之研究了个透彻,令他们全面崩盘过的邪帝。 这个本子里所有的内容,用特殊的方法解译下来,文字所表达的意思,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时间过去太久,这个笔记又是水淹又是血泡的,洇开的字迹模糊不清能掌握的东西很少,但小三爷还是拼凑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三年前,一批刚刚走出汪家基地的新人,被派往世界各地完成他们的毕业考核。 只有考核通过者,才能走进社会成为汪家钉在各个行业和人群中的钉子,失败品,自然没有活着的必要。 而眼前的这具尸体收到的指令,是去往西北,带回两个有特殊能力的孩子,让他们成为汪家新生的血液。 小三爷蹲在地上,一手拿电筒,一手翻着被黏在一起并不好处理的本子,眉尖隐隐的有些烦躁,本来就烂的差不多了,稍微不那么细致就会碎裂,还得一点点的拼,能看见的东西就更少了。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闷油瓶站到了他身后,拿走他手上碍事的工具,自然的弯下腰为他照明。 躁动的心绪在瞬间被抚平,吴邪松了眉心回过头对着小哥弯了弯眉眼。 有人在一旁辅助,吴小狗翻页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从字里行间里可以看出,起初这个尸体的主人,没名字暂且就叫他汪尸好了,起初汪尸对这个任务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认为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训练,吃了那么多的苦,家里发配这样简单的毕业任务,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耻辱,根本体现不出他的能力和对家族穷尽一切的决心与维护。 但他知道忤逆“家长”的后果,因此他也只能接受。 汪尸还是来到了西北,根据任务提示找到了那两个孩子。 为了任务顺利,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在任务目标附近租了间房,开始了探查踩点。 在这个过程中他了解到,那两个孩子是孪生兄弟,母亲生产时血崩而死,在三岁之前几乎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街坊邻居都以刘一刘二来称呼他们。 本以为父亲参加了朝鲜战争回来,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结果没想到,这男人不仅落了个残疾,还回来没多久就娶了个新老婆,整日里抽烟酗酒,对两个儿子不闻不问。 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 父亲的无能和不重视,开始让继母蹬鼻子上脸作威作福,成日里稍有不顺心便打骂体罚,更甚者大冬天赤裸的赶出门外滴水不给。 在一次冬日里冻的晕厥侥幸被邻里救回之后,恶毒的后妈,给他们取了个并不吉利也不好听的名字, 刘殒,刘丧。 你不如从盘古开天说起得了?啰嗦什么。 而且谁家好人他妈的给三岁多的小孩儿取这样的名字,殒命丧命,这是巴不得他们活不了啊。 但下一刻,邪帝脑子一顿本能的呆了呆。 等等,刘丧? 他属实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刘丧的名字。 孪生子?所以,刘丧其实还有个哥哥? 但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是年纪太小不记得?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知怎的,吴小佛爷脑海里,忽的闪过一张极为遥远,却令他无比憎恶的脸, 那张脸,和刘丧长的一般无二。 但那个人,他叫汪灿。 吴邪的眉头越皱越紧,继续往下翻—— 因为任务的因素,汪尸待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当他对情况有所了解开始着手施行计划的时候,他受到了意外的阻碍。 那个人,显然也看上了兄弟俩的天赋。 也是第一次,汪尸在从这个人的口中,知道了这对孪生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一个视力极好,能在夜间或雾霭瘴气的极端环境下视物。 而另一个,耳朵好使,在一定范围内,别人对他而言没有秘密。 小三爷有些无语的挠了挠下巴,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只是觉得,这世间的猿粪,可真他娘的奇妙。 果然是汪灿。 所以当年,玩儿的一手好枪法的汪灿差点杀了他,而之后,刘丧又用那双耳朵救过他的命。 嚯,好一个千里眼顺风耳, 适合带回南天门当门神。 第379章 第一个牺牲者 记录里并没有提起这个人到底是谁,但联系之前在西沙海底与小花儿的交谈,其实不难猜出这个人的身份。 解当家另一个亲爱的竹马,弟弟,兼脑子有病不停想搞事的发小。 呸,晦气。 什么货色,敢和他邪帝一个发小。 早晚弄死。 到了这一节,孪生子的后续并没有太多。 只知道后来,汪尸突然收到家里的新指令,任务取消,让他回杭州待命。 虽然没有后续,但邪帝还是能根据经历猜出个大概。 黎蔟去西北接刘丧时也遇到过阻挠,但并不强烈。 根据后来的情形推测,汪家带走了老大刘殒,改名汪灿,而刘丧留给了屠颠。 事实上,成年的刘丧,确实曾经和屠颠有过渊源,至少,屠颠一度想让他秉承自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意志,成为他不知继承什么的继承人。 刘丧没有细说,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总不能是继承他的锅碗瓢盆儿。 就连死前,屠颠都在放言刘丧一定会走上他的道路,成为另一个强大的疯子。 但直到吴邪身死,刘丧都没有这种趋向,直接证明了屠颠不仅脑子不好,看人的眼神儿也很有点毛病。 所以,如果反击计划顺利进行,说不定,刘丧还能找回自己唯一并且没有被汪家荼毒太深的亲人。 这真是—— 小三爷心情复杂的暗自摇头,算了,此刻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哎我说,这汪家怎么戏那么多啊,汪臧海的臭虫那是不干一点人事儿是呗。又是灭族又是抢小孩儿,跟他妈拍花子似的。南瞎那一家子,还有这俩,肯定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龌龊事儿,等着瞧吧,等这些个孙子落我手里,老子铁定用雷管崩他们一个身残志坚。” 一直安安静静听讲解的王月半突然搭茬,一口气吧啦了一大堆,停顿下来缓了缓又继续, “还有,说到刘丧,那小子来之前我见过了了,虽然看上去可怜又乖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我就是觉得这兔崽子和我八字不合,见他一会儿连天上飞过的鸟都对我拉了两回屎,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小三爷抬着脸听得认真,讲到这没忍住倏而笑出声。 那可是你最亲爱的丧背儿啊胖爷。 锄禾日当午,雷管埋下土,刘丧从这过,炸他个二百五的刘丧啊。 你们那些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恩怨就这么忘了是不是太对不起人家了。 “鸟拉屎都是轻的,狗狗——狗见到你都要在你脚边撒泡尿。” 老痒日常阴阳拉踩。 “对,就你这个狗狗狗~东西,离胖爷远点儿的。” 胖妈妈学着人反唇相讥,对这种杀伤力低的话根本不以为然。 小三爷生怕继续下去还要做判官,赶紧低了头专心致志的“钻研”。 往下的记录,字迹开始变得潦草,似乎笔记本的主人明显变得焦躁起来。 汪尸听从家里的指令,混进了西湖旁的楼外楼应聘了服务员。 他不得不这么做,一是不知道下一次任务会是什么时候下达,他需要赚钱维持生活。 二是在这种人流量密集的地方,不会轻易引人注意,更方便探听和行动。 虽然小三爷一直都知道汪家逼格不高,但是看到汪家人还要打工养活自己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嫌弃。 怪不得三百亿就能炸的这群穷逼自乱阵脚。 汪尸在这里度过了两个月,期间家里的毫无音讯让他情绪很差,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大杀四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家族建功立业的准备,结果,现实与想象根本不同。 看的出来,这小子的中二病和黎蔟有的一拼。 但,他远没有小狼崽子幸运。 终于,在第三个月,汪尸再次收到了任务指令。 秦岭计划启动,给杭州西泠印社旁的吴山居送去一份档案。 看到这里,吴邪心脏一震,在那一刹那,仿佛连呼吸都停住了。 三年前,他没有收到过任何类似档案的东西,甚至,一封信也没有。 唯一收到的,只有解子扬的纸条。 解子扬?!纸条??!! 三年前,吴山居还只有他和老痒,连王盟都是在解子扬出事后招的。 那么,这个送到吴山居的档案到底去了哪里, 就只有解子扬清楚。 吴邪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讲出来,而是在心里先默默地将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字眼翻译了一遍。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三爷甚至想,要不别往下看了,他不知道自己脆弱的心脏是不是还能接受另一个撕心裂肺的真相。 可逃避不是邪帝的作风。 他的喉咙开始干涩,似乎是在冒烟,火辣辣的痛一并摧残着眼睛生出生理性的泪水。 小三爷的脸色青白,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着颤,他无法否认,他在害怕。 他敏捷的思维和有序理智的逻辑,在短短的时间内,几乎已经隐隐的理出了一个悲剧的轮廓, 但他无法继续。 好难过, 这种痛苦,不亚于他们的死亡。 小三爷手中的本子,久久无法翻页, 须臾,一只温热的掌心覆到了他的肩头,暖意从肩膀蔓延向四肢百骸,驱散了些透体寒意的同时,似乎也分给了他一部分力量和勇气。 邪帝没有回头,轻轻吸了口气往后看, 汪尸将档案送达,并且按照家里计划中的那样,看着从吴山居走出的寸头,就像他们安排好的那样,跟人走向了陕西秦岭。 那不是任务原本的目标,但是家里人说,只要有人成为试验品,是谁都一样。 顷刻间,小三爷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颤着手,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看,执拗又残忍的来回重复, 一切都说的通了。 金银财宝和古董,并不能让解子扬悄无声息的离开小三爷自奔前程。 但如果,将老痒生命中,除了母亲以外唯一的光和救赎作为前提, 他什么都会做, 并且,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原来,在小三爷什么都不知道的很早很早, 就已经有爱他的人为他献出了生命, 他痞气又不爱读书的发小,是第一个牺牲者。 第380章 会躲的墙 记录的后来,字迹越发潦草凌乱,像是在奔波的过程中仓促写下了两笔。 汪尸在跟随目标前往秦岭的途中,在每一个关键节点都遇到了奉命执行同一个监视任务的“家里”人,走到最后,他们已经组成了规模不小的六人小队, 并在景区门口的旅馆,装作出门写生的大学生与他们相遇并结伴而行。 记录的最后,他在跟踪任务对象时,似乎与同伴遭遇了某种不可抗力的恐怖力量,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人。 记录停在了这里,之后,这个本子剩下的页面是大面积的空白,没有再次书写的痕迹。 想来,在小队分散之后,他因为某些因素,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操心他的任务报告了。 这些因素里,或许就有他的死因。 但没有后续,便也无从得知他们即将面对的是种什么情形。 起初,看着通篇需要连猜带蒙的文字,邪帝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不曾想,给他致命一击的,会是他以为的不起眼。 小三爷合上了本子,蹲在地上低垂着头颅久久没有动作,听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抽泣或嘶吼,没有眼泪,没有声音,毫无异样,似乎一切都还在正轨。 身旁的张起灵早就在吴邪情绪不稳定的瞬间站到了他对面,大了小三爷一圈的身形,用极为巧妙的角度,遮挡住了他脸上所有的狼狈。 继而,在阅读完毕的最后一瞬,关掉手里的光源,将这个角落完全的笼罩在了黑暗里。 张家族长迟疑着,素来握惯了刀枪的掌心握了松,松了又紧,最终眼底染上几分情绪,将指尖触上了小狗崽子的脑袋。 他不知道吴邪看到了什么。 但却能感受得到他平静中压抑的悲痛与绝望, 一如当初在滇王墓中,想要扒开伤疤的崩溃痛苦。 上一次他尚且能跪地痛哭出声发泄自己的情绪,而这一次,他连表达倾泻的欲望都已经失去,枯如槁木。 别这样吴邪。 大张哥莫名觉得胸腔里发苦发涩, 邪帝的苦难,有他的一份。 一旁刚结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王月半和解子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同时皱起眉头望向了角落。 老痒的眼底划过一抹阴郁,抬脚就要上前,被胖妈妈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住, 解子扬被拉了一个踉跄,却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看了胖子一眼,抿了抿唇压下了心中的烦躁。 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别是那傻逼汪家的,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 归根结底,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无知是福。 能够让老吴破防痛苦的人和事儿那么多,大可不必再多一件。 他不会允许任何东西,成为压死吴邪的任何一个负累。 “你之前不是来过这儿么,怎么啥都不知道啊你,能不能有点儿用啊,你别老说你不记得啊,又不是老年痴呆,走走走,四处看看的,回忆回忆,总不能这些人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王月半一边叭叭一边推搡着解子扬朝尸堆跟前走, 解子扬心里又忐忑又是担忧,虽然知道这死胖子是出于好意,但实在是摆不出什么好脸来, “你你爪子放开,别扒拉老子,烦死了。” 使劲甩了半天,人都走半道儿了,也没能从铁钳子一样的掌指间挣脱出来, “嘿——” 老痒眼珠子一瞪,卯足了力气一抽,把满脸恶劣的王月半和自个儿都晃了个趔趄贴在了墙上, 还没等各自问候十八代祖宗的国粹说出口, 靠在墙上的两人突然对视一眼齐齐噤了声, 要是他们俩都没梦游, 那这个墙,刚刚好像似乎仿佛,躲了一下? 第381章 顶多半身不遂 石壁并不柔软,在无意靠上去的瞬间,却清晰的能感受到空了一块儿,又重新出现。 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有点不听懂。 在感受到身下异样的瞬间,解子扬和王月半不约而同的抬头对视了一眼, 刹那间小心翼翼的撑着身子,不敢使劲也不敢起身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幅度太大,可转眼这面墙似乎又没了动静,仿佛那一下只是他们的错觉。 但一个人还能是错觉,两个人同时同频同情景错觉就有点说不通。 敌不动,他们也不敢动了,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很快憋得满脸通红,模样有些滑稽。 可一联想到稍稍不慎可能就会尸骨无存,再神经大条的人也根本笑不出来。 “起来啊你,看着我干嘛?”终于,体重基数本来就大又歪了半天身子开始脱力的胖子,对面前的老痒咬着牙发出一段气音。 “你你——你咋不起来,你当我傻啊。” 解子扬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对话实在没有营养,但放在这两人身上意外的合理。 只是这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岩壁,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创造更多的相声平台。 就在老痒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肩膀与石壁相贴的再次空了一块儿,这次是一大块儿。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某种大型机扩卡合的摩擦音, 墙边的两人还没回过神来,猝不及防猛的踉跄,半个身子都因为惯性送进了那截缺口里,继而,像是有什么机关被再次触发,以这两个缺口为基点,厚厚的岩壁开始像榫卯结构的嵌合体一般,一层一层一块一块的内陷抽离,直到最后,隐隐的翻出了一面八边形的轮廓, 而后又在眨眼的间隙,开始块块规整回落至原来的位置,好似这面墙体从没有过任何的异状。 那些方形的板块在并拢契合的瞬间,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咔咔咔”的机械碰撞声,不难想象,若是有人不慎被卡入其中,会在顷刻间碰碾成肉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几乎是分秒之间,又实在令人惊异,完全吸引了解子扬与王月半二人的注意力致使他们没能第一时间挣脱, “妈的完犊子了——” 虽然肉眼可见的慌了神,但还是要先骂两句国粹。 各种立柱、横梁、顺檩转眼闭合到了眼前,来不及了———— “天真——”胖爷先走一步。 “老吴——” 到底是没能把话说完。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巨力从颈间的衣领后迸发而出,瞬间将两人拉离了原地,同一时刻,岩壁发出了最后一声轰隆的巨响。 完全闭合。 摸金小王子和老痒睁大了眼睛看着淡定收回手的大张哥,明显脑子还有些迷蒙, 真不是他妈的突然降智,本来撑了半天半边身子都已经麻了,就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有问题也根本使不上劲, 只有瞪着眼等死。 “叫什么叫,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张起灵身后邪帝迈步上前,死鱼眼冷笑了一声, “顶多半身不遂。” 第1章 七夕番外【二合一4000】 【七夕吃点糖,快乐每一天。】 【顺便庆祝这本书评分上9.6。谢谢大家!很荣幸被你们认同和喜欢。】 —————— 自从大张哥主动戳破了窗户纸,二人自然而然毫无阻碍和缓冲的,就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晨光微熹,吴家小三爷穿着小短裤和背心裹着被子还睡得正香,张家族长就已经从晨练中回来,手里还提着给俩爱赖床的祖宗从村头带回来的早餐。 胖子的会被挂到门把手上,而小天真的那份,总是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因为意志再坚定的张家族长,也抵不住吴小狗困顿时迷蒙着双眼连话都说不清只知道往人怀里拱的模样。 小三爷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撒娇的,但他意识朦胧之际特有的江南软哝音色拖着尾调说出话来,总能让某人的底线瞬间土崩瓦解。 于是第无数次叫醒服务失败之后,人类武力值天花板会再次被轻而易举的拖回床上,身上刚消下去没多久的麒麟纹身又被小狗崽子磨的开始大片大片的往外冒。 这样下去,就是明天也不可能起得来。 最后还是胖子叫吃午饭的大嗓门儿打破了这种黏黏糊糊令人忍不住面红耳赤的氛围。 一顿饭,会在王月半不断打量的猥琐笑容和调侃中结束,三人穿的闲适安逸提着家伙事儿去村尾的河里去摸鱼。 吴邪穿着短裤露出白花花的长腿,宽大的上衣偶尔因为动作过大而露出一截精窄柔韧的腰肢, 如果有心人细看,或许还能看见上面并不显眼的一片青紫指痕,也只有指印的主人知道这其中令人无法自拔的销魂滋味儿。 摸鱼抓蟹活动中,最先举白旗投降的往往会是扶着腰说自己老了的小三爷。 这种时候,在胖妈妈一脸淫荡的挤眉弄眼中,张家族长会充分发挥发丘指的妙用,拯救吴小狗于水火之中。 抓到的食材就成了晚饭,仨人手上忙活着,面前放了电视还要唠嗑,聊聊过往的英雄事迹和傻逼对手,秉持着谁不在就蛐蛐谁的优良传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得过小三爷和胖妈妈的编排。 深夜,喝的微醺的胖爷被闷油瓶目送着回了房间,而后抱起倚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吴小狗回到卧室。 至于之后恃宠而骄的小天真是如何的不配合又怎样的撩拨以往淡漠成性的神明自不必说。 反正,第二天他肯定起不来。 老房子着火的威力,谁试过谁知道。 小狗崽子自找的,不必同情。 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美好,如果从前没有世间的纷纷扰扰禁锢了他们的自由与灵魂,或许很早之前,就应该这样的。 但最近七夕将至,也可能是太闲了蛋疼,小三爷有了新的烦恼。 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追着人一个劲的问是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对于他们来说,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太过肤浅,仿佛对他们之间几十年的情谊来说是一种亵渎。 只是,这一次,门禁哥没有能给出答案。 他清冷的眼神里出现了追忆,而后眼底漫上了一层浅淡的温色与笑意。 但是,他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小狗崽子的脑袋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什么也没有说。 吴小狗虽然屁事儿不少,但也胜在很容易哄,很快就把这件事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七夕那天—— 张起灵睁开眼睛的瞬间本能的提起了戒备,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他下意识去摸黑金古刀,却摸了个空。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环境,因为上一秒,他还和张海楼在南疆苗瑶的内寨里。 “我亲爱的族长,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和张海客现在就去把那胆敢踢你出房门的小子咔嚓咯。” 张起灵转过身,看见身边坐着的张海楼右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但看得出明显是调笑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较多,并没有丝毫的杀气。 “省的你大清早坐在这冷着脸吓唬我们。” 这句话说的很小声,但是耳力超常的张家族长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张海楼怎么也在这,是幻境吗。 谨慎起见,张起灵没有搭茬,只是用眼神寸寸的审视四周。 门外有几个小年轻在咋咋呼呼的聊着些什么,声音不小嘻嘻哈哈不断,黎蔟、刘丧、杨好、苏万之类的字眼在频繁的出现, 他收回眼神,发现待得位置约莫是个客厅,不远处有个长方形的黑色物体中正在演绎出不同的画面, 面前是个红木的小矮桌,凌乱的摆着许多被捏扁了的金属罐子还散着酒气,瓜果皮虾壳满地,甚至还有半盆没吃完凉透了的螃蟹,想必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狂欢。 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下一秒,眼尖张家族长在桌角发现了类似日历的小台子,上面有个日期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2024年8月10日七夕——团圆(免费劳动力集合日) 团圆。 张起灵在心中默默地咀嚼了几遍,就连那后面的小字,都带着温馨的戏弄与调笑。 不知怎的,他的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情绪,这种情绪,甚至压过了看见那令人匪夷所思日期时的惊异。 这不是幻觉。 人的神经中枢被迫出现异常时,是无法幻想出自己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可不是幻觉又会是什么。 “哑巴还喝呢,悠着点儿,跟昨晚似的喝多了收不住,我大徒弟的腰又不是铁打的。” 来人一身黑衣戴了个墨镜,看了眼他面前的空罐子满脸的坏笑。 大徒弟是谁,和张海楼口中踢他出房门的是同一个人吗。这种描述,不像是一般的关系。 张起灵眼神微眯,而且,他对眼前这个人有印象,在去南疆之前,这小子从德国一路跟了他将近十年。 要不是对方是八旗某族唯一的后人,且身手并不逊色他多少,坟头草早就三米高了。 可现在,不仅没死,还能跟到这儿。 想到这,张家族长眼底显现了几分微妙的敌意和戒备,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对方敏锐的察觉。 “呦呵,哑巴,你有小秘密了。” 张家族长明显感觉到对方眼镜之下突然乍现的精光, 而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挤走张海楼坐在了身边。 “你别告诉我又天授了,”吴邪真的会疯 齐达哷的语气虽然带着笑,但却难掩其中的担忧。 担忧什么。 张起灵不明白,只是,这人怎么连天授这种事都知道。 黑瞎子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表情,发现没有明显的茫然和懵懂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是就好。”下意识的拿起矮桌上的罐子打开就要往嘴里灌, 不曾想,身着粉色衬衫的男子从门口走进来,举着小方块自言自语,对着身旁的人遥遥一指瞪了一眼。 那意思大概是说,不要再喝。 张家族长就那么看着这十年都甩不掉的跟屁虫,马上放下了酒罐,讪讪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听话。 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悦。 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是普通朋友。 也绝不是一般的兄弟。 怪怪的,看不懂。 或许是感受到了大张哥的怪异眼神,黑瞎子扶了墨镜突然凑近他, “放松啊飞坤巴鲁神,这里没有危险,你会喜欢的。” 这个称呼,被发现了,张起灵低垂了眼睑掩盖了思绪。 说完,他好似也没想等人应茬,站起身挪到粉衬衫身边,大臂一伸揽着人肩膀往外走,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抬手拍掉, 张家族长突然觉得眼疼。 但,整合目前所有的信息,无一不在证实他的猜测。 他跨越了整整百年,出现在了后世的自己身上。 这是他会有的未来吗。 张起灵的思绪没有能进行下去,身后出现的沉重走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那人在他身后停了片刻,一身短裤和白色二道背心带着满身湿润的水汽径直走到身边,可并没有坐下,而是用清澈有神的黝黑双眸盯了他一会儿, 继而倚着闷油瓶的膝盖趴了下来。 小哥先是困惑诧异,而后浑身僵硬的,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气氛变得尴尬,可腿上的人像是没有察觉,握着大张哥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 “揉揉,有点酸。” 张家族长还是僵硬,但身体却很诚实的比脑子快了一步,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隔着衣服的下摆轻轻的揉捏起来。 熟练程度,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脑子里一团浆糊,走神的下场就是手上失了准头,衣摆被撩起一片,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大片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旖旎暧昧,烫的人眼睛发红。 张起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张开五指与那印痕做着比对, 连发丘指的位置都无比贴合, 是谁留下的,毋庸置疑。 张家族长忽然觉得掌心烧了起来,那种滚烫从表皮一直烧到了心口, 他想要逃避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却在移开眼神的须臾,瞄到了对方脖颈处的红痕与牙印,一路蜿蜒到二道背心的后领,直到被衣物完全掩盖。 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些什么。 确实该踢。 那些个痕迹,一看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像是要把人嵌进身体吞吃入腹。 “喜欢这里吗?” 身上的人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的笑,笑得意味不明。 张起棂依旧没有回答,但似乎,这个人懂他,没有再追问,他只是笑。 带着某种释怀与隐隐得意的欣然。 “天真,别赖着了,起来收拾一下,咱们开饭,潘子刚打电话说有事耽搁了会晚一点到,阿宁带了她弟,这几个小的又要闹翻天跟过年似的,大花和秀秀带的东西少了几样,我让李嘉乐和贾咳子带了,你记得给人报销,听到没。” 有人边大着嗓门边从厨房探出头来, 那是个胖子,虽然胖,但身上的肌肉确实实打实,不是虚胖。 胖子看到张起灵望向他,一举锅铲眉飞色舞的哈哈大笑。 “小哥,做了你爱吃的蟹黄面,你可得多吃两碗啊,不然全被老痒那饿货吃了,你吃的胖胖的才能不被妖精榨干。” 天真,妖精,矛盾的字眼,却相当的贴合。 胖子眼里的温暖和善意,无比熟稔,也没有丝毫的作假。 倏而,张家族长开始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这个奇妙的旅途,要结束了。 “我叫吴邪。” 闷油瓶怔了一瞬,感觉到腿上的人倏忽间坐了起来,捧着他的脑袋直视他的眼睛。 “张起灵,我们在未来等你。” 最后的最后,张家族长的记忆,印刻下了那双明亮又灼人的眼睛。 ———— 张起棂再次睁开眼睛,就听到张海楼和蛇祖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吵的人脑仁生疼, 【项羽在乌江自刎,你说是为了什么。】 【项羽是谁,你亲戚吗。】 【项羽是我爸,是我爸行了吧。】 【所以你叫张项羽?】 【对,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改名叫张蛇祖,可以吧老大。】 被称作老大的张家族长凝视着张海楼久久无语,不知道这片刻的功夫想了些什么,半天终于淡淡的憋出了一句,“你还是回乡下去吧。” 再后来,当了十多年跟屁虫的黑瞎子终于结束了挨打的生涯,被张起灵当做了自己人。 至此,这个美妙的小插曲似乎根本无人问津无人提起。 雨村的小三爷,也从此再没有问过闷油瓶,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图谋不轨之类的问题。 他仿佛心中有了答案。 ————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张家族长无数次被天授失去记忆,又无数次想起, 却始终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在等待某个什么,或者,被什么所等待。 只是无数年来,他寻寻觅觅从未有所收获。 这近乎成了他的执念,这种执念,并没有被时间所消磨,而是随着推移,越发的发酵成一股厚重的渴望。 太久了,他找了太久了。 久的以为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直到那一天,他背着黑金古刀,在九门吴家人的楼下,与一个面容清秀气息干净的青年擦肩而过, 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张起灵站在无人注意阴暗的角落,望着青年的背影缓缓握了握掌心, 他想, 抓到你了。 第382章 伏羲六十四卦与道 “咋说话呢咋说话呢天真,别以为你会哭鼻子我就不敢打你嗷,我我这沙包大的拳头打起人来可痛了我告儿你啊。” 摸金小王子揉着发木的肩膀歪了屁股去搡小天真,一下把人推出去老远。 “死胖子谁哭鼻子了,你哪只眼睛看我哭鼻子了,你还想转移话题是不是,是不是让你们不要乱碰乱摸,你还来劲了你,刚要不是小哥,你俩都得留在这给这些骷髅陪葬。” 小三爷说话能有好气才怪呢。 但是除了这一点,他看上去没什么不正常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眼角眉梢看不到一丁点外泄的情绪。 胖子和解子扬下意识的微微拧眉,这种若无其事,才叫人心惊。 但胖妈妈反应极快,刚要张嘴辩解,旁边的大张哥突然开口。 “石壁上用蜡封了层,被蹭掉之后底下的麻痹药物会立时挥发。” 这种药物在墓穴中很常见,就是为了防止虫蚁啃噬破坏机关表层,对付虫蚁足够了,但人类太大只,药性不够死的。 简而言之,这墙只要不碰它,就不会中招。 王月半和解子扬登时脸色讪讪,望湖望山就是不看小三爷的脸色。 毕竟要不是他们俩欠得慌推推搡搡个没完,大概率也不会差点归西。 “但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最终,还是邪帝自己出言为他们开脱。 他站到尸骨堆上,低头看了一圈脚底下明显属于魏晋时期士兵吏卒的甲胄,定睛细看隐约还能瞧见底下的部分压着更久远疑似战国时期和商周的战袍与护膊。 就好像,这个山洞,从很久以前,就亘古长存。 小三爷细细的看了一圈,像是在脑海中斟酌了些什么,才抬起手中的手电筒将光亮照向了重新规整后的石壁。 也是在此刻,胖子和老痒明白了他说的收获是什么。 初时还空无一物的岩壁,此刻却乍然出现了与周边青岩颜色截然不同的八边形轮廓,这图案有一人高,里面又套了个圆形的罗盘,组成罗盘的每一块青砖上,写满了陌生的古老文字。【没找到更好的图,将就看吧,大概是这样的】  “卧槽,这鸟文字是甲骨文?这图怎么那么像是周易六十四卦?” 王月半最先惊讶出声,从小混迹在文物圈子里,这么多年,就算是个文盲也该略懂了一二,况且他本身就不是什么也不懂毫无底蕴的门外汉。 他说完又瞪大了眼睛去数青砖的数量,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多不少六十五个格子,有一个是空白的,这他娘的就是周易六十四卦,但是这甲骨文,时代跨越的也太遥远了,总不能,我们要进去的这个是什么商朝万妃墓或者什么诸侯墓不成,不得值老鼻子钱了,这是要大发特fff——额——” 说的兴高采烈,可到了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却拖长了音调磕巴着迟迟说不出来。 身旁的小天真将手电的光照在他脸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就说说,哎呀我就说说嘛,天真你急什么眼呐,我不摸不碰不拿还不行吗,我这就一震惊没收住,真的。” 辩解的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生怕小三爷不信似的,还要拿手拍拍崽子。 “嗤。”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不看也知道是谁,但嘲笑归嘲笑,这一次老痒像是学乖了,尽量忍着没埋汰人。 吴邪也懒得和诸葛肥龙掰扯,食指和中指分开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去指胖爷的。 意思很明显,我盯着你呢。 王月半闭着眼睛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虽然模样好似是在哄小孩儿,但至少看上去是听进去了。 小三爷这才移开视线,重新将目光定格在墙壁上。 “周易六十四卦又叫文王六十四卦,就是封神演义中吃了儿子伯邑考的文王。但我们面前的这个,是伏羲六十四卦,这两个还是有根本上的不同。” 邪帝一边说,一边凑近了去解译甲骨文真正要代表的内容,却发现整部构图中的各个方位和文字混乱颠倒不规整,也不正确。 他思考着这个情景想要表达的含义,嘴里还在解释两幅卦图的区别。 “伏羲六十四卦衍生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中一和二主要代表天与地,阴与阳,刚与柔,光与暗等各类对立的存在。是伏羲对宇宙自然界中天地变化,气象地理的观察思考和合理运用,是为了提防毁灭性的灾难,是对万物生死规律最初的认知。” “而文王六十四卦则衍生于伏羲八卦,传说就是由封神演义中,吃了儿子伯邑考肉的文王,在绝望中于牢狱里所创。一是用来说明分析人在顺境与逆境中的正确行为准则和处事方法,二是用来卜测吉凶、得失、否泰等对立的辩证之道。” “但上下五千年的道教历史文化,虽然肯定文王六十四卦的衍生,可实际运用上,他们只承认伏羲。” 想想也能理解,明明伏羲创造了一个宏大的世界观和格局,用来造福人类, 可周文王却硬生生将之变成了神棍坑蒙拐骗的有利工具。 世人无法否认对自身利益的看重,因此也承认周易六十四卦带来的便利。 只是这世间,真正能通晓这种卜测方法身怀门道的牛人,不会让普通人轻易地遇见,他们也并不会为了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亦或那点子钱财,去沾染因果破坏自己的修行。 “换个方式去说,伏羲六十四卦,就是古人借天地之力为己用的证明,由此,他们将其中的杰出运用者作为引子,创造了神明的讳字,比如紫微讳,掌雷霆之力用以焚烧泯灭,伏魔杀伐。” 吴邪神色一怔,想起了滇王墓里窨子棺上繁复的纹路,就是不知道如今无良师父背上的符文有没有好全。 “所以,所谓的上古仙人,只不过是与天地有着某种契合度,能够借以特殊的方式让他们能将某种能量发挥到极致,并不只是虚无的神话。” 王月半的声音有些缥缈,盯着石壁上的文字,眼神悠远,像是有些失神。 小三爷觉得胖子的状态有些奇怪,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变到了这里,却也只是在心间划过一抹异样,并没有多加思考就接下了话茬, “可以这么理解,我以为,当年老君山飞去的十三枚炮弹每一个都变成哑弹,是另一种直接的宣扬与证明。” 邪帝想起沙海之后不久,国家道教学院在官网上发出的修炼手册引起的轩然大波,忍不住勾唇轻笑, “况且,我们上头本身也确实有专业的特殊人群,而他们的信条便是,【爱信信,不信滚,别打扰道爷飞升】。” 第383章 过渡—— “所以,说了这么多,眼前这拼图锁要怎么解。” 王月半无意识的挠了挠手腕,发出灵魂质疑, 没错,六十四卦六十四块青砖,还多出一块空白,而每块青砖对应的位置都已经被颠倒混淆,明摆着就是要来者将他们移动到相应的正确位置上。 通常情况下,拼图游戏很是修身养性,拼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只是多消耗一些时间罢了。 但眼前这个可不同,根本没有参照物,也没有可寻找的连接处,如果不熟悉卦图每一节所对应的方位和代表含义,根本无法将之顺利的拼成,自然,这个机关也绝对打不开。 到时候,他们除了回头下湖喂鱼,只有用黎c4和爆炸小王子的专业技能这一条路可走。 “什么怎么解。”邪帝眉尾一挑,扭过头看胖妈妈。“你都说了拼图锁了,当然是拼图解。” “废话,拼图机关当然要拼着解,我问的是,你会背六十四卦的位置吗?” 胖爷对着小天真说完,又转过身对着老痒抬了下下颌。 “会吗?” 死一般的寂静,几秒种后,小三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歪过头看着大张哥。 “会吗?” 大张哥看着他,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的摇了摇头。 就算会也不记得,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小狗崽子了然的点了点脑袋。 “这可是大显身手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的大恩大德啊哥几个,真的都不会吗?” 小三爷挠了挠眉心,但那眼底的笑一瞅就没憋好屁。 “现现在咋办。”解子扬也拢起眉头。 “啧,真是给你们机会你们都不中用啊。” 小三爷一边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一边反手从口袋里拎出了一本厚重牛皮纸封面的书,大家探头看了一眼,上头竖着写了俩字——《易经》 “卧槽!”来自发小的国粹肯定。 “我滴个亲娘哎,你早说你有这玩意儿啊,你啥时候藏的。” 摸金小王子说着话就接过书没翻几页,赫然就出现了两幅六十四卦的卦图, 定睛一看,上下两部可不就是周易和伏羲六十四卦的区别详解。 那前面那段侃侃而谈来自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你啥时候藏起来的,哪来的时间看这玩意儿。”他脑子没出问题的话,记得好长一阵子,他们不都在一起活动吃喝拉撒。 “上次在西沙海底吃了奇门遁甲的亏之后我就记上了,回来之后在小花儿书房里淘的,觉得总有一天能用上,这不果然用上了。你还别说,这种内容齐全还详细的旧书,也就他有了,和市面上那些简易又看不懂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灵。” 小三爷眼睛亮晶晶的,咧着嘴用胳膊杵了杵身旁的胖爷一脸的求夸奖。 “何止机灵啊我的天真,你简直是这个,世界第一的这个。”胖妈妈竖起两个大拇指往前一送,脸上的骄傲简直要溢出来。 小狗崽子开心了,偏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张家族长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等待什么, 闷油瓶平静的与他对视,但莫名的,看着清亮的双瞳下意识摩挲了下指尖, 最后在吴小狗期待的眼神中,轻轻扬起了嘴角。 干的漂亮,吴邪。 第384章 你咕咚咕咚,我不听懂 众所周知,拼图是一件耗费心力,考验人耐性与细致的活动, 尤其是仅仅只有一格移动空间,要将一个板块安放到正确的位置前,需要不停地演算挪动其他的碎片,甚至要打乱之前归位好的那些时,这件事的工作量将会呈几何式增长。 但还好,小三爷是处理这种精细麻烦事儿的个中好手。 因此,在诸葛肥龙打了三个盹儿醒来,发现吴邪依旧站在那面墙壁前面色如常的忙活时,终于忍不住开始张嘴掰扯些有的没的。 “天真啊,你说中国的龙它又没有翅膀,是怎么飞起来的捏?” 小三爷瞟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是无聊坏了,旁边一堆财宝只能看还不能碰,而且就这么点空间又昏暗压抑,可不就憋屈死摸金小王子了。 听听,憋屈的都开始在句子后面加可可爱爱的语气助词了。 “如果把空气看做是水,龙看做鱼,不就合理了。” 说到这小三爷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又继续补充, “但真要往科学上论,也不是没有依据。民间相传,龙生活在海里,出现时会引起电闪雷鸣阴云聚集,因此我们可以假设它实际上是会像电鳗一样输出电压,继而通过电解过程将水变成氢气储存在庞大的体内,继而达到所谓的飞向云端。” “听懂了吗小胖同学。” 吴峫低头看了靠坐在自己腿边的胖子一眼,却发现胖妈妈眯着一双眼睛,透过那条小缝儿,依稀能看见清澈又茫然的眼神, 而后,平日里能言善辩狡猾如狐的胖爷,神色严肃声音低沉的摇了摇脑袋。 “你咕咚咕咚,我不听懂。” 真是毫不意外,那你问个der。 另一侧闭着眼假寐的解子扬立时嗤笑出声。 “简直就就——就是鸡对着鸭在咯咯咯。” 小三爷额角青筋一跳,手上的字块猝不及防偏移了个位置, 还咯咯咯呢,那他娘的叫鸡同鸭讲。 俩都没文化的狗东西,搁这五十步笑百步。 可他虽扭曲了脸心底暗骂,听着背后的吵闹却明智的没有出声,他才不要做端水判官。 只是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小天真忽然偏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大张哥,在他目光的底色中,瞧到了一闪而逝的微妙的揶揄。 呦,把你落下了是吧,你以为你个哑巴是什么好东西吗。小三爷在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 最终,一场嘴皮子上抑扬顿挫的拉扯,还是结束于嫌弃吵闹的小三爷递出的一大袋糖炒板栗和瓜子儿。 吃了好吃的,可就不要气我了呦。 当最后一块拼图落下,闷油瓶按下中间的阴阳两极将之旋转归位,这一人多高的八边形轮廓开始发出巨大的机械轰鸣声,连带着山体都在微微的震颤从四面八方落下片片的灰尘,淡水湖里的鱼儿也被这股动静搅闹的跃出水面不断翻腾。 与此同时,石壁上的卦图开始发生变化,每一块连接的榫卯不断地翻转抽离,一层又一层隐向两侧的山体。 “这机关架势不小啊,老不死的们把整座山都掏空了吧。”王月半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到了跟前,呸了口瓜子皮随口说道。 可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地,就听到三声细微的风声呼啸,看不清样式的暗器裹挟着锐不可当的锋芒直奔胖爷的面门。 小三爷心口一紧脸色剧变, 只是他和胖子刚有所动作,大张哥已经用青玉刀挑飞两个落到了湖里,剩下的第三个,则被一记回旋踢钉在了墙上。 动作干脆利落,矫健惹眼的令人咋舌。 吴峫顺着飞行痕迹望过去倏而瞳孔骤缩, 墙上的,赫然是一枚与七星鲁王宫地底和西王母宫如出一辙的飞去来器。 鸟喙、翅膀与尾部尖锐又锋利,不命中目标决不罢休的回旋借力设计, 就是不击中要害,挨到了也要少一大块肉。 “西王母。”小三爷低声呢喃,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郁。 他要走的地方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真巧啊。 “这门儿都还没进去呢就差点吃三刀,这墓主人可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良善之辈,咱也甭跟他客气,见了面先抽他三耳刮子。” 王月半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屁颠屁颠的走过去将墙上的鸟镖拔下来翻来覆去的看。 “还挺讲究,青铜麻雀?还是燕子?别说,这玩意儿弄得还挺好看,天真你瞅瞅这像哪个朝代谁的物件儿。” “西王母。” 王月半动作一滞,机械的扭过头看吴邪, 小三爷又重复了一遍。 “塔木陀西王母宫的东西,这是我第三回碰见,第一次在七星鲁王宫,我和小哥,你不在。后面滇王墓的事你也知道,这是第三次。” “天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大概率是个商朝陵穴,你的意思是,距今三千六百年前的商朝,她就存在了,不止存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能够影响到殷商王室的陵寝建造,然后又去勾搭西周周穆王,摆弄战国的鲁殇王,利用西汉的滇王老头儿,是这个意思吗?” 胖爷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但乍一听依然感觉会头皮发麻。 小三爷歪头挠了挠脸颊,“虽然措辞不当,但差不多,而且不止。” 还有云顶天宫呢,感觉人面鸟口中猴这种反人类的操作,跟她这个生物界杰出贡献人员也不脱不了干系。 王月半诡异的沉默了半晌,不经意间瞥了眼身旁的解子扬,看到对方一头雾水摸不着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胸口畅快多了。 幸福感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有人看起来比他还蠢还笨,真令人安心。 想到这,他也不纠结,他原本也不是会瞻前顾后杞人忧天的性子,把手里的暗器往自己口袋里一塞,抓了把瓜子儿,径直抬脚走向机关彻底开启后露出的漆黑甬道。 “走啊哥几个,看看这瑶池娘娘,又给咱留了什么好东西,” 诸葛胖妈妈和他的大儿子小儿子,一如既往的,一往无前。 当然,如果没有碍事的路人甲,他会更开心的。 第385章 鸣镝哑箭与人鱼 不出三米的路,被摸金小王子走的十分有气势,似乎自带热血悲壮的背景音, 脸上旺盛的“求知欲”和视死如归让人看了忍不住热血沸腾。 只是这种伟岸帅气的身姿并没有能超过三秒。 张·道上一哥·武力值天花板·起灵只是抬眼伸手,像是拎小鸡仔似的的拎着人后领子放到自己了身后, 而后保持着这种出尘淡然却看着就很牛逼的气质,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黑金古刀率先走进了面前漆黑的甬道。 从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任何一丝,投向被揪了后脖颈而炸毛的可怜的王月半。 解子扬瞬间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诸葛肥龙像是呆住了,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受到这种人身攻击。 他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望向小天真,“他、他、他在侮辱我!?” 明明是很暖心的场景,这意味着大张哥确实有将王月半纳入羽翼之下,可小天真就是抑制不住喉间溢出的笑意, “咳、你知道他没长嘴是个哑巴的嘛,但孩子还是好孩子的哇,他这就是喜欢你的表现,不然他才不管你死活,乖,咱不气,走走走,跟上,别掉队。” 已经踏进巷道的大张哥随手打飞一只扑面而来的箭矢,幽幽的向后扫了一眼,神色意味不明。 “他?他是孩子??天真你说话好机车好恶心哦。” 胖妈妈翻了个白眼儿明显还想说点什么,被站在身后的人推着肩膀跟上了前方小哥和老痒的步伐。 吴小佛爷坠在队伍的末尾,偷偷的揉了揉笑的发酸的脸蛋儿。 虽是哄人的话,但还真不是忽悠。 只有去过墨脱吉拉寺看过德仁喇嘛手札的邪帝才清楚的知道,不要对闷油瓶的善意带有任何一点滤镜。 他甚至会在探查康巴洛族群,见到被打断四肢马上要成为阎王祭品的女孩儿时,第一反应不是救援,而是提高戒备无视对方的话语。 他一直都有自己清晰的原则底线,张家族长可不是个无脑的圣母。 这没什么不好。 只是莫名的,小三爷还有些高兴。 只要张起灵愿意,他的人生,本就会有无数个吴邪。 一个平常却有趣的小插曲,来的快去的也快, 地下湖所在的位置本是不见天日的昏暗,打开的通道更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闭。 只是转眼的功夫再看过去,那条看上去仅能容纳三个胖子的逼仄陵道,忽而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微光。 并不十分明亮,昏黄朦胧,浑浑噩噩的让人心头无端感到压抑与阴霾。 明明刚才还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疑问放在心头,吴峫一脚踏进甬道,先是将闷油瓶子上下扫视了一圈。 而后才将注意力移向所处的环境。 这明显是个人工凿建的洞穴,似乎并不是规整的直线,而且相当长,就算能看见烛火的摇曳,也依然一眼望不到头。 虽说是人力,可仿佛也仅仅只是打造,本着能用就行的原则,并没有经过精细的雕琢,除了行走的地面略平整些,整个内部怪石嶙峋凹凸不平,随处可见山体内部会有的各种颜色山石。 甚至有些石块看上去分外尖利,活动中一不小心就会划出一个大口子。 吴峫移了视线,一眼就看见地上散落的凌乱箭矢,万幸,这要是王月半开路,妥妥的得被打成筛子。 但小三爷还没说什么,解子扬倒是来劲了。 “猬有刺叫刺猬,这人要要——要是有刺,那就叫箭人!” “滚滚滚滚犊子!就你个狗日的有嘴。”王月半闭眼撅着嘴骂人口水乱喷,怎么看怎么滑稽。 吴峫想笑但不敢,且并不想被波及,正要悄摸儿的挪个位置,眼角余光却发现地上的箭矢有些不同。 他弯身拔出两根放在掌心,发现其中一个的箭头是骨质的,有四脊,脊间内凹呈弧形,弧面有几个孔洞,模样看上去像是个哨子。 而另一支,箭和羽都短了一半,铜制箭头在时间的洗礼之下看起来依旧锋利无比。 鸣镝【音:笛】哑箭。 邪帝咂了咂嘴,回头去看站在入口处明显在思索什么的闷油瓶儿, 对方在吴峫的视线落向自己时就看了过来,眼里带着疑问,像是在说怎么了。 小三爷轻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物件儿,“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厉害。” 这种玩意儿,两个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套,长的叫鸣镝,会在疾速飞行的途中发出鸣响,当注意力完全被它吸引,隐藏在阴影中短小却锋利的哑箭会一并到达。 完美的诠释了声东击西的含义。 如果不是耳力惊人身手了得的存在,九成九打个照面就得死。 闷油瓶没言语,只是听着小三爷这话眼中底色忽而深了深。 也在此时,吴峫琢磨完了手里的箭头,抬步朝他身边靠,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大张哥刚刚在看什么。 眼前的情景,让他也忍不住为之一愣。 《太平广记》有记载: 【海人鱼,东海有之,皆为美丽女子,皮肉白如玉,无鳞。】 他们曾见过滇王墓中的南海鲛人,也曾见过真正天生地养的鲛人始祖龙绡,因此一眼便能确定,面前这个有着尾巴将身体像蛇一样盘在金丝楠木柱梁上的生物,不是其他,就是东海人鱼。 无数年的光阴,已经让这具身体枯败暗沉,脱水变得干巴褶皱,但依旧不难看出曾经的婀娜曼妙。 只是邪帝没有忘记那位漂亮又强大姑奶奶的嘲讽,人鱼虽美,却不是人,是鱼,它们吃人。 也是,此刻的它生机尽失,朝天扬起纤细的脖颈最大限度的张大了嘴巴,隐隐的能从上颚边沿看见隐藏的,像是锯齿一般细密又尖利的牙齿。 人类可没有这种硬件。 而甬道里微弱的光线,便是来自于它大张的口腔。 只是这金灿灿的木梁被置放在凹陷空出的位置,因此并不能被第一眼就被看见。 邪帝偏过头看向另一侧,情境相同,至此,吴邪和张起棂极其默契的转过身看向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通道深处, 数不尽的人鱼做灯,真是好大的手笔。 第386章 张起灵的腰 人鱼的嘴里插着不知多长的灯芯绒缓慢燃烧,墓道开启,遇空气即燃,通道关闭,氧气耗尽而熄灭,难怪说可用万年。 但很快,小三爷的注意力被人鱼底座,金丝楠木底部所雕琢出的纹理所吸引。 老虎身子人脸,长着九个头,这是一对开明兽。 但隐隐的,似乎有哪里和之前的不太相同。 吴峫聚精会神的盯着看,在王月半咋咋呼呼惊叹美人鱼眼珠子都瘪了的时候,倏而意识到,这对儿开明兽,点了三双眼睛。 夹子沟一线天山顶立着的那些,只亮了一双。 被炸开的佛像后方石洞里,无论放了多少只,但它们清一色只亮了两对眼睛。 而眼前的这两只,每只都睁了三双眼。 邪帝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每一只眼睛都对应一个入口吗? 就像开明兽守昆仑? 那么,当九道门彻底被开启,他们会看见会遭遇什么? 昆仑? 别闹,他还没痴呆到忘记这里是秦岭。 “这门儿为什么不关上啊?” 感慨欣赏完了人鱼,王月半突然出声,话题跳的过于曲折,使得小三爷的反射弧有些迟缓。 “你非要他关上干干、干什么呢?”解子扬觉得不理解,这门不关,遇到危险不还能多一条逃生的路。 “它开着我他娘的没有安全感,不按常理出牌,这不符合每个墓主人想对盗墓贼除之而后快的铁律,总觉得背后会来东西,关上了我心里还舒服点儿。” 胖爷挠了挠下巴,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说辞有点奇怪。 “或许,只是不想有人死在这里让通道腐烂发臭,影响路容有碍观瞻。” 吴峫轻笑着瞥了眼墙上与地面灰尘之下并不明显的暗沉痂块儿,又去瞄入口处的尸堆, 他没有开玩笑。 就仿佛,有东西驱赶着这些人,等他们走出这里才开始灭杀。 这么想着,倒是有点像放牧和围猎。 而且,这样精细与需要博学的机关,能进来的也绝不是什么不起眼的泛泛之辈。 而且,他们从石室底部,毫无征兆的径直出现在地下湖深处的诡异运作方式,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经历过。 真是人老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 “咋还越说越瘆人呢天真。” 胖妈妈隔着冲锋衣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脸上却没什么真情实感的恐惧。 “管他爹的,无论他是什么东西,我就不信还能强的过我的雷管儿。” 是是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他们不要命,也是能拉个垫背的。 啧。 “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吴小狗暗自摇头,拍了一把老痒和胖爷的肩膀,可到了闷油瓶儿,小三爷这手忽的一顿, 明明很寻常的举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湖底的事儿,突然就有些彷徨退缩, 这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意识里乱糟糟的,可小哥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找补,脑子一抽,爪子一偏, 本该落在背后的手,就那么落在了腰上。 宽肩窄腰,线条流畅,同时又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麒麟崽子是有腰窝的,偶尔手握上去曲线分明裹挟着野性,像上天雕刻的完美的艺术品。 小三爷的喉结无意识的滚了滚,几乎是同一时刻,朦胧模糊的柔软触感陡然变得僵硬,但似乎比平日里若隐若现的视觉冲击更加直观的啃噬人心。 无端的躁动,邪帝感觉周遭突然变得闷热粘稠。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红了眼睛。 他有点不太对劲。 可无论脑袋里多少种不可告人的想法蜂拥而至,邪帝也在顷刻间若无其事的将手撤回。 似乎这真的是一次兄弟间的正常肢体接触。 张起棂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神色平淡的不似作伪。 吴小狗心里一松。 走在一人多高,约莫两米宽的甬道里,前面是胖子,他垫在最后头,努力的收回思绪把玩着手里的青玉刀缓缓的吐了口浊气。 墓道很长,似乎是直的,可一眼看过去,分明望不到头。 有大张哥开道,一路上没遇上什么机关和带有明显地下特色的生物,顺利的出奇,平静的让人开始出现另一种忐忑和心惊。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邪帝注意到除了一开始门口的人鱼底座雕刻着开明兽以外,其他清一色都是修饰过的木桩。 他的猜测相当于对上了一半,只要再次遇到开明兽和所谓的门,就能将推论证实。 只是一开始他还能数一数路过的人鱼,到了后面一分神,他就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好在不是赤身裸体的在地底爬行,也没有人卡着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说哥几个,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不是在上山,而是在走向地底,你们看这里的矿石,都开始有纯黑色的了,又不是煤矿,这他妈合理吗。” 王月半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脸色有些潮红, “妈的,喝那么多冰水现在我想上厕所。” “懒驴屎尿多。”解子扬停顿了一瞬,眼神一飘又补了一句, “我我也想去。” 摸金小王子简直要气笑,可走了一路累得要死,实在没什么精力打嘴炮,拉倒算求。 “谁不让你们去似的,憋那么久留着炒菜啊。” 小三爷无语,小三爷不理解。 可转眼见胖子原地就要解裤腰带,吴小狗眼睛都瞪的溜圆,伸手拉扯,一个要解一个不让, “死变态我们不想看,后头,后头去,离远点儿” “哎呀,几个大老爷们害什么臊,瞎**讲究。”胖妈妈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听话的走远了些。 当然不是因为这种离谱的理由, 他们下地光屁股的时候都数不胜数,还在乎这, 主要是他妈的臭啊。 尤其是在闷热半封闭的环境里,就算只是路过那段尿骚,身上也会不可避免的被腌入味儿。 既然一开始就能避免,就不要在后头恶心自己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闷油瓶儿,省的小仙男偶像包袱太重憋坏了,就听几步开外的诸葛肥龙扯了嗓子在那儿喊, “天真——天真你快来啊。” 小三爷瘫着脸面无表情, “干嘛啊,没有我你尿不出来吗,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扶着?” “不是,你快来啊,这里有东西。” ———————————— 题外话: 华华明天要去武林银泰,有没有抢到音乐会门票的稻米小可爱做个搭子,下午一起玩,晚上一起看音乐会直播, 有的去@她或者私信@我也行。 第2章 特别番外——黎蔟的奇妙冒险 【应粉丝要求和另一本小联动,没看过不影响观看。】 年关刚过,迎来送往的客人散完没多久, 南洋那边就递了消息过来,有什么玄乎的玩意儿在不断作妖,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就连上头也隐隐有些盖不住舆论的趋势。 张家虽然化整为零散布世界各地重新建起了档案馆,但有些东西他们真没办法处理,因此还是得大张哥亲自去瞅两眼。 小三爷也想去,可他本身就是个易碎品,更别说这会儿身体还在恢复期,自然不会被允许。 而磨破了嘴皮子千般保证万般发誓据理力争的结果就是,小哥带上了黑瞎子。 吴邪:? “徒儿放心,为师一定会帮你看好你家闷油瓶子的,各种意义上的看好~~~~” 拉长了尾调带着戏谑的嗓音,走到了大门外头都还能听到贱兮兮的语气。 “嘿,瞅给这死瞎子洋巴儿的。”管你瞎不瞎,胖爷怎么顺嘴怎么骂。 小三爷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孝”的对着不远处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一旁的小花儿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敛眉轻笑,原本马上就要飞京城的人随手退掉了机票,将行李搬回了房间里。 那两个不在,这里得有人看着。 但这种话题,基本不会有人提起,那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有一说一,一个院子两间房,得亏了秀秀心思灵巧,还带上了折叠床和被褥。 解雨辰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些好笑。 这真是来过年吗,倒像是逃难。 但怎么办呢,杭州蛊王就是有这种奇异的魔力。 至此,雨村的院儿里就剩下吴邪,小花儿,胖子,还有强行被留下来当免费劳动力的黎蔟。 黎娇娇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挠花邪帝的狗脸。 能不能有哪怕一次,不需要他搭把手饭就能熟,能不能也让他和别人一样吃完就开溜。 哪怕就一次。 算了。 狗没有道德羞耻心,人有。 拿着扫帚任劳任怨,扫完了里头扫门外,时不时回头斜一眼院里的大人,不止一次后悔没把刘丧和汪灿那俩货拖下水,气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还有,杨好苏万为什么一定要今年回家过年,明年过不行吗。 吴小毛快要具象化的怨念,浓烈的像是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邪帝坐在廊下不动声色的瞟了眼门外的傻儿子,脸上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去隔壁走走吧,过年了,串个门儿,去看看。”正巧小哥和瞎子不在,省的还要挨嘴子。 “也不知道星星哥醒没醒,躺了快十年了吧。叫吴邪的怎么都这么命途多舛,活像是欠了谁似的。” 胖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将近四十岁了还星星掉下来了哥呗,起初还带着揶揄,话尾落地只剩下叹息。 小花儿发完了一条短信,眼神悠远像是陷入回忆,连声音都有些飘忽,“熬过来就好了。” 他们恐怕所有人,都能被这句话引起共鸣。 大过年的,说什么已经过去的晦气话。 转瞬间,解语花自然的转开了话题,似笑非笑的盯着天真。 “你身体能行吗?你那黑面煞神发疯我可不管你。” “ojbk。” “说人话。”胖爷抬手就给人脑后来了一记脑瓜崩儿。 “能行,特别行,放心吧。”吴小狗摸了摸脑门儿,清澈的眼睛亮晶晶。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就敲定了今晚吴小毛的奇妙旅行。 黎蔟是毫无防备的在半夜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和身子底下乍现的冷意惊醒的。 他的本能告诉他应该掏刀子,可理智却叫嚣,这里是雨村。 在邪帝的地盘儿要什么警惕心,这地方可能比人民大会堂还要安全。 夸张了,但毕竟人民大会堂没有完全觉醒的麒麟玄武朱雀白虎。 龙岩雨村的气候不冷也不算热,温度适宜,这也是小三爷这个南方人执着的要定居在那里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妈的雨村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能让人心头都沁了冰碴子的寒风,别说困意了,连惯有的起床气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的黎蔟,在茫然中首先看到了吴峫那张笑的猥琐又讨人厌的脸。 而后微微偏了脑袋,霎时间撞进视线的,是漫山遍野随风飘舞好似要牵引成帘的白色飘雪。 他伸出手,雪落在温热的掌心,缓缓融化,不,不是飘雪,是雪粒子,是成块的冰体结晶,狗日的得多冷雪花在空中就变成了这样。 这什么鬼地方啊。 可一看吴邪这个神经病在跟前,一瞬间什么戒备心都喂了狗了。 旁边还有花儿爷和胖爷,白眼一翻心里开始蛐蛐, 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内疯子绝对脑子又抽了,想一出是一出。 “呦,崽儿,醒了?看看留下来多划算啊,这不就带你出来玩儿来了。来,外套鞋子穿上,这里海拔四千米,零下几十度,你可别学你那便宜爹不知死活不识好歹没有自知之明。” 王月半把手里的军大衣和鞋子递给他,话语里还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埋汰人。 这么多年了,黎蔟已经放弃了和他们争论吴邪到底是不是爹的话题, 被胖妈妈骂那都是两辈子的日常,小天真哪敢反驳,背过身子当听不见,可人在尴尬的时候会下意识变得很忙,于是从口袋里掏烟动作,不出意外,又被另一个人嘴了。 “抽,这里海拔这么高风景这么好,多抽两口两腿一蹬直接死,立马埋,黎蔟盆都不用摔了,回去就大摆三天流水席,吃黑瞎子一个满嘴流油。” 或许是和黑瞎子在一起久了,也可能是摆脱了莫须有沉重的包袱,花儿爷明显开朗了不少,尤其是怼起人来,越发得心应手。 吴邪身子一僵,默默看了一眼突然变刻薄的竹马,悄悄把手抽了出来。 好凶。 他发小40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黎蔟一边穿衣服一边幸灾乐祸的睨了眼挨骂的吴邪,嘴上也不空闲。 “藏区边境达拉喀山巅。” “这儿有什么,来这干嘛。”黎蔟隐隐觉得他们已经不在本世界了,但这本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也不是第一回。 有些责任并没有结束,甚至还会一代代的延续,直到人类走向毁灭。 而继承责任的同时,相应的也会获得足以解决麻烦的力量。 这一代的责任,命运选择了南瞎北哑东邪西花和胖爷。 也或许,是他们选择了命运。 “来看你另一个好大爸。”胖妈妈的笑明显带着戏谑,抬手搂着人肩膀转了个圈, 缩在军大衣里面的黎蔟顺着力道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雪山之巅一幢藏式的三层小碉楼。 吴小毛有些讶异,只是没来得及说话,紧闭的院门被打开,倏然露出了一张和张家族长一模一样的脸。 一身红黑的藏袍,骨相绝佳五官立体,虽然仍旧淡漠,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烟火气和温暖。 一样,也不一样。 这位眉宇间的宁静与安逸,彰显着他长在蜜罐里从不缺爱的事实。 他看起来有很多朋友,很会爱人。 短暂的对视之后,黎蔟恍然大悟一般眉头一挑不由自主的失笑出声,“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无关哥和星星哥。” 怪不得要用大爸这个微妙的词。 在这些恶劣的大人眼里,每一个吴邪都该有一个叫吴小毛的傻儿子。 就像每一个张起灵,都会有个吴邪,无论爱情还是友情。 黎娇娇忽然觉得留下来打扫卫生是一件极其正确的事,否则怎么会凑上这份稀奇的鬼热闹,这不得羡慕死那帮小的,他爱打扫卫生,他超爱。 无关哥与他们不是头一次见,并不陌生,一番寒暄将他们请进门,黎娇娇看着这个人的侧脸思绪不由得飘远。 这件事情要从哪儿说起呢。 或许,这里算是平行空间, 唔,吴邪,他便宜爹,为了好区分,先这么称呼着, 他便宜爹重生后一路披荆斩棘抛头颅洒热血经历了重重的艰难险阻扫清了障碍,终于打败了无敌大boss。 结果突然有一天力量暴动,将住在一起的他们一并带到了异时空的梦境里。 然后,他们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围观了另一个吴邪关于神龛,关于黄鼠狼、关于灶神和会飞的火车的梦, 最令人难忘的是,这老哥儿张嘴就来了一句, 【星、星星掉下来了。】 黎蔟至今都对梦境里所有人一起发出的尖叫和干呕声记忆犹新。 尤其是他便宜爹那张和对方一模一样但更显年轻的脸,绿的能吃人。 也许,缘分的齿轮,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缓缓卡合进了正轨。 后来,他们围观了星星哥脑海中属于他的人生。 黎蔟才不觉得抱歉,一个犯遍了半部刑法的男人,他要什么隐私和人权。 于是,这场观影,张家族长的代号,从此成为了无关哥。 再后来,他们这群闲得蛋疼的人,像是找到了某种打发时间的乐子, 他们去喜来眠吃过很多次石锅鸡,观赏游览过所有人一起给星星哥准备的礼物小火车, 也曾使坏把无关哥骑车四十公里丢掉的黑猫扔回吴邪的小院儿, 许许多多的时刻,他们都是见证者。 直到,星星哥寿终正寝,走向死亡, 这是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物的终点。 只是当初他便宜爹没有这样的好待遇,他的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好在,他熬出了头。 但星星哥死掉的那一天,明明已经能够透彻这个世界的本质,可便宜爹看起来依旧很难过。 他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在共情。 只是未曾想,最先坐不住的,是一向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视规则为粪土的朱雀。 他看上去似乎永远都在无厘头的欺负便宜爹,可有的时候,作为曾经的师父,他最了解自己徒弟的心思。 死亡,是没有办法逆转的。 但,可以钻空子。 具体发生了什么黎蔟不知道,他被剥夺了知情权,只是再次相见, 星星哥坐在便宜爹对面,两张一样年轻清秀的脸,会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黎娇娇远远地看他们,实际上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谁。 就像,他也能一眼分辨出大张哥和无关哥 便宜爹身上有一种历尽千帆我才是最终赢家的稳操胜券。 而星星哥,浑身的怨怒像是要凝成实质。 他不甘心。 黎蔟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共鸣他的不甘心。 他与便宜爹早早的和解互相放过,他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也占有一席之地, 但星星哥,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 他没有出去见他,之后, 听说他死了。 “发什么呆呢。傻了?” 便宜爹又在叽歪了。 黎蔟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房子很古老,但似乎经常翻新补旧,完全由木板契合打造而成,就连内置的家具,都像是全部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中间有个供暖的炉灶,哪怕是在这种极端环境,进了这屋,便感受不到一点外面的寒冷。 隐隐的,还有些冒汗。 无关哥很懂礼节,有条不紊的给每个人都倒了奶茶, 酥油茶,很正宗,是咸口,比大街上的科技与狠活好喝多了。 黎蔟又忍不住发散思维, 如果这里是大张哥,他们大老远来肯定又冷又渴。 他发誓他没有拉踩, 但还是忍不住将目光频频落在无关哥脸上。 “过年了,来看看你们,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其他人去哪儿了。” 说话的是花儿爷,他总是能把场面圆的滴水不漏。 因为此刻的吴邪,也和自己傻大儿一样,视线黏在无关哥身上下不来。 无关哥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在瞬间溃败倾塌。 自己的爱人和对方长的一模一样。 如果这些人,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遭遇,或许,这能成为一桩茶余饭后拿来取乐的美谈。 黎娇娇甚至能想象到每一个我都会爱你之类的网络酸词。 可他们不是普通人。 并且奇异的,黎蔟感觉不到他们眼中混淆的爱意,甚至没有丝毫的茫然和犹疑。 他们十分清楚对方是谁。 只是,对方身上,有太多触动他们心底柔软的地方, 他们就算想要极力避免,潜意识中也会忍不住去思考,去假设,去畅想。 这一瞬间,黎蔟忽然觉得, 他们两个好似在无声的哭泣。 黎七爷此刻突兀的有些明白,为什么小三爷要在那两位不在的时候过来。 他们是同一个人,但遗憾和痛苦却不尽相同。 “花儿爷在离人阁,每年年初是最忙的时候,他会来的晚一些。胖子刚去集市小卖部拿他托运来的东西,我阿玛额娘和小官儿爹妈搭伴儿出去旅游,飞机延误晚点了。最早到的,竟然还是我这个最磨叽的。好久不见哥几个,你们还好吗。” 楼上有人探出脑袋,适时的替奇怪的气氛解了围。 吴小毛闻身抬头,那是黑瞎子,没戴眼镜,有着一双黑色澄澈眼睛的黑瞎子,他像个真正的阳光大男孩儿。 但不是毫无城府和底色的愚蠢。 一身黑色藏袍,走路间脖子上一枚青色的小玉牌微微摇晃, 那不是便宜爹日常会吐槽的狗牌儿, 是陨玉。 这个人和黑瞎子唯二的相似之处,或许是,他们都爱穿黑色,他们都爱解雨臣。 黎蔟这一刻,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下意识的想要看身边解老板的脸色,却还是硬生生忍住。 他倏而感到困惑,是不是无论如何努力,每一个世界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遗憾。 遗憾,是不是从来无法被完全抚平和抹除。 “好好好,你好我好大家一起好。话说,这都多久了,吴邪还没醒吗?” 胖爷问的自然,对于他来讲,无论是哪个吴邪,都值得相交值得守护。 但每一个胖爷,都只会有一个天真。 “3649天,没关系,只要气息不彻底断绝,我们可以等,我们有的是时间。” 真奇怪啊黎七爷想,世间仿佛真的有因果轮回,曾经吴邪为别人做过的一切,如今通通都被善意的回报到了自己身上。 无论是十年,还是守护,亦或者无法言说的爱。 都被尽数归还。 无关哥话音落下转过身走进了厨房,不知他在暗地数了多少次,用这番话自我安慰过多少遍,以至于能接的如此迅速。 黎蔟在这须臾的光景,突然很想要抽根烟, 这就是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情感最终体现, 是吴邪看到父母健全友人常伴身侧的无关哥时内心的亏欠与遗憾。 是解雨臣望向黑子哥眼睛听他说起父母族人时的无力与心酸。 是无关哥看到自己爱人相同的那张脸,无端生出的懊恼与自怨。 只是每一种选择,每一种结局,都没有皆大欢喜尽如人意。 世界本就浑浊,幸福与绝望同歌。 愿许秋风知人意, 散人心中意难平。 第387章 解雨臣那是真买的起啊他 不知道为什么,被胖子叫过去的那一刻,小三爷莫名有种游戏npc又发布任务的无奈。 这个念头冒昧的让他自己都不由得有些想笑。 但想想这是自家胖妈妈,除了认命还能怎么着。 于是招呼了身边的大张哥一起往跟前凑,还没站定,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儿就迎面而来, 小三爷屏息侧头皱起脸,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似乎这样做就能把最冲鼻的那阵气味给让掉。 “矫情啥呀,快来快来。” 胖爷提了裤子着急忙慌就用没洗的手拉着吴峫的手腕儿往墙根儿下蹲, 那面山壁已经被胖子的尿液浸湿,靠得近了味道更是上头, 小三爷叹了口气,又认命的蹲下身,反正这不是他经历过的最恶心的屎尿屁,也不是头一回,无所谓了。 凑着脸去瞧,这不细看不知道,定睛去瞅才发现,原本坑坑洼洼崎岖坎坷没有被打磨过的黑色山壁上,隐隐的能看出一些疏松凌乱的白色刻痕。 像是什么匆忙中刻下的文字, 只不过因为靠近甬道的下端,陵道里的光线又昏黄摇曳,很难一眼第一时间就被看到。 小三爷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好奇心的驱使下,似乎连那股异味都没那么冲鼻了, 他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下就掏出了个小巧的刷子,而后抬臂一点一点掸掉多年来积压覆盖,此时却已经被尿液浸透的灰尘和泥石, 只是一旁的摸金小王子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脸色莫名有些奇怪, 他看了看刷子,又看了看小天真,看了看小天真,又弯腰凑过去扒开了看他冲锋衣的口袋,活像是要把脑袋一整个的都塞进去, 哎不是,胖爷知道小狗崽子近乎万能的可怕,要不是这里属于华夏的地盘儿,他甚至毫不怀疑这娃子连坦克都能掏出来。 毕竟发小想要,解雨臣那是真买啊,他真买得起啊他。 但这小刷子,不是,这小刷子装着干哈呀,怎么还能连这玩意儿都能想起来要装。 “天真啊,你你能不能告诉你胖爷,你这刷子是装着嘎哈的呀。” 小三爷早就察觉到了旁边的死动静,他就是懒得理,戴了金丝眼镜儿聚精会神的去拼凑所看到的信息, 冷不丁听着这么一问,不明所以,瞥了眼手里的刷子头都没回, “为了随时随地烧烤带的油刷,还挺顺手。你要喜欢下次就用这个给你调味儿行吧,我忙着呢,去闹小哥和老痒,乖,听话。” “....?”我谢谢你嗷。 胖妈妈对着小天真后脑勺瞪着眼睛一口气堵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刹那间像是被下了降头,鬼使神差的又去看解子扬, “滚滚犊子!”老痒紧了紧裤腰带,凶神恶煞的龇牙。 嘿,这个傻逼。 得,哑巴张也不用看了,这老小子就是不张嘴也能骂的贼脏。 ....妈的这都什么事儿,他是那个意思吗。 算了。 挨了顿嘴子老实了,气鼓鼓蹲在小三爷身边儿不吭声。 “这是行书,但书写潦草并不连贯,文字结构非常松散,几乎是东一撇西一捺的隔得有些距离,刻痕很浅,字的主人写下这几个字时,似乎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写的是——” 吴邪下意识向身边几人讲述自己的发现,讲到这,眼底却又多了几分波澜诡谲, “写的是,永乐十七年留。” 第388章 磕碜的熟人聚会 ——永乐十七年留。 仅仅六个字,没有前缀也没有结尾,突兀的就好像旅游景点随处可见的xxx到此一游。 可这个人,甚至没有留下姓名。 是没来得及,还是生死关头忽然觉得没了这个必要不得而知。 但至少可以肯定,无论这是谁的墓,在此之前,已经被打开过一次,或者,也不排除打开过很多次。 地下湖岸上的尸骨便是最好的证明。 看来,这还是个打折锅底,摸金小王子估计是要失望了。 只是不知,有没有人从这里活着带走了些什么。 奇异的,这一刻邪帝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鲁殇王的名号。 按照那具青铜面具的狐尸手中,锦盒绢帛里的讲述,鲁殇王曾沉入地底深处,于四十九天后带出了鬼玺,获得了掌控阴兵和游走于阴阳之间的力量。 而秦岭夹子沟也有阴兵的传说,这是种巧合吗? “永乐十七年??明朝朱棣那会儿?”王月半思索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打断了小三爷的思绪, “哎?天真,我要是没记错,你在西沙海底讲汪家来历的时候,是不是好像提过一嘴来着,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段。” 小三爷在面前的墙上扫视了几个来回,确定没有遗漏其他不显眼的线索,才站起身搭了腔, “永乐十五年正月,朱棣在长白山祭天设立僧纲司,”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像是在脑中串联了一遍已知的信息,忽而微微眯了眼睛,脸上多了几分阴鸷。 “同年,汪臧海被永乐帝派往他国探寻长生之法,说好听点是寻找长生,实际上是因为他曾在东夏为奴熟悉地理环境,而成为朱棣手心里的冤大头工具人。” 王月半一听这话便微微一愣,还真跟这死变态的老太监扯上了关系。 这又是西王母,又是汪臧海的,搁这开熟人趴体呢。 磕不磕碜啊这帮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他借着皇帝的名义组建自己的队伍行走各地时,曾来过这里。” 诸葛肥龙从来都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有些事情,他作为局外人,更能直观不受情感影响的去思考。 破天荒的,小天真没接话,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吴邪的情绪确实有些糟糕,这里太多熟人的痕迹,让他忍不住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另一些不可言说的圈套里。 【你怎么知道你的一切不是别人安排好的,哪怕是你自以为的思想和做出的选择。】 这句话实在杀人诛心,对他而言是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和无法释怀的过往。 邪帝没法平静,哪怕理智知道自己本身就在更大的棋盘里,情感上也会克制不住的想得更多更深。 他可以接受为自己所爱的朋友亲人和曾经做出的交易付出代价,但不会再次成为人类欲望的博弈棋子。 长久的静默让胖妈妈敏锐的皱起了眉,吴邪的声音也恰在此时响起, “任职的第一年,也就是永乐十五年,汪臧海第一个出访的是塔木陀西王母国,他在那里获得了失败的长生之法,这个是我们已知不会变的事实。那么,在十七年,他的队伍找到了这里,是合理的。而且,汪臧海精通风水八卦,他的手下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能打开那道锁似乎不足为奇了。” 这也只是推论,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些人就是汪臧海的人。 但是,只要来过,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汪臧海是谁。” 解子扬像个好奇宝宝,凑上来看看这个的脸色,瞄瞄那个的神情, 只是老痒这话一出口,胖爷倏而察觉到吴邪身上笼罩的阴戾仿佛顷刻间又重了一些,且多了一层悲戚,像极了他看那本笔记之后的模样。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王月半再想要去观察,又倏然没了踪影。 “没你事儿,玩儿去吧,你现在的任务是治好尿频尿急尿不尽。” 王月半心里沉甸甸的,但一如既往的嘴毒, “呸,我去去你大爷,你别以为你脂肪高高、血压高、血糖高我就不敢打你。” 又开始了。 吴邪叹了口气,转过头视线投向身旁的闷油瓶, 看着他眼里的平静和隐含的关切,内心乍现的惊涛骇浪霎时间似乎有被稍稍抚平, 小三爷微微摇头,若无其事的掀起唇角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没事,他不是吴小天真,没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杀不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坚定更强大。 用吴小毛中二的句式形容, 邪帝不够危险强大,他还可以是邪魔。 第389章 不要在危险的地方走神 他们并没有在那片字迹跟前逗留太久,因为接下来的路,或许只会比这更加扑朔迷离难以面对。 只是这一段路相对而言走的没那么沉闷,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一胖一瘦俩活宝全程嘴就没合上过,嘴人的阴阳句式花样百出,让人禁不住想要失笑出声。 但古人云,乐极生悲也不是没有道理。 似乎没有尽头永远走不完的甬道,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和前半段一样未经雕琢的安全。 不知走了多久,倏而一瞬,小三爷平静的脸色陡然一变,脚下微微塌陷的感觉和机械卡合的声音令他心头骤凉, 几乎是同一时刻,石壁两侧刹那翻动,露出背后泛着森然寒光的联排机弩,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面门, 速度之快连一向碎嘴子的小狗崽子甚至心理活动都来不及有, 这机弩的位置十分刁钻,一前一后错开,将机扩触动的位置纳入中央,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只有变成筛子或者刺猬的死路一条。 锋锐的剑尖在瞳孔中急速的放大,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吴小狗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还好那几个离得远,不然这样死一起一点儿都不酷】 倏而,稍纵即逝的刹那,小三爷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视线所及之处在飞快的向后退却, 与此同时,正方形排列的机弩射出的利箭发出一连串的破空声与金石交加的铿锵,顷刻间没入两侧的墙体,入石七分。 “我草!天真!” “老吴!” 两声惊魂未定的干嚎将一切拉回正轨, 吴邪打了个激灵从空白的脑袋中回过神来,因为心虚颤颤巍巍的看向身后, 拎着他的人除了张起灵还能是谁。 只是莫名的,他此时的脸色看上去着实不太好,周身的气压都低的可怕, 但没等吴小狗开口说点什么,被箭雨隔开的前方,老痒和胖子所在之处右侧墙壁,忽然出现石块摩擦音随即便向山体内部凹陷下去一大块,并且缓缓向右侧平移,露出一个约莫一人高的黑漆漆洞口, 像是一间墓室。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机关存在的含义。 活着过去了就进,过不去就死,开了门也白搭。 隔着几千年,感觉到了一股子暴躁和不耐烦。 “你这什么运气啊天真,四个人走过去就你中招,你是不是上厕所没擦屁股,没事儿吧,转个圈让胖爷看看来,我滴个亲娘耶,我就是没有心脏病也要被你折腾的英年早逝了,多大仇啊。” 胖妈妈这会儿倒是没管什么洞不洞的,试探着走了几步,再接收到闷油瓶儿的眼神,屁颠屁颠的就跑过来了。 这一次,解子扬没有再针锋相对。只是盯着小三爷,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下一下跳的极快且有力。 看的出来,确实吓坏了。 吴邪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无法言说的苦痛,但面上不显,乖巧的转了好几个圈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儿。 “小哥,要不你还是把他栓裤腰带上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真受不了他这么糟践。” 胖妈妈像是才缓过劲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呼吸,老痒勾起一侧唇角,似是想笑,亦或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令人意外的,轻轻拍了拍王月半的肩膀。 闷油瓶什么也没说,侧头瞟了一眼吴邪,一贯淡漠的眼底变成了浓郁的墨色, 一开始就拎住吴小狗腰带的手直到此刻也没松开,而是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顺着脊背缓缓上移精准的掐住了后颈, 带着些许粗粝薄茧的掌心温热有力,说是掐,也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足够小三爷在转瞬间被轻易掌控无法挣脱, 登时,吴邪浑身一僵,颈后那股热意像是一点一点变得滚烫,继而向四肢百骸扩散,带起一阵的酥麻, 他缩了缩脖子, 但没成功。 “不要在危险的地方走神,吴邪。” 张家族长压低了声音,手指轻轻点了点掌下白皙的皮肤。 第390章 三步的安全距离 本来小三爷脖颈的曲线就优雅流畅,肤色白净隐约能看见青色律动的脉搏,当张起灵骨节分明又细长的手指覆在后颈五指微微收拢青筋乍起虬结, 莫名的,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吴邪当然看不到,但站在他身后的大张哥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脆弱纤细的颈骨,此刻,那里开始泛起一大片红色的指痕,旖旎朦胧。 闷油瓶的呼吸忽而微顿,他似乎有点理解吴小狗为什么爱咬人了。 脆弱的命门是禁地,只要开放,便代表着绝对的占有和掌控。 “知道了。”气氛凝滞了太久,心虚的小狗崽子语调里夹杂了几分讨好,“我下次注意。” 张起棂缓缓收回手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抬步走向刚刚开启的通道,摆明了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这小孩儿嘴里说出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一个看不住人就在八百里开外伤了碎了不见了,那比起尸的血粽子还难按。 指望邪帝自觉,简直是天方夜谭, 万幸,闷油瓶早早的看破了这一点。 虽然大张哥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无形之中表达出的不信任还是被小三爷捕捉到,并深深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 几个意思呀?他都认错了还要怎么着? 他学成这样怪谁啊,不记得了不起呗。 大张哥原本是要去探路,走了两步却发现小狗崽子怔在原地不动弹,一看那表情就是在心里头蛐蛐碎碎念, 百岁老小子眼底闪过几分无奈,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现在是连看也看不得了。 小三爷对闷油瓶的视线一向敏锐,几乎是目光触及的那一瞬间,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下意识凑到身边跟着他并肩往前走。 他隐隐的发现,大张哥在前路不明的未知情境下,似乎会有意识的将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三步之内。 这样既不会让他感到不适,也可以在意外发生的情况下做到迅速有效的支援。 就像刚刚发生过的那样。 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是吗? 好像不是哎。 这可是职业失踪人员,从前就算混的再熟,有些人该消失还是消失,才不管别人死活。 吴邪的思绪有些飘远,但越飘脸色越臭, 虽然知道曾经和现在都是自己,但莫名还是有些生气。 果然是爱作妖能折腾的人会比较好命是吗。 那他在雨村使尽浑身解数假装自己是个热爱生活情绪稳定的小天真又算什么? 得,算他有病。 小三爷又气又觉得好笑,就连跟前儿胖妈妈絮絮叨叨的磨叽他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儿, 而被腹诽的主人公此时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漆黑的石室,可怜的吴小狗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便低下头紧随其后。 石室里并没有人鱼灯,因此入眼之处一片死寂的漆黑,吴邪反手亮起手电为开道儿的大张哥照明,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落在最后的王月半皱起眉头,隔着冲锋衣时不时的揉捏着自己的双手手臂,看起来不太舒服。 第391章 石室与壁画 一脚踏进石室,扑面而来的先是一股子潮湿的阴冷,与外界甬道里的闷热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就好像这间屋子并不属于山中陵道的一部分,而是在机关触动之后,才从一直浸泡的冰寒地下河中捞出来一般。 可这样的环境转变,并没有让吴邪好受多少。 他身上原本就出了些薄汗,洇湿的布料紧贴在肌肤上,像是罩上了一层黏稠的膜,始终被一股溢散的热蒸汽所笼罩无法挣脱。 但好在这热量与躯体温度相差无几,尚且还能忍耐。 可走进这里的瞬间,躯壳的温热刹那间被阴寒的冷意侵蚀覆盖,他只觉得身上顷刻间攀附缠绕了一只只冰冷黏腻的八爪鱼不断地游走,又冷又膈应。 小三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轻嘶了一口气用空闲的手隔着外套抚了抚胳膊上乍起的汗毛, 另一只手依然尽职尽责的为大张哥照明,只是预想之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 吴邪也没有来得及望向别处好好查看,从始至终他手中的亮光始终笼罩着闷油瓶的身影随着他的位置而移动,只隐隐约约的瞥见山壁上几抹隐藏在阴影里的亮丽颜色。 倏而,光源不知照到了什么反射出一抹极为刺眼的光芒,晃得小三爷下意识闭眼偏头,他的本能反应已经相当迅速,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脑海里全是持续闪烁的适应性炫光, 光线强弱交替短暂失明,好在闷油瓶那边没什么异动,他心下稍宽,下一秒脑子里便开始天马行空。 墙上那是什么?金黄色的,还这么闪,不会是金子吧。 外头的天不知道黑没黑,吴小狗反正已经开始做梦了。 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小三爷又觉得好笑,这下子,他身上的特质,是真的和无良师父一模一样了。 “哎?老吴,你你看这儿。” 解子扬忽然的出声吸引了吴邪的注意力, 小三爷应了一声抬手揉眼睛,可手抬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现一丝一言难尽又默默放下,继而狠狠眨了几次眼睛转过身试探着睁开循声望去, 生理泪水从眼眶滑落,眼前模糊的轮廓开始渐渐清晰, 老痒指着的,分明是刚才石室被开启后向右侧平移开来的石板门, 此时这扇门的内侧,赫然屹立着一只九头虎身的开明兽,雕铸刻画的纹路分明威严赫赫,只是其中四对眼睛被金色的粉末填充着,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邪帝眉心微动,果然,他的推测被证实了。 四双眼睛,第四道门。 这根本不像一个墓穴陵寝的正常制式,反而像是某种刻意的引导,引导着正确的人走向正确的终点,得到正确的答案。 吴小佛爷莫名的,忽然开始期待此行剩下的路程。 他轻吸了口气,将目光从威严狰狞的灵兽雕刻上挪开,仔细的环视四周。 一眼望过去,这间石室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 空。 空无一物的空。 字面意义上的,什么也没有。 一间空旷的山石屋子,没有任何墓室该有的陈设,朴素简单的令人忍不住心生戒备。 只有两面墙壁上重彩富丽场面恢弘的壁画,似乎在徐徐阐述着曾经某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 这两天忙舅舅年祭,明天加更。 晚安。 第3章 开学践行番外——吃醋 小三爷从来不觉得张起灵会吃醋。 这种字眼和张家族长的名字放到一起,就像无良师父突然变成了谦谦君子,黎蔟不再给他甩脸子一样离谱。 这个清冷淡漠却强大无匹的谪仙,即便走下神坛融入红尘,身上的气息也与凡人有着微妙的区别。 他的情绪波动实在太少,哪怕已经会笑会使坏也会面无表情的埋汰阴阳人,但也始终能感觉到他情感的匮乏。 就像普通人的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偶尔风平浪静,偶尔波涛汹涌,但更多的时候,是不大不小的浪花一个接着一个翻腾。 大张哥不同, 他像雪山上的圣湖,好不容易融化了冰冻三尺的寒凉,湖面却依旧如一滩死水,只偶尔春风吹过会漾起浅浅的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因此作为阴晴不定碎嘴子和易燃易爆小能手,吴小狗一直对张家族长的情绪稳定程度有着某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 只是这种认知,忽而某一天被张起灵亲自击了个粉碎。 一切尘埃落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三爷尤其喜欢到处乱窜。 这人啊,虽然日子安宁了,但骨子里热衷于冒险还事儿精的性子是没办法轻易改变的。 于是没了烦恼和各种触霉头事件的小狗终于能够放飞自我,似乎对于他来说,连卫藏山上带着旱厕屎尿味儿的风都充满了自由的气息。 只是就这么放大陆板块成精的“邪门儿”到处跑,谁睡在家里都不踏实,毕竟这位可是出了名的走哪儿塌哪儿,去哪儿哪儿的坟头就“蹦迪”。 自然而然的,原本一个人的旅途变成了一群人的度假。 一路上确实安逸又快活,他们在海上对饮赏明月,在山头并肩观日出,去看红色的海滩,金色永不凋零的胡杨林,去解密无人敢踏足的哀牢山恐怖禁地,去实现许多一直想却没能达成的美好念想。 当然,如果不是每到付钱的地儿,那四位就如出一辙的装聋作哑看天看地无端打电话忙碌起来,瑞恩理查德拍卖公司的解董事长一定会更开心。 但能怎么着,还能绝交咋的, 世界上除了国家爸爸没有谁会不计回报的精准扶贫, 除非他叫解雨臣。 在金主爸爸的宠爱下,一行人玩儿了个把月,开车进了墨脱的边境,终于想起来要回家,商量着将吉拉寺作为最后一站。 倒也不是突然良心发现, 而是再不回去,在家里那些小的编排之下,坐拥盗墓界半壁江山的冷酷男人,和家里带球跑被抓的“金丝雀”,马上就要生108胎了。 吴邪真搞不懂这些小孩儿脑瓜子都在想什么。 翻了个白眼儿,抖着手删掉了手机里来自王萌萌的短信,纯粹是气的—— 【老板,你坐月子需要帮忙吗,我可以的。】 坐你个头,可以你个鬼,你才坐月子,你全家都坐月子,扣工资!!!!! 黎蔟坎肩刘丧汪灿江子算,果然还是论文写的少了,把王盟都带坏了。 “咋了大徒弟。” 无良师父抬手勾肩半个身子倚过来动作相当熟练,只是墨镜下那双眼睛贱兮兮的往屏幕上瞟。 “没事,有人皮痒了。”说着话若无其事的把手机装兜里,抬手推人皱起眉一气呵成,“你,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远点的,烫死了。” 青龙不让朱雀靠近南海真的不是没道理,他奶奶的啥都不干都热乎的跟个火炉子似的,哪怕他体质阴凉都有点受不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长身玉立貌美又多金的漂亮发小身边靠了只大黑耗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恼火了。 凭什么,好气哦。 算了,眼不见为净,他带上了登山镜,没有看到身后黑瞎子眼中的得意与戏谑。 他们当晚便在小沙弥的招待下住进了吉拉寺的客房,闷油瓶安顿了他们便离开了,与以往一样留了话,三日回。 他要去哪儿,大家心知肚明,只叮嘱他小心。 他们对这里,对这里发生的过往都并不陌生,甚至于内心深处,对这里的情感与别处有着根本的不同。 每一次到来,似乎在这里都能获得不同的感触和心得。 只是令人奇怪,吉拉寺的德仁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小三爷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张家人戴着张海客的人皮面具假扮德仁,给他们的族长送了一温泉的金砖,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也不知如今的德仁换了谁,亦或者,如今不需要守门,也就不再需要等待张家起灵的记录者德仁。 三日里,胖子拉着他们三个到处游玩儿观览,去原始森林撸老虎野豹小熊猫的幼崽,吃了墨脱的石锅鸡,看已经变成“网红”会讨要食物的野狼。 直到第三日的深夜,小三爷起身走出房间,站在院中张起灵的石像面前与之对视,忽而伸手拿掉那件破旧的军大袄,披上了自己橙色的冲锋衣。 张起棂不会永远单调孤寂,他的石像也是。 吴小佛爷抬起头向上仰望, 墨脱的夜色如旧,密集的星星闪烁着点亮天空,仿佛能一眼窥见宇宙的浩瀚与神秘。 吴邪有些惊讶,在此之前,他似乎从未在这里见过这样的景色, 可转瞬间,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小三爷漠然转身,在看到大张哥那张脸的顷刻又散去了眉宇间的戒备, “这么早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门禁哥——” 只是这调笑的话音还未完全落地,邪帝忽而住了口,瞳孔骤缩敛了笑意, 眼前的张起灵,一身红色的藏袍,眼底平静面容淡漠的宛如降世神明,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与三叔楼底下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别无二致。 邪帝有刹那间的恍惚,他几乎要以为闷油瓶被再次天授。 即便知道这已经不可能,须臾的功夫,也让他的心脏微微颤了颤。 “啧。” 吴邪咂了咂嘴,揉着怦怦跳的心口稍稍眯了眼睛与之对望, 真的太像了, 只是现在的小哥,眼神不再像过去那般死寂,他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小脾气有自己的情感, 而且,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闷油瓶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许过分杀戮的戾气和野性, 如果以往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只,现在的他周身气场反而会让普通人不由自主的紧张,哪怕只是随意一瞥,也会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彷徨。 最重要的是,闷油瓶注视他的眼神,永远不会这样平淡虚无。 但真的太像了,如果不是他对小哥的眼神熟悉又敏锐,他真的会以为这就是张起棂, 相似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这算什么,一个像吴邪的张海客,一个像张起棂的另一人,这和六耳猕猴自己组建西天取经的队伍有什么区别。 吴邪有些失笑,但明智的没有开口,对方也没有搭腔。 以邪帝的智慧,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推测出了这个故事的原委。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再堂而皇之的冒充张起棂,连发丘指和身形都如此到位。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也是张起棂。 只不过,是真正的张起灵的影子。 是张家为最后一任族长安排的意外保险, 若真正的张起灵出现意外,他的影子便会代替他主持大局,挽救本就颠沛流离飘摇如浮萍的家族。 在某种层面上,这些人,需要的只是一个精神支柱,影子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扮演这种角色。 但如果一切照旧并无意外,意味着影子永远无法正常的在阳光下行走生活,他将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永远没有人关心真正的他原本是谁。 烈日和影子,矛盾的对立,又相辅相成。 就像被断骨削皮剃肉改变的张海客。 只是如今,张海客逐渐走回了自己人生的轨道,但张起棂的影子,显然还没有。 又是一个,舍弃自身,背负虚妄责任的可怜人。 “你叫什么名字。”最终,小三爷心头微妙的恻隐之心和愧疚占了上风。 “张起棂。” 对方似乎毫不意外他的问题,微微挑了眉似笑非笑。 只是这个表情出现在闷油瓶的脸上,无端的有些妖异邪魅,小三爷额角青筋一跳, “我问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吴邪并没有在乎对方的哂笑,而是歪着头平静的再次重复了一遍, “....”影子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他大约是想看吴邪破防跳脚的囧样,并没想到这个情境,以至于一霎那有些无措。 “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小三爷眼帘一掀,张嘴就来, “什么张铁柱,张二丫,张驴蛋儿,张——” “张海岳。” 海外张家的,很好,激将法对张家人一如既往的管用。 他们俩还没开聊,胖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围着人一圈一圈的转,同样一眼就能分辨。 “你咋看出来的。” “你管我,山人自有妙计。”胖爷眼睛一翻嘿嘿直笑。“别说,还真像啊,小哥的脸儿咋看都好看。” 吴邪的视线忍不住再次落到那张带着笑的脸上,轻笑了一声,“张家人哪有长得差的。” “倒也是。”胖子站在张海岳身边,眼神忽的漂移了一瞬,默了默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你能别那么看他吗,眼睛都快黏上去了,我有点害怕。” 邪帝简直莫名其妙,“你神经病啊,我跟人说话不看脸看哪儿,看屁股吗?再说了,我看他你害怕什么,又没看你。” 长得这么像,还会做奇怪表情的大张哥,这不得多看两眼,凭啥不看啊。 “天真!哎天真!你还想看人屁股,你已经有小哥了,你要守妇道,我知道你就好这一口,但你有小哥了,你可不能,不能,卧槽,你他娘的真是没救了。” 王月半越说越激动,可有些话他又没法明着说。 在一些生死存亡的经历之后,张起灵对吴邪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达到了几近变态的地步,只有吴邪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好在,就是他这种乖巧安逸并不试图反抗的态度,让闷油瓶儿逐渐放松下来,收敛了戾气开始像个正常人。 摸金小王子有时候真分不清天真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那种探究好奇又因为同情对方而友善的眼神,要是落在真正的小哥眼里—— 妈的,妈的。 要死。 “你就是这里的德仁吧。” 小三爷依旧不知道可怜的胖妈妈为他如何操碎了心。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私心里,希望所有人都得到宁静,包括这些无端受罪的替身和影子。 “是我,吴邪。” 张海岳说起话来,越发像当年的张起灵,只是他眼底带笑,看着小三爷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吴邪本能的有些不适,这种画面似乎有些熟悉,皱了皱眉想要开口,却被打断。 “吴邪,我不想做别人的替死鬼,我想有自己的生活,你能帮我向族长讨个恩典,放我走吗?” 邪帝从没见过这样的张起灵,脸上浸满苦涩,扯起的嘴角裹挟着痛苦向他求助。 吴邪突然意识到这个画面为什么熟悉了。 张海客也曾在张起棂面前,这样扮演过小三爷。 张家人是不是个个都有点什么爱演的毛病,就像张秃子、。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身边便掠过一阵迅疾的风,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而起抬腿就往张海岳脸上踹, 张海岳脸色骤变,只来得及抬臂架在脑袋上方,硬生生被踢的单膝跪地连地面都微微的凹陷了几分, 张起棂平稳落地又当胸一脚将人踹出了五米开外,脸色冷静的可怕声音却低哑骇人, “他不能。” 王月半闭眼抹了一把脸,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作孽啊。 张海岳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低笑着抹掉唇边的血迹看向小三爷, 他不说话,只是笑,笑的像是他才是赢了的那个。 “还看,还看!” 王月半眼睛都要翻过去了,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吴邪:....?什么鬼啊,他今天连长了眼睛都是错是吧。 但吴邪才不管,他有什么说什么,说的还很大声, “小哥脾气真好啊,当年张海客这样玩儿差点被我弄死,小哥就只是踢了一脚,真是世界第一的好脾气,怪不得总被张家人欺负。” 几步开外的张起灵突然定在原地没了动作, 张海岳脸上的笑缓缓消散,看着小三爷就差把【你是脑子有病还是眼瞎】挂脑门儿上了, 诸葛肥龙缓缓偏过头盯着吴峫, 盯得人直发毛, “我又哪儿错了?我今天呼吸都是错是吧,你看我不顺眼你直说。” “我去你大爷的吴邪,你个孽畜,再操心你老子跟你姓。” 胖妈妈在小天真一无所知的视线中比了两个国际友好手势。 王月半今天也没搞懂小三爷是真傻还是假木头。 “张家所有人都开始过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也是,张海岳。” 张起棂的嗓音依旧干涩,只是语气平稳了许多,他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吴峫牵起他往寺外走。 待在吴邪身边久了,他开始能理解张海岳一辈子活在阴暗处的不忿和怨怒,能理解看到他被人所爱时不由自主产生的怨恨与嫉妒,他明白他的苦痛。 但唯独,吴邪不行。 一丝一毫的目光,一点一滴的友善都不行。 哪怕,吴邪这一切的情绪根源,其实都来自于他。 他无比清楚,只是无法放任。 小三爷杭州蛊王的名号名不虚传,但铁木真的代称也同样响亮。 他不懂,也不是不懂,只是对张起棂太有信心, 觉得那样世俗的情绪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只是吴邪忘记了, 他早就被爱充盈疯狂的长出了血肉,从一尊冰冷的石像变成了七情六欲皆有的人。 “孩子只是缺心眼儿没这根筋,你悠着点儿啊小哥,别把人搞坏了。” 胖子大着嗓门儿说完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骂了声晦气。 吴月半,难听死了。 “我记得张海客安顿他们的时候,每个人都分到了家产,而且有些特殊人士得到了更多补偿。” “小哥,你们看起来关系挺好啊,他这么玩儿都没事儿。” 小三爷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张起棂拎着人走到了温泉边上,脑子里忽然闪过黎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吴邪你他妈恶毒的阎王背后都得纹你】 哪里恶毒了,这么善良,张家族长感到不解。 他这么想着,可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掐着腰把已经半裸还懵逼着的小狗崽子放进水里,而后贴上去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有些事,既然没那根筋,就身体力行的说个明白好了。 于是,吴邪在那天晚上,反复的被上了一夜名为“吃醋”的课, 以至于第二天小三爷收到了更多的,坐月子带孩子的自荐短信, 至于始作俑者是谁,大黑耗子深藏功与名。 第4章 【中秋番外】 张起灵偷听了我的心声 张起棂一直都知道吴峫想法很多。 从吴叁省楼下那一次眼神对视擦肩而过的瞬间就有过预感。 这样的感觉在之后无数次的同行中一遍遍的被证实。 小狗崽子或许是知道自己又菜又拖油瓶,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不涉及自己的专业领域和知识范畴,他很少说话表态,就算是问问题也不会刨根究底,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 但架不住他表情管理过分差劲,总是无意识的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那些变来变去的表情,很大程度上都反应着他内心的不着四六。 只是下了墓,那些同行者在阴暗的地底、狭窄的通道、五花八门的机关、眼花缭乱的未知生物中,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谁有那闲情逸致去盯着一个刚入行的青头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和心理状态。 就是死了,也不见得那些人的眉毛会为他多动一下。 但,除了张起棂。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这个脆弱的拖油瓶现在不能死的心态,有意无意的扫视吴峫所在的位置排除潜在危险。 只是时间长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能在这张清秀的脸上咂摸出几分其他意味来。 比如, 他脸上带着礼貌地笑容,眼睛却不自觉的游移,像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就是不往人身上落得时候,绝对又是在心里编排人了。 张秃子曾是受害者之一。 又比如, 他满脸堆笑,表现的过分热情和乖巧,其实是在心里问候别人的亲戚。 可怜的陈皮。 又比如, 他质疑什么,如果无关紧要他不会开口,而是会下意识微微扬起眉,又迅速移开眼,不叫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再比如, 他看起来脾气很好,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文弱书生,哪怕再生气也压着性子不去做过激行为,但其实真要计较起某些事,他比所有自称刚猛的汉子都有血性。 张起棂一直都知道这些,也明白他这些心理活动产生的真正原因。 吴峫会害怕,害怕的东西很多,怕粽子,怕禁婆,怕尸鳖,怕机关,怕死,怕别人死,怕张起棂死,怕胖子死,怕三叔死,还有很多很多的害怕。 他不算胆大,只是他只没法逃避,也不允许自己逃避, 于是危险降临之时,他的潜意识会将所有的惊慌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让他能够接受、能够不那么痛苦的坦然情绪。 大张哥从前很喜欢看他那些细微的表情,两幅面孔转换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鲜活灵动又有趣。 他能轻易地看穿小三爷虚假面具下的真实想法,并为之无语或好笑。 只是这种看穿,仅仅维持到了十年之前。 张家族长从青铜门出来,站到吴峫面前与他对视,看着他满脸笑容的背上包揽着他往外走, 明明依然是熟悉的人,但那一刻,闷油瓶发现自己看不懂吴峫了。 仿佛小三爷的灵魂,沉淀在了某个无法企及的黑暗深渊,穷尽所有也无法窥视他的真容。 太假了,这种看起来里外如一的吴峫。 张起棂愧疚,张起棂心疼,但张起棂不信。 只是他也没想到,证实这种直觉的意外,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而且抓马。 张家族长那天是被吵醒的。 他睡了个午觉,可睡得并不踏实,总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像个蚊子似的碎碎念个不停。 他常年在危险边缘徘徊练就的警惕性并没有迟钝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因为是吴峫,所以没必要。 但这么一搞,也确实睡不了,便躺在树下的摇椅上闭着眼默默地听。 【浙大校草的贴身高手,怎么贴?我倒要看看怎么贴,我曹,这么多字,这得写多少年,什么,十二年了还是个处男????疯了吧,清水文你写那么多风华绝代的配角,死太监我要吃肉啊啊啊啊!不会写肉你写什么小说!叉出去!】 这一连串的尖叫,让闷油瓶下意识捂了捂耳朵,他睁开眼睛,眼底罕见的出现了几分迷茫,哪怕是十年前那种危险的地方,吴峫都没有发出过这种声音。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侧头朝廊檐下望去, 可一切都很正常,小三爷怕热,穿了条短裤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戴着副金丝眼镜倚在黄花梨的罗圈椅上聚精会神的刷着手机,仿若无事发生。 下一刻,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吴老板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怎么了,小哥。” 【闷油瓶怎么这么看我,眼神好奇怪,不会是发现我偷偷看狗血小说了吧,这我他妈被胖子知道了还不得社会性死亡!不对啊,我又什么都没做,我心虚什么,不盗墓还不许人有点小爱好了。】 张起棂眨了眨眼睛,没张嘴,但确实有源源不断的声音,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被天授了,亦或者是在梦里?还是出现了幻觉。 但马上,又一一被他否定。 转瞬之间,他只是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哦,他只是看看,吓死我了。睡吧,这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闷油瓶摇椅上的身体一顿,克制着没有睁眼。 【继续继续,我就不信了,今天翻到的小说还能全是屎!这啥,靠山消失后~才知金丝雀是个疯批,啊?这什么?这简介是什么,你在写什么大傻春!!!这靠山又老又穷年纪大还有阿尔兹海默症,金丝雀脑子被湖南卫视的门夹啦?! 主角年龄差七十岁??哦黑爷的臭袜子,九十岁的攻,呵呵,呵呵呵呵,你以为你闷油瓶啊。身子真是硬朗呢老人家,祝您长命百岁。划掉,不感兴趣。】 闷油瓶闭着眼睛额角青筋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着像夸人,可他总觉得自己受到了人身攻击,看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所以,他听到的都是吴峫的心里话。 怪不得这么吵。 但莫名的,张家族长却有些高兴。 【这又是什么,完蛋、我养的小白脸居然是东北太子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满嘴大碴子味儿的东北的太子,哈哈哈哈哈哈,张海客你个没用的东西,人都背着你当东北太子了,你还搁那傻呵呵的乐呢, 好好好,正好,太子一声令下,你们就选举他做新的张起棂,我家闷油瓶儿就改名叫张狗蛋儿,这家族谁爱复兴谁复兴,完美。】 被迫害的张狗蛋儿本人感到好笑,但他没动作,也没言语,打定了主意要往下听。 【叔叔,我爱上爷爷同事你哭什么.....等等,我在思考,叔叔是父亲的兄弟,爷爷的同事是爷爷的兄弟,由此可得,同事=兄弟。所以你爱的其实是你的兄弟!!!我真是个小机灵鬼,而你我的作者朋友,你是真正的神,我服了。】 张起棂:....机灵的太超过了,杭州木头。 【不翻了,尽瞎**扯犊子,还不如看闷油瓶睡觉,看两眼什么气都消了】 【闷油瓶这老小子是真他娘的好看啊,这身材这脸蛋儿,啧,纹身一露,谁也不爱。难怪不管男的女的都想往他身上扑一扑,我也——等等——————】 小三爷盯着树下的身影眉头蓦的一皱, 【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去地里干活来着,好烦,不想去,昨晚没睡好,想回房里搂着闷油瓶儿睡觉,有他在不招蚊子没有苍蝇,可是要怎么合理的撬工啊,烦死咯。】 【胖子一定会骂我孽畜的,但他爱我,会原谅我的,那么,问题就剩下闷油瓶,怎么委婉的让他放下工作陪我睡觉。】 张家族长抿了抿嘴角,望着头顶上郁郁葱葱的大树面无表情。 他什么时候强迫他做过不喜欢的———— 【闷油瓶原则性太强,不许我抽烟,还要我多运动多下地锻炼身体,所以直接告诉他不想去这条还是pass.】 【要不,说我生病了继续补觉?算了吧,张家族长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到时候尴尬的还是我,不行不行。】 大张哥看上去有些无奈,他这些年把自己的身体作践的千疮百孔了,不让他抽烟,让他多运动锻炼身体,都是想要他健康,想要他陪他久一些,唯独这一点,他不会让步。 就在闷油瓶想要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碎碎念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有了!和闷油瓶告白,被拒绝,然后悲伤的退而求其次要求停工陪睡!】 张家族长还是没动静,但这话一出,似乎隐隐的能看见他咬紧的牙关和绷紧的下颌,是紧张吗? 张家族长也会紧张? 说出去肯定没有人相信。 【就说,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灵魂我的心我的人生以及一切美好的品质都会变的毫无意义,你是这个世界赐予——yue~~~受不了了,好肉麻,会被一记顶心膝踢进墙里的吧,毫无悬念,我们一九开,他一脚,我命丧九泉。】 【要不,还是直接亲一下得了,连说话都省了。亲他一口,假装害羞的跑掉,然后回屋睡大觉,等他追过来,我就拉着他上床梦周公。哈哈哈哈哈哈,漂亮,这个计策简直天衣无缝,勇敢吴峫不怕困难,上啊!】 想到这,邪帝猛地站起身,生怕自己后悔似的朝着张起棂的方向挪了几步,看着那张绝色的脸安宁的睡颜,咽了口唾沫, 【不就亲一下么,兄弟之间亲一下怎么了,扭扭捏捏的算怎么回事。他要问我为什么,我就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无!关!哥!啊哈哈哈哈哈,爽了!干!】 又挪了两步,跟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浑然没有发觉闷油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他果然还记得。 十几年前就说了那么一句重话,要念叨一辈子了。 小三爷仿佛真的下定了什么决心, 步子轻盈敏捷了许多,他来到闷油瓶身边,定定的低头看他,而后轻笑着缓缓俯身, “小哥,再不睁眼,我可真亲了。”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张起棂倏而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倏忽间,一抹微不可察的负面情绪在对方眼底一掠而过, 闷油瓶没有说话,只是在吴峫要直起身子前,抬手捏住他的后颈微微下拉,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你也是,吴邪。” 你也是这个世界赐予我的,成全人生的瑰宝。 夏日蝉鸣依旧,两颗孤寂的灵魂相撞发出轰鸣,震耳欲聋。 过了许久, 小三爷才状似平淡的眨了眨眼睛,歪头轻笑, “哦,所以,要一起睡个午觉吗?” 【我亲爱的族长大人。】 ———————— 记得看作者的话我的小祖宗们! 第392章 壁画中的过往 空旷的山石屋子,没有任何墓室该有的陈设,只有两面墙壁上重彩富丽场面恢弘的壁画,似乎在徐徐阐述着曾经某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吴峫的注意力被渲染过的石壁所吸引,这两幅画作底部的岩壁呈白色,被打磨的光洁,只是潮湿的环境将眼前宝贵的历史文物侵蚀的有些斑驳, 地底无人观赏的盛景被时光消磨,勾勒出的颜色生出了细碎的裂纹但依然难掩其丰富绚丽的颜色。 可这样乍眼的色彩,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个疑似殷商时期,年代久远的墓穴之中。 因为那时的壁画材料,哪怕宫廷王室都普遍简易,底色为白色的石灰,通篇画作只有两种色彩,红与黑, 红色来自名为赭石的药材,赭【音:者】石  而黑色则来自含铁、锰较高的泥土,画师们更擅长成双对称的图案。 这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颜色与这里沉重的历史,根本格格不入,毫无逻可言。 但小三爷明显早已习惯身边任何不寻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事物,如果太过平静,他才要担心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幺蛾子。 况且,他身上背负的要破解要寻找答案的秘密那么多,也不差这微不足道的一个。 虱子多了习惯了,慢慢的就不会觉得痒了。 因此,吴峫此刻更好奇这些壁画中所讲述的神秘过往。 他打着手电走向其中一幅认真观瞧,发现壁画的开头基调压抑沉闷,用大篇幅刻画了不断乍现的银色天雷,低压压令人望而生畏的灰色天空,与之相对应的,不是广阔的地面,而是汹涌的掀起山一般浪涛的灰蓝色海洋。 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的生灵与山石,哪怕树木花草飞禽走兽任何一种,似乎天地都被无尽的水源所覆盖。 画上让他晃眼的夺目金色其实在整幅画作之中占比并不大,而且,似乎这种金色代表着某种特定的群体,无法随意使用,每一次出现的图案频率不同,模样却出奇的一致。 随着壁画的侧向延展,天空几近变得乌黑,海浪掀起的一波比一波凶猛浩瀚,天雷也变得粗壮密集,像雨点一般落在海里。 从此处开始,画中的海开始出现几抹黑色的不规则图形,大小不一,只能大概看个轮廓。 邪帝起初只以为是海中的什么生物,可随着他越往后看,这些黑点越来越多,几乎要遍布整个海面,而后,祂们开始缓慢的沉向海底。 乌云越来越阴沉,浪头越来越高,海底聚拢的黑色越来越多,让观看者都忍不住心头产生几抹绝望的恐惧。 小三爷不自觉的拧起眉,忍不住回头重新仔细辨认,须臾才恍然察觉面前这些仿佛随手点上去的黑色,是落入海中的人类和牲畜,还有带着翅膀被雷击落的鸟儿。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片夺走无数性命的一望无际水,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关键的字眼, 只是还没来得及化解心头达到顶峰的压抑共鸣, 顷刻间便被几抹突兀的出现在壁画延展处的金色,冲撞了个干净。 那些金色的图案,没有细致的刻画,只有大致的轮廓, 但仿佛是暴风雨后的晴朗阳光,长夜后的晨曦黎明, 亦或者说,更像从天而降解救苍生与水火的神灵,让人心中不自觉的轻舒一口气感到安定。 这一刻,邪帝似乎突然明白,这幅画,画的到底是什么了。 第393章 无差别屠杀的天灾 这幅壁画里,不仅有铺天盖地的死亡,还有金色的生机。 这些生机,有的翱翔在天空,像鸟,像龙,用身体遮挡粗壮的天雷和腐蚀一切的雨滴。 有的威武雄壮,有犄角,有利爪尖牙,他们屹立在金色乌龟的背上,用庞大的身躯庇护着无数的生灵不受苦难不被夺去性命。 金色鱼尾的身影顶着天雷的击打不断往返,从洪水中救起奄奄一息的每一个弱者。 只是他们的力量,实在过于渺小,哪怕已经竭力做到极致,可在长久的海水翻腾浸没中,死亡依旧在不断的发生。 这个时刻,死因不再只是简单的天灾,而是饥饿、寒冷、与人性兽性的博弈。 直至不知什么时候,灰蓝色的大海底部,逐渐被黑色所代表的死亡填满。 画中的时间并没有用太过特殊的方法去表达,而是在画面的每一次变化里,龟背上都会散落着一些随着海浪砸下的石块与树木,直至那些杂物一点一点堆积起来,在原地出现了一间巨大的房屋。 而到此刻,洪水依然没有退却,天罚也未曾停止,可似乎所有成年的生灵,不再执念于生, 而是忧患于种族的繁衍延续。 他们不再争夺,开始自觉的将食物将温暖留给更幼小的崽子。 六抹金色的影子开始变得暗淡,龟背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了年幼的孩童在无助的哭嚎,长久不息的灾难似乎要扑杀殆尽天地间所有的一切。 倏而,在极致的悲戚中壁画的内容忽的一变,金色蛇尾的长发女人腾空而起,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扑向了天空。 之后, 终日压抑灰暗的天空,终于放了晴。 雨停了,海浪也不再拍打。 金色的身影们落在龟背上变成了人形抱起了襁褓中的幼童。 他们没有庆祝,没有欢呼,只是悲伤的望着逐渐退却的洪水,望着苍茫狼藉的大地安抚着存活下来的,文明的火种。 吴峫轻呼了口气,再反应过来之时,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泪水。 他抬手擦拭,入手冰凉。 这不是他的情绪,是这幅画的。 有人,不,或许也不是人,企图透过无数年的光阴,向后世传递洪水灭世时,一切生物平等泯灭无法反抗的惨状。 这幅画,就是朱雀口中,一万年前的那场,天灾无差别屠杀。 画中的金色身影代表了那时最原始且最有力量被崇拜的存在。 是女娲,是麒麟,是青龙,是白虎,是玄武,是朱雀,也是龙绡。 她们都没有具体的面容,只是将翎羽、龟甲、鳞片和毛发乃至犄角刻画的十分细致。 读懂了故事的开始,接下来的画面变的更加容易解读。 玄武背负着背上仅存的生灵在水中日复一日的浮游。 直到洪水全部退去,他的龟甲变的痕迹斑斑早就看不见从前的模样。 最终,他停在了一片高耸的山峰之间,陷入沉寂。 沧海桑田,岁月更迭,文明的火种再次繁衍生息,那只龟的身影逐渐被狂风沙土掩埋,背后长出了无数的树木与花草, 他们没有离开,只是围绕在他的身边,以那个金色蛇尾的女人为图腾,建立起了一个新的秩序, 他们称她为—— 华胥。 第5章 【花儿爷生贺番外】闺蜜与男友不可兼容 ====昨天本来要写,但有事耽搁了,今天补上==== ====请接受我迟到的祝福,生日快乐,解雨臣==== 小三爷一直都知道自家发小看闷油瓶不爽,而且看样子,闷油瓶也十分清楚其中的缘由,并且,很奇怪的,一向沉稳漠然的张家族长,面对小花儿时,也总有些难得一见的小情绪。 这两人只要出现在没有外人的同一片空间,就会自动模糊掉在座的其他人,蔓延起一股谁也插不进去的微妙氛围。 不不不,不要想太多,根据邪帝多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来看,这种气场绝对算不上友好,因为他坐在中间的时候背后直冒冷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之前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还不明显,一切尘埃落定结束之后,这种事突然就变得明目张胆再也没法忽视了。 吴邪不理解,吴邪不明白。 于是吴邪去问当事人。 可他亲爱的竹马只是笑,笑的有些冷,有些渗人,而后抱着胳膊一脸灿烂的看着他:吴邪,别说这没用的,还钱。 得嘞,开溜。 没有得到答案依旧一头雾水的小天真又去找大张哥,闷油瓶更绝,一脸茫然的看着小三爷,完全是状况之外。 装,死装,百岁老人家学会骗人,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吴邪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干脆作罢。 行的吧,反正有他夹在中间,这两人怎么也不会大打出手就是了,日子还长,总会露出马脚。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一天会那么突然。 那天是国庆节,解当家忽然就来了。 解雨臣八岁的时候户口本就剩他自个儿了,那座解府只是一个冰冷没有温情的牢笼,满是阴冷诡谲的算计和欲望。 吃个饭都得小心被人下毒,睡觉还得换七八个院子才能安生,平常没办法也就算了,这大过节的,待在那儿除了添堵,没有任何别的用处,晦气。 小三爷正愁怎么把人不动声色的骗雨村来,人自个儿就来了。 真好,天助他也。 只是高高兴兴出去迎接发小的小天真,看到眼前的情况,登时脸色就是一僵。 长身玉立宛若清风明月的竹马身边,还站了只碍眼的大黑耗子,提着大包小包还要空出一只手跟没骨头似的搂着肩膀黏在身上。 破天荒的,小花儿居然也没有推开。 平日里并不怎么觉得,但今天,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尤其刺眼。 好、好想打人。 妈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但吴邪只是微微咬了牙,若无其事的迎上去挤开了讨厌的无关人等,余光不经意向后一瞥,看到了一旁停着的黑色超豪华装甲越野。 小三爷在解雨臣的书桌上看到过相关资料,叫做骑士十五世,全球限量款,价格高达1800万,连玻璃都是防弹的。 是盗墓旅游杀人逃难的必备良品。 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实物。 小天真再一次心中暗自吐槽万恶的资本主义,可是思绪一转,京城到福建几千公里,这两人开车来的不成? 黑瞎子没事干闲出屁来去捣鼓人家蚂蚁窝他都信,但瑞恩理查德拍卖公司的解董事长,那可是个忙起来脚不沾地的工作狂。 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不成,这么有闲情逸致。 “你俩什么情况,这车不是直接装箱运到京城的么,你们就这么开来了?不累吗?屁股都要瘪了吧。” “一路上游山玩儿水过来的,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吧,还好,轮着开没那么费劲,路上我们在一起了。” 解雨臣风轻云淡的搭着腔,最后若无其事的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他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变,就像只是说自己上一顿吃了西湖醋鱼那般平淡。 吴邪脚步一滞,面上有几分呆愣, 几秒种后,他收敛了神情,扭过头看向自己从小多灾多难没享过什么福的发小,久久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但最终,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只有坦然与坚毅。 这件事早有预料,蹉跎了两辈子,发生是必然的,那就是个水到渠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三爷总觉得胸口有股火气直往天灵盖儿上窜。 轻吸了口气收回眼神,他告诉自己应该为小花儿高兴,为有人至死都会暴烈的爱着解雨臣坚定的选择他而高兴。 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眼角余光瞄到发小立起的领子边,星星点点的散落着些青紫的痕迹, 小三爷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半晌,他盯着黑瞎子皮笑肉不笑的扯起唇角,面色森冷狰狞的可怕。 “是吗?那我应该好好祝福你们一下咯。”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往腰后掏,但显然,在安逸的雨村,他摸索不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继而身子一顿,低下头开始往地上瞄。 我让你爱解雨臣,你就是这么爱他的是吧。 吴邪把牙咬的咯咯响,可这话又没法明着说,说出来难堪的只会是他面皮薄的竹马。 爱拱我家水灵灵的白菜是吧.....“老东西欺负他年纪小没经验是吧,喜欢搞这套是吧,那老子就把你打成真猪头好了。” 这两句话邪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花儿爷想过他反应会很大,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当下也是一惊,赶紧瞪了眼还想张嘴继续雪上加霜的黑瞎子,拽着两眼通红找板砖的吴邪就往家里走。 倒也不是心疼他们,就是这光天化日的大马路上,他没有这两人那么厚的脸皮。 小三爷怒火攻心,走路都不顺畅,被拉的踉踉跄跄的,结果一转头,又看见黑色的屎壳郎吊儿郎当的露出八颗大牙朝他嘚瑟的笑, 吴邪的脸色阴沉到,要不是法治文明社会,黑眼镜能被原地突突个百八十遍。 好在他们离小院儿本就没多少距离,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胖子和小哥都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 就看见小三爷跟发了疯似的追着黑瞎子满院子乱窜,手上摸到什么都往人身上砸,什么锅碗瓢盆鸡鸭鱼菜,统统遭了难。 如果是从前的弱鸡吴邪,当然不需要躲,但现在不仅是加强版,还是加了护犊子发狂buff的噩梦形态,就是张起灵来了也得退避三舍。 “咋了咋了,什么情况啊,黑子你又怎么招他了,我那温温柔柔的小天真哎,每次你一来就跟得了狂犬病似的,什么事儿啊,你可得报销损失啊,亏大了这。” 胖子眼疾人快的关了门儿,站到不会被波及的角落掏了把花生往嘴里塞,斜了眼黑瞎子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但南瞎这个人,不作妖就不是南瞎了。 他挨着打还要嘴贱, “没问题,麻烦把账单发到解老板的手机里。”用中指扶了下眼镜,笑的满脸贱兮兮的。 看上去是在对胖子妥协,但字里行间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刺激他的大徒弟。 “小三爷,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我和花儿爷出双入对你应该祝福我们才对,我们是真心地,你就不要棒打鸳鸯了吧,你不能没搞定张起灵,就不许我们先享受美好的爱情啊,这不道德。”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嘶嘶嘶的发出夸张的抽气声一个箭步就往解雨臣身后躲。 “救命啊花儿爷,小三爷杀人啦。” 吃瓜莫名被点到名儿的张家族长,用视线缓缓扫了眼黑瞎子,然后拿下了搁置在树上的黑金古刀。 吴邪气上了头,喘的跟头牛似的,眼睛都在喷火,恨不得嚼碎黑瞎子的骨头。 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没有人能强迫解雨臣做他不愿意的事。 也知道他们互相喜欢。 但看到那些痕迹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恐。 小花儿从小没享受过什么温情与爱护,长久陪伴救他于危难的只有黑瞎子,是吊桥效应和真正发自内心的倾慕与喜欢,解雨臣真的分得清吗。 他突然很害怕,害怕八岁当家的解语花,会因为自以为抓住了一抹阳光,因而无论如何也执拗的想要得到。 解雨臣年轻什么也不懂,黑瞎子也不懂么,确认关系还没多久,连个正式的名头都没有,就这么急急忙忙的下了手?这算什么。 解雨臣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人傻钱多的金主,想起来哄一哄的娇花,还是身份矜贵的炮友。 他就没想过,解雨臣午夜梦回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这些不被爱人重视的瞬间,不会更难过更难熬吗? 他就是这么爱解雨臣的吗? 没法往下想了,一口血堵到嗓子眼儿,吴邪咽了回去,眼中冒出了几分真切的狠意。 “解雨臣,你给我让开,他以为这世上没人给你撑腰了是吗,老子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花儿爷一下就知道自家竹马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暖, 只是人还是要拦的,不然黑瞎子身上又不知道要多几个“纹身”。 “吴邪,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的?你说。”吴邪偏过头平静的看向发小,“他说爱你,这么爱你你也同意是吗。你看上他什么,喜欢他年纪大喜欢他不洗澡还是喜欢他一天到晚嬉皮笑脸嘴里没句实话。” 完了。 话音落地,胖爷嘴里的花生掉地上也顾不着了,坐在小马扎上抹了把脸,这下彻底完了。 果然,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 下一刻,解雨臣皱起了眉,他撒了手也不拦人了,幽幽的盯了会儿吴邪,须臾间笑出了声。 黑瞎子龇牙咧嘴的矮了身子悄咪咪降低存在感,一般情况下,这种笑叫做,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 “那你呢?” 被小花儿这句反问砸懵了的吴邪,一时之间竟然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问你那你呢?你看上张起棂什么?看上他哑巴看上他健忘看上他兜里没有二毛五是吗?” 或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花儿爷说出来十分顺溜,就像是在唱rap。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说起我来了,小哥哪里不好了。” 吴邪不理解,吴邪不明白,但这不妨碍触发他的关键词,下意识就张嘴反驳。 “哪里不好?好,非要这么说是吧。那咱们今天就说说清楚。” “你家小哥当初说走就走,撂你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在外头苦撑了十年,苦心孤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收拾掉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结果呢。” “人从青铜门刚出来,张家就突然冒出来猜你脑袋上腆着脸抢人了。呵,合着你小三爷又出钱又出力要死要活的时候,他们就站在犄角旮旯里看你笑话是么。你欠他们的,活该给他们打白工是吗?” “你说什么来着,你说三百亿你会还的。我在意的是那三百亿吗,我就指着你那点钱活是吗。我就是再砸三百亿,再砸三百亿,给你砸到我破产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是凭什么。张家那群没用的东西给他们族长送房送金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感谢你吴邪一把吗?” “一群傻逼,二十一世纪了,还要人回去生孩子延续麒麟血脉振兴家族,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解当家很少会有不体面的时候,除非对方是吴邪。 这个发小脆弱天真又善良,总能轻易让他破防却又只能纵容。 但有些话,再不说出来,他真的要内伤了。 可是被触发了关键词的吴邪,立马就拉高了音调表示了自己的不赞同。 “小花儿,不是这样的,我对付汪家是因为他们侵扰了九门的安生日子,就算没有张起棂,我也会那么做的,也就更谈不上什么报答了。” “但黑瞎子不一样,从前每一次治病都是你在积极的面对,他除了逃避还是逃避,感觉不到一点正面回馈,吃你的花你的没人有意见,在场谁不是靠你养着,但至少他要珍惜你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 “况且,万一他以后搬出什么封建余孽的陈词滥调,要搞三妻四妾,要你三从四德怎么办,而且他这人活了那么多年遍地都是他死敌,哪天要是不小心被当成人质都他妈没地方说理去。” “小哥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真的哑巴,他很老实,不爱说话有什么不好,至少他说的时候一定是真话,不用费心思去琢磨真假。但黑瞎子没用的话又密天天吊儿郎当的,难不成你累了一天回家,还要饿着肚子去生突然消失没影儿的黑瞎子的气吗?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说句公道话,真的会有人累了一整天了,还愿意听黑瞎子满嘴跑火车,然后做阅读理解提取关键词之后作出应答吗? 吴邪不行,他真不行。 “再不能过,也比假装一无所知假装兄弟一起混日子强。” “非要说这个吗,我们寿命那么长,要是哪天你们分手闹掰了,一个埋北极一个埋南极是吧。吃个饭都凑不齐一桌子人,活呗,谁能活的过你们呢。” 嘴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互相瞪视着僵持不下,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但本能的,场下两个【年纪大不洗澡又穷又哑巴又不爱说实话仇人满地爬】的百岁老人脸色变了几变,感觉到了危险。 不能再说下去了。 这哪是解雨辰和吴邪在吵架。 这是他俩在被戳心窝子翻来覆去的鞭尸。 于是,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走上前试图将两个吵架的小学鸡拆开。 王月半看着两冤种的举动,嘿嘿一笑,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揶揄, “老板消消气——” “吴邪——” “有你什么事儿,把爪子从他身上拿开。” “有你什么事儿,把爪子从他身上拿开。” 异口同声。 解雨臣对张起灵,吴邪对黑瞎子。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约莫一个呼吸之后,院子的角落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来自瓜田里的王月猹。 ———— 后来,吴邪总算知道了那些青紫的痕迹其实是因为新买的衬衫过敏,以为换掉了自己会消,结果越来越严重,没办法只能去开药,涂了药好之前不能见风,然后就只能捂着。 虽然是场乌龙,但吴邪还是松了口气。 而且听小花儿那意思,这满清遗贵,还是传统那一挂的。 黑瞎子——保守,传统。 有一种看熟人装逼的喜感。 倒也情理之中,这人本来就是外热内冷,也好。 他们幸福就好。 那一天,小三爷终于知道为什么解雨臣和闷油瓶不对付了。 因为他和黑瞎子之间也势如水火。 因为闺蜜和男朋友,永远不可能兼容。 ———— 也是在那一天,吴邪躺在星月之下,听解雨臣讲起他们的开始。 没有我爱你,没有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也没有要死要活的人生承诺。 只有南瞎的一句:【我会陪着你,好好活着,活很久很久。】 小三爷笑了笑,他闭上眼睛,想起很久以前他差点死掉的那一天,闷油瓶对他说, 【带我走吧,吴邪。】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394章 将一切串联起来 “哎呦,这金色给我晃的,还以为金子呢,白高兴了。又是壁画,天真你说这古人怎么净爱往墙上画东西,讲故事的瘾这么大呢?” 摸金小王子坠在吴邪后头,和他一块儿把面前的岩壁看了个大半儿,眼见着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脸色明显闪过一丝失望。 倒也不多,和邪门儿这小子出去,他本来也没指望有什么收获。 不被各路粽子追着满地跑他都已经要感动的烧高香了。 “大概他们也和你一样,走到哪儿都要撒泡尿描个到此一游吧。” 小三爷没有转身,只是盯着岩壁轻笑出声,语气里的戏谑不加掩饰。 胖子也不辩驳,显而易见没少干这种事,只是嘿嘿一笑就重新将视线顺着小天真的目光投向画壁, 只是这图,怎么看怎么熟悉,虽然每个都没画脸,但轮廓很清晰, 尤其是那金色鱼尾的人形生物,稍加仔细的瞅,不就是南海内鲛人姑奶奶么。 这天地间长的稀罕成那样的,也就那么一条, 还有这顶着银色电光冲天而起得金色蛇尾长发女人,再联系这壁画,他再文盲也猜得出个大概, “洪水灭世?女娲补天?这画的,难不成是朱雀嘴里一万年前那场天灾?怎么就这几个人,我们在遮龙山虫谷撞见窨子棺刻法阵那哥们儿呢,叫什么来着,紫微?不是说有讳字的上古先民一堆人呢么,人呢。” “在这儿。” 小三爷对着龟背上的孩童随手一指,面上带着几分思索徐徐开口, “但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灾难中,被寄予希望的人类火种。” 结合长久以来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过去的时间线或许能大致分为三段。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第一段,是六灵与女娲初生相遇,并在他们游历期间大地上开始出现各种生灵,包括,第一批寿命奇长身怀神力征伐欲极强的邪恶人类,而他们的结局,是被崩裂的天地消灭殆尽,不留一丝的后嗣传承。” “而第二个时间段是在天崩地裂无数年之后,大地再次复苏孕育生命,出现了被女娲和六圣灵教导建立秩序向往和平的第二批较为弱小的人类,可毫无疑问,他们依然死了,死于我们面前的壁画所讲述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 “只是这一次,人类得以保住了微末的香火延续,也就是图中龟背上这十几个孩子。女娲补天之后,天上不再下雨,但洪水一时之间不可能完全退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依旧活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在龟背上漫无目的漂浮。” 几个关键人物在场,那么画中这个能顶住天灾的金色大乌龟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在此期间,一部分孩子跟随心中敬仰的神灵走上了为下一次灾难奋不顾身的绝路。而另一部分,接下了繁衍的艰巨任务。” “可由于生存环境,他们的后代中开始出现突变的异类,这就是龙绡口中因为洪水而进化出的鲛人和人鱼。” “在坚持了许多年后,洪水从大地上消退,人们从龟背走向大地,并围绕玄武停靠之处,以人祖女娲为图腾建立了新的国度——华胥。” 说完这句话,小三爷自己也不自觉的轻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精光连连爆闪,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连起来了。 所有的未知与算计,都开始步入它应有的正轨。 但,这壁画里的故事,似乎还没完。 第395章 见鬼了!? 这个入眼之处满是壁画的石室,似乎只是为了这幅图而存在。 围绕着三面墙的长篇故事,看到这里仅剩三分之一,边角处用水书刻印的金色“华胥”二字,清晰的映入吴邪的脑海。 那是和之前一样的金色。 神明的颜色。 传说中可通鬼神的水书。 小三爷脑海中似乎闪过些什么,可被忽然凑上来的王月半打断。 “天真,你看这图,这个龟壳和身边的山岭轮廓是不是有点眼熟。” 吴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隐隐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之间脑子还停留在刚刚的灵光一现,现下根本拼凑不出丁点儿有用的东西。 这时,一直安静的大张哥突然出声,他盯着那几座山脸上中闪过一抹恍然, “是秦岭。”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脸上都浮现出几分明显的惊讶。 “秦岭?等等,这个意思是,华胥古国最初的遗址,可能就在我们脚下。” 胖爷反应最快,只是他这一咋呼,小三爷脑子里那点灵光倏忽间具象化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如果华胥古国曾经真的在秦岭诞生,玄武或许也不仅仅只是停靠在这里休养生息。 那么,他和黎蔟之前在山崖上看见的,很久以前便存在,只会以腐烂的尸骨血肉为生长环境的水晶兰,也成为了这个故事间接的佐证。 说明很有可能,连玄武本身,也化作了秦岭的一部分。 这样一来,也就不难推测出,那座岩壁上来自华胥的水书封字碑,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换句话说,秦岭,到底有什么东西,需要玄武大费周折的以自己为媒介,将“祂”封印在这里,无数年都寸步不离。 他们曾经看到的那些诡异的场景,会不会就是一场玄武和祂之间无数年来,仅仅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小次博弈。 也是正因为如此,秦岭才会出现各种诡秘的传闻和灵异现象,目的就是不让更多的人走进来为此所害。 玄武一直守在这里。 这是吴邪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小三爷觉得自己的心脏颤抖了一下,倏忽之间无比滚烫。 但很快,他冷静了下来。 如果说是镇压,那么,会不会,就连康巴洛所谓的骑尸“阎王”,其实也是和这里一样的东西。 他赶忙定了心神,重新抬眼去看剩下的壁画, 华胥国建立之后,又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繁衍生息,但同上一次一样,渐渐地,被天灾磨灭的世界开始重新复苏焕发生机。 之后以秦岭为中心,开始生出各种各样的生灵,这些生灵的族群日渐壮大繁盛,充斥着八百里秦岭的每一个角落。 有背生双翼的羽人族;有靠西北风维持生命的无启民;有胳膊比个子还长的长臂族;只长一只眼睛的一目族; 全是女子的女子国;长着人脸,有翅膀和鸟嘴,方便用嘴捕鱼的讙头族;甚至有傍树而生的不死民,九尾狐狸,人面鸮,腹虫,虎蛟,白泽以及穷奇等等等等。 声名远扬和名不见经不传的动植物应有尽有,就像一个缩略的生物总览图,形象且生动。 画画的人似乎是执着的,想要将华胥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这幅画里永存。 但不得不承认,华胥所在的第二个时间段文明相当强大且持久,强大到,足以在第三次陨石灭顶的灾难面前,依然能够在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使后世众说纷纭,时至今日也没有找到关于《山海经》是否存在的准确答案。 只是哪怕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但吴邪还是忍不住眼角一跳,不死民?好大的口气。 认真看了眼那棵他们一族赖以生存的不死树,绿色的郁郁葱葱之中点缀着几抹粉红,有点像, 桃树?蟠桃?小三爷对自己发散的思维感到好笑,就算是蟠桃,也不可能是西王母瑶池里的那些, 现实的世界,连神明都不可能长生不死。 只是吴峫这一次只来得及草草的拍了一张照片,当他看到最后一截壁画里,人类开始重新出现的时候,身处的石室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所有人都趔趄着晃了好几步才站稳。 小三爷面色一变,第一时间看向了打开的石洞门,看到门纹丝未动,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什么情况,地地地——震了?”老痒站在开明兽边上看过来,满脸的茫然。 “别管什么震不震了,看也看完了,这里除了满墙的宝宝故事什么也没有,先出去吧,山里头地震塌方,死相难看有碍观瞻,太扁了阎王都不收。” 胖妈妈后怕似的五官乱飞了一把,满嘴跑火车扯着小天真就往门外走。 吴峫也不反抗顺着力道跟上,这间石室就像胖子说的,仿佛真的只是一间记录过去的画墙。 没有任何危险和邪门儿的地方, 只是当所有人从里头出来,拾掇一番往甬道更深处走的时候, 小三爷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倏忽间停住了脚步,微微眯着眼睛,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转过身,目光径直落在两边的墙面和地上, 刹那间瞳孔微缩,心头猛的一跳, 那些弩箭不见了。 触动机关后差点把他穿成刺猬的那两排箭矢,石壁上连损坏的凹坑都没留下半个。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见鬼了?! ————————— 爱大家,么么么么么么! 晚安咯。 第396章 咋的,你相好落那儿了? “这里的箭呢?刚刚这里,差点把我钉成筛子的两排弩箭呢,哪儿去了?” 几乎是吴邪有所察觉的瞬间,一向心细的王月半和张起棂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大张哥动作很快,小三爷话音落下的刹那人就已经站在墙边发丘指摸上了石壁, “就算这些箭矢会被回收,总不能墙上连个破坏后的坑洞都没留下,什么情况,总不能这幻觉牛逼到连小哥都会中招,开什么玩笑。” 摸金小王子手握成拳,带着几分警惕和戒备捶了捶墙面,但不出所料,什么也没发生。 不是软的,没有凹陷,不是话本小说里恐怖的会吞人的墙面。 张家族长也适时的转身对着吴峫摇了摇头,“没有机关。”没有刚才的机关。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沉思,好似是在回忆,却因为记忆无法拼凑完整而带上了几分情绪。 吴峫看向山腹甬道的石壁,一如既往的坚硬,凹凸不平,带着一丝湿意,因为地底的温度和刚刚石室的冰凉互相冲突,让人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指尖是种什么感觉。 没有机关,也就是说,他们不在原来的通道了。 就在刚才,他们在石室里待得短暂的十几分钟内,外头的一切看似什么也没变,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不不会是有鬼鬼吧?” 老痒接了话茬,因为磕巴用上了叠词,在这种情况下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可爱。可他眼底也没有恐惧的成分,有的只是莫名的亢奋和兴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胖子嗤笑了一声,“什么鬼鬼啥也不干,专搁人屁股后面偷箭的,吃饱了撑得它?人要相信科学,懂吗绝望的文盲。” 和小三爷在一起久了,王月半多多少少也学会了自家天真睁着眼睛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的套路。 哪怕现在他面前冒出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是光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可既然不是玄学,那么,遇事不决物理化学便是真理。 况且,眼前的情景令吴峫有些过分的熟悉。 如果胖子和闷油瓶和他走过完整的西沙海底墓,一定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可惜,上一次他们去的时候,小三爷规避掉了他认为不那么重要的部分。 当年让两个三叔和西沙考古队互相分散的耳室, 这个耳室有两个呈电梯式上下移动,进入其中后,机关启动,因为环境过于相似,很难辨别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路程。 只是眼前的状况,似乎还有些微的不同。 感受到的震荡或许就是机关转动的征兆,但他们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一无所觉,而且,联系进入的石室温度和湿度与甬道内部的闷热截然不同的情况来看, 在这里,会动的并不是通道,而是那间石室。 怪不得,打开石室的机关设计的那样草率与烦躁。 归根结底,这里有相同的两条路,或者,不止两条,就算进来了,哪一条都未必能活。 小三爷将自己的见解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借着几人思衬的功夫,忽然冒出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怀疑, 汪葬海那么会抄,那么爱东拼西凑,总不会这机关,也是抄的吧。 吴峫想想都觉的好笑,惊讶,但好像并不意外。 不过他也就想想,这路,该走还是得走。 “你说这石室能上下左右乱走,那我们要是再进去一趟,能回到原来那条道儿上吗?” 胖妈妈沉思了一会儿,斜睨着黑洞洞的石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说它会动,没说它只在这两条道里动,看那里头冷津津的样子,谁知道下次睁眼是在哪儿,也说不准再进去可能就要在嘉陵江的地下河里捞自己了,想什么呢。” 吴峫一边说一边伸手一人给递了瓶水和吃的,不管路途咋样,先吃饱肚子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搞事。 可这霎时间离得近了,小三爷觉得胖子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头,油灯光亮不够拿手电筒来凑,脚底下没动身子往后一仰,捏着一侧脸颊来来回回的看。 “干哈、干哈呀,调戏良家妇男呢嘿,小哥在那边儿,收收收,心眼儿小着呢。” 最后这句话说的尤其小小声,装模作样偷瞄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在做贼,一看就是在揶揄戏弄人。 大张哥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却在下一秒似乎是看到什么有些惊讶, “别动,我瞅你这脸色,怎么感觉印堂发黑...”吴峫轻淡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 王月半看起来虽然胖些,可肥肉其实不多,大多都是腱子肉,这爷们儿不下地的时候对自个儿还是挺拾掇的,也不像外头的中年男人那样大腹便便的油腻。 就是胖也是个灵活的胖子,只是这会儿,小三爷看着他总有些怪异。 “印堂发黑黑双眼无神,最近恐恐——恐有血光之灾。” 解子扬接茬倒是很快,只是说出来的话不那么中听,引得吴峫当即眉头就是一跳。 “放你大爷的屁,你才——”胖子的话没说完便被打了茬,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小三爷一边说一边上手往他身上摸。 “没有,真没有。”眼看着外套就要被扒下来了,王月半赶紧跳开自证清白。 吴峫的脸色并不好看,直到听到胖子连连保证有事一定会说的时候,他的情绪似乎才安定了一些。 摸金小王子知道自家小天真的炸点在哪儿,他也不会非要在雷区蹦迪,况且他惜命着呢。 他刚刚是有点不舒服,但现在真没有。 这场小插曲似乎很快就过去了,没有掀起更多的波澜。 好像无声无息之间换了条路这种遭遇,也没能让心脏强大的哥几个后怕退缩,或者产生些别的什么情绪,既来之则安之被他们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这一刻,吴峫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由衷的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要是从前的他,早就急的团团转了。 事情搞清楚了,不可能原地杵着不动,自然要顺着往下走,只是架不住老妈子吴小佛爷走着脚下的路还要多啰嗦唠叨两句。 “下脚注意点,别特么什么都想摸一摸踩一踩,惜命行吗两个祖宗。” “得嘞孙贼。” 异口同声。 这种地方,反倒是有默契的很。 小三爷翻了个白眼儿,正要凑到大张哥跟前说两句,结果又瞅着王月半走不动道儿一步三回头,不知道在看后面的什么。 “咋的,你相好落那儿了?” 莫名的,吴峫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说相声的潜质了。 “那个石室又没关门。” 这一次,和第一次说门没关的样子不同,胖爷的脸上多了几分细思极恐后令人通体颤栗的微妙。 第397章 这回别再丢了 这一次,和第一次说门没关的样子不同,胖爷的脸上,多了几分细思极恐的微妙, 以至于就连吴峫在听到这句话,看到他脸上莫名的神情时,都感到了几分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翻涌上来的恐惧。 就好像,一个极其害怕爬虫的人误入了原始森林,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座能避难的草屋,却发现这间屋子到处都是破旧的缝隙,连门都没有。 你安慰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于是,短暂的休憩,亦或者上厕所的那些个细碎的片刻,再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花板和墙壁已经爬满了窸窸窣窣的蟑螂老鼠和有毒的蜈蚣蜘蛛。 它们从房屋的缝隙里争先恐后的爬进来,用细小的眼珠子观察着你嗅闻你的味道,好像等了你许久。 而此刻的你,瑟瑟发抖三魂丢了七魄,只本能的记得要逃命,你以为出了这扇门就没事儿了,可惊恐中走到大敞的门口,却发现外头盘绕着遍地的毒蛇。 所以,那些没有被关闭的石门,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些要命的东西。 尤其是他们现在换了条道,就意味着原先的退路也被封锁。 既不知来路也不知去处,无论发生什么,都大概率只能在这处密闭的空间,和出现的东西选择硬刚。 王月半的那句话,在众人心中留下了片阴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哪怕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回头也已只能看见一片昏暗的岩壁,却也不由自主的想要回头张望。 好在,情况似乎还没有变得那么糟糕。 在山腹中暗无天日的甬道里走的筋疲力竭也不敢停,只能放慢了脚步在小三爷的取之不竭的投喂中将肚子垫巴个半饱。 解子扬在狱里的三年,虽说也有放风活动的时候,但和外头这些常年在穷山恶水转悠的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会儿再看他,喘着粗气儿大汗淋漓面目狰狞,半个身子都倚在小三爷身上一步一个踉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瞅瞅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看来出去了,可就是我罩着你了。” 吴峫看他这副像是被遛坏了的恶犬样就忍不住要失笑出声。 “你、你别得嘚瑟,就你这破破破小身板,轻轻一推就在八百里开外了。还罩我我我我呸——要不是那江西老傻缺把我秃噜出去,我怎么会落落落到这个地步。” 他说这一长溜,中间喘了好几口气。 “狗日的,你怎么不说自己要是不贪财,也落不到这个境地,吃一堑不长一智是吧,光吃了拉拉了吃,不长脑子。” 小三爷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只是偏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发小的表情,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 但就像他意料之中的那样,解子扬咧着嘴,抬起搭在吴峫左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嘿嘿。” 小三爷的发小只是笑,欣慰又开怀,带着几丝贱兮兮的鸡贼, 他不辩解,也什么都不说。 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啊。小天真想要笑骂他两句,动了动唇却发现眼眶一酸。 “总感觉这里我来过,但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然就能帮上你了。” 累到极致似乎也能忘了结巴,老痒仰靠在一边的墙上,摇头摆着手说什么也不走了。 “瞅你没出息那样儿,小哥,胖子,休息会儿吧,解大小姐走不动了。” 小三爷扶着他坐下偏头招呼一声,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送你那表呢,就内生日礼物,卡西欧的,老贵那个,你不是老宝贝了么。” “啥啥欧啊,一点都不欧,还还还老贵那个,三年前被山里猴子追着扯,一扯扯就他娘的断了,我都没开口让让让你赔个正版新的,你还先叽叽歪歪上了,送个赝品还没完没了小邪子你你你脸呢。” 解子扬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但那须臾的心虚,很快便被理直气壮的嗓门压的无影无踪。 吴峫微怔,幽幽抬头看了眼发小唇角微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不应该啊,那可是我从国外代购——算了,我再补你一个。” 说完这话,小三爷不由分说扯过解子扬的胳膊,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只手表,戴在了他左手手腕。 “这回别再丢了。” 吴峫像是话里有话,可仔细看去,眼底像是笼罩了一层云雾,看不真切。 解子扬动作一滞,想要说什么却被张起棂忽然的声音打断,他眉心微蹙,眼神戒备的望向他们来时的路, “有动静。” —— 晚安。 第398章 全是人 在他们身后的远处,第四道开明兽所在的遍布了满墙壁画的石室,随着一阵机扩齿轮运作的沉闷声音,突兀的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嗡鸣和晃动。 地面上细碎的砂砾在震动弹跳,石壁上湿润的泥土和水汽不住的滑落向地面,这间除了画空无一物的洞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迫不及待的破体而出。 而四人小队,最先对大张哥的示警有所反应的,是明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老痒旁边儿了,却还厚颜无耻嘲笑人家弱鸡没用的王月半。 “什么动静?不会是那间没关门的石室出来东西了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有人大开方便之门由着盗墓贼在他们头上拉屎的。” 胖爷翻着白眼抹了把脸,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他早就做了心理建设,只是没想到真的这么点儿背。 “那什么,天真我俩离近点儿,这样死了晚上还能出来一起作妖恁死这些龟孙儿。” 话是这么说,连埋哪儿都想好了,可也就发个牢骚行动上一点儿也不慢,还是第一时间站起身,顺带搀扶起了身边的解子扬,满脸的生无可恋。 “别在这口花花嘴上没个把门儿,忘了朱雀怎么对你的,不疼了是不是。” 只是随口一句胡扯,吴峫的心脏还是有些发颤。 瞪了胖子一眼禁止他胡说,被收拾了两顿还不知道祸从口出,得亏朱雀是自己人,这秦岭可比海底墓玄乎多了。 摸金小王子咧嘴龇了龇牙,倒也确实没再吭声, “我们没法回头了,先往前走。小哥,这动静能听出来个大概吗。”小天真架着老痒看向闷油瓶, 他们已经离开那片区域将近半个小时,是人是鬼还是些别的什么,早知道好对症下药,有个对策不至于太过狼狈。 只是他这话音落下,墓道里忽的刮起一阵阴风,带着浓重的湿寒之气从身后的甬道里迎面吹来,霎时间两侧人鱼口中所有的灯火光亮全部熄灭,整条石廊陷入伸手不见五指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暗,像是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脚下仿佛生了根,“咕咚——” 一片死寂之中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在墙边侧耳倾听的张起灵脸色倏然一变,语调掷地有声。 “跑。” 几人头皮一炸,身体快过了脑子,向着前方石廊深处不要命的冲。 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进入这座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连手表都被磁场所覆盖失去了意义, 有的只是连轴转的疲惫,因此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选择硬碰硬是极其不划算的兴味。 天可见怜,就连被戏称为“人形兵器”“粽子收割机”的张家族长,也有被密洛陀车轮战打的差点归西,更何况这一次,他要保护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逃命再想辙。 在撒丫子狂奔的前几秒他们的脑中其实是混沌迷蒙的,只是本能的遵从专业人士的指令,尤其是人类对于黑暗潜意识的恐惧更加增添了未知的恐怖。 大张哥阻止了吴峫和胖子想要开手电筒照明的举动,也在与此同时,他们所处的甬道,他们近在咫尺的身后,一阵恶臭的腥风袭来,继而开始发出一系列诡异的响动。 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刮擦的尖利摩擦音,又似有东西窸窸窣窣的在地面蠕动, “二五仔你别摸胖爷我啊,你你个天杀的你给老子松手!你个死变态死到临头还要摸老子腚占我便宜!缺不缺德啊!” “你放什么屁!老子离你远着呢!谁他妈稀罕摸你那一大坨油!要摸也先摸吴峫好吗!” 心理和情绪果然是治疗口吃的最佳良药。 “我就知道你他娘的对小天真图谋不轨!终于露馅了吧你个死钙!” 遭了无妄之灾的吴小天真:????excuse me?朋友们? 他的屁股没惹任何人!而且,这是重点吗!?啊!? 可是下一秒他就没法淡定了,就像眉心受到威胁时大脑发出预警会隐隐发麻时那样,在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屁股毫无征兆自然而然的做了个提肛运动。 草! 他知道胖子什么感觉了, 他可不觉得这帮子人真的会有谁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境下会去捏人家的腚,又他妈不是真变态。 这只是王月半插科打诨分散他们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吴峫似乎想到了什么,头皮一炸,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了身后,借着夜视的能力看清了身后毛骨悚然的场景。 全是人。 在漆黑狭窄看不到头的通道里,有很多人仰着头抻长了胳膊向着他们爬过来。 很多,很拥挤,一层叠着一层,它们脸上都戴了一副青铜面具穿着破旧腐朽的古老战甲,看不清面容,只是爬的很快,唯一露在外面的手臂细长枯槁,几乎是身子的两倍,指甲也长而黑,像极了血尸。 只是越看这个面具,越是觉得熟悉,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冷不丁一晃神,脑子里居然隐隐的开始犯晕出现模糊的幻觉。 “吴峫,别看。” 身旁的大张哥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轻拍肩膀,反手用黑金古刀削掉了快抓住他脚踝的那双手。 没有一丝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响动,没了手它还在爬,却因为速度变慢被仿佛无穷无尽涌来的人潮碾在了身下。 小三爷心口一震,后背倏地冒起了冷汗,他知道闷油瓶为什么不让开灯了。 身后这群东西会让人产生幻觉,面对它们,视觉不仅无用而且累赘。 连他都有中招的迹象,更别说胖子和老痒。 “哥几个赶紧想办法啊!再磨叽一会儿老子不写才也要拿雷管同归于尽了。” 他这话刚说完身子忽然一个趔趄,有只手攥住了他的小腿,几乎将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吴峫被眼前的情景激的眼睛一绿,手枪滑落在掌间连连扣动扳机直击眉心, 这些东西好似不会被杀死,但短距离射出的子弹冲击力会让它们的动作出现短暂的迟滞。 也就是这个短暂的迟滞,大张哥黑金古刀横扫,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区域, 也是在同一时间,王月半腿上的血肉开始逐渐发黑,缓缓往四肢百骸蔓延。 —— 晚安。 第399章 一个都不能少 【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吴峫不知道胖子在这一瞬间想了些什么, 但小三爷看着那条被撕成布条的裤子血肉翻起模糊的腿,清晰的听到不久前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尖利的嘲笑,吵得他头昏脑涨,思想几近于空白。 他像是呆滞了很久,脑子里的思绪在片刻的死寂之后一涌而上拧巴成了一团乱麻,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近乎蛮横迫切的背起了王月半,只顾一个劲的往前冲。 在这一刻,吴峫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在山洞的水潭边遇到的那些,稀碎的身体骨骼和没了半截的头颅是怎么产生的。 如果不是他们之中有两位比较难杀,恐怕胖子和解子扬的下场毛病不会比那些骷髅好上半分。 也不完全正确,或许王月半会拼死拉着这帮子玩意儿当垫背,就像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背上的人很安静,和他往日的风格没有半点的相符。 但凡只是这种皮肉伤,对于正值壮年的王月半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无非就是需要点时间恢复。 只是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身后的这帮东西,它们身上仿佛刻印着某种不可抗力的诡异。 那不是毒,毒性蔓延不会那么迅速浅显,在须臾间占据了半个身子,吴峫确信。 “胖子...” 小三爷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胖爷而是他。 带着某种巨大的彷徨和恐惧,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说出来却拐了好几个音调,他偏过头颤抖着用脸颊去触碰倚在耳边的大胖脑袋,动作里透着几乎要破碎成渣的小心翼翼。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 只有黑金古刀落在青铜铠甲上的叮当作响和撕开血肉骨骼的刺耳摩擦音。 强烈的窒息感让体内的血液在胡乱冲撞着他的心脏,蜿蜒的藤蔓疯长冲上脸颊,连瞳孔都浸满了渗人的幽绿, “胖子——” 他又叫了一声,音量稍稍大了些。 这一次,连张起棂都在危险与杀戮的间隙将视线投向了吴峫背上的胖子,微微蹙起了眉头, 解子扬看了一眼老吴,这一眼有些复杂,只是在黑暗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自然也无人能明白这一眼代表的含义。 “王月半——说话!” 近乎咆哮的叫喊,裹挟着绝望和歇斯底里,一颗热泪从眼眶滚落。 “咋咋呼呼嘎哈呀,耳朵要聋了。” 摸金小王子拍了拍小三爷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闷的笑意。 吴峫心头一滞,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深深呼吸了好几回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是不是有病!你就说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叫你半天你他娘的怎么不吭声!我还以为——” “以为啥,放心,死不了。狗日的就是太疼了,疼的差点给我背过气去卧槽,那指甲跟锥子似的攮进去老几把疼了。” “要不是地形不对,我早他娘的跟这群玩意儿比比谁点子更硬。别哭了,丢不丢人啊天真。” 在危机四伏的颠簸中,胖爷摸索着去擦小天真的泪水,用力之大像是要搓掉他一层皮,混合着灰尘泥土在脸颊上留下了一团污痕, 其实,还不如不擦。 吴峫不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被嚯嚯成什么样子了,但他没吭声,他得承认,胖子的举动,让他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王月半,从来都能精准的安抚到他。 “小哥,试试我的血。” 吴峫掌指一动,青玉刀突兀出现在空着的手心反手就要往大腿上扎, 几乎是话音落地,闷油瓶就阻止了他。 “吴峫,太多了,没用的。”在数量的冲击下,放干了浑身的血液都不一定能将这类东西震慑。 就算有用,依吴峫的邪性,这些血是震慑还是诱饵,可就完全说不清了。 身后森寒的腥风不断地靠近,这条甬道似乎没有尽头,无论怎么玩儿命的奔跑也只是徒增步数。 老痒身体最差,早就加快了喘息开始脱力,速度也逐渐降了下来,大张哥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后,尽可能的多清除出一小片距离, 看的出来,咬着牙关的解子扬时不时的撑着墙面向后看,仿佛并不想接受来自张起棂的帮助,可即便他已经非常努力,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更何况眼下也不是计较其他的时机,只能闭了闭眼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 倏而一刻,他撑墙的手在黑暗中不知按到了哪里,掌下猛然一陷,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连带着脚底也突然一空出现了约莫能容纳两人的空洞,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挺挺的向下坠落。 “老痒!” 电光火石之间,小三爷根本来不及细想,近乎本能的跟着往下跳, “小哥!”既然前路不知去向,不如有什么走什么。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铺天盖地的一个念头—— 一个都不能少。 ———— 晚安。 第400章 啦~~~~ 在向未知掉落的这一刹那,小三爷首先庆幸的是这个通道虽不够宽敞,但也勉强允许两人同时通过,不至于卡在半路上不去下不来寸步难行。 这可不是他们曾经在地底匍匐着卡蛋也要满地爬的时候,现在的胖子,是一个无比脆弱的病号,他没办法承受这种机关带来的跌宕和二次损伤。 吴峫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在那些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的须臾,他已经迅速侧身,借着腰背的力量将王月半甩到身前,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身体拢住了他可能会受到冲击的要害。 在这一连串动作的间隙,他甚至看了眼身后的闷油瓶,瞥到他在黑暗中对紧随其后的影子手起刀落的矫健身影,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说来也唏嘘,真是没想到曾经需要胖妈妈和张起棂一路小心护送的身娇体弱平地摔天真,这一次居然早早的便成为了他们的港湾和归处。 “妈的胖子,说了多少遍让你减肥减肥,你非是不听,每次受伤的都是我,等回了京城我非把你削了涮锅子。” 小三爷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记忆,虽是咬牙切齿带着几分浓重的担忧,却并没有真的责怪意味,只是有些啼笑皆非。 王月半笑了一声,短促的气音似乎在表达他勇于认错但坚决不改的美好品德。 只是眼下的处境,远比小三爷想象的要更加苛刻。 这条石道是人为修凿却没有刻意打磨,像加长的滑梯蜿蜒崎岖,只不过因为滑坡弧度刁钻,快速向下滑动时随处可见的凸起的砂石棱角不断地撞击人的躯壳,时不时在血肉间剌开一道道刺眼的痕迹, 身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每一个人这并不是一个悠闲的儿童游戏, 但似乎,比被上面那些玩意儿撕碎拧开天灵盖稍微强那么一些。 小三爷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血液渗出之后,苦中作乐的想。 解子扬嘶嘶喊痛骂娘的声音不断的从他下方传来,这样见鬼活跃的动静令吴峫紧绷的大脑神经感到了一丝丝的安慰,活着,活蹦乱跳,那就很好了。 可想到胖子的身体,又忍不住额角青筋狂跳。 在这种情绪之下,仿佛连身上的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这段“滑梯”让他们足足向下滑落了将近五分钟。 吴峫粗略的算了算,如果按照每秒三米的速度,这几乎是将近一千米的距离。 他们被带领着,正在一步步的往地底深处靠近。 吴小佛爷没来得及思考更多,这条路便在翻滚碰撞中突兀的结束,从洞里出来的瞬间他被惯性推出了老远,精准的落在了刚刚才瘫地上的解子扬身上, 而后余光一扫,最先入眼的便是一具看起来十分古老陈旧的青铜棺材。 在一阵鬼哭狼嚎的骂娘声中,张起棂将黑金古刀插入地面凌空翻转稳住了身形,那叫一个身姿矫捷赏心悦目。 老痒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移开视线去看自家老吴和残疾胖子, 天杀的,对着这张冷淡的死人脸,果然还是谢不出口。 —————— 晚安。 第401章 这里只有一个正常人 但眼下的状况,就算这他娘的是个黄金棺材也要往后稍稍。 在所有人平复着心跳和呼吸的须臾,甬道里的响动并没有结束,重物与石壁碰撞的声音沉重且杂乱毫无章法,就像是被胡乱敲击的钟鼓令人心头烦闷, 几乎是同时,小三爷手里的青玉刀砸进了坚硬的山体整个没入,在墙上清出了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坑洞,将强光探照灯固定在了其中,霎时间,整个山洞都亮堂了起来。 很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甬道的出口赫然冲出了几具尸首,头身分离,亦或戴着的面具被破坏,一道凌厉的刀痕差点将头骨竖劈着一分为二。 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手笔。 吴峫仅仅只是一瞥便收回眼神,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将目光落在几人身上细细的扫了一圈。 他身上胳膊肘膝盖和手背全是深浅不一的擦伤,有些地方连肉都削掉了大片,血肉翻起中混杂着砂砾看起来分外可怖。 草草的清洗了一下伤口,换掉了满是斑驳绿色和尘土泥沙的外套,套上半只手套,尽可能的将自己露在外面的伤痕罩的密不透风。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细小的伤口在细密的麻痒中缓缓愈合,从某种方面来说,这种强大的自愈能力,确实给他省了不少麻烦,起码,血条加厚变得更加难杀。 解子扬虽然狼狈,本就劣质的衣衫经过一通摧残被磨破变得褴褛,或许是因为猝不及防的坠落来不及反应,右侧额角和肩膀的肿胀破口最是明显,可好在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闷油瓶似乎同样的也在打量他,看到他模样的瞬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但这会儿,确定他们没事的小三爷已经转身,心思尽数落在了胖子的身上。 王月半是所有人中伤的最重的一个,不仅是外伤,还有那诡异的黑色。 “胖爷,难得见你这么狼狈。” 吴峫蹲在他脚边撕开裤腿,似是想要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只是努力了半天连自己也没能笑出声,干脆作罢。 “都是这个死结巴的错,他昨天拉屎肯定没擦屁股,所以我们才一路倒霉。” 他的声音有些发虚,因为疼痛脸色煞白,但毒舌的威力丝毫没有减弱半分。 “去你你你娘的,你才你才没没擦屁股。” 小三爷短促的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用注射器推了些稀释的麻药麻痹痛觉,在老痒瞪着眼睛和胖妈妈呜哩哇啦的咧咧中,清晰着被洞穿之后,差点前后通透能看到骨头的小腿。 血还在断断续续的流,里外皆是一片黑色,没有伤到动脉,吴峫松了口气在远心端用布条打了个结。 没有出现中毒本该有的症状,瞳孔正常,没有咳嗽肺部没有湿啰音,没有呼吸衰竭和神经性痉挛,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起棂蹲在了他身边,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不是毒。” 但真要说具体是什么,他没法分辨,残缺不全的记忆让他没法做出任何有用的判断。 吴峫也猜到了几分,现下更是确定。 尤其是萦绕在骨头上的黑色,让他莫名的想起了山洞里胖子拿来敲他脑袋的头骨,还有一线天里发现的长臂。 那些骨骼也是像这样夹带着一层黑气。 他又想起了在受伤之前胖子不对劲的脸色,倏而心头一震。 难不成,这东西还会传染,或者换句话,会继续寻找宿主? 就像黑瞎子的背后灵? “所以他在之前其实就已经中招了,这一次受伤只是加重了症状。但这怎么可能,是什么时候,臂骨他没碰过,山洞里拿来玩儿的腿骨我们都摸了,怎么就他——” 这句话没有说完,闷油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掌心切开一个口子,将麒麟血淋抹在了伤口的边缘。 吴峫眉尾一压,是了,他和张起棂身体特殊,而老痒,在某种意义上完全就是个虚无的存在,这里实际上只有一个正常人。 那就是王月半。 他没有阻止小哥的动作,只是给他细致的包扎。 这一刻,小三爷感觉到了另类的憋屈,如果他自己的血能用,他绝对不会让张起棂这么做。 但眼下弄清楚状况之前,最好用最方便的办法似乎就这一个。 要尽快,尽快达到终点,一切都会解决的。 而站在他身边的大张哥,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解子扬,随即收回了眼神,垂下眼睑看不清神色。 吴峫轻吸了口气,抱起药效发作开始昏睡的胖子放到了沙发上,继而将视线投向了山洞里的那具棺材和, 散落在地上的青铜面具与诡异尸身。 —————— 还有大概十来章结束秦岭,这篇离大谱的同人文就要开始进入后半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晚安咯。 第402章 牛战士,从不摘下他的面具 吴峫走上前拎起其中一个搬了家的脑袋,平举到眼前与之对视,脑中有片刻的晕眩,却很快被化解。 大张哥看着他的动作眉头一皱却没有阻止。 自从和吴峫待在一块儿,他皱眉叹气的动作好像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可如果真要说谁最有底气面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比小三爷更合适的人选。 但这并不妨碍他担忧。 闷油瓶想了些什么邪帝暂且顾不上,他只是专注的盯着眼前的头颅,不知在想些什么。 匍匐爬行手臂巨长的怪物早就没了动静,任何的哺乳类动物,只要切断控制行动的中枢神经,自然而然的就会变成软柿子。 哪怕它是丧尸亦或粽子。 而常年与他们打交道的张家族长自然十分清楚这一点。 只是即便被暴打,即便在冗长的甬道反复翻滚,它们脸上的青铜面具也没丝毫有掉落的迹象,就像是用古老的熔铸工艺焊在了脸上,与面部紧密贴合,上面有几道较深的,对称的弯曲划痕,和两个莫名其妙的圆孔图案。 有点抽象。 可这种残忍的手法,倒是与秦岭青铜树枝上被戴上口罩强制寄生的口中猴别无二致,简直就像是把【都是我的杰作】这句话贴在了脑门上。 但奇怪的是,这个面具没有嘴巴,只有在眼部能看见一对狭窄的细缝。 吴峫微微眯了眼睛,像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像是单手扣篮球一般粗暴的将脑袋扣在了地上,用青玉刀一点一点的隔开皮肉与青铜汁液的连接。 或许是因为时间的消磨,加上早就干瘪的脸,长在一起的面具撕下来并没有太艰难。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哪怕已经干枯满是褶皱,也能看出他的平平无奇。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口中没有寄生生物,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唯一值得称道的不同,就是那双长度足有四米的胳膊。 小三爷心中对此有些预料,他在上面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就猜到了几分他们的身份, 山海经中记载,住在大海东边捕鱼为生,臂长三尺,是为长臂国。 同样,一线天的臂骨也并不是什么巨人,而是属于长臂族。 很有可能是很久之前进来过,有幸逃出去的队伍,在逃命的过程中砍下了半个臂膀,但看上去,他们似乎并没有能将之带走。 居住在大海东边这句话,让吴峫想起了石室壁画中最后一截关于华胥的描绘,华胥,是众多种族与国家的起源。 也就是说,长臂国曾经是华胥的子民, 更甚至,山海经中每一个国家在远古时代,都曾是华胥的子民。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华胥最终四散分离散落各地,直至灭亡。 吴峫的思绪翻飞之际,张起棂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面具,目光游移间,倏地眉尾细微一挑,伸手摸了摸某个角度, 神思归拢的小三爷,发现闷油瓶的异样,顺着他的动作再次看过去, 这才注意到,青铜面具额角两侧像是突兀的延伸出了两根犄角样的纹路,很短小,但很写实,就像几根树杈子插在了上面。 乍一看,更像是某种动物的模拟和体现。 邪帝盯着看了一会儿,犹疑的歪头看向大张哥, “牛战士,从来不会摘下他的面具?”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