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病美人仙君又拿白月光剧本》 第1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 第2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 这一口血,把一群半大的少年都吓得不轻。 “你……”祁尧下意识出了声,又戛然而止。 他盯着云子猗修长白皙的手,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不住溢出,未被掩盖的半张脸更是惨白如纸。 不会课都还没上一节,先生人没了吧? 祁尧瞥了眼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卫彰,淡淡移开目光。 算了,反正是祁煦那家伙的伴读,应当怪不到他头上来。 想着自己那位好弟弟怕是要破天荒的被父皇迁怒一回,祁尧的心情倏然明快起来,看这位小先生也顺眼了许多:“云先生有无大碍?啧,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先生请太医?” 卫彰对上祁尧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云子猗的模样,也顾不上多想,下意识就飞跑着去请太医了。 使唤一次祁煦的人,感觉不错。 祁尧自以为隐蔽地勾了勾唇角,却不料自己那点儿隐秘的心思被面前看似苍白虚弱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儿哄闹的少年们也纷纷反应过来,扶着云子猗坐下,递上锦帕帮他擦拭指缝间和唇畔的血迹。 还有人端了茶来,递给云子猗后便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一言未发。 偏偏云子猗认得他。 原本的剧情中,那位向祁尧进言说云子猗有谋逆之相的臣子,正是此人。 工部尚书之子,何锦筵。 “多谢你。”虽如此,云子猗依旧是神色淡淡的模样,温声道,“我这是老毛病,无甚大碍的,劳各位费心了。” “先生无事便好。”祁尧表面上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实则心中暗暗不屑。 【才这个年纪,身子就这般不济了。】 云子猗听着,也不恼,反倒觉得好笑。 小小年纪,竟还会两副面孔。 没过多久,卫彰带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太医赶到,紧随其后的,还有姗姗来迟的二皇子,祁煦。 祁煦与祁尧并非一母所生,祁尧生母是当今圣上已故的元后,祁煦生母只是贵妃,论长幼嫡庶,祁尧都高祁煦一头,这太子之位落在祁尧头上自是毋庸置疑。 偏偏祁煦更讨祁琮喜欢些。 一来帝后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至多是相敬如宾,加之皇后早逝,自然比不过能日日陪在身边吹枕头风的贵妃;二来祁尧虽聪慧,可自母亲过世后性情便有些古怪起来,和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的祁煦相比,自然少了几分可爱。 “皇兄,这是怎么了?”祁煦见众人围了一圈,中间还坐着个眼生的人,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皇弟怎么来得这么晚。”祁尧瞥他一眼,严厉的语气中透出一分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你的伴读在连廊里打闹,撞伤了云先生。” 云先生?新来的夫子吗? 他倒是知道新科状元就姓云,颇得父皇青睐,只是没想到,父皇将人指了来做他们的夫子。 祁煦不由得打量起坐在众人之中那人,若说是夫子,似乎有些过分年轻了,这般瞧着,至多也不过十八九年岁。 模样倒是生得极好,水墨晕染般的眉目,浅淡的唇,似是从骨子里透出中文雅的书卷气,又一身简素青衫,如同微风轻拂下的猗猗修竹。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了,微垂的眸也透着两分虚弱的意味。 看来被撞伤是确有其事。 “先生有无大碍?”祁煦忙关切道,担忧的目光直直落在云子猗身上,神色极是诚恳。 【啧,怎么一大早就这么麻烦。】 偏偏云子猗听到这么一句。 面热心冷,又是个表里不一的小家伙。 “无妨,殿下不必挂怀。”云子猗温然笑道,清润的嗓音如春风般和煦。 跟着卫彰跑了一路,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赵太医寻见机会上前:“还是让微臣为云大人把下脉吧。” “劳烦了。”云子猗微微颔首,也没有推辞。 赵太医诊了半晌,微微蹙眉:“云大人这像是天生的弱症,又有气血两虚之相,该好好调理着,不若下官为您配一副补药,您回去坚持服用,身子能舒坦些。” 他没说能大好,主要是这先天的弱症几乎没什么完全治愈的可能,慢慢调理也不过是减轻症状罢了。 “那便多谢您。”云子猗点点头,也不大放在心上。 他没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多大问题,这先天的弱症,多半是那个所谓的系统为了掩人耳目弄出来的。 “先生。”赵太医离开去撰写药方后,卫彰才走上前,朝云子猗恭敬行下一礼,“方才是元诚莽撞了,不慎伤了先生,还请先生责罚。” 元诚是卫彰的字。 云子猗起身搀他起来,神色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反而宽慰道:“我没事,你也不必自责,还要多谢你帮我请太医来,辛苦你跑这一遭了。” 说着,拿出一方绢帕递给卫彰。 时值晚春,天已然热了起来,少年人火气正盛,卫彰又跑了一路,额间还渗着细密的汗珠。 只是他自己都顾不得这些,却不想云子猗还留意着。 他像是最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只是对上他平和的眉目,心都一并静了下来。 “多谢先生。”卫彰接过那方还带着温热的绢帕,脸上一片云霞般的红。 【云先生好温柔啊。】 倒是个难得表里如一的好孩子。 云子猗轻轻笑了声,卫彰的脸登时更红了,其余几个少年也觉得颊边有些发烫。 祁煦神色不改,祁尧却不自在地别过脸,在心底念叨了句。 【装模作样的家伙。】 云子猗并不在意,他活了太多年岁,已经极少有什么事能真正让他放在心上,何况只是个半大孩子的腹诽。 只觉得有趣罢了。 他今日还不需授课,只是过来看看,但看看时间,祁尧他们大约是快要上课了。 “先生是要回后堂休息会儿,还是我遣人送先生回去?”祁煦抢在祁尧之前笑吟吟地开口,态度十分礼貌谦和,并不因自己皇子的身份而显露出半分骄矜。 若非云子猗听得到他的心声,只怕真要以为这是个温顺乖巧的好孩子。 “不必了,我也想留下听一会儿,不知道方不方便?”云子猗问道。 他从前虽也带过弟子,有过开坛讲道的经验,但真正意义上的教书育人还是第一遭,不想误人子弟,还是观摩一下好些。 祁尧原本还在为祁煦的“僭越”生闷气,闻言倒是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他这小先生,竟然要和他们一起上课? 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第3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 云子猗这样说,自然也没人有异议,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他听着众人或惊讶或质疑的心声,并不觉得有什么。 没过多久,今日授课的夫子便来了。 能给皇子们上课的夫子自然不是寻常人,这位夫子云子猗认得,是原主师父的故友之一,名满天下的大儒吴谦之。 对方也认出了他:“子猗,怎么在这里?” 云子猗朝他颔首见礼,笑道:“自然是陛下的旨意,往后还要请吴老多指教了。” “那敢情好。”吴谦之抚一抚胡须,笑吟吟道,“原本还担心着不知道陛下把你指派到哪儿去,这下好,我还能照看你些,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也算是不辜负你师父的托付了。” 云子猗点头应着:“吴老不嫌我烦就好。” “自然不会。”吴谦之看着他,目露欣慰。 他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道他聪慧过人,通透却干净,比起去官场里勾心斗角的浮沉,这样教书育人,安心做学问,大约更适合他。 两人交谈了几句,云子猗提出留下旁听时,吴谦之的反应不似周围学生们的惊讶质疑,反倒越发赞许。 他知道云子猗的顾虑,这孩子担心自己没有经验,教不好学生,明明是新科状元,身上却没有半分骄矜傲气,依旧谦逊有礼。 不愧是云殊的徒弟。 接下来的课上,云子猗成了听课最认真的学生。 其实凡间这些典籍他从前大多都研读过,将此当作修行的一部分。 这些古籍确有其精妙之处,于修炼上的帮助,甚至不亚于一些修真界的秘典。 他从前是仙君,寿命漫长,哪怕只有一分心神放在此处,论起对这些文章的熟悉和理解,他也不输这些从小受四书五经熏陶的先生。 他在学习的不是知识本身,而是方法。 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人,再设想若是换做自己,会如何诠释和讲述这篇文章? 专注几乎是修行者的必修课,云子猗认真去做什么事时,绝对称得上全神贯注,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云先生好漂亮。】 蓦然响起的心声打断了云子猗的思绪。 【先生若是能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陌生的声音。 不是刚才那几个和他交谈过的学生。 云子猗怔了怔,想回头寻找那道心声的来源,却又觉得这种行为在课堂上不妥,只好暂且按捺。 他并非介意被人用“漂亮”来形容,而是那道声音,虽然是洋溢着明媚欢喜的少年音色,却无端听得人发寒。 云子猗不愿妄加揣测,也没有再多想。 不过是个格外喜欢他的孩子罢了,以后总会知道是谁的。 课上到正午,云子猗随吴谦之离开,让不少只能在书房用膳的少年有些惋惜。 “还以为能和先生多待一会儿呢。”卫彰可惜的叹了口气,向来饭量最好的孩子头一回有些食不下咽。 “无妨,明日还能见到先生呢。”祁煦笑了笑,神色间看不出半点儿不舍或是不悦,心头甚至划过一分讥刺。 不过是个新来的年轻夫子,倒让他们这般牵肠挂肚。 “不知道先生的身子怎么样了。”卫彰依旧唉声叹气的模样,托着腮,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 先生那样好的性子,连被他撞伤都不计较,只怕日后镇不住学生们。 他可要护着先生些。 “你把米戳烂了,下午也见不着他的。”祁尧开口道,语气中藏不住的阴阳怪气。 “唔。”卫彰也没指望云子猗会出现在演武场上,点了下头,慢悠悠地动筷。 —— 云子猗心不在焉地用着膳,有些出神。 他辟谷多年,也不重口腹之欲,此刻看着面前的饭菜,更多是在盘算以后。 这帮孩子对他显然不如何服气,也是,他不过一个无甚根基的年轻夫子,身子骨还格外虚弱,在这些出身名门,甚至是皇家的小少爷面前,自然立不起什么威望。 其实也不必用立威的法子,这年纪的小孩儿最是叛逆,越打压蹦得越高,多少要顺着些,却也不能太顺着了。 最好是让他们心悦诚服,自觉听话。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佩服什么呢? “还在想上课的事呢?”吴谦之知道云子猗在忧虑些什么,却也只能宽慰一句,“你总归是陛下亲自指派的,他们不敢太无法无天。” 云子猗含笑点头:“我明白。” “要是哪天他们真敢惹你,就去跟下午的夫子告个状,让他们绕着演武场多跑两圈,想闹腾也没力气了。”吴谦之神秘兮兮地说着,神色间有两分得意,显然是没少用这招。 云子猗没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吴老还有几分老顽童的属性。 不过说起这个…… “下午,我可以去演武场看看吗?” —— 云子猗出现在演武场上时,连祁尧和祁煦都没忍住露出些诧异的神情。 【他来做什么?】 几道心声一同在云子猗脑海中响起,意思却是难得的如出一辙。 云子猗不由得有些想笑,和一旁教习他们武艺的刘晃将军知会了一声,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武艺课并不好熬,教的都是真材实料,刘晃也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云子猗看着体格最健壮的卫彰都有些勉强,就知道多跑两圈对他们而言是多大的噩耗。 怪不得吴老那么说。 云子猗眉眼含笑的模样被时不时偷瞄他的祁尧收入眼底。 【看我们遭罪就笑得那么好看,啧。】 也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云子猗笑意愈浓,果不其然,刚到休息时间,祁尧就找了过来。 “先生怎地来了演武场?”祁尧装着一副关爱先生的好弟子模样,“可是在剑术上也有造诣?” 云子猗是剑修,在剑法上自然不止一点儿造诣,却只是模棱两可道:“有些兴趣而已。” “那还请先生务必赐教。”祁尧持剑行礼,十足的讨教姿态。 云子猗却摆摆手:“你们待会儿还有课,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他来此虽说确实是有些露一手,挫挫这帮小朋友锐气的念头,却也不想因此耽搁他们的课业。 【再累收拾一个病秧子也绰绰有余了。】 祁尧想着,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坚持和急切,生怕自己的心思太过暴露无遗。 “那就等上完课,好不好嘛,云先生?” 尊贵的太子殿下在自己父皇面前都极少露出这副撒娇的孩子气,为了捉弄一番这位新来的年轻先生,也算是豁出去了。 但他到底年轻,就算遮掩得再好,那点儿小心思在云子猗面前也如昭示在脸上一般。 就算没有读心术的金手指,也不难猜。 却又只当未觉:“好,那我等你下课。” 祁尧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卫彰才不放心地凑过来:“先生当真要和太子殿下比试?” 他对祁尧的实力十分了解,那本就是个争强好胜,又处处要求完美的人,不论学识功夫,在他们之中都是顶尖的,就算他出身武将世家,也不敢说在武艺上能完全胜过祁尧。 何况云子猗还这般清癯,实在想象不出他提刀执剑该是什么模样。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云子猗对这个实诚的小朋友印象还是不错的,“切磋而已,不会有事的。” “可先生的身子……”卫彰似乎还是有些担心,可触及云子猗温和却坚定的目光时,劝说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只好再嘱咐一句,“那先生一定小心。” “我记得了,元诚。”云子猗笑笑,拇指轻轻抚了抚卫彰的脸颊。 卫彰愣了下,而后像是后知后觉般飞快红透了整张脸,低下头,再不敢抬起来:“嗯。” 元诚,那是他的字。 他只那样自称过一次,先生竟然就记住了吗? 云先生果真是极温柔细心的人。 第4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 云子猗依约等到他们散学。 看着明明已经累得微喘,却还是强撑着走到他面前请他“赐教”的祁尧,云子猗不禁有些想笑:“先休息一会儿吧,天色还早,不必急于一时。” 【分明是怕了。】 祁尧在心里悄悄嘴硬了一下,云子猗听着也习惯了,只让人送了水来。 祁尧正渴得厉害,端起来喝了一口,忽地皱起眉:“这是……” “蜂蜜水而已。”云子猗像是预料到了他的疑惑,“你们刚活动完,用茶水不好。” “多谢先生关怀。”祁尧嘴上道着谢,心里却胡思乱想起来。 【该说是他多管闲事,还是这蜂蜜水竟不只是他一人的。】 【罢了,待会儿……就不让他太出丑了。】 云子猗不过寻常吩咐一句,哪想到他这般多心。 祁尧刚恢复了些体力,便迫不及待来讨教了。 云子猗也没再拖延,跟着他走上演武场,择了把还算趁手的长剑。 “还请先生赐教了。”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祁尧此刻已然压不下眉目间的笑意,满脸的跃跃欲试。 “赐教不敢当。”云子猗淡淡一笑,“寻常切磋而已。” “对,寻常切磋,点到为止即可。”卫彰在旁边看着,闻言忙附和了一句,“太子殿下……” “这话该对先生说才是,我还能伤了先生不成?”祁尧看不惯他这副生怕自己拿云子猗怎么样了一般的模样,轻飘飘一句话怼回去,非但让卫彰哑口无言,还越发把云子猗架在火上。 做先生的若是输给了弟子,只怕要遭人耻笑。 卫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给先生添了麻烦,有些羞惭地看向云子猗,却对上那人平和温然的目光,似是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 在那般平和的目光下,卫彰的心也一点点定了下来。 先生这般胸有成竹,或许当真是他多虑了也说不定。 比试开始,两柄长剑同时出鞘。 祁尧本还想着该怎么藏一藏自己的心思,不料才刚交锋,招还没怎么过,手中长剑就被挑飞了去。 “这……” 祁尧惊诧了一瞬,直直看向云子猗。 云子猗长剑归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若是没点本事,我怎敢应太子殿下的比试。” 祁尧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他原本还想过是不是自己轻敌,可对方这话,却让他连这点儿幻想都生不出了。 方才的比试中,他连看清云子猗的动作都艰难,更不必说招架拦截。 “好了,输给先生一招有何妨。”云子猗知道祁尧心里不舒服,温声劝慰,“我到底长你些年岁呢。” 【明明也没比我大多少……啧,这么想怎么反倒觉得他更厉害了。】 “我……”祁尧抿了下唇,嘴硬依旧,“本就是向先生讨教,也没想着能胜过先生。” 云子猗忍俊不禁,弯起眉眼:“既是讨教,讨了切磋,我还没教呢。” 祁尧抬头看向他,眸中闪烁着惊喜和期待,嘴上却别别扭扭地问道:“就,就教那一招吗?” “若是太子殿下想多学些,为师自然乐见。”云子猗朝他眨了下眼。 祁尧倏地红了脸,一言不发,却是点了点头。 云子猗笑笑,又看向演武场边上留下看热闹的其他学生:“都还没走呢,是也想留下来加课吗?” 少年人谁没有个横刀立马,一剑曾当百万师的梦想,闻言自是没有一个想离开的。 “本以为明天才能听到先生的课,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卫彰脸上是最真心实意的欢喜。 比起那些诗书文章,他自然更喜欢这些,没想到他这样喜欢的先生,还当真擅长此道。 祁煦也没走,但他对舞刀弄枪的无甚兴致,武艺稀松,平日说得过去便罢,这会儿也没想着去丢人现眼,只在旁边看个热闹。 他就知道这位小先生敢答应祁尧的讨教,定是有些本事的,也就是他的好皇兄被冲昏了头脑,才连这都想不明白。 不过他们确实是低估了这位年轻先生。 祁煦看着众人簇拥间,笑意温润,如明月清风般的人,眨了眨眼。 真想知道,这位小先生还能给他什么惊喜。 —— 云子猗所学剑法皆是致命的杀招,从中择了几式简单而不失观赏性的教予他们,也果真颇得这帮半大少年的喜欢。 祁尧起初还有些别扭,不过多久,也跟着投入了进去。 就连一旁的祁煦看着,都有些手痒。 无他,实在是云子猗长剑飘飘的身姿太过潇洒迷人,明明只是演武场上最寻常不过的一柄剑,剑锋的寒芒却好像都能晃了他的眼。 甚至禁不住也随之心驰神往。 虽说这些学生的天赋基础都不错,但一招一式教习下来,云子猗还是有些支撑不住,脸色微微发白,喉间溢出些许血腥气,却被他生生抑了回去,没再给他们一次惊吓。 这副身子骨还是太孱弱了些。 不过这番折腾没有白费,第二日云子猗再出现在上书房时,学生们大多十分乖顺,甚至崇拜信服。 就连最难搞定的祁尧和祁煦,也没了前一日的轻蔑。 云子猗讲课自然也与其他夫子不尽相同,他到底不是自幼浸在四书五经里的儒生,一些理解和观点也新颖脱俗,并不严苛古板,有时兴之所至,还会就着讲一段趣事。 不过昨日听了那么久的课,他也知道分寸,理解虽新颖,却不离经叛道,偶尔发散,也只是点到为止。 不过数日,全京城的世家子弟便都知晓,上书房多了位很是惹人喜欢的先生,年岁轻,生了副极好的模样不说,讲课也有趣,还是位文武全才,剑法比起教武艺的夫子都不遑多让。 第5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5 最喜欢黏着云子猗的无疑还是卫彰,分明从前对这些课业提不起半点兴致,如今一下课,就开始拉着云子猗问东问西。 “先生,您前日说只用背两段的文章,我已经全都背下来了。”卫彰轻轻握住云子猗的衣袖,脸上盛满了笑意,语气半是欢喜半是得意,摆明了是在求夸奖。 云子猗自然不吝鼓励,甚至配合的露出一点惊喜的神情:“元诚这么厉害呀,嗯……想要什么奖励?” “今日下午先生还来吗?”卫彰眨眨眼,满目希冀,“上次那套剑法,今日教我下一式,好不好?” “日日这般,你倒是不嫌累。”云子猗笑得无奈也温柔,“那……” “啧,你别太过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旁边偷听的祁尧忽地开口,“先生这两日脸色不好,定是被你折腾的。” “啊,我……”卫彰后知后觉地发现云子猗的脸色比平日还要白上一分,浅淡的唇也越发失了血色,慌忙道,“我没留意……抱歉,先生。” “不是你的缘故,我前两日有些忙罢了。”云子猗安慰道。 他虽只在翰林院挂了个名,偶尔也有些事要处理,前两日陪卫彰在演武场待得晚了,回去又要忙那些尚不如何熟悉的公文,加之身子骨不大好,便透出几分虚弱来。 【翰林院能有多少事要忙,胡扯。】 话刚说完,云子猗就听到祁尧在心中的吐槽。 连没说出口的关心都这么别扭。 “那先生好好休息,我也不急的。”卫彰挠了挠脸颊,有些羞惭地低下头。 【先生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是我太不懂事了,何况这些事也不是先生的工作。】 云子猗轻轻揉了把他的脑袋,温声道:“那就等过两日我休沐,多陪你一会儿,好不好?” 卫彰飞快点点头,脸颊在对方这般温声细语的安抚中迅速蔓延出一片烧红,甚至有些发烫。 待卫彰走后,云子猗轻笑一声,又看向祁尧:“今日多谢殿下的关心。” 祁尧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一瞬,而后微微撇嘴:“也没什么的,若是回头先生病倒了,我的功课都不知道该找谁请教了……卫彰那家伙不大懂事,是该说他两句的。” “无妨,我也没那么虚弱。”云子猗说着。 哪怕身份尊贵如祁尧,在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小朋友嘛。 祁尧抿着唇,欲言又止。 【那篇文章我也早就会背了,不知道能不能跟先生说,我也想学那套剑法……】 祁尧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好意思开这个口,刚想告辞离开,却被云子猗叫住了:“休沐日那天,殿下可有空吗,要不要一起来演武场?” 祁尧眸中绽开些许惊喜,唇角止不住的上翘,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既是先生相邀,那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 休沐那日,云子猗早早来了演武场,却没想到祁尧和卫彰比他来得还早。 “不是约的巳时一刻吗,这么早就到了。”云子猗虽是这么说,神色却很是欣慰。 哪有老师不喜欢勤勉的学生。 卫彰笑得乖巧:“想早些见到先生。” 【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在……感觉先生要被抢走了。】 云子猗有些好笑,说来他原本是皇帝指派给祁尧的先生,主要负责的也是祁尧的功课,在上书房教书才是顺带,这样一来倒像是本末倒置了一样。 这样一对二教习剑法的过程中,自然免不了一些肢体接触,卫彰还习惯些,只是也不免脸红,祁尧却浑身不自在。 “别那么僵硬。”云子猗用剑鞘戳了戳祁尧的腰,又捏了下他看着像是快要绷断了的胳膊,“让你动作干脆利落些,没让你当木头人。” 祁尧脸上有些发烫,点点头,尽量放松状态,试图使自己的动作显得利落且潇洒,却因为状态一时没调整过来,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祁尧几乎想当即开溜了。 云先生会相信这不是他的真实水平吗? “怎么还……”云子猗微微惊讶,又无奈一笑,走到他身后,双手拍了拍他的肩,“放松些,紧张什么,在先生面前犯错不算丢脸。” “嗯。”祁尧依言点头,心头的尴尬也悄无声息地消弭了一点。 反正……他确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云子猗面前丢脸了。 这次好歹还比上次好些,上次那么多人看着呢,这次至少只有两个人知道。 云子猗看他点头点得快,身体却依旧僵硬,笑了声:“算了,先休息一会儿去吧。” 祁尧也不逞强,乖乖收回剑,也不顾身份仪态,就在演武场边上席地而坐。 其实平日习武,刘将军也没少对他们动手动脚的,只是这些动作换做云先生来做,就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分明云先生还格外温和好说话些,甚至没怎么因为背不下来文章,或是交不上功课罚过他们。 不过云先生的课似乎也没人不交功课。 也是,大家似乎都很喜欢云先生。 这样一位年纪和背景都不足以服众的年轻先生,倒成了上书房最受欢迎的先生。 祁尧在边上坐着,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多久,卫彰剑法都学了大半套了,他还没想起来回去练习。 卫彰也不顾旁边还坐着个太子殿下了,学得特别热情洋溢激情澎湃,甚至还悄悄拉着云子猗问,自己和祁尧谁学得好些。 “这不好说,太子殿下今日状态不太对。”云子猗避重就轻道,“不过元诚这些日进步确实很快。” 卫彰一句话就被哄得晕头转向,瞬间顾不得追问:“还是先生教得好。” “这话说出去,我要得罪多少夫子。”云子猗笑了笑,温声道,“好了,练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太子殿下。” “好,那先生也注意身子,不要太劳累了。”卫彰乖巧说着,低下头时神色却有些黯然。 【要是云先生只是我一个人的先生就好了。】 第6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6 云子猗自然没把卫彰心底这点儿“占有欲”当回事儿,去给坐在一边儿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的小朋友送温暖了。 “有没有好一点?”云子猗在他身边坐下。 祁尧的第一反应却是想站起来:“别把先生的衣裳弄脏了。” “无妨。”云子猗毫不在意,“刚好我也歇歇。” 他修行多年,在外席地幕天都是常事,自然不讲究这些。 【总觉得先生该是一尘不染的模样,竟如此不拘小节。】 “我今日……只是有些不在状态。”祁尧解释了一句,“平时不是这个水平。” “我明白。”云子猗笑笑,“只是今日为何不在状态呢,是身体不舒服吗?” 祁尧沉默片刻,点点头:“嗯。” 【总不能告诉先生,他离我近些,我就觉得不自在吧?】 不能离太近。 云子猗没有点破,默默记下:“殿下要不要回去休息,还是请太医来?” “不必。”祁尧忙道,“我已经好了。” “那再练一会儿吗?”云子猗自然知道他没事,笑道。 “好。”祁尧飞快站起来,还因为起得太猛踉跄了一下,却也顾不得了,反倒想起另一件事来,“其实先生也可以唤我的字,怀明。” 【不然总显得先生和卫彰那小子更亲近些。】 “殿下的字我记下了。”云子猗温言婉拒,“不过,太僭越了些。” 他和卫彰之间只有师生之分,于祁尧,却有君臣之别。 他对这个世界的皇权做不到旁人那般敬畏,但既已身处此地,也是尊重的。 祁尧垂眸掩下一缕失落,点点头:“我明白了。” 也是,这样传出去会给先生惹麻烦的。 云子猗陪他们待了大半日,中午用膳都在一起。 只是他这具身子骨实在差了些,上午还好,到了下午,气色就不大好了。 “今日就到这里?”卫彰这次乖觉得多,刚察觉云子猗状态不对,立刻道,“先生该回去休息了。” “嗯,先生早些休息。”祁尧也道。 “好。”云子猗点点头,神色愈发温软。 他感觉得到,至少此刻,他的学生们对他都是真心敬重爱护的。 虽然不知日后会如何,他也希望这一刻的平和安宁可以再长久一些。 —— 云子猗上任时已是晚春,不过多久便入了夏。 不过上书房的气氛却没有随着日渐升高的气温更加炽热,反倒一日日沉寂下来。 尤其是祁尧。 原因无他,先皇后的祭日快到了。 太子殿下不高兴,其他人也不敢整日在他面前嘻嘻哈哈,就连向来和祁尧不对付的祁煦,也不敢在这事儿上刺他。 毕竟拿先皇后的事做文章,若是传到祁琮耳朵里去,他父皇也会对他不满。 云子猗知道此事后,也有些感慨。 先皇后逝世时祁尧还不足六岁,这般年岁就失去了生母,父亲又是日理万机的皇帝,也难怪这孩子的性子有些别扭。 也难怪,他不过是多关怀了几分,祁尧就能轻易对他敞开心扉。 看了两日祁尧颓丧的模样,云子猗想着,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哄哄他。 到底是他的学生,他看在眼里,也是心疼的。 何况,就当是站在任务的角度,和下任君主打好关系总是好的。 近来翰林院无事,上书房是几位夫子轮流上课,也算是清闲,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筹划。 先皇后祭日到来的前两日,是云子猗在上书房讲学,课后也留着没走,等着他们下午的课上完,才去问祁尧:“殿下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先生……带我出去散心吗?”祁尧有些惊讶,却又透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喜色,“我们去哪里?” 云子猗便知道他是答应了,笑了笑,牵起他的手:“就在京城里逛逛而已。” 祁尧一时间心跳如鼓,脸颊也自顾自的烫了起来。 【先生是知道我这些日心情不好吗?】 “不过出了宫,可要改个称呼。”云子猗转了话头,“殿下是喜欢我唤‘怀明’,还是‘阿尧’?” 祁尧的笑意已然毫不掩藏了,难得露出本该属于十岁出头少年的,欢悦活泼的神情:“先生就唤我‘阿尧’,好不好?” 【听起来比“怀明”还要亲近些。】 云子猗猜到他这是还跟卫彰较着劲儿呢,有些好笑,却也点点头:“好,阿尧。” 祁尧不知怎地也跟着点了点头,而后飞快低下头藏起滚烫泛红的脸颊,悄悄反握住云子猗的手。 【太喜欢云先生了。】 —— 云子猗安排得妥帖,事先就禀告过皇帝,祁琮也知道祁尧这些日心中难过,欣然应允,还派了暗卫随行。 云子猗知晓祁尧身份贵重,哪怕只是在京城逛逛,也要谨慎为重,他如今身无修为,自然不敢托大,皇帝亲自指派了暗卫,他也安心些。 京城繁华,哪怕只是寻常日子,闹市也车水马龙,云子猗对这番景象并不陌生,但祁尧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宫,满目好奇,遇见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停一停。 云子猗倒不拦着,他想看什么,就等在一旁。 “这是……”祁尧看见个蜜饯铺子,一筐筐果子花里胡哨的,雕成各种模样,有些惊奇。 云子猗笑而不语,示意他去问摊主。 祁尧有些犹豫,求助似的看了云子猗一眼,见对方只是微微摇头,没有帮忙的意思,收回目光,片刻后才开口道:“老板,您这里的蜜饯都这么漂亮啊。” “可不是嘛小少爷。”摊主见祁尧衣着华贵,人也生得精致漂亮,态度也格外热情,“虽说东西还是那些香药果子,但我们这用料和师傅的雕工,放全京城里都是一等一的,要不要带点儿回去尝尝?” “雕刻的蜜饯?”祁尧想拈起一枚看看,又不大好意思,纠结了一瞬,还是没敢伸手。 云子猗这才开口:“喜欢吗?” 祁尧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好半天,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从前……母后不喜欢我吃甜食。】 那时他贪甜,母后怕他坏了牙齿,糕点让他少吃,蜜饯更是不让碰。 后来母后过世,他也就渐渐不喜欢吃甜的了。 第7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7 云子猗心下了然,却没说什么,只让摊主将几样蜜饯每种都包了一些。 “阿尧。”云子猗见祁尧有些走神,拿起一颗蜜饯,唤回他的注意力,“先尝一个。” 祁尧下意识张开嘴,酸甜的蜜饯随即落入口中。 与此同时,还有触及唇瓣的柔软指尖。 祁尧腾地红了脸,往后避了下,讷讷道:“多谢先生。” “那就接着去逛吧。”云子猗再度握住他的手,“前面还有很长的路呢。” 祁尧点点头,回忆起母亲时浅淡的低落也被这一出消弭了。 两人逛了一路,买了一路,糖人糖画糖葫芦的,云子猗跟祁尧约定了,今日允他放纵一回,平日里吃甜的还是得节制。 只是无论祁尧对什么感兴趣,都得自己去跟摊主搭话。 祁尧起初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他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身边人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宫女太监,都得尊着他,敬着他。 如今在外面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有些看他衣着华丽,还算热情,也有些不大拿他当回事儿的,就得他主动些,才能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不过还没多久,祁尧就适应了,非但能如常和摊贩们交谈,还越发起了兴致。 糖人摊子前,还小声跟摊主商量,让他给捏一个自家先生模样的糖人,买糖画的时候,也让师傅写了先生的字。 虽说云子猗有读心术,这些小心思都瞒不过他,却也配合地流露出几分惊喜。 两人出来时天还没黑,直逛到最繁华的闹市都灯火阑珊还意犹未尽。 “阿尧,我们该回去了。”云子猗柔声道。 祁尧虽然有些没尽兴,还是乖乖点头:“好。” “今天出来有什么感受?”玩也玩了,一上马车,云夫子的课后作业虽迟但到。 祁尧聪慧,这一路上看云子猗的态度,就已明了对方带他出来这一趟的目的,自然早有准备:“看到了百姓民生,宫外的世界真的和皇宫里……很是不同。” 云子猗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刚才那个木雕摊子,老板说一个木雕要雕几个时辰,哪怕不算赋税和成本,雕上一个月,都不够宫里一顿饭钱。”祁尧说着,耷拉下眉眼,心头有些发闷,“从前我对这些没有概念,今日才算是见识过了。” 整日待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小太子对金钱哪有概念,非得“下凡”亲眼看过才算明白。 “是啊。”云子猗轻叹一声,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时至此刻,已是一片静谧,“为君者,身在庙堂之高,离百姓太远了,今日带你出来,虽说只是看看这皇城脚下的一亩三分地,但方寸也是人间。” 云子猗带他出来这一遭,并不是想劝他莫要在沉湎于先皇后早逝的悲伤之中,毕竟他自己没有过同样的经历,没法感同身受,也并不是想让祁尧放下自己的母亲,那是真心爱护他的生母,理当铭记。 只是,他不想让祁尧过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毕竟,他身在此位,就永远先是大齐太子,才是他自己。 “先生从前常来市井吗?”祁尧看着云子猗神色间的浅淡感慨,问道。 云子猗弯眸轻笑,眉目缥缈出尘,言语间却满是烟火气:“是啊,那时候就喜欢没事来……集市里逛逛,看看人间百态,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识和见识是该相辅相成的,你是储君,更应该多听,多看。” “我明白了。”祁尧恍然点头,“这就是所谓‘兼听则明’,是吗?不仅要了解身边人和臣子的所言所想,也要去听百姓的声音,才能真正成为明君。” “是这个理。”云子猗欣慰点头,目露赞许。 虽说想法还是略显稚嫩,但祁尧这个年纪,能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我要是能做到这点,算不算得上是‘怀明’了?”祁尧眼眸晶亮,又问道。 云子猗不禁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神色是能轻易让人溺毙其中的温柔:“这只是第一步,想要成为明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殿下可不能急于求成。” 祁尧和他四目相对,心跳一点一点加速,颊上升腾的晕红迅速蔓延至耳尖与脖颈,整个人近乎烧成一片被落日余晖浸透的云霞。 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一句词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车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市集,而眼前人,就该是他的众里寻他千百度。 “我,我明白了。”祁尧低下头答了句,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我可不可以……抱一抱先生?” 云子猗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上前与他相拥。 祁尧缓慢而坚定地回抱住他,一点点沉沦在这一刻温软的怀抱之中。 【真好。】 【希望先生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 云子猗将祁尧送回宫中时已经很晚了。 “殿下回去早些休息。”云子猗嘱咐着,“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不要急着去想去做,你还小,往后时日还长,万不能想着一蹴而就。” “我明白的,先生。”祁尧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云先生似乎自初见那时起就一直是这般温润平和的模样,起初他还不不服这位年轻先生,只将他的云淡风轻,也当做装模作样。 如今想来,比起演武场上那把刺破他偏见的长剑,反倒是这份温柔更无坚不摧。 云子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殿下快回去吧,我也走了。” 祁尧应了一声,却没有挪动脚步,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他回去。 云子猗也不强求,只是刚转身离开,还没走几步,就蓦地听见一道不明来由的心声。 【又有人哄着他了。】 【凭什么他总是这么幸运?】 第8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8 云子猗认得这个声音。 是祁煦。 这个孩子向来是让他有些无奈的,明明年纪比祁尧还小上一些,为人处世却格外成熟沉稳,半点儿没有十岁上下的小少年该有的模样。 偏偏云子猗又知道,他温和有礼的表面下,是比满书房的学生加起来还要恶劣的性子。 小小年纪,如笑面虎一般,也就是他有个“金手指”,又比旁人多活了数千年岁,才算是能看得透他。 而今日这句无意间听到的心声,则让他稍稍明白了一点他这般性子的来由。 凭着刚才那道心声传来的方向以及超出常人的感知力,云子猗很快找到了祁煦的藏身之处,装作低头思索没看路的模样,不经意走入那个拐角。 祁煦没想到云子猗会走向这里,可窄小的角落已是避无可避,走出去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下,更是无异于自投罗网,只好待在原地,赌云子猗不会进来。 可显然,云子猗没打算遂了他的愿。 “殿下?”像是毫不知情下的巧遇,云子猗佯作惊讶地开口。 祁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先生,好巧。” 【怎么这么倒霉。】 云子猗只当没听见他的心声:“这么晚了,殿下怎么在这里?” “路过。”祁煦飞快答了句,又反问道,“先生呢,这个时辰了,怎么在宫里?” 【总不能说我在宫里迷路了吧……】 “我今日陪太子殿下出去走了走。”云子猗稍一思索,又轻声问了句,“殿下现在要回去吗,这么晚了,贵妃娘娘会担心的。” 祁煦的神情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事的,天色已晚,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吧。” 【完了,忘了这茬,回去得怎么解释……又要挨母妃骂了。】 “我送殿下回去吧,好不好?”云子猗没戳破他,反倒开口帮他解围。 祁煦的目光颤了颤,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那就麻烦先生了。” 【无论如何,先把今日应付过去再说。】 【不过……虽说祁尧那家伙惹人厌,他这位小先生还有几分讨人喜欢。】 云子猗明白了,合着祁煦一直别扭着呢,他不待见祁尧,连带着也看他这个先生不顺眼。 但,祁煦和祁尧之间的隔阂,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些。 偏云子猗还不能对此事不闻不问,因为原本的剧情中,原主被污蔑谋反,就是指控与祁煦勾结,非但自己丢了性命,祁煦也被圈禁在王府,直到原主沉冤昭雪才被放出来。 想完成任务安然一世,也得想法子处理一下这兄弟二人之间的心结。 难得有和祁煦独处的机会,云子猗也想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他的想法。 “殿下今日可是心情不好?”回去的路上,云子猗开口问了句。 祁煦自知瞒不过他,便没有否认,而是琢磨了个合适的说法:“先生也知道的,这些日宫中气氛比较沉重,我就想出来走走,透口气。” 【其实是听说祁尧那家伙出宫去了,才想来看看。】 “倒也是。”云子猗微微颔首,“来这边……是想和太子殿下聊聊吗?他这些日心情也不大好。” “也有这个想法。”祁煦给台阶就下,“哪想到皇兄不在宫里。” 【谁想和那家伙聊聊。】 【那个从小到大……都比我幸运的家伙。】 祁尧不过比他早生了几个月,在年纪上就永远压了他一头,偏偏又是皇后嫡子,哪怕他母亲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他也是庶出,又低他一等。 凭什么祁尧就那么幸运,什么好事都被他给占了。 何况,祁煦亲眼见过,皇后待祁尧向来温柔宠溺,而他母妃对他十分严格,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但凡自己哪点做得不合她心意,都要挨骂受罚。 后来皇后早逝,祁煦才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比祁尧幸运了一回。 哪能想到祁尧就这么好运,不过几年的工夫,父皇又为他指派了这样一位温柔细心,还乐意花心思哄他的先生。 祁煦知道,他是嫉妒的。 他对权力,对那个位置都没有什么欲望,只是不甘心,凭什么祁尧生来就处处比他强。 “要不改日,我也带殿下出去逛逛?”云子猗笑了声,提议道。 祁煦讶异地抬起头:“先生这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云子猗跟他保证。 祁煦抿了抿唇,在心底纠结许久,才再度开口:“那,什么时候?” “等殿下生辰那日好不好?”云子猗弯眸轻笑,“我记得离殿下的生辰也就不到两个月了吧。” 现在是盛夏,祁煦的生辰在初秋,今年是他十一岁生辰。 大齐寻常皇子,除却周岁和逢十的大生辰,都是没资格办生辰宴的,这样安排也不会影响什么。 祁煦没想到云子猗连他的生辰都记得,心情莫名好了些,脸上也抿出一点笑意:“先生要是说真的,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云子猗郑重一点头,许下承诺。 心眼儿再多再成熟,祁煦到底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状况下,自然不禁动容。 【可能这次的幸运,不止是属于祁尧一个人的吧。】 祁煦想着,抬手悄悄握住云子猗的衣袖,轻声道:“谢谢先生。” 云子猗低头看向他,刚想开口,五脏六腑间忽地传来一阵难言的痛意,喉头溢出腥甜气,忙抬手捂住唇,却还是呕出一口血来。 “先生怎么了?”祁煦一下慌了,匆忙问道。 云子猗实在回答不了他,只能勉强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摆了摆。 幸而上次云子猗被撞伤,祁煦也在现场,虽说有一瞬间慌神,很快也镇定下来:“我去请太医?或是先生要我做些什么?” 云子猗缓缓摇头,用手背拭了把唇边的血,待那股痛意渐歇,才哑声开口:“我无事……没多远了,先送殿下回去吧。” “先生……”祁煦一怔。 云子猗低头看了一眼,庆幸没有血沾在衣衫上,拿出备好的手帕又擦拭了一番,竭力压下心头和肺腑间的钝痛,缓缓舒了口气,虽然脸色依旧很差,幸而在夜幕遮掩下,也没那么容易被察觉。 “走吧。”云子猗原想拍拍祁煦的肩,但身体实在不适,指尖冰凉,双手都在发抖,也不敢让他发觉。 祁煦依旧担心,可云子猗坚持,他也不好再劝,几次想开口,都欲言又止。 云子猗把祁煦送到了宫门口,和几个宫女交代了一声,这才离开。 有了云子猗的由头,祁煦轻易应付过了母妃关于晚归的拷问,却半点儿高兴不起来,反倒一晚上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云先生怎么样了。 第9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9 第二天一大早,祁煦就让人去翰林院问云子猗的状况。 今日他不用来上书房讲课,是该去翰林院的。 打听回来的结果却是,云大人告了病假,今日没去翰林院当值。 果然,他就知道,先生怎么可能没事。 祁煦有些自责,昨日先生忙了一整天,那么晚了才回来,还要操他的心,云先生的身子本就不好…… 胡思乱想了一整个上午,祁煦只觉得越发提心吊胆,趁着午休去求见了父皇为先生指派太医,又央着母妃给云先生送些补品过去。 经他这么一折腾,不少人都知道了云子猗身体抱恙一事,云子猗在府里躺了一天,迎了位太医不说,还收了一大堆药材补品。 云子猗稍一想就知道,估计是祁煦不放心,打听他的消息发现他告了假。 他一送东西,上书房就人尽皆知了。 其实他身子没多大问题,只是虚弱了些,昨日从早忙到了晚,他那莫名其妙的buff就又发作了。 昨日强撑着回府,今日起来竟比前一晚还难受些,一大早起来头晕目眩,指尖都泛着凉,实在是没有半点儿精神,只好告了假,在家歇一歇。 待黄昏日暮,状况终于好了些,能起身了,才下床去看看这一日什么状况。 他这是放榜之后皇帝钦赐的府邸,因着官位不高,宅子不大,地段也僻静,这还是头回这么热闹。 大堆的药材补品堆满了前厅,这么一堆东西,就更显拥挤,府里人手不太够,对这些东西也不大了解,想收纳入库房,还得他亲自盯着。 但一想这大多都是他教过的学生惦记着他生病才送来的,又觉得心头熨帖。 出来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一天躺下来僵硬的筋骨,病中沉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刚有点胃口,想吃点东西,又有客人上门来了。 “先生!”卫彰匆匆跑进来,衣裳像是换了一身,发丝却依旧凌乱,脸上还粘着点儿脏,大约是刚从演武场出来,就立马赶过来的。 “元诚?”云子猗有些意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听说先生病了,学生想来看看。”卫彰凑上前,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担忧,“先生有没有好些,可吃了药了?” “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云子猗牵起卫彰的手拍了拍,笑意温柔,可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有半点儿血色,实在遮掩不住病容。 卫彰自然也没因为他这一句话就放下心来,眉头反倒拧得更紧:“先生还想瞒我……” 【脸色这样差,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好了,怎么还不高兴了。”云子猗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从桌上拈了颗不久前吃药时拿出来的蜜饯,喂给卫彰,“来之前吃过饭了吗?” “啊……”卫彰的神情僵滞了一瞬,他下了课换身衣服就跑过来了,哪里想得起吃饭这回事,可这会儿刚好是饭点,他现在跑过来,怕是打扰云先生用膳了。 “那,一块儿吃个饭吗?”云子猗弯眸一笑,邀请道,“正好我刚打算开饭呢。” “可,可以吗?”卫彰受宠若惊,“我真能和先生同桌进餐吗?” 【还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卫彰这样想着,却不知道他下意识与之攀比的祁尧,都已经和云子猗一起手牵手逛过街了。 “怎么不可以?”云子猗含笑反问,“这会儿不在课堂上,没那么多规矩,放心。” “谢谢先生!”卫彰笑得几乎要看不见双眼,想着云子猗说没那么多规矩,还大着胆子凑近跟先生贴贴,“是在先生府里吃吗,还是……哦,对了,先生还病着呢,应该不能出门。” 【哎呀,怎么回事,我明明没病,一看见先生也糊涂了。】 云子猗瞧着他兴奋过度的模样,神色无奈也纵容,吩咐下去开始准备晚膳,两人坐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云子猗知道卫彰是个自己就知道努力上进的孩子,难得课余时间单独相处一会儿,也不愿意再给孩子太大的压力,说的都是些往日里的小事趣事,并不往课业上引。 卫彰确实第一次私下里和无比喜欢的云先生这样亲密,紧张又兴奋,起初还全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可跟云子猗这样说着话,看着他温润平和的眉眼,竟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云子猗看着卫彰逐渐松弛下来的神情,眉眼间渐渐染上笑意。 没过多久,晚膳端上桌,卫彰出身武将世家,家里没太多规矩,云子猗也没拘着一个半大孩子非要食不言寝不语的,只让他当作平时在家一样就好。 索性大家族出来的孩子再如何也不会太失了体统,卫彰也有心想在先生面前博个好印象,在家还有几分顽皮闹腾劲儿,在云子猗面前却乖巧温顺的不得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临近散席的时候,才又有两人上了门。 竟是向来互看不顺眼的祁尧和祁煦一起上门来了。 “先生。”两人一起进了门,同时开了口,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用飞快移开视线。 【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 云子猗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起身来迎:“两位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先生快坐下歇着,和学生客气什么。”祁尧忙上前把云子猗按回座椅上,语气间紧迫又担忧,“听说先生病了,好些了吗?” “我真没事。”云子猗笑着摆摆手,“殿下不必担忧。” “还说没事呢……”祁尧瘪瘪嘴,上去就拉先生的手,半点儿不顾及边上那两个人的存在,“先生脸色都这么差了,还逞强。” 云子猗被他直截了当地戳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找补道:“真的没有,已经比早上好许多了。” 祁尧一听这话,反倒越发忧心了。 【比早上好许多了脸色还这么差,早上又该是什么模样?】 云子猗没想到他会这样想,原本是宽慰的话,反倒适得其反了。 怪不得原主会落得那般下场,“君心难测”这四个字真不是说说而已,谁知道自己随口间一句话,落在对方心里又会理解成什么模样? 云子猗不禁想,若是自己没有系统,没有读心术的金手指,又能做成什么结局呢? 这样的胡思乱想和纠结不过一瞬,很快又释然了。 他这会儿想这些事有什么意义,无论如何,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祁尧,每一言每一语间,都是无比真挚的喜爱和担忧。 拿一个甚至无法确定真假的故事中阴晴不定的君王,去代入面前活生生的,待他无比真诚的孩子,他也实在有些魔怔了。 云子猗想,大约渡劫完成却没能成功飞升这事,多少还是有些扰乱了他的道心,骤然来到陌生的时空做莫名其妙的任务,也让他无法完全静下心来,活了几千年的人了,竟还会犯这样的错误。 以后的事还没发生,而云子猗相信,此刻在他面前的祁尧,绝不会伤害他。 “先生是该好好补一补的。”祁煦寻见话头插进来,“我来之前问过太医了,太医可是说先生的身子得仔细将养着,切不可操心劳碌的。” “我心中有数的。”云子猗被两个孩子这样嘱咐教训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却又蓦地听到三人一同响起的心声。 【先生的小动作好可爱啊。】 云子猗:“……” 被小辈说可爱什么的,也不知道这话算不算是夸奖…… “两位殿下是一起过来的?”云子猗再次转移话题。 一提起这茬,两人就不大高兴了,嫌弃地瞥了对方一眼,祁尧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听说先生病了,一下课就去求见父皇想出宫来看先生,哪想到在父皇那儿撞见他了。” 祁煦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而后才接道:“也是巧了,我那会儿也在跟父皇说想出来看看先生呢,恰巧皇兄也来了,父皇就让我们两个一块儿过来了。” “那还要多谢两位殿下的厚爱了。”云子猗眸光颤了颤,有些感动,本就精致漂亮的眉眼因着极尽温柔的神色,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两位殿下这个点儿过来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呢,这不是急着来看先生嘛。”祁尧立马开始跟云子猗撒娇,“先生这是刚吃完吗?” “是啊,还真是不巧。”云子猗点点头,拉过干坐了半天不敢开口的卫彰,“正好今儿元诚也过来看我,刚吃完你们就过来了。” “这样啊……”祁尧应着,冷冷瞥了卫彰一眼,“那他还挺幸运的。” 连祁煦也第一次看自家伴读这般不顺眼起来。 【这倒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第10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0 三个小孩儿到底记得先生还病着呢,也不敢在府上打扰太久,探望过了就打算告辞。 云子猗原想起身相送,却是被三个学生硬生生按回了屋里。 “先生好好休息,近来翰林院也没什么事,多歇几日也无妨。”祁煦揪着云子猗的衣袖,小声道,“要不我回去跟父皇说说,让太医在先生府上多叨扰几日,好生为先生调理一下?” “我真的……”云子猗刚想开口,却被少年人温热的指腹抵上了唇。 “先生这次就依我吧。”祁煦凑近小声道,“先生还答应我过阵子陪我出去玩呢,万一到时候又病倒了,可不是要失约了。” 【先生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说,先生应当会同意的吧?】 云子猗垂眸轻笑,无奈点头:“好,那就多谢殿下了。” 祁煦满意地弯眸,还悄悄向祁尧投以一个得意的目光。 祁尧气结,又不能在云子猗面前说什么,只能在心底又给祁煦记上一笔。 【讨人厌的家伙。】 卫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默默往云子猗身边凑了凑。 云子猗含笑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声问道:“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我遣人送你回去?” “有的,车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卫彰也小声跟他咬耳朵,“就是不知道我今日走了,明天还想再来看望先生,先生还欢不欢迎?” “只要不影响学业,随时欢迎。”云子猗点头答应下来。 【先生性子太好了,总是这么好说话。】 卫彰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位暗自较劲的天潢贵胄发现又被人钻了空子,立马停止了内讧,一致对外,拉着卫彰飞快告辞了。 —— 云子猗在家养了几日病,就开始处理这些日耽搁的工作,一方面是上书房落下的课程,加上翰林院的琐事,连着忙了小半月才处理完,人也又清减了几分。 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便是接连不断的邀约。 他是新科状元,一代大儒的关门弟子,又深受帝王器重,想与之交好的人数不胜数,虽然他无意交际,但一些同期进士,以及翰林院同僚的邀约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总得时不时去露露面。 “先生又要出去忙啊?” 上次之后,卫彰就时不时来云子猗府上拜访,知道他近来忙,也不多逗留,就送些补品,或是京城有名的小吃来,因为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加上之前允诺了卫彰可以随时来玩,倒让云子猗不好拒绝了。 “嗯,同期的几个朋友约了去品茶。”云子猗点点头,看着卫彰轻车熟路地将伴手礼递给侍从,神色有些无奈,“都说了,不必每次过来都带东西的。” “那怎么行。”卫彰已然是轻车熟路地挽住云子猗的手臂撒娇,“父亲知道我空着手来先生家,肯定要责骂我的,先生舍得我回家挨骂吗?” 云子猗轻笑一声,微微摇头:“拿你没办法。” “也不止我的,这次还有锦筵的份呢。”卫彰很是享受云子猗待他这般亲昵又纵容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拉过一边一直讷讷不敢吭声的何锦筵,“我们在路上遇见的,他听说我来拜访先生,也想来看看,先生不介意吧?” “当然。”云子猗笑得真挚而温柔。 何锦筵只是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就倏地红透了脸:“抱歉,先生,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他年岁小些,人也瘦小,比卫彰还矮了一个头还多些,云子猗和他说话时,便体贴地俯下身,不让这个本就腼腆的孩子感受到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锦筵来找我是有功课不明白吗?” “没有。”何锦筵红着脸摇头,“就是……也想看看先生。” 云子猗看他可爱,没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真是不巧,我今日有约了,等下就要出门,下次你若还有时间来玩,我再好好招待你们,好不好?” “嗯嗯,不打扰先生了。”卫彰乖觉得很,立马点头道。 何锦筵也点点头,又踌躇着开口:“我以后,还能来见先生吗?” “嗯,随时欢迎。”云子猗对自己的学生自然一视同仁。 卫彰听着却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先生对别人也这么说啊……还以为先生对我有些特别呢。】 何锦筵却是没忍住翘起唇角,开心也开心得含蓄内敛:“多谢先生。” 【先生真好。】 两个孩子很快告辞离开,云子猗笑着和他们道别,脸上神色却在两人离开之后,一点点凝重了下来。 很奇怪。 像是种没由来的直觉,这个孩子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在意。 何锦筵向来是个沉默孤僻的孩子,和他并没有什么课业之外的交集,虽然名义上是祁尧的伴读,但祁尧不喜欢他这阴郁的性子,跟他并不亲近,和其他孩子也玩不到一起去,也就书房中年纪最大,玩得最开的卫彰还能和他说得上几句话。 对于云子猗来说,除了第一次去上书房,被卫彰撞伤时何锦筵帮他端过一杯茶之外,唯一的特别之处,是偶然间听到过一次他的心声。 彼时他还不曾和何锦筵有过交谈,是后来才认出那道声音的来由。 其实只说心声的内容也算不上怪异,不过是夸赞他“漂亮”,渴望他的目光。 只是那时他们刚刚相识,这样突兀却浓郁的喜爱,难免令云子猗有些莫名。 他虽不会因此对何锦筵生出什么看法来,只是难免记在心里。 系统给他的“背景故事”很是简略,被提及姓名的除了祁尧和祁煦,以及一位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年轻将军,卫彰,便只有何锦筵。 那个在祁尧面前进言挑唆,称原主与祁煦勾连,有谋逆之相的人。 可如今看来,何锦筵并不讨厌他,甚至于从一开始就是喜欢的。 为何日后会走到那一步呢? 可惜那个让他攒功德的倒霉系统平日都寻不见踪影,他这些疑惑,也无从查证了。 第11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1 这之后,卫彰和何锦筵两人都开始三天两头往云子猗府上跑。 “昨日在先生府上和先生一起看话本来着。”卫彰藏不住事儿,见到人就忍不住开始炫耀,“没想到云先生这样的人也会看这种闲书,还跟我讨论里面的武功呢。” “云先生看的是哪一本?”他旁边的少年惊奇地问道,“我也想看看先生看过的话本。”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卫彰神色得意,“你想知道的话,自己问先生去。” “那就去问先生,云先生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另一个少年开口道。 卫彰并没有因此语噎,只是轻哼一声:“随便你们,反正只有我是和先生一起看的。” “好羡慕,我也想去云先生府上拜访……”那人长叹一声,趴在了书桌上。 “啧。”不远处偷听的祁尧偷偷撇了撇嘴。 整天去打扰先生,不知轻重的家伙。 祁煦则是装模作样地翻过一页书,只是一下子没控制住力气,撕破了书角。 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宫外可以随意走动吗,要不是他出不了宫,哪还有这家伙什么事。 反正再有一个多月,先生可是要单独陪他过生辰的。 “说我什么呢,我可听见了。”云子猗笑盈盈地走到卫彰身后,悠然开口。 卫彰惊喜地回头:“先生?怎么现在过来了?” 今日原本不是云子猗来上书房上课的。 “有些事要办,顺路来送个东西。”云子猗也确实不是平日来书房的装扮,书房规矩少,几位夫子平日都是简素的长衫,他今日却是一丝不苟的官服,虽然是一贯眉目含笑的温润模样,却也平白多了几分清冷肃穆。 “是这样啊。”卫彰托腮直直盯着云子猗看,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先生穿官服也是玉树临风。” 云子猗轻笑一声,微微摇头,三两步来到何锦筵面前,将一个玉坠子放在他桌上,举手投足间,衣上鹤翩跹欲飞:“下次别忘了。” 何锦筵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又飞快低下头,拿起那个坠子:“多谢先生,给先生添麻烦了。” “没事,顺路而已。”云子猗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坐下,“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何锦筵攥紧手中的坠子,点点头:“先生慢走。” 云子猗刚转身离开,还没来得及踏出房门,就被祁尧别扭的心声惊得脚步一顿。 【先生专程来给那家伙送东西就算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果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新欢旧爱……这些东西可不是他教的。 倒是这些日看下来,何锦筵似乎确实只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罢了。 何锦筵的堂兄何锦箴是与他同期的二甲进士,之前一次茶宴上云子猗也向他打听过几句何锦筵的事,算是多了些了解,知道他和祁尧一样,也是个生母早逝的孩子,所以当年才会被选为太子的伴读。 只不过与万众瞩目的太子不同,在王公贵族子弟遍地的上书房,何锦筵除了太子伴读的身份,实在没有什么惹眼之处,偏偏祁尧又不怎么待见他的模样,他也不擅长主动和旁人交际,本就内向的何锦筵便在这样的境况中一日日沉默下来。 虽然那种古怪的在意感依旧没有打消,但至少多了点了解,也更容易理解这个孩子的心理。 意外的波澜平息,云子猗放下心来,日子也成了平淡安然的模样,盛夏渐衰,七月流火,转眼就入了秋。 也就临近了祁煦的生辰。 云子猗其实不大擅长玩乐,也没策划过旁人的生辰,思索了几日,打算直接问问祁煦自己有什么想法。 与其自己琢磨还很有可能不合祁煦的心意,还不如问问他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辰。 “我也不知道……” 祁煦原本的心思不过是祁尧有的,他便也想拥有,这些日对这位年轻先生的喜欢越发真切之后,对这次生辰也才真正希冀起来,却也未曾想过这该是怎样一个生辰。 或者说,这该是怎样一个生辰。 云子猗也没让他空想,这些天做足了功课,寻了不少京城周遭有趣的地方给祁煦作参考:“殿下随心挑就是,无论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祁煦轻轻点点头,低头的瞬间,竟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大约是身为当朝唯二的皇子之一,生母又是位高权重的贵妃,他生来就在风口浪尖上,从小到大,有太多人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 无论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这样的话,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 【好想抱抱先生,不知先生会不会嫌我轻浮无礼。】 云子猗俯下身,看着他禁不住泛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殿下怎么了?” “没有。”祁煦摇摇头,没好意思把想法宣之于口,将话题引了回去,“先生之前和皇兄出去,都做了什么?” “就是在外面走了走而已。”云子猗无奈一笑,当即明白这孩子还惦记着跟祁尧较劲呢,“不过时间也不长,散散心罢了。” “先生也随意带我去散散心吧。”祁煦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妥,云子猗本就是来问他生辰那日想做什么,这样说岂不是又把问题推回去了,忙补充道,“这时节荷花还没谢尽,先生带我去京郊游湖可好?” “好,我去安排。”云子猗欣然答允。 祁煦难得露出一个无比纯粹欢欣的笑意,语气也不由自主的上扬:“先生还是注意身子,不必太劳心了,先生愿意陪我过生辰我就足够开心了。” 【若是……能再与先生亲近些,就更好了。】 “好。”云子猗含笑点头,广袖间的指尖微动,到底没遂了祁煦的心愿,主动与他相拥。 毕竟身份有别,无论是师长和学生,又或是臣子与皇子,这个动作都不该由他来做。 还是等祁煦自己开这个口吧。 第12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2 出宫过生辰的事,祁煦早早请示过父皇,他在皇帝面前向来是一等一的得脸,生辰的一切安排自然都顺心遂意。 到了这日,云子猗早已在京郊的湖上备好了游船,周遭做过排查,也有皇帝和贵妃安排的守卫,不说万无一失,也绝对说得上谨慎。 初秋天里实在没剩下多少荷花,不过两人都并非当真热衷于赏花煮酒,反倒是在清爽的秋日里游湖这件事本身更令人心情愉悦。 两人上了船,始发的船还有些摇晃,便先进了船舱。 船舱里摆着不少茶点,云子猗跟卫彰打听过祁煦的喜好,准备的东西无一不合他的口味。 两人坐在船舱里,品着茶闲聊起来。 “湖上除了这点残荷,风光可是比不得御湖的,不知殿下有没有失望?”云子猗难得穿了身颜色鲜亮的衣裳,藕荷色长衫衬得人明秀清俊,比起往日的温润书生,更像是钟灵毓秀的少年郎,手中折扇一展,十足的潇洒。 祁煦的目光几乎没法从自家先生身上移开,只是这样注视着他,都好像能轻易滋生万千欢喜。 “自然不会。”祁煦感受着胸膛间的鼓噪,弯起的眸中盛满了秋阳,“御湖那里全是父皇的妃子,我从小到大都不曾去过几回,哪比得上宫外自在。” 云子猗无奈地笑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别让旁人听见。” “我明白的。”祁煦也跟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自然知道这种话不好乱说,他身为皇子更要谨言慎行,只是在云子猗面前才透露几分心声。 祁煦不是不知道云子猗就算不参与朝堂纷争,名义上也是太子的人,只是总在不由自主间,对他卸下心防,更何况,就因为他是父皇指派给太子的先生,自然早已被所有人预设了立场,哪怕是自己在云子猗面前说了再不该说的话,经他之口转述出去,也成了凭空捏造,没人会相信。 这些心思被云子猗一字不落地尽收耳底,非但没有不悦,反倒有些唏嘘。 祁煦过了生辰也不过十一岁,却因为生在风口浪尖上,如今连一句话背后都藏了这么多心思,他听着都难免觉得疲倦。 何况要在这样处处谨慎,处处留心的境况中度过一生。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般,若非有个读心之术,在这朝堂党争之中大约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算真能攒够所谓的功德飞升成仙,也不见得真能寻见一片真正宁和的世外桃源。 云子猗轻叹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温声开口:“快到湖中央了,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听先生的。”祁煦自然点头。 初秋的风还带着夏日的余热,可这点儿热却无半分燥意,只是柔和的温,又在这温中透出一点冷,却不是彻骨的寒,只是属于初秋的微凉。 这样的风带着湖上湿润的水汽袭来,吹得人遍身舒坦。 这时节还没什么枯槁的模样,湖边草木绿得盎然,若非人人皆知这是一年间由盛而衰的秋,只怕看来还是一派的生机勃勃。 天地万物哪懂什么众生皆苦,没到凋零的时刻,便都自顾自的美着。 “宫里没有荷花池,听母妃说行宫有,很是漂亮,虽说我没跟着去过,但今日瞧着这荷花也不过如此,倒不觉得可惜了。”祁煦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听不出多少失望,反倒兴致勃勃,“依我看来,还不如先生今日这身衣裳好看。” 云子猗闻言忍俊不禁:“我挑这衣裳原是为了应景,现在看倒是喧宾夺主了。” “怎么能说喧宾夺主,那些荷花算得了什么,先生才是我这一日的主角。”祁煦笑盈盈道。 “荣幸之至。”云子猗含笑点头,顺着他说道。 祁煦顺势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整个人贴在云子猗身上,看了两眼不远处的荷花,又看看一身藕荷色长衫的云子猗,目光就也一并也粘在了云子猗身上。 云先生确实是“人比花娇”,谁看见了他,还有心思再去赏什么花啊。 云子猗感受到祁煦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刚想开口调侃一句,却忽地发觉这一片祥和之中传来危险的异动。 他是在修真界的刀光剑影中杀到顶峰的人,就算没了从前能在方圆百里间明察秋毫的神识,也远比寻常人敏锐。 更不必说对杀气的感知。 云子猗未及深思,便先拉着祁煦飞快进了船舱。 虽说之前排查过周遭,但若真有别有用心之人,说到底还是防不胜防,湖面空旷,周遭又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实在太适合刺客藏身,甚至连侍卫和船夫,在此刻也无法完全信任。 “先生这是怎么了?”祁煦被骤然拉进船舱,倒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只是不解道。 “殿下小心些。”云子猗来不及解释,只神情凝重地嘱咐了这么一句。 祁煦却是立即心领神会,再不多问,自觉待在远离窗户的角落,不敢轻举妄动。 果不其然,不过几息之间,数枚羽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在船舱上,整艘船都剧烈摇晃起来。 更有甚者,还有几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刺客登上了船。 幸好这船造得足够大且牢固,刺客人数也算不得多,船只并没有沉没的风险,箭矢没有再度袭来,岸边还隐隐传来厮杀声,看来至少岸上的侍卫还是靠谱的。 船上的侍卫和船夫却是转瞬间便已不见了踪影,不是遭了刺客毒手落水,便是与刺客有所勾连。 云子猗带着把防身的短剑,凭这些刺客的人数和身手,就算要护着祁煦,他也应付得来。 可如火如荼的交锋间,云子猗却发现了异常。 这些刺客看似是冲祁煦而来,此刻却好像完全被他牵制住了一般,轻易便本末倒置了。 就算是想先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也有些不合理,明明身手都还不错,却并不针对要害,好像非但没想要他的性命,也不想伤了祁煦。 电光火石间,种种怪异便在脑海中连成了线。 云子猗手中利剑刺入一名刺客的喉咙,殷红的血飞溅到他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透出中凄厉的鲜妍。 “原来如此。” 第13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3 这些刺客,只怕是贵妃一派的人安排的。 也就是祁煦的母妃。 除了她,云子猗想不到其他有动机这么做的人。 太子有法统支持,母族在朝中也有足够的话语权,照理说是地位稳固,可地位再稳固,也挡不住旁人的野心。 当今圣上就这两个孩子,贵妃的出身也是不逊于先皇后的名门望族,不是没有登上后位的可能,甚至连年纪,祁煦也和祁尧相差无几,怎么可能对那个位置没有半分想法。 何况就云子猗这段时间来听到的祁煦的心声而言,他的母妃,甚至于他自己,对帝位的想法都绝不止一星半点。 周遭守卫是皇帝和贵妃一起布置的,船夫也是经她安排,她若是想动手脚,比旁人容易得多。 而祁煦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祁尧。 甚至于陪祁煦出宫,遇上这场刺杀的他,名义上也是太子一党的人。 不过就目前祁煦的反应来看,他对此事应该并不知情。 但无论这场刺杀结局如何,都会给他和祁尧招致无尽的麻烦。 云子猗稍稍思索,在听到船舱外援兵赶至的瞬间,下了决心。 在祁煦和赶到的侍卫看来,就是云子猗在与刺客的周旋中逐渐力竭,一时不慎,没察觉到那柄从身后刺来的匕首。 锋刃顷刻刺穿了初秋简薄的衣衫,温热的鲜血飞溅,连刺客似乎都有一瞬间的恍神。 云子猗朝着祁煦的方向栽倒,祁煦下意识伸手接住他,云子猗无力的手也虚搭上他的脊背。 像是个带着血腥味的相拥。 祁煦这般年纪,还是第一次尝到这般六神无主的滋味,甚至有一瞬间,都忘了该如何言语。 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云,云先生?” 云子猗感受着背后的剧痛和 流逝的鲜血,尝试着开口时,早已失了力气,竭力发出的声音,也已虚弱得几不可闻。 “别怕。” 祁煦连唇瓣都在发颤,泪水不住地落下,却还是点头应着:“我,我没事,先生也别怕,已经没事了,你也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云子猗连点头的动作都已是微乎其微,听着耳畔的打斗声渐止,确认赶来的侍卫已经将刺客尽数制服,这才放心地彻底昏迷过去。 —— 云子猗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沉重的眼皮刚抬起一条缝,他就感受到周遭的环境与自己的宅邸迥异,陈设华贵,空气中的熏香虽然并不浓郁,但也绝对与他府上的书墨气息和浅淡药香截然不同。 不出意外的话,大约是在宫里。 “先生醒了?” 耳畔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是祁煦。 祁煦自他受伤昏迷之后就一直在旁守着,他一醒来,自然立马就能发觉:“先生终于醒了,快,快去请太医进来。” 旁边的侍从得令匆匆退下,祁煦也像是终于将悬了太久的心放下,一时卸了力气,险些跌坐在地,趴在床边,嗓音有些发闷:“可真是吓死我了,先生足足昏迷了一天多呢,不过太医说,只要能醒过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幸好……” 【没想到母妃会选在我生辰时做这样的事,幸好先生醒了,不然……】 云子猗了然,看来他昏迷的一天多时间里,祁煦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他对自己的伤倒无甚担忧,他在行动时就算好了,这一刀只是临近要害,并非致命伤,会昏迷这么久主要还是这副身躯太过虚弱的缘故。 不过这伤自然是显得越严重越好,若是他都险些丢了性命,自然也不会被怀疑和刺客有什么关联,太子也会因此减轻嫌疑。 这一遭,应当是渡过去了。 说来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些日子还真是多灾多难,与其说是攒功德,倒更像是渡劫来了。 “咳,殿下没事吧?”云子猗虚弱地开口,嗓音沙哑却温和。 “我没事,先生不用担心我,好好休养便是。”祁煦说着话,想也不想便起身斟茶,亲自端到云子猗榻前。 侍从带着太医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殿下,这可使不得。”侍从忙上前接过茶盏,“这些事,您唤奴才来就行。” “这有什么,先生如今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祁煦的目光闪了闪,很快又盛了笑意,轻手轻脚地搀着云子猗坐起来,再次拿过茶盏。 “有劳殿下了。”云子猗弯眸一笑,他倒不是不知祁煦此举不妥,只是此刻实在没力气逞强了。 听到他这么说,祁煦倏尔松了口气。 幸好先生没同他客套,虽说只是杯水车薪,但让他做些什么,多少也能稍稍缓解心头的愧意。 侍从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太医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默不作声地上前诊治。 “云大人的伤已无性命之忧,不过还是要好好休养,内服外敷的药都要每日按时服用和更换,这些日的活动,饮食也要格外注意。” “我记得了。”云子猗点点头,温声应着,“劳您费心。” “这都是下官应尽之责。”太医忙作揖道。 祁煦听着,也趁机开口:“太医这样说,不若先生就在我这儿多休养些时日,如今的状况,父皇和母妃定然都会同意的。” “殿下。”云子猗却是不赞同,“外臣怎好在宫中久住,不合规矩,影响也不好。” “可先生是为我受伤的,先生伤得这般重,就这样让先生回去,外头那些人不知道该怎么议论我呢。”祁煦反应快,瞬间想好了说辞,“先生就当是为我着想,这回就依了我,可好?” 云子猗扯了扯苍白的唇,勾起一点无奈的笑意:“殿下这样说,臣不答应都像是不近人情了。” “那我可就当先生是答应了!”祁煦笑弯了眼眸,除却欢喜,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得意。 祁尧也好,卫彰也罢,一个个自诩跟先生如何亲近,先生头一次在外小住,还不是同他在一起。 第14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4 祁尧逮到机会来探望云子猗时,已然又过了一日。 云子猗的气色比前一日好了些许,唇上颊边添了两分血色,可落在出事后第一次见到他的祁尧眼里,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先生的伤……如何了?”祁尧开口时,都下意识放低了语调。 “没那么严重。”云子猗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就是整日这么躺着,骨头都僵了。” “我可听太医说了,先生那道伤但凡再深一点,离要害再近一点,我只怕都见不到先生了。”祁尧说着,眼眶都有些发涨,“原本我前日就想来的,祁煦那家伙一直三推四阻的,一会儿说先生还未苏醒,一会儿又说先生要静养不便打扰,硬生生耽搁到今日。” “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心领了。”云子猗轻笑着开口,“二殿下也并非搪塞阻拦,臣确实是昨日才苏醒的,太医也吩咐了要静养,少耗费精神,没多久就又睡下了。” “先生倒是处处向着他说话。”祁尧咕哝了一句,说不上是郁闷还是委屈,总归心里不大痛快。 【原本该是我和先生最亲近的,如今竟开始帮旁人说话了……祁煦那家伙,果真最会蛊惑人心。】 云子猗早知道他们不对付,打小的恩怨,不是劝解几句就解得开的,何况自家亲兄弟的事,本也不该他一个外人多言,便转了话头:“殿下这几日怎么样了,功课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先生放心。”祁尧语气无奈,谆谆道,“先生的当务之急,可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若是担心我的功课,不如早早好起来亲自来上书房看着。” “好。”云子猗也没想到自己一句问询,反倒被学生说教一通,有些哭笑不得。 “我这次带了许多补品来,问过太医了,都是对先生的伤有所裨益的,先生可得记得服用。”祁尧一说起来,越发没完没了。 “臣记下了。”云子猗含笑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祁尧的肩,凑近些许低声问,“这次的事,殿下有没有受牵连?” 祁尧年岁虽轻,却是自幼在权力倾轧中浸淫长大的,云子猗一句话,立马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先生放心,我没事,也是多亏了先生,若非有先生在,这次只怕麻烦不小。” “殿下这么说可是折煞臣了。”云子猗轻叹一声,“如果不是臣带着二殿下出宫,想来也不会有这一遭。” “怎么会。”祁尧攥住云子猗的手,轻轻摩挲,“若是他们想陷害我,总有千百种法子,和先生何干。” 云子猗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睫轻颤。 “是啊。” 权力中心的风暴,哪有真正平息的时候,没有今日,也有明日,只要有利可图,争斗就不会停止。 —— 云子猗被祁煦在宫里留了一个多月,伤都快痊愈了才肯放他回去,幸好以祁煦现在的年纪,在宫里早已有了自己的住处,和嫔妃的居所也有些距离,他养伤也极少出门,倒没遇见什么尴尬的事。 祁煦自是一有空就黏在云子猗身边,祁尧也三天两头来访,连上书房的其他几位王公子弟和伴读都没少上门探病,送来的各色补品都快堆不下了。 刺杀一事最终以前朝逆党作乱作结,既没牵扯上祁尧,也没牵连出祁煦一脉的人,算是以最“合理”的方式,体面收场。 云子猗回府后又休养了一段时日,伤彻底痊愈后便回到上书房任职。 “云先生!”卫彰自是动作最快的,“您今日过来,可是大好了?” “自然。”云子猗点点头,笑道,“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瞧着又高了些。” “何止几日,我都快一个月没见到先生了。”卫彰委屈得很,“二殿下总拦着我们,都不让我们去探望先生。” “太医吩咐了要静养,你别怪他。”云子猗解释道。 【我哪里敢啊。】 卫彰在心底咕哝一句,却也没再说什么。 云子猗向来为学生们所喜,他一回来,众人皆是欢喜的,祁煦看着云子猗痊愈,虽也庆幸,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上书房的人可真多……还是之前那段日子好,先生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可惜,不能一直如此。】 云子猗觉得好笑,祁煦虽说是皇子,如今的年纪,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 —— 假刺杀这一击未中,虽说没有真正露馅,到底打草惊蛇,贵妃一派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太子一派的人稳坐钓鱼台,也无甚动作。 暗潮涌动的朝堂,竟也难得维持了一段时间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云子猗倒算是因祸得福,因着在刺杀中护下二皇子的功劳,圣恩愈隆,一举升任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不过到底无甚实权,又深得帝王的器重信任,也并不惹人眼红忌惮,日子还算清净。 转眼经年,祁尧和祁煦都到了自己出宫建府的年纪,初涉朝堂,云子猗也不必再去上书房任职,只用看顾太子一人的功课。 他对凡尘间的功名利禄并无兴致,更不愿卷入朝堂党争,便不去沾染权势,只担些名头好听的闲职,既全了皇帝惜才的名声,又不惹眼,放眼整个京城,都不见得有人比他过得自在。 “先生写什么呢?” 云子猗一笔刚落,身后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太子殿下?”云子猗蓦地回眸,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祁尧,有些惊喜,“不是去和州办差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和州离京城不远,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自是很快就能回来。”祁尧站在云子猗身后,俯身凑近,双臂交叠搭在他胸前,“先生写什么呢?” “闲来无事,随便写写罢了。”云子猗搁下笔,轻轻抚一抚祁尧搭在他身前的手,“殿下风尘仆仆刚回来,怎地不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久不见,我自然想赶紧来见先生。”祁尧反手攥住云子猗的手,“先生都不想我吗?” “自是想念殿下的。”于云子猗而言,这不过半月的别离实在不过弹指一挥间,却还是偏过头看向他,顺着他应道,“可去拜见过陛下了?” 祁尧弯眸笑笑:“当然,先生放心吧。” 【真是,我都多大了,先生总还在这些事上不放心。】 云子猗也是低头一笑,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神色温和而欣慰道。 “好,我放心。” 第15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5 祁尧在云子猗府上待了两个时辰才舍得走,离开前还顺走了云子猗随手写下的几句诗文。 “欹枕一溪雨,长醉谢行舟。”祁尧将那寥寥数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有些无奈地笑起来,问身旁的侍从,“先生又出游了?” “云大人前些日和翰林院的大人们趁着休沐出去踏青了。”侍从也是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问询,立即回答道,“虽说那日下了些雨,却也没扰了几位大人的兴致,一早出的门,黄昏时分才回来。” “下着雨还出去踏青,先生还真是……”祁尧笑意渐淡,叹了口气,“太胡闹了。” 侍从劝了句:“殿下放心,不过是飘了些雨丝,想来无大碍的。” “那也不成,先生的身子骨那般虚弱,稍有不慎便要出事,甚至呕血不止,卧病在床都是常事,哪容得这样折腾。”祁尧说着,蹙起眉头,“这么些年了,怎么养着都不见好,我真是害怕……” “殿下……”侍从轻声开口提醒了一声。 祁尧也自知这话不能再说下去,只是忍不住又频频叹息:“不成,总是得再想想法子,宫里那帮太医也是不济事,调理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半点儿成效。” 侍从半是劝慰半是讨好道:“殿下不是早在民间召集神医了吗,殿下对云大人之心当真难得,也难怪人人称颂殿下尊师重道呢。” “人人称颂?”祁尧轻喃着,倏尔一笑。 他待先生之心哪该是人人称颂,若是真将心剖开了,将其中肮脏污秽的私隐昭然于天下,他只怕要落个万世唾骂的下场。 —— 不止祁尧,祁煦封了汉王,出宫开府后便也正式步入朝堂。 祁尧第一件差事去了就近的和州,祁煦却是主动领了去路遥的茱州的差事,查一桩贪腐案。 “殿下何苦揽这苦差事。”随祁煦一道来的吏部侍郎高仪有些不赞同,“茱州那地方,千里迢迢,一来一回数月工夫不说,途中只怕也不太平,茱州知州还与宣王有姻亲,这差事办好了也不见得有多大功劳,反倒得罪人。” “父皇的意思本就是让我们历练。”祁煦笑笑,却是对高仪的话不以为然,“茱州可不就是最适合历练的地方。” 父皇知道他要去茱州,面上虽不显,可种种举动间,也昭示着他是赞同的。 何况……连云先生知道他这一别得数月才能回来,临行前还主动来送他了呢。 “高大人放心,有下官在,这一程定保汉王殿下无虞。”卫彰在一旁笑盈盈的接话,他在前一年的武举拔了头筹,加之卫家祖荫和祁煦的情面,便成了五品昭武将军。 卫家满门忠烈,功勋卓着,非但有镇国公老爷子,连卫彰的父亲也是车骑将军,虽说高仪身为吏部侍郎,不见得当真把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也不敢驳他的面子,点头称是。 “怎么瞧着你总跟偷着乐似的?”祁煦却发觉这家伙有些不对劲儿。 卫彰像是终于等到他问这一句,得意地捧起随身佩戴的玉佩,喜滋滋道:“这是昨儿出发前,先生亲手送给我的,还是祥云的纹路。” 饶是如今的祁煦,听着这话也没忍住变了脸色,抿一抿唇,语气带刺道:“你之前去禹州办差,不是带了柄棠溪剑给先生吗,照先生的性子,想来也只是回礼罢了。” 卫彰不在意他的酸言酸语,依旧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先生说玉能养人,我日日在刀光剑影里,只怕不懂得爱惜自己,有这玉佩在身边,也算是替他护着我了。” “先生倒是一贯会哄人的。”祁煦心里酸得翻江倒海,神色也只是淡淡,“他对谁都这么说罢了。” 卫彰撇撇嘴,虽是没再反驳他,多少有点儿不赞同的意思。 这些年他也瞧出来了,祁煦的想法总是奇怪得很,换作他们这些在乎先生的人,哪怕尊贵如太子殿下,也总希望自己在先生心里更特殊,更重要。 可对祁煦而言,他似乎总希望证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论换了谁,在这样的状况下,先生都是一样的举动,一样的言语。 莫名其妙。 祁煦见他不语,倒没当自己真赢了这场口舌之争,却也不再说下去。 他自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些事本就是如此,不论是教过的学生还是同僚,但凡给云子猗带些贵重的礼物,总能收到相当的回礼。 云先生就是这般的性子,事事做得滴水不漏,瞧着对谁都好,实则个个泾渭分明,不肯让自己觉得亏欠半分。 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出格”,是属于他的。 在那场刺杀中舍命相护,事后还在宫里,在他的住处住了那样久。 虽说在宫里住下是他求来的,可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先生同意了,便是为他破例了。 祁煦不觉得是他自作多情,这点点滴滴间,分明就昭示着,他对于云子猗而言,就是特殊的存在。 虽说……只怕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这样想的罢了。 茱州一程单途中就要耗上一个月,两人虽一时沉默了,总还有无数机会再挑起话头。 而无论从什么话题起始,两人聊着聊着,总能七拐八绕地扯到云子猗身上。 祁煦和卫彰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唯独一路上都得跟他们一起,却从来插不进去话的高仪满脸莫名。 那位云大人明明和这桩差事半分关系都没有,怎么好像无处不在呢? 第16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6 “元诚他们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吧。”云子猗算着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祁尧原本在练字,闻言搁下笔,抬起头:“茱州那么远,这会儿他们指不定才到呢,先生怎地突然想起这茬来了?” 【真是的,都跑那么远了,怎么还能叫先生惦记着他们。】 “刚看到一篇奇石记,说茱州石林风貌奇崛,就想起他们来了。”云子猗将手中的书搁在桌案上,起身走到祁尧身侧,“殿下的字越发漂亮了。” 祁尧的脸色瞬间阴转晴,语气里透着不自觉的撒娇和得意:“都是先生教得好。” 云子猗笑笑,微微摇头。 有道是字如其人,祁尧是在最繁花似锦的地方长大的,字也写得浓墨重彩,雍容华贵,他虽是教过些,可祁尧的字和他实在没几分相似。 祁尧看见云子猗摇头,唇畔也依旧带着笑,自然地揽上他的胳膊,虽是一句玩笑话,语气里也满是亲昵:“先生,鸳鸯两字怎生书?” 云子猗听着这话,又瞧着纸上的“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拿起笔,俯身填了后半阙。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这词……”云子猗写完,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怎么突然想起来写这个?” 祁尧低着头,看了看纸上两行近乎迥异,却又莫名和谐的字迹,又握起云子猗的手,轻轻揉捏他的指尖:“也是书上看见了,便随手写写罢了。” 【先生的手当真好看,若是帮人画眉,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 云子猗知道他这话是随口敷衍,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而是顺着说下去:“殿下也到想这些的年纪了,前两日陛下还跟臣说起,殿下大婚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是吗?”祁尧神色一僵,好半天才勉强牵起唇角,“我现在忙着呢,这两日刚进了户部,那些个卷宗账本看得我头疼,哪有心思想这些。” “陛下的意思是说,殿下如今出了宫,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偌大的东宫,也需要人操持。”云子猗温声细语地哄劝道。 “东宫这么多管家侍从呢,哪还需要旁人操持,那岂不是白给他们发薪俸了。”祁尧压着心头窜起的无名火,可语气里还是透出了不悦和委屈,“先生说这么多,难道是盼着我娶妻不成?” 云子猗叹了口气:“臣不说了还不成吗。” “我不要旁人。”祁尧顺势抱住他,撒娇般在他颈间蹭蹭,“有先生陪着我就够了。” “好。”云子猗只当他孩子气,笑道,“臣一定一直陪着殿下。” “那,一言为定。”祁尧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这可是先生亲口答应的,要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便是一辈子了。】 云子猗想着他自幼丧母,父亲又偏爱幼弟,多少有些没安全感,对他多几分依赖也无可厚非。 “嗯,一言为定。” 凡人的一生不过数十载,陪他走过这一生,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前提是他的任务没出差错,让祁尧生了什么疑心,同样一杯鸩酒也要了他的性命,届时他便是不想爽约,也无可奈何了。 —— 祁煦远在茱州,祁尧也没清闲下来过,忙完户部的事,又接下了去梁州治理水患的差事。 “淞江近年来一向安生,哪知道一次泛滥竟惹出这么大的灾祸来。”祁尧看着新送来的奏折,满心躁郁,“数十个村庄收到波及,上百亩田地被毁……” “殿下。”云子猗拎着一堆书册图卷走进来,劝谏道,“出事的时候,着急是最无济于事的。” “先生来了!”祁尧瞬间舒展了眉头,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搁在案上,“先生教诲,我都记下了。” “臣整理了淞江历年的资料,或许对殿下有些帮助。”云子猗的神情也柔和些许,“还有淞江的水系图,走势,梁州的地形图,殿下去办差前总该有些了解。” “让先生费心了。”祁尧低头看着那一摞厚重的书卷,目光微颤。 梁州的灾情上报至今也不过一日工夫,在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准备好这些,只怕他昨夜都没怎么休息过。 【难怪呢,先生的脸色又差了些。】 云子猗只是微微摇头。 他从前游历人间时也曾亲眼目睹过水患,目睹过渺小的生命在天灾面前消散,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修为高深的仙君,能轻易平息滔天的洪水,让作乱的江河重归宁静。 如今托生成一介凡人,也只做得到这些了。 他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者,相反,修真界那样多的人,唯他沾满了凡尘。 也唯他真正踏过了那道关隘,获得了真正飞升成仙的机会。 “这次去梁州又不知道要多久。”祁尧挽上云子猗的手臂,小声撒娇,“先生可要记得想我。” 云子猗却是笑起来:“臣来之前去见过陛下了,这次去梁州,臣同殿下一起。” “那怎么成!”祁尧非但没有因此欢喜,反倒有些着急,“先生的身子骨不好,这一路风尘,马车又颠簸,如何受得住?” “不至于。”云子猗轻笑一声,劝他宽心,“一点小病而已,能有什么大碍。” “先生总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祁尧听他这话却更气了,“早几年那些事就不说了,就说这阵子,上个月冒着雨出去踏青游湖,前些天那样大的风又去跑马,回来咳了好几天。” 云子猗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心虚的神情,低下头,指节抵唇轻轻咳了一声:“这……与人相约,总不好食言。” “理由倒是不少。”祁尧撇撇嘴,“先生当真要去?” 云子猗点头:“你放心。” “我拿什么放心。”祁尧咕哝了一句,无奈叹气。 【罢了,待会儿去交代一下,叫他们好好准备,尽量让先生在路上能舒服些吧。】 第17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7 梁州一程宜早不宜迟,头一日灾情上报,第二日定了祁尧和其他同行的官员,第三日便要启程了。 “先生与我同乘,如何?”祁尧虽是问询,却已经握上了云子猗的手,想要拉他上车。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云子猗也没想拂他的好意,跟着他上了车。 太子的马车自然宽敞,便是多一个人,也不显得逼仄,还布置了小憩的软榻和各种书卷,显然是为云子猗准备的。 “先生觉得如何?”祁尧揽着云子猗的胳膊,双眸晶亮,明晃晃的邀功之意。 “殿下费心了。”云子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道。 “今日出发得太早,先生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祁尧提议,“瞧着先生脸色不大好。” “是有些。”云子猗点点头,他这两日原就忙碌,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加之这具身躯实在脆弱了些,确实疲倦。 祁尧看着云子猗睡下,目光又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才缓缓移开,随手拿起一卷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先生到底是不懂,还是未曾发觉呢?】 云子猗快要睡着前,依稀听见这么一句。 他……不懂什么? 云子猗没想明白,便已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祁尧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书,目光就又飘回了自家先生身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年少时的仰慕和依赖在漫长年月中沉淀成了难以言喻的欢喜,或许是某个夜晚旖旎的梦将他心底滋生的欲望揭露无疑。 又或许,就是某个瞬间,他看着这个人,蓦然间,怦然心动。 他知道自己这些想法有多荒谬,甚至于悖逆,他对本该如师如父的先生,生出了超乎常理的爱慕。 可…… 每每看到这个人时,又觉得这样的爱意理所应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他的先生实在人如其名,是诗里走出来的如玉君子。 他似乎有种缥缈出尘的仙气,偏又好像勘破了红尘中的喜怒哀乐,因而格外云淡风轻,温润平和。 明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从没有什么事能在他心里泛起涟漪。 唯有偶尔陪他们去演武场,长剑出鞘,才展露一分属于他的锋芒。 是种捉摸不透却令人着迷的神秘。 “先生……”祁尧趴伏在云子猗榻边,轻声喃喃。 云子猗正熟睡着,一贯温和的人此刻更是沉静如水,乌黑稠密的眼睫垂落,浅淡柔软的唇,白皙清透的脸颊上都染着恬然的粉意,给本就清隽的如玉公子添了份难言的绮色。 他从初见时便惊艳于先生这副好样貌,这么多年下来,也是百看不厌,就连这样趁云子猗熟睡时,趴在他床边仔细端详的事,这些年里也已做过无数回了。 有时他也会想,若是先生在此时睁开眼醒过来,看到他此刻近乎痴怔的神情,会不会猜到他的心思? 若是猜到了,又会作何反应? 不知道他这些心思,足不足以让这个向来静如止水的人,为他掀起波涛。 如果可以,或许被发现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只是……不能是现在。 他还不够强大,若是现在让先生知道他的心思,只怕要躲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不见他。 再等等吧。 等到这天下彻底为他所有,届时就算先生想躲,天涯海角,也是逃不开他的。 —— 启程没多久,云子猗就有些后悔答应和祁尧同乘了。 准备得再充分,以他的状况,一路上总少不了难受的时候,而在同一辆车上,他但凡有半点儿不舒服,就会立刻被祁尧发觉。 没有分毫隐匿掩藏的余地。 “先生,好些了吗?”祁尧轻轻拍抚着云子猗瘦削的脊背,看着他过分苍白的脸颊,眸中尽是忧虑,眉头紧锁着,语气却刻意放得柔软。 云子猗实在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喉间满是血腥气,连开口都艰难,却又怕自己不吭声惹得祁尧担心,抬起一只手,摆了摆。 祁尧也没因此放下心来,急匆匆让马车停下,让人去请随行的太医过来。 云子猗又摆了摆手,好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我想下车待一会儿。” “好。”祁尧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搀着他走下马车,“先生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还是让太医过来看看,或者我去搬把椅子来?” 云子猗稍稍摇摇头,按下他搀着自己的手,有些踉跄地向前几步,躲到一棵树后,避开了祁尧的视线,才靠着树缓缓跌坐在地。 而喉头的腥甜更是彻底压抑不住,深红的鲜血从口中溢出,下颚,脖颈,身上水绿色的衣衫,都被染上了大片的血色。 果然,哪怕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几年,他也总是不适应自己这般虚弱的模样。 不过是坐了几日车而已,就已经难受到了无法遮掩的程度。 可惜了,好不容易才避开祁尧,结果弄了一身血,一会儿回去是怎么都藏不住了。 祁尧知道云子猗是在躲着他,怕他担心,可他就算看不见,心里的担忧也没减少半分,想了想,让太医留在原地待命,自己放轻步伐走过去。 云子猗低着头,身体的过分不适使得敏锐度都趋近于无,也没发觉身后有人靠近,以手捂唇,轻轻喘着气,时不时咳上几声,便又有鲜血从唇间溢出。 而从祁尧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颤抖的肩和单薄的脊背,脆弱得似乎稍稍触碰,便要如水中幻影般破碎。 祁尧心慌得厉害,哪怕知道先生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也顾不得了,赶忙上前,却又猝不及防被大片血色刺了眼。 “先,先生?”祁尧一瞬间慌张得近乎茫然,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的种种似乎也逐渐被弥漫的血色浸染,只剩下失序的心跳声。 云子猗积蓄了片刻力气,抬眼看向祁尧,伸出那只没有沾血的手,轻轻覆上祁尧的眼睛,开口只余气音。 “别怕,别看。” 他不习惯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第18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8 云子猗做了太多年无所不能的仙君,甚至连偶尔的疲倦都不曾显露人前,何况是这样满身鲜血的凌乱狼狈。 他向来不愿,也不会给旁人添麻烦,更有独善其身的同时,兼济天下的力量,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后没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为,还时常生病受伤,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无力的累赘。 不该逞强的,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可能受不了这样的长途跋涉,还自作主张跟过来,不但惹得这么多人替他担心,还耽搁了大家的行程。 水患这样大的事,多耽搁一刻,便不知多出多少灾祸差池,甚至多上许多人丧命。 他如今是个凡人,只是个凡人,那样多经验丰富的治水官员在,他也不见得真能帮上什么忙。 他该明白的。 祁尧被遮住眼睛,眼前弥漫的血色褪去,失序的心跳也在一片沉寂如夜的黑中渐渐恢复平稳。 而冷静下来后,脸上的触感便越发明显。 这只手修长柔软,掌心尚有几分温热,指尖却冰凉得过分,还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先生,我不怕,也不看了。”祁尧攥住覆在脸上的手,轻轻抱住他,将他的一切狼狈脆弱尽数藏入怀中,温声哄道,“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诊脉,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许是被黑暗而温暖的怀抱抚平了心绪,云子猗也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但五脏六腑间依旧是一片烧灼的痛,俯在祁尧肩头,用缓慢而沉重的喘息一点点调节,神智也一点点清明。 躲在这里无济于事,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虽然……活了几千年的人,被自己的学生这样当孩童般哄着,似乎比弄得一身血跌坐在地还丢人。 “我没事了。”云子猗再度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沙哑,却平稳了许多,“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去,先生现在不舒服,我抱先生回去,好不好?”祁尧的怀抱收紧了些,虽是询问,却已经作势要将人抱起来了。 云子猗闻言,虽有几分羞惭,到底清楚自己的状况,没再矫情,轻轻应了一声:“嗯。” 祁尧心头瞬间松快了许多,立马抱起云子猗,他虽年岁尚轻,却是从小在演武场上练起来的,抱着清癯的云子猗,依旧步履稳健,快步回了马车。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这般模样。 像是从来“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的仙人被剖开了完美无瑕的外壳,难得露出真实而可爱的内里。 他这位平静温和如止水般的先生也会有被掀起波澜的时候,也会脆弱,逃避,会自欺欺人地捂住他的眼睛,就好像藏住了这一身狼狈。 会如此刻一般,真切而鲜活地躲在他怀中。 祁尧不免有些庆幸,这一切是被他收入眼底。 既然同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他能生出这般不合常理,甚至于大逆不道的爱恋,凭什么就不能期待心上人有朝一日也对他心动。 生来尊贵无匹的少年太子哪懂什么求不得,除却逆转生死,从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 便一厢情愿地认定,这次也一样。 许是被学生哄着抱着比弄得一身狼狈还丢人些,太医再来诊脉时,虽然衣服上斑驳的血迹犹在,云子猗也不觉得如何了。 “先生的身子为何总是这般?这么多年了,怎么调理都不见好。”祁尧留意到太医诊脉时微不可见的蹙眉,忙询问道。 “殿下,云大人这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只能慢慢调养着……”太医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越发底气不足,“再看看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番话祁尧这些年里听了无数遍,此刻再听,心头依旧沉甸甸的,泛着疼。 他了解这些太医的话术,这般说,便是没什么可能治愈了。 【若是无法治愈,先生会如何?】 这个问题祁尧想过许多次,却始终没敢问出口。 他怕极了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云子猗听得见他的所思所想,却也只能默默叹息,无法为他解惑。 毕竟这所谓的弱症,除却他这副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之外,还有系统的缘故。 又或者说,是系统为了让他的时常吐血不那么突兀,才为他添了这一身病骨。 和系统相关的这些实在无法为旁人道,云子猗也只能轻声宽慰一句:“臣无事,殿下不必担心。” 他总说自己没事。 祁尧抿了抿唇,轻轻点头,摆手让太医下去忙。 云子猗发觉他心绪不佳,但肺腑间烧燎的痛意犹在,眼前已然有些模糊,头脑更是晕眩,实在做不了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祁尧紧紧回握住那只微凉的手,举至颊边,轻轻蹭了蹭,神色无比依赖眷恋:“我知道的,先生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 近乎呢喃的语气,也不知这话是说给云子猗听,还是告诉他自己。 云子猗微微叹息,不再开口,阖眸小憩。 他知道自己只要不是任务失败,无论再虚弱都死不了,却不能开口告知,只是心里存了个疑影。 面前这个对他无比依赖眷恋的少年,真的会是那个被人挑唆几句,未有铁证的状况下,就鸩杀相伴多年的师父的冷酷君王吗? 虽说年岁增长,心性不可能还如少年时一般,又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坐了数年,帝王易生疑心猜忌,也是寻常事。 但其中只怕还有其他缘故,这个挑拨离间之人,想来也不简单。 也是巧,他刚想着这事儿,这个人就来了。 第19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19 “太子殿下,云大人。”侍从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何公子求见。” 何锦筵原就是工部尚书之子,在这些事上不算陌生,如今凭着太子伴读的身份一起来办差,只要不出差错,也能得个工部主事或是员外郎的官职。 他这些年的性子倒是少了几分阴郁腼腆,也能寻常和人相处,只是哪怕竭力装作温和的模样,待人接物间,多少还有几分淡漠疏离。 像是学着什么人的模样也伪造了一张温柔的画皮,可实质上,依旧是那个幼时丧母,不善言辞,甚至于有些自卑的孩子。 便是放眼整个京城,除了云子猗,也就祁尧和卫彰和他算得上相熟。 “先生想见他吗?”祁尧轻声问道。 云子猗看了一眼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衫,有些犹豫。 以这般模样见何锦筵,怕是要惹他担心,可这孩子的心思太敏感,若是不见,哪怕他嘴上不说,回去也要胡思乱想。 祁尧看出云子猗的忧虑,拿了件斗篷搭在他肩头,细细系好,遮住衣衫上的血迹:“这样就好了。” 云子猗含笑点头:“多谢殿下。” 【先生总跟我这么客气。】 祁尧心底咕哝着,面上只是笑笑,让人请何锦筵进来。 “太子殿下。”何锦筵进了马车,向祁尧见过礼,目光便黏在了云子猗身上,“听闻先生刚才传了太医,可是身体不适?” “只是坐车坐得久了,有些眩疾,不打紧。”云子猗轻轻摆手,笑道,“别担心。” “先生……无事就好。”何锦筵勾了勾唇角,笑意有些僵硬。 【骗人。】 【以先生的性子,若只是小病,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还披着太子殿下的斗篷,果真亲密无比……也是,先生有太子殿下关怀,哪轮得着我多管闲事。】 果然又在多想。 云子猗轻叹一声,没去解释什么,想一想,开口问道:“前两日给你的那篇治水策,可看过了?” 何锦筵没想到会突然被先生提问,蓦然一怔,而后飞快回过神来,答道:“先生巧思,以此法重重关锁,淞江水患日后便不再是心腹大患,只是……” “你说就是。”云子猗含笑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何锦筵抿一抿唇,斟酌着措辞:“只是此法或许有些费时,更需要不少人力物力,虽然长远来看是极好的法子,但……恐怕并不适合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正是如此。”云子猗目露赞许,笑意愈浓,“那篇治水策是我看过淞江的状况后生出的念头,和几位大人商议过后总结了这个法子,确实是为日后考虑,眼下的状况如何解决,还要到达梁州实地考察后才好做定论。” “先生说得是。”何锦筵频频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子猗,神情无比专注。 “锦筵。”云子猗伸出手,示意他过来些。 何锦筵恍惚了一瞬,才会意走上前,踌躇着搭上云子猗的手,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云子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嘱托,“只是我的情况你也清楚,虽然跟着过来了,估计也不能时常去河畔考察灾情,届时你陪同太子殿下去巡察,殿下公务繁忙,还得烦你将所见所闻说与我听,一同探讨治水之策,可好?” 何锦筵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点着头,脸颊也有些发烫:“学生明白了,先生放心好好休养就是,学生定不辜负先生的托付。” “锦筵向来聪慧,交给你,我自然放心。”云子猗更是不吝鼓励和夸赞,这样细腻敏感的孩子,不必担心他得意忘形,失了分寸,而是帮他树立信心,给他足够的“被需要”的感觉。 何锦筵虽是何尚书发妻唯一留下的孩子,但父母的感情并不深厚,母亲离世后,父亲也很快迎娶了继室,添了不少弟妹,在家中向来不受重视,若非那时只有他年纪合适,进宫当太子伴读的好事怎么也轮不上他。 何锦筵习惯了不受重视,虽说何家放眼整个京城都算得上显贵,可宫里哪个不是一等一的显贵,他便越发自卑,不待旁人说什么,自己便瞧不上自己了。 云子猗这些年一贯是哄着,鼓励着,多少将他这性子拗过来些,但有些东西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底色,无法扭转,只能小心着。 对何锦筵的了解多起来之后,云子猗对原本剧情中他的所作所为也多了几分猜测。 他有着读心的金手指,不会在对方胡思乱想时茫然不知,原主却不行,甚至对这孩子的家庭状况都不见得如此了解。 若是没有额外留意,以何锦筵这般敏感的心思,一日日的相处间,只怕会时常觉得自己被冷落,被忽视,心态生变,逐渐扭曲也可以设想。 这样的扭曲足不足以让他做下那样的事,云子猗无法确定,但多少有些这方面的缘故,却是可以确信的。 原本剧情中的“何锦筵”自然有可怜之处,但原主更是无辜。 这个故事里,无论是赐下鸩酒的祁尧,挑拨离间的何锦筵,含冤而死的云子猗,同样涉嫌谋逆被幽禁的祁煦,甚至于同时失去恩师和密友,被帝王猜忌终身驻守边疆的卫彰,说到底,都是一场悲剧。 幸好,他获得了阻止这场悲剧的机会。 何锦筵这趟过来自是心满意足了,祁尧的脸色却不大好。 他对何锦筵还算亲厚,毕竟这是他的伴读,更是将来的左膀右臂。 可这会儿,却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了。 “先生待他倒是十分用心。”祁尧一开口,语气里便是止不住的阴阳怪气。 他这样的语气在两人还不甚相熟时云子猗倒是听过多次,后来关系亲近了,祁尧便极少这样与他说话了,难得听见一回,云子猗非但没半点儿不适,反倒觉得有趣又亲切。 “殿下怎么了?”云子猗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打趣,“莫不是吃锦筵的醋?” 祁尧撇撇嘴,没应承,却也没反驳:“只是觉得……啧,罢了,反正先生总是这样,对谁都这般好。” 云子猗便知道自己这玩笑话也说中了,偏过头,笑盈盈地注视着他:“锦筵心思细腻,若是不多顾着些,只怕心里要不舒服的,他年纪又小,殿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不会拿他怎么样。”祁尧难得打断了云子猗的话,虽然理智上不愿多想,纷乱而酸涩的思绪还是一步步蔓延,在心头盘踞。 【先生分明就是对谁都一样的好……】 【若我没有太子的身份,不是理所应当与他最亲近的人,先生对我,又能有几分特别?】 云子猗微微叹息,哄好了一个,另一个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殿下。”云子猗收了笑意,语气无奈也郑重,缓缓说道,“臣是殿下的师父,只要殿下不赶臣走,臣自会一生陪伴在殿下身边,殿下更是臣这一生最重要,也最特殊的人。” 祁尧一时缄默,良久,凑上前抱住他,埋首在他怀中,声音发闷。 “先生说笑了,我怎么会赶先生走。” 【我当然是希望先生此生此世,甚至生生世世都在我身边。】 第20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0 云子猗所言并非宽慰祁尧,反倒句句属实。 作为异世而来的人,祁尧是他在这个时空能否完成任务,平安终老的关键。 而作为云子猗本身,他有着和这个时代文人近乎统一的抱负,幸运的是,他还拥有最好的施展平台。 他是太子的师父,但凡祁尧在他的教导下能多一分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也不枉他来这一遭。 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求青史留名,不过是为苍生计,为天下万民添一分福祉。 偶尔,云子猗也会想,或许这才是系统让他来异世“攒功德”的真正含义。 并非是单纯的“渡己”,而是在自保的同时,也竭尽全力“渡人”。 祁尧不知云子猗的所思所想,但数年相处下来,对他也有足够的了解,知道他绝不可能为谄媚讨好说出这种话来,既然这样说了,定是发自真心。 但哪怕能确认这一点,他依旧不知足。 虽明知是痴心妄想,那一刻,他依旧希望能在云子猗口中听到更动人的言语。 听到他梦寐以求的爱意。 不过即便如此,能听到先生这样直白的诉说心声,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 一行人到达梁州用了十几日功夫,一路风尘下来,云子猗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病容更是全然无法遮掩。 祁尧和何锦筵都心疼得很,有心想给他好好补补身子,偏他坐车坐得久了,也确有几分眩疾,一天到晚吃不下睡不着的,连药都喝得艰难,便是两人再心焦如焚,也无济于事。 在梁州落脚之后,祁尧就带着何锦筵及其他治水官员去淞江畔查探。 此行算得上是危险,云子猗对自己的状况有自知之明,倒没有跟去,却也没有听祁尧的话自己在驿馆休息,而是随另一批官员一起去疏散灾民,施粥放粮。 这血吐得再厉害,也要不了他的命,千里迢迢赶过来,总不能真就整日待在屋里,什么事都不做。 去看顾灾民,也能对灾情多些了解。 皇帝对此次梁州灾情十分重视,跟着来的官员个个都有真才实学不说,办差时更是兢兢业业,一连数日,皆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才算是暂时将情况稳定下来。 祁尧这些日也显而易见的憔悴了不少,虽说在外处理事务时分毫不肯将疲态显露人前,可等入了夜,就独自去找云子猗撒娇诉苦,求得先生几句柔声细语的安慰鼓励,以换得第二日再度打起精神的能量。 云子猗日日将他最脆弱疲倦的一面看在眼里,也是无比心疼。 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说到底,此刻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待灾情完全平息,后续的治水工程也有条不紊的开展,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先生……”刚下达完最后一道指令,祁尧便迫不及待地扑入云子猗怀中诉苦,“好累呀,这些日可真是累坏我了。” “臣明白,殿下辛苦了。”云子猗轻轻抚摸着祁尧的发丝和脊背,温言安慰道,“臣这些日在城里听着,梁州百姓对殿下感激涕零,上下官民皆是心悦诚服,殿下的辛劳和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祁尧这些日一天只顾得上休息两三个时辰,有时忙得狠了,整夜都没法合眼,甚至顾不上用膳,几次险些倒在江畔,若非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事迹流传出来,自是万民称颂,随行官员亦是无比敬服感佩,祁尧的声望也更上一层楼。 “父皇也会看在眼里吗?”祁尧闻言却不见多少喜色,反倒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 云子猗眼睫轻颤,一时无言。 他知道,祁尧这样问,是因为前些日传来的消息,祁煦在茱州的贪腐案同样办得十分漂亮,帝王龙心大悦,多番赞许嘉奖不说,朝中甚至还隐隐有了后位空悬多年,劝皇帝立新后的声音。 若要另立新后,自没有比祁煦的生母姜贵妃更合适的人选。 据先皇后过世已近十年,从前也一直没人提过此事,此刻朝中突然传出这样的声音,哪怕其中有贵妃推波助澜的缘故,也少不了皇帝本人的意思。 祁尧对此,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若姜贵妃成了皇后,他在祁煦面前的优势便只剩年长一条,可两人相差仅仅不到一岁,这个“长”字也实在虚得很,他的地位是实打实地被动摇了。 “陛下如何想,臣自然不敢揣度。”云子猗想了许久,才终于开口,“但殿下此行,难道就只是为了让陛下看到吗?” 祁尧恍然抬起头,眸光轻颤,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心虚:“先生,我……” “臣明白殿下心中的忧虑。”云子猗软下语调,温言劝慰,“但殿下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殿下的所作所为,首先应当考虑的都是百姓如何想,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人,殿下做的每件事,只要有利于天下万民,便都是有意义的,旁人看得到,是锦上添花,哪怕不被人放在心上,也值得欢欣。” “臣同样相信,陛下是明君,只要殿下做得足够好,所作所为皆无愧于心,无愧于国家和百姓,陛下一定看得到。” 祁尧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子猗清隽温柔的眉目看了许久,连日来纷乱的心绪和疲惫的神经也在这样温声细语的劝慰中逐渐放松下来,冷静之后再回忆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免自觉难堪:“先生说得是,是我想得太多,误入歧途了。” “殿下才多大年纪,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云子猗弯眸轻笑,握上祁尧的手,“天色还早,殿下要不要出去看看?来了这么久,殿下还没在梁州城里逛过吧。” “先生陪我的话,自然好。”祁尧脸上也终于浮现出几分笑意,紧紧回握住云子猗的手。 他整日忙得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哪有时间在城里闲逛。 “臣自然陪着殿下。”云子猗见他眉目舒展,心头也浮起几分愉悦,笑道。 这还是祁尧第一次看到水患平息之后的梁州城。 他们初到梁州之时,城内还满是流离失所的灾民,喧闹杂乱,一片狼藉。 如今风波平息,梁州城虽还未恢复到水患之前的模样,一切却已是井井有条,人人各司其职,安然平静。 祁尧自不敢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而是无数官员劳工齐心协力铸下的功勋,可亲眼看到这般翻天覆地的场景后,心头亦是无与伦比的快慰欢喜。 能亲眼目睹这些变化,比任何人的夸赞都更令他身心舒畅,觉得这些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也更能理解云子猗这些年教导的含义。 “多谢先生。”祁尧攥着云子猗的手,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我都明白了。” 云子猗也不必问他明白了些什么,在他提议要带祁尧出来走走时,就知道他看到这一切时,便都会懂的。 两人买了些当地特产回去,一路上听了许多对太子殿下的赞颂敬仰,祁尧听着,眉目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云子猗陪在他身侧,不曾开口,却也陪他一同欢喜。 第21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1 梁州的差事办完,第二日便要启程回京。 祁尧也体会了一回万民相送的感觉。 云子猗依旧与祁尧同乘,两人透过窗子看着道旁官民叩拜的场景,心思却不大相同。 祁尧自是全然的欢喜,云子猗虽也为他高兴,心中总有几分微妙的不适。 修真界没有跪拜之礼,便是身份再悬殊,弯腰俯首便已算作伏低做小,哪怕他这些年见得多了,也清楚这是这个世界如今的规则,依旧无法视作理所当然。 但这样微妙的心绪并不能宣之于口,也很快被另一种名为担忧的情绪代替。 “殿下。”云子猗轻轻拍一拍祁尧的手背,有些迟疑地开口,“臣知道殿下高兴,只是这样的赞颂若传到京城去,陛下自然也会为殿下感到欣慰,但……” 这话不必说得太透,点到为止,便足够祁尧明白其中深意。 当今陛下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凡当权者,到了一定年纪,哪怕是再英明神武,也很难对将来的继位者毫无警惕忌惮。 何况祁尧与他向来不如何亲近。 祁尧立刻会意,心头一凛,前一刻听着还无比顺耳的奉承赞颂,此刻便成了横亘在心头的利刃。 其实说起帝王心术,他只怕比云子猗还要熟悉精通,若非年轻气盛,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了,也不见得想不到这一层。 祁尧当即叫停了马车,亲自下了车,他如今威望极高,一个手势就能轻易压下大片的喧闹,待四周安静了些,才扬声开口。 云子猗在马车里听着,大致也就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将功劳归于当今圣上,自己不敢居功,又有反应快的臣子高呼“天子万岁万福,大齐国泰民安”。 沿途百姓也随之高呼,俯首叩拜,祁尧见状,心满意足地笑笑,回了马车。 一眼就看得出是做戏又如何,只要这出戏最上面那个人爱听,便是精彩绝伦。 “多谢先生提点。”马车门刚刚关上,祁尧便迫不及待地行下一礼。 “殿下。”云子猗忙扶起他,“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如何想不到这一层,臣不过是偶然想起,多嘴一句罢了。” “不会。”祁尧撒娇地搂上云子猗的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先生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若没有先生,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是一刻都离不得先生的。” 云子猗好笑地拍拍他的背,无奈道:“殿下怎么这么大了还是孩子心性。” 祁尧不语,依旧紧紧抱着他。 【只在先生面前孩子心性罢了。】 回程的路同样漫长而颠簸,云子猗已然十分消瘦的身躯显见的又清减了几分,回到京城时,衣袍已是宽大得不合身了。 为此,祁尧刚下马车,就遭了埋怨。 “数月不见,先生怎么瘦了这样多?”祁煦说着这话,目光不住地瞥向祁尧,“先生的身子向来不好,既与皇兄同行,皇兄该多留心些。” “哪里怪得了太子殿下。”云子猗摇头轻笑,“不过是我身子弱,有些受不住这样的长途跋涉罢了。” “可若不是要陪皇兄跑那么远,先生何至于此。”祁煦不依不饶地给他上眼药,“换做是我,可舍不得先生陪我跑那么远。” 可惜这次遂不了他的愿了。 “是我执意要跟去,太子殿下也劝过,是我逞强了。”云子猗温声反驳,言语中透出的几分维护之意,令祁煦嫉妒得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情,掩在广袖间的手紧攥成拳。 【先生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好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祁尧翘了翘唇角,示威般瞥了祁煦一眼,扶着云子猗往府邸走。 “太子殿下还要回宫述职吧?”刚才还一言不发的卫彰突然开口,“我们会照顾好先生的,殿下放心就是,可别误了面圣的时辰。” 他说得合情合理,别说祁尧一时半刻找不到反驳的话头,连云子猗也帮着他说话:“元诚说的是,殿下还是早些去为好,别耽搁了。” 祁尧哪还能再说什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几个月不见,先生可想我了?”祁尧一走,祁煦立马原地复活,“我从茱州带了许多特产回来,已经送到先生府上了,先生可记得去看看。” “自是惦念着殿下的。”云子猗微笑颔首,“让殿下费心了。” 哪怕知晓云子猗一贯是这样温和疏离的性子,祁煦听着也不舒服起来:“怎地才几个月,先生就和我生分了不成?竟这样客套起来。” “怀暄,元诚。”云子猗也知道他容易多思多虑,当即改了口,改唤他的字,又看看卫彰,“这两日天热,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如何?” “自然好。”卫彰忙接话道,“是我疏忽了,这么热的天站在这里说话,我们快些进去吧。” 回了府,没了盛夏骄阳衬出的几分好气色,云子猗的脸色也更差了几分,敛眉垂目间,越发显得脆弱憔悴。 祁煦看着心尖都在疼,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去握他的手。 哪怕在这样的盛夏,他的手依旧没几分温热。 “先生向来一到夏日就无甚胃口,这次我们从茱州请了位厨子回来,他做的小菜开胃可口,待会儿我回去,就将人送来。”祁煦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开口时唇畔噙着两分笑意,眉心却不曾舒展过。 人都千里迢迢带回来了,云子猗也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拂了他们的心意,含笑点头:“费心了,我听闻你们这次的差事也办得极好,只是一路奔波,想来也十分劳苦,再年轻体健,也别忘了注意自己的身子。” “有先生关怀,再辛苦也算不得什么了。”祁煦在云子猗面前向来嘴甜,“若是先生时时惦念着我,我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卫彰和他关系再好也看不惯他在云子猗面前献媚,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第22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2 云子猗一路风尘归来,祁煦和卫彰也不愿在此时叨扰太久,不过闲聊几句便告辞了。 像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三人都不曾提及当今朝堂上最大的那场风波。 立新后之争已然蔓延了月余,反对者多是太子一党的人,毕竟若是姜贵妃成了皇后,太子的地位难免被动摇,可赞同者却不止汉王祁煦的支持者。 毕竟皇帝肯立新后,对许多循规蹈矩的老臣而言也是喜闻乐见的。 祁尧眼见着繁忙了起来,有时一连十天半个月,云子猗都见不着他的面。 他知道祁尧是不愿让他卷入权力斗争的旋涡,却也担心他刚从梁州回来,又这样劳心劳力,会累坏了身子。 祁煦也没有清闲到哪里去,却比祁尧好上许多,得了空还能和卫彰一起往云子猗府上跑。 只是这次再来,多了个碍眼的家伙。 “先生又想太子殿下的事呢?”何锦筵笑盈盈地说着,清秀白皙的少年眉眼弯弯,倒和云子猗一贯温和含笑的模样有些相似。 只是此刻,云子猗却没几分笑意,眉心微蹙着,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有些出神。 听见何锦筵的话,才恍然回过神来:“抱歉,我只是……随便想想。” “殿下一切无恙,先生安心就好。”何锦筵的笑意似乎浅淡了几分,目光不经意般在门口处停滞一瞬,缓一缓,继续说道,“其实以太子殿下的本事,先生实在不必这般担心的,汉王奈何不了他的。” “我知道。”云子猗自然知晓祁尧不会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落败,“他自是不会有事,我只是怕他这样日以继夜的忙着,身子会累垮了。” 也担心如今两人就势同水火,待将来祁尧登基,祁煦会是怎样的下场。 可惜这话他没法说出口,旁人也读不懂他的内心。 “先生自个儿的病还没好全呢,还担心别人呀?” 【原来如此……先生竟从未觉得我能赢,是吗?】 两道属于同一个人的声音同时从门口处传来,云子猗下意识转过头去看,祁煦和卫彰正推门进来。 祁煦依旧是眉眼带笑,看不出半分不悦的模样。 可云子猗却知道,他很生气。 那些隐秘心事以另一种方式宣之于口,重重落在他心头。 【先生本就最亲近那家伙,我又如何比得上他悉心教导,寄予厚望的未来明君。】 【可凭什么呢,他不过是早生了几日而已,凭什么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我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争得的一切。】 人心就是这般,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能轻易激起惊涛骇浪。 他不擅此道,但显然,此处有个年纪轻轻,却格外通晓人心的人。 云子猗的目光定定落在何锦筵身上,片刻后,站起身,三两步走向祁煦,神色间满是歉意:“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刚才的话也绝非看轻你的意思,你别多想。” 祁煦没料到他这般庄重,一怔,疑惑道:“先生怎么突然这么说?” “怕你听了不开心,还自己闷在心里不肯跟我说。”云子猗毫不讳言。 祁煦被说中心思,笑意僵了一瞬,而后迅速淡了下去:“我明白的,只是……有些怕先生只在意皇兄,不在意我。” 云子猗这般费心周全,他也不好再强撑下去。 “不会。”云子猗没有多说什么,只这简简单单两个字,从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便已是一诺千金。 祁煦飘忽的心也在他温和坚定的目光下逐渐安定下来,重新绽起笑意:“我信先生。” 【是了,多年前先生尚能不顾性命舍身护着我,怎么可能如今反倒不在意我了。】 恍然被提及多年前的事,云子猗不禁有些心虚。 毕竟若要深究,他那时会选择那么做,更多是顾及祁尧的声名,怕他被牵扯入刺杀一案,才设计重伤撇清关系。 “怎么尽说这些。”刚坐下,静静听了许久的卫彰就开了口,而且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大消息,“今日原是有喜事的,先生可知道吗?” 云子猗这阵子在府中闭门养病,倒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什么喜事?” “陛下今日说两位殿下也是时候该成家了,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要赐婚了吧。”卫彰说这话时满脸笑意,旁人看着是喜庆,可落在祁煦眼里,那就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云子猗闻言倒不觉得意外,含笑点头:“理当如此,想来陛下这样说也已有了属意的人选,是好事将近了。” “先生怎地也跟着他起哄。”祁煦面上是无奈的笑,却在低头时飞快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要娶什么妻。】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等到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才能得到世间最好的人。】 云子猗微微抬眸,笑意愈浓:“怀暄可有心上人?若是有,就去告诉你父皇,想来他也会成全你们的。” “先生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上人,只是暂时无心于此罢了。”祁煦摇了摇头,微微抿唇。 【父皇不会同意的。】 云子猗越发好奇,祁煦的心上人到底是哪路神仙,能让他这般执着的同时还笃定陛下不会赞同他们在一起。 何锦筵自云子猗那别有深意的一眼后就开始坐立难安,他是太子一党的人,和祁煦算是相识已久的陌生人,跟卫彰从前还算相熟,可从朝堂之争愈演愈烈后,也形同陌路了,此刻更是跟言笑晏晏的三人格格不入,没待多久就提出告辞。 “好。”云子猗毫无挽留之意,只轻轻点头,站起身,“我送你。” “还是不劳烦先生了。”何锦筵忙道。 “几步路而已。”云子猗坚持道。 他甚少表现出这般强硬的一面,何锦筵自是不敢多言。 也不出他所料,刚走出这道门没几步路的工夫,云子猗便开口点破。 “你既发觉他们在门外,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 第23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3 “先生怎么突然这么说?”何锦筵几乎是下意识地试图粉饰太平,“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云子猗却是笑起来,“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的语调神情似乎与往日并无二致,只眸底透出一分冷峭的愠色,却令人无比心惊。 “我……”何锦筵试图寻找辩解的说辞,却又在那双清明的眼眸注视下哑口无言。 他也曾在演武场上见过云子猗长剑出鞘时的锋芒,怎么就敢当他是全然的温润平和,毫无棱角。 “我只是想让先生多注意我一些。” 【我希望先生身边只有我。】 “锦筵。”云子猗的神色柔和些许,言语间也少了两分冷意,却没让何锦筵添半分心安,“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不是算术,不会因为谁少一分,旁人就多一分,你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一样的。” “我……”何锦筵双唇微颤,眼睫也翩跹,低头讷讷许久,才开口道,“那先生同我的情分,和旁人一样吗?” 太子殿下自不必说,汉王与先生也有一份救命的恩情在,至于卫彰,先生待他也格外亲近信赖。 明明他也时常伴在先生身旁,却好像谁也比不得。 云子猗轻叹一声:“是一样的。” 能有什么区别呢,他经历过的数千年月中,相识相交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人人他都曾放在心上,可说到底,也算是谁都不曾放在心上。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凡人一生何其短暂,与寿命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仙君相遇,便如细流汇入大海,于凡人而言再浓重的情义,终究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我信先生。”何锦筵垂下眼,轻声道,“今日的事,绝不会有下次了,先生就当我一时糊涂,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云子猗点点头,如多年前一般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好,你既这么说,我也信你。” 其实两人之间各自也不过信了几分,只是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粉饰,也该归于太平了。 何锦筵颔首揖别,云子猗嘱咐了人好好送他,便回了屋里。 “先生怎么去了那么久。”卫彰说着埋怨的话,眉目间却满是笑意,“可是有什么事吗?” “说了两句话而已。”云子猗笑笑,让起身相迎的二人坐下,发现茶水都凉了,又让人送了新茶上来,“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先生和我们还这般客气做什么。”祁煦说着,瞥了卫彰一眼。 【倒是会装。】 卫彰刚才分明跑去偷听了,仗着身手好又耳聪目明,没让先生发觉还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他和何锦筵实在没什么交集,如今又是彻底的对立面,倒不觉得他在背后挑拨是多意外或是可恶的事,只是心里未免更舒坦一些。 果然,先生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更不会在背后看轻他。 何况先生还动了怒,先生甚少生气,虽说不尽然是为了他,但多少有他一分缘故在。 “刚才只说了你,太子殿下的婚事可有消息了?”云子猗倒不避讳,主动问道。 祁煦忽而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先生放心就是,皇兄的婚事,父皇可是上心得很,已经择了好几位名门闺秀,想来过不了几日就有好消息了。” “是嘛。”云子猗笑了下,颤抖的眼睫掩下几分无法言说的惋叹,“也好。” 他知晓在这个世界,这种现象非但无法避免,反倒会被旁人甚至是受害者被人当作无上的荣耀,却依旧会为那些只因帝王一句话,就成为备选太子妃的姑娘感到悲切。 其实何止这些“名门闺秀”,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有甚者,根本就是被亲眷以种种名头卖去了旁人家里,莫说民间,就连他待了数千年的修真界亦不能全然免俗,只不过是借着联姻之类的的名头,才显得没那么冷酷无情。 哪怕祁尧和祁煦是他带了多年的学生,才华与品性可以全然相信,也是一样的。 因为真正的可悲之处不在于选择她们的人是谁,而是从没人给过她们真正的尊重和选择的自由。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怎么看着先生不大高兴的模样。】 “先生这样,可是不愿皇兄娶妻呀?”祁煦玩笑着问道,眸中却带了些许探究。 “怎么会,原本你们出宫开府时就该成婚的,若不是差事一桩接着一桩,也不会拖到现在。”云子猗摇摇头,“只是之前一直没提起这事,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没和先生谈过这些吗?”卫彰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这两人前阵子日日待在一起,总该聊过这个话题。 云子猗叹了口气:“他平日繁忙,想来是没心思惦记这些,我也疏忽了。” “怎么能说是先生的疏忽。”卫彰忙道,“先生自个儿都没娶妻呢。” 【好想知道先生喜欢怎样的人。】 “我?”云子猗愣了下,而后又笑笑,“我没有这个打算。” 且不说他从没有过这方面的念头,以他的状况,若是在这里成了家,对那姑娘也是辜负。 “为何?”卫彰追问,“京城里喜欢先生的姑娘可不少呢,听到这话可要伤心了。” 云子猗是一等一的美姿容,才名亦出众,年岁轻轻已位列三品,又是太子的师父,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是绝佳的夫婿人选。 云子猗对此倒不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想了想,真假掺半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好,怕耽误人家。” 一听他这话,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僵硬。 云子猗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他们心头拔不掉的刺,经年累月,只要稍稍触及,便是鲜血淋漓。 哪怕他说得再委婉,再云淡风轻,也刺得那道沉疴隐隐作痛。 先天的弱症,又是虚不受补,稍有不慎便会呕血,哪怕再精心地养着,又能有多少寿数? 第24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4 缄默良久,有人开了口。 “先生没这个打算,我也没有,不若往后就我们两个作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好不好?”卫彰挽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半点儿看不出方才沉默时的惶然心颤。 “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年纪,就没这个打算了?”云子猗也只当前一刻的沉默不曾发生过,笑道,“若是日后遇到心仪的姑娘,岂不是要食言了。” 【不会的。】 “和先生一样啊。”卫彰也不避讳谈及生死之事,“我是武将,沙场上刀剑无眼,指不定哪日人就回不来了,岂不也是辜负?” 云子猗点点头:“好,那以后就我们俩作伴了。” “那我也不成亲了,也陪着先生,好不好?”祁煦忽地开口道。 “你也闹。”云子猗笑乜他一眼,无奈道。 “怎么叫闹呢。”祁煦轻声反驳,意味深长道,“指不定到时候皇兄登基,如今的汉王府要成什么样,还不如我一个人待着,省得连累旁人。” 【若是我败了,祁尧怕是要把我挫骨扬灰吧。】 云子猗一怔,再度无言。 祁煦这话说得太明,把云子猗一直以来下意识逃避的,帝王之家兄弟相争的残酷血腥全然揭露,点破几乎是注定的结局。 若是按原本的发展,祁煦的结局就是幽禁至死。 可如果他真的夺嫡成功,祁尧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两人的心气这么高,就算能苟延性命,可终生幽禁在那一亩三分地中,当真比死了还不如。 “若是……”云子猗似是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没忍住问道,“若是你呢?” 有些问题就是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祁煦微微瞪大眼,让那双本就浓墨重彩的眸子显得格外澄澈分明,可一旦与他对视,就会发觉那双漆黑的瞳仁中透着种诡异的残忍。 他笑得纯粹,语气不似反问,却像是真正的疑惑:“先生觉得呢?” 【我自然也恨不得他灰飞烟灭。】 云子猗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能如何呢,这场腥风血雨中没有心慈手软一说。 “先生且放心,无论如何,总不会牵扯到你。”卫彰留意着云子猗的神情,小声宽慰。 “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安然无恙。”云子猗语调温和,目光殷切。 只是这句话,此时无人敢对他作出回应。 —— 那日三人算是不欢而散,第二天祁尧也来了一趟,原本只说是寻常探望,旁的一句都没提,还是云子猗主动开口询问,他才愿意略提一两句。 却只说这件事他会处理好,也没有这么早成家的打算,让云子猗不必在这件事上费心。 云子猗不知道的是,自己随口一问,竟为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又添了一把火。 次日早朝刚结束,下朝的路上,两人就剑拔弩张起来。 “皇兄出手倒是狠。”祁煦笑吟吟道,“也不怕被先生知道。” 兵部姜郎中遭遇“叛党”刺杀,曝尸荒野,这是姜贵妃母族的人,铁杆汉王派,这叛党是什么来由,自是不言而喻。 偏偏祁尧这事做得极干净漂亮,没给人留下半点儿把柄,“叛党”成了从前与茱州相邻,后被大齐所灭的边陲小国旧部,因着之前祁煦在茱州办差办得极好,那位姜郎中也是随行成员之一,这才被盯上了。 非但京城内外因此加强了戒备,祁煦身边也多了许多御林军守卫,如今的御林军也掌握着祁尧手里,这一手不仅削了祁煦一分助力,还在他身边添了几个桎梏,一石二鸟。 他做得这样明目张胆又天衣无缝,却也没人敢拿此事攻讦祁尧,毕竟一顶和叛党勾结的帽子扣下来,谁也吃不消。 至于他们的父皇,就算看得再清楚,也乐得看两个正值壮年的继承人互斗,好让自己的位置更稳如泰山。 “先生?”祁尧得意一笑,“我可是先生亲自教出来的,先生才不会怪我。” 祁煦却没恼:“皇兄莫不是报复我将父皇要赐婚的事告诉了先生?听闻父皇已经定了人选,不日就要下旨了吧。” “我不明白,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祁尧一挑眉,“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是吗?”祁煦眉目间透出两分耀武扬威的得意,“父皇已经答允我推迟成婚了,毕竟我可比不得皇兄,没资格继承大统。” 这话可算是戳中了祁尧的痛处,他已经为此事求了几次,非但没能转圜,还险些因此触怒了父皇,一时半刻也没找到解决之道。 毕竟他是一国太子,在这些事上受到的束缚比祁煦多得多。 祁煦见祁尧面色不虞,笑意愈浓,躬身行了一礼,留下一句“改日登门喝皇兄的喜酒”,便扬长而去。 —— 再之后,云子猗发觉,自己似乎是被“与世隔绝”了。 原本他的官位是可以去上朝的,之前是从梁州归来后因病休了假,如今早已痊愈,却依旧被告知不用去上朝,静待圣谕。 就连有时想出门走走,也会被门口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守卫婉言劝回去。 不过对于他这样占着高位,手中却没什么实权的人来说,如今的朝堂确实十分危险,这样的举动更多还是出于保护。 也不出所料,他发觉此事不过两日后,祁尧和祁煦竟破天荒地一同登门拜访了。 “先生这些天闷在府里可觉得无趣?”祁尧也没和他打哑谜,开门见山道,“过两日中秋,我们也能清闲一段时间,先生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云子猗笑笑:“我能出去了?” “先生可是生气了?”祁煦如年少时一般亲亲热热地挽上云子猗的胳膊,名为撒娇,实为告状,“前几日兵部的姜大人刚在京郊出了事,京城里也不太平,我们是怕先生出事。” 【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在京城里也敢杀人放火的主呢。】 “可不是嘛。”祁尧不慌不忙地接话,“这阵子父皇也阴晴不定的,礼部的杨侍郎前日早朝说错了一句话,如今已被外放了,先生既能躲懒,还是再躲一阵子吧。” 【或者该说汉王殿下舌灿莲花,三两句间就让父皇起了疑心。】 云子猗听着两人口中和心里的话,也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好笑多些,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是看不透这些事故背后的推手,只是朝堂党争历来如此,成王败寇,风云诡谲间,生死亦是寻常,也无可置喙。 但至少他们俩这趟来,也让他确定了,自个儿被“软禁”是这两人联手造就的结果。 不过也确是为了他着想,只是事先没有和他知会过只言片语,做得太强硬,多少让他心里不大舒服。 “罢了。”云子猗笑起来,神色温柔也纵容。 “中秋将至,是去看灯赏月的时候了。” 第25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5 一听他这话,两人都知道这事儿算是翻篇了,齐齐松了口气。 【先生果然还是心软的。】 “先生可是想去中秋的灯会?”祁煦接话道,“那正好,这阵子父皇三病两痛的,今年的中秋家宴也不打算办了,今年中秋我们就在宫外过,好不好?” “好。”云子猗点点头,“今年年景好,应该会更热闹些。” 不过听到皇帝近来时有病痛,倒让他想起一事。 当今圣上并不长寿,原本的剧情中祁尧登基时还不到二十岁,算来也就两年时间了。 “先生身子还没好呢,也别在人潮里挤太久,我命人在湖畔提前布置好,先生逛累了就在湖边休息赏月,好不好?”祁尧的思虑就周全得多。 “湖光秋月两相和,自是极好的。”云子猗微笑颔首。 这一刻的言笑晏晏,倒成了兄弟二人自懂事后就十分难得的和平相处的时刻。 中秋当日,卫彰被扣在家宴上,没能一起跟来,白日里跟云子猗又是抱怨又是撒娇的,到了黄昏时分也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祁尧和祁煦也早早来了云子猗府上,三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再不和的两兄弟看见另一个人倒霉时也能同仇敌忾地嘲笑一下。 “卫兄怎么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祁尧脸上的幸灾乐祸半点儿都没掩饰,“中秋这日阖家团圆,不是好事吗?” “就是啊,热热闹闹的。”祁煦和卫彰关系好些,倒没那么阴阳怪气,却也笑弯了眼,“不像我们,只能去街上凑热闹了。” 卫彰神色僵硬,差点儿连表面上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干笑两声:“还真是多谢两位殿下的好意了。” 云子猗在里屋换晚上出门的衣裳,这会儿才款款走出来,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当是在谈笑:“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先生这样打扮果真好看。”祁煦反应快,直接扯开了话题,“唉,都舍不得先生出门了。” “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云子猗笑笑。 他对穿衣打扮没什么见解,是祁尧和祁煦特意带了衣服来,说什么这样的日子总得隆重些,又说衣裳都带来了,不试试多可惜,云子猗无奈,就同意了。 霁色衣衫配上月白色的云纹,风格倒是与他往日的衣着相似,只是色泽更鲜亮些,配上繁复的刺绣和暗纹,华贵却不落俗。 他不喜欢冗杂的配饰,依旧是一支白玉簪束起一半墨发,人也像那玉簪般通透白皙,眉目如画,清冷似雪。 可这人的神情又太温柔,纵是山尖上皑皑的一点雪,也在他的眸光中融成了盈盈春水,美得潋滟。 他确实人如其名,是诗里走出来的温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张扬,却能轻易在人心头激起万千遐思。 对于早已在心底肖想了他无数次的三人而言,自然是不希望再有更多人觊觎他的。 毕竟他们的先生太像是传说里悲天悯人的神仙,再渺小的凡人也能入了他的眼。 “太好看了。”祁尧执起云子猗的手,轻轻揉捏着他的指尖,低喃,“所以舍不得先生被旁人看到。” 【若是只有我能见到先生,先生眼里也只有我,该多好。】 云子猗听着他的心声,微微蹙眉。 倒不是祁尧的占有欲始于今日,而是从前看来,只觉得他是孩子心性,喜欢他就想要多亲近,无可厚非。 可如今这个年纪,这样的想法就有些怪异了。 他们再亲近,到底也不过是君臣师生,这种念头莫说不合常理,简直大逆不道。 更令人不安的是,以祁尧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事他并非做不到。 “殿下。”云子猗轻声开口。 祁尧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疑惑道:“怎么了?” 【先生的神情好怪,我刚才有说错什么吗?】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云子猗摇摇头,说道。 “自然好。”祁煦忙不迭应着,还不忘回头对卫彰说一句,“元诚也早些回去吧,别让卫将军等急了。” 卫彰又无奈又憋屈,忿忿撇了撇嘴,告辞离开。 京城的街市自是无一日不热闹繁华的,中秋这样的日子,更是热闹到了极点,绚烂的灯火铺满了街道,将这一方天地照得明亮如昼。 云子猗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哪怕从前就已看过许多遍,依旧兴味盎然,买了盏应景的玉兔抱月花灯,映入眼底,好似眸中也抱了一轮月。 而两个他亲眼看着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少年,则无比专注地簇拥着,注视着他们的月亮,看着他恍然一笑绽出万千光辉,又渴望着在未来的某一刻摘下这轮月,藏匿这一片月光。 “好多人在看先生。”祁煦握着云子猗的手,两只手在广袖长袍的遮掩下十指相扣。 所谓灯月之下看佳人,在此刻的灯火秋月之下,原就清隽无双的翩翩公子更是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而这一日出游的大多是少年人,对他这般身上有岁月沉淀,成熟温柔的如玉君子更是没有半分抵抗力,轻易便被晃了心神。 他刚才还看到一个不知哪家的小公子,盯着云子猗目不转睛许久,四平八稳走在路上还摔了一跤。 想上前搭话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是都被他们俩护食一般的态度给吓了回去,才没人敢上前。 “你怎么知道不是在看你?”云子猗笑着反问,弯起的眼眸中一片璀璨。 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哪怕没有显赫身份带来的光辉,论起容貌气质才学,也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哪怕在熙攘的人潮中,也是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存在。 “我哪里有先生惹眼。”祁煦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慕与依恋。 祁尧这才在袖袍荡起的空隙间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头一片酸涩,忍不住开口:“先生……” 云子猗这边的手提着花灯,是没法与他相握的。 “怎么了,阿尧?”云子猗偏过头,问道。 在外游玩的时候,云子猗一向是唤他们的名字的。 这样一声温柔的“阿尧”,让祁尧心头那点儿郁闷瞬间一扫而空,甚至唇角都禁不住往上翘了翘,也不再纠结什么牵手不牵手的了,亲昵地挽上云子猗的臂弯:“先生看那盏纱灯,上面提的是先生的词呢。” 云子猗抬起头,看见那一句“拈花成雪,扶风问月”,不免失笑:“中秋嘛,自是和月亮有关的诗文都要露一露面的。” 其实一路走来,有不少花灯上都提了他的诗词,只是骤然被祁尧点明,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害羞了?”祁尧笑着追问。 云子猗轻咳一声:“总会有点的。” 其实京城里每逢节庆总要这样热闹一番,类似的灯会他们早一同逛了许多次,早没什么新奇的,只是这样无比轻松欢悦的氛围,总让人万般留恋。 尤其在祁尧和祁煦之间越发剑拔弩张以来,这样的时刻更是无比难得了。 云子猗看着两个在他身边时总是无比乖巧顺从的少年,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若是自己一直在这里,一直在他们身边,他们有没有可能就像此刻一般一直这样宁静和平地相处下去呢? 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一转,便被他否决了。 不过是学生们尊师重道,他竟这般自以为是起来,他哪能和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相较。 夜色渐沉,欢喜过后的疲倦也逐渐浮现,两人敏锐地发觉云子猗不经意间露出的疲态,立马结束了游玩,坐上去往湖畔的马车。 第26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6 赏月的计划最终落了空,云子猗的身子骨实在是越发虚弱了,那点儿倦意冒了头,哪怕是在颠簸的马车里,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祁尧和祁煦自然都对赏月没什么兴趣,见云子猗睡着,立马改换了行程,送他回府。 “其实也好,湖边风凉,先生再在湖边待上一会儿,定是要生病的。”祁煦在马车上依旧握着云子猗的手,轻声说道。 祁尧如何不知道这家伙是在阴阳怪气自己的安排考虑得不妥当,偏也不好反驳,只冷冷回了句:“安静。” 祁煦很不给面子地白了他一眼,他们俩早已撕破了脸,此刻云子猗睡着,自是没什么好伪装的了,却也怕扰了先生休息,没有再说什么。 等云子猗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许是昨夜里受了点风,又是在马车上睡着的,睁开眼就有些头痛,坐起身,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啧,怎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失约扫兴不说,更是辜负了祁尧在湖边的筹备。 他正想着改日怎么弥补,忽地有人走了进来。 “先生醒啦。”卫彰瞧着他脸色不大好,自觉放轻了声音,“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许是刚睡醒,有些没缓过来,不妨事。”云子猗笑了笑,又问,“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这会儿可不早了。”卫彰在床边坐下,“已是日上三竿了。” 云子猗怔了怔,他一向作息规律,不用上朝的日子里,通常也不过辰时一刻就会起身。 “两位殿下说先生昨日受了点风寒,叫我过来看着先生把药吃了。”卫彰笑道,“幸好晚上没去赏月,不然怕就不止这点儿风寒了。”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吃个药还要操心啊。”云子猗失笑道。 “先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吧。”卫彰瘪瘪嘴,“前阵子是不是就以为病好的差不多了,自己偷偷把药停了?” “咳。”云子猗下意识摸了下鼻尖,“也不算是吧……之前确实是已经好了。” 反正他这病治也不可能治好,又不会真正危及性命,那些补药苦得很,他自然能不喝便不喝了。 “先生说是,那就是吧。”卫彰倒不反驳他,笑道,“反正以后我都看着先生。” “嗯?”云子猗诧异。 “近来边关宁静,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我也掺和不进去,不如来陪先生养病。”卫彰说得直白,“也让先生放心些。” 云子猗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如今圣上有恙,人心浮动,若哪日帝王病重甚至驾崩,两方势力真不顾一切打起来,祁尧和祁煦能调动的人马不相上下,当即便能掀了整座京师。 而卫彰不在,就说明卫家的势力不会有动作,想来也是兄弟二人已经达成了协定,无论如何争斗,最终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比起真的兵戎相见,其他基本上都可以算是小打小闹了。 “那你往后……”云子猗确实放下大半心来,却又忍不住为卫彰思虑。 “我如今可是无处能去,先生若不收留我,我就只能流落街头了。”卫彰立马开始惨兮兮地装可怜,睁着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子猗看。 云子猗哪能不知道他在胡扯,却还是笑着点点头:“好,那我让人把隔壁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只要你不嫌我这里安静无趣就好。” “怎么会!”卫彰兴奋地凑上前拥住云子猗,当年初见时他就已经不比云子猗矮上多少,如今六七年过去,更是已经比看着他长大的先生还高了一截,少年将军身形健硕,能轻而易举地将清癯的文人全然藏入怀中。 【能时时刻刻见到先生,简直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云子猗素知自己这几个学生都很喜欢和他亲近,卫彰尤甚,动不动就要搂搂抱抱,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卫彰贪恋地在云子猗白皙细腻的颈窝里蹭了蹭,极力克制着舔舐甚至啃咬的欲望,抬起头,牙根有些发痒。 “往后,就是我和先生日日相伴了。” 【若是能和先生再亲近些就好了。】 再亲近些? 已经住在隔壁了,再亲近些岂不是要同床共枕。 云子猗好笑地想着,并没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放在心上。 —— 此后的日子更是平静到近乎乏味,云子猗也不愿他们替忧心,主动把自己与世隔绝在府邸里,只偶尔和卫彰出去转一转,其余时候便待在府里看看书,写写画画,消磨漫长的光阴。 朝堂上那些事,他们不愿他知道,他便也不多问,不多想,总归祁尧和祁煦也常常来访,他也能常常看到他们安好,便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知道的少一些,对他们二人,对他自己的任务都好。 倒是何锦筵,自打之前那次挑拨离间被云子猗戳破,便再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这样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时光虽乏味,对云子猗而言却算不上难熬,他本就是极沉静的人,也早已习惯了安静,从前一闭关动辄数十上百年,如今这点时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何况他并非独自一人。 云子猗原本以为以卫彰的性子,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便要受不住寂寞,也多次劝过他回去,哪知道他果真每日欢欢喜喜的,云子猗一开口劝就委屈巴巴的问他是不是要赶自己走,非但不勉强,反倒甘之如饴。 卫彰不擅文墨,书法丹青也只学了点皮毛,云子猗做这些时,他却也陪在身边,有兴致时便跟着学学,而大多时候只是在旁沏茶研墨,也不开口打扰,甚至只是注视着眼前人专注的侧脸,便会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先生总怕他无聊,却不知道自己只要能看到他,便能津津有味地盯上一整天。 先生当真不知晓自己有多迷人,不过也好,若是先生真的知道,那他们这些大逆不道的心思也早已无所遁形。 云子猗几次没劝动他,便也允了他和自己一同沉寂在这座幽静的宅邸里,画地自囚。 毕竟他知晓,距离一切尘埃落定,也不过两年多时光而已。 卫彰在这里,云子猗也多些事做,天气好时,两人还能一起庭院里练剑术枪法,虽说他如今身体孱弱,舞不动沉重的长枪,只能拿些轻便的家伙什应付,但招式都还在,数千年的沉淀,总能指点卫彰几分。 至于将帅之术,兵者诡道,对于曾统领整个修真界的仙君而言也是手到擒来,从前没什么机会,如今有了大把的时间,也能一点一滴教予卫彰。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升月沉中,人世间也又历了一遭春秋冬夏。 “先生可醒了?” 住了一年多,卫彰如今在云府早已和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了。 “刚睁开眼你就进来了。”云子猗只着一身素色寝衣,墨发随意披散着,坐在榻上,笑意温柔,“外头是下雪了?” “正是呢。”卫彰挨着他坐下,“今年的初雪下得极大,先生快起来,我们赏雪去。” “好。”云子猗自然依他,含笑点头。 卫彰得了这一个“好”字,立马轻车熟路地帮他拿衣裳去了,踏出房门时还不忘吩咐门口的侍从准备洗漱的热水。 他倒不是多喜欢赏雪,身上也没什么才情,瞧着再美的雪景也念不出什么吟雪的诗句来,只是热衷于和云子猗一起做所有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桩桩件件都令他兴奋不已。 第27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7 祁尧来时,卫彰刚帮云子猗理好衣衫,仔细系着斗篷。 他知晓没有什么比朝夕相处更能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头一日知道如今卫彰与云子猗十分亲密,可亲眼撞见时,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高挑挺拔的少年将军低头俯身,轻轻将一件斗篷搭在面前清瘦隽秀的青年肩头,提枪执剑的手,此刻正无比认真地将斗篷的系带打成一个漂亮的结。 明明只是这样寻常的举动,他却做得无比专注,而他面前的青年亦神情温柔,目光比三春暖阳还要和煦几分,在这样的冬日里,格外令人贪恋。 简直像是……一对璧人。 “好啦,我们走吧。”卫彰系好斗篷,自然而然地握上云子猗的手,一偏头,才瞧见门外的祁尧,“太子殿下来了。” “殿下?”云子猗刚起身,人还没全然清醒过来,也是刚注意到他的到来,“今日下这么大的雪,风冷路滑,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这不是好不容易得了闲,便来陪先生了嘛。”祁尧挽起一个笑容,眸光却黯淡,“先生说这话,莫不是不欢迎我?” “只是怕你路上危险。”云子猗叹了口气,轻声道。 不知是什么缘故,明明是一大早刚醒来,他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云子猗自然意识不到这疲倦的缘由,他做惯了万人之上的仙君,来到这个世界后也一直是师长的形象,早已习惯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对几个学生更是一贯的迁就纵容,照顾他们的情绪。 尤其是在有读心之能,深知他们几人个个敏感易多思的情况下,更是处处留意。 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 可他如今只是凡人,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欲,也不可能永远处处迁就旁人的情绪。 纵是云子猗,偶尔也会因此感到疲倦。 尤其还是在懒怠的冬日,在人精神最脆弱的清晨时分。 “我没有旁的意思。”祁尧敏锐地留意到云子猗神色间透出的疲倦,甚至还从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厌烦,连忙说道,“我随口说说的,玩笑而已,先生别多心。”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总在向云子猗索取保证和关注,要一遍遍证明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才安心,也知道这种话说得多了并不讨喜。 他贪得无厌,既渴望来自云子猗的重视关心,却又怕极了惹他烦腻。 【可先生分明说过,于他而言,我才是最重要的人。】 祁尧哪知道云子猗有读心的能耐,不过在心里抱怨一句,也落入云子猗耳中,压在他心头。 “既然来了,殿下可要一同去赏雪?”云子猗干脆避过这个话题,问道。 “自然好。”祁尧也立马顺着台阶下来,“外头冷,我记得先生之前那个手炉有些旧了,今儿带了个新的过来,可别着了凉,这天气得了风寒,又得好些日子才能痊愈。” 云子猗闻言,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卫彰笑盈盈地接话:“我和太子殿下竟想到一块儿去了,果然都是先生教出来的。” 祁尧一怔,心顿时凉了半截。 果不其然,云子猗伸出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那只素白修长的手里正攥着一个崭新的,祁尧从未见过的手炉。 卫彰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自然是处处周到体贴的 “确实是巧了,元诚前两日也这么说,刚去定做了新的手炉。”云子猗的笑容中透出几分抱歉的意味,“多谢殿下美意,不过今日都已经添好炭了,殿下的礼物我先收着,等改日一同出游时再用,好不好?” 云子猗知晓以祁尧的性子,遇见这样的事,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处理,总会在他心头留几分不痛快,哪怕自己再极力周全妥帖,也绝不可能毫无影响。 但他也不可能因此委屈了卫彰,同样是一片赤诚真心,他谁也不想辜负。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此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先生别受了寒就好,这有什么的。”祁尧是发觉了云子猗今日的倦怠的,对方已经这般周全,他自然也不会在此刻无理取闹,但语气里怎么听都透着几分僵硬和勉强。 毕竟最刺伤他的也不止是一个手炉的先来后到,而是云子猗言语间不自觉透出的几分差别。 【先生唤他元诚,却叫我殿下。】 【虽然明知道先生在意君臣之别,但总像是有了亲疏之分。】 听见这些,云子猗就知道该怎么哄了:“好了,我们走吧,阿尧。” 祁尧阴转晴,从来只需要这么轻轻巧巧的两个字。 他瞬间笑逐颜开,挽上云子猗的胳膊:“都听先生的。” 云子猗哄好了人,却没觉得松了口气,反倒在心底微微叹息。 他何尝不愿不顾忌那么多,祁尧既然爱听,平日里就也以名字相称,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懂,现在的祁尧还是少年心性,喜欢他亲近他,可若将来他登了基,随着年岁增长,没了这些孩子气,哪知道还爱不爱听自己这样唤他。 如今虽只是一句称呼,可谁知道届时会不会成为他僭越无礼的罪证? 原主血淋淋的教训在前,这些事上,他不得不谨慎些。 说是赏雪,其实三人也不过是在院里坐坐,天寒地冻的,莫说云子猗自己不愿出门,就是他想,卫彰和祁尧也会千拦万阻。 他那一身病骨沉疴,可没有半分不仔细的余地。 云子猗活了这么些年月,各式各样的雪景也见得多了,倒不是真的多喜欢赏雪,只是爱在这样的雪天里烹茶抚琴,自是别有一番意趣。 云子猗的琴技亦是精妙,只是不常露这一手,就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的祁尧和卫彰,也难得听他弹奏一曲。 “总说要和先生学琴,只是先生不肯教。”祁尧单手托腮,神色陶然,语气里却满是可惜。 云子猗轻轻拨了下琴弦,浅笑道:“我的琴是自学的,只会自己弹,实在不擅长教人,何况宫里那么多琴技卓绝的乐师呢,也轮不到我来班门弄斧。” 这话也是托辞,虽然自学成才不擅教人的也大有人在,可云子猗显然不在此列,只是莫名的不大想教罢了。 “这哪里是班门弄斧。”祁尧却不赞同,“我听旁人弹琴,都没有先生弹得好听。” 此言确是非虚,凡人乐师哪怕专攻一道,穷尽一生也不过数十年浸淫,自然比不上活了数千年的仙君。 何况云子猗的天资在奇才遍地的修真界也是首屈一指,任何事只要他肯用上半点儿心神,就能轻易登峰造极。 “我不懂乐理,只觉得先生弹得好听,弹琴时的样子也极好看。”卫彰亦说道,“像传说里的神仙。” 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而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午膳三人一同吃了锅子,还开了坛春日里泥封的桃花酿。 这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卫彰一时兴起,拉着云子猗一同酿的酒,如今在祁尧面前拿出来,怎么瞧都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祁尧如何不知道他的用心,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 虽说这桃花酿并不易醉人,可云子猗太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酒量差劲到了何种地步,为了别太早醉倒扫他们的兴,哪怕这桃花酿的清甜很合他的口味,每次端起酒杯也都只是浅浅抿上一口,只当助兴。 可即便如此,一顿饭下来,也已是醉眼朦胧了。 “先生?”卫彰留意到他的恍惚,轻轻唤了一声。 云子猗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沉重的眼皮终于撑不住落下,就这么栽倒在卫彰肩头。 第28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8 云子猗酒量差,酒品却极好,醉了就安安静静的,倒也不是睡着了,只是睁不开眼,和他说些什么,还能听到回应。 只是回应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先,先生?” 云子猗就枕在他肩头,卫彰怕扰了他休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轻声开口:“先生可是醉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云子猗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 他醉得迷迷瞪瞪,似乎也没怎么听明白卫彰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还有人在,自己离席回去休息不大合适。 却忘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哪还顾得了旁人。 或许是醉得迷朦压根思虑不了那么多,又或许是朝夕相处的人总有几分特别,云子猗顾忌着祁尧,却没觉得自己此刻倚在卫彰肩头有什么不妥。 卫彰更是不介意的,也享受这样独一份的亲昵熟稔,都顾不得另一边的祁尧越发难看的脸色,只顾温声细语哄着云子猗回房间睡觉。 祁尧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该嫉妒的,旁人有什么值得他嫉妒的,他才是对于先生而言最特别,最重要的那个人。 云子猗亲口所说,他自是当作金玉良言,铭记于心。 但他来了这半日,亲眼所见的种种,都让他不禁犹疑。 或许彼时云子猗说他是最重要的人并非虚言,但此刻…… 显而易见,和朝夕相处的卫彰相比,他对于云子猗而言,绝不是更亲近的那个人。 连最亲近都做不到,又谈何重要呢? 祁尧胡思乱想的工夫,卫彰便哄得本就已经醉得睁不开眼的云子猗彻底睡了过去。 看他近乎于轻车熟路的模样,想来云子猗在他面前喝醉也不是头一遭了。 “太子殿下。”卫彰开口唤回祁尧的思绪,“抱歉,容臣失陪一下,送先生回房休息。” “嗯,好。”祁尧总不可能拦着他,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却还是扯了扯嘴角,笑着点点头,“劳烦你。” 卫彰亦是笑眯眯的,有别于祁尧显而易见的僵硬和勉强,他笑得十分真诚且真切,说一句春风得意也不为过:“怎么会是劳烦,照顾先生自是我该做的事。” 他说完,便抱着睡得不省人事的云子猗回房间去了。 卫彰人高马大的,云子猗的身形于他而言根本没几分重量,怀中抱着人这种原本算得上吃力的姿势,他走得也四平八稳。 独自留在原地的祁尧死死盯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任凭心头的酸涩如潮水般蔓延。 他就是在嫉妒,嫉妒得无法自抑,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刚才卫彰说的那些话,那样的情态,分明昭示着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不过是个客人。 又或者说,是他们之间的外人。 不过也快了。 卫彰的得意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就可以结束那些纷扰,重新回到先生身边,做他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父皇的身体已是江河日下,有时连上朝理政都难以为继,许多奏折都是他来处理,虽说如今祁煦那边也分到了一部分,但再过几日,父皇便要去行宫养病,彻底放权给他。 听他派去的太医的口风,至多再有一年,这场皇位之争就要彻底落幕了。 至多一年而已。 他们往后还有极漫长的年月可以一起度过,何必争这一朝一夕。 到那时候,卫彰也好,祁煦也好,都将彻底不足为虑。 先生身边将只有他一个人,再无这些魑魅魍魉的容身之地。 祁尧构想着未来,却也没让心绪平静几分,不等卫彰出来,便独自离开了。 卫彰的失陪一下显然也只是随口说说,他知道祁尧不可能真在外面等他回去,根本没有再回去的打算。 云子猗身子骨单薄,久病沉疴,自然十分畏寒,屋内总燃着极旺盛的炭火,外头天寒地冻的,屋子里却比阳春三月还暖和许多。 于他而言是刚刚好,对卫彰这样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来说,就有些温暖过头了。 哪怕脱下外衣,也很快冒了汗。 他也喝了酒,虽还远不到醉倒的程度,但总有几分微醺,被这热气一蒸,那一星半点醉意似乎也被无限放大,让许多平日里根本不敢深想的念头占据了脑海。 云子猗在安然躺在床榻上,清晨时由他亲手穿上的外衣,又被他一件件脱下,只留下一件雪白的中衣。 可这个平日里如白璧无瑕的人,此刻却被醉意染上了大片云霞似的红,细腻的脸颊,颀长的脖颈,宽大衣领间透出的锁骨与胸膛,无一不被浸染上色彩。 卫彰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天马行空地想着,果然是桃花酿,分明在冬日里,他的先生却被这酒醉成了一朵开得灼灼的春日桃花。 连那双一贯浅淡的唇,都添了几分靡艳的殷红。 卫彰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如同被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俯身靠近,一点点触上那双唇,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采撷一朵开得正盛的桃花。 可真正触及那一抹温软的刹那,他却又立刻清醒了过来,飞快直起身,心虚地在屋内踱了几步,目光乱飞了一圈,就是不敢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他在做些什么? 趁先生醉酒睡着偷偷亲吻……简直卑劣至极,乘人之危,欺师灭祖,连禽兽都不如。 若是被先生知道了,定会对他无比失望厌恶。 卫彰想到这里,又忙去看云子猗,见他依旧睡得正熟,双眸紧闭,呼吸平稳,没有半点儿要醒来的迹象,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幸好没被发现,不然只怕要被赶出去,以后想再亲近先生都难了。 他从不敢奢求太多,如今朝夕相伴的日子已是难得,他自不愿打破如今的局面,更不敢想能和云子猗再进一步。 他明白,若是自己那些的心思暴露,无论未来的君王是祁尧还是祁煦,都绝不可能容得下他,甚至还可能招致云子猗的厌恶。 卫彰自知没有将云子猗强留在自己身边的能力,只能小心翼翼,让自己能够长久的留在对方身边。 但隐匿许久的爱欲一朝被醉意点燃,怎么可能再轻易滴水不漏地收回去。 卫彰站在原地怔怔许久,终于还是想好了说辞。 先生是喝醉了睡着的,醒来时难免要觉得不舒服,他不放心在床边守着,酒劲儿上来了,便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想来也算得上合理。 卫彰也不知是想用这套说辞说服醒来后的云子猗,还是说服了此刻的自己,总归坚定了这个念头,轻手轻脚地在床边躺下,蜷在那像是窃来的一小块的地界,缓缓阖上眼。 求得一夕同床共枕而眠。 —— 入了冬,很快便到了年下。 皇帝去了行宫养病,如今病势不但未见好转,反倒情况越发不容乐观,连过年都没有回宫的意思,祁尧和祁煦倒是都留在京城,年下事情太多,脱不开身,便也没有去行宫的打算。 也是因着皇帝病重,又不在宫里,除夕夜这天皇宫也不如往年热闹,连惯例的夜宴也被祁尧借着这个由头取消了。 毕竟没了这些事,他就可以来云府,和先生一起过年。 不过显然,能从这件事上获益的并不止他一人。 祁尧刚下马车,就看见不远处停着那辆他无比熟悉的,最讨厌的人之一的马车,原本再好的心情也打了折扣。 他好不容易才想到法子在除夕夜得片刻清闲,又叫祁煦这家伙占了便宜。 第29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29 祁尧一推门,就被满地的烟花堵在了原地。 “殿下。”云子猗朝他笑笑,神色无奈,“这是汉王殿下刚送过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要不殿下先去书房坐坐,我等下就过去。” “无妨。”祁尧从空隙间走过去,一想到祁煦,就不禁蹙眉,“怎么送了这么多来?” “自然是因为先生喜欢。”祁煦走进来,身边的两个侍从跟祁尧行过礼,便继续把地上的烟花往库房里搬,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搬过一部分。 “去年先生就说想放烟火,结果过年那阵子受寒发热,一连好些日病得起不来身,今年自然要补上。” 祁尧知道他惯会讨人欢心的,撇了撇嘴,嘴上依旧不饶人:“那也太多了些,这几天放又放不完,堆在库房里还危险,万一……” “自然都是安全的。”祁煦忙打断他,“这些烟花都是我精心挑选,自不可能出什么意外,今天这么好的日子,皇兄怎么说这样晦气的话?” 祁尧一噎,竟无话可说了。 朝堂上的党争仍愈演愈烈,恨不得将所有能人能想出来的手段都用上,可到了云子猗面前,祁尧和祁煦却仍如数年前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许多时候说一句幼稚可笑都不为过。 他们倒也没有多迷信,只是在云子猗的事上,总是该慎之又慎的,他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自个儿反应过来也禁不住懊恼,除夕夜说这样的话,他自然也怕一语成谶。 祁煦近来在朝堂之争上节节败退,却在云子猗面前和祁尧的口舌机锋间占了上风,勉强算是扳回了一城,近来有些憋闷的心情也明快了几分。 虽说没到最后一刻仍是乾坤未定,但祁煦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这一遭押上所有身家甚至性命的豪赌,即将满盘皆输。 从小到大,他都未曾有一次真正胜过祁尧。 这次的结果大约也是一样的。 “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有那么多忌讳。”云子猗含笑打断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我们刚才打算剪些窗花,等晚上张贴,元诚去买彩纸了,很快就回来,太子殿下可要一起?” “先生开了口,自然是要的。”祁尧一口答应下来。 卫彰回来时,看见祁尧也在,倒没有半分惊讶。 除夕这样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不来先生面前露露脸。 这一日四人都没有旁的事,三个少年就聚在一起剪剪窗花,他们几个在这方面都没什么经验,练了好半天才勉强剪出几个像样的来。 春联则是云子猗亲手所写,这样的时候,他的字也一改往日的潇洒隽秀,写得格外大气雍容,贴在门边,自是气势磅礴,赏心悦目。 卫彰早早就跟云子猗提过,除夕这日的午膳和晚膳要亲手做给他尝尝,为此还提前学了许多日。 祁尧和祁煦一听,想也不想便跟着进了厨房,只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天潢贵胄哪懂后厨的事,学了几天的卫彰尚且像模像样,他们俩则一上手就像是来添乱的。 为防再折腾下去害得云子猗连饭都吃不上,心高气傲的两位殿下也歇了在先生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思,乖乖听命行事,给卫彰打下手。 他们几个折腾出来的饭菜自然说不上多精致丰盛,味道却还是不错的,云子猗也珍惜他们的心意,给足了面子,比平日吃得还多些。 待暮色渐沉,就到了放烟火的时候。 那些大烟花几人不敢让云子猗随便碰,只让他远远看着,燃放的工作都由他们完成。 看归看了,但多少缺了些趣味。 祁煦看出云子猗没尽兴,也是早有准备,献宝似的拿出一捧手持烟花,递到云子猗面前:“先生若想亲手燃放,要不试试这个?” 云子猗的眸子亮了一下,接过几根烟花棒,莞尔道:“这个呀,好久没有玩过了,倒是挺怀念的。” 卫彰站在边上,一听这话,反应也快得很,三两步跑去厨房拿了根没熄灭的木柴出来,帮云子猗点烟花用。 云子猗朝他笑了笑,抽出一根烟花棒点燃。 不过刹那,一簇小却明亮的烟花便在眼前绽放。 绚烂的烟花映入云子猗微弯的眼眸,像是他眸中燃起的,灼灼不熄的火光。 夜色如墨,月色朦胧,独这一方天地被小簇的烟火照亮,给温润清隽的翩翩君子都添了一分鲜妍的艳色。 低眸浅笑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祁尧原本正要点燃一个极大的遍地锦烟花,忽地发觉其他几人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他这边了,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玩上了旁的东西。 大约也是正巧,恰在他回眸看过来的这刻,云子猗也偏过头,却不是看向他,而是朝祁煦弯眸一笑:“费心了,今日多谢你,准备得这般周全。” 不仅是烟花,这一日的许多活动都是祁煦先提起来的。 “那我呢?”卫彰自是不服,忙争夺存在感,“先生总不能把我忘了吧。” 他和祁煦更熟悉,在他面前说话也没有在祁尧面前那么多顾忌。 云子猗笑了声,轻轻拭去黏在他颊边的些许烟尘,温声道:“怎么会,今日的饭菜做得极好,我都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你这已经学得这般厉害了。” 他夸赞人时的语气总是柔和平稳,也不是敷衍地随便说说,总能言之有物,便给人十分真挚的感觉,听着便打心底里泛起欢悦。 他们三人凑在一起,边燃放烟花棒,边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祁尧不过看了片刻,眼眶便有些发酸。 似乎自己不在,他们反倒相处得更好了些。 这一瞬间,他好像那个累赘的,被排斥,被边缘化的存在。 似乎这些脆弱敏感的心绪就是这般,只要裂开了一个口子,往后便能轻易触痛那根心弦。 自打那日意识到云子猗对他不如卫彰亲近之后,祁尧便格外容易胡思乱想。 许多从前不曾深想的事,如今却都成了他不再是最重要的“罪证”。 “阿尧。”云子猗却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来放烟花了。” 离得太远,他不大能听到祁尧的心声,只是遥遥瞥见一眼,就发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忙开口唤道。 祁尧一怔,一时间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先生还是心细,总能时时刻刻顾及到所有人。】 祁尧想着,小跑着过去,接过云子猗递给他的烟花棒,神色间还带着几分未褪的恍惚,嘴角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还有这东西啊,真是的,你们都玩上了,也不叫我一声。” “刚刚才拿出来的,这不就叫你过来了。”云子猗怕他多心,解释了一句,“也是怀暄看我没尽兴,才想起还有这个。” 这一日的气氛太好,又有卫彰这个衬托在,让祁尧和祁煦总抱怨云子猗跟他们说话时太客套生疏,他便改了口,这一日都以名字相称。 祁尧其实并不在乎这几根烟花棒,也不在乎祁煦和卫彰,只在乎云子猗对他有多少在意。 而听着云子猗这般细心的关切和解释,任谁也很难不觉得自己被对方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心上。 何况…… 祁尧笑意愈浓,甚至在心底悄悄得意了一番。 祁煦也好,卫彰也罢,哪怕在这样的时候,先生也不过是唤他们的字而已,只有对他,才有这份以名相称的独特亲昵。 在这样的细枝末节处,祁尧终于找到了一分他在云子猗心目中依旧独一无二的自信。 烟花棒点燃,又绽起一朵金红色的花。 烟火绚烂,转瞬即逝。 似乎也预示着山雨欲来前,最后风平浪静的日子即将迎来终结。 第30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0 祁煦留在云府过完了整个年,祁尧却只住了两天就不得不回去处理公务了。 云子猗如今对朝堂上的消息并不灵通,也不曾特意留意,不过只瞧两人如今的状况,基本上也大差不差都能猜到了。 年节下的忙碌通常也是身份地位的一种体现,而两人截然不同的境遇,无疑昭示着如今的大齐,基本上已是祁尧的天下。 云子猗自然为他开心,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同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他不为祁煦担忧,也是不可能的。 幸而祁煦住在他身边这段时日心情还算不错,整日说说笑笑的,并无什么异样,也不曾提及这些,云子猗又有读心之能,知道他并非强颜欢笑,还算放心了些。 直到临近上元那两日,祁煦才第一次提及往后。 “以后我若是无处可去,来做先生的书童好不好?”祁煦正陪云子猗鉴赏几幅新到手的字画,将其中一幅画卷收起时,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先生可愿意收留我?” 云子猗微微一怔,而后弯眸笑笑:“好啊,你若是愿意来,我自然随时欢迎。” “先生既答应了,以后可不许反悔。”祁煦收好手上的画,快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云子猗,垂首枕在他肩头,目光缱绻,语气依恋,“我以后可就赖在先生身边了。” 云子猗忽地发觉,三人中年岁最小的祁煦,如今竟也比他还高上一些了。 “那我来先生这里做护院好不好?”卫彰不大欣赏得来那些字画,原本只在旁边静静坐着,闻言也忍不住开口插话,“我的武艺先生总该放心吧。” “你又凑什么热闹。”云子猗笑着嗔他一句。 “汉王殿下都要无处可去了,我在太子那里又能落得了什么好?”卫彰说话一向直接,何况此处没有外人,他们三人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也无需避忌隐晦什么,“就算太子殿下看在卫家的面子上不动我,也没什么前程可言,还不如待在先生身边有意思。” 祁尧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一个和祁煦这么亲近的人继续手握兵权。 云子猗不是不懂这个道理,被卫彰这样简单直白地点出来,沉默片刻,也不说好或是不好,只是轻声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不介意我吗?” 他和祁尧的关系自不必多说,多年悉心教导下来,祁尧许多为人处世之道,甚至在朝堂上与祁煦相争的手段都是由他所教,虽说这一年多来的种种云子猗并未参与,但细究下来,他们到底还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怎么会。”祁煦环抱着云子猗的手更紧了些,想也不想便否认道,“先生永远是先生,我怎么会对先生心怀芥蒂。” 【我自是会一生爱重先生的。】 “是呀。”卫彰也笑道,“我那么喜欢先生,先生可别说不知道。” 他这话说的大胆而真挚,几乎是将心中情意全然剖白,可在这样的语境下,这一句“喜欢”却更像是种带了埋怨的撒娇,落在旁人耳中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并不会深想下去。 祁煦抬眸瞥他一眼,抿了抿唇。 这就是卫彰的高明之处,他说话总这样诚恳直白,喜恶也分明,让人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的喜爱,也不由自主对他亲近起来,又不会深究什么,生出旁心。 大约是人以类聚,其实祁煦也是这般很会讨人喜欢的人,只是多少受限于身份,他的甜言蜜语总缺了一分名为“天真”的诚恳。 谁能相信一位从来野心勃勃,在最顶尖的权力风暴中生长出来的人物会轻易对另一个人掏心掏肺。 “我知道的。”云子猗拍了拍祁煦的胳膊,又朝卫彰轻轻一笑。 相识相处这么多年,身边这几个学生对他的真心与喜爱,他自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不会心生怀疑。 虽说他也不敢保证能真正护他们一生一世,但若日后真有什么事,他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 祁煦到底没能在云府待太久,上元之后又过了两日,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其实云子猗大约猜得到他的打算,毕竟祁煦也是多年经营,背后的势力摆在那里,就算在朝堂上落了下风,也不可能真到连过年这些日都门庭冷落的程度,不过是示敌以弱,意图攻其不备。 在如今的形势下,这一击几乎已经算得上最后的殊死一搏。 只是这一手用在祁尧身上大约是没什么作用的。 结果也不出云子猗所料,不过数月后,就传出了大司空告老请辞的消息。 常规的一番挽留推拒之后,代管朝政的祁尧便允了他的辞呈。 如今这位司空是祁煦的母舅,更是汉王一派最核心的人物之一,他的失权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言而喻。 在此之后又过了数月,又一年隆冬来临时,皇帝的病终于还是危重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这消息一出,哪怕是祁尧于情于理也都要去行宫待上一段时日,临走前又拨派了不少守卫看护好云府,嘱咐过他这些日子千万不要出门走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动身启程。 毕竟老皇帝病重垂危,此刻正是时局最动荡的时候,他不能守在云子猗身边,这一走后就算出了什么事,他都不能及时知道,自是千百个不放心。 云子猗明白祁尧的心意,当然也不会再让他平添忧虑。 不过他没有祁尧的关心则乱,看得也更明白些,自己避世两年有余,对于如今的朝堂而言,可以说是既无心,也无力,就算真有人想借这时候搞什么动作,也不会选他下手。 何况祁煦同样要跟着去行宫,两位主角都不在京城,想来再动荡也动荡不到哪里去。 可云子猗还是算错了一点。 他手上是没有实权,这些年来安静避世到了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地步,但他却是祁尧最在乎的人。 是祁尧此刻唯一的软肋。 旁人或许不知晓这一点,毕竟古往今来的帝师与皇帝反目成仇者比比皆是,就是关系再好,再亲密,也没人觉得这份会到能借此要挟祁尧的程度。 毕竟江山面前,一份师生情谊能有多少分量? 但祁煦却是知道的。 他太清楚祁尧对云子猗珍而重之到了何等地步,毕竟,他亦是如此。 祁煦当然不会为了争夺皇位,把主意打到云子猗身上去,甚至可以为了尽可能减少风波,不让云子猗担心,主动放弃了他胜算最大的刀兵相向一途,将手握兵权卫家都排除在皇位之争以外。 可他身边的人却不见得会顾虑这些。 他们成为汉王一党,求的也是将来的权势地位,而非祁煦的顺心遂意。 但这些人在祁煦身边多年,也多少知晓几分当今太子对云子猗超出寻常的在意,就算不清楚这样的在意到了何种程度,这也是此时此刻他们能想到的最后一份赌注。 一如祁尧的担忧,以此刻的形势,总会有人想要放手一搏,孤注一掷。 而如今祁煦也离开了京城,再有人打云子猗的主意,也无人得知,更无人阻拦了。 云子猗的身子骨一向虚弱,在这数九寒天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常事,动不动便卧床不起。 久病之人越发容易懒怠,何况他避世多年,自然不会时时警惕。 卫彰的心思也全都放在他的身体上,他同样久不涉及朝堂之争,对外界风云的了解还不及云子猗,也很难生出戒备之心。 故而事发之日,竟突然到了令人没有分毫防备的程度。 第31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1 云子猗恢复神智的瞬间,就发觉了不对劲。 睁眼一看,这果真不是他的卧房。 额角处微微刺痛,头脑也带着种怪异的昏沉,床帷外透进来的天光显然已是大亮,不像是没睡醒的缘故。 昨夜的睡着只怕有些蹊跷。 云子猗坐起身,看了眼四周状况和自己身上齐整的衣衫,轻轻按揉着额角,有了猜测。 这样的环境布置,至少说明自己对于绑他过来的人而言应该是很重要,或者说很有用的存在。 而能在云府那么多守卫的看护下潜进来动手脚,非但是计划周备,手上的势力和资源也绝对不可小觑。 不论是从如今的形势还是他自己的人际关系来看,这个人都只有可能来自于如今争储的两方势力。 祁尧的人没理由绑他,这动手的人怎么想也该来自于是祁煦一方。 是想借他来要挟祁尧? 可就算他和祁尧确实亲近,但这点儿亲近,实在不该和皇位江山放上同一个天平。 云子猗不是不知道祁尧对他的爱重,却也不觉得祁尧会为了他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就算真杀了他,至多也就是让祁尧的名声受损几分,一时伤心罢了。 与其说孤注一掷,在云子猗看来,这倒更像是狗急跳墙。 也不待他思虑太久,很快有人推门进来。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来人正是数月前被迫主动请辞的那位大司空,祁煦的舅舅,姜策。 “不知云大人在此住得可还满意?”姜策含笑开口,颇有几分招待客人的架势,“有哪里不舒服的,您尽管开口就是。” “卫彰呢?”云子猗一开口,问的却是旁人的事。 卫彰就住在他隔壁,他们两人又是日日待在一起,自己出了事,很难不牵连到他。 不过姜卫两家向来交好,云子猗倒不觉得姜策他们会对卫彰做些什么,只是怕卫彰见不到自己会担心。 “卫公子就在云大人隔壁,云大人若是想他了,等下我就请卫公子过来和您作伴。”姜策倒是不讶异于云子猗的问题,显然早有准备。 “好。”云子猗微微点头,沉默下来。 姜策眉梢轻挑:“云大人没有旁的问题了?” “我该问什么?”云子猗笑了声,反问道。 他依旧是一贯温和平淡的语气,只是沉静如墨的眉目间,分明透出一分讥诮之意。 就算他什么都没猜到,在姜策进来的瞬间一切也都变得昭然若揭,实在没有再多此一问的必要。 有这时间和姜策打机锋,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样摆脱现在的处境。 他怎么能让自己成为旁人用以要挟祁尧的软肋把柄。 何况与其寄希望于自己“被选择”,自己想法子自救显然现实得多。 比起等待别人的拯救,云子猗更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既然云大人什么都明白,自然也该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姜策却是有些诧异。 云子猗此人他不是毫无了解,这人温润如玉的好性子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和他接触,就触及了他温润外表下隐藏的锋芒。 不过想来也正常,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遇到这种事不生气才不合理。 云子猗淡淡瞥他一眼,不置一言。 姜策也不恼,顿一顿,继续开口道:“听闻云大人近来还病着,如今正是最天寒地冻的时候,就留在此地好好休养便是,若是再出去受了寒,汉王殿下那边,我也不好交待不是?” 云子猗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威胁自己不要想着逃跑,原本也不打算理会,只在听见他提及祁煦时,眉心微动。 这件事,祁煦知道吗? 只是这话他没有问出口,姜策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也不再多留自讨没趣,告辞离开。 他走后不多时,卫彰便进来了。 “先生没事吧?”卫彰三两步奔到云子猗面前,想也不想便要扯开他的衣衫,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别担心。”云子猗忙按住他的手,笑着安抚道,“他们费这么大力气绑我过来,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还是他们吃亏了?” “没事就好。”卫彰听他这么说,也确实不像是哪里受伤不适的模样,才算是勉强放下心来,“也是怪我疏忽了,竟然半点儿不曾察觉……” 云子猗拍拍他的手,笑了笑:“我不也对此一无所知吗,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又何必为此自责?” “这我明白,只是……”卫彰撇撇嘴,又叹了口气,“先生可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云子猗如实道。 他醒过来也没多久,能弄清楚此时的状况已是不易,更别说制定什么计划。 卫彰思索片刻,又道:“不过先生放心,这件事想来是姜家人自作主张所为,汉王殿下那边想必是不知情的,等他回来,定会安然无虞。” 云子猗一抬眸,轻笑道:“你倒是相信他。” “先生不信?”卫彰亦是笑,且笑得笃定,“我敢确信,非但汉王殿下知道此事一定会放先生离开,就算是太子殿下真的被逼在先生与皇位之间做出抉择,也一定会选择先生。” 【换作我,亦是如此。】 云子猗听着他的话,依旧不置可否。 他倒也不觉得这件事是祁煦策划的,却不是如何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因为如果祁煦有这样的打算,大可以早早动手,有的是机会。 如今是云府守卫最严密的时候,祁煦又不在京城,真有什么打算,实行起来也比平日困难得多,像是自讨苦吃。 至于祁尧……云子猗依旧觉得他们之间的情分和江山比起来,实在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卫彰对上他无比清冽的目光,一时无言。 也是,先生又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怎么可能就这么信了自己这轻飘飘的几句话。 “你知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吗?”云子猗岔开话题,问道。 “我也不大确定,刚才过来时看了一眼,也只知道不是在姜府。”卫彰摇了摇头。 云子猗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想来此地应该是姜家在京郊的宅邸。” 据他们被劫走还没有过去多久,想来此地也不会离京城太远,京郊的可能性最大。 何况姜策也不见得是要藏着他,只是不能让他逃跑罢了。 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应当也不会只有绑走他这一步,定然还有其他计划,想来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云子猗与姜策并没有多少交集,他不了解对方,也不确定他对自己有多少了解,此地的守卫布置也还是未知数,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 若是防卫并不严密,凭他和卫彰的身手,逃出去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守卫森严,再另想其他法子也不迟。 这般一想,心里算是有了着落。 “先生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卫彰宽慰道。 “嗯。”云子猗点点头,眉目舒展,并无几分忧色,只是有些惭愧,“说来此事倒是我连累你了。” “怎么会。”卫彰自是一口反驳,“我本就只想陪着先生,在哪里陪不是陪呀?” 云子猗弯眸轻笑,凑上前主动与他相拥,温声道:“多谢你。” 在这样的时刻,身边有个足够信赖他,他也可以全然信任的人相伴,总是一份慰藉。 卫彰有些受宠若惊地回抱住他,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语气里也透着欢悦:“先生与我之间,何必说什么谢字。” 只是下一刻,他这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那个前一刻还笑盈盈与他相拥的人忽地低咳起来,大口鲜血涌出,浸透了卫彰肩头的衣衫。 一刹那,浓郁的血腥气便弥散满了整个房间。 第32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2 “先生?” 卫彰一瞬间慌了神,身体僵硬得动都不敢动一下,放在云子猗脊背上的手却止不住地发颤。 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云子猗已然陷入了昏迷。 还带着几分温热的血染红了精致的下颌,顺着脖颈淋漓落下,说不出的凄惨。 卫彰竭力定了心神,轻轻将云子猗放在床上躺好,简单将那些血迹擦拭了一番,而后便飞快跑出去找大夫,甚至顾不上处理自己身上大片的血迹。 这一幕与多年前他们初见时无比相似,而他也一如多年前,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卫彰带着一身血跑出来,确实把院子里的侍从和守卫都吓了一跳,不敢怠慢,立马去请大夫来,并将此事上报。 姜策显然也知晓云子猗这个三灾六病的状况,也怕人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一早在宅邸里安排了大夫,自己闻得此事,也是立马回程。 一来是怕云子猗出事,二来也想亲眼看看他这病是真是假。 屋内正一片嘈杂,云子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处不是过分的惨白,只唇角处缓缓渗出的血凄艳得扎眼。 卫彰坐在床边,身上带血的衣物都还没换下来,紧紧攥着云子猗的手,抿着唇,面色亦是十分难看。 “情况如何了?”姜策只知道出了事,却没想到严重至此,也有些惊愕,问道。 大夫正琢磨着药方,闻言也是战战兢兢:“恕草民无能,这位公子的病实在是……” “有话直说。”姜策皱了皱眉,催促道。 “先天不足,又是沉疴多年,实在是无法治愈,只能用药吊着,看还能延续多久性命。”大夫回话回得小心翼翼,声音都打着颤。 “这么严重?”姜策显然没料到这个状况。 他知道云子猗一向身体不好,哪怕是千百般精心地养着,云府多年来太医往来不断,也是日渐虚弱了下去。 却没想到自己刚把人劫了来,就发生了这么大变故。 “先生的身子一向如此。”卫彰闭了闭眼,一开口,嗓音嘶哑,“受不得半点刺激。” 当然是今天这一出刺激到了他的病情,才让本就难以治愈的痼疾再次发作。 大约是初见那日就留下的阴影,卫彰最怕看到云子猗呕血,哪怕已经亲眼见过许多次,每每还是会慌乱无比,被吓到三魂没了七魄。 姜策依旧难以置信:“可有性命之忧?” “若是今日之内病人能醒过来,性命便无虞。”大夫回话道,“可若是今日之内醒不过来,就不好说了。” 这人是在姜府上待了多年的大夫,同云子猗和卫彰都毫无瓜葛,姜策没理由不信他的话。 “既然如此……”姜策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尽全力医治,缺什么人手和药材尽管开口,无论如何,一定保住他的性命。” 若是人死在他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且不说原先的规划毁于一旦,以祁尧和祁煦对这位先生的重视,他都不知道要遭到怎样的报复。 “如果先生出了什么事……”卫彰死死盯着他,眸中满是愠怒的火光,“不说两位殿下,就是卫家,也绝对与你不死不休。” 这也是个麻烦的。 姜策显然已经有些后悔劫持云子猗的决定,看了卫彰一眼,对上他吃人一般的目光,又别过脸:“云大人吉人天相,想来不会有事,卫公子还是盼他点儿好吧。” 卫彰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云子猗身上,再不与他言语。 姜策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原地踱了两步,便转身离开。 大夫开好药方,也生怕出什么差池,下去亲自看着人煎药了。 卫彰知晓云子猗病中向来喜欢清静,便将其他人也一并遣了出去。 不久前还一片嘈杂的房间,顷刻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而随着身周的喧嚣归于平静,床榻上陷入昏迷的人,竟缓缓睁开了眼。 “先,先生?”卫彰又惊又喜,忍不住轻呼道。 云子猗显然还十分虚弱,余光扫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后,勉强抬起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卫彰忙点点头,俯下身,压低声音道:“先生放心,人都已经出去了,现在此处只有你我。” “好。”云子猗笑了下,只是喉中浓郁的血腥气和五脏六腑间火烧火燎的疼,又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招苦肉计用得,还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这遭病发并非受了刺激,而是特意让系统直接打开了那个所谓“病弱buff”,营造旧病复发的假象。 搞这么一出,一来是让姜策放松警惕,好筹备逃跑之事,二来…… “大夫开的药方,能不能让我看看?”云子猗虽然已经极力压制,可肺腑间的疼痛实在不容忽视,言语间止不住地颤抖。 “好,我马上去拿。”卫彰连忙点头,幸而大夫写药方时就是一式两份,一份拿着煎药去了,另一份就留在屋里。 云子猗看了那药方几眼,绽出一点笑意:“不错,就是要这些。” “先生到底是什么打算?”卫彰此刻也大约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小声问了句,“能不能告诉我?” “自然。”云子猗当然是放心他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让姜策相信我真的病了,少些警惕,加之想从这样守卫森严的地方逃出去,还缺几味药材。” “药材?”卫彰没想到云子猗想要的竟然是这个,“先生还懂药理?” 云子猗勾了勾唇:“不都说久病成良医吗?我病了这么久,多少懂一点。” 他从前在丹道一途也颇有建树,前些年因为两个世界的药材名称不尽相同,这项技能一直没派上什么作用,这些年时常病着,吃了那么些药,也翻看了不少医学古籍,足够他将两个世界的药理融会贯通了。 “那先生是想要什么样的药?”卫彰虽是疑问的语气,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想跑,总得让外头的守卫休息一会儿。”云子猗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所以先生刚才病发……是装的?可怎么能骗过姜家府医的眼睛?”卫彰此刻已经把情况猜的差不多了,只是总还有些疑问。 “一点小手段而已。”云子猗笑笑,事关系统,他实在不能多说。 他不多说,卫彰也不多问,只凑上去抱住他,语气中满是后怕和惶惑不安:“先生刚才可吓死我了,何不提前告诉我一声?独让我在这里担惊受怕。” “抱歉,吓到你了。”云子猗愧疚地笑笑,轻轻拍抚他的脊背,“只是我猜姜策听闻此事八成要回来,这人不好应付,怕你若是提前知道此事,在他面前露了形迹,反倒要坏事。” 卫彰理解他的顾虑,也不敢保证自己提前知道真相后还能演得毫无破绽,故而只是点点头,又钻进云子猗怀里蹭了蹭,感受着对方切实的柔软和温度,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无妨,只要先生没事就好。” 云子猗的神色亦无比柔和,轻轻抚过他的发丝:“我没事,你放心。” 他当然会好好的活下去。 会在这个世界,陪他们走完这一生。 第33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3 云子猗又跟卫彰交代了几句,便继续躺回床上,假装昏迷。 他是要今天之内醒过来,却不能现在就醒过来,容易惹人怀疑。 故而一直到入夜时分,云子猗才“九死一生”地醒了过来。 姜策听闻这个消息,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人还活着。 也正如云子猗的计划,姜策对他这个已然是半死不活的人防备轻了许多,毕竟比起防他逃跑,防他死在这里显然更是眼下的重点。 何况一个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起身下地都困难的人,谁又会觉得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地方不能有太多人来往,人一多乱起来, 就容易被人发现不对劲。 这处宅子原本是连祁煦都不知道的,十分隐蔽,可一旦云子猗失踪的事传出去, 祁尧和祁煦定会大肆搜寻,若是露了马脚,只怕很快就会被找到这里。 老皇帝那边的事还没尘埃落定,此刻还不是能暴露的时候。 姜策几番斟酌之下,还是裁撤了部分守卫,又请了几个大夫来。 一个快死的病秧子,能翻出什么风浪? 但云子猗的身体状况也让他忧虑。 这么个本来就没多久可活的家伙,就算祁尧再重视在意,又能为他付出几分? 不过这人也只是个引子,幸好他还留了后手。 只是他所能盘算的种种,那个在他看来没几天可活的病秧子也不见得一无所知。 “元诚。” 云子猗摩挲着瓷白的药碗,怔怔出神许久,忽地出声唤他。 “先生怎么了?”卫彰笑盈盈问道,“是不是药太苦,我去拿些蜜饯来。” “不是。”云子猗拉住他,微微摇头,“我是在想……这件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怪异。 倒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正常人怎么可能认为用一个不过教了他几年书,远离权力中心多年的文人,就能威胁到大权在握,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的当今太子。 若只是用来做个诱引,自己倒是十分合适。 “先生是怎么想的?”卫彰询问道,神色间没有半分不自然,心声也无异样,让云子猗更放心几分,也更确信几分。 “我是觉得,或许你也被留在这里,并非巧合。”云子猗缓缓说道。 卫彰反应也很快:“先生是说,姜策的打算,可能与卫家有关?” “是有这个可能。”云子猗点点头,又问了句,“姜策可说过你能否离开?” “他只说让我留在这里,陪着先生。”卫彰摇头道,“看他的意思,大概是不会同意我离开的。” 云子猗垂下眼,轻轻笑了下:“那就是了。” 他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不是凭姜家就能封锁的,如果只是防消息泄露,没有将卫彰一同拘在这里的必要,反倒有可能因为卫彰失联导致卫家有所动作,更加打草惊蛇。 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卫彰离开,也让自己身边的助力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都更少一些。 除非卫家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和他亲近的卫彰在此时离开,很可能会阻挠,打乱他们的计划。 何况现在的姜家能调动的势力已然不多了,在如今的情形下,能派上作用的也只有卫家手里的兵权。 祁煦不愿意让事态发展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不见得他们也有此顾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祁尧手上有羽林军,以两方当即能调动的势力看来,真要动起手的话,也不见得是祁尧这边落了下风,而若再有更大的动作,时间来不来得及不说,也太容易被人发觉。 不是说对方没有铤而走险的可能,只是如果后续计划安排的这么明目张胆,他这个引子岂不是多此一举? 姜策的计划中,一定还有一环是他不知道的。 而从逻辑中欠缺的部分来看,这一环更像是在祁尧身边下的工夫。 祁尧身边的人…… 云子猗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猜想,不禁蹙眉。 这个人确实许久不曾出现过了,也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实在是有些怪异。 “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卫彰看不得云子猗这般蹙眉苦恼的神情,轻轻拽一拽他的衣袖,轻声问道,“先生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尽力。” “自是需要的。”云子猗叹了口气,这回是想客气都没法同他客气了,“卫家那边,还是得你劝着些,只是如今还不清楚他们具体的计划,也不知道……” “先生放心。”卫彰笑了笑,“卫家那边不会有问题的。” 他明白云子猗的顾虑,自己久不在卫家长住,极少涉足朝堂,又是年轻一辈,云子猗定然担心让他去阻止卫家人掺和进这件事,会不会太为难他。 不过卫彰却不担心,一来他绝对了解自己的家人,卫家人一向独善其身,忠诚且不恋权,因此才能代代掌兵,不曾遭帝王猜忌,和姜家虽然一贯交好,但在朝堂党争中站在祁煦这一边,主要还是卫彰成了祁煦伴读的缘故。 二来,卫彰是卫家这一代的独苗,这个年纪已经在接手家业了,在家中自然有足够的话语权,自从卫彰在云府长住之后,卫家也从朝堂之争中抽身,没再蹚这趟浑水。 这次如果卫家真的同意了和姜策联手,八成也是被姜策蒙蔽,只要把事情摊开说清楚,并不难阻止此事。 “你既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云子猗点点头,眉目也舒展些许,真心实意地感叹道,“这一次幸好有你。” 若非有卫彰在,这次的事只怕更加难以收场,他的逃跑计划也会多上许多困难和阻碍。 “我不是说了嘛,我就想陪着先生,只想陪着先生。”卫彰撒娇地搂住云子猗的腰,似是想要投入他怀中,只是如今的少年将军已经长得太过高大了,这样的动作反而将清癯纤细的先生藏进了自己怀里。 “先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永远陪着先生的。” 永远? 云子猗有些恍惚,而后轻轻回抱住他,言语温柔。 “好,那我也陪着你。” 似乎还从未有人和他说过永远。 第34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4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先逃出去。” 片刻相拥后,云子猗开口道。 卫彰乖巧点头,无比听话的模样:“先生的药材可齐了?” “差不多了,只是量还不够,还得再喝一阵子药才行。”云子猗细细盘算着,“幸好现在是冬日,药材也都是晾晒好的,不易放坏。” 他这法子想的并不高明,不过以如今受制于人的状态,也实在想不出什么高明的办法来,只能让卫彰在每日煎药时悄悄藏下部分他需要药材,以制作迷药。 姜策自然是没法时时待在这里的,为了不惹人怀疑,甚至鲜少踏足此处。 一段时日过去,看守的侍卫也个个知道这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就算再恪尽职守,精神上也难免会有几分懈怠之意。 只要找准时机,逃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另一边,远在行宫的祁煦也收到了云子猗失踪的消息。 他自是心急如焚,祁煦如今对皇位已经没什么指望了,想着以后能待在先生身边安安静静过日子,一生相伴,倒也觉得未来的日子并不是没有盼头的。 哪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先生竟然失踪了。 而且听来报之人的说法,云子猗极有可能是被人掳走的。 这个关口,谁会去挟持云子猗? 祁煦就算是再不愿去想,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可能性依旧是姜家人。 是他疏忽了。 姜家许多人,尤其是他舅舅姜策都曾提过向云子猗下手作为突破口的可能,只是祁煦一力弹压,才让他们搁置了这个计划,如今自己离开京城,天高地远,他们瞒着自己偷偷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有一点却是令祁煦有些疑惑。 按理说祁尧的消息应该比他灵通的多,又在云府安排了那么多人,自己都已经收到消息开始查探寻人了,祁尧竟然没有半点儿动静。 白日里在父皇面前相见,还有心思跟他阴阳怪气。 总不能祁尧对先生的失踪还一无所知吧? 祁煦琢磨了半日,一方面是担心云子猗的状况,消息传到他手上来,距云子猗的失踪也已经过了好几日,先生的身子骨又那样虚弱,谁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另一方面,祁煦如今的人手实在不足,偌大的京城加上京郊的地界,想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这么多日过去,人还在不在京城也难说了。 在云子猗的事上,祁煦大可不计前嫌,和祁尧合作一回。 “你说什么?”祁尧听闻消息,果真十分惊讶,分毫不像事先就已经知道此事的模样,“先生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五六日了。”祁煦眉心紧蹙,“你当真不知道?” 祁尧也是不明就里,摇了摇头:“我没有收到消息。” “算了,此事往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找到先生。”祁煦也懒得多管他的事,“京城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京郊和周围的州县就交给你。” 祁尧对他的安排没什么异议,也不觉得对方会在云子猗的事情上骗他,点头同意,当即派人去寻。 两人难得联手一次,效率也奇高,短短数日就在京郊寻到了一处有问题的宅邸。 一向空置的宅院突然开始有人频繁进出,就算动作再小心,再不惹眼,也实在怪异了些。 两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不过这个时间虽然早了些,倒也没有太超出姜策的计划范围,因而发觉藏人的地点暴露时,也并不惊慌,反而迅速布置好人手,恭候祁尧的到来。 只是到底早了这么一些,多少让他有些手忙脚乱,时间太紧,甚至没来得及进去看上一眼,更没发觉宅院内安静得似乎有些过了头。 云子猗只有一次逃跑的机会,逃跑的时机必须掌握得不早不晚,若是耽搁得太晚,有可能因为各种意外功亏一篑,若是太早,待院内的守卫药效过了醒来,将他逃走的消息报给姜策,也有再被抓回来的可能。 他选择的时机,正是姜策开始有动作的时候。 姜策既开始布置绸缪,说明祁尧应当已经找到了这里,甚至可能马上就到了,他迎着寻过去也好,暂时躲起来,等祁尧的人到了混入人群中也好,无论怎么说都有一定的成功率。 卫彰则在逃出来的瞬间便立马赶回卫家,拦下卫家的人马。 两边的计划都进行的很顺利,姜策守株待兔,云子猗也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成功出逃,只是两方人都没想到,祁尧竟是和祁煦一同回来的。 祁煦遥遥看见姜策的瞬间,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便彻底凉了下来。 果然是他。 又或者说,果然是自己让先生遭了这一次无妄之灾。 “舅舅。”祁煦纵马至姜策身前,翻身下马,呼吸还有些急促,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云先生人呢?” 姜策半是惊诧半是心虚,咬了咬牙,有些色厉内荏道:“殿下怎么来了?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您可千万别在这时候犯糊涂。” “什么最后的机会?”祁煦忧心忡忡数日,此时的语气亦不善,“我说过很多次,不许你们打云先生的主意!” 姜策想不通祁煦为何就对这位年轻的先生这般爱重,处处维护不说,如今孤注一掷最后一搏的机会,他脑子里竟还是只惦记着云子猗的安危。 只是不待他们再说些什么,祁尧也骑马赶至,开口第一句果不其然也是:“云先生在哪儿?” 姜策几乎有种见了鬼了的感觉,不过面对祁尧,他到底少了几分心虚,依计划说道:“太子殿下果然尊师重道,不过倒是不知,在太子殿下心里,师父和皇位而言,孰轻孰重呢?” 祁尧闻言,下意识瞥了祁煦一眼。 而另一边,刚刚逃出来的云子猗也撞见了一个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偏偏在他预料之中的人。 第35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5 祁煦对上祁尧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又看向姜策。 “你对云先生下手,与要了我的命何异。” 他这话一出,祁尧面色稍霁,姜策却是彻底死了心。 他没想到,在现在的情况下,在他把一切都布置好的情况下,祁煦依旧会这么选择。 三人的对峙注定姜策的落败告终。 祁煦的到来和反对已经从根本上颠覆了姜策的计划,他布置的人手一时不知该听谁的指令,也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而祁尧的人先一步赶到,卫家援兵却久久未至,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大人就在里面。”姜策失了心气,自然也没了再拦着他们的理由,“他……无事,你们放心。” 两人也无暇再顾及他,忙推门闯了进去,却只看到倒了一地的人,其中并无云子猗的身影,屋内也是空空如也。 “他人呢?”祁尧语气中满是要杀人的愠怒,掩在袖中的手却禁不住颤抖着。 原以为终于能见到人了,哪想到竟又生了变故。 “不是我做的。”姜策倒还冷静些,却是无比疑惑,“他跑了?” 人都病成那个样子了,竟还逃得出去? “应该是先生自己离开的。”祁煦查探了一番周围的状况,做出结论,“他迷晕了外面的人,逃走了。” 他在床上找到了一点药材的残渣,这样的事也是云子猗做得出来的。 他们都知道云子猗从来不是单纯的温善好脾气,被人劫掠在此,还想用他来威胁旁人,云子猗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何况卫彰也不见了,想来卫家的人最终没有参与,也是他的缘故。 “你带人去卫家。”祁尧吩咐了祁煦一句,自己则去安排另一部分人在附近搜寻。 如果云子猗不是和卫彰一起离开的,那要么两人商量好了会合的地点,要么云子猗就在这附近,没有走远。 以他的身体状况,也走不了太远。 —— “好久不见。”云子猗看着候在此地的人,毫无惊色,反倒弯眸浅笑。 “锦筵。” 何锦筵的神情却有些许僵硬,而后低下头,轻笑出声:“先生竟自己逃出来了……这种时候,都轮不上我吗?” 云子猗心下的猜测,被这一句话全部证实。 何锦筵是来“救”他的。 “我可不喜欢给旁人添麻烦。”云子猗笑道。 “是吗?”何锦筵轻喃了一句,又抬头看向他,“先生怎么猜到是我的?” “也不算是猜到了,”云子猗摇摇头,“只是觉得这事像是你的手笔。” 如果他们的计划顺利,他的境遇倒和原本剧情中的云涟有几分殊途同归的意思。 虽说不至于和原主一般落入绝境,只余一条死路,却也成了那个“被放弃”的人。 如果他没能自己逃出来,祁尧在这场选择中也选择了皇位,祁煦是策划者的亲眷和最大获益人,卫彰虽然在他身边,但卫家却参与了此事,一定程度上,说他是被最亲近的三个学生同时背叛也不为过。 而在这样的境地下,何锦筵忽然出现,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带他逃离这个地方,他又会如何? 云子猗也不敢确定,真到那一步,自己会是怎样的心境。 但因此与三人生出隔阂,对何锦筵更亲近,在这样的算计中似乎是必然的。 不过何锦筵如今的手段比起原本剧情中事发的时候还是稚嫩了不少,盘算中的纰漏太多,许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一旦发现些许端倪,后面的算计就都藏不住了。 大约事态真按何锦筵所策划的发展,他也不会被全然蒙蔽。 “我还以为,这次先生总该只看到我一个人了。”何锦筵试探着想要去触碰云子猗,对方不闪不避,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却让他生生收回了手。 分明近在咫尺,却好似天涯海角之隔,无法触及。 “看来我上次和你说的,你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云子猗轻叹一声,却是主动拉过了他的手。 比起原剧情中的状况,何锦筵如今所做的种种造成的后果还没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也不至于罪不可赦。 他在此事中所做的,至多也就是瞒下自己失踪的消息,不让祁尧太早赶来罢了。 说来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做不到全然冷酷无情。 “说起来……”云子猗忽地唤醒系统,“我来到这里之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去了哪里?” “这……”系统缄默片刻,才回答道,“您以后会知道的。” 不正面回答,怎么听都像是有猫腻。 云子猗和系统相处了一阵,也知道若是对方不想说的,他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就没再追问。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多想,只按自己的心意处理此事就好。 “锦筵,这是第二次。”云子猗语调微冷,目光亦料峭,“我想知道,为什么?” 何锦筵贪恋地汲取着来自云子猗的温度,深深注视着他:“先生还不明白吗?” 【先生果然不明白。】 【我明明已经这样爱慕先生了,先生竟还一无所觉。】 爱慕? 云子猗不理解,不理解这份爱慕的来由,也不理解他以爱为名的种种所作所为。 云子猗以苍生入道,此道忌讳情爱,虽然从前的漫长岁月中,也有不少人向他诉说过所谓爱意,可他从未对什么人有过所谓的心动之感,也不知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大约是他数千年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空白之处。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觉得来自何锦筵的这份“爱”正常合理。 “是,我不明白。”云子猗的神色冷淡得近乎冷漠。 在他看来,或许何锦筵的所谓“爱慕”不过也是因为成长环境导致自卑衍生而出,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见到了他这么个或许还算得上比较受欢迎的人,便不由自主心生向往。 天长日久,这份向往便成了执念,扎根于心底,只是被冠以爱慕之名,加以矫饰罢了。 不得不说,活了数千年的仙君绝对说得上是通晓人心,只是因为不曾涉足情爱,也不够了解他人眼中的自己,才无法真正理解他们的爱意。 第36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6 何锦筵确实自卑阴暗,因而会对云子猗这般不经意间就能吸引走所有目光的人心生向往,甚至不经意间开始模仿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可又远不止如此。 云子猗不知晓,对他心动,本就轻而易举,理所当然。 在他第一次朝何锦筵温声细语,展露笑意时,那个少年便已被拨动了心弦,从此一往而深,再无法自拔。 —— 云子猗并没有亲口为何锦筵做出判决,只是在祁尧的人寻来时,将他一同带到了祁尧面前。 云子猗没有将何锦筵在其中的种种算计一一讲明,只说自己逃出来时恰好遇到了刚刚寻来的何锦筵,已经算是对他十分心软了。 虽说何锦筵所做的事还不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但祁尧在和云子猗有关的事上,往往做不到全然理智。 若是一朝剖白真相,何锦筵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云子猗扯的这个谎虽然简陋,但哪怕日后祁尧查明了一切,也会明白云子猗此刻的心思,不至于对何锦筵下太重的手。 不过就算留住性命的何锦筵依旧没死了这条心,往后也不会再有能让他从中挑拨离间的机会了。 这是云子猗在保证自己的任务无虞的情况下,能给何锦筵的最大仁慈。 这件事的风波平息之后,早已病入膏肓的皇帝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皇帝驾崩,举国皆丧。 待丧期结束,已然是众望所归的太子祁尧顺利登基。 祁尧自打回到京城就没闲下来过,先是处置姜策一事,朝堂上姜家剩余的势力几乎在这一遭被一网打尽。 不过祁尧只是将权力都收归自己手中,并没有赶尽杀绝,姜家在朝中多年,也曾鞠躬尽瘁,立下不少功劳,斩草除根是痛快,却也怕寒了百官的心。 云子猗也不希望他那样做。 自先皇驾崩,祁尧就更忙了,先皇丧仪的种种事项,朝中大事,登基事宜,无一不需要他操心,连云子猗都难得见他一面。 祁煦和卫彰却是彻底清闲下来,整日与他寸步不离,享受这最后一段安然的时日。 登基前夕,祁尧终于将手头上的事全部告一段落,便迫不及待地来见云子猗。 他来得突然,事先也未曾知会一声,云子猗也没想过他会来,正和祁煦一起,在厨房里看卫彰做点心。 云子猗在修真界时早早就辟了谷,在庖厨之事上无甚了解,对此倒是颇有几分兴致,卫彰更是自打开始学着下厨,就越发沉迷其中,学了不少东西,变着花样做给云子猗。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为了一个人一头扎进后厨洗手做羹汤,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偏他甘之如饴。 祁尧悄没声踏进来时,卫彰刚备好材料,正教着两人将面团捏成精致的点心形状。 云子猗这双手执笔执剑时都灵活无比,偏对这小小的面团束手无策,怎么捏都弄不成该有的样子。 祁煦却学得很快,听着卫彰的指点,三两下就弄好了一个,一偏头看见云子猗还在为此苦恼,凑过去手把手指点,完成后还用手背轻轻擦拭掉他颊边不慎沾上的一点面粉。 云子猗连着在学生面前丢了两次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轻笑,却又在抬头看到祁尧的瞬间,收了笑意,站起身快步迎上前:“陛下怎么来了?” “明日才是陛下呢。”祁尧忙搀住意欲向他行礼的云子猗,语气中透出一分慌张和委屈,“先生这是做什么,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云子猗看着祁尧紧紧箍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微微叹了口气:“殿下,君臣有别。” 祁尧或许不在乎,但他不能太失了规矩。 祁尧却是越发郁闷委屈。 他并非不懂君臣之别,不懂云子猗的顾虑,可他不愿云子猗对他只是君臣师生的情分。 明明他们该是彼此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又何必闹这些虚礼。 只是这些话,祁尧不愿意当着另外那两个人的面说出口,便换了个话题:“皇弟和卫兄还在这儿呢,莫不是要一辈子赖在先生府上了?” 卫彰笑了声:“太子殿下当真明察秋毫,这都被殿下猜到了。” 祁尧闻言,差点儿没控制住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我们已是先生新收的护院和书童了。”卫彰笑盈盈道。 云子猗笑乜卫彰一眼,神色语气间满是纵容和亲昵:“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殿下别听元诚乱说。” “先生亲口答应了的,一诺千金,莫非要食言?”祁煦接话道。 “怎么你也跟他胡闹。”云子猗无奈地瞥他一眼,又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他此刻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了,毕竟如今的祁煦对祁尧已是毫无威胁,祁尧对姜家的处理亦十分宽容,云子猗也没想过祁尧会再对祁煦做什么。 祁尧原本也确实不打算对祁煦做什么了。 毕竟对于他而言,为了一个无用之人伤了他和先生的情分,实在太不值得。 但此刻,他有些改变主意了。 祁煦哪里是无用之人,就算结束了皇位之争,这家伙依旧是横亘在自己与云子猗之间的一道阻碍。 往后自己日日在皇宫里操劳,只在早朝和偶尔的空闲时分才能与先生见上一面,这家伙却能赖在先生身边,一日比一日亲近。 甚至或许哪一日,先生受祁煦蛊惑,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 祁煦这人,向来是最擅长花言巧语的。 祁尧想都不敢再想下去,生怕自己一时按捺不住性子,当即拎把菜刀把祁煦砍了,留下一句明日还有登基大典,便匆匆告辞离开。 祁尧刚才一瞬间想得太多,繁杂的心声云子猗都只听清两三分,还没来得及消化其中的信息量,对方就转身走了。 “殿下……”云子猗唤了一声,却没拦住他匆匆离开的步伐,想了想,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祁尧这些日忙碌,明日登基大典又要折腾一整天,今天是该早些回去休息的。 至于旁的那些,还是等过了明日再说吧。 第37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7 登基大典后,云子猗又一连数日没能私下里见到祁尧。 不过祁尧并没有对祁煦做什么,还给了云子猗独一无二的太师兼太傅衔,云子猗平日上朝能听到他的心声,也没听到什么特别之处。 可还没等云子猗放下警惕,祁煦就突然“重病”留府休养了,祁尧为表关心,还派了不少太医和侍卫过去,美其名曰防止有人打扰祁煦养病,可朝中谁看不出出来,祁煦这是被软禁了。 何况还用的是“重病”这样的理由,不用想都知道,要不了多久,汉王殿下就会在府中病逝了。 不过同样人尽皆知,祁尧和祁煦在先皇病逝前就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祁尧登基后迫不及待对祁煦动手也是可以想见的。 这种事也无人敢劝,多嘴一两句都有可能被帝王在心里扣上一顶勾结谋逆的帽子,至多有几位老臣以皇家体面和祁尧的名声为由劝谏,也被祁尧不软不硬地怼了回去。 云子猗自然也想得到这些,得到消息便迫不及待进宫求见。 但祁尧不肯见他。 这种时候云子猗主动求见,祁尧自然知晓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知道自己想对祁煦动手,云子猗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不想伤云子猗的心,却也不想就这么放过祁煦,一时陷入两难。 祁尧起初决定对祁煦动手时多少有几分冲动在,只想着拖一阵子先生总会消气的,可等真的动了手,人也冷静下来后,又忐忑起来。 他不想停手,也不愿面对,只能避而不见。 但此事显然不是拖着就能拖过去的。 “先生还在外面吗?”祁尧站在窗边,看着愈沉的天色,深深叹了口气。 一旁的侍从小心觑着祁尧的脸色:“回陛下,云大人不肯走,说一定要见陛下一面。” 初春尚寒,今日又是个阴天,春风料峭,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以他的身子骨,只怕回去要大病一场。 祁尧恍惚着在殿内踱了几圈,被窗外略带潮湿的凉风一吹,蓦然回神。 这天气……莫不是要下雨了? 在这样的天气淋一场雨,怕是要淋掉他半条命去。 “请先生进来吧。”祁尧终究没法再避而不见,还是松了口。 云子猗很快被人带入殿内,他在寒风里站了太久,脸色苍白如纸,身形亦单薄清癯,只款款走进来,便好似摇摇欲坠。 祁尧不禁懊悔,明知拗不过他,还不如早些让他进来。 “先生今日……”祁尧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见云子猗郑重下拜,行了个全礼。 “求陛下饶汉王殿下一命。”云子猗知道祁尧不愿见他是不想听他给祁煦求情,也不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开门见山道。 祁尧脑海中几乎是空白了一瞬,而后连忙想要扶起他,云子猗却不肯起身。 “陛下。”云子猗抬起头,定定注视着祁尧,目光依旧温柔平和,语气却无比恳切,“臣知道陛下与汉王积怨已久,也知道陛下忌惮他,若陛下不放心,臣可以带着他远离京城,永不回京,保证对陛下再没有半分威胁,只求陛下饶他一命。” 说罢,俯身再拜,等待祁尧的回应。 祁尧却是一怔,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你要和祁煦一起离开,再不回京?” 云子猗依旧低着头,看不见祁尧的神情,轻声解释道:“姜家人都在京城,陛下大可继续将他们扣在京城,臣带着汉王殿下离开,绝无再勾结的可能,若陛下肯相信臣,臣也可以向您保证,汉王殿下如今已无半分觊觎皇位之心。” 然而此刻的祁尧根本听不进去他这种种解释考量,心里只余一个念头。 云子猗要为了另一个人抛下他离开,再也不回来。 这他如何能允许。 祁尧这些天本就时时紧绷着神经,这一刻的惊怒和妒火,更是烧得他快要疯了。 “不可能。”祁尧攥住云子猗的手腕,强硬地拉他起身,“永不回京?你想都别想。” 云子猗这才发觉祁尧的神情极不对劲,双眸甚至隐隐泛着红,箍在他手腕处的手愈收愈紧,攥得他生疼:“陛下?” “先生想让我留祁煦一命,是吗?”祁尧的语气忽地轻柔下来,“可先生明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要我放过他……凭什么呢?” 【有得必有失,先生想救下祁煦,该拿什么来交换才合适呢?】 “臣……”云子猗听得见祁尧的心声,知道他这句是疑问,而非反问,却不知祁尧想要些什么,思虑片刻,轻叹一声,道,“臣任凭陛下处置。” 他不知道祁尧想要什么,但既然他这样想,这样问了,自己身上大约还是有他想要的东西的。 此事并非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先生说笑了。”祁尧说着,双臂环上云子猗的腰,分明是个缱绻的拥抱,却莫名像是一种无声的禁锢,让云子猗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会对先生做什么?” “我只是舍不得先生离开罢了。” “那陛下想要什么?”云子猗问道。 他不是没有发觉祁尧的不对劲,只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当务之急是保下祁煦的性命,自然更想先弄清楚这个问题。 “先生留在宫里陪我,好不好?”祁尧似乎也看不出恼意,反倒笑意盈盈,只是说出口的话令人莫名毛骨悚然,“先生在宫里陪我一日,我就多留祁煦的命一天,如何?” 云子猗神色微怔,有些难以置信:“陛下,这样……不合规矩的。” “这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祁尧弯眸笑起来,神情依恋,像极了从前还在上书房时的模样,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少年时期的天真,“我心悦先生,想与先生朝夕相处,日夜相伴,有哪里不对?” 云子猗彻底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几番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祁尧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急太突然,定是会吓到他的,可事已至此,他们都没有退路了。 待祁尧温热的唇落在他唇畔,云子猗才恍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将他推开。 可祁尧这次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不顾云子猗地推拒,坚定地落下这一吻,不给他半分模糊否定这份情感的可能。 他忍了这样久,既然一朝说破,也已经有了让云子猗无法逃离的地位和权力,自然也不会再忍耐下去。 先生自己说的,任凭他处置,不是吗? 那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第38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8 云子猗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 他们之间有君臣之分,师生之别,祁尧这样的所作所为,非但是大逆不道,简直荒谬至极。 他虽不知祁尧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只是知道了这些,至少从前的种种怪异之处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祁尧见他与旁人亲近便会不悦,怪不得他听到自己说要带祁煦一起离开,会愠怒如斯。 云子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感,相伴近十年,他一日日看着长大的学生突然说心悦自己,实在给了他太大的冲击。 好不容易等祁尧结束,云子猗素白如玉的脸颊已然染上靡艳的红,眼尾更是一片绯色,水光潋滟。 他本就生了一副极精致的容貌,眉眼都是如画的好看,只是平日里总如天边月一般,哪怕是温和含笑的神情,也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可此时此刻,这轮月被人采撷入怀中,染上最鲜妍的色彩,清癯的身形更是能被人一手掌握,透出种说不出的脆弱可怜。 令人禁不住想要将他攀折在手,玷污亵玩,在这轮月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先生好美。”祁尧轻喃一句,忍不住又凑上去,目光痴迷而贪婪,像是要将人拆吞入腹。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先生这般模样,却又好像不是第一次。 这样的情景,他在梦中经历过许多次了。 “先生做我的皇后好不好?如此一来,先生就能名正言顺的一生一世都待在我身边。” 也理所应当生生世世都待在他身边。 “祁尧!”云子猗忍无可忍地推开他,眉目间是罕有的愠色。 甚至一时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上下尊卑,连名带姓地喊祁尧的名字。 “先生怎么了?”祁尧非但不生气,反倒笑起来,神色间也满是愉悦。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先生完整地唤他的名字,哪怕是在这般愠怒的情况下,也觉得无比悦耳。 【先生一声叫得真好听,还想听先生多叫几声。】 哪怕云子猗明知自己听到的是心声,这话语中的暧昧狎昵之意也令他无比难受。 他不懂风月情事,却也下意识觉得祁尧心声中的“多叫几声”不只是说名字。 云子猗的神色冷下来,分明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眉目间却好似染上了一层冰霜:“陛下,臣是您的老师。” “那又如何?”祁尧不以为意,“既要尊师重道,那学生爱慕先生又有什么错?” “何况……” 祁尧拖长了尾音,附在云子猗耳畔,气息灼热,洒在颊侧敏感的肌肤上,也烙在云子猗心头:“先生教了学生四书五经,为人处世,怎么就不能再教教我琴瑟和鸣,巫山云雨?” 云子猗活了数千年,都不曾听过这些话,一时都不知是羞还是恼的,颊上一片灼烫,胸口也起伏得厉害,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先生不是说过吗?”祁尧见他不语,也不心急,继续说道,“我是先生最特殊,最重要的人,先生会一生陪在我身边。” “君子一诺千金,先生可不能食言。” 云子猗也稍稍冷静了些,清凌凌的目光落在祁尧脸上,语气平和无波:“那若我答应陛下,陛下就放过祁煦,这话可也不会食言?” “这种时候,先生竟还想着他。”祁尧轻笑一声,看不出心绪,只是无端惹人发寒,“自然,只要先生愿意留在我身边,我留他一命又如何。” “好。”云子猗神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恼怒惊诧都只是一时的,平复心绪之后,云子猗便迅速看清了如今的形势。 祁尧已经是一国之君,话既点明了,其实不论自己愿不愿意,他都有将自己留在这里的能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还在大齐的国土上,又如何躲得开他。 既然已经是既定的结局,他也不必白费力气,非但惹得祁尧生气,连他原本的目的都无法达成。 他是原本就来求祁尧饶祁煦一命的,无论如何,总归是达成了所求,至于其他的,都可以留到日后再从长计议。 云子猗是活了数千年的仙君,就算乍然听到这些事会有些难以置信,一旦冷静下来,依旧是往日的通透平和。 其实也没有什么。 祁尧只是凡人,就算穷尽一生,也不过束缚他数十年,这于凡人而言无比漫长的数十年,在云子猗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中,只是弹指一挥间。 许是活了太久,看过太多也见过太多,云子猗温润如玉的表皮下,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冷漠。 也正因如此,他的情绪总是平稳得超乎寻常,就算偶有波澜,也能很快平静下来。 说到底,这些人这些事,或许都曾被他放在心上,却也都不曾真正被他放进心里。 他在乎祁尧,在乎祁煦和卫彰,在乎和他有交集,让他感到欢喜的所有人与物,却又好像不在意任何人。 祁尧对上他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目光,分明如今占据主动权,步步紧逼的人是他,但此刻禁不住心虚慌乱的,同样也是他。 “先生答应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此刻在云子猗面前露了怯意。 “那……若是先生想要他一直活下去,可就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再也不能离开了。” 第39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39 祁尧说完,静静凝视着云子猗,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一分神情。 云子猗却依旧眉目淡淡,连笑意都清浅:“好。” 他的反应太平淡,那点儿笑意更是在祁尧本就纷乱的心绪上又点了一把火。 就好像只要能让他饶祁煦一命,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不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吗?都说得出任凭他处置这种话了。 那……如果他做些更过分的事呢?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难收回。 何况他忍了太久,等这一天也实在等了太久。 祁尧执起云子猗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截细白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蓦地一笑:“先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云子猗倒是坦诚,神色也波澜不惊。 云子猗清楚,自己大约是有些有恃无恐的,尤其在知道祁尧的心思之后,惊怒是一回事,可同样也更确信祁尧不会伤害他。 “不知还这般淡然,果然是先生。”祁尧低声笑着。 【或许……该是不知才这般淡然。】 【若是知道了,先生该是怎么样的神情?】 云子猗被祁尧带入了寝宫。 寝宫内其他人都被遣了出去,门窗亦紧闭,这样静谧而封闭的环境,令人无端心生不安。 “你要做什么?”云子猗佯作镇定,只是呼吸不知不觉间快了些许。 “先生还不明白吗?”祁尧却是反问了一句,语调柔而缓。 “学生要向先生讨教啊。” 云子猗今日是进宫面圣,自然穿着一身严谨规整的官服,大气端庄的正红色衣衫,衣上是蹁跹的鹤和缥缈的云纹,原该是最端方如玉的君子。 此刻却是发丝散乱,衣衫不整。 【这分明是在花轿里被匪徒半道劫走的小新娘。】 【只是这衣服上的仙鹤不好,该叫人绣一对龙凤呈祥。】 祁尧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云子猗定是要更恼了他,因而只敢在心底想想,哪想到他还有这读心的能耐,竟将他藏在心底的这些亵渎心思尽收耳中。 清冷如月的仙君何时听过这般狎昵的话,却瞥他一眼,定了定心,神色也愈发冷了下来。 祁尧看着他这般神情,心头那一瞬本就不曾压制下去的心虚慌乱愈甚。 先生从未这样看过他。 相识近十年,云子猗在他心目中的模样,永远是温和含笑,无比平静温柔的。 他知道先生有棱角,有脾气,甚至温和外表下还有些许令人难以接近的漠然,似乎万事万物皆不放在心上,也未曾将任何人放在心里。 可云子猗的这一面,从不曾这样尖锐刻骨地昭示于他面前。 刺得他鲜血淋漓。 可事到如今,哪还有他回头的余地。 —— 祁尧清醒时,榻上的人正不住地轻颤着。 在这样的颤栗间,原本已然陷入昏迷的人竟低咳起来。 咳着咳着,大口浓稠的鲜血便从喉间溢出,脖颈胸膛间淋漓一片,凄迷而秾艳。 但这一刻,祁尧却只觉得发慌,看着云子猗身上淋漓的鲜血,后背也被淋漓的冷汗渗透了。 完了,他似乎做得太过火了些。 第40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0 祁尧寝宫里,太医跪了一地。 “陛下。”左院判战战兢兢地回话道,“云大人这病原就是沉疴,平日里好生将养着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今日这般……” 他们这些做大夫的如何看不出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是折腾了多久,哪怕殿内燃着这么重的熏香,空气中依旧透着些许气味,何况把脉时,那一截皓腕上都落着暧昧的红痕。 骤然窥得一幕禁忌不伦的皇家私密,这帮太医自是觉得脖颈发寒,生怕出了这道门,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有话直说。”祁尧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吞吞吐吐地讲话,不耐地催促道。 院判讷讷片刻,才缓慢开口:“云大人这身体本就孱弱,现在更是内里虚空得厉害,臣只敢保证大人性命无虞,至于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臣也不好说。” 祁尧呼吸一窒,随后狠狠闭了闭眼:“罢了,你们下去开方煎药吧,缺什么药材尽管提就是,只要云太傅无恙,太医院上下皆有重赏。” 还不等众位太医松口气,却听祁尧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是,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祁尧凌厉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语气阴沉而危险,“今日在场所有人,一律人头落地。” 殿内的太医侍从纷纷俯首叩拜说着不敢,祁尧也不见得真正放下心来,只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殿内只余他们二人和零星几个侍从,祁尧动作极轻柔地将云子猗扶起,靠在床边,而后接过侍从手中的参汤,小心翼翼地一勺勺喂入云子猗口中。 也就是云子猗这会儿昏迷着,没半点儿意识,不然指定要腹诽,但凡刚才在床笫间的动作也有这般轻柔,想来他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祁尧也知道是自己一时把持不住,做得太过分了,如今心中一片愧悔,却也没法将时光倒流,只能尽力弥补。 汤和药一碗碗喂进去,云子猗煞白的脸色才算是好了几分,模样也少了些许凄惨,只像是沉沉睡着,却不知何时才会苏醒。 他这一昏迷便好似没了尽头,祁尧便日日守着他,除了上朝和一些必要的事务,其他事宜全都搬到了寝宫来处理。 中间只出去办过一次“不必要”的事,是去汉王府见了祁煦一面。 如今的汉王府虽不如往日风光,倒也不算落魄,只是祁煦依旧被以“重病”为由拘禁府中,既出不去,旁人也无法进来探视。 除了亲自下令将他幽禁府中的祁尧。 如今的形势,皇帝驾临,汉王府众人自是诚惶诚恐,唯独祁煦本人毫不在意,见他过来,也只是掀开眼皮瞥他一眼,依旧自顾自地写着什么东西。 祁尧走近一看,是云子猗的诗文。 祁煦被关在府中有一阵子了,自然全然不知外面的情状,哪怕祁尧亲临,也只以为对方是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毫不放在心上。 皇位之争从来成王败寇,你死我活,当初争储时祁煦就想过这一天,被幽禁王府后更是无比清楚自己死期临近,算是早早看开了,便也不在意了。 哪想到等祁尧走近,一抬头看见他的神情,竟与他想象中的洋洋得意毫不相干,反倒更像是种微妙的艳羡和妒忌。 “你还真是有心。”祁尧嗤笑一声,“死到临头了还在写这些,还指望先生在你死后依旧念着你不成?” 祁煦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甚至连笔下的速度都不曾停顿分毫:“毒酒呢?” 祁尧轻笑:“就当看在先生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吧,反正你现在这样,是死是活也无甚区别。” “呵。”祁煦却也笑出声来,又抬头看了祁尧一眼,笑得越发嘲讽肆意,语气也肯定,“你是怕惹了先生与你生出隔阂,不敢对我动手吧。”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彼此那点儿心思自是一清二楚,又何必掩盖,反倒显得藏头露尾,虚伪又小气。 祁尧被说中心思,可面色依旧不改,反倒笑意更深:“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我才是先生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就算是将你千刀万剐,先生也不会与我怄气太久。” “最亲近,最重要……”祁煦念着这两句,摇头笑得轻蔑,“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清醒过来吗?你也好,我也好,元诚,甚至包括那何锦筵,在先生心里都无甚分别。” “先生数年前便能舍命护着我,与元诚朝夕相伴这么久,多次饶过算计他的何锦筵。” “你又有哪里特别?” 祁尧听他这般说,分明字字句句都扎在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此刻却只觉得好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而后将一件陈年往事的真相娓娓道来。 “你说,先生舍命护着你?”祁尧语调轻缓,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却更甚,“那场自导自演的刺杀……啧,果真是可怜,这么多年也就这点儿回忆能聊以安慰了吧。” 祁煦懒得和他争执辩解,停笔将刚写好的一副字晾在旁边,换上一张新的生宣:“那也是有的。” “果真吗?”祁尧一挑眉,笑着睨向祁煦,语气中甚至透着几分古怪地感叹和怜悯。 “若我说,那时先生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你呢?” 祁煦拧起眉,语气中满是莫名其妙:“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祁尧摇了摇头,“以先生的聪明,当然早早就猜到了那些刺客的来由,他知道那一切不过是你和你母妃的一场自导自演罢了,为的是嫁祸给我,让我被父皇忌惮怀疑。” “所以,先生那一遭险些丢了性命的重伤,从来就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为了替我洗脱嫌疑,让我不被卷入这场刺杀之中罢了。” “他是为了我。” 第41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1 祁煦觉得祁尧怕是疯了。 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哪怕已经过去了近十年,他也清晰地记得那一日的一切,记得云子猗那日温柔至极的藕粉色衣衫,记得他毫不犹豫护在自己身前时,后心处绽开的血色的花。 那是他毕生难忘的记忆,也是他发觉,云子猗不止是他想要从祁尧身边抢过来的“东西”,而是他真真切切想得到的人的开始。 或者说,是他爱意的滥觞。 可不过片刻,他又觉得似乎自己才是更疯的那个。 这么多年过去,祁煦对云子猗的了解显然也不逊于祁尧。 他知道,祁尧所说的这些,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彼时只身应对一众刺客的云子猗尚能游刃有余,怎么就突然落了下风。 何况先生那样通透的人,怎么会对背后的盘算一无所知,只是不愿当着他的面戳破罢了。 可他却把这件事当作自己在云子猗心目中也是很特殊存在的依据,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但祁煦内心再如何翻江倒海,也不愿在祁尧面前失了态,缄默片刻,竟是忽地笑了起来:“你突然来跟我说这些,是在先生那里吃了瘪吧?” 祁尧被他戳中这点,本来好不容易舒缓些的心情又一次落回谷底,语气也带刺:“我与先生之间的事,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果然如此。”祁煦的猜测被证实,越发想笑,“先生那样的好脾气,怎么会轻易和人起争执,还是在这种时候……是为了我吧?” “自作多情。”祁尧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先生为我求情了吧?”祁煦的笑意中终于有了几分真心实意,“能让你这么生气,只怕还提出了很高的条件。” “是啊。”祁尧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拨开发丝和衣领,露出颈后一处未愈的咬痕,笑得近乎残忍,“先生可是为你付出了很多呢。” “让先生这样帮你……你应该做梦都能笑醒吧?” 做梦都能笑醒? 祁煦只觉得自己做梦都想杀了他。 —— 云子猗醒来时,祁尧恰好还没回来。 殿内的宫人倒是个个欣喜若狂,原因无他,云子猗昏迷的这些日,祁尧的低气压实在太过可怕,他们时时刻刻都觉得要掉脑袋。 他这一遭昏迷足有半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才选择醒过来。 这次病发昏迷,同样是他让系统强制触发的结果。 原因无他,这么折腾人的事,他这一时半刻实在是不敢经历第二次了。 虽然这个过程中他也对一些人热衷于这种事有了一定的理解,可再理解,也禁不住……这么长时间。 云子猗不敢赌再有下一次,祁尧会不会收敛一些,他这身子骨也实在遭不住第二次了,就算死不了,感觉也要丢半条命去。 年轻人精力太旺盛,他这几千岁的老人家吃不消。 除了想歇歇,云子猗也想着或许晕这么一回,或许能借着祁尧的愧疚,试试看能不能提一下去见祁煦一面。 除此以外,云子猗醒来后虽然有病发吐血后的难受,肺腑间隐隐作痛,大约是躺得久了,四肢也泛着酸软无力,不过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时常病着,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心理上也还说得过去,非要说来就是被人睡一次也没什么实际损失,且不说他是男子,就算是女子,他也不希望有人被所谓“贞洁”绑架,甚至盖过了生命。 仙君喜爱人间烟火,却不见得也能理解凡尘中这些糟粕的观念,他垂悯众生,自然希望人人都能更爱重生命。 上门找人吵架还吵到两败俱伤的祁尧郁闷地回来,一听闻云子猗醒了,坏心情瞬间一扫而空,飞奔至榻前。 “先生终于醒了。”祁尧的神情是溢于言表的欢喜,“可有哪里不舒服吗?太医有没有来看过?还是先吃些东西?” 云子猗摇摇头,神色平淡,并没有祁尧想象中的厌恶或是排斥:“无事,太医也来过了。” 祁尧见他这般态度,就知道云子猗没打算因为这事儿跟他置气,心头压了半个月的忧虑也因此舒缓许多,趴在床边,搂着云子猗的腰撒娇道:“那日实在是我……一时没克制住,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先生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没生你的气。”躺了大半个月,云子猗一时开口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怀暄那边怎么样了?” 祁尧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祁煦的事,刚见好的心情落了下去,却又怕惹得云子猗,还是如实答道:“我去看过了,他活得挺好的,还有心思在府里抄诗。” 甚至连和他斗嘴时,都丝毫不见颓势。 “我想去看看他。”云子猗轻声道,“可以吗?” 他怕祁煦被关了太久,心理出什么问题,也要确认祁尧遵守了约定。 祁尧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更该生气的是云子猗刚醒过来就想去探望祁煦,还是他对自己这样冷漠疏离的态度。 云子猗不至于为这些事生气内耗自己,却不见得真对祁尧的所作所为毫无脾气。 毕竟祁尧对他的软性强迫和威胁都是实打实存在的,云子猗实在没法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先生想要的一切,我当然都会满足。”祁尧捧起云子猗的手,虔诚地亲吻他的指尖,“只要先生愿意陪在我身边。” 比起当年天真未褪的少年,或是位置还没完全稳固的太子,如今已是大权独揽的帝王这样的态度和言语显然更容易打动人心。 何况云子猗听得到他的心声,知晓他是确是真心实意。 “我既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云子猗到底对他硬不下心来,何况祁尧虽然这次的事做得过分了些,可多年来对他的好也同样无比真切,叹了口气,眉目也柔和几分。 “好。”祁尧眼见着笑逐颜开,“那我先去给先生准备点吃的来,今日天色已晚,先生也才刚醒,也该再好好休养一下,明日我陪先生去汉王府,好不好?” 他神色这般欢喜,好似只要自己愿意留下,他就当真再无所求。 云子猗彻底撑不住冷脸,应了一声,别过脸,悄悄勾了下唇角。 第42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2 祁尧真是惯会惹人心软的。 云子猗无奈地想着。 原因无他,这人出去好半天才回来,端了碗卖相还不错的粥,并几样清淡的小菜进来,一看他那凌乱的衣袍和亮晶晶的目光,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他自己做的。 偏偏祁尧什么都不多说,只可怜兮兮地问他味道怎么样,一副生怕他嫌弃的模样,还各种“不经意”地他展露手上的烫伤。 若非云子猗从心声得知这伤是他自己故意烫的,只怕心头那点儿气真能消得一干二净。 “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心软终究还是占了上风,膳后,云子猗轻叹一声,说了他一句。 祁尧卖乖地笑笑:“想让先生尝尝我的手艺,怎么能叫傻事。” 就这点儿简陋的厨艺,也是他在先生昏迷期间学了好几日才学成的。 云子猗无奈地笑笑,目光在他脸上停滞片刻,又落在他掌侧的伤口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祁尧忙把手背到身后,也不敢在他面前嘴硬,点点头:“我……下次不敢了。” 瞧着实在是没半点儿帝王该有的模样和架子。 但也只是在云子猗面前这般罢了。 【先生怎么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这都让他给看透了。】 云子猗哑然失笑。 他这状况,可不就像是在祁尧肚子里安了个蛔虫嘛。 云子猗也不知道祁尧身为一国之君,哪来的这么多空闲时间,第二日去汉王府,他竟真是全程陪着的。 直到了门口,云子猗才开口道:“陛下可否在门外稍候,臣想单独和汉王殿下说几句话。” “先生唤我名字我就同意。”祁尧最不喜欢他这般生疏的模样,撒娇道。 云子猗暗笑他是越活越活回去了:“阿尧,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祁尧也是真好哄,瞬间应允,可还没等云子猗走出去两步,就听见他在心中念叨。 【啧,先生怎么就这么在乎那家伙,好像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似的。】 云子猗叹了口气,却没理会,快步上前推门进去。 祁煦见到云子猗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先生似乎又瘦了些。 明明才不到一月的时间未见,人就显而易见的憔悴消瘦了下来。 祁煦自是不知云子猗昏迷了半个多月,才刚苏醒,只觉得是祁尧这家伙不知收敛索取太过,连先生的身体都不顾了,才让人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说来到也与真相殊途同归。 “还好吗?”云子猗刚问出口一句,就瞥见祁煦手背和指节处一片溃烂的伤口,此刻才刚刚凝结成痂,“这是怎么弄的,莫不是……” “不关皇兄的事。”祁煦倒不想拿这个嫁祸祁尧,也太粗陋了些,“是我……自己不小心。” 其实是他昨日瞧见祁尧身上暧昧的痕迹,便猜到了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气得险些发狂,偏偏如今的他又对此无能为力,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捶墙出气,这才弄了一手的伤。 这样的行为太幼稚可笑,祁煦哪能让云子猗知道。 可即便他不说,云子猗也能轻易从他的心声中知晓,一时也说不上来生气和无奈哪个更多些,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我想让你活着,可不是让你犯这种傻的。” “果然是先生为我求的情。”祁煦扯了下唇角,似是想笑,却又有种落泪的冲动,“但……” “要先生为我这般,我宁愿死了。” 知道云子猗为了自己答应和祁尧做这种事,简直比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百倍。 “说什么傻话。”云子猗轻轻捂上他的唇,“我做这些,就是来听你在这里自暴自弃的吗?” “不是……”祁煦抿了抿唇,低下头,眼眶一片通红,语气惶惑,像是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可……我不愿先生这般。” 任谁知晓爱慕多年的人为了自己委身旁人,都是千万般难受的。 云子猗也不是当真责怪他,毕竟祁煦如今这般状况,他也心疼得很,轻声道:“没事的,毕竟有这么多年师生之谊在,陛下也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不会吗?”祁煦抬起头,已是泪眼朦胧,“他不是强迫先生,做了那种事吗?” “你怎么……”云子猗说到一半,换了个问题,“陛下来过了?” “昨日来的。”祁煦勉强将泪水憋了回去,“不仅说了这事,还跟我说先生当年救我也只是为了他,我在先生心目中根本一文不值。” 他这话说的添油加醋,偏偏祁尧这阵子的所作所为,还真让云子猗信了这话:“怎么会,当年那事……我确实是不想让陛下也无端卷入其中,却也是真心想护着你的。” “先生不必解释,我都明白的。” 过了一日,祁煦也清醒了许多,云子猗肯为他被祁尧强迫,怎么可能对他毫不在意。 何况他的爱慕心动都是源自于面前这个人,而非那时连累他受伤的愧疚,又或是救命之恩。 “那你自己也好好的,等过阵子,我再求陛下放你出来。”云子猗闻言轻轻笑了下,劝慰道,“我不能久留,就先……” “先生!”祁煦忙叫住他,听见外头有些动静,又放低了音量,“先生愿意留在皇兄身边吗?” “我?”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这情况,哪还有什么愿不愿的。” 他自是不愿数十年困囿于一方天地,但如果他不管不顾地走了,祁尧会要了祁煦的命。 他也是这辈子头一次这般身不由己。 “若我说有法子,先生愿意跟我走吗?”祁煦知道祁尧不可能真让云子猗单独来见他,此刻定然隔墙有耳,极力压低了声音,附在云子猗耳边小声道。 走? 云子猗恍惚了一瞬,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先生愿意,过些日有机会再过来一趟就好,届时我再和先生细讲,可好?”祁煦说完,紧张地等待着云子猗的反应。 云子猗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第43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3 他目前的状况,来一趟汉王府不算困难,总能来听听祁煦的打算。 其实云子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他是可以接受被祁尧束缚在身边几十年换祁煦一条命,可这怎么说也是下下策,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自然是该考虑的。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祁尧。 云子猗不是不觉得祁尧做得这些事过分,可同样他也知道,祁尧对他的在乎非同寻常。 他不懂情爱,却也珍重每一份爱意。 又有谁不喜欢被爱的感觉呢? 但不辜负这份爱意就要付出数十年的时光,何况他如今不过一介凡人,哪怕生了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也会随时光衰败老去,何况他这具身体比祁尧大了八岁有余,少年人的爱意在时光的消磨中又能维持多久呢? 等到爱意消磨殆尽,不说他自己何去何从,就连他的初衷——保住祁煦的性命都不见得还能做到。 如果能逃走,自然是更好的。 他也一贯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除此之外,令云子猗犹豫的地方还有逃离计划的可行性是否足够他去冒这个险,因而他打算先听听祁煦的说法之后再做决定。 答应祁煦之后,云子猗便随祁尧回去了,离开时神色如常,任是祁尧百般打量问询,也没试探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云子猗也没有立刻向祁尧提及下次再来的事,只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疲倦。 他大病初愈,刚刚苏醒,身体虚弱是正常的,祁尧也向来最紧张他的病情,见状也不敢再去烦他,回程的路上都只静静守在一旁,让云子猗枕在自己肩头小憩。 云子猗昏迷后的这些日都是住在祁尧的寝宫里,苏醒后祁尧也不许他搬走,云子猗也不怎么想在外面露面,毕竟让太多人知道他被拘在宫里怎么想都不是件好事,就没有抗拒。 唯一让云子猗感到不适的,就是祁尧不但要和他盖同一条被子,还要夜夜将他拥入怀中才肯入眠。 就算是从前关系最亲密的卫彰,同住的那几年也不过是住在他隔壁罢了。 大约过了三四日,云子猗觉得差不多了,才又向祁尧提及想再去一趟汉王府。 “怎地又去?”祁尧自是不大乐意的,“前两日不是刚去过嘛。” 云子猗没有露出什么急切之意,也没有为了达成目的刻意温柔劝哄讨好,只是淡淡道:“上次去时发现怀暄受了伤,不太放心,想再去看看。” “他受伤了会自己找太医,劳烦先生过去干什么。”祁尧依旧不大乐意,“实在不行我派个太医去,等他看完诊回来跟先生汇报就是了。” 云子猗不语,只微微抬眉,眸中的意味便已很是分明。 他不信祁尧派去的人。 祁尧被他这一眼瞥得心口生疼。 从前先生何时有这般不信任他的时候? 又是因为祁煦这家伙。 “罢了,先生想去就去吧。”祁尧撇了撇嘴,终究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忤逆他。 他自是想和云子猗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当然要让先生一点点放下心防,和他真正亲近起来。 云子猗目的达成,还趁热打铁提了更进一步的要求:“既如此,陛下不妨定一下臣能去探望他的时间,每隔一段时日,总得让臣见他一面,不然臣不放心。” 他这话说得也露骨,在祁煦的问题上,他半点儿都不相信祁尧,非得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亲眼确认一番祁煦安然无恙,他才能放心。 祁尧心头的酸妒翻涌,偏偏既不敢在云子猗身上发泄,也不敢对祁煦动手。 毕竟祁煦是他如今能让云子猗乖乖待在他身边的唯一筹码。 “好,先生说什么我都答应先生。”既拒绝不了,祁尧便装得乖巧顺从些,想以此讨得云子猗几分爱怜。 明明如今他已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君王,可到了云子猗面前,依旧处处被动,喜怒哀乐都被对方攥在掌中,一手掌控。 云子猗也确实有些许心软和愧疚。 他知道自己如今能在这里与祁尧讨价还价,提种种要求,不过是在利用对方的爱意。 偏偏他此刻提出的种种要求,都是在为将来逃离祁尧身边铺路。 这样的利用欺骗,祁尧又这般顺从好说话,云子猗自不可能没有半分动容。 但这点动容显然还不足以打消云子猗离开的念头:“一个月一次,可以吗?” “可以。”祁尧知道他说的是探望祁煦的频率,一个月一次,频率不算高,算是恰好卡在祁尧能接受的点上,犹豫片刻,答应下来,“都依先生。” 敲定了日子,祁尧许了这么多承诺出去,自然也要给自己讨点福利:“我这样听话,先生要怎么奖赏我?” 云子猗都不用想就知道祁尧想要什么,一言不发,直接扯开了自己衣衫的系带。 祁尧却蹙起眉,把云子猗的衣衫重新系好,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将人按在榻上缠绵了一番,直吻得云子猗差点儿喘不上气来,眼尾泛起潋滟水光,才勉强停止。 “我又不是只想着和先生做这些事。”祁尧嗓音微哑,分明当初是他不管不顾将云子猗带上床榻,此刻却又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好像是对方负了他的情意。 云子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既看不起祁尧的心意,也轻贱了自己,因而只是垂着眸,轻声道:“抱歉。” “那先生要怎么补偿我?”祁尧也不愧是云子猗这么多年教出来的,瞬间学着他的模样趁热打铁。 云子猗心里揣着逃跑的念头,面对祁尧时难免愧疚不忍:“陛下想如何,都可以。” “那……”祁尧眨了下眼,便有了主意,从枕下拿了本册子出来。 “先生既要每个月去见他一次,这册子上的东西便也每个月教我一章,可好?” 第44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4 能被祁尧藏在枕下的册子,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至少云子猗只是瞥了一眼那些香艳的图画,就红透了脸。 “好不好?”祁尧还不依不饶地催促着。 云子猗哪有法子拒绝,抿了抿唇,轻轻点点头。 偏偏祁尧还要杀人诛心。 一个月教一章就算了,还要把每个月“学习”的日子定在云子猗去探望祁煦的前一日。 次日云子猗出现在汉王府时,人都有些站不稳。 不过那昏迷的半个多月还是起了作用,比起第一次,祁尧还是收敛了许多,至少他今天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汉王府。 ……也不算完好无损,他这个状态,至多算是“微瑕”吧。 “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祁煦见云子猗脸色不大好,忙扶他坐下。 “还好。”云子猗笑了下,不愿多提,“陛下今日没有来,你放心说吧。” “他没来?” 一道声音从角落处传来,随后,就见卫彰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刚从窝里钻出来的小动物,确认过外界没有危险后,就飞奔到云子猗身边,整个人黏在他身上:“好久没见先生,先生可想我了?” 云子猗乍一见了他,也甚是惊喜:“元诚?你怎么进来的?” 祁煦还在被幽禁的状态,旁人没有祁尧的允准,都不能随意进来,连他都是祁尧亲自点了头,才能进来探望的。 “这就是我说的法子了。”祁煦得意地笑笑,“汉王府初建时就设计了密道,直通京城内一处珠宝铺子,且知道的人极少,元诚就是这么进来的。” 反正祁尧是绝对不知情。 云子猗闻言,第一反应却是疑惑更多:“那你之前为何不走?” 祁尧用重病的由头把祁煦关在这里,摆明了是想要他的命,祁煦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有逃跑的法子,怎么不早早走了,好歹能保住性命。 “不想走了。”祁煦笑了声,“若不是先生上次来……唉,其实就是觉得走不走都无所谓了。” 他那时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前所追求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已然没了指望,心爱之人也在京城,会一生留在祁尧身边,他就算逃了出去,在外隐姓埋名,虽说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还不如早早结束了这条命。 但如今就不一样了。 他最在乎的人,也一样无比在乎他的生死,甚至不惜一己之身,也想保住他这条命。 祁煦自不愿辜负他的心意。 更何况,此时再想走,先生也愿陪他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届时再隐入江湖之远,就不再是苟且偷生,有心爱之人相伴,便是四海为家,也处处是心安的所在。 云子猗看着他的模样,轻叹一声,不再问。 祁煦的心思,他也不见得全然无法理解,毕竟是这般年纪的少年,真让他隐姓埋名躲一辈子,只怕还不如杀了他。 “那元诚呢?”云子猗侧过脸,与还黏在他身上的卫彰对视片刻,弯了弯眸子,轻声问道。 其实就算不问,他也猜得到卫彰的回答。 “我自是要随先生一起。”卫彰埋首在云子猗颈间蹭了蹭,蹭乱了他原本裹得一丝不苟的衣衫,衣领散开,将那些云子猗好不容易才遮掩好的痕迹尽数展露出来。 “这……” 卫彰对云子猗和祁尧的事并不知情,乍见了这些印子,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子猗原本不大在意这些,只是怕影响不好,也怕再有人知道自己和祁尧的关系,才刻意遮住了。 但此刻,这些痕迹暴露在自己的另一位学生目光下,纵是云子猗,也不禁觉得有些羞耻,脸颊发烫。 毕竟这些印子不仅是一场激烈情事的见证,更昭示着他与祁尧之间那样禁忌不伦的关系。 祁煦虽一早就知道此事,可亲眼得见云子猗身上这些痕迹,仍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扔入油锅里煎炒烹炸了一番,疼得近乎难以呼吸。 他远比卫彰更无法接受这些,毕竟……先生这般,说到底是为了他。 “没什么,你们别看了。”云子猗抿了抿唇,脸颊烧红,轻轻推开卫彰,拢了拢衣领。 只是那些印子太多太密,不对镜小心遮掩,实在太难全部遮住,还是露了几处出来。 他的肤色又实在白皙得过分,殷红的印子落在上面,格外惹眼。 连脆弱敏感的脖颈上都留下了这么多,其他地方是个什么光景,更是难以想象。 “我今日回去就开始准备。”卫彰低着头,嗓音微哑,“我们尽早离开。” 逃跑这事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有密道,如何出城,出城后的路线都还要细细规划,不是三两日间就能说定的。 “不急。”云子猗知道是那些印子刺激到他们了,怕他们关心则乱,心急之下出了错漏,届时若是逃跑失败被祁尧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下个月同一时间,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走,若是还有疏漏,就再过一个月,我每月这个时辰都会来一趟。” “就下个月。”祁煦神色郑重,细看之下眼眶还有些许泛红,“下个月,我们一定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先生放心就是。” “好。”云子猗弯眸笑笑,温声应道,“你们也别心急,我没什么事。” 除了在床上比较畜生,祁尧平日里还是对他极好的。 没什么事吗? 这话显然两人都不大相信,却也一言不发,不愿再多说什么。 “好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是时候该走了。”云子猗轻笑一声,揉了揉卫彰搁在自己肩头的脑袋,柔声劝道,“至多也就一两个月而已,千万急不得,我从前教你们的‘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都忘了吗?” “自然记得。”卫彰忙道,他出身武将世家,云子猗讲这些兵法时,也数他听得最认真。 云子猗笑着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又被卫彰从身后抱住,毛茸茸的脑袋在颈窝里蹭来蹭去,无比不舍眷恋。 “下个月还能见面呢。”云子猗叹了口气,又笑笑,“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般。” “先生可别说这种话。”卫彰的声音有些闷,言语间唇瓣似是不经意般蹭过云子猗颈边的艳色痕迹,留下一片酥麻的痒。 【不过一个月而已。】 【从此以后,我定要与先生此生此世都待在一起,再不分离。】 第45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5 计划还算是顺利。 主要是祁尧对云子猗实在没什么戒备和疑心,云子猗的状态也没有半分足以让他起疑心的异样,自然没有无端猜疑的理由。 只是云子猗的日子却不算是好过。 祁尧说那册子上的东西一个月教一章,却没说这一个月之内没有其他要“研习”的内容,就算知道他的身体受不住,不至于天天动真格的,也要与他在榻上耳鬓厮磨一番。 这样的厮磨往往以云子猗累得昏睡过去作结,和真来一次也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个月,又一次来到汉王府时,两人果真已经将所有事都安排好了。 云子猗每次来能停留的时间不长,进来太久不出去就会惹得在外等候的侍卫警惕,因而也不敢耽搁,确认无虞后,便抓紧时间离开。 等守在汉王府外的侍卫发觉不对劲,闯进来一探究竟时,三人已经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侍卫发觉异常,再到闯进来发现人已经逃走了,向上汇报并匆忙赶往各城门口拦人也还要不少工夫,三人顺利出了城,逃离计划至此,已经算是成功了大半。 云子猗前一日被祁尧折腾到很晚,此刻出了京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压抑的疲倦随即翻涌而上。 两人为了让他待得舒服些,特意在车里点了安神的香,被这香气一熏,云子猗的眼皮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很快昏睡过去。 祁煦拿了薄毯出来帮他盖上,卫彰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云子猗枕在他身上,睡得更舒服些。 松散敞开的领口又泄露了大片暧昧红痕,祁煦半跪在他身侧,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痕迹,眸中一片晦暗。 已经逃出来了,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但心中的嫉妒却不曾因此消解分毫。 先生被祁尧关在宫中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怕都不知道被那家伙折腾过多少次。 他在这方面极为了解祁尧,忍了这么多年,一朝彻底无所顾忌,自然是恨不得日日将先生困在床榻间的。 毕竟……祁煦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恨的不是先生身上被弄上了这些痕迹,而是弄上这些痕迹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如此,卫彰亦然。 只不过云子猗枕在他身上睡得正熟,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渗透了衣衫,也将他心头的焦躁抚平了几分。 那家伙趁虚而入强迫先生罢了,又不是先生愿意的。 若是先生愿意,又怎么会跟他们一起逃走。 —— 三人逃走近一个时辰后,祁尧才得知云子猗失踪的消息。 比惊怒先一刻闯入大脑的,是慌张。 许是因为云子猗有过一次被人劫掠的经历,比起因他逃离自己身边而愠怒,祁尧更担心云子猗在外遇到危险。 他那样孱弱的身体,但凡有些闪失就要大病一场,如何受得住逃亡路上的舟车劳顿? 气愤的情绪也并非半分都没有,相反,在吩咐了人在京城内外仔细搜捕,慌张的心绪稍稍定下一分之后,那些怒意便翻涌而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切委屈。 先生骗他。 云子猗从前从未骗过他,便是随口的承诺,也不曾有半句食言。 君子一诺千金,云仙君自然是月白风清的君子。 可这一次,云子猗却是骗了他这样久,而后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离开。 “不是说……会一生陪在我身边吗?”祁尧坐在书案前,抬手遮住逐渐泛红的双眼,轻喃的话语中都不免带了一丝哽咽。 旁的一切祁尧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句话,云子猗绝不能食言。 可对方还是抛下他离开了。 祁尧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他本就是趁人之危加以要挟,将天边最自在淡泊的一抹云困囿在宫墙之内,缚在自己身边。 他强迫先生做的那些事,不论出于什么心思和缘由,只要先生不愿意,其实都可以说是种莫大的羞辱。 云子猗或许不在意,但祁尧总在为此心虚,忧虑,甚至恐惧,怕这一次的选择会成为将他与云子猗彻底隔开的天堑,怕云子猗再也不原谅他。 哪怕这段时间里云子猗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全然的冷淡,甚至有慢慢软化的趋势,祁尧也未曾有一瞬真正的安心。 他希望云子猗乖乖待在他身边,又怕极了他的顺从只是虚与委蛇,静待时机。 偏偏做了多年的美梦不曾成真,这月余间在心底滋生的忧惧却成了谶。 云子猗找到了机会,便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逃离。 怕是早恨透了他吧。 祁尧狠狠闭了闭眼,本就只能堪堪克制的泪珠顷刻从酸涨的眼眶间滚落,无声滑过脸颊。 坐拥天下的帝王独自蜷缩在书房中,静静落泪,明明这万里江山莫不被他所掌握,此刻却像是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甚至不能放声痛哭,只敢咬着唇,低声呜咽。 —— 一步慢步步慢,祁煦和卫彰计划周详,祁尧派去的人又晚了那么多,开始大肆寻人时,三人的马车早已远离了京城。 但即便远离京城,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尽可能地赶路,直到夜色渐沉,才在一处偏僻城镇落脚。 云子猗的身子骨太差,在马车上待了一日,人都险些散架了,祁煦和卫彰自然不放心他独住,这种小城镇上的客栈也没有能容纳三人的房间,只好订了两间房,约定好一人陪先生一日。 这一日是卫彰。 云子猗在车上睡得不踏实,夜里也困得早些,简单梳洗过后便上了床,神色倦怠,却还是朝卫彰笑笑:“我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先生睡吧,我马上就来。”卫彰乖巧地点点头,屋内昏暗的灯光照不清他泛红的脸颊,更无人知晓他如鼓的心跳。 唯有云子猗临陷入沉眠前,依稀听见的两句心声暴露了他此刻的忐忑。 【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与先生同床共枕呢。】 【今晚还睡得着觉吗?】 第46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6 也不出他所料。 卫彰躺在云子猗身侧,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只静静凝视着他的发丝和脊背,目光近乎痴怔。 果真有这一日。 他和先生离得这样近,同床共枕,整整一夜。 是先生知晓的,允准的,而非从前他窃来的片刻亲近。 正恍惚着,熟睡中的云子猗无意识翻了个身,从背对,变为面对卫彰的姿势。 分明白日那样温润柔和的人,睡着后褪去了一贯的笑意,水墨勾勒般的眉目透出种出尘的清冷,细腻的肌肤在仅有一盏昏暗灯光的房间里,也白得扎眼,如同九天之上折入凡尘间的一痕月光。 仿若虚幻。 卫彰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及这抹月光,却又在碰到他微凉的肌肤时,神智回归。 把先生闹醒了怎么办。 卫彰暗恼自己不懂事,可目光还是禁不住在云子猗身上游荡,直到落在里衣散乱的领口处,触及那些明明已经过了一整日,却仍不见消减多少的痕迹时,再度掀起激荡。 这样深而密的印子,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多久时间才留下的? 分明他们已经逃离了京城,可云子猗身上这样多的,明晃晃昭示着主权的烙印,却依旧像是种无声的嘲笑。 可现在,先生选择了他们,祁尧才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该他们嘲笑他才是。 卫彰黑而亮的眸中翻涌着欲望,喉结上下动了动,呼吸粗重了一瞬,又很快屏住了呼吸,缓缓凑近,有些干涩的,滚烫的唇,轻柔地贴上云子猗颈侧的一处红痕。 既然如此……把这烙印换成他的又何妨? 先生一贯睡得沉,不会醒过来的。 不会看到他这副贪婪的,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 卫彰知道自己在云子猗眼里是什么样子,或者说,他知道云子猗喜欢自己什么模样。 开朗的,真诚的,有话直说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模样。 可先生似乎忘了,他也是生于世家大族,自幼在权力博弈中浸淫长大的,怎么可能全然表里如一,没有半分隐晦心思。 只是他对云子猗确实只隐瞒了一分见不得光的爱意,其他方面既没什么好隐瞒的,也不愿瞒他,才显得格外直白真挚。 可这份见不得光的爱意之下,却藏着与平日里的他截然相反的另一副面孔。 他也好,祁尧和祁煦也好,本就都是一类人。 只是祁尧有了不怕被先生厌恶反感的地位和能力,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而他只能在这一隅静谧的阴暗角落,偷偷展露一点掩在乖顺外表下的贪欲。 反倒更显卑劣。 可若不这般……眼前人便永远是他遥不可及的月光。 哪怕只是片刻温存,他也想将这抹月光藏入怀中。 —— 第二日云子猗睡醒时,总觉得有些轻微的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卫彰整个人圈在怀中,睡前分明是两床被子,醒来后却只剩下一床了。 “元诚?”云子猗试着唤醒他,“松开我一下,好不好?” 卫彰依旧装睡,环在云子猗腰间的手纹丝不动,脑袋却好像不自觉般在他怀里蹭了蹭,惹得他发痒。 云子猗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掰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但他这久病的身子又如何比得过少年将军的力气,试了几回,对方依旧纹丝不动。 索性他也还有点没睡醒,这地方偏僻隐蔽,没什么被祁尧找到的风险,干脆阖眸再小憩一会儿。 直到祁煦过来。 “还没起吗?”祁煦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进来,小声咕哝着,“平日这个时辰先生早醒了啊。” 云子猗本就是假寐,听见动静就醒了过来,看着走进来的祁煦,露出一个半是无奈半是求助的笑容:“怀暄……” 祁煦一大早见到先生的好心情,被黏在先生身上的那个家伙泯灭了大半,朝云子猗点点头,两步上前扯了一把卫彰的头发,直接让人没法再装睡下去。 云子猗没想到他这么粗暴,下意识一抬眉,人都更清醒了两分。 “嘶——”卫彰疼得泪都差点儿下来了,瞪了祁煦一眼,又泪汪汪地朝云子猗撒娇,“好疼啊。” “谁让你对先生这般无礼,还睡得跟死后长眠一样,先生叫都叫不醒。”祁煦窝着火,说话自然也不大好听。 【肯定是故意装睡,想占先生便宜。】 卫彰自知理亏,倒不在意他这话,只是偷偷腹诽。 【只说我做什么,换成你,你肯定也是一样。】 云子猗听着两人的心声,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 —— 三人的目的地是茱州。 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祁尧不容易查到这里,祁煦和卫彰从前来这里办差时待过几个月,对这地方也比较熟悉,思来想去,算是最好的落脚点。 唯一的问题是云子猗如今的身体太差,比前些年陪祁尧去梁州时还虚弱两分,而茱州距京城甚至较梁州更远。 不过祁尧的人并没有寻到他们的行踪,天下之大,寻三个人本也是大海捞针,他们便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游山玩水,数月后才抵达茱州。 这数月的时间,足够他们规划好未来的一切。 无论是汉王殿下还是卫家公子,都不会缺了银钱,准备的盘缠丰厚,倒不如何需要为生计考虑,更多还是考虑该如何隐藏在这烟火尘世中,不惹人注目。 多番探讨后,三人在茱州一个还算热闹的城镇落脚,开了间医馆。 比起旁的,云子猗会医术懂药理这事儿知道的人最少,连祁煦都是听卫彰提及才知晓,祁尧更是不曾听闻分毫。 “还是先生厉害。”祁煦真心实意地感叹,“怎么感觉先生像是下凡的仙人一般,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不会哪日先生就抛下我们回天上去了吧?” 云子猗轻笑一声,抚了抚祁煦的发丝,温声道:“怎么可能。” “我当然会一直在这里。” 至少这一生。 第47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7 被帝王囚于宫中的云太傅没了踪影,而在偏远的茱州,一位“连神医”声名鹊起。 他们不能被祁尧发现踪迹,自然不好用本名在外招摇,原主的名字是“涟”,云子猗也喜欢这个字,就择了边上的“连”作姓氏,化名连琢,开起了医馆。 祁煦和卫彰跟在他身边打下手,祁煦还调侃说本来想做先生的书童,没想到最后成了药童。 只是云子猗没想到,自己在这儿开个小医馆当个闲散大夫,竟然也不怎么安生。 他们这医馆刚开起来一个多月,起初还门可罗雀,可没过几天,明玕医馆连大夫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就这么大点儿的城镇,很快人尽皆知,城里多了个模样好看得跟仙人似的大夫,人也温温柔柔的,一见就心生欢喜。 来医馆的人也很快多了起来,不论大病小病,总归有点儿什么毛病都要来上一趟,甚至有的没病也想来看看。 最开始更多都是想来看看这位被传成神仙的连大夫究竟是什么模样,可见了一面,就总想再见第二面,第三面,门可罗雀的小医馆很快人满为患起来。 这情况云子猗没料到,祁煦和卫彰却都是猜到了的。 云先生这模样气质,但凡见过一面,谁都要念念不忘的。 可行医要望闻问切,刻意遮挡只会显得更奇怪,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总归茱州离京城足够远,一个小城镇里大夫名声更是无论如何都传不到皇帝耳朵里去。 只是这酸劲儿一开始还忍得住,时间久了,也终于发生了让他们忍无可忍的事。 有人来给云子猗说亲。 “怎么什么人都敢来肖想先生了。”祁煦一边拨弄着药材,一边小声念叨,“不过是个什么郑员外家的千金,也敢请人来说媒。” “啧。”云子猗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微微蹙眉,“怎么说话呢。” 祁煦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我知道错了,不该用这些东西评判旁人,再没有下次了,先生饶我一回,好不好?” 云子猗笑了下,语气缓和下来:“人家好歹是郑员外家的千金,我不过一个乡野大夫,人家看得上我才是抬举了呢。” “先生从前可是状元郎,本也是前途无量的。”卫彰不赞同地接话道,“新科状元当驸马爷的都比比皆是,天下间哪有先生配不上的人?” 这状元是原主考的,云子猗可不愿以此自居,微微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也说了是从前,现在哪有什么状元,只有连大夫罢了。” “唔。”卫彰不以为然地瘪瘪嘴,却也没敢再说什么,“反正先生没这个心思就好。” “其实也有不少人来问我你们俩成家了没呢。”云子猗轻笑一声,“可有这个心思?” “没有。”祁煦答的斩钉截铁,“我可是要陪先生一辈子的,就是要成家,也是和先生成家。” “胡言乱语。”云子猗笑嗔他一句,原本没想放在心上。 偏偏祁煦还继续说道:“为什么不行,我与先生未来是要相伴一生的,可不是比夫妻还亲密吗?说一句成家有何不可。” “那我也和先生成家。”卫彰非但不反驳他,还附和道,“我可比他贤惠,还能给先生做饭呢,先生不得唤我一声娘子啊?” 云子猗原本正在写方子,闻言手一顿,在纸上留了好大个墨点:“你怎么比他还离谱。” “那唤夫君也成。”卫彰说这话时嬉皮笑脸的,瞧着确实只像一句玩笑。 可云子猗听到了他的心声。 【还真是做梦都想听先生唤我一句夫君啊。】 便没法再将刚才所说的种种,皆当成玩笑话。 大约是经历过祁尧的事,云子猗很快猜到了卫彰的心思。 卫彰或许对他……也有些超出师生之谊的喜欢。 甚至这样一想,从前的许多事都说得通了。 “先生怎么了?”卫彰见云子猗的脸色沉了下来,以为是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头,忙解释道,“我只是玩笑,随便说说的,先生若不喜欢,我再不这么说便是了。” “无事。”云子猗平复了一下心绪,换了张纸,重新写那方子,落笔前,想了想还是又添了一句,“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卫彰抿了抿唇,心头一阵莫名的慌乱,却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乖乖点点头,不敢吭声。 祁煦也不解于云子猗突然变幻的态度,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可能。 【不会是先生在宫里那段日子,床笫间被祁尧逼着叫过夫君吧?】 云子猗刚写了两个字的药方,又换了一张新纸。 —— 半年了。 祁尧支走了所有宫人,坐在床榻边,神色怔忡。 半年了,他派了那样多的人出去,依旧没有寻到先生半点儿音讯,大齐万里江山,要寻一个人堪比大海捞针,若是先生存心躲着不愿再见他,他是不是真的穷尽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那简直还不如杀了他。 何况祁煦和卫彰那两个心怀叵测的家伙还跟在先生身边。 祁尧并非没想过对姜卫两家下手,逼他们回来,但一来卫家满门忠烈,姜家如今虽无实权,也同样功勋卓着,无缘无故对他们动手,文武百官都会反对,二来,真要这样做,云子猗与他的关系只怕更要万劫不复。 他实在不敢。 甚至还要每日兢兢业业地处理朝政,照拂大齐的每一寸土地,不敢有丝毫懈怠,祁尧知道云子猗一直对自己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一代明君,给天下百姓一片海晏河清,祁尧自不能辜负他的教导和期望。 只能在疲惫的深夜,蜷缩在他们曾做过无数次最亲密的事的床榻上,臆想着这里还残留着一点属于云子猗的气息,偷偷思念。 可他明明都已经这么乖了,先生怎么还不肯心疼他一点,原谅他一回,再见他一面呢? 哪怕是……梦里也好。 第48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8 入夜后,云子猗单独去了卫彰的房间。 他不喜欢心中惴惴的感觉,有些事总要弄清楚才好。 “先生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卫彰有些惊诧。 云子猗关好了门:“有点睡不着,想来和你聊聊,不打扰吧?” “怎么会。”卫彰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眉开眼笑地倒了茶端给他,“先生什么时候来都不打扰。” 云子猗接过那杯温热的茶,敛眉思索片刻,开门见山道:“元诚,你对我是不是……有些超出师生之情了?” 总归是要说清楚的,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虽说……主动开口这么问多少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卫彰没想到云子猗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恍惚片刻,竟是笑起来,“先生怎么知道的?” 这种放在寻常人身上无比难以启齿的事,云子猗既问得这样明白,心里必然是已经确定了的,他又何必遮掩。 何况……他也早就不想遮掩了。 “果真如此。”云子猗也没想到他承认得这般干脆,怔了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说下去了,“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古怪,随便问问想弄清楚罢了。” 说完,不知怎的,心头隐隐翻腾起不安,下意识就想要离开,哪知刚站起身,就被卫彰攥住了手腕。 “先生才来就要走吗?”卫彰的语气惶然而委屈,脸上却是一片灿然笑意,“我还有话想对先生说呢。” 云子猗抿了抿唇,感受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尖微微发颤:“你说就是。” 卫彰感受到云子猗的颤抖,松开他的手腕,改从身后搂上他的腰,习惯性地埋首在他颈窝里,爱恋地蹭了蹭:“先生既知道了我爱慕先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知道。”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神色莫名,“我……不懂这些。” 这一遭红尘纠葛已有十年,他也惹上过好几份爱意,却仍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爱意。 数千载的漫长修行将他的心性打磨得澄明通透,偏在此道上如一张干净的生宣,白茫茫一片,没半点儿痕迹。 “那先生何不试着学一学,懂一懂呢?”卫彰附在云子猗耳畔,柔声低语,气息灼热,“我爱慕先生多年,深谙其道,先生教过我那么多,这回换我来教先生,好不好?” 上一个拿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逼着他教,这一个倒好,直接开口说要教他了。 云子猗挣了下,没挣开他,垂下眼,眸光几番变幻,开口时却依旧是温和平淡的语气:“元诚,你我之间不应该这样。” “为何不可?”卫彰终于肯松开他,来到云子猗身前,定定与他对视,“我这般爱慕先生,怎么不算是尊师重道呢?” 云子猗明知他是在胡搅蛮缠,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微微蹙眉,别过脸:“别胡扯,今日的事……” 云子猗说着,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是想走也无妨,只是……希望你别与旁人提及我们的藏身之处。” “先生这是要赶我走?”卫彰不可置信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子猗轻声道,“只是我对你并无此意,怕你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卫彰的神色透出些许痴迷,凑上前。 云子猗试图推拒,却又实在比不过卫彰的力气,只能被他锢在怀中。 “何况……先生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 云子猗醒来时,卫彰就跪在床边守着他,也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却是通红的,一副无比可怜的模样。 明明倒霉的是他,怎么这会儿反倒是卫彰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在这里委屈巴巴的。 “先生……”卫彰轻声开口,嗓音沙哑,“先生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子猗眉心微蹙,喉咙间一片烧灼的疼,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是了,昨晚又是以病发昏迷作结的。 卫彰立马反应过来,端来早已备好的蜜水,小心翼翼地举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云子猗点了下头,就着卫彰的手喝了两口,才觉得喉间舒服了些许,也有力气开口说话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以为……先生肯定恨死我了。”卫彰低着头,声如蚊讷。 确实是生气的。 任谁被自己的学生这样折腾,都不可能没有半点儿脾气。 但若说有多生气……似乎也不见得。 可能是有更过分的祁尧在前,卫彰又一向对他极好,乖巧顺从,处处细心,又实在没法当真因此与他翻脸。 复杂至极。 “什么时辰了?”思来想去,最终也只问出这么一句。 卫彰的目光飘了飘:“刚,刚午时三刻而已。” 云子猗微微蹙眉,硬撑着想要起身:“今日医馆还有事要处理。” “都已经帮先生处理好了。”卫彰忙把他按回去,“先生今日好好休息就行。” 云子猗倒还算相信他,点点头:“嗯。” “先生是不生我的气了吗?”卫彰双眸亮了亮,希冀道。 “生气。”云子猗神色冷淡,只是微微抿唇,“但……” “先生是不是舍不得生我的气?”卫彰瞬间猜到了云子猗的心思,笑逐颜开,“先生也没那么讨厌的,是不是?” “或许吧。”云子猗也没法欺骗自己,他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却也不见得喜欢。 不讨厌,但也只是不讨厌。 大约这也是人间烟火的一部分,他在这红尘里走一遭,总该试试这些东西。 卫彰仗着云子猗这点儿心软和迷茫,立马开始求饶:“我只想一生一世陪着先生而已,先生别赶我走,好不好?” 云子猗却越发迷茫了。 是了,这数十余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经历而已,可对卫彰他们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一生一世。 祁煦这种状况便也罢了,卫彰留在这里,不过是蹉跎光阴。 “你也知道我这身子,怕是没多久好活的。”云子猗静静注视着他,“若有一日……” “那我就随先生去了。”卫彰想也不想便打断他,“无论先生答不答应我,我都愿陪先生一起。”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先生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云子猗神色微怔,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垂下眼,轻叹一声:“好。”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皆不曾发觉,云子猗说这话时,门外一道人影轻晃。 摇摇欲坠。 第49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49 祁煦知道自己没资格。 云子猗已经为他做过太多,甚至他这条命都是被先生保下的,他再起其他念头,也实在太不知足,太忘恩负义。 祁煦原以为,他们会一辈子都这样。 他原以为……他真的可以知足。 他真的甘于以学生的身份守在先生身边,终此一生,只要先生愿意让他陪在身边,他就可以什么都不要。 但他听到了什么? 可卫彰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先生都没有真正生他的气。 凭什么? 同样是云子猗的学生,凭什么卫彰就能得到这般还能获得原谅?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祁煦不愿再听下去,失魂落魄地离开,途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衣衫扯坏了一片,身上也多处摔伤。 祁煦不怕疼,他是皇子,就算再不感兴趣,也是自幼在演武场上练大的,从小到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不过摔了一跤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偏在这一刻,身上这几处微不足道的摔伤竟疼得无法忍受起来,直疼到了心尖上,大脑都在这样尖锐的痛意中生了几分混沌。 先生对卫彰似乎总是格外亲昵,难不成是也对那家伙…… 如若这般,先生会不会不要他了? 祁煦明知云子猗不是这样的人,甚至连卫彰的提议都还只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却已经忍不住开始惶然。 而惶然之余,那些从未消失过,只是被苦苦压抑的贪婪渴望再度破土而出。 卫彰可以,他为何不可? 先生向来一视同仁,既然纵容了卫彰……也该纵容他一回吧? —— 云子猗在卫彰房间待到日暮时分,才算是稍稍恢复了点力气,起身在院里走了走,活动一番松散的筋骨。 卫彰这一日殷勤得很,端茶倒水做饭,整日就在他床边守着,云子猗需要点什么,甚至不必开口,只消一个眼神就能立刻心领神会。 但其实仔细想来,卫彰也好,甚至祁煦和祁尧也好,待他从来都是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关心,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 “入秋了,晚上风凉,先生别在院里待太久。”卫彰轻声劝道,“我沏了花茶,还做了先生喜欢的糕点,先生回屋里喝杯茶暖暖,好不好?” “好。”云子猗轻轻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问,“元诚,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心悦先生还需要缘由?”卫彰不假思索道,“先生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无比令人心动。” 这回答了也如没回答一般。 云子猗笑了声,显然是不大信这话。 卫彰看出他不信,也不急于解释,只亲亲热热地挽上他的胳膊,撒娇道:“我一辈子陪着先生,是不是也算白头偕老了?” “胡言乱语。”云子猗一抬眉,莞尔道,“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我知道不是,说说而已,先生别生我的气。”卫彰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却也怕真惹了云子猗不高兴,答得小心翼翼。 “没生气。”云子猗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声,温声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吗?我比你年长近八岁,身体又这样差,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个麻烦累赘,你怎么知道届时不会腻烦我呢?” 少年人一腔孤勇的爱意,实在不像是能长久的东西。 【先生对我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吗?】 卫彰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却也知道云子猗这些顾虑并非毫无道理,眼眶有些泛红发涨,语气却无比郑重认真:“先生信我一回,我定一生陪着先生,若有辜负,定不得好死,转世轮回都轮进畜生道里去。” “好了,别说了。”云子猗打断他这认真却又莫名好笑的的誓言,语气无奈,眉眼间却是一片笑意,“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卫彰待他之心,这么多年来他也看得明白,对方对他的种种情况亦是一清二楚,从不介意他这般孱弱的身子骨,事事细心,无微不至,云子猗是相信他的。 只是恍然间,云子猗又想起远在京城的祁尧来。 祁尧…… 那个同样对他诉说过想要一生与她相伴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抛下他离开后,却应了另一个人相伴一生的诺言,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但凡人一世,纵只有数十年,也太难事事周全。 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子猗不再多想,他本就是洒脱的人,自不喜欢纠结。 【先生答应他什么了?】 来自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祁煦心底。 “怀暄?”云子猗很快发现了祁煦的所在,他藏得并不严实,又或许他本就没想着要躲藏,只是刚才云子猗的注意力都在卫彰身上,才没有发现他罢了。 “你们说什么呢?”祁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看他那样子,好像乐得要上天了。” “这……”云子猗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些,一时语塞。 卫彰却正是嘚瑟的时候,忙不迭同他炫耀:“先生答应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白头偕老。” 云子猗瞥他一眼,不过是答应不赶他走,怎么又成了白头偕老? 可在祁煦投来问询的目光时,云子猗却只是无奈地笑笑。 这让祁煦如何不误会? “是吗?”祁煦这下连那点儿僵硬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还没等两人再开口说些什么,便飞快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慌乱而狼狈的背影。 像是落荒而逃。 第50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50 云子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祁煦回了房间,却没有锁门,不知是伤心过度的疏漏,还是特意为那个一定会来安慰他的人留了一条缝隙。 “怀暄。”云子猗却没有直接开门进去,而是先叩了门,“我可以进来吗?” “先生进来吧。”祁煦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呜咽之意,“只要先生一个人进来。” “元诚,你先回去吧。”云子猗听着祁煦的声音,越发担忧,看了眼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卫彰,朝他摇了摇头,独自开门进去。 卫彰知道云子猗这一遭进去怕是羊入虎口,可云子猗发了话,他也不敢不从,在门口踱了几步,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却只听见落锁的声音。 ……该死的家伙。 卫彰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屋内,云子猗看着祁煦通红的眼眶,欲言又止。 这几日是怎么了,两个人都一副动不动就要哭的模样。 “先生这般……还要我吗?”祁煦见他不语,瘪着嘴,如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幼兽,语气无比可怜。 “说什么呢。”云子猗捧起他的脸轻轻抚摸,言语温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怀暄永远是我的学生啊,怎么无端端想这些?” 他向来知道祁煦是心思最脆弱敏感的那个,却也没想到卫彰一句话,就能让他害怕到这般程度。 “可先生终究和他更亲近。”祁煦说着话,泪便落了下来,“是不是对先生而言,我一直都是个外人。” “这话说的。”云子猗轻声劝哄,用衣袖帮他拭去滚落的泪珠,“莫非怀暄不曾拿我当家人?” “既如此……”祁煦抬起头,泪痕未干,语气却沉了几分,“我可以吗?” 云子猗一时没听明白:“可以什么?” 祁煦不语,只是缓缓环抱上他的腰身。 —— 祁煦刚一开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卫彰一拳砸在了脸上。 “你做了什么?”卫彰双眸赤红,模样像是要杀人一般。 祁煦只是攒眉睨他一眼,回身关好门,才幽幽开口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卫彰的所作所为和他有什么两样? 作为捷足先登的那一个,卫彰分明该比他更卑劣几分才是。 “你又有什么资格?”卫彰气得发怔,“何况先生不曾与我计较,你这般又算什么?” “可他并非心悦于你,这一点,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祁煦轻嗤一声,绕过他准备离开,“我要去给先生准备热水了,劳烦让让。” “混账,你果然……”卫彰刚想拦住他,蓦地一想自己不能耽搁,时间久了以先生的身子骨怕是要发高热,动作一顿,没敢再拦。 “先生能接受你,为何就不能接受我。”祁煦边忙活,边嘲讽道,“你真以为自己在先生心里是特殊的吗?敢不敢赌,我赌他同样割舍不下我,也不愿辜负我的心意。” 卫彰不敢。 他知道云子猗心软,放不下。 却又不甘心。 谁不渴望自己在心上人眼里是最特别的呢? “别争了,就这样吧。”祁煦淡淡开口,只眼底划过些许不甘心的意味。 但这件事上确实是他理亏,终究来晚一步。 何况他本就不求做云子猗的“唯一”,更知道云子猗心中没有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祁煦想要的,从来都是先生对他们一视同仁就好。 他从小到大与祁尧的皇位之争中就处处不及,处处落败,从来没有真正被坚定的选择过。 祁煦做了近二十年失败者,这一次,他也不敢求赢过卫彰,只求不再落败,哪怕平起平坐也好。 因而他也更能接受和卫彰同处那个云子猗身边最亲近的位置,甚至主动提议。 “就这样?”卫彰先是一愣,而后神色也一点点沉下来。 他同样没把握赢过祁煦,云子猗为祁煦做过那么多,两次舍身相救,卫彰不敢说自己在云子猗心中的地位能胜过对方。 可是…… 脑海中百转千回的话,种种顾虑和不甘,最后都在开口时汇成了一句。 “罢了。” 第51章 【朝堂】白月光帝师(完) 祁尧偶得清闲时,会去云子猗从前的府邸看看。 比起只困锁了他月余的皇宫,这个云子猗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显然留存了更多属于他的痕迹。 躲在这一方天地的片刻,能让他自先生逃离后便空荡没有着落的心获得片刻安宁。 云府其他地方都有人日常打理着,唯有云子猗的书房和卧房,祁尧自己偶尔会亲自来整理。 祁尧一本本抚过云子猗的藏书,神色怀恋而温柔。 “这样多的书……先生何时回来看看呢?” 痴人说梦罢了。 祁尧自知这点儿幻想有多不切实际,因而也只是暗自轻叹一声,甚至不敢深想下去。 他已经快有一年没有见过先生了。 他们从前从未有过这样长久的分别。 而这样的分别,甚至有可能只是个开始。 也是在遍寻不得半点儿踪迹之后,祁尧才明白,就算成了天下之主,亦不可能将一切都轻易掌控。 近一年的时光,他派出去的人已经踏遍了大半州府,依旧没有带回半点儿云子猗的音讯。 祁尧颓然在椅子上坐下,随手在书架里拿了本《奇石记》出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这本书……他似乎还听先生提起过。 是什么时候呢? 祁尧无意识着摩挲着书页,陷入回忆。 似乎是……那时候吧。 先生陪他去梁州治理水患之前,提及远去茱州办差的祁煦和卫彰时,曾说起看过这篇奇石记。 茱州啊…… 祁煦和卫彰在那地方办过差,大约对这地方挺熟悉的吧。 茱州石林风貌奇崛,先生会不会也想去看看呢? 许是长久的失望和等待消磨了祁尧的理智,又或许就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分明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却让祁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好像冥冥中有种感觉,他们就在茱州。 一定在那里! 祁尧的神色近乎痴怔,忽地站起身,攥着那本《奇石记》,冲出云府,直接让人开始准备去茱州的事宜。 皇帝出行不是小事,何况是去茱州这样远的地方,偏这次祁尧就如同疯魔了一般,无论什么人,如何劝谏都听不进去,没两日工夫就安排好了一切,踏上去茱州的行程。 月余舟车劳顿的疲倦,在祁尧踏入茱州城的瞬间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祁尧也不知那是他绝望之下的自欺欺人,还是真的只要离云子猗近一些,他便如踏上归途的游子,三魂七魄都寻到了故乡。 茱州算不得大,却也绝对说不上小,一处处寻来也耗费了不少时日,毕竟人海茫茫,寻几个人又谈何容易? 直到祁尧听闻那位“连神医”的名声。 “神仙似的人物?”祁尧听着侍卫的汇报,下意识蹙起眉。 除了他的先生,哪还有旁人担得起这样的形容。 云先生那才是真真正正下凡的神仙。 “正是。”那侍卫年岁尚轻,是因为颇有才能,近些日刚被调到祁尧身边任职的,从前和祁尧说上一句话都要战战兢兢,这次汇报完竟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意,忍不住多话道,“微臣去那医馆边上偷偷看了一眼……连大夫的医术臣不敢说,但确实是生了副神仙模样。” 神仙模样? 饶是祁尧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美人,也只有云子猗称得上让人一见就觉得像是神仙下凡。 他可不觉得天下有比他的先生更像神仙的人。 莫非真是先生? 祁尧生出些许希冀,可还没来得及兴奋,这念头又被他惴惴地打消了。 从前从没听说过先生还懂医术,怎么会开起了医馆? 祁尧忽地想起,当年先生被姜策绑架时,曾用迷药迷倒了院里所有守卫,才得以逃离。 若说云子猗懂药理,似乎也有迹可循。 思来想去,祁尧还是不肯放弃这点儿难得的希望。 “朕亲自去看看。” —— 明玕医馆。 明玕,是翠竹之意。 许是因为名字的来由与翠竹有几分关联,先生向来极喜爱翠竹。 而那匾额上的字……祁尧更是无比熟悉。 隽秀飘逸,潇洒而不失风骨,是他看了许多年,也学了许多年的,属于云先生的字。 果然是先生。 祁尧心跳地飞快,腿脚却好像僵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正如近乡情怯。 先生会愿意见到他吗? 怎么可能,先生躲他都来不及。 但…… 祁尧定了定心神,缓慢而坚定地踏入那家医馆。 他不信先生真能对他全然无情。 祁尧进来时,云子猗正倚在一张小榻上阖眸浅寐,卫彰和祁煦则在一边翻弄药材,看见两人,瞬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卫彰低声问道。 祁尧却顾不得他,径自走到云子猗榻边。 云子猗被他们的动静吵醒,刚睁开眼,看见这个久违的人,险些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神色一怔:“阿尧?” 有多久没有听到先生这样唤他了? 祁尧的眼眶蓦地一酸,落下泪来:“先生……” 云子猗却立即回过神来,站起身,神色也变为种冷淡的郑重:“陛下怎么来了。” “先生不愿见到我吗?”祁尧双唇发颤,竟是攥着云子猗的衣袖,缓缓跪了下来。 天下间最尊贵的帝王,却也被一个“爱”字所缚,向钟爱之人屈了膝,低了头。 “我错了,从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求先生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他这样低的姿态,令云子猗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俯身想扶起他,对方却岿然不动,跪得笔直,只一双眼定定盯着云子猗,泪如雨下。 祁尧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如今更是天下至尊,云子猗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可怜,甚至于卑微的模样。 “阿尧。”云子猗终究没法对这样的他硬下心肠,改了口,“你知道我为何离开的。” 比起逃离他的束缚和强迫,云子猗离开更多还是为了救祁煦。 “我可以放过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祁尧拽着云子猗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恳求道,“先生跟我回去,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像从前一样? 云子猗想起从前,皇储之争还没有正式拉开序幕的那段日子。 可当真还回得去吗? 云子猗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了口。 “当然。”祁尧感觉事情有了些许转机,唇畔浮起些许笑意,“只要先生愿意,我可以给先生想要的一切。” 他从前只想着得到了这天下,就可以把云子猗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如今经历了一年的失去和分别,他便只想着能看到这个人,就心满意足了。 为这一眼,他可以倾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云子猗向来心软,听见他这般言语和心声,自然不可能毫无动容。 何况……祁尧既已寻到了他,明明可以直接将他绑回去,根本不必在他面前这般跪求哭诉。 祁尧这些所作所为的缘由,并非任何算计或欲求。 而是发自于“爱”。 那份他见过听过许多次,却依旧摸不清,道不明的爱意。 “先生舍不得祁煦,我可以让他继续做他的汉王,上朝参政,也可以让卫彰领兵一展抱负,先生知道的,他是卫家人,他的归宿不该是偏安一隅,而是驰骋沙场。” 祁尧察觉到云子猗的动摇,继续加码道。 他不怕他们再起反心,只要有先生在,他们肯定不会做出让云子猗伤心的事。 说来也怪异,他们明明该是最针锋相对的情敌,偏偏在对云子猗的爱意上,都无比信任对方。 “我……”云子猗确实被他说动几分,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一向为祁煦的境遇所惋惜,也心疼卫彰只是因为遭到牵连,便再难得重用的下场。 “还有先生自己。”祁尧趁热打铁,抛出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也是他与云子猗多年相处之下,所探得的独他一人知晓的隐秘。 “其实先生也有理想的吧?” “先生满腹才学,难道不想在朝堂上一展抱负,造福百姓吗?” 云子猗当然有这样的梦想,只是受限于任务,不敢卷入朝堂纷争,故而避世多年,只将抱负托于他亲自教出的储君,望他成为一代明君,也算是自己不枉此行。 祁煦和卫彰窥见云子猗眉目间的些许动容,就知道祁尧的话当真说进了云子猗心里。 他们从前不知先生还有这样的心思,也在此刻恍然惊觉,云子猗离开京城,不止是离开了权力斗争的纷扰,也离开了他曾触手可及的梦想。 位高权重的帝师,又是这样轻的年岁,他本该在那个世间顶峰的舞台上熠熠生辉,而非隐匿于市井尘烟。 云子猗从来心怀天下。 “与其指望我成为明君,不如先生陪我一起开创一片海晏河清的盛世。”祁尧说着,又有几分落泪的冲动,“我没有先生,可什么都做不了。” “先生愿意的话,就回去吧。”祁煦一开口,竟也是劝说之语,“我可不愿再做先生的累赘了。” 卫彰亦是冁然而笑:“我说过的,先生去哪里我都跟着,生死相随。” “先生。”祁尧终究忍不住,又落下一滴泪来,可唇边却盛满了笑意,“和我回家吧。” “回家?”云子猗轻喃一声,缄默良久,那一贯温润含笑的眉目终究是再度弯起了一点笑意。 “好,回家。” 对于以苍生入道的仙君,自然天下之大,处处都可以被他称之为“家”。 但这一刻,澄澈空明的道心似乎也被炽烈的爱意染上的些许温度,那抹最缥缈自在的云,终于也愿意在爱他的人身边,短暂驻足。 而对于爱他的人而言,自是有他所在之处,处处是心乡。 只要回到他身边,就是回家。 第52章 何锦筵番外 他的名是锦筵。 繁花似锦的锦,天下无不散筵席的筵。 与其说名,或许更像他一生的判词。 他生于繁花似锦的尚书府,初来到这世上的那几年,也确实是一场“锦筵”。 何尚书府上唯一的小公子,母亲又对他无比疼爱,幼时那几年,何锦筵是在爱中长大的。 只可惜,这场筵席散得太早了。 五岁那年,母亲离世,围在他身边的繁花也开始凋零。 此后不过一年,父亲就娶了续弦,又添了两房妾室,此后没多久,弟妹一个个出世,那些花儿就彻底开败了。 继母自然全心全意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父亲公务繁忙,本就顾不上管府里的事,他虽没有被苛待,却也就这样一日日沉寂下来,成为这府中最安静不起眼的存在。 府里喜事不断,何锦筵却在看着那些属于自己的花零落成泥。 他在一点点失去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直至最终,除了一个工部尚书长子的虚名,什么都没剩下。 但,也幸好还有这个虚名。 他因为相仿的年纪,温驯的性子,以及与祁尧相似的经历被选为太子伴读,进了上书房,见到了他的先生。 那样一位漂亮的年轻先生。 是的,漂亮。 世界那样多对于男子外貌的溢美之词,他却偏偏想用这个词形容他的先生。 那是种毋庸置疑的,让人见之忘俗,直入心底的漂亮。 何况这个人还不止是漂亮。 他还那样温柔,平和,他不是看不出某些学生因他的年纪或者外貌产生的偏见和不满,却都不曾放在心上。 可偏偏,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又好像清晰的映出了他们每个人的模样。 像是传说中的神仙。 不为尘俗的种种羁绊牵绕,却也将每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像是朵无比罕见珍贵的花。 是何锦筵想要靠近的,无比心爱的,甚至想要采撷入怀的花。 但喜欢这朵花的人太多了,云子猗的身边,从来繁花似锦。 他的筵席从不散场。 何锦筵自知性子阴沉,不善言辞,哪怕得了个所谓“温驯”的名声,也不讨人喜欢。 这样的自己,有没有资格在云子猗的筵席中上桌呢? 何锦筵以为是没有的,偏偏他的先生亲手给他递了请柬。 被卫彰顺路捎来云府,惴惴不安地想着对方会不会不喜欢这般不请自来的打扰,却收获了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 “随时欢迎。” 他的先生说,随时欢迎自己的登门打扰。 他的先生说,自己有资格踏入属于他的筵席。 甚至不止如此。 他登门拜访过几次以后,一日在上书房,云先生竟主动走到他面前。 上书房那样多的人,他的先生却只奔他而来。 那日的云子猗一身官服,身姿潇洒,眉目隽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说到底,云子猗不过是来给他送自己前一日落下的坠子。 但那一刻,何锦筵依旧有种自己被“选择”的感觉。 那样多的人,但先生只走到他面前。 那样多的人,但能时常往先生府上跑,甚至与先生产生这样牵绊的,也屈指可数。 甚至连那不过是意外落下的玉坠子,都像是一种别样的“定情信物”。 何锦筵攥着那个似乎还残存着些许属于云子猗温度的坠子,心跳如鼓。 他太想拥有这个人,而非只是做他身边繁花似锦中不起眼的一朵。 他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繁花,凭什么就不能独占这一朵花呢? 何锦筵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去做了。 他自知不讨人喜欢,便去学讨人喜欢的模样。 可他身边最受人喜欢的人,就是云子猗。 他就去学云子猗。 云子猗时常是温润含笑的,他便也学着让自己笑起来。 云子猗性子平和,不会让其他人和事轻易搅扰自己的心绪,他便也学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学不会全然的云淡风轻,就深深自抑,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 他渴望被爱,可这样学得久了,藏得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何锦筵”该是怎么样的人。 又如何能让旁人爱上他? 云子猗非但没有如他所期望的一般离他越来越近,反倒与他越发疏远。 原因无他,皇子们不再被困囿于宫中,平日里也能常来找云子猗了。 何锦筵想,大约是先生心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分给旁人的部分多了,给他的就少了。 一时鬼迷心窍间,他开始挑拨云子猗和其他人的关系。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被云子猗直直点破,没给他留半点情面。 那是何锦筵第一次见云子猗动怒。 比起懊悔自责,他反倒更觉得不甘。 大约是渴望得太久,他早已将这个人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哪怕云子猗对他从未有过一分一毫超越师生的情谊。 他在这样的不甘中蛰伏了许多年,终于寻到了时机。 云子猗被姜策绑架了。 先生那样一身恹恹病骨,只怕是无可奈何的。 何锦筵一厢情愿地想着,一厢情愿地对祁尧瞒下了消息,又一厢情愿地筹谋了营救计划。 这一次,总该让先生知道自己才是最爱他的人。 他也合该最爱自己。 可他哪能想得到…… “好久不见。” 只身逃出来的云子猗见到他,连惊讶之色都不见分毫,依旧是无比平静淡然的模样。 是他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模样。 而这一遭,云子猗非但让他精心准备的营救计划成了场笑话,就连他的爱意都一并否定了。 云子猗没有对他做什么,不恼,不怒,不怨,只轻轻放过。 但他知道…… 他用臆想和所谓爱意勾勒出的幻梦,已经彻底破灭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终此一生。 那从不是他能采撷入怀的花,而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握入掌中的流云。 繁花再度凋零。 而他在幻梦中构筑的锦筵,也再度散席。 —— —— 受限于快穿的篇幅和自己的笔力,正篇里没有塑造好锦筵这个人物,还是很遗憾(*′i`*)用番外弥补一点点吧。 第1章 【豪门】温润公子1 云子猗脑海中还依稀记得自己临离开上一个世界前的场景。 他的年纪本就比祁尧他们大些,加之一身病骨,就算如系统所言寿终正寝,也比他们走得早上许多。 那具身体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病得昏昏沉沉时,听到卫彰趴在床边说,记不记得他年少时说过的话。 生死相随。 云子猗猜到他们想做什么傻事,可病入膏肓,早已无力阻止。 可真正离开时,心头竟也划过一分温热熨帖。 他真真正正在爱里度过了一生。 再苏醒时,他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一抬头,花哨的水晶灯刺得云子猗有些睁不开眼。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云子猗揉了揉眼,四下打量了一番,尽是些他从未见过的物品摆件,陌生得让人心慌。 上一个世界好歹还算是他熟悉的模样,这个世界竟连环境都全然陌生了。 云子猗垂下眸,轻轻揉了揉眉心,接收这个世界的记忆和背景故事。 原主与他同名,是这个世界中数一数二豪门世家云家这一代的独苗。 可虽是如此,原主的家庭却算不得和睦。 父母之间是没什么感情的联姻,生下继承人后就各玩各的去了,母亲身体不大好,早早因病过世,父亲也常年不归家,偌大的别墅,只有他和佣人。 他不喜欢这么冷清的家,早早就出国留学去了,学业尽数修完,不得不开始接手家业时才回来。 哪想到刚回来,父亲就带了个名义上是“故友之子”的孩子回家,那孩子只比原主小三岁,也已成年了,云父却偏说对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以后就住在云家,也好有个照应。 其中猫腻,无论旁人是否知晓,原主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是一遭,原主接手家业后,一个关乎家族命脉的大项目又接连受挫,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却又遭幼时相识,一直很信任的竹马背刺,全然崩盘,云家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蹶不振。 原主的身体状况随了母亲,打小就不怎么好,长时间的心力交瘁之下,又突然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大病一场,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云子猗这次要做的,是处理好接手家业后的一切事务,护好云家,并且好好活下去。 —— 这次的故事并不复杂,但原主记忆里的种种对于云子猗而言…… 实在是不太好理解。 他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自己从前生活过的世界,都更类似于这个世界里的“古代”,而他此刻身处的环境,则是“现代”。 这个世界的古今差异巨大,许多技术、观念上的进步都是他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他所能接收到的原主记忆也并不详细,很难看得懂。 因此,云子猗从系统提供的金手指中选了一项“现代生活常识大全”。 据系统所说,这个常识大全会在他表现得不对劲时,自动帮他将反应调整到符合现代人生活的状态。 这存在感不高的系统偶尔还是有点用的。 不过随之而来的病弱buff也有些离谱。 “失明?”云子猗目露难色,“我这次要做个盲人?” 那还真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不会的,您放心。”系统忙解释道,“只是偶尔受到刺激时,眼睛会短暂失明一下,很快就会恢复的。” “那还好。”云子猗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整理好大脑中繁杂的信息,云子猗走出房门,正好撞见云父带着个看着像是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进来。 “子猗啊,刚好,你过来。”云父满面笑容的开口唤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溪明,你殷叔叔的儿子,你殷叔叔和他夫人走得都早,我看这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正好你也回来了,就把他接过来跟你作伴,你可要好好照顾弟弟。” 殷叔叔? 云子猗心头微动。 原主的记忆中可不曾有过这号人物。 看来原主对于这位“殷弟弟”身份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云子猗不在意殷溪明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是原主,对云父和早逝的云母都没有感情,这种事自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好。”云子猗轻轻点点头,应了句,走向殷溪明,浅浅一笑,嗓音轻缓,“我是云子猗,听父亲的意思,你应该比我小些,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哥哥。” 云子猗原本想说“兄长”,被系统的常识大全金手指自动改成了哥哥。 哥哥……也确实是哥哥。 殷溪明低着头,神色不明,声音也小得几不可闻:“哥哥。” 是个有些胆小怕生的孩子呀。 云子猗想着,神色又柔和了几分,温声道:“你先坐,我让人收拾个房间出来,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殷溪明没想到自己如此冷淡的情况下,对方的态度依旧这般温和,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人就怔住了。 面前的人生了副毋庸置疑的好样貌,像是古籍中“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的神仙中人。 含笑而立,更是濯濯如春月柳*,那双水墨般的眸盈盈看过来,便令人打心底里泛起欢悦和舒畅。 好看得不落凡尘。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云子猗柔声唤回他的思绪,“刚好让你尝尝冉姐的手艺。” 冉姐名冉荷,是云家的现任管家,比云子猗大上十几岁,原主不爱把人叫老了,就一直叫姐姐。 云子猗对殷溪明非但没有恶意,反而倾向于跟他搞好关系,一来如果他的任务顺利,他们俩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二来经历过上个世界,他对这些小朋友总多两分天然的好感。 何况说到底,殷溪明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仙君垂悯世人,自然对他多一分心疼。 “我都可以。”殷溪明的目光又在云子猗脸上停滞片刻,而后不着痕迹地移开,“听哥哥的。” 从表面上看,这个人确实如传闻一般,是个温润有礼,家教极好的世家公子。 对自己这个骤然闯入他生活的不速之客,竟也没有半分不满和不悦。 到底是掩饰得太好,还是他当真本性如此呢? 殷溪明倾向于前者,却也不敢确定。 不过无妨,日久见人心,往后时日还长,云子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迟早能看得分明。 —— —— 溪明的身份看破不说破哦 依旧三位原主角换魂了(殷溪明,喻星霜,盛槐) (小声)知道你们都想养肥,可是,就是说,没有人追更的话,它可能活不到被养肥呢(对手指) 第2章 【豪门】温润公子2 云父见兄弟二人相处得还不错,放心地离开了。 “少爷?”冉荷朝云子猗投以担忧问询的目光。 她是云子猗的母亲还在时招的人,前些年云子猗出国时她也一直跟着,虽说前些日一回来就接手了别墅管家的一职,但遇事还是时时以云子猗的心意为主。 “冉姐。”云子猗因着原主记忆的缘故,对她也有两分亲近,含笑道,“劳你帮溪明挑一间亮堂些,挨着书房的房间,溪明这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 殷溪明一怔,而后飞快抬起头,对上云子猗含笑的双眸,抿了抿唇:“嗯。” 他在a大上学,离云家别墅不远,这也是云父带他过来的原因之一。 冉荷看出云子猗对殷溪明并无排斥不喜,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也带上了笑意:“好,那少爷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都好,只是不知道溪明的口味。”云子猗知道再问殷溪明他也只会说都行,只好麻烦冉荷,“劳冉姐多做两样吧。” 索性别墅里这么多人,原主似乎也是个温和又不拘小节的性子,平日会让佣人们一起坐下吃饭,倒不会浪费。 大约也是在冷清的家里待得久了,才将身边的人都当作了家人。 也正因如此,才会那么容易相信身边的人,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甚至郁郁而终。 云子猗拥有原主的记忆,自然对这些心绪全然理解,甚至感同身受。 他也是喜欢热闹的人。 殷溪明一言不发,只偷偷打量着云子猗的模样,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掀起一阵阵波澜。 目前看来,这人确实温和有礼,还十分细心,与从前听闻的模样一般无二。 因着自己的身份,他从来对这位云家公子十分在意,不时还会主动打听对方的动向和风评。 “溪明。”云子猗在殷溪明身侧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坐下,保持一个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的距离,“我看你没带什么行李,需不需要置办些衣物和你惯用的日用品?” “可以。”殷溪明在他走近时就已低下了头,回答也依旧言简意赅。 云子猗倒不为对方的冷淡着恼,依旧语气平和,虽是说着关心的话,却也不显得过分殷勤:“好,你若是忙,列个单子让人去买就行,如果想自己去,就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安排人和司机。” “嗯……”殷溪明定定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些许腼腆的模样,目光也软了几分,“哥哥可以陪我去吗?” 云子猗有些讶异于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却还是笑起来,点头应允:“你想的话也可以。” “谢谢哥哥。”殷溪明竟也露出一点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淡得令人难以察觉。 想看看他这副模样还能维持多久。 就算真的如传闻所说,云子猗是个温柔有耐心,教养极好的人,也不见得能一直容忍他下去吧。 若这温柔只是虚伪的画皮,就会被戳破的更快。 他当真期待。 期待撕开对方这层“有教养”的皮囊,让这个看似完美的人露出真实的,与自己同样卑劣敏感的内里…… 或许到那时,自己的存在也就不显得那么可笑,可怜了吧? 云子猗如今没有读心的本事了,自是想破脑袋都不可能猜得到殷溪明这百转千回的心思。 不过云子猗也不大在意,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至于和殷溪明的关系,能处理得好自是上佳,若是实在相处不来,只要对方不伤害他,他也无所谓。 云子猗向来知道和人相处的分寸,吃过晚饭之后,殷溪明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出来了,云子猗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留给他足够的时间独处。 云子猗这般体贴,倒让殷溪明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个大学生假期也没什么好忙的,自打知晓要住进云家以来,满腹心思便都挂在了云子猗身上,对方给他留了个清静,他确是一时不知所措了。 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如果云子猗能一直装成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他还挺乐意跟这个人多相处一会儿的。 毕竟……谁又能不喜欢一个处处细心,无比体贴的人呢? 何况…… 殷溪明回忆起第一眼见到云子猗时,心头荡起的涟漪。 还是个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殷溪明不禁想起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也知道云父那番说辞瞒不过云子猗,脑海中莫名浮起一个念头。 云子猗看到他这张脸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 云子猗什么都没想。 他忙得很,原主回来就是要接手家业了,手上的事务自然是堆积如山,一回房间就开始忙碌了,哪有心思管他的事。 哪怕记忆里有原主这些年学过专业知识,又有系统的金手指辅佐,将这些完全融会贯通也需要很长时间,何况他还是个“古人”,想将手上的事务都处理得宜,定然需要更多时间和精力。 但处理好这些不仅是云子猗任务的一部分,更是原主的心愿,他自然要处理得尽善尽美。 这一埋头工作,就到了深夜。 “少爷。”冉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子猗揉了揉眼,声音中透出一分倦意:“请进。” 冉荷端着杯热牛奶进来,看着云子猗熬红的眼,满目心疼:“这么晚了,少爷早些休息吧。” “嗯,我弄完这一点就睡。”云子猗接过牛奶,笑着朝冉荷点点头,“冉姐早点休息吧。” 冉荷哪里放得下心,可他家少爷看着温和好说话,实则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劝也劝不动,微微叹了口气,帮他收拾好桌上几摞凌乱的文件,默默带上门离开。 云子猗揉了揉眉心,许是刚才有一瞬间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强压下的疲惫感便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让他有一瞬间晕眩,下意识闭上眼。 不多时,晕眩感褪去,再睁开眼时,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 —— 感觉有必要在这章底下解释一下: 1.第一章就写明了,云家父母是联姻后各玩各的,倒霉的只有孩子。 2.后面会讲,溪明是母亲过世后才第一次见到云父并被带回家,他的故事原本也是悲剧,所以格外阴暗别扭。 3.子猗从来都没有完全把原剧情当真,只作参考,云仙君不会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系统”的三言两语,就对身边真实存在的人心生芥蒂。 第3章 【豪门】温润公子3 云子猗只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系统的失明buff发作了。 纵使知道这失明只是暂时的,但头一次这样全然陷入黑暗,多少让他有些许不知所措。 这样压抑的,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黑,纵使是落在云子猗心头,也激起些许慌乱。 这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哪怕是对自己的房间也不太熟悉,不敢乱动,只缓缓将胳膊放在书桌上,以一个近乎于蜷缩的姿态趴了下去。 在这样令人慌乱的黑暗中,这种姿态能带给他些许安全感。 如今这具身体也算不得康健,只是云子猗在上个世界病了一辈子,一时没有在意这一点,此刻待在这静谧的黑暗里,才感受到头脑的昏沉和身体上的虚弱,加之本就疲倦至极,竟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上午,殷溪明敲响了他的门。 他给自己的行为找好了理由——云子猗昨日答应他要陪他出去采买东西的,他想早些出去。 可是敲了几回,殷溪明都没能得到回应。 这个点说早也不早了,现在都还没起来,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真能睡到日上三竿不成? 殷溪明也不顾自己的想法多荒谬且逾越,放任自己心底的恶劣臆想生长。 也不知道这人的睡相怎么样,能睡到这个时候,怕是要睡得口水都流下来吧。 再一次敲门无人回应后,殷溪明四下瞧了眼,确认没人在附近后,悄悄拧下门把手。 他就偷偷看一眼,应该也没什么吧? 他跟云子猗又不一样,既没什么家教,也不是什么好人,无礼便无礼吧。 一开门,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上,殷溪明蓦地睁大了眼。 他起得挺早,也没见云子猗的人影啊。 殷溪明的目光又在屋里扫了一圈,确认过自己没看错之后,轻轻关上了门。 一大早就出去了? 殷溪明琢磨着,下了楼,看见冉荷,犹豫几番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冉姐,您知道哥哥去哪里了吗?” “少爷没在房间里休息吗?”冉荷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云子猗昨夜工作得太晚,才迟迟没有睡醒,她也想让云子猗多休息会儿,就没有去打扰。 “没有。”殷溪明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没有解释自己怎么知道云子猗不在房间里,也没说自己找他干什么。 冉荷也没有多问,反倒是下意识想起了什么,神色骤变,匆匆上了楼。 殷溪明不明所以,却也跟着跑了上去。 冉荷直奔云子猗的书房,一开门,果然瞧见那道虚弱瘦削的身影蜷缩在书桌前,沉沉睡着。 从前就发生过许多次这样的事。 她家少爷还在读书时,就时常忘了时间,趴在书房睡着。 云子猗在旁人眼里是稳重有礼的云家公子,她却知道他有多不省心。 跟来的殷溪明也瞧见这一幕,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有些怔忡。 竟是工作到太晚,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吗? 这样的真相越发衬得他刚才的臆想卑劣可笑。 冉荷走上前试图唤醒云子猗,让他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会儿,可指尖触及他的瞬间,就又一次变了脸色。 云子猗的体温烫得惊人。 “怎么了?”殷溪明见冉荷脸色不好,问了句。 冉荷忧心如焚,也顾不得自己对殷溪明身份的排斥了:“少爷许是晚上着了凉,发烧了,能不能劳烦殷少爷搭把手,送少爷回房间休息,我去请医生过来。” 以冉荷的体格,就算云子猗再清瘦,也是没法一个人将他送回去的。 殷溪明闻言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云子猗,将他送回房间,放在床上。 犹豫片刻,又帮他脱下鞋袜,盖好被子。 抱起云子猗的那一刻,除却惊人的滚烫之外,对方过分清瘦的身形也让他有些心惊。 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吗,怎么能清瘦成这副模样? 甚至……还细软得过分。 没等他胡思乱想多久,冉荷就带着家庭医生过来了。 云子猗确实是夜间着了凉,此刻已然烧到了39度,滚烫的脸颊红得连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烙下的印子都不怎么显眼了。 他睡得并不安生,依旧是有些蜷缩的姿态,令殷溪明回想起不久前撞见的那一幕。 那个趴在书房睡着的,清癯脆弱的背影。 他似乎确实触及了些许云子猗温和有礼外表下的一点真实,可这点真实同样与他恶劣的臆想背道而驰。 他……似乎很忙。 殷溪明脑海中又划过云子猗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算了,还是少打扰他吧。 —— 云子猗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的烧还没退,人也昏昏沉沉的,连睁开眼都觉得眼皮沉重至极,四肢更是酸软无力,半点儿起不来身。 冉荷和医生都在边上守着,见他醒来,医生忙上前查探状况,冉荷则端了热水来。 殷溪明听见动静,也没忍住扒在门口,悄悄探头偷窥。 “感觉怎么样了,难受得厉害吗?”冉荷扶着云子猗坐起来,喂他喝了几口水,见他脸色好了几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云子猗人还烧着,却也绽起一点笑意,宽慰道:“我没事,着了点凉而已。” 连声音都一片虚弱沙哑。 “这还没事?”冉荷又心急又心疼,却又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去准备点吃的过来?” 云子猗病着,倒没什么饥饿感,不过他也知道这会儿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点点头:“好,多谢冉姐了。” “跟我客气什么。”冉荷神色无奈,轻声说了他一句,便匆匆准备吃的去了。 出门时撞见在门边偷看的殷溪明,神色变幻了一瞬,打了声招呼:“殷少爷。” 云子猗也随之发现了躲在门口的小朋友,一抬眉。 “嗯。”殷溪明偷看被撞见,未免有几分尴尬和无措,微微抿了下唇,点点头。 冉荷也只当他来看看云子猗,并没多想,很快离开了。 殷溪明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也不好直接转身离开,犹豫片刻,抬步踏进云子猗的房间。 “我来……看看哥哥。” 第4章 【豪门】温润公子4 “溪明。”云子猗朝他弯了弯眸。 殷溪明走进来,站在床边,小声开口:“哥哥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云子猗向来不愿让旁人为他担心,“不过今日只怕是不能陪你去买东西了,改天可以吗?” “不用了,我……已经买好了。”殷溪明和他说话时总有种底气不足,可怜兮兮的感觉。 他看见云子猗堆积如山的工作,也不知怎的就心软了,不想再麻烦他。 云子猗眸中划过些许愧意,他自己答应了的事却没能做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没事的。”殷溪明微微摇头,却不禁腹诽。 道什么歉啊,本来就是自己无理取闹要他一起,又不是他的责任。 “住得还习惯吗?”云子猗问了句。 这孩子看着腼腆,云子猗怕他什么地方不习惯也不肯说出来,自己憋在心里。 殷溪明依旧只是摇头:“没有。” 云子猗想了想,欲言又止。 算了,问也问不出来,他自己留心些好了。 殷溪明飞快觑了一眼云子猗虚弱的模样,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片刻,开口告辞:“哥哥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云子猗点点头,待他离开,也有些撑不住倦意,阖眸小憩。 趁今日再好好歇歇吧,过两天还有的忙呢。 —— 冉荷和殷溪明都以为云子猗病成这样总该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烧才刚退点,这人就又开始工作了。 许是知道只要不是任务失败,他就死不了,云子猗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向不太上心,反正上个世界病了一辈子,病着病着也习惯了。 病还没痊愈,竟又跑去谈项目了。 云子猗原本倒也不想在病中处理这种事,只是这个项目就是原本剧情中那个关系到家族命脉的大项目,实在耽搁不得,强撑着也得过去。 项目合作方是盛氏集团,盛家同样是这个世界的顶尖世家之一,如今的掌门人盛槐不过而立之年,却已将整个盛家牢牢掌握在手,据他一贯的作风来看,实在不是善与之辈,轻易不能得罪。 能在这个年纪坐稳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云子猗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几千年来头一遭,就算有系统的金手指在,也未免不放心,早早开始准备。 云子猗穿惯了广袖长衫,前些日在家也一直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还是第一次穿这个世界裁剪得宜的西装,全身上下写满了不适应。 可为表正式,也不好在衣着上敷衍,最终选了套相对舒适飘逸些的深灰色意式西服,搭浅灰色衬衫,与他精致的眉眼相得益彰。 “少爷这样一打扮,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冉荷注视着面前挺拔隽秀的青年,满目欣慰和欢喜。 “冉姐。”云子猗朝她笑笑,眉目温润柔和,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看。 殷溪明在一边坐着,没敢上前打扰搭话,只悄悄瞥了他一眼,原本是出于好奇,结果目光落在云子猗身上,就收不回来了。 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位哥哥生得好看,只是没想到这样打扮一番,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殷溪明知道云子猗这是很正常也很正式的装束,只是一想到他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出去给别人看,心里就莫名不舒服起来,有些泛酸,下意识在心底诋毁。 知道的是出去谈工作,不知道的看他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还以为是去干什么呢…… 也幸亏云子猗如今没有读心术了,不然以他如今对这个世界贫瘠的了解,只怕真要怀疑自己这身打扮出了什么问题。 为表重视,云子猗到的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些,盛氏的工作人员显然也不敢怠慢这位云家公子,立马带着人去见盛槐。 “盛总。”云子猗学着常识大全中的礼仪,微微颔首,伸出手主动想与他相握。 却迟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盛槐确实怔了一瞬。 他从前也听说过这位云家公子的盛名,知道对方向来是他们这圈子里“家世好,性格好,样貌好”的“三好青年”,却没想到见到真人时竟这般惊艳。 好看是一回事,偏偏这人刚巧好看到了他的心坎上,含笑的眉眼,柔软的唇,通身温和优雅的气质,就连伸出的那只手都修长漂亮得恰到好处。 竟让他有些踌躇了。 这只手太精致细嫩,总让他有种会不会轻轻一碰就碰坏了的担忧。 “盛总?”云子猗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对方的回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询。 盛槐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又飘了飘,终于伸出手与他相握,只是那动作太快太轻柔,云子猗都险些没能反应过来,就结束这次交握。 云子猗不明所以,下意识去常识大全里查询,得到的结果是对方可能是社交恐惧症,或者排斥肢体接触。 云子猗想了想,在盛槐这个位置上,应该很难是什么“社交恐惧症”,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次合作要持续很长时间,他们两人也还要打很久的交道,云子猗自然格外留意对方的喜恶。 “云总对这次合作可有什么见解?”没了握手情节,盛槐的模样显然也正常了许多,神色平静,交谈也如常。 但另一方面…… 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在讨论公事,就算盛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也不会显得有什么异样。 云子猗对此做足了功课,被对方问起时也不会言之无物,将心中的想法娓娓道来。 这样似乎更好看了。 云子猗说话的工夫,盛槐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悄悄逡巡了几遭。 对方似乎身体状况不太好,寻不见半点瑕疵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得发亮,虽然涂了有色润唇膏遮掩,依旧能看出些许病容,从被腰带勾勒出的纤瘦腰身亦可见一斑。 但此刻,云子猗正笑盈盈说着话,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言语间自信而从容,便掩下了病中的恹恹之色,双眸璀璨,弯眸浅笑间,令人不自觉心跳加速。 盛槐的目光在云子猗身上游走了几遭,最终又一次落到他过分纤细的腰身上,凝固下来。 就是太瘦了些。 一会儿午饭该请他吃什么好呢? 第5章 【豪门】温润公子5 “盛总以为如何?” 云子猗说完自己的想法后,问询盛槐的意见。 盛槐虽然没完全在听,但也听了个大概,云子猗确实准备得充分,提出的设想和条件也入情入理,盛槐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项目本就是两家互利共赢,也没必要挑剔。 非要说来,就是这人说话实在太文绉绉的了,总让他听着别扭,就算偶尔会改口改成大白话的说法,也改得奇怪生硬。 盛槐知道他在国外待了许多年,说话有些古怪是正常的,只是这说话方式与其说是出国留学了,倒更像是穿越进古装剧里留学去了。 “没什么问题。”盛槐点着头,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表,神色镇定,目光却游移,“时间不早了,先去吃个午饭?具体细节我们下午再详聊。” 云子猗一怔,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又和屋内的时钟对了下,再在常识大全里查询了一番“现代人通常十点钟吃午饭吗”,得到否定回答后,才缓缓问道:“这个时间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不愿意?”盛槐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原本没什么恶意的话,因为语速太迅疾,也显得像是生气了。 云子猗无奈浅笑:“我并非这个意思。” “咳。”盛槐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差劲了些,又拉不下脸道歉,薄唇紧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解释,“我没吃早饭,有点饿了。” “那也好。”云子猗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无所谓地点点头。 他看得出盛槐对自己并无恶意,至多是有些不善表达罢了,便也一笑而过。 “你想吃什么?”盛槐询问的语气还算平淡,目光中却透出些许急切,身体都下意识地微微前倾,“听说你之前在国外留学,还吃得惯中餐吗?去吃法式或者意式料理?” 盛槐不知道的是,自己每问一句,云子猗都要在常识大全里搜索半天。 云子猗发现他说的这些外国菜式里,并没有原主去留学的那个国家的,就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中餐就好。” 他不知道的是,原主去留学的那个国家的菜式,如果不是出于猎奇之类的目的,是很少有人去吃的。 “嗯。”盛槐应了一声,在心底记下,“我让人安排。” 云子猗浅笑颔首:“劳烦了。” 盛槐听着这话,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甚至不由得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点儿什么古装剧补补课了。 他这样的心理活动云子猗还真是无论如何都猜不透的,可云子猗见盛槐神色似有不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缓缓眨了下眼。 莫非是他之前判断失误,盛槐其实真的挺讨厌他的? 云子猗思索的片刻,盛槐就有些等不及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动了动,像是想去牵云子猗的手,又觉得太没边界感了些,最终紧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走吧。” “好。”云子猗留意到他的种种小动作,应了一声,在心底琢磨一番,结合之前的种种,最终下了定论。 握手是这个世界的基本礼仪,而盛槐却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想多碰他一下的模样。 对方果然是有点讨厌他的吧? —— 盛槐这样的身份,就算是临时定的餐厅,也是a市数一数二的。 他揣度着云子猗大约很喜欢国风古意,选的餐厅的装修也古色古香,倒真有几分古代酒楼的意思。 云子猗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头一次进入这般熟悉的环境,人也下意识放松了几分。 盛槐留意到对方状态的变化,以为是自己猜中了他的喜好,别过脸,在云子猗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勾了下唇角。 两个人表面看来还算处得来,实则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顿饭吃得沉默,却又莫名和谐。 盛槐本就不是会主动开口找话题的类型,云子猗则以为对方不太待见自己,也很少开口聊些什么。 云子猗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这个世界的饮食也比他经历过的世界美味精细,倒让他难得有些贪口腹之欲了。 他尤其喜欢辣味。 一来是新鲜,二来,他上辈子病得太厉害,处处被人管着,总让他少吃这些口味太重太过刺激的东西,如今的身体状况虽然也说不上好,到底比上个世界看起来动不动就要没命的模样好些,也没人再管着他,便放肆些许。 盛槐几次想给他夹菜,又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太僭越没分寸感,只好默默吃自己的,只是那目光总忍不住随着云子猗的筷子游荡,心中暗自记下他偏爱的菜式。 偏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偶尔与云子猗目光相接,神色还要僵硬一下,然后别扭地移开视线。 就连云子猗不时开口与他搭话,他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应着,颇有几分爱搭不理的模样。 云子猗哪懂什么“傲娇”,见状只觉得对方是真的讨厌自己,便也彻底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沉闷,不过云子猗的情绪一向稳定,不会被环境左右,盛槐又忙着偷看,没留意到氛围的不对劲,哪怕沉闷至此,竟也没人觉得尴尬。 吃得也不是很少啊,怎么能瘦成这副样子? 盛槐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在心底念叨一句,发消息吩咐属下去查查云子猗这个人。 他想更了解这个人,却既不擅长和人亲近,也不太懂该怎么主动开口去问,只好用自己最熟悉,最顺手的方式去查。 有钱有权果然还是省事。 盛槐看着属下逐渐发来的消息,头一次觉得这帮人这么好用。 两人没什么话聊,吃过饭稍坐片刻就离开了餐厅。 刚出餐厅的门,云子猗就撞见了熟人。 看着那道远远瞧见他,便径直朝他走过来的身影,云子猗面上浮起些许笑意。 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倒也不出所料。 第6章 【豪门】温润公子6 来人是喻星霜,系统给他的所谓剧情中,背叛原主的幼时玩伴。 云子猗从剧情中得知,喻星霜从一开始接近原主,就是为了探听这桩项目中的某些细节,并从中获利。 他的背叛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处心积虑。 也正因此,云子猗一开始就对这个人的存在格外警惕,等待他的出现。 这人也不出他所料,在他和盛槐第一次见面谈合作时就露了面。 “子猗。”喻星霜的脚步停在他面前,笑吟吟开口,“前几天就听说你从国外回来了,本来觉得这么多年没见了,想约你一起吃个饭,结果眼巴巴的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你回我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倒是在这儿碰上了。” “星霜?”云子猗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惊讶和歉意,“实在是抱歉,这些天太忙了,一时没有顾上。” 这话也是实话,他这些天确实整日扎在工作里,加上手机那东西,哪怕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已经研究了好几日,至今也只弄明白了一些基础功能,故而如非必要也很少使用。 “云总。”盛槐那张本就跟冰块似的脸又冷了一分,只幽幽瞥喻星霜一眼,目光就又落回了云子猗身上,“介绍一下?” 喻星霜的唇角勾了勾,笑盈盈地看着云子猗,也不主动接话,只等着他介绍自己。 “喻星霜,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云子猗如实介绍完,又朝喻星霜笑笑,“抱歉,我今天还有事,我们改日再聊,可以吗?” “嗯,那改天一起吃个饭?”喻星霜点点头,也不痴缠,只无意般提了个邀约。 “好。”云子猗浅笑着应下,与他挥手道别。 待喻星霜走后,盛槐才缓缓开口:“关系很好?” “嗯?”云子猗没想到他突然这样问,怔了下才答道,“小时候是很好,只是出国这些年也很久没联系了。” 盛槐闻言,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好像只是好奇之下随口一问,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不多问,云子猗也不多言,只默默思索着以后的事。 他对喻星霜倒没有太多负面情绪,一来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不至于把原主那些的锅都扣到对方头上。 二来,他总觉得这系统古怪得很,但凡自己问及和剧情或是原主有关的问题,对方不是含糊其词地带过,就是装死不回答,让他越发怀疑这些“剧情”的真假。 就连他能接收到的,属于“原主”的一切也并不详细,比起能让他代入其中的“记忆”,更像是…… 一种设定? 总归古怪得很。 这样的情况下,云子猗自然更不可能将原主的遭遇迁怒到一个目前还什么都没做的人身上。 但防范也是必要的。 就算不知真假,到底也是个前车之鉴。 他沉默思索着,一直到回到盛氏大楼都没全然回过神来,却不知这期间盛槐的目光又在自己的身上转了几圈。 想什么呢,见过那家伙之后就一直走神。 盛槐不满地拧眉,也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们俩一并走着神,谁也没注意到前面低着头,行色匆匆小跑过来的人。 这一个不留神,那人就撞到了云子猗身上。 这一撞让两个人一起摔落在地,那人怀里抱着的大堆文件散落一地,愣了一瞬,立马开始道歉求饶:“对不起对不起!这些文件有急用,我赶着送过去,没注意到有人……” “没事。”云子猗不在意地摇摇头,踉跄着站起来,刚想去帮他捡地上的文件,忽地,熟悉的晕眩感袭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云子猗心头一颤,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手,寻求一点安全感。 盛槐忽地被他抓住了手,恍惚片刻,才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只修长白皙,还轻轻发着颤的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了?” “抱歉,可以让我握一会儿吗?”云子猗在陌生的地方骤然陷入黑暗,纵使再好的心理素质,语气也未免透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然,“我有点不舒服。” 盛槐对此求之不得,当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唇角却翘了翘:“嗯。” 云子猗此刻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这声音,还以为是对方有些不悦。 毕竟盛槐确实一直很排斥和他有肢体接触的样子。 盛槐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再出声,扭过头想关心他一句好些了没,却又在对上云子猗那双黯淡空洞的眸子时换作了惊诧的问询:“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云子猗知道是瞒不住他了,微微叹了口气,“偶尔眼睛会像这样突然看不见,很快就恢复了,没事的。” 突然看不见? 盛槐一怔,又打量了他两眼,看着那张精致隽秀,此刻却满是茫然的脸,心头微动,反握住他的手:“我先带你找地方坐下吧,这地方人来人往的,不太好。” “好。”云子猗自然同意,但失明状态下,一颗心总是惴惴落不到实处,虽然知道自己跟着盛槐不会有什么问题,行走间还是下意识贴近了些,几乎是半边身子靠在对方身上,寻求一点安全感。 被这样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下意识依赖是什么感觉? 盛槐不知道旁人怎么想,反正他自己是差点儿要飘起来,呼吸渐渐急促,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几乎要跃出胸膛。 也不知怎地,那双原本打算就近找间办公室的腿就不听使唤了,硬生生领着人走到了有些距离的会客室。 也足足享受了一路云子猗下意识地贴近。 两人进入会客室,刚在沙发上坐下,云子猗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改为抓住身下的沙发。 他还记得盛槐不喜欢和他有肢体接触,刚才是迫不得已,此刻有了其它可以作为心理依托的东西,自然不会再麻烦对方。 盛槐看着自己突然空荡荡的掌心,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就……不需要他了吗? 盛槐蓦地有种被人用完就丢的感觉。 第7章 【豪门】温润公子7 “好些了吗?”虽然被“用完就扔”,盛槐还是关心了一句。 云子猗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过坐下来后心里多少踏实了些:“我没事,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这哪里是麻烦? 盛槐刚落下去的唇角又翘了起来。 他连云子猗靠在自己身上时的柔软和温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麻烦。”盛槐的声音都轻快了些许,“需要帮你请医生来吗?” “多谢盛总,不过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云子猗摇摇头,说着话,眼前浓郁的黑逐渐褪去,一点一点恢复了色彩。 盛槐还没发觉那双眼睛在渐渐重新焕发光彩,依旧肆意打量着对方。 比起温润有礼,云子猗身上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特质反倒是疏离。 看似柔和好性子,实则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泾渭分明之意。 万般难以亲近。 “盛总?”云子猗恢复视力后,见盛槐一直盯着自己看,轻声开口。 盛槐心头一跳,立马反应过来:“你的眼睛好了?” “嗯。”云子猗点点头,挽起一点笑意,再度道歉,“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了盛总这么长时间。” “没有。”盛槐下意识抿了下唇。 他巴不得对方多耽误一会儿。 “盛总要午休吗?”云子猗体贴地询问,“如果有需要,项目细节我们晚些再谈也可以。” 盛槐刚想说不用,转念一想,改口问道:“那你呢?” “我不介意在这里稍候片刻。”云子猗浅笑。 他也想趁机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忙了一上午,又刚经历一遭失明,精神上多少有些许疲倦。 “那算了。”盛槐想也不想就这么说道,“早点开始吧。” 说完自己又愣了一下。 那他之前问那一句是在期待什么呢? 总不能是想让云子猗和他一起午休吧…… 他们今天才认识,也太离谱了些。 云子猗也不强求,低下头揉了揉眉心,阖眸吸了口气,飞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抬起头时已不见半分疲态,只余温和笑意:“好。”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谈完项目细节离开盛氏,坐上自己的车。 在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空间里,那些被强行压抑遮掩的倦意才缓缓攀上眉目。 上辈子最后那些年过得闲云野鹤,以至于来到这个世界后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竟让他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了。 云子猗没意识到的是,他在上个世界处理公务时总有人事无巨细地管着他,生怕他累着半点儿,而再之前,他是在修真界登峰造极的仙君,有强大修为傍身,自然很难感到疲倦。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身体还格外虚弱些的凡人。 可这样的松弛也没能持续多久,回到家后,又不得不飞快让自己打起精神。 有些工作没处理完,还不能休息呢。 一开门,殷溪明的目光就追了过来。 他在客厅已经坐了许久,好像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书,只是那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瞟着,与其说在看书,更像是在等人。 也确实是在等人。 殷溪明今天突然发现,自己的枕头被换了。 他房间里的枕头原本是有些过高的,几天睡下来颈椎难免有些不舒服,时不时会下意识活动活动颈椎,或是揉揉脖子,许是就这么几次,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却被人看在了眼里。 殷溪明问过冉荷,那枕头是云子猗让她换的。 既然如此……他会主动提起此事吗? 殷溪明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是被这一次默不作声的关心触动,却又不由自主的怀疑对方的用心。 他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生下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在各式各样的轻蔑、漠视、瞧不起中长大,被驯化出了一副“温顺”的表皮,却也积压出了阴暗的内里。 在这样的状态里待得久了,他自己心理阴暗,看谁都像是的恶人。 无非是有些人的恶一眼就能看透,有些人则善于伪装,将恶意藏在心底罢了。 因而看到云子猗这样表面上就很好的人时,殷溪明就下意识将对方归入了“虚伪的恶人”一栏。 并且在这样的心理预设之下,带着恶意去揣度对方的一举一动,试图在对方温和善意的外表下,找到些许能证明对方确实是自己想象中“虚伪恶人”的证据。 可偏偏他越努力去搜寻,却越发觉,云子猗所展现出的温润柔和,似乎确实是真正属于这个人的底色。 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好意,更是种习惯性的真心。 他似乎确实与自己从前见过和臆想出的“旁人”都不同。 也正应了殷溪明心底隐秘的期待,云子猗回到家后看见他,只是含笑打了个招呼:“溪明。” “哥哥。”殷溪明抬头看向他,抿唇稍稍笑了下。 云子猗见他在看书,发觉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顺手多开了一盏灯:“不打扰你了,我去工作了。” 说完,便朝他挥挥手,再度钻进了书房。 殷溪明的神色微微怔愣,直到彻底看不见云子猗的身影之后,才稍稍回神,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那盏刚刚亮起来的灯。 他什么都没说。 默不作声换掉的枕头也好,随手打开的灯也好,他什么都没说。 好像这些关心都只是最理所应当的寻常。 或许…… 殷溪明低下头,感受着自己情不自禁加速的心跳,脸颊竟有些发烫。 或许云子猗向他展露出的好确实并非虚情假意,或许他的温和有礼也的确发自真心。 或许自己真的遇到了一个超出从前认知的“好人”。 殷溪明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一点点松弛下来,倚靠进沙发里,分明周围没有人,却还是举起手里的书盖住脸,才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 或许呢? 第8章 【豪门】温润公子8 云子猗在书房一待又是几个小时,中间特助来了两趟,他自己却是直到入了夜也没露面。 殷溪明坐了许久也没再等他出现,未免想起之前这人在书房发烧昏迷的模样。 不会又病了吧? 殷溪明想着,“噌”地站起了身。 他的病本来就没好呢。 犹豫片刻,殷溪明还是去敲了云子猗的门。 幸好,这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请进。”云子猗似乎已经在极力遮掩,声音中还是透出一分不易察觉的疲倦。 至少殷溪明听得分明。 “哥哥。”殷溪明开门进来,“晚饭想吃点什么?” “溪明?”云子猗没想到来人是他,“没事,不用管我了,你先吃吧。” “八点了。”殷溪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哥哥病都没好呢。” 对了,他现在是个身体不好的凡人。 云子猗迟钝地想起这一点,缓缓点点头:“那好。” “哥哥想吃什么?”殷溪明再度问道。 云子猗无所谓地笑笑:“都可以,看你。” “好吧。”殷溪明低下头,想起自己之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回答,没好意思再问下去。 云子猗的病还没好,冉荷的饭菜也做得清淡,其实别墅里也有其他的厨师,但冉荷照顾了云子猗这么多年,总觉得她家小少爷更吃得惯自己做的东西,从不假手于人。 “连累你陪我一起吃病号餐了。”云子猗朝殷溪明轻笑道。 今天晚饭吃得太晚,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 殷溪明摇摇头:“怎么会,也……很好吃。”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饭又不是云子猗做的,他想讨好都讨好不到地方去。 “都这么晚了啊。”云子猗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说道,“下次不用等我,你饿了就先吃饭吧。” “不饿。”殷溪明垂下眼,搅了下碗里的粥,“想和哥哥一起。” 云子猗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坦率了? 刚才殷溪明主动来喊他吃饭,也让他有些吃惊。 云子猗没意识到是自己做了什么的缘故,他的所作所为并无目的性,也不曾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关心放在心上。 他下意识释出的善意太多,自然未曾留意哪一束光落在了哪个人身上。 “你什么时候开学?”云子猗见殷溪明一副想跟自己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主动搭话道。 殷溪明听到对方主动关心自己,指尖都没忍住颤了颤,却不敢将心底的紧张和雀跃展露分毫:“还有一个月左右。” “a大倒是不远。”云子猗笑笑,“你到时候是住校吗,还是回家住?” “我……”殷溪明的眸光亮了亮,神色间有些许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我还可以回家住吗?” “当然可以。”云子猗欣然点头。 殷溪明也弯唇一笑:“谢谢哥哥。” 云子猗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谢的。 他自然不知道,殷溪明所谢的,是他话中的“回家”二字。 云子猗这样说,似乎这里也是他的家一样。 也应该是他的家。 他和云子猗,本就该是家人。 云子猗吃过饭,又想回书房。 “哥哥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殷溪明微微蹙眉,担忧道,“还是早点休息吧,病都没好呢。” 云子猗笑意温和,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气人:“没事,我忙完这点就睡了,很快的。” 殷溪明并不多言,只是定定看着他:“哥哥。” “这,好吧。”云子猗不把来自外界的恶意放在心上,却很难拒绝好意的关心,“我明天再处理,今天早点睡。” “嗯。”殷溪明满意于他的妥协,双眸晶亮,语调也微微上扬,“我买了安眠香薰,等下给哥哥送过去,哥哥看看喜不喜欢。” “好,多谢你。”云子猗虽不知道为何对方今日的态度有了这么大变化,却并不排斥他突如其来的亲近。 殷溪明翘了翘唇角,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他从前把云子猗预设为恶人,自然以恶意揣度对方的一举一动,也很难对他产生什么好意。 如今云子猗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难得的好人,自然字字句句都该是出自于好意,他也不自觉想与之亲近。 有种非黑即白的奇异天真。 殷溪明挑香薰的眼光竟是极好的,香薰的气息淡而温柔,能轻易令紧绷了一整日的神经平和下来,安然陷入沉眠。 没想到这个腼腆的孩子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云子猗这样想着,却不知,这香薰不过是殷溪明偶然路过时,闻到这个香气,总觉得与云子猗十分相宜,鬼使神差便买了下来。 也就这么恰到好处的成了他心中成见消除后,献上的第一份礼物。 —— 云子猗又忙了两日,终于抽空去应了一趟喻星霜的邀约。 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还不得不去赴这个约,令这些天本就十分疲倦的云子猗有些心累。 喻星霜倒是极重视这次邀约,来得极早不说,还特意准备了“惊喜”。 云子猗刚踏入包间,迎接他的就是一束极大的花。 花束的主体是向日葵和马蹄莲,缀着些许满天星,令人眼前一亮的明媚,也很合时宜。 “子猗。”喻星霜脸上盛满了笑意,“欢迎回来。” 云子猗也确实有几分惊喜,任谁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骤然看到这样一束独独赠与自己的,绚烂的花,都难免生出几分欢欣。 喻星霜确实是会讨人喜欢的。 “迟来的接风宴吗?”云子猗含笑接过那束花,看着向日葵温暖的色彩,心头也有几分熨帖。 “也可以这么说吧。”喻星霜体贴地为他拉开座椅,“有其他人为你办接风宴吗?” 云子猗轻叹一声:“你是第一个。” 原主生母早逝,父亲对他也无甚关怀,自己又在在外待了许多年,大多数国内的朋友都不怎么联系了,回国前后身边都只有冉荷作陪,自然没人会想到给他办什么接风洗尘宴。 当然,云子猗自己是没有这么多敏感的心绪的,在喻星霜面前流露出的这些许脆弱,不过是给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知道喻星霜别有所图,可比起一日日防着对方的动作,倒不如在戒备充足时,提前引诱对方步入自己的节奏。 若是喻星霜想要对他下手,他也随时可以反戈一击。 算是一手请君入瓮吧。 第9章 【豪门】温润公子9 云子猗并非耍心眼的好手,只是谙熟各式兵法和典故,难得算计人一回,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对方肯不肯进他的瓮。 喻星霜欣然应了云子猗的邀,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坑里。 “这样吗。”喻星霜适时地流露出些许心疼,“正好我这阵子比较清闲,有空的话一起出来玩?” 喻家新项目资金链断裂,他还挺清闲? “好啊。”云子猗弯眸浅笑,“我最忙的这一阵也快熬过去了。” 和盛氏的项目过了最艰难的起步阶段,云家的工作他也逐渐得心应手,他也能抽出手料理喻星霜的事了。 喻家近年来有些没落,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一日日消磨下来,终有大厦倾颓的一天,喻星霜刚接手喻家,自是想要力挽狂澜。 云子猗能理解他的心情,却不接受他因此陷害利用自己。 “子猗。”喻星霜继续找话题道,“听说最近你家里多了个弟弟?” “是啊。”云子猗点点头,“我父亲朋友的孩子。” “真的吗?”喻星霜却不信这话,都是一个圈子的,这腌臢事他见得多了,云家的状况他也知道,这个殷溪明是什么来头,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 云子猗却只是摇摇头:“真假重要吗?” 他们对外说殷溪明是谁,他就是谁。 “你当真不在意吗?”喻星霜有些意外,“万一他起什么心思……” “那又如何呢。”云子猗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不曾多说一句,神色亦依旧平静如水,可眼尾眉梢似乎都透着种不容置喙的自信。 他自信于自己的能力,因而不担心有人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云仙君从前在修真界就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即便是到了陌生的异界,也不曾怀疑过自己。 只要他有心去学去做,他就是无所不能。 喻星霜原本应该也算得上是“想在他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之一,理应对这样的态度嗤之以鼻才对。 偏偏喻星霜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态度,只觉得移不开眼。 他分明依旧是最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在柔和的眉目之下,显露出一分未出鞘的锋芒。 云子猗从前也是这样的人吗? 喻星霜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似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温和的少年形象,其余种种细节半分都想不起来了。 云子猗出国时他们俩都还不到十五岁,如今一别八年,记不清年少时的种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喻星霜这般认定,便没有细想下去。 “好吧。”喻星霜不再多加置喙,只提醒了一句,“不过你还是小心些,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帮忙。” 喻星霜这是在干什么? 云子猗知道他接近自己的目的,自然也会下意识揣度对方言行的动机。 若说挑拨离间……挑拨他和盛槐的关系还有说法,殷溪明如今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离间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用? 云子猗不解,却也没敢轻易将这些话当作纯粹的担忧和关心。 活了数千年,还获得过读心术的仙君自然不会轻易被旁人的三言两语所打动。 只是心底这些思虑和警惕自然不能轻易显露人前。 云子猗一抬眉,而后轻笑一声:“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对方若只是关心,便不会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可若是存了离间之意,这话就意味深长许多,令人不禁以为真的有隙可乘。 “好。”喻星霜却像是没有多想的模样。 若真要说来,他这应当是一份出自于愧疚的关心。 喻星霜也是世家大族教养出的合格继承人,就算一时不择手段,也懂得是非善恶,有着较高的道德感,利用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自然不会毫无心虚和愧意。 他并非纯粹的好人,却也没有坏到十恶不赦的程度。 因而当他得知有殷溪明这号人物时,就不禁生出了借此缓解心中愧意的念头。 ——与其说他是想帮云子猗,不如说他只是想以此缓解自己的负罪感。 虽说对方不怀好意,但和喻星霜的这顿饭,却是云子猗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轻松愉悦的一回。 喻星霜确实极善体察人心,说话也风趣幽默得恰到好处,他有意想接近云子猗,自然更是舌灿莲花,既不会冷场尴尬,也不会太过聒噪让人觉得厌烦。 云子猗长久以来做惯了那个照顾旁人情绪的人,少有的被人这般处处体贴,哪怕知道对方的目的,也未免心生好感。 也是这一点好感,给他带来了种新思路。 或许……他们之间原本就不需要这般尔虞我诈也说不定。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云子猗稍稍想了想便过去了。 喻家的事和喻星霜这个人他只了解些皮毛,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该等调查清楚,有了深入了解后再下定论。 —— 和喻星霜小聚后,云子猗刚回到家,又撞见一只独自缩在沙发上处理伤口的可怜小狗。 倒不是他非要以此比拟,实在是殷溪明听见开门声,抬头向他看过来的模样,实在太像是只泫然欲泣的小动物。 “溪明,这是怎么了?”云子猗放下东西,便快步走了过去。 殷溪明却是更在意他放下的东西:“好漂亮的花,谁送给哥哥的?” “今天见的朋友。”云子猗随口答了句,目光都未曾离开过殷溪明身上的伤口,“先告诉我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而已。”殷溪明给了个一听就知道是胡扯的答案,而后可怜兮兮地撒娇道,“好疼,哥哥帮我涂药好不好?” 云子猗自然不信他只是不小心摔了,却也没急着追问,叹了口气,先帮他处理伤口。 殷溪明身上的伤倒是不重,却有许多处,背后,手臂上,腹部,大腿和膝盖,就连脸颊上都有一处淤青。 云子猗一点点将碘伏和药膏涂满了这些伤口。 殷溪明的心跳也随着对方的动作一点点加速,泵送出的血液似乎也越发滚烫,蔓延过四肢百骸,全身上下皆是一片熨帖的暖意。 第10章 【豪门】温润公子10 他就知道哥哥会关心他的。 殷溪明看着云子猗垂眸帮自己上药时认真的模样,勾了勾唇角。 他拒绝了想要帮他上药的佣人,就是在等云子猗回来。 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会不会因他的伤有一分一毫的急切,或是心疼。 显然他等到了。 等到了云子猗,也等到了会心疼他的哥哥。 好不容易给殷溪明上完了药,云子猗稍稍舒了口气。 他怕弄疼了殷溪明,动作也尽量轻柔小心,提心吊胆这么久,才将所有伤口都处理完毕。 这也更让他确信了另一点:“这么多伤口,你是从山上摔下来的不成?” “哥哥……”殷溪明原也没想瞒他,不过是装一下乖巧隐忍的模样,去搏云子猗的好感,“哥哥记得文乔吗?” “记得。”云子猗是知道这个人的,原主出国留学期间为数不多还有联系的朋友,“怎么了,你的伤和他有关?”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这样拙劣的谎话怎么可能瞒得过云子猗的眼,偏偏殷溪明要的就是瞒不过他。 云子猗听到这份上,也猜了个大概。 八成是他从前的朋友得知了殷溪明的存在,想替自己出头,便教训了对方一番。 不过云子猗也没全信殷溪明的一面之词,还是打算等下再找人细细查问一番。 “哥哥这些天还是很忙吗?”殷溪明见他不语,也不多说什么,反倒是立马转移话题,“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还好,忙过这两日,应当就好多了。”云子猗看着殷溪明那双隐隐透着希冀的,圆而亮的眸子,轻轻笑了下,“过两日带你出去玩?”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整日待在家里只怕是要闷坏了吧。 果不其然,殷溪明蓦地睁大了眼,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和不可置信,却又难掩欣喜:“真的吗,哥哥要带我出去玩?” “如果你想去的话。”云子猗补充道。 “当然想。”殷溪明头一次答得这般不假思索,只是说完,又不免迟疑,“只是……怕耽误哥哥的工作。” “不耽误。”云子猗当然是知道自己能安排好时间,才会如此提议,“你放心。” 他这几日除了一些日常工作,也只有调查喻家的事要处理,确实清闲些。 这个人确实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殷溪明再度在心底认定,全身上下都透着欢喜,踌躇片刻,试探着张开双臂:“我可以抱抱哥哥吗?”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云子猗轻笑一声,上前与他相拥:“当然可以,别怕,大胆一些。” 殷溪明埋首在云子猗怀里,原想听听对方的心跳,却只听见自己铺天盖地的心动声。 大胆一些吗? 他已经这般了,还能如何大胆呢? 殷溪明心头一个念头隐隐翻动着,却又似乎囿于某种桎梏,不敢破土而出。 “我记住了。”殷溪明轻声开口,温热的唇贴近云子猗心口处的衣衫,像是一个可触不可及的吻。 “谢谢哥哥。” 或许他真的可以再大胆一些,也说不定。 —— 以云家的势力,云子猗自然很快拿到了喻家近些年的资料。 也知道了为何喻星霜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喻家这次项目出现资金链断裂的主要缘由,就是在之前与云家的合作中出了意外,收益没能达到预期。 而那次意外,源于云父的决策失误。 云子猗不禁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他这位名义上的父亲还真挺能找事的,先是往家里塞了个人,不过小朋友倒是有几分可爱,云子猗也不大在意,哪想到对方竟然还给他留了个这么大的烂摊子。 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和云父也才匆匆见过一面而已。 虽说父债子偿一定程度上也有些道理,不过对于他这个任务者而言,可全然是无妄之灾。 不过云子猗倒不是怨天尤人的类型,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着手思量对策。 心里有了大致规划之后,又去兑现自己对殷溪明的承诺。 “想好了吗,打算去哪里?”云子猗提前和他商议好了日期,并且将行程交由对方规划。 一来他对这个世界的熟悉程度实在不高,来了之后又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二来交给殷溪明自己筹划,这次出行也能更合他心意些。 “想好了。”殷溪明确实胆子大了不少,如今都敢直接去握云子猗的手了,“哥哥今天真的陪我一整天?” “当真。”云子猗无奈地笑笑,点头道。 这话这些天都问了多少回了,还不放心。 “谢谢哥哥。” 这话也说了许多遍。 云子猗算是明白了,这孩子虽然不说,其实是很没安全感的类型,害怕被食言,被抛弃。 “那就走吧。”云子猗回握住他的手,莞尔笑道,“我今天可都交给你了。” 殷溪明的眼睛亮了亮,感受着手中的温软,唇畔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一定不让哥哥失望。” “好。”云子猗点点头,也有几分期待。 他还没在这个世界好好出去玩过一次呢。 殷溪明设定的目的地是游乐园。 这倒是不出所料,以云子猗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了解,也确实猜到这会是对方比较想去的地方。 以他对殷溪明过往的了解,对方的童年里,应该是不会有人带他来这种地方的。 “哥哥不喜欢这里吗?”殷溪明见云子猗只是微微抬眉,脸上似乎并无喜色的模样,有些慌乱,“那……” “没有不喜欢。”云子猗绽开一个笑意,主动朝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殷溪明一怔,缓缓搭上云子猗的手:“好,我们走。” 两人一同踏进游乐园,比起主动计划要来这里的殷溪明,云子猗反倒是更好奇的一个。 殷溪明好歹在这个环境里长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云子猗却连游乐园的照片都没见过,自然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比新奇。 殷溪明偷偷注视着他忍不住四下打量的模样,心头微动。 难道……他也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第11章 【豪门】温润公子11 云子猗留意到殷溪明的注视,稍稍收敛了打量的目光。 虽然他在这个世界确实挺没见识的,但也不该在弟弟面前“急于表现”。 “哥哥想玩什么?”殷溪明几乎是事事询问云子猗的意见。 云子猗却没法拿主意,这些游乐项目他只能在常识大全里了解个大概,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只好说:“随你,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我想玩什么哥哥都陪我吗?”殷溪明却更在意这点。 云子猗欣然点头:“可以呀。” 他看过了,这里没什么他接受不了的。 殷溪明惊喜地弯唇,先尝试了一个相对来说不怎么吓人的高空项目,见云子猗确实不怎么害怕之后,才放开了玩。 云子猗却是不懂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听着其他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心如止水。 他从前腾风御剑的时候,可比这刺激多了。 殷溪明看着云子猗淡定的模样,有些惊讶。 他自己都玩得几次心跳加速,甚至下意识想要闭眼,哪想到看起来这般纤细柔和的云子猗竟然半点儿没有害怕之意,反倒平静如水。 “哥哥……”殷溪明刚想说话,却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 “子猗。”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喻星霜突然出声,“没想到还真的遇到了。” “星霜?”云子猗显然没料到会遇见他,也有些惊讶。 喻星霜看出他的惊讶,笑盈盈解释道:“看到你的朋友圈了,正好我也在这附近,就想来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朋友圈? 殷溪明暂且搁下和哥哥单独出游被人插足的不满,转为疑惑。 可刚拿出来手机,才恍然惊觉这么久了,他连个云子猗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哥哥?”殷溪明没办法,只好扯了扯云子猗的衣袖,小声开口。 云子猗显然没领会到对方在意的点,开口介绍道:“溪明,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喻星霜。” 殷溪明听到“从小一起长大”这几个字,心下有些不快,下意识抿了抿唇,而后朝喻星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喻星霜就省心得多,非但大大方方朝殷溪明笑笑,点头回礼,甚至用不上云子猗主动介绍:“这就是你那位弟弟?” “嗯。”云子猗也笑笑,“难得有空,和溪明出来玩。” “唉,前两日还说有空了和我一起出去玩呢。”喻星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哪想到日理万机的云少难得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从朋友圈知道的。” 云子猗知道他不过是玩笑话,并非当真不高兴了,也没放在心上:“早先就答应溪明的,他来了这么久,也该抽空陪他出来逛逛。” “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沾沾殷家弟弟的光,和云少同游啊?”喻星霜便趁热打铁,借着玩笑话引出自己的目的。 “这……”云子猗看向殷溪明,询问他的意见。 殷溪明心头翻腾着酸妒,却不愿在云子猗心里落个不懂事的印象,牙都要咬碎了,才勉强点头同意:“我都可以,都听哥哥的。” 喻星霜听着,这语气真不是一般的咬牙切齿。 没想到云子猗这个弟弟还挺依赖他的,反倒更排斥自己一些。 明明该是最水火不容的关系……还真是古怪。 见殷溪明没意见,云子猗便也应允了喻星霜的加入。 殷溪明却还记挂着另一件事,再度扯了扯云子猗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们出来玩,你还发朋友圈了?” 云子猗闻言,罕见的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嗯,你介意吗?” 这是他这几日里想出来的法子,之前殷溪明受伤的事他调查过了,确实是他从前的几个朋友想要替自己教训殷溪明,云子猗处理完这茬,又怕再有其他人做类似的事,就想着用什么法子彰显一下其实自己和殷溪明的关系还不错。 朋友圈这东西,还是他为了此事特意去研究的。 “不介意。”殷溪明脸上洋溢着笑意,甚至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虎牙尖尖。 何止不介意,他为此高兴得很。 “只是之前一直没想起来,我都还没有哥哥的联系方式呢。” 云子猗也才想起这一茬来,他对这个世界的科技实在不熟悉,哪怕来了这么久,也远不到得心应手的程度,在这种事上更是后知后觉:“那现在加一下?” 殷溪明笑意愈浓:“好。” 刚加上微信,殷溪明就迫不及待地去翻云子猗的朋友圈。 只有一条。 云子猗只发过一条朋友圈,还是关于他的。 文案也只是简单的一句“和弟弟出来玩”,配了几张游乐场的照片,以及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他的侧脸。 殷溪明怔了怔,来来回回翻看了几遍,眼眶蓦地有些酸涨,飞快低下头,收起手机,又去握云子猗的手。 哥哥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啊…… 真想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他们是家人,原本也该一辈子在一起才对吧? —— 喻星霜不是奔着玩来的,殷溪明这会儿又满脑子跟哥哥贴贴,云子猗无奈,只好看见什么就都去玩一玩试试看。 “地狱门?”喻星霜看着面前的鬼屋,有些讶异,“你喜欢玩这些?” 云子猗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只是看着装修还不错,人也挺多,才提议了一句:“我没有玩过这些,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喻星霜摇摇头,“我都没问题的,你想玩我当然陪你,只是不知道溪明害不害怕。” 殷溪明听见这个插足他和哥哥的“第三者”还学着哥哥这么叫他,下意识地皱眉,握着云子猗的手也紧了紧:“我不怕,哥哥去哪里我都陪着。” 去哪里都陪着吗? 云子猗忽地想起,在上一个世界,也有人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也确实都未曾食言,凡人的一生原就如此短暂,却也愿与他生死相随。 第12章 【豪门】温润公子12 刚进“地狱门”,云子猗就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晃了眼。 紧接着冒出来的,就是个游窜的“鬼魂”。 云子猗对此毫无防备,第一反应就是召剑斩了这妖邪,可他如今只是凡人,调不动灵力,自然也召不出本命剑来。 而后涌上的,又是熟悉的晕眩感。 眼前本就昏暗的场景彻底变为一片漆黑,云子猗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手,停下脚步。 “怎么了?”被他抓着手的喻星霜柔声问道,“害怕的话我们就出去。” “不是。”云子猗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我的眼睛偶尔会突然看不见。” “看不见?”喻星霜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要去医院吗?” “不必。”云子猗微微摇头,“休息一会儿就好。” “哥哥不舒服吗?”鬼屋里音乐声太大,殷溪明有些没能听清两人的交谈,“那我们就先出去。” 云子猗想着先从这里离开,也没急着先和他说什么。 在双目失明的状态下,同时握着两人的手实在危险了些,云子猗只好暂且松开殷溪明的手,暂且将因失明欠缺的安全感和引路的需求交托于喻星霜。 喻星霜感受到对方突如其来的亲近,哪怕明知不过是因为失明需要有人引路,心跳也不觉漏了一拍。 又有谁能抗拒被云子猗依赖的感觉呢? 殷溪明不知内情,只知道云子猗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反倒靠近了喻星霜那家伙,甚至几乎是整个人贴在对方身上。 为什么? 殷溪明突然变得空荡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忽地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难道……有了其他人就不需要他了? 殷溪明看着两人相携走出鬼屋的背影,眼眶又有些酸涨,还不禁想起了前些日云子猗回来时怀抱的那一大束花。 云子猗那天去见的朋友,怕不也是这家伙。 第一次想和别人亲近的阴郁小孩儿格外容易患得患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疏远分毫,便以为自己即将被抛弃,禁不住的胡思乱想。 幸好云子猗没让他胡思乱想太久。 喻星霜刚扶着云子猗坐下,就见他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开口唤他那个弟弟:“溪明,你在吗?” 殷溪明对上他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暗淡无光的眸子,立马发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边,搭上云子猗的手。 “我在,哥哥怎么了?” “抱歉,我有些扫兴了。”云子猗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道歉,“我的眼睛偶尔有受到刺激后会突然失明的毛病,刚才又复发了,这才不得不先出来。” 所以哥哥不是不要他了? 殷溪明浅浅松了口气,而后翻上心头的,是更深的担忧:“怎么会失明?要不要紧?要怎么样才能恢复?” 他太心焦,问话时的语速也太迅疾,便有种咄咄逼人的架势,让人容易心生不适。 喻星霜听着,都不禁微微蹙眉,替云子猗回答道:“还好,不是很要紧,让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云子猗不是刚回国吗,怎么这家伙连他的病症都这样了解,难不成云子猗早在出国前就有这样的毛病了? 殷溪明抿了抿唇,搭在云子猗手上的手也变为紧握的姿态,紧紧挨着他坐下,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哥哥要不要靠着我?枕在我肩上闭目养神最好。” 云子猗此刻恰好最需要安全感。 感受到对方的贴近,云子猗也不自觉放松下来,闻言便试探着把脑袋搁在殷溪明肩头,闭上眼小憩。 这般动作之下,似乎远近亲疏也因此发生了改变。 偏偏喻星霜的想法竟还和不久前的殷溪明如出一辙。 云子猗这是有了别人,就不需要他了吗? 还真是无情,刚才还整个人都依靠在他身上呢…… 喻星霜感受着前一刻还被云子猗紧贴的半边身子逐渐失了温度,心头竟有些空落落的。 毕竟只是片刻前,这个人还那般依赖他。 喻星霜原以为云子猗应当是极云淡风轻的存在,毕竟虽然两人自重逢后尚无多少交集,可短暂的相聚中,无论他如何试探,对方在他面前也都是淡然强大,胸有成竹的模样。 可刚才在鬼屋中的那一幕实实在在地颠覆他的印象,让他得以窥见一分这个人平和外表下,也会惶然,脆弱,不知所措的真实内里。 那只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修长温软,却又止不住地轻颤着。 明明这些似乎让温润平和的“云公子”的形象蒙了瑕疵,喻星霜却只觉得,他透露出的这一分真实竟无比鲜活,甚至于……迷人。 喻星霜想着,轻轻抬手覆在跃动的心脏处,有些恍神。 他自认是坏人,在云子猗回国后的一次次靠近也不过是处心积虑的筹谋,却又好像不自觉一次次被对方吸引了目光,牵动了心绪。 可惜…… 可惜他没法真正与对方成为朋友,可惜摇摇欲坠的喻家让他没了随心所欲的机会。 喻星霜从来都知道云子猗和云父的关系疏离到了何种程度,更知道不该把云父的失误算到云子猗头上,这般利用,甚至于未来的陷害背叛。 他徒有一份无济于事的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陪他一会儿,我去买点水过来。”喻星霜交代了一句,匆匆离开。 现在可不是让他摇摆不定的时候。 似乎是因为离得远了些,暂时逃离了云子猗身上致命的吸引力,喻星霜的心绪很快平复了下来,想起自己离开时的借口,去买饮料。 他做事确实细心妥帖,知道云子猗的身体向来不太好,又打听到他爱喝茶,便给他带了杯热茶,想着殷溪明的年纪,给他买了碳酸饮料,自己则点了杯冰冰凉的果茶。 “多谢。”云子猗拿到喻星霜放入他手中的热茶,哪怕视力还未曾恢复,依旧试着朝他勾起一点笑意。 这个笑容似乎比往日僵硬些许,喻星霜也早已见过许多次对方唇畔眉梢盛满笑意的模样,却偏偏为这个甚至于有些稚拙的笑心跳加速。 那一刻的惶然心颤是真实,可他刻入骨髓的温润有礼同样是真实。 喻星霜忽地发觉这一点。 也怪不得……无论云子猗是什么模样,总让他这般移不开眼。 第13章 【豪门】温润公子13 殷溪明看着喻星霜盯着云子猗怔怔出神的模样,越发看这家伙不顺眼起来。 这家伙果然对哥哥有些不同寻常的心思,哥哥不过是眼睛暂且不能视物,他就就心思摆在脸上,表露无遗。 喻星霜感受到殷溪明隐隐带着敌意的目光,不明所以。 他连云子猗靠在殷溪明身上时都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甚至主动离开了一会儿,还能跟这家伙抢哥哥不成? 可喻星霜不知道的是,若他当真没有半分不满,根本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耿耿于怀。 更不知道自己刚才盯着云子猗看时的神情,无比专注,近乎痴怔。 “哥哥怎么样了?”殷溪明轻声开口,询问云子猗的情况。 云子猗试探着睁开眼,眼前却仍是漆黑一片,又无奈地闭上:“还没有恢复,是我这样靠着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没有。”殷溪明忙不迭否认道,“哥哥靠着我多久都可以。”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云子猗知道殷溪明从来都不是什么很会说话的类型,倒也没有因此多想什么。 喻星霜却不同。 他对自己当局者迷,对别人倒是旁观者清了,殷溪明黏着云子猗时,那痴迷依恋的模样,哪像是寻常兄弟之间该有的。 何况他们本来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兄弟。 殷溪明再度留意到喻星霜的目光,半是厌烦半是挑衅地抬眸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果然是把自己当假想敌了。 喻星霜觉得这家伙好笑,却没发现这念头有多像个回旋镖。 他暂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怪异之处,才能对殷溪明的敌意不屑一顾。 “哥哥这病是怎么来的?”比起某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家伙,殷溪明还是更在意云子猗的状况,“有多久了?” “也就是这几年才有的毛病。”云子猗说完,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之前就去检查过了,也没发现什么缘由。” “那,会影响身体吗,能不能治好?”殷溪明的语气越发急切。 云子猗再度试着睁了下眼,依旧黑得透不出半点儿色彩,轻叹一声:“治好应该很难,不过还好,不怎么影响身体。” 云子猗没把话说得太满,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毛病完全是系统导致的,但系统的事又不能说出来,话说得太肯定有些容易被人怀疑。 殷溪明听他说去检查过了,还以为这些都是检查出来的结果,稍稍放下心来,握上云子猗的手,小声说道:“哥哥没事就好……其实若是哥哥的眼睛一时半刻恢复不了,我抱……咳,背着哥哥回去也可以。” “嗯?”云子猗想了想殷溪明的身形,虽然还算高挑,却也说不上特别健壮,也不知道把他背到游乐场门口,人会不会被他压断了,“还是算了吧。” 云子猗只想着殷溪明算不上很健壮,却忘了自己这副一向不大好的身子骨也十分纤细,殷溪明背起他并不吃力。 殷溪明感受到云子猗的不信任,瘪了瘪嘴:“哥哥不相信我?”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这里离游乐场门口也不近吧,没什么必要。”云子猗笑了笑,没有明说自己的担心,算是给殷溪明留点面子。 殷溪明原本还想坚持,犹豫片刻,想了想,没敢再提。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自信的类型,哪怕心里真觉得自己可以,也不敢在人前太过坚持,也实在怕不小心把云子猗摔了。 喻星霜在旁边看着两人交谈,垂下眼,神色有一瞬间黯淡,啜了几口冰块塞了小半杯的茶,纷乱的心绪才被百香果柠檬的酸味抚平了些许。 如果没有之前被依赖的片刻,他心里或许也不会产生这般落差。 可偏偏他就是拥有过那一刻,哪怕早知道是场镜花水月,也忍不住念念不忘。 殷溪明的心情就好得多,虽然想背云子猗回去的的提议被拒绝了,可云子猗依旧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手也乖乖任他握着,阖眸小憩的模样竟有种说不出的乖巧,又因暂时的失明下意识流露出几分依赖。 殷溪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被需要的。 何况需要他的人还是云子猗。 哪怕只是病症发作时的片刻温存,也让他心满意足。 殷溪明想着,不免又勾了勾唇。 他不见得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心思,但只是这辈子第一次让他生出想要亲近之念的人对他也展露几分亲近之意,便足以令他心生欢喜。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云子猗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似乎在逐渐恢复,缓缓睁开眼,果然重见光明。 殷溪明看着云子猗睁开眼,抬起头不再靠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庆幸哥哥的眼睛好了,还是这片刻亲昵竟然结束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喻星霜却是不由自主地悄悄松了口气。 “哥哥这样就没事了是吗?”殷溪明还没舍得松开云子猗的手,轻声问道。 “嗯。”云子猗还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眯了眯眼,点点头,“我没事了,刚才多谢你。” 说着,又抬了抬端着茶的手,朝喻星霜展颜一笑:“也谢谢星霜。” 喻星霜的心情压抑了许久,却在云子猗绽开笑意的一瞬间云开月明:“举手之劳而已。” 云子猗和殷溪明本就将这游乐场里感兴趣的东西玩得差不多了,又闹了这一出,自然没什么心思再玩下去了,只是还要顾虑一下喻星霜的心情。 喻星霜本就不是来玩的,自然没什么尽兴不尽兴之说,可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个模样:“最后再去坐一下摩天轮怎么样,听说这里的摩天轮上可以看到远处的花田,也是比较休闲的项目,不用费力气。” 云子猗没什么意见,点头同意。 殷溪明见他同意,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忍不住腹诽。 花海和摩天轮,确实是极美的搭配,只可惜旁边有个多余的家伙。 以后有机会拉着哥哥再来坐一次好了。 第14章 【豪门】温润公子14 喻星霜的提议确实不错。 此刻正值黄昏,摩天轮缓缓上升,恰能看到一片夕阳下的花海。 云子猗喜爱人间美景,站在窗边看得专注,殷溪明不觉得花海有什么好看的,可见他看得专注,也忍不住凑过去。 “哥哥喜欢花吗?”殷溪明问了句。 云子猗想了想,弯起的眸中盛满了落日熔金:“大约是……喜欢看花的感觉吧。” 看着天地万物欣欣向荣,好似自己也焕发着勃勃生机。 “这样啊。”殷溪明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喻星霜看着云子猗的模样,却莫名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分说不出的欣慰。 如同神明俯瞰着他的世间,看着这一片欣然的人间万象,心生欢喜。 喻星霜胡思乱想间,云子猗蓦地回眸,朝他笑笑,开口如温玉声清:“自己提议的,怎么都不来看看?” 一瞬间便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只回到红尘。 “我……”喻星霜一噎,有刹那的无言,又很快找到了理由,“我之前来这里看过,当时就觉得很好看,就想让你们也感受一下。” “多谢你,确实是很美的景色。”云子猗朝他伸出手,眨了下眼,“不过看过了也可以再看一遍啊,不一样的心情,说不定也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呢。” 喻星霜愣了下,踟蹰着搭上他的手,缓缓靠近。 这个人的话并不算十分动人,就像是故事里常有的鸡汤语句,可配上对方无比温柔而诚恳的神情,却还是令他心跳失序。 云子猗确实有这样的魔力。 喻星霜说自己看过本就只是个借口,他如今哪有什么赏花的心思,何况是和云子猗一起,那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将这一片花海献予对方,对方也礼尚往来,朝他伸出手,邀他同游。 喻星霜走到云子猗身边,那目光刚在远处的花海落了一瞬,就又被他不由自主地挪回了云子猗身上。 想与这个人再亲近一点,成为真正朋友的念头在脑海中跃动着,却又在他匆忙移开目光的瞬间浇熄。 都计划到这份上了,还能临时变卦不成。 喻家的状况也容不得他有这样那样的私心。 喻星霜一时有些羡慕起殷溪明,甚至羡慕起幼时的自己来。 殷溪明如今和云子猗住在同一片屋檐下,朝夕相处自不必说,就连幼时的他自己,都能毫无牵绊挂念的,和云子猗相识相交。 殷溪明见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家伙又凑了过来,哪怕是云子猗主动相邀,也让他无比排斥。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家伙的提议,才带来了这一片让云子猗十分喜爱满意的花海,也不算是不能原谅。 只是令殷溪明心头微涩的是,明明他才是云子猗的家人,和他日日相伴,朝夕相处,喻星霜却好像总是比自己更能揣摩出云子猗的心情和喜好。 从小到大,向来都不讨人喜欢的殷溪明头一次试图去讨另一个人的欢心,就被旁人衬得处处不如人,自然难免感到挫败。 “怎么了?”云子猗感受到殷溪明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紧了紧,偏过头去看他,轻声问了句。 殷溪明几乎是下意识地勾起一点笑意:“没事。” 是了,哥哥是他的家人,总会更关心他一些的。 旁人哪比得上他们之间的牵绊。 —— 云子猗的清闲日子也没能过上多久,没几天,与盛氏合作的项目正式开工,又多了一大堆工作不说,还要抽空赴一趟庆祝开工的宴席。 对于酒桌文化,云子猗也 只是知道点皮毛,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倒不是没有其他需要他出席的宴会,但都及不上这次重要,大多只是匆匆露个面就可以离开。 这次的项目这般重要,盛槐也会来,他自然不好离席。 云子猗挑了套相对低调,虽然并不十分正式,但也绝对得体的衣服去赴宴。 可他再如何低调,也掩不住通身的气质和生来的好面貌,一露面,就惊艳了不少人。 就连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盛槐,也在他出现在包厢中的瞬间被吸引了目光,而后便再移不开眼。 盛氏和云氏两家的合作,盛槐和云子猗自然是这场宴席的主角,位置也相邻。 盛槐自打他进来就开始措辞该怎么打招呼才好,却还是被云子猗抢先开了口:“盛总,好久不见了。” 只是这样吗? 盛槐有些不满云子猗简洁的开场白,可转念一想,这次宴席离两人上一次相见的时间也不算长,对方却说好久不见…… 想来云子猗也是很期盼能再见到他的吧? “好久不见……云总。” 一声“子猗”在盛槐喉间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换回了礼貌却疏离的“云总”。 云子猗不介意他回应时的怔愣与迟疑,甚至顾忌着对方讨厌和自己接触,都没有再伸出手让双方难堪。 结果就是盛槐左等右等都没再等到期盼已久的握手环节,偏偏又在等待中错过了最佳时机,再在此时主动把手伸出来说要握手,实在有些怪异。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在工作时一向雷厉风行的盛总,偏偏在云子猗面前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场宴席上,比起有些沉默寡言的盛槐,时常温和含笑的云子猗显然是看起来更好打交道的那一个。 不少在这次项目中分了杯羹,还想再攀附这两大家族的人便争相与云子猗搭话敬酒。 云子猗对这样的场面有些许不知所措,他对作为众人焦点一事还算接受良好,毕竟从前的云仙君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目光汇集的所在。 可这一杯杯敬来的酒却让他有些犯难。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却又从常识大全中得知拒绝别人敬酒似乎是不大礼貌的行为,只好来者不拒。 果然他这具身体的酒量依旧是一脉相承的差劲,哪怕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一圈下来,神智也被酒精侵蚀得消弭了大半。 他好像有些醉了。 一直偷偷打量云子猗的盛槐留意到他颊边飞上红晕,立马意识到这一点。 第15章 【豪门】温润公子15 盛槐替云子猗挡下两个敬酒的人,微微蹙眉,对他说了一句:“你别喝了。” 云子猗抬眼看向他,眸中一片迷蒙:“嗯?” “啧。”盛槐脸色愈差,直接拉着他站起身,对其他人道了句失陪,就带着他离开了包厢。 云子猗一个人离席或许会惹人微词,但他们两人一起离开,就不会有人再敢置喙什么。 云子猗醉时实在安静,被盛槐拉走也不反抗,只安安静静任他带着走,只是走得并不稳当,步伐踉跄,看着总摇摇欲坠。 盛槐看不下去,刚出了包厢门就停下脚步,知会了司机一声,让他在门口等候,而后直接将人抱起来,离开餐厅。 盛槐常年健身,个子也比从小身体就不大好的云家公子高上不少,此刻抱着身形清瘦的云子猗,依旧步履平稳,毫不费力的模样。 餐厅并非没有其他人在,可任谁看见是这两人,也不敢多言只字片语。 回到车上,盛槐才忍不住低声训了一句:“酒量不好还不知道拒绝,别人敬你酒你就非喝不可吗?” 他们俩这身份,不喝那杯酒也根本不会有人敢置喙他们一言半语,反倒是喝了才是给了对方天大的脸面。 也是那帮人见云子猗性子柔好欺负,就一个劲儿地灌他酒,没个分寸。 “嗯?”云子猗也不知听没听懂盛槐的话,缓缓眨了眨眼,许久才开口道,“不喝……没礼貌。” 盛槐见他迷茫的模样,这才想起云子猗在外留学多年,前不久才刚回国接手家业,只怕不懂这酒桌上的种种隐晦。 这样想着,心头的无名火也消了些许。 “我送你回去?”盛槐的语气柔和下来,询问道。 云子猗醉酒时反应格外迟钝,好半天才慢吞吞道:“会不会,不合适?” 他想着中途离席已经是不大好了,若是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离开,也太无礼了些。 盛槐却以为他是觉得自己送他回去不合适,瞬间又有些来气:“我刚才抱你下来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能有什么不合适的。” 云子猗微微歪了下脑袋,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看着盛槐认真还隐隐透着怒意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哦……” 也不知道在“哦”什么。 “你……”盛槐气得一噎,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在跟一个醉鬼较什么劲儿,“算了,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家了。” “哦……”云子猗还是这个反应,应是应了,却没放松下来,也没闭眼,依旧怔怔看着盛槐。 盛槐叹了口气,抬手覆上他的眼睛,语气不容置喙:“睡觉。” 云子猗眼前骤然黑下来,一片混沌的大脑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的失明buff又发作了,下意识想去触碰身边的人或东西,结果手一伸,就伸到了盛槐的腿上。 “喂!”盛槐身体一僵,刚想挥开他的手,可目光刚落在那只手上,就动弹不得了。 被他摸两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云子猗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盛槐“讨厌”他,下意识想缩回手,却又因为眼前的一片漆黑有些害怕,思来想去,最终轻声问道:“抱歉,我好像又看不见了,可不可以让我碰一碰你?” “我有点……害怕。” 清醒时的云仙君从不会说自己害怕,哪怕身体的种种反应早已暴露了他的心绪,也不会将此宣之于口。 但此刻,醉意软化了他习惯性的强大,让他不自觉将自己心底的些许脆弱展露人前。 他其实很怕黑,也讨厌药的苦味,更不喜欢心绪最纷乱脆弱时,孤零零一个人。 这醉鬼以为自己失明的毛病又复发了。 盛槐立马反应过来,将覆在他眼睛上的手移开,改为握住对方的手:“没事了,不害怕了。” 蓦地恢复光明,云子猗茫然地眨了眨眼,感受到手上的温热,又不禁偏过头去看盛槐:“为什么要握手?” “你不喜欢这样吗?”盛槐一愣。 “没有。”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语调依旧慢悠悠的,听得人心急,“我以为你不喜欢。” 他不喜欢?他喜欢死了好吗! 盛槐一瞬间委屈的不得了,合着云子猗对他处处生疏躲避,是因为觉得自己讨厌他的接触? 盛槐显然没发觉自己每一次与云子猗有肢体接触时的反应有多离奇,正常人也很难将相识不久的人这样的反应误认为喜欢,那就只能是讨厌了。 “我很喜欢,所以以后可以不躲着我了吗?”盛槐尽量放软了声线,这辈子难得这般轻声细语。 云子猗也不知听没听进心里,总归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哦,好。” 盛槐觉得他是没听进去,也觉得自己在这儿跟一个醉得神志不清的家伙诉衷肠挺可笑的,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云子猗身上,按着他靠在自己肩头休息,而后吩咐司机开车去云家别墅。 云子猗醉时极乖巧,别人对他做什么也不反抗,枕在盛槐肩头,等着醉意一点点涌上大脑,便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这般乖顺,盛槐本该是高兴的,却又莫名不好受起来。 原因无他,云子猗枕在他肩头,醉时连气息都格外温热,轻易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家伙知不知道,他这般情态,落在一个觊觎他色相的家伙眼里意味着什么? 云子猗自然是不知道的。 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盛槐觊觎他的色相。 盛槐又悄悄看了他几眼,从纤长的眼睫到柔软的颊侧,最终落到那双唇上。 这次见他似乎又不同。 上次只觉得这人温和有礼,自信时的模样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这次却好像又触及了他更柔软,更可爱的一面。 可无论哪一面,都让他无比想要跟这个人再亲近一点。 或许第一眼的好感更多是来自于对方惊为天人的好样貌,可越接触下来,反倒越觉得外貌在他身上也只是万千种魅力之一,甚至不值一提。 幸好这次与云家的项目耗时极久,他们还有的是机会相见,相处。 “指不定你以后也觉得我挺好的呢。”盛槐想着,轻声说了句。 在前排听完全程的司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16章 【豪门】温润公子16 到达云家别墅时,云子猗已经睡熟了。 盛槐不想吵醒他,一回生二回熟,再度将云子猗抱起来。 司机有眼色的下车为他们开车门,并上前叩门说明情况。 冉荷一听云子猗喝醉了被人送回来,匆匆出来接人,见盛槐抱着云子猗走过来,一愣。 “盛总?”她还是认得出盛槐的,“劳烦盛总送少爷回来。” 盛槐朝她微微颔首致意,四下看了眼,开口低声道:“子猗的房间在哪里,我直接送他过去。” “这……”冉荷犹豫片刻,见云子猗实在睡得熟,自己也没那个能力抱着他回去,点了点头,为他带路,“好的,您跟我来。” 上了楼,听见动静的殷溪明打开房门,正撞见盛槐抱着云子猗,堂而皇之地踏入云子猗的房间。 “哥哥怎么了?”殷溪明小声问了冉荷一句。 “少爷喝醉了,盛总送少爷回来。”冉荷同样小声答了句,看着盛槐细致地帮云子猗脱下外衣和鞋袜,盖好被子,不禁微微攒眉。 她从前倒不知云子猗和盛槐还认识,就算最近因为两家合作的事有了交集,至多应该也才见过两三面,关系就已经这样好了? 盛槐将人安顿好,又不禁扫了眼云子猗房间的模样,待了片刻,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嘱咐了冉荷一句:“他酒量太差,以后让他不要在外面喝酒。” 醉了以后呆呆傻傻的,也幸亏遇见的是他,换个人只怕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是,我会转告少爷的。”冉荷点点头,又笑道,“今日多谢盛总了。” “应该的。”盛槐应了句,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直盯着他的殷溪明身上,带着些许疑惑离开。 这个人看他的目光实在说不上友善,但他可以确定,自己跟对方不曾有过交集。 听说云子猗家里近来多了个弟弟,莫非就是这人? 这么看来,只怕云子猗这个弟弟,对他的心思也算不上清白啊。 殷溪明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天哪来的这么大火气,明知对方不过是个送醉酒的哥哥回家的朋友,可只是看着他将哥哥抱在怀中的模样,心头便隐隐生出不悦。 “那位盛总是哥哥的朋友吗?”殷溪明到底没忍住问了冉荷一句。 冉荷微微摇了摇头:“从前应该是不认识的,最近两家有合作,兴许是见面多了些,也比较熟悉了。” 两个人到底差着七八岁呢,按云子猗出国前的年纪,实在不太可能和盛槐有什么交集。 “原来如此。”殷溪明点了点头,“多谢冉姐,我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冉荷看得出殷溪明和云子猗的关系日益融洽,也看得出如今他对云子猗是真心实意的爱护依恋,对他自然没什么排斥和偏见了,含笑点点头,只叮嘱了一句:“别吵醒他就好,少爷这阵子挺忙的。” “好。”殷溪明乖巧点头,而后便忙不迭进了云子猗的房间。 云子猗睡得正沉,对旁人的接近无知无觉,安静至极。 殷溪明半蹲在床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睡颜,有些出神。 虽说知道云子猗是醉了酒,可当真看到哥哥安然睡在旁人怀里的模样,他依旧嫉妒得过分。 是嫉妒没错。 殷溪明神色微怔,甚至情不自禁地想着。 他只跟哥哥亲近,为什么哥哥身边不能也只有他呢?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被他自己抛之脑后。 那是哥哥在工作里认识的人,关系亲近些对哥哥来说总不是坏事,何况哥哥这样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怕也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又怨不得哥哥,不过是总有太多人来同他争抢哥哥的目光罢了。 全然忘了不过两个月前,他看着一身寻常西装的云子猗,都能暗自腹诽一句“花枝招展”。 —— 盛槐原以为他在车上跟云子猗说了那么多,云子猗醒了以后,怎么也该主动跟他打个电话好好聊聊,哪想到等了许久,也只等到对方一条平平无奇的消息。 “昨晚多谢盛总了。” 就这样? 盛槐把那条连上标点符号也才八个字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等到来自云子猗的其他只言片语。 这也怪不得云子猗,他酒醒后醉时的记忆趋近于无,只依稀记得是盛槐发现他酒醉后带他离开的,在车上说的那些话一个字都没回忆起来。 盛槐等了大半日都没等到其他动静,人也冷静下来,清醒了几分。 他昨天醉成那个鬼样子,今天把那些事都忘了也是合理的。 可不管怎么想,心头总压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最后还是没忍住回了条消息过去。 “打算怎么谢我?” 自己昨天晚上忙前忙后的伺候他,讨点谢礼不过分吧? 云子猗倒不是不想谢他,只是没想到以盛槐的身份,还真会找自己要这一份谢礼。 思来想去,回了句:“请您吃饭如何?时间盛总来定。” 他没用改日,而是把定时间的主动权交予对方,贴心且不敷衍,也算是颇有诚意了。 哪想到对方的回复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做的吗?” 盛槐自打前一晚将心思都说出口之后,就发现把话说出来也不是很难,至少能省得这家伙又偷偷误会自己讨厌他的接触。 何况他不说出来,云子猗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云子猗有些犯难,辟谷数千年的仙君哪懂庖厨之事,在任务世界的这些年也没有需要他下厨的时候,他在此道上实在一窍不通。 可盛槐已经开了这个口,他说拒绝的话也未免太拂对方的面子。 云子猗没直接应承,委婉回道:“我不擅长厨艺,盛总到时别嫌弃就好。” 他想着盛槐或许只是一句玩笑,或者看到自己这样回复就会知难而退,哪想到对方依旧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一锤定音。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登门拜访,尝尝云总的手艺。” 第17章 【豪门】温润公子17 明日? 云子猗犯了难。 这么急吗,他可还一窍不通呢。 但他自己说了时间交给对方定,更不好食言,因而工作结束刚到家,就去找冉荷请教厨艺。 接连失败了两道菜之后,冉荷终于忍不住发问:“少爷怎么突然想起学做饭了,一定要亲手做不可吗?” “给盛总的谢礼。”云子猗也面露难色,“答应过总不好反悔。” 虽然他也没想到做饭这么难。 ……也不算是完全没想到,上辈子和卫彰学做点心时也是这般,分明看起来没什么难的,一上手就处处笨拙起来。 冉荷借机问出那个昨晚就在疑惑的问题:“少爷如今和盛总关系很好吗?” “也就见过两面,不是很熟悉,不过他人挺不错的。”云子猗对冉荷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吗?”冉荷有些许迟疑,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少爷亲自做啊,我替少爷做好,少爷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就好了。” 云子猗微微蹙眉,没有立刻拒绝。 他知道这么做多少有些不道德,但看看那些失败品,又觉得冉荷的提议更多是为盛槐的生命安全着想,未免心动。 “算了,我再试试吧。”云子猗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拒绝。 到底是他自己答应的事,总不该稍稍受挫就轻易放弃。 “好吧。”冉荷也知道自家少爷这性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们再换几样简单的试试?” 云子猗此刻对自己的水平有了极清醒的认知,自然点头答应:“听冉姐的。” 冉荷真觉得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 第二日盛槐来得极早,到达云家时还不到十点。 云子猗见盛槐过来,几乎真要怀疑这位是不是都是十点吃午饭的了。 ——毕竟上回也是这样。 “盛总这么早就来了?”云子猗从厨房探出头来,虽是笑着,神色间却满是难言的苦涩,“我这里……还没准备好呢。” “昨天忘了问你,你会做饭吗?”盛槐自觉脱下外套走进厨房,来到云子猗身边,挽起袖子。 云子猗没逞这个强,摇头诚实道:“不会。” 果然。 盛槐昨日半夜才想起自己查到的那些资料,云子猗身边一直有人精心照顾,就连出国那些年,他那位女管家也一直在他身边陪着,可不一定下过厨。 “那倒是我为难你了。”盛槐这话说出口,才发觉语气又有些不对劲,未免云子猗又误会自己讨厌他,连忙接了句,“那就我来吧,反正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顿饭而已。” 他在外上学时是独自一人,厨艺就算不精妙,至少也说得过去。 “嗯?”云子猗眨了下眼,又一次被他惊到了,“盛总会做饭吗?” “还行。”盛槐点点头,环顾了一眼厨房里的状况,目光落在一盘新鲜出炉的失败品上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这是……你做的?” 云子猗忍不住摸了下鼻尖:“嗯。” 盛槐还不知道,这已经是云子猗学了一晚上的成果,比起昨晚做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已经好很多了。 “还是我来吧。”盛槐这下知道不会做饭到底是有多不会了,叹了口气,将云子猗身上的围裙脱下来,自己穿上,而后将人推出厨房,“你出去休息一会儿吧,很快就好了。” 云子猗觉得似乎不太好,盛槐到底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在厨房忙活,他作为主人反倒在外面休息。 “行了,少操心吧,你这水平在这儿待着也是添乱的。”盛槐不用他开口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帮忙也不差你一个。” 厨房里确实还有其他佣人和帮厨。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云子猗也不好再在这里杵着:“那劳烦盛总了。” 盛槐飞快点点头:“嗯。” 昨天一时上头,说想吃云子猗做的饭,此刻想来,比起让对方为他洗手作羹汤,他亲自做一桌好菜让喜欢的人品尝似乎更让人愉悦。 盛槐在厨房忙了一个多小时,摆了一桌子的菜。 他做的菜大多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起吃饭时留意记下的,云子猗爱吃的菜,故而一出厨房,就不禁打量起云子猗的反应,试图从对方的神色间寻到几分惊喜。 不过云子猗平日这么忙,哪里记得住两个多月前的一顿饭都吃了点什么,见状也只是朝盛槐笑笑:“没想到盛总的厨艺这般厉害。” 他刚学了一晚上,厨艺都不见多少起色,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也……还好吧。”盛槐没等到对方的惊喜,原本该有些失望,结果被云子猗夸了一句,未免又飘飘然起来,“你先尝尝味道?” “不急,盛总先坐。”云子猗笑着帮盛槐解下围裙,“今日辛苦了。” 盛槐被云子猗温柔的动作和神情哄得心头无比舒坦,嘴角也止不住地上翘:“做顿饭而已,有什么辛苦的。” 云子猗这下彻底明白盛槐对他并不讨厌,虽然交往不深,对他却可以说得上是亲近了。 只是盛槐这张嘴有些不饶人,说话虽然不算伤人,却也实在说不上好听。 “哥哥,今天家里有客人吗?”殷溪明今日上午有课,下了课便迫不及待赶回家,结果一进家门,却在心心念念的哥哥身边看到了旁人的身影。 “溪明回来了,这是盛总,你们之前应该见过的。”云子猗朝他笑笑,又对盛槐介绍道,“我弟弟,殷溪明。” 盛槐之前就知道这号人的存在,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只是未免有些许不爽。 “嗯,刚好要开饭了,一起吧。” 但在云子猗面前,不大度也得装得大度些,免得这家伙又胡思乱想什么。 依旧没意识到之前云子猗的误会是因为自己过分不对劲的反应。 第18章 【豪门】温润公子18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云子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殷溪明当然不爽。 近来冉荷总开玩笑说殷溪明像是要抢她的工作,具体表现是这个好像没什么课的大三学生,整天围着云子猗转。 一会儿是去公司给他送汤,一会儿是刚入夜就跑去书房送热牛奶,提醒他早点休息,还抽空跟冉荷学做饭,说等学成了做给哥哥尝尝。 结果还没等他学出个名堂,他家好哥哥就先吃上了别人精心准备大餐。 盛槐那就更不爽了。 他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想请喜欢的人尝尝自己的手艺,哪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么没眼色地插上一脚不说,接下来一整顿饭的时候都要在这儿打扰。 讨厌至极。 “哥哥。”殷溪明毫不避讳盛槐的存在,直接开口道,“盛总不是客人吗,怎么让客人做起饭来了?” “原本是我打算请盛总吃饭酬谢他的,结果学了一晚上也做得实在不像样子……”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盛总也是好心放我一马。” 他这话算是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朝夕相处之下,殷溪明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自然知晓云子猗既然不擅长做饭,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这样的酬谢方式。 定然是这家伙非要尝尝哥哥的手艺,发现哥哥不会之后,又自告奋勇来搏哥哥的好感。 长得浓眉大眼的,实则全是心眼。 虽然盛槐当时确实没想这么多,可这过程和结果还当真和殷溪明的推测不谋而合。 殷溪明听着云子猗满是维护之意的话,酸溜溜地开口道:“这样吗……原来哥哥还会为了别人学做饭啊……” 云子猗是听冉荷说过殷溪明在跟她学习厨艺这事的,虽然两件事本身八竿子打不着,可被殷溪明这样一说,有些微妙了。 “我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云子猗笑了笑,想起昨晚的经历,还有几分无奈和懊恼。 毕竟云仙君自打诞生来为数不多的受挫,几乎都是在厨房里了。 盛槐的重点却在别处:“你学了一晚上吗?” “算是吧。”云子猗轻轻笑了声,“毕竟我对此实在是一窍不通。” 笨蛋,不会做不知道拒绝吗,他又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 虽然这样想着,盛槐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云子猗为了他学做饭诶,整整一个晚上诶。 如果这都不算爱…… 理智告诉盛槐,云子猗这样的人,大约只是习惯了一诺千金,不喜欢出尔反尔,却依旧为此心生愉悦。 可转念想起厨房里那碟出自云子猗之手的失败品,盛槐原以为那是他第一次尝试的作品,没想到已经是学了一晚上的结果了吗? 那以后这种事还是都交给他来做吧。 思维也是直接从没见过几次面,算不算得上朋友都难说的现实直接臆想到婚后生活去了。 —— 那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云子猗久违的收到了云父的消息。 重病住院,怪不得当时那么着急让他回来继承家业。 不过无论是原主还是云子猗,都很难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产生什么好感,更遑论关心亲近,自打原主出国到现在,八九年的工夫统共见过一面,出国前也是长年累月见不到人影,这样的关系,说是陌生人都算不得夸张。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摆在那里,云子猗怎么也得去医院露个面。 “溪明。”安排好探病的时间后,云子猗也问了殷溪明一句,“他生病了,只怕时日无多,你要去看看他吗?” 殷溪明也是许久没听过这个人的事情了,闻言还有一瞬的怔愣,而后缓缓低下头,好半天才问道:“哥哥去吗?” “我必须去。”云子猗神色平淡,只微微叹了口气。 殷溪明抿了抿唇,他对这个人倒没有什么关心之类的情绪,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云子猗和云父之间还要疏离。 ——毕竟若不是之前母亲过世时透露出的真相,只怕对方这辈子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知道之后,也不过是将他带到了云家,便再不闻不问。 殷溪明从来都清醒地知道,带给他那些幼时阴霾的,绝非独自抚养他长大的母亲,而是这个男人,带他走出阴霾的也同样不是这个人,而是一直在源源不断给予他关心和温度的云子猗。 这个人唯一的一点儿好处,大约就是让他和云子猗之间产生了牵绊。 那倒也值得自己再去看他一眼。 “哥哥去我就去。”殷溪明撒娇般搂上云子猗的腰,埋首在他颈窝里,只是语气有些发闷,透着些许可怜的意味,“只要哥哥不会不要我就好。” “这说到哪里去了。”云子猗笑起来,轻轻拍抚着殷溪明的脊背,“我怎么会不要你。” 殷溪明不语,只是紧紧搂着云子猗的腰身,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其实他的个子已经比云子猗还要高上一截,这样撒娇的动作在他做来未免有些怪异,不过云子猗没觉得有什么,也任这个一贯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向他展现自己的脆弱。 “明日下午,我记得你也没有课,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云子猗轻声说着,他早已将殷溪明的课表记了下来,安排探病时间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殷溪明感受得到对方的温柔体贴,原本被扰乱了些许的心绪瞬间被抚平,甚至忍不住笑起来:“好,都听哥哥的。” 反正只要有哥哥在就好。 只要有哥哥,他什么都不在乎。 云子猗不知他心中近乎于病态的依恋,只觉得这是个好不容易对人敞开心扉,乖巧却也黏人的孩子,弯眸浅笑。 —— —— 好像是一千粉丝就可以建粉丝群了? 不知道除了更新提醒还有什么用,反正先建一个? 第19章 【豪门】温润公子19 云父显然没想到云子猗会和殷溪明一起来。 大约是人的劣根性作祟,云父一方面希望他们两人能和睦相处,可当真看到他们俩亲密无间,言笑晏晏时,心里依旧复杂难言。 尤其是留意到无论云子猗还是殷溪明,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时,眸中都没有半分伤心,这样的复杂更是达到了顶峰。 可仔细回想之下,他已然想不起云子猗出国前的模样,对殷溪明更是无甚了解。 会懊悔吗? 就算会懊悔,这份懊悔也不是为云子猗和殷溪明,而是为他自己。 看到这位名义上的父亲脸上复杂难言,却唯独不见半分欣喜的神色后,云子猗也再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更不欲与之亲近。 若系统的剧情为真,在原主的悲剧中,云父显然占据了罪魁祸首的地位。 “您好好休息,我去和医生聊聊。”云子猗简单和他寒暄关怀了两句,做完表面工夫,放下营养品就找借口打算离开。 其实他知道云父如今的状况,甚至连他还能撑多久都一清二楚。 毕竟据上个世界的状况来看,系统给的剧本里老皇帝的驾崩时间还是很准确的,这么看来至少云父的病情完全可以参照剧情。 可其他部分就不好说了。 比如那三个倒霉孩子。 也不是没有与系统剧情走向相同的人,比如无论他如何照顾对方的情绪,依旧变得越发偏执,甚至不惜挑拨他和其他人的关系以博取关注的何锦筵。 正因如此,云子猗虽然不敢尽信系统的剧情,也不敢不将此当一回事。 “哥哥。”殷溪明见云子猗要走,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云子猗朝他笑笑,神色显而易见的温和下来,与面对云父时的平静疏离大不相同。 大而空荡的病房只热闹了一瞬,很快又寂静下来。 —— 云子猗简单问了两句云父的情况,安排好了护工,便离开了医院。 他定然是没时间留在这里照顾的,何况以他们之间的状况,他能来这儿一趟,做到这些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之后,云盛两家的合作项目动工,加上一些其他工作以及喻家的事,云子猗又忙了起来。 这回连殷溪明和冉荷都管不住他了,毕竟如今的云子猗已经大致适应了这个世界,起初大多是在书房处理工作,靠特助从中奔走,如今则日日待在公司里,早出晚归,一忙起来就是一整天。 他这具身子本就不大好,如今更是日渐消瘦下来,莫说过几日与他见一面的盛槐看着心惊,日日能看到他苍白清癯模样的殷溪明更是无比揪心,一没课了就变着花样去给他送东西。 云子猗倒不觉得他有别的心思,可总有其他知道殷溪明身份的人会怀疑他别有用心,提醒他警惕这个弟弟。 就连刚跟在云子猗身边不久的助理都忍不住和他提一句。 “云总。” 这个助理名徐洹,虽然年纪轻资历浅,但工作能力实在出众,才被他调到了身边的位置。 这样的器重赏识之下,他对云子猗自然是无比的信赖敬服,会问出什么,也是真心实意为他担忧:“属下知道您和殷少爷关系好,但以殷少爷的身份,这样频繁地在云氏出入,会不会对您……有些不利?” 来给云子猗送补汤的殷溪明走到虚掩的办公室门前,恰好听见这一句。 是他疏忽了,都忘了自己这样频繁地来访可能会给哥哥造成麻烦。 不知道哥哥会怎么看待他……也会觉得他这样频繁的来访是种麻烦,甚至于威胁吗? “有什么不利?”云子猗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拍了拍这位年轻助理的肩,“别胡思乱想了,我还等着溪明毕业了来给我帮忙呢。” 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比再多否认和澄清更让人心安。 徐洹看着他含笑的眉眼,不禁有些脸颊发烫,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多劝一句:“可是,万一有什么事……” “你会背叛我吗?”云子猗语调轻柔地反问道。 “自然不会。”徐洹连忙摇摇头,毫不迟疑地表忠心。 云子猗微微点头,笑意愈浓:“嗯,我信你,也信他。” 徐洹霎时哑口无言。 云子猗能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的底气,并非来自于殷溪明这些日如何对他好,如何依恋他,而是相信他自己。 他有自信坐稳云氏总裁的位置,与其为未曾发生的事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好好完成手上的工作,提高自己在云氏的威望。 而殷溪明也确实让他放心,这些人大多搞错了一点,若是殷溪明真起了什么心思,这会儿应该去讨好云父,讨他手里剩下的人脉和股份,而非日日来给他送汤。 去医院那日也是,殷溪明没有半分和云父亲近的意思,反倒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没理由怀疑殷溪明的用心。 “哥哥。”殷溪明洋溢着笑意走进来,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在桌上,“今天的汤是我和冉姐一起熬的,哥哥尝尝。” “好,辛苦了。”云子猗闻言,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说什么扫兴。 徐洹见殷溪明突然来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之前自己的话,虽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也不算有什么问题,但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撞见,依旧未免心虚,低下头咳了一声。 “小徐。”云子猗看出他的无措,递给他一份文件,开口道,“帮我把这个处理一下,顺便整理一份下周的行程表。” “是。”徐洹忙接过文件,点头道。 云总当真温柔又细心。 徐洹刚走,殷溪明就忍不住问了句:“我经常来找哥哥,给哥哥添麻烦了吗?” “听见了?”云子猗却是笑笑。 殷溪明的目光飘了飘,最终还是点了头:“嗯。” “别多想。”云子猗只是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没有多解释什么。 殷溪明听完了全程,当然知道云子猗是真的信任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得寸进尺:“那哥哥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好不好,昨天忙到快凌晨,我都要心疼坏了。” “这不行。”云子猗叹了口气。 这两天还是正忙的时候,他实在脱不开身。 殷溪明用目光丈量了一番云子猗越发窄瘦的腰身,失落地垂眸。 真怕哥哥又病倒了。 第20章 【豪门】温润公子20 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没过几日,云子猗就在公司昏倒被送进了医院。 殷溪明匆匆赶到时,云子猗还没醒,他那个助理徐洹则守在门外,看到赶来的殷溪明被云子猗昏迷的消息吓得惨白的脸色时,还以为他才该是躺在里面的那个。 “哥哥怎么样了?”殷溪明正心急,也顾不得是谁,看见人便问道。 “云总是过度疲倦加上没有吃早饭才会昏迷的,医生说问题不大,人醒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不过最好还是在医院观察几天。”徐洹说起这些还有些自责,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云子猗不对劲,直到人昏迷了才知道出事了。 “那哥哥现在醒了吗?”殷溪明连忙追问道。 徐洹摇摇头:“还没有。” “我去看看哥哥。”殷溪明说完,想也不想便走过去,动作却又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轻手轻脚来到病床边,缓缓蹲下。 这些天一直看着云子猗日渐消瘦,可他真的昏倒在这里的这一刻,才真正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云子猗习惯在旁人面前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就算再疲倦难受的时候,也会用一贯平静含笑的外表遮掩。 可到了这一刻,脸上的所有神情尽数褪去,他的肤色原本就白皙,此刻更是近乎失了血色,只余下虚弱和苍白,似乎轻轻一触,就要破碎在他面前。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慌。 哪怕殷溪明已经知道他不过是昏迷,并无性命之忧,依旧忍不住地害怕慌张。 他只有哥哥了。 这次没事自然是谢天谢地,可万一…… 殷溪明握上云子猗那只没有输着液的,冰凉的手,只是深呼吸一口,双唇都止不住地打颤。 万一哪日真的出了事呢? 天知道他得知云子猗在公司昏倒时有多害怕。 他从前总怕云子猗反感自己过多干预他的事,劝说的话都不敢多言,生怕惹人厌烦,可这一刻的惶然心慌却告诉他,比起怕被哥哥讨厌,他更怕哥哥因为这样不要命的工作出事。 这人看着也总像不大吝惜自己的性命的模样,专注时眼里莫说旁人,连他自己都没有。 好像这条命不是他的一样。 殷溪明在病床边守了一会儿,就陆续有其他人来访。 喻星霜比盛槐还先一步到。 “子猗怎么样了?”他对殷溪明也不陌生,见是他在旁守着,直接问道。 殷溪明原本正趴在床边,脸颊贴着云子猗的手,闻言才缓缓坐起身,似乎云子猗躺着,就连带着他也没了精气神,语气都有些飘忽:“医生说是人醒了就没什么事了,只是……还没醒。” “怎么突然病了?”喻星霜微微蹙眉,神色间也浮上担忧。 他倒是知道云子猗自幼就身体不好,只是自回国以来都没有出过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虚弱到要进医院的程度了? 殷溪明在心底埋怨一万遍云子猗工作起来不要命,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说哥哥一句不好:“最近工作太忙,一时没注意。” “原来如此。”喻星霜虽是这么说着,眉心却拧得更紧。 工作忙到昏迷进医院的程度? 说来云子猗回国接手家业不过数月,对国内和云氏只怕都不够熟悉,许多事做起来很难得心应手,最近事又多,累得病倒了也情有可原。 喻星霜静静注视着床榻上苍白瘦削的人,说不出的心疼。 他知道自己对云子猗很有好感,只是受限于现实,不得不打消自己想和云子猗真正交好亲近的念头,逼迫自己退回一个试图利用对方的卑劣小人的地步。 但这一刻,真的看到这个人倒下的模样时,喻星霜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云子猗会如何? 如果真的有那一日,云氏必然受到重创,如今尚算顺风顺水时都能把人累成这样,到那时又会如何? 他只是听说云子猗在公司昏迷进了医院就吓得险些窒息,想也不想就赶了过来,若是再严重些……喻星霜简直不敢往下想。 而若是失败,非但他这些日所做的努力皆成了无用功,也再没了和云子猗继续做朋友的可能。 可他如今暂时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此刻当真是被理智与情感拉扯着,连心脏和魂魄都像是要被撕裂。 云子猗依旧昏迷着,喻星霜问过情况后也很快沉默下来,只安安静静守在云子猗身边。 没过多久,盛槐也来了。 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盛槐得知云子猗是因疲劳过度昏迷后,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盛槐上次在酒桌上就发现云子猗有些不要命的倔强,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家伙是个笨蛋,半点儿不会拒绝和偷懒,他在这个位置上,许多事根本不用他亲自去做,能把自己累成这副模样,真是傻得没边儿了。 他自然不知道云子猗的难处,云子猗虽然有原主记忆里的专业性知识,但毕竟不是他自己学来的东西,要融会贯通就只能多实践,多历练。 何况云父重病,而云子猗初掌权没多久,又年轻,手下人未必个个信服,心怀鬼胎的人也不少,所以才会急于提拔徐洹这类人,培植属于自己的亲信和人手。 哪里比得了掌权多年,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整个盛氏上下都无人敢置喙的盛槐。 问完殷溪明云子猗的病情,盛槐才发觉喻星霜也在这里,不禁抬眉:“你怎么也在这里?” 殷溪明闻言下意识抬起头。 他们俩还认识? 喻星霜神色平静,只微微点头:“我和子猗是自幼相识。” “那你当时怎么不去找他?”盛槐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这……”喻星霜想了想,答道,“子猗这阵子太忙了,不想再给他添乱。” 盛槐又看了他一眼,勉强觉得他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就没再多问。 殷溪明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着似乎与云子猗有关,便暗自记下两人的对话,打算等云子猗醒来后说给他听。 第21章 【豪门】温润公子21 云子猗悠悠转醒时,病房里已经站满了人,还堆着各种各样的补品。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徐洹,来得最早的殷溪明,同样没走的喻星霜和盛槐,还有带了一堆东西,看起来恨不得把家搬过来的冉荷。 “哥哥?”守在床边的殷溪明最先发觉云子猗的苏醒,惊喜之余又怕他刚醒不喜欢吵闹,开口时轻声细语,“哥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云子猗昏迷时还是上午,此刻已是日薄西山,躺了一整天,四肢酸软无力,抬手都困难,嗓子也干渴得生疼,只微微点了点头。 “少爷醒了?”冉荷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喜色。 其余几人也纷纷松了口气,也知道云子猗现在的状况怕吵闹,没敢立刻开口嘘寒问暖。 喻星霜和盛槐一左一右搀着云子猗坐起身,殷溪明则端了温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喂云子猗喝下。 原本想上前的冉荷和徐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喻星霜和盛槐并没有发觉自己抢了云子猗正经管家和助理的活,挤在床边,看着云子猗依旧惨白的脸色,刚放松些许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云子猗喝了些水,嗓子好了些,含笑朝殷溪明道谢,又看向身边的两人,微微颔首:“盛总,星霜,多谢了。” 怎么就两个人还搞区别对待的? 盛槐霎时有些不满,怎么唤旁人就这般亲密,叫他就从来都是冷冰冰的盛总。 “好些了吗?”喻星霜听见这样亲疏分明的称呼,却是禁不住微微翘了翘唇,眉眼都弯了几分,“还是再让医生来看看?” 云子猗闻言点了点头,毕竟还有工作没有完成,他还是想快点好起来的,自然不会拒绝这种提议。 殷溪明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有些急,却又不愿在外人面前说他不好,撇了下嘴,捏了捏云子猗的指尖,小声道:“哥哥别想了,医生可是说要哥哥在医院好好休养几天的,一时半会儿可回不去。” “这……”云子猗耷拉下眉眼,配上他苍白虚弱的模样,透出种说不出的可怜,“我知道了,有说具体要几天吗?” “没有,哥哥放宽心好好休息就是,云氏又不是离了你就立马倒闭了。”殷溪明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语气是难得的强硬。 来之前他们已经跟医生串通好了,让云子猗在医院多待几日,等好全了再说出院的事,哪怕知道这人在病房只怕也闲不下来,至少有人能管着他些,不至于一投入进去就忘了时间,甚至废寝忘食。 云子猗头一次被小自己三岁的弟弟这样说教,不知怎的还有些心虚起来:“抱歉,今日让你们担心了。” 笨蛋。 这次不止是盛槐一个人这么想了。 自己病倒被送进医院,醒来竟然还想着跟他们道歉。 “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不饿?”喻星霜柔声问道,“要不要先喝点米粥垫垫?” 云子猗躺了一天,现在倒已经没什么饥饿感了,却也知道现在该吃点东西补充营养,还是点了点头:“好。” 冉荷闻言忙盛了小米粥过来,殷溪明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碗,坐在云子猗床边,喂他喝粥的动作温柔而仔细。 又一次被抢了工作的冉荷:……? 云子猗觉得自己不过是身体有些虚弱,又不是什么大病,被人这样照顾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也是实在提不起力气,只好任他喂食。 盛槐原本还在生云子猗区别对待的气,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主动开口跟他说一句话,不免越发郁结。 此刻看着他和旁人都这般亲密,还乖乖任人投喂的模样,心头更是酸意翻涌。 殷溪明就算了,怎么说也是他弟弟,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喻星霜又是什么东西,怎么也和他这般亲密? 全然忘了喻星霜自己说过,他和云子猗是自幼的交情。 他的脸色沉得过分,云子猗虽在病中,也多少注意到了盛槐的情绪,待喝了半碗粥,精神恢复了些,便主动与他搭话,弯眸玩笑道:“盛总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今日这个样子,只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谁要你招待。”盛槐听着语气不善,心情却是一瞬自阴霾放了晴,脸上还有一分僵硬,语气却已经缓和了不少,“你好好休息就是,缺些什么尽管跟我开口。” 转念一想云家也不会缺了物质上的东西,思虑片刻,补充道:“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做了带给你。” 冉荷越发迷惑了。 怎么连这个也要来抢她的饭碗? 云子猗这些日下来对他这脾气也算有几分了解,闻言只是微笑点头:“好,那就多谢盛总了。” 又是盛总。 “啧。”盛槐到底是忍不住流露出些许不满来,“你怎么总跟我这般生疏?” 原来是因为这个。 云子猗这下终于是知道了盛槐不高兴的缘由,不免有些好笑。 只论在这个世界的年纪,盛槐比他还大上不少呢,竟然在这种事上计较。 可盛槐是单字名,这个时代的人又只有名没有字,连名带姓的称呼实在显得不太礼貌,其他叫法又太亲昵了些,云子猗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亲近到这种程度。 “那盛总希望我怎么称呼?”云子猗不纠结,自己想不到就干脆问对方的意思。 怎么称呼? 盛槐瞥了眼整日“哥哥哥哥”个没完的殷溪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他比云子猗大了七岁,按理说,云子猗也该叫他哥哥吧。 只是稍稍想想云子猗乖巧叫他哥哥的模样,盛槐就不禁脸颊发烫,耳朵更是红透了,低下头轻咳一声。 可说出口的话却成了:“叫我名字就好。” 其他的什么……以后更熟一些再说吧。 “好。”云子猗应了一声,轻轻点点头,看着盛槐发丝间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朵,以及哪怕低着头,都难掩泛红的脸颊,有些疑惑。 不就是让自己叫他的名字吗,有什么好脸红的? 第22章 【豪门】温润公子22 云子猗睡了一日,虽然虚弱的身体依旧止不住的感觉到疲倦,却又实在生不出什么困意。 可身边的几个人却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徐洹是贴身助理,原本就打算留下照顾没想离开,冉荷也不放心他,并不想走,殷溪明更是一早就说了明天没课,打算在这儿待一晚上。 喻星霜和盛槐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就干脆闭口不提,就在这儿赖着。 云子猗也不太好开口询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毕竟这种话像是赶人离开一样,人家好心来探病的,总不能半点儿不讲情面。 尤其是喻星霜。 云子猗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明白这个人了。 他知道对方提出接近自己是为了项目机密,也定然会刻意与他搞好关系。 但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这些事似乎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程度,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喻星霜不该不知道。 盛槐在这里赖着倒没有让云子猗过分惊讶,毕竟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他都习惯了。 殷溪明显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俩人,开口时却是劝冉荷回去:“冉姐,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哥哥这里有我照顾,你放心。” “这……”冉荷有些犹豫,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屋子男性,自己在这里不怎么方便,但又担心殷溪明照顾不好云子猗。 “冉姐。”云子猗也开口劝道,“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事的。” 云子猗都开了口,冉荷虽然依旧不放心,却还是点了头:“那少爷也早点休息,我明日一早就过来。” “不用着急。”云子猗笑了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己累进医院,他这话说的能有什么说服力? 在场几人都不禁这般想着。 冉荷离开后,殷溪明的目光就落在了喻星霜和盛槐身上,希望这两个家伙见状能识相点,主动离开。 徐洹就算了,怎么说也是哥哥的助理,这俩人一直赖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要跟哥哥过夜不成? 云子猗显然也觉得时间已经太晚了,他们继续待在这里有些不妥,斟酌着开口道:“盛槐,你这些天忙吗?” “还好。”盛槐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是想撵他走,自然不会顺着他的话让他如愿,“在这里陪你的时间总是有的,病房挺大,我刚才让人送了折叠床过来,应该很快就到了。” 这架势是不打算走了。 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子猗也不好再开口赶他走,既是合作伙伴,如今也算得上朋友了,硬要赶人走实在太难看了些。 只是多少有些疑惑。 他和盛槐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云子猗自然是不知道,盛槐已经在脑海里把两人的未来构建到多久以后了。 “折叠床也太委屈你了。”云子猗弯了弯眸,玩笑般说着,也算是又委婉地劝了一句。 盛槐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里都格外惹眼,缩在折叠床上怎么想都不会太舒服。 盛槐只当没听出来:“那能怎么办,陪护床只有一张,你是把他们都赶走还是让我和你一起睡?” 也是很不给其他人面子。 不过云子猗的病床确实宽敞,睡下两三个人都完全不成问题。 徐洹缩着脑袋不敢开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该不该待在这里,殷溪明悄悄翻了个白眼,而后忽地福至心灵般抬起头,双眸亮晶晶地跟云子猗撒娇:“我和哥哥一起睡好不好?我肯定不会挤到哥哥的。” 盛槐难以置信地睁开眼,他随口一句话,倒给了这家伙灵感? “一起?”云子猗对此并不怎么排斥,毕竟在上个世界早就习惯了,只是有些惊讶,“我倒是没问题……” “那我就当哥哥同意了!”殷溪明立马接话道,不给他说但是的机会。 云子猗笑了下,纵容地点点头:“好。” 这也确实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了,陪护床是睡不下两个人的,殷溪明要留下,也只能和他一起睡了,兄弟俩一起睡一觉也合理。 那喻星霜呢? 思及此,云子猗抬头看了他一眼。 喻星霜看出对方神色间的纠结,也不让他为难,轻轻笑了下,温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说,我明天一起带过来。” 云子猗也算是松了口气,也含笑朝他微微颔首,开口时带着一分对他这般善解人意的感激:“嗯,你回去路上小心。” “好。”喻星霜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云子猗一眼,才终于离开。 他当然舍不得走,只是一来这病房实在也容不下他了,二来,云子猗本就是过度疲倦才进的医院,本就该好好休息,喻星霜也舍不得他为自己费心。 云子猗才是病人,他一个探病的也没什么资格在这里任性。 病房里又少了一个人,徐洹也不大敢开口说话,就只剩下殷溪明和盛槐隐隐的互看不顺眼了。 “哥哥困不困?”殷溪明问了一句,又提议道,“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或者简单擦洗一下也好。” 他是知道云子猗习惯每日洗澡的。 云子猗倒还不太困,不过确实有些为他的提议心动,只是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刚才去一趟厕所都费力,需要人搀扶着,洗澡只怕更是困难。 “我陪哥哥去洗。”殷溪明猜到他的顾虑,笑盈盈说道。 云子猗低下头,下意识摸了摸鼻尖,虽然理智上觉得他们两个男人,殷溪明陪他洗个澡也没什么,但他有上个世界的经历在,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那是他弟弟,自己这般联想,倒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殷溪明见他同意,脸上绽起明媚灿烂的笑意,让云子猗越发愧疚自己那一瞬间的多想。 却不知殷溪明的所思所想,比他的“多虑”更要暧昧旖旎百倍。 第23章 【豪门】温润公子23 哥哥身上应该也是极白皙柔软的吧? 殷溪明在云子猗答应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开始幻想。 云公子自幼养尊处优,被千百般精细地照顾着长大的,自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细嫩温软的。 哥哥现在又四肢无力,只怕站都站不稳,他帮哥哥洗澡时,还能一点点帮他擦拭过全身,甚至一些私密处都不放过…… 哥哥脸皮薄,会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吧? 这些东西殷溪明只敢在心里想上一想,面上半分不敢显露,笑容澄澈得甚至让云子猗为自己的多想惭愧。 云子猗刚要在殷溪明的搀扶下起身下床,看不下去的盛槐就走上前,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这么费劲,我来吧。” “嘶……”云子猗此刻本就虚弱,他突如其来这么一遭,忽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又黑了下来,双臂下意识环上盛槐的脖颈,“等,等一下。” “怎么了?”盛槐头一次被云子猗这般亲近对待,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就听到他略显慌张的声音。 被人腾空抱起又突然失去视觉,实在很难保持淡定。 “我又看不见了。”云子猗的慌乱也只是一瞬,毕竟失明buff也发作过许多次了,总不至于十分慌张,“要不先放我下来吧,我等一会儿再去洗澡也可以。” “看不见?”徐洹没撞见过云子猗失明,故而有些疑惑。 云子猗闻言解释了一句:“老毛病了,偶尔会暂时看不见而已,别担心。” 徐洹听闻只是暂时的,虽然稍稍松了口气,却也很难真的不担心,眉心依旧拧在一起。 “没事,去洗吧。”盛槐却没有将他放回床上的意思,反倒搂得更紧了些,“本来也用不着你自己动手。” 以云子猗此刻的身体状况,连搭在他脖颈上的手都只是虚虚环着,真进了浴室只怕也没有半点力气。 此刻趁云子猗看不见,他还能一起挤进浴室,省得让殷溪明这个明显心怀不轨,偏偏还能不被云子猗看出来的家伙吃独食。 不过他自己也心怀不轨,倒也没什么资格指责殷溪明就是了。 “嗯嗯。”殷溪明也附和着应声,“本来就是我帮哥哥洗嘛。” 云子猗被他们俩这样劝了一遭,也觉得有些道理,微微点了点头:“那……好。” 进了浴室,云子猗就有些后悔自己这般轻易答应了。 失明时的其他感官似乎都比平时敏感上数倍,来自于其他人的任何触碰都能轻易让他心头发痒,甚至轻轻颤栗。 “哥哥,是我,别害怕。”殷溪明发觉云子猗的敏感,轻声道。 云子猗倒不是害怕,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实在无法抑制,也只能点点头:“我没事,你继续就好。” “我也在呢。”盛槐边挤洗发水边开口道。 云子猗听出盛槐的声音,哪怕看不见,也露出一点歉意的笑容:“抱歉,我不知道……今天也辛苦你了。” “没事。”盛槐说着,又叮嘱了一句,“要洗头了,别睁眼。” 云子猗乖乖闭紧了眼睛,也不再开口说话。 他病中苍白过头的肤色被温热的水汽熏蒸出几分红润,全身上下细腻得寻不见半点儿瑕疵,乖巧的模样像是精致的人偶,坐在浴缸里任人摆弄。 只是太清瘦了些,身上都寻不出多少肉来,突出的骨头看得人触目惊心。 脸颊也似乎有些红得过头了,洗头时遮掩的发丝被拨开,露出的那一双原本白玉似的耳朵,此刻更是整个红透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脸皮这么薄? 盛槐想着,却忘了自己之前只是稍稍幻想了一番云子猗叫自己哥哥的模样,就红透了整张脸。 盛槐承包了洗头的活,殷溪明则已经趁机将哥哥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果真如想象中一般,无一处不是令人爱不释手的细腻温软。 盛槐看着眼馋,帮云子猗洗完头,就去拿沐浴露。 云子猗还想着自己这一病太麻烦身边的人,却不想这俩人吃豆腐都要吃饱了。 —— 云子猗这一病,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病中殷溪明几乎日日在他身边陪着,赶都赶不走,盛槐也大多待在这里,只有遇到实在推不开的事时才暂时离开一阵子,却也会在晚上之前回来,喻星霜也是天天来病房报道。 冉荷有时都觉得自己这管家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同样觉得自己多余的还有徐洹,不过他还有替云子猗往公司跑腿的活计,还不算完全被抢了饭碗。 被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精心休养了大半个月,云子猗前阵子因过分忙碌而清减的身形也被养回来些,至少不再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清癯了,虽说依旧很瘦,却不至于让人看着都提心吊胆。 云子猗住院时,殷溪明和盛槐都积压下不少事,如今云子猗大好了,他们俩便都忙碌起来。 喻星霜却出现得频繁了些。 云子猗如今对他的观感越发复杂,之前殷溪明曾趁无人时跟他说过,喻星霜与盛槐也认识,好像还委托对方办过什么事,那件事与他也有关,不过喻星霜似乎是想瞒着他的。 能同时与他们三人都相关的,也只有那个项目了。 殷溪明以为这件事对他不利,才偷偷记下告诉他,云子猗听完,却觉得这些话背后透露出的信息并非是这般。 他更倾向于,喻星霜是想另辟蹊径,从盛槐那边达成目的,而非从自己身上下手。 喻家的情况本也不是必须坑自己一把才能救活的程度,只是其他方式的难度高得多,成功率也难言罢了。 这个猜测的一大佐证便是喻星霜近来对他的态度,比起刻意维系关系的老友,更像是真正的朋友了,在他面前露面的方式也从巧合和约定变成了主动相邀,或是干脆上门,像是心中坦荡了,便不再避忌。 一个许久之前就隐隐在脑海中浮现的想法彻底成型,云子猗想了两日,主动给喻星霜发了消息。 “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第24章 【豪门】温润公子24 收到云子猗的消息,喻星霜的第一反应并非惊喜,而是慌张。 云子猗平日那么忙,突然说要和他谈谈,是要谈什么?能谈什么? 喻星霜几乎是下意识认定,云子猗已经知道了自己最开始接近他的意图,如今是要戳穿他了。 有一瞬间,喻星霜甚至不敢应下这个约。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只有形同陌路一种结局,在还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时被拆穿,或许还算得上是相对好一些的结果。 哪怕他如今有了别的打算,也不能改变自己一开始接近对方是另有目的,而且那样的目的……喻星霜不觉得有人会原谅。 如果他的目的达成,云氏无疑会遭受重创,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伤害。 但逃避有什么用呢,终究是躲不过的。 喻星霜深深叹了口气,缓慢敲下一条回复:“好,什么时候都可以。” 见面当日,他来得极早,且依旧带了花。 黄玫瑰配上小雏菊,依旧是明媚鲜艳的色彩,看得人眼前一亮。 云子猗赶来时见喻星霜早早到了,歉意地弯眸:“抱歉,我来迟了。” “哪里迟了,都没到约定的时间。”喻星霜笑意温柔,站起身将那束花递给他,“喜欢吗?” “很漂亮。”云子猗捧着这束让人心里暖洋洋的花,勾起一点笑意,觉得自己这些日的忙碌还算值得。 喻星霜确实是很贴心,很会给人情绪价值的人。 说到底喻家的事也是他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造的孽,就当他为那个快死的老头子偿还一下吧。 “你喜欢就好。”喻星霜知道伸头一刀,锁头也是一刀,既然已经决定赴会,就做好了被审判的准备,狠狠闭了闭眼,干脆问出了口,“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云子猗见他这般直接,便知道对方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你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云氏和盛氏的项目吧。” 他果然知道了。 喻星霜悬着的心彻底死了,虽然还能勉强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开口时的声音却都在微微颤抖:“你都知道了呀。” 知道了他所有卑劣龌龊的心思,并且要与他这个卑鄙小人割席。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云子猗说着,将那束花放在另一边的空位上,“没戳穿只是想看看你接下来的行动罢了,不过……你最近似乎改主意了?”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喻星霜惊讶之余,还生出些许希冀。 如果云子猗查到了这里,会不会稍稍原谅他一些? “我最近确实也有在和盛氏以及其他的几个集团交涉周转,只是不太顺利罢了。” “果然如此。”对方的回答不出所料,云子猗轻轻笑了笑,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那你看看这个合不合你的意。” 喻星霜怔了下,缓缓伸出手接过那份文件,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 看了两页,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这是……真的吗?” 这份文件是一份项目合作方案,如果能和云家达成这份合作,非但能解喻家的燃眉之急,运营得好甚至可以盘活喻家日薄西山的大半产业。 只是云氏在其中的获利并不多,最多不过算是小赚不亏罢了,还要付出不少精力和时间。 云子猗初掌云氏不久,想推进这个项目只怕要面临不小的阻力。 他没必要这样帮自己。 “白纸黑字放在这里了,还能有假?”云子猗却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对方的惊诧。 这么长时间考察下来,他自认基本上已经能看清喻星霜的为人,知道他本性不坏,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 既如此,他何不给对方另一条路走,既避免了喻星霜再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没了树敌的风险,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合作共赢。 “这……”喻星霜一开口,嗓音中甚至带了一分哽咽,眼眶也泛着红,愣愣地看着云子猗,“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的,我根本……” 他这种人,哪里值得云子猗这样帮他。 “就当稍稍弥补家父的失误吧。”云子猗轻叹一声,很快又盛满了笑意,“你往后看看,这个项目只要前期的效益足够好,后期两家都能获得足够的收益,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他笑得云淡风轻,分毫不提这寥寥几张纸耗费了他多久的心血,又在背后扛下了多少压力,才能在此刻轻飘飘地将这个无可挑剔的方案放在他面前。 喻星霜却清晰地看到他眼下用化妆品都遮不住的乌青。 他平日就已经很忙了,不知是怎样挤出的时间,才能将一切考虑的这样周全。 喻星霜翻看着那份方案,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之前甚至还想过伤害这个人。 迷途知返及时改变主意,让他没有错过云子猗,是他毕生之幸。 “哭什么?”云子猗轻轻笑了下,递了张纸巾给他,柔声开口道,“这不是互利共赢的好事吗,总该开心些。” “我开心的。”喻星霜这样说着,声音中却依旧满是哭腔,抬手擦了擦泪,那泪水却不受控制般越流越厉害,好半天才终于再度寻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你……” 云子猗眉眼弯弯,抬手轻轻拭去喻星霜颊边的泪珠,神色与语气皆是极尽温柔:“这有什么好哭的,你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做好准备啊。” 喻星霜抿了抿唇,低下头调整着自己的心绪,良久,重新抬起头,攥住云子猗那只沾了些许泪水的手,露出一个无比坚定的笑容:“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知道云子猗能拿出这份方案,一定也对他的能力抱有很高的期望,他自然拼了命也不会辜负对方的心意。 “好。”云子猗点点头,向来温柔平和的目光,此刻也同样坚定。 “我相信你。” 第25章 【豪门】温润公子25 喻星霜痴怔一般投入工作许久后,人都仍是有些恍惚的。 那天,包括近来的这些日,所发生的这些事竟然都不是梦境吗? 可面前真切的一份份文案和报表却告诉他,这一切都真实无比,云子猗真的原谅了他的心怀鬼胎,甚至还给了他一份能完美解决喻家危机的解决方案。 云子猗说,相信他。 为着这一句话,他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盛槐倒也知道了这事,就算嘴上不说,心头也未免生出一分微妙的嫉妒来。 果然是多年好友……云子猗倒是真肯为那家伙费心思。 酸完又忍不住担心,这家伙前阵子刚把自己累得进医院,如今手上又多了个大项目,不会又折腾出什么事来吧? 盛槐到底掌管着盛氏集团,实在也没多少清闲的时候,就算担心,也只能偶尔抽空去探望他一番,送些补品之类的,叮嘱他注意休息。 只是实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云子猗要真是听劝的类型,也不可能把自己累进医院去。 所幸云子猗再度忙起来这阵子,殷溪明很快解决了手头的事,从学校回来了。 他前阵子事情太多,不得已在学校住了一段时间,原本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着好久没见哥哥了,回来后怎么也该是“小别胜新婚”。 结果一看到好不容易才养出几斤肉的哥哥,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又清瘦回了病中的模样,那点儿好心情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哥哥怎么这么不懂事。”殷溪明说这话时几乎已经是有些生气了,却又不愿朝哥哥发脾气,只能是小声抱怨,“哥哥想想,你这样拼命,万一再进一趟医院,岂不是更耽误工作了?” “这……”云子猗被他说得有些心虚,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应该不至于的。” “不至于?”殷溪明彻底忍不住了,“哥哥忘了你上次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一天。” 云子猗低咳一声,目光飘了飘,一时无言以对。 “哥哥,我是真的害怕。”殷溪明上前抱住他,双臂环上云子猗窄瘦的腰身,一阵心惊胆战的惧意,“上次是一天,万一,万一下次……” 这话太不吉利,殷溪明不愿说出口,只是纷乱的心跳全然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如果下次昏迷得太久,甚至于……醒不过来了呢? 殷溪明不敢想象。 失去哥哥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好了,我会多注意的,你别担心。”云子猗对上殷溪明那双瞬间盈满了泪水的眸子,也有些许慌乱,忙答应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说着说着话就要哭出来。 殷溪明却也没止了泪,只是埋首在云子猗颈窝里,声音沙哑而哽咽:“哥哥别再吓我了,我真的只有哥哥了。” 云子猗感受到肩颈处的湿意,心尖一软,轻轻揉了把殷溪明后脑处的发丝,温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总归系统剧情中原主那一遭劫难已经算是渡过去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事了。 云子猗半是这样想着,半是为了宽慰殷溪明,许下承诺。 殷溪明也不见得真信了这人从此之后就不再为了工作不要命,但也多少被劝慰到些许,不再痴缠,而是趁热打铁跟他提要求:“那哥哥以后都十一点半之前睡觉。” “这……”云子猗又一次犯了难,可他刚刚才许下了承诺,总不好食言。 思来想去,再度点头道:“可以,我答应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是哥哥到点了不休息,我抱也要把哥哥抱回床上去。”殷溪明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泪意未褪的双眸亮晶晶的,语气无比认真恳切。 云子猗笑了笑,想要揉一把他的脑袋,却发现这孩子近来似乎又长高了些,已经比他要高上半个头了。 他没有什么身高上的自卑感,何况原主也不算矮了,只是殷溪明的个头窜得太猛而已。 只是未免有些心疼。 殷溪明刚来到云家时,瘦小阴郁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云子猗禁不住在想,在他见到殷溪明之前,这个孩子过的该是怎样的日子? 殷溪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也感觉到此刻的哥哥似乎格外温柔,拥抱他的力气又大了些。 怎么样都好,他只要哥哥在他身边就好。 —— 被殷溪明这般管着,云子猗虽忙,却也没再到昏迷住院的地步。 就这样风平浪静了数月,时间便从春日跃入了一年中极盛的夏。 也临近云子猗在这个世界的生日。 盛槐,殷溪明和喻星霜三人也暂且放下那份互看不顺眼,预备好好操办一番,为他庆祝一次生日。 还找了冉荷求助,向她打听了不少云子猗的喜好,还请她帮忙瞒着,千万别泄露了这份惊喜。 云子猗也确实一无所觉,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日,白日都在忙,也不常跟盛槐和喻星霜见面,晚上殷溪明也已经结束生日会的筹备回来了,自然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直到生日当天,才收到盛槐的一条看似无意的约饭邀请。 盛槐一抽出空来就要约云子猗吃个饭什么的,或是来给他送点东西,由他来发出邀请,最不容易让人起疑。 云子猗忙完手头的事看到消息,也果然欣然应邀。 “今天去的餐厅可能远一些,不过味道很好,想带你去尝尝,不介意吧?”盛槐说着,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神色都有些僵硬。 他实在不是很有骗人的经验,尤其还是面对心上人。 若是被发现端倪,虽不至于让这几天的筹备功亏一篑,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所幸云子猗这些天满脑子工作,此刻困得眼都快睁不开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没留意到他的异样:“没事,正好我也有点困了,在车上稍微眯一下下,到地方了直接叫醒我就好。” “好。”盛槐闻言悄悄松了口气,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竭力放松,“你睡吧,等下到了叫你。” 希望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第26章 【豪门】温润公子26 他们有没有让云子猗失望不好说,云子猗倒是有些让他们失望了。 一开门,升起的气球,洒落的彩带和花瓣吓了刚睡醒,大脑还在重启状态的云子猗一跳,而后眼前的一切又一次失去了色彩。 惊喜就这么变成了惊吓。 云子猗又一次攥住身边人的手,下意识向他靠近。 “怎么回事?”盛槐才高兴了一瞬,就立马反应过来,“又看不到了吗?” “嗯。”云子猗应了一声,又离他近了些,身躯相贴,对方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才稍稍缓解了他陷入黑暗的慌乱恐惧。 云子猗自己都未曾发觉,来到这个世界,有了这个“失明buff”之后,自己似乎越来越经常在人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眼睛看不见了,便也意识不到自己流露出的惊恐畏惧。 他实在害怕这样密不透光的,死寂一般的黑,哪怕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一小会儿,心头都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盛槐已经许多次撞见过他失明的模样,自然早已察觉了他的害怕,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轻轻将人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哥哥怎么了?”在旁边放礼花的殷溪明见状快步走过来,慌忙问道。 喻星霜也反应得很快:“是那个看不见东西的毛病又发作了吗?” “对。”盛槐替云子猗回答道,“大概是吓到他了。” “我还好,没什么事。”云子猗冷静了片刻,心绪也平复了些许,回忆起失明前看到的场景,柔声开口道,“抱歉,刚才一时没有准备,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你不知道吗?”盛槐还以为他看见面前的场景就该反应过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生日宴。” “我的……生日?”云子猗听见这个词,怔愣了一会儿,才被常识大全提醒说是生辰,缓缓点了点头,“是今天吗?” 云仙君活了几千年,早忘了自己出生在哪月哪天,在上个世界时,原主是被师父捡回去的孤儿,也不知晓自己的生辰,来到这个世界,突然有人说要给他过生辰,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世界的原主是有生日的啊。 “你不记得啊。”盛槐抿了抿唇,“那我这一路上白紧张了。” 他还想着这么特殊的日子,云子猗但凡发现点风吹草动,肯定能立刻发觉他们的意图的,没想到对方压根儿不记得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根本敏锐不起来。 “我……”云子猗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涨,心中也蓦地一软,像是口不择言般轻轻说了声,“抱歉。” “笨蛋。”盛槐终于忍不住说了他一句,“你的生日,你道什么歉。” “我不知道……”云子猗缓缓摇了摇头,嗓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只能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眶,“我好像很久没过生日了。”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他都已经记不得了。 良久,又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们。” “哥哥和我们那么客气做什么。”殷溪明听着他的话,眼眶也有些酸涨,却还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声音中也洋溢着欢悦,“今天是想让哥哥开心的。” “先坐下吧。”喻星霜却还想着云子猗的眼睛看不见,温声道,“宴会等一下再继续也可以。” “好。”云子猗点点头,握着盛槐的手又紧了些。 “别怕。”盛槐又一次说道,“我在呢,我扶你过去。” “谢谢。”云子猗轻声道。 在椅子上坐下后,身体落到实处,心头的温热也越发明显,连心跳似乎都越发炽热有力。 他在这些所谓的“任务世界”里所收获的,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云仙君从来不缺人爱慕,数千年的生命里也被无数人,无数次表达过喜爱,只是从前的他,从来不曾意识到“爱”的力量。 他在修真界时没有亲人,因为一心修炼,连深交的朋友都寥寥,大多数时候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世间历练,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显得清冷不好接近。 而他又太强大,在顶峰待了太久,自然无人会去想他是否会害怕,脆弱,或是疲倦。 只有极少数人触及他内心的柔软。 对于云子猗而言,他也认为自己作为仙君,就该博爱众生,该对众生一视同仁,也向来习惯隐匿自己脆弱的一面。 像是里应外合般,将“云仙君”架到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 可来到这些世界后,他“摆脱”了仙君的身份,以凡人的身份融入红尘,所见所闻所感自然也与从前不同。 他在上个世界里被人爱了一生,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感受到了亲情与友情的温度。 不过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所谓“亲情”与“友情”,只怕都并不纯粹。 “怎么了?”喻星霜窥见他泛红的眼眶,俯下身,贴在云子猗耳畔轻声道,“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看着要哭了一样?” “没有。”云子猗仿若无事地开口,却没想到自己的声音里都带了一分哽咽之意,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脑袋又埋得更低了些,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很感动,谢谢你们。” 他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便只能以这般直白的言语诉说自己的心情。 明明是活了数千岁的人,在这样的时候竟稚嫩得有些可爱。 偏偏这样的时候,直白的言语反倒更加直击人心。 “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就感动上了?”盛槐说话就有些破坏气氛,“这么好哄,我们其他布置不是浪费了。” “还是看到了一些的。”云子猗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调侃,竟还开口纠正了一句。 说完又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开玩笑,脸色微红。 殷溪明蹲在他面前,趴伏在云子猗腿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难得羞赧的神情,笑嘻嘻道:“哥哥脸红了,好可爱呀!” 怎么又被人夸可爱了。 云子猗想起自己在上个世界的某些经历,微微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脸色更红了一分。 第27章 【豪门】温润公子27 许是情绪波动得太大,云子猗这一次的失明buff持续了许久才恢复。 幸好在他陷入黑暗时,总有人在他身边陪着他,给予他源源不断的温度和安全感。 而在视觉恢复后,云子猗数千年来第一次吹熄了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许下自己的生日心愿。 若是云仙君在这里,大约会祈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可这一刻的云子猗,却不由自主地想要为自己许个愿。 他希望这一刻维持在自己身边的爱意和温度,可以持续的更久一些。 他似乎开始正视自己的欲望,开始真正拥有作为凡人的七情六欲,而非无情无欲的仙君。 他用了数千年从人修成仙,却又在这一刻从仙变回了人。 云子猗许完愿之后,盛槐还状似无意般提了一句:“你的生日在夏天,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我们两个有缘吧?” “嗯?”云子猗一向不是很能get到他的脑回路,“你的生日也是在夏天吗?” 已经没用很久的常识大全难得再次起作用,把他脱口而出的生辰改成了生日。 “不是。”盛槐摇了摇头,卖了个关子,反问一句,“你知不知道夏天有一个别称?” 夏日的雅称多了去了,可云子猗却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所指的是哪一个:“槐序。” “正是。”盛槐翘了翘唇角,露出一点矜持的笑意。 他从前也不知道这些,还是为了和云子猗套近乎跑去看了两部古装剧,从里面听来的。 这才有了这七拐八绕的缘分。 “确实算是有缘。”云子猗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扫他的兴,笑着点头附和道。 殷溪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小声嘟囔:“这缘分真够牵强的。” 云子猗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这句话说得也太没礼貌了些。 殷溪明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哥哥凶了,云子猗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心情就立马好了起来。 “那为着这份缘……”盛槐拖长了尾音,不知按动了哪个机关,周围突然冒出大片艳烈如火的玫瑰花,将整个宴会厅都围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呢?” 云子猗一怔,有些发懵,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盛槐话中的意思。 连一同布置生日宴的殷溪明和喻星霜都懵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藏了这些东西在这里? 有钱就这么为所欲为的吗? 盛槐见云子猗满脸茫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差点儿以为他又看不见了。 幸好云子猗很快就开了口:“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哪怕已经收获了许多爱,他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直白热烈的爱意。 常识大全还及时提醒他,在这个世界红玫瑰是爱情的象征。 不容他将盛槐口中的“喜欢”二字模糊半分。 “我以为我喜欢你表现得很明显呢。”盛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看来还是我做的不够好了。” “不是。”云子猗想也不想便摇摇头,如今回想起来,盛槐对他确实好得不同寻常,只是一开始不善于表达,才让他有些误解,“你很好,只是我没想到……” 他一直是把盛槐当朋友的,加之两人身份相似的原因,也格外聊得来。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盛槐没把云子猗这话当好人卡,而是从旁边抱过一捧玫瑰,单膝跪地,将玫瑰递到他面前,“别的不敢说,不过我至少能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云子猗下意识站起身,不知道该不该接过那束花,便想着先扶他起来。 盛槐却不肯,他趁着云子猗最被触动,心中最柔软的时候表白,自然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见他没有立即拒绝,便觉得自己很有机会,趁热打铁道:“试试而已,只是谈恋爱,又不是领证结婚,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虽然他确实挺想一步到位的。 谈恋爱? 这对云子猗而言又是个新鲜的词汇。 他看了眼屋内的三人,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他答应了盛槐,那此刻在场的三人就分别是他的亲人,友人与爱人,在这个世界的一生便无比圆满。 可这样会不会对盛槐不太公平? 云子猗不禁犹疑。 他还没有真正去爱一个人的经验,不知道喜欢和心动该是怎么样的感觉,未免担心自己无法回应盛槐的心意。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一想,可以吗?”云子猗思虑过后,接过盛槐奉上的花,温声开口道。 他这样说,盛槐自然不会逼他,或者说没有直接被拒绝就已经算是喜事了,也该见好就收了:“好,那我等你的答案。” “多谢。”云子猗含笑弯眸,既是谢他没有在此刻逼迫自己给出一个答案,也是感谢这份爱意。 他从来珍惜每一份爱意。 “那以后我去追你,你可不能赶我走啊。”盛槐见他笑起来,便得寸进尺地提起了要求。 沉寂多日的常识大全今天运作得飞快,立马提示云子猗“追”在这里是追求的意思。 云子猗也不见得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追求是什么样的,只觉得这个要求似乎也不过分,就点了点头:“好。” 懵懂乖巧的模样与往日一贯翩翩有礼,气定神闲的云家公子大相径庭。 落在盛槐眼里自是无比的可爱,喻星霜却是静静注视着他们,眼睫垂落,黯然神伤。 他总觉得自己没资格。 毕竟在与云子猗的这段关系中,他从来都是被付出的那个人,云子猗为他做了太多,仅仅是亏欠感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更遑论将心底的爱意宣之于口。 就连看着旁人与心上人告白,也只敢独自神伤,连嫉妒都不敢显露分毫。 而在场的另一个人则截然相反。 殷溪明眼睁睁看着云子猗接过那束花,甚至同意了盛槐的追求,眼眶红得彻底。 哥哥没有拒绝那个人。 所以……哥哥身边可能要有其他人了,是吗? 第28章 【豪门】温润公子28 接下来的时间里,殷溪明似乎只是安静了些许,看不出什么异样。 就连生日宴结束后回到家,都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深夜。 云子猗今日也想给自己放个假,睡得很早,殷溪明悄悄潜入他的房间,只趴在床边,哪怕在昏暗夜色中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却依旧死死盯着云子猗的身影。 他不是不知道,以哥哥的年纪,其实也该谈恋爱了,过不了几年就该结婚生子,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 届时,他非但不再是“唯一”,甚至彻彻底底成为了哥哥生命中的“外人”。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殷溪明知道哥哥这样的人,身边从不缺人环绕,其实他从来不是云子猗的唯一。 只是从前的他还能欺骗自己,自己对于哥哥而言总该是最特别的,他们朝夕相处,又有谁能比得过他与哥哥之间的亲密? 可以后呢? 殷溪明那时看得清清楚楚,盛槐提出“谈恋爱试试”时,云子猗神色间确实有几分心动的意味。 殷溪明不知道云子猗是否真的喜欢盛槐这个人,但定然是起了恋爱成家的心思,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实在太过自私,却依旧惶然而不甘。 他不想哥哥成家,不想哥哥身边有其他人。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对啊,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殷溪明恍然抬起头。 明明没有人比他更爱哥哥了。 哥哥肯定也不会讨厌他的,不是吗? 他怎么可能比不过那个什么盛槐。 如果总要有有一个人占据那个与云子猗相伴一生的位置,那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呢? 他们已经是最亲近的家人了,为什么不能再进一步,成为最亲密的爱人呢?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殷溪明忽地抬起头,那双黯淡而涣散的眸子重新焕发了光彩,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甚至已经幻想起了日后的生活。 他可以陪着哥哥做任何事,哥哥之前也说过,等他毕业了就让他来公司实习,那样的话连上班也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同进同出,寸步不离。 他们将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仅仅是幻想着这样的未来,殷溪明都禁不住心跳加速,洋溢着幸福与欢悦。 不知道哥哥听到这样的提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 云子猗醒来时,就看到床边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殷溪明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云子猗有些诧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想扶他来床上睡。 结果刚刚碰到对方,殷溪明就很快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是云子猗,立马绽起笑容:“哥哥。” 嗓音中一片沙哑,显然是在床边趴了一夜,有些生病了。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云子猗心疼地蹙眉,搀着他站起来。 殷溪明在床边趴了这么久,双腿早已酸软无力了,没人搀扶着站都站不住,却又怕云子猗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最后还是乖乖坐到了床上。 “晚上突然很想哥哥。”殷溪明的嗓子依旧是哑的,却也想着回答哥哥的问题,“就想来看看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其实他就是想离哥哥近一点,看不到哥哥的话,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云子猗叹了口气,让人端了杯温水过来,待殷溪明喝了些水,才柔声开口问道:“我们不是天天见的吗,怎么大晚上的突然想我了。” “看不到哥哥的话……我睡不着。”殷溪明捧着水杯,如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可怜兮兮地小声说着。 他这般模样,云子猗哪里还舍得说他什么。 “那你可以上床来睡呀,在床边多不舒服呢。”云子猗浅笑着,轻轻摸了摸殷溪明柔软的发丝,语调无比温柔。 殷溪明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语气中透着惶惑:“我怕……哥哥不喜欢我这样。” 所以就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云子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除此之外还有些疑惑,殷溪明到底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晚上看不到他就睡不着了? 却还是笑道:“没事,我不介意的,下次你晚上想我了就直接上床一起睡,在床边又不舒服,还容易生病着凉。” “哥哥的男朋友也不会介意吗?”殷溪明却问。 “男朋友……”云子猗对这个词也有点陌生,还在常识大全里查询了一番,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恍然笑道,“怎么想到这里去了,我不是还没答应他呢嘛。” “那哥哥可以不答应他吗?”殷溪明的目光颤了颤,神色间几乎已经满是祈求之意。 云子猗愣了下:“你很不喜欢盛槐吗?” 他以为他们能一起给自己筹划生日宴,关系应该还不错的。 “不喜欢。”殷溪明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不喜欢哥哥身边的任何人。” 这样的心理似乎已经有些病态了。 云子猗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又被对方的下一句话击得心头一软。 “我只有哥哥了……”殷溪明一开口,眼尾便滑下泪来,“我怕哥哥有了其他人,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云子猗轻声哄道,“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啊。” “那,可以是我吗?”殷溪明依旧红着眼眶,语调却郑重了许多。 云子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的是什么:“你说什么?” “哥哥的男朋友,可以是我吗?”殷溪明说这话时,倾身离云子猗近了些,伸出手攥住他的手腕。 “溪明。”云子猗对上他无比深邃沉重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想要后退,却又抽不回被对方攥在手心的手,“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是……” “那又如何。”殷溪明打断他,“哥哥明知道,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哥哥忘了吗?” “我是哥哥那位‘殷叔叔’的儿子呀。” 换言之,就算有些真相很多人都心照不宣,却也是没人敢说出口的。 “哥哥,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阻碍。” “只看你肯不肯接受我。” 第29章 【豪门】温润公子29 云子猗听着他这些惊世骇俗的话,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知道殷溪明说的是实话,没有人会对他们的关系置喙什么,却依旧觉得对方这些话十分离谱。 他和殷溪明……怎么可能? 哪怕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关系,殷溪明只是他父亲老友的孩子,借住在云家而已。 不过是因为对方比他年纪小,他才一直将殷溪明当弟弟看。 “哥哥讨厌我吗?”殷溪明见他沉默,追问道。 “……”云子猗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话。 若说讨厌,以殷溪明这般脆弱敏感的心绪,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子,可若是说不讨厌,他不用猜都知道,对方肯定也要趁热打铁,说要跟他“试试”。 这所谓“试试”还真像个免死金牌,打着这个名头,他连拒绝都不好太干净利落。 何况他很可能还要和殷溪明住在同一屋檐下许久,甚至是一辈子,也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 殷溪明也实在是个可爱的孩子,平日里十分乖巧,对他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云子猗几乎是时时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爱和依恋,实在是不愿太伤对方的心。 “溪明,我们……不太合适。”云子猗努力措着辞,“你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弟弟的。” “哥哥很喜欢那家伙吗?”殷溪明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倒问了句,“就是那个什么……” 字里行间都带着对那家伙的不待见,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口。 云子猗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刺激到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如实道:“我们很合适。” 他们俩都对彼此的情况知根知底,家世身份也都相当,性格还算合得来,也比较能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除了性别上的些许争议,几乎找不到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这点儿争议对于在此道上无忌的修真界人士而言也算不得什么,经历过上个世界的云仙君更是不会在乎。 甚至于和对两家的合作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和盛槐交往,确实让云子猗有些心动。 但若说喜欢…… 云子猗甚至不知道“喜欢”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似乎习惯了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至多是有的亲近熟悉些,有的无甚交集,其他的也没什么分别。 他不懂什么叫喜欢,心动,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他在尘世间见过的人最终都会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在旁人眼中或许算得上刻骨铭心的经历,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段寻常过往,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不会多加牵念。 哪怕是上个世界那样不同寻常的经历,在脱离那个世界之后,他也甚少去回想那段时间的种种,也不如何为此感伤。 至多将此作为一段丰盈阅历的经验,或是曾让他心生欢喜的力量。 仅此而已。 因而在面对旁人过分直白且浓重的情意时,云子猗总会有些不知所措。 他无法回馈对方以同等的情感,便很难不担心这段关系是不是对对方不太公平。 所以哪怕心动于盛槐的提议,云子猗也没有立刻答应对方。 可哪能想到,仅仅是第二天,他身边就又炸了一颗雷。 殷溪明竟然也说了……这种话。 他一直是把对方当弟弟的,哪知道对方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云子猗甚至怀疑,殷溪明是不是只是太过于依恋自己这个“哥哥”,一时分不清占有欲和喜欢,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说出这种话来。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了口。 殷溪明却回以一个猝不及防的亲吻。 只是蜻蜓点水,却也让殷溪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甜蜜又得意:“哥哥好甜,好喜欢哥哥的味道,想每天都和哥哥在一起。” 其中意味也十分明显了。 他分得清爱和依恋,也确信自己对云子猗的情感是爱意。 他不是在抓晦暗人生中难得的一束光,也不是将对方当作能拯救他的救命稻草。 他只是爱上了这个人,仿佛见到这个人之后,哪怕将自己的魂魄点燃,也想为对方献上一点温暖和光亮。 云子猗的指尖缓缓触上自己被窃了个吻的唇,愣了愣,才缓缓开口:“溪明……” “哥哥讨厌我吗?”殷溪明又一次问道。 不讨厌。 这是云子猗心底给出的答案。 他很难对这些能让他感受到炽热爱意的举动心生厌恶。 这一瞬间的微怔和闪躲的目光,就让殷溪明猜到了答案:“哥哥不讨厌的,对不对?” “但也不喜欢。”云子猗生怕他擅自误会什么,生硬地接了一句。 “不讨厌就够了。”殷溪明却知足得很,“那也考虑考虑我好不好?” 云子猗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被对方温柔的指尖抵上了唇。 “哥哥。”殷溪明睁着一双圆而黑的眼睛,目光亮晶晶的,唇畔是云子猗最熟悉的乖顺笑意。 可说出口的话,就没有那么乖巧无害了。 “我们之间,可什么都不是。” 是,殷溪明只是他父亲老友的孩子,若说离经叛道,甚至还比不得上个世界的君臣师生。 偏偏又有一根刺横亘在两人心头,难以忽视。 “以后再说吧,好吗?”云子猗有些想回避这个话题,轻声说道。 殷溪明却不愿让他这般逃避,可开口的瞬间,又心软于云子猗眉目间流露出的些许疲倦,便舍不得再逼问下去,只委屈巴巴道:“那哥哥考虑的期间,能不能也先不要答应他?” 云子猗知道殷溪明指的是盛槐,他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对盛槐做出回应,便点头同意了:“好。” “哥哥真好。”殷溪明一副极容易满足的模样,云子猗不过应了一个字,也能让他喜笑颜开。 “行了,我记得你今天上午没课,就好好休息吧,等下让他们给你拿点感冒药过来,我先去公司了。”云子猗又揉了把殷溪明的脑袋,嘱咐道。 殷溪明最喜欢云子猗对他的这些亲密举动,乖乖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什么温驯的小动物,无比信赖依恋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云子猗看着他这副模样,本就硬不下来的心肠又悄悄软了一分。 第30章 【豪门】温润公子30 结果云子猗刚到公司,又迎来一个“惊喜”。 “子猗。”盛槐不知道什么时候猫进了云子猗的办公室,对方一踏进来,他便捧着大束玫瑰花钻出来,“早上好。” “早……?”云子猗这次倒是没被他吓到失明,只是依旧有些懵,“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说着,还瞥了徐洹一眼。 徐洹忙低下头躲避自家boss的目光。 倒不是他被收买了,主要是实在不敢拦盛总啊。 “来追你啊。”盛槐把花束递给他,又拎出一堆花里胡哨的早餐和茶点来,“不知道你吃过饭没有,要尝尝吗?” 云子猗早上倒是吃了些东西,可对上盛槐祈盼的目光,也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点了点头:“好,不过……这也太多了吧。” “不知道你早饭喜欢吃什么。”盛槐的话说得直白又诚恳,“所以干脆每一样都备一份。” “……”云子猗也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太容易无言以对了,动不动就要沉默一下,“多谢,不过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好,那我下次不买这么多了。”盛槐从善如流,还顺便约定了下一次早餐。 云子猗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口:“盛氏最近是都没什么事吗?” 这话说得还算委婉,其中的意思却也很明确了。 盛氏那么大一个集团,大boss整天都这么清闲的吗? “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盛槐倒是不以为意,他掌权这么多年,要是连安排时间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他也白当这盛家家主了。 他说了要追人,自然不是只嘴上说说,也该有点实际行动才是。 云子猗放心了些,微微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倒不是他瞎操心,主要是云氏和盛氏的项目还正在关键时期,要是盛槐因为他耽误了正事,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好了,知道你忙,不打扰你工作了。”盛槐识趣地说道,“晚上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共进晚餐。” 云子猗哑然失笑:“你怎么像是跟吃杠上了一样?” “这……”盛槐张了张口,目光从上到下在云子猗身上逡巡了一番,眨了下眼,“你太瘦了,看着都吓人,想把你喂胖点。” “是吗?”云子猗自己倒是没意识到这一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又抬头看看盛槐常年健身练出的健硕体格,目光颤了颤,偏过头轻咳了一声,“那,好像是有一点点。” “那就说定了啊,晚上见。”盛槐趁机敲定道。 “好。”云子猗倒是应了这份邀约,却又继续说道,“不过上次你说的事,我这一时半刻……可能没法答应你了。” 他思来想去,或许殷溪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主要还是盛槐说得太急,太猝不及防,殷溪明又一向心思敏感,这才刺激到了他。 恋爱对于云子猗而言本来也不是刚需,既然目前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这么反对,那过些时日再说也没什么。 有了这种打算,他也不想吊着盛槐,当然是尽早和他说清楚会更好些。 “这是为什么?”盛槐没想到自己的追人大业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那日他分明看着云子猗对自己的提议也是有些心动的。 “我有一些私人情况,暂时可能没有恋爱的打算了。”云子猗轻叹一声,没有直说是殷溪明的缘故,“你若是在意的话,今晚的约定现在取消也来得及。” “谁要取消啊。”盛槐忙道,“你可是已经答应过我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什么都不许取消。” 云子猗无奈地笑笑,点点头:“那就晚上见。” 就算没有恋爱的打算,他们也依然是很不错的朋友,好朋友一起吃个饭也是很正常的事。 —— 盛槐其实也猜得到,不过一夜之间云子猗就改了主意,想来也只会是殷溪明的缘故。 他就知道云子猗那个弟弟肯定也对云子猗心怀不轨。 不过云子猗都这样说了,他们俩平时又都这样忙,盛槐怕打扰了他工作反而会招致对方的反感,也不好再缠着他,默默退回朋友的位置。 殷溪明当然更怕被哥哥嫌恶,见哥哥没有答应盛槐的意思,便不再闹什么,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乖巧无比的“弟弟”。 殷溪明不再闹,云子猗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提,似乎真就一切如常了。 喻星霜则忙着云子猗给他的项目,事无巨细地亲自盯着,生怕哪里出了一星半点的疏漏,辜负了云子猗的信任,自然没精力再去想旁的什么。 时间就在这样平静的岁月中一点一滴流逝。 云氏和盛氏的合作项目初步告捷,为两方都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日后的合作也彻底步入正轨,就算再有什么纰漏也不会动摇根基,算是彻底改写了云家原本的结局。 与此同时,和云子猗相关的另一件大事,则是殷溪明要毕业了。 云子猗早早答应过会在殷溪明毕业这天给他一份礼物,可哪怕翻遍了与殷溪明相识这一年多的记忆,也实在想不起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若非要说有……那个特别的偏好可能是他自己。 他总不能把自己送给殷溪明当毕业礼物吧? 云子猗想起殷溪明平日里见到他就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模样,突然觉得他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殷溪明指不定要欣喜若狂。 不过……这种事想想便罢了。 思来想去,云子猗最终决定加一阵子班,提前空出半个月的时间,带殷溪明去毕业旅行。 为着想给他个惊喜,也没有提前透露口风。 因而殷溪明临毕业前的这段时间,每日就看着云子猗早出晚归的,有时连和他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还以为对方忘了毕业礼物这事,还不禁黯然神伤。 他这性子也从来不是什么有话直说的类型,不会去找云子猗抱怨什么,只有时在深夜里偷偷盯着云子猗的房门出神,或是趁夜溜进哥哥的房间,缩在他床边睡上一晚。 第31章 【豪门】温润公子31 毕业当天,殷溪明还是有几分欢悦的。 毕竟毕业后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工作了,那就不只是朝夕相处,若是云子猗给自己安排的工作离他足够近,甚至可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这样一想,就算没有收到毕业礼物也不怎么难过了。 有什么比能每天和哥哥在一起更令人欢喜的礼物呢? 可在殷溪明几乎都不怎么抱期望时,一回家,就看到一条巨大的横幅。 “恭喜殷溪明小同学顺利毕业!” 殷溪明脚步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哥哥没有忘记他要毕业了呀。 想明白这一点,殷溪明的双眸倏地亮了起来。 那会不会……哥哥也记得答应他的毕业礼物呢? “溪明。”云子猗见他愣在门口,笑着朝他走来,“怎么都不过来,这横幅是我跟别人学来的,想搞些,嗯……仪式感,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殷溪明笑得眉目都弯起来,几乎要看不见那对乌黑的瞳仁,“只是没想到……哥哥还记得我毕业的日子。” “我怎么可能会忘。”云子猗轻笑一声,很快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前些日子比较忙就是为了给你准备毕业礼物啊。” “真的吗?”惊喜来得太突然,殷溪明几乎有些难以置信了,“哥哥那么忙,是为了我?” “你看看。”云子猗将一份详尽的旅行计划递给他,“我前两天其实也有问过你喜不喜欢出去旅游啊。” 那时殷溪明的回答是,只要是和哥哥一起,做什么事他都喜欢。 云子猗这么一说,殷溪明也很快想起了这一茬,只是那时对方问得太不经意,他也没敢往那方面想,如今看来,当时的问题就已经是在为这份礼物做铺垫了。 看着那张无比简薄却又仿佛重比千金的旅行计划,殷溪明的眼眶蓦地又红了,几乎是扑入云子猗怀中,声音发闷:“谢谢哥哥。” “这不是答应过你的毕业礼物吗,应该的。”云子猗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 殷溪明埋首在他怀中,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云子猗对他的用心早已超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的身份这样尴尬,如果遇见的是其他人,不知道要被如何厌恶排挤。 也只有云子猗这样的人,起初便能对他的冷淡处处包容,就连他剖明心意之后,都不曾与他刻意疏远,依旧如常处处温和细心。 甚至在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情况下,一连忙碌这么多时日,只为了给他准备一份毕业礼物。 他对云子猗的心动或许是始于贪恋对方带给他的温度,可回首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在他心头澎湃的爱意,却又是每一点一滴都师出有名。 他合该爱着这个人。 “哥哥……”殷溪明低声唤着,竟不自觉落下泪来。 云子猗感受到肩颈处的衣衫微微濡湿,忙问道:“怎么哭了?” 殷溪明抱着他的双臂更用力了些,嗓音中一片沙哑哽咽:“就是在想,我能不能一辈子和哥哥这样在一起?” “当然。”云子猗笑意温柔,许诺道,“我们是一家人啊,当然会一直在一起。” 是一家人,所以会一直在一起吗? 殷溪明微怔,一时心绪难言。 他知道自己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他有着云子猗几乎是无条件的包容和关怀,却还是会在这种时候痴心妄想。 他不想只以弟弟的身份与云子猗相伴一生。 他还想要更多,想要一个在云子猗心里更亲近,更特别的位置。 甚至……想要被爱。 可他的哥哥似乎对什么人都是一样的好,对他的这两分关怀与体贴,也实在很难被称之为“爱”。 或许……是他太贪婪了。 像哥哥这样近乎完美无瑕的人,凭什么将爱施予他这种人呢? 殷溪明至今都记得,自己见到云子猗的第一面,就好像看到了神仙。 神仙是该爱着世间万物的,又凭什么独独属于他一人。 他没资格的。 殷溪明在云子猗颈窝里蹭了蹭,神色却有些恍惚。 算了,那只要哥哥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 盛槐照旧来找云子猗一起吃饭时,听闻对方竟然休了长假去陪弟弟毕业旅行,几乎全然不敢相信。 那家伙的工作狂属性他再了解不过,一年到头都休息不了几天,连和他一起吃饭都经常抽不出空来,竟然会一口气休半个月的假去陪他那个所谓的弟弟? 盛槐一瞬间嫉妒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一年的时间里,一直以朋友的身份与云子猗相处,好不容易从关系不错的朋友混成了亲密知己,还没来得及为此沾沾自喜,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和云子猗那个弟弟相较。 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查到了云子猗订的航班之后,盛槐想都没想,便订了同一座航班。 再怎么说,也不能真让殷溪明那家伙这么逍遥快活。 何况一年过去了,云子猗也该重新考虑一番他当年的告白了吧? 云子猗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遇见盛槐时,还愣了愣:“阿槐?你这是要去出差吗?” “不是。”盛槐一向不跟他拐弯抹角,“听说你出来旅游了,想和你一起。” 他只说“你”,而非“你们”,就好像全当旁边的殷溪明不存在一般。 和哥哥难得的二人世界被打扰,殷溪明自然不爽得很,悄悄白他一眼,揽上云子猗的胳膊,一言不发。 云子猗看了看殷溪明,又看看盛槐,有些头疼。 殷溪明自打盛槐对他告白后就一直很不待见对方,盛槐也显然不大待见殷溪明,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浓得全然无法忽视,他也没法当作无事发生般引开话题。 云子猗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偏偏还有个平时没什么用,还要在此刻添乱的常识大全冒出来提醒他。 “您现在所处的状况,在这个世界一般被称为,‘修罗场’。” —— —— 既然都看到这里啦,宝贝们随手给絮子打个五星好不啦(对手指) 第32章 【豪门】温润公子32 接下来的旅程里,云子猗一直在“左右为男”。 殷溪明自然是时时刻刻黏着他,盛槐也是一边远程处理工作,一边想方设法和他多相处。 “你都有工夫出来旅游了,要不要再顺便考虑一下和我恋爱的事?”盛槐趁着殷溪明去帮云子猗买冰激凌的空档,见缝插针地开口道。 云子猗轻笑摇头:“抱歉,你也看到了,溪明很黏我。” 这么长时间过去,两人早已心照不宣,云子猗当时拒绝盛槐是殷溪明的缘故。 “你怎么这么喜欢跟别人道歉。”盛槐咕哝了一句,却不想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你要迁就他一辈子啊?” “也不是不可以。”云子猗笑了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 不过数十年罢了,他不介意多照顾些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也是他这数千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至于盛槐,云子猗自然是希望能和他维持这样的朋友关系,可若是对方无法接受,选择与他疏远,他虽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殷溪明回来时,恰听见这些。 一时半刻,竟说不上是欣喜多些,还是愧疚多些。 欣喜于自己在哥哥心中竟这般重要,又愧疚自己竟成了哥哥的累赘。 他自知爱意应当是付出而非索取,偏偏他总在渴求来自于哥哥的在意和关怀,却又无法回馈什么。 甚至还拖累哥哥处处迁就着他,为他着想。 实在太不懂事了些。 “哥哥。”殷溪明从云子猗身后冒出来,笑盈盈说道,“你要的冰激凌,抹茶味的。” “谢谢。”云子猗含笑接过,见他只买了一个,又惊讶地微微抬眉,“你不吃吗?” “哥哥身体不好,这东西太凉了,少吃两口尝个味道就好。”殷溪明依旧笑嘻嘻的,“我吃哥哥剩下的。” 云子猗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听话地点头:“你不嫌弃的话也好。” “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哥哥。”殷溪明挽上他的手臂,撒娇道,“我就喜欢哥哥吃过的。” 云子猗笑意无奈,盛槐却是在一旁听得有些反胃。 这么恶心的话这家伙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而后忍不住看了几眼那个被云子猗咬了一口的冰激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好,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 当晚回到酒店房间,殷溪明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跟云子猗提了此事。 “哥哥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是吗?” 殷溪明说这话时,微微歪着脑袋,一双眼睛睁得大而圆,透着种说不出的无辜和天真。 云子猗愣了下,而后笑道:“人总是要交际的啊,溪明没有其他朋友吗?” “我没有。”殷溪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只有哥哥一个人。” “这……”云子猗想了想,又笑起来,温声说道,“你也可以和其他人打交道试试呀,毕了业马上进公司了,身边的同事,上下级,都可以多交流一下,我平时太忙了,总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们有空还可以一起出去玩。” “我只想要哥哥。”殷溪明垂下眼睫,神色有些可怜,“哥哥会觉得我这样是个麻烦的累赘吗?” “溪明。”云子猗没有直接摇头否认,而是心平气和地与他讲起了道理,“你这个年纪,其实应该尝试着有自己的生活了,我终究无法替你度过这一生的,该去尝试着交朋友,甚至谈恋爱,体验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了。” 这些道理殷溪明自然也明白,虽不尽赞同,却也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在云子猗面前说什么:“我知道,我不该一辈子这样打扰哥哥的。” 他说的并非不能,而是不该。 殷溪明再清楚不过,以云子猗对他的迁就和纵容,或许真能一辈子就这样孑然一身地陪着他,但那样的生活,大概不是云子猗想要的。 他想让哥哥开心。 若只是处处被对方迁就纵容,却分毫不肯为对方着想,他又怎么配说自己爱着这个人。 “哥哥。”殷溪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如果我说不介意那家伙,哥哥会开心一点吗?” 云子猗微怔:“什么?” “我不信哥哥听不明白。”殷溪明粲然一笑,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就是不知道那家伙乐不乐意,唔……要是不乐意的话,倒是更好。” 他可一点也不大度,若是盛槐甘愿退出,那可就不是他自私了,而是只有他和哥哥相依为命。 云子猗没想到自己只是愣了一下,对方就已经脑补了这么多,忙打断道:“说什么呢,我没有这种打算。” 上个世界是纯粹的意外,这样的关系实在不正常,更不公平,他可没打算重来一次。 “可是这是最好的结果呀。”殷溪明眸中是纯然的疑惑。 就像他从前一厢情愿的认定云子猗是虚伪的恶人,后来又将对方定义为完美无瑕的好人,殷溪明看东西总有一种非黑即白的天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 自然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样尽善尽美的提议,为什么会遭到哥哥的拒绝。 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何况他前些日加了那么久的班,难得出来玩又总在周旋殷溪明和盛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难得真正轻松惬意的时候,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吧,这些……”云子猗想了想,笑了下,“我们改日再说,好不好?” 殷溪明看出云子猗眉目间的倦意,自然不会再继续说什么,乖巧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先回房间了,哥哥早点休息。” 他原本想和云子猗住同一间房间的,但盛槐的幽怨和不满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云子猗实在怕两个人真在外面打起来,只好拒绝了他的同住请求。 当真讨厌。 殷溪明依旧这样乖顺,倒让云子猗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对方心中想的是,哥哥现在没答应自己的提议,应该是觉得盛槐不会同意。 那他改天先去找盛槐商量商量好了。 若是那家伙都同意了,哥哥应该就没理由不答应了吧? 第33章 【豪门】温润公子33 盛槐听见这家伙的提议,第一反应也是眼前一黑。 寻常人谁不想着和心上人一心一意,哪想到这家伙的想法这么惊世骇俗,语出惊人,一开口就是这种话。 偏偏理由也无懈可击。 “你配不上哥哥。”殷溪明说着半点不讲情面的话,偏偏神色语气还都认真的不得了。 盛槐倒没有反驳他这话,只是反问道:“那你就配得上了?” “配不上。”哪想到殷溪明连他自己的面子都不给,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 哥哥在他心里自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哪有人能配得上哥哥。 盛槐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一时都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那你还来和我说这些?” 殷溪明却小声说了句什么。 盛槐嘴角微微抽搐,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跟云子猗说说,是不是该带他这个弟弟去看看脑子了? 殷溪明却觉得自己的设想十分合理,盛槐与云子猗在工作上有更多共同话题,他则比较擅长照料哥哥的日常生活,连分工都很明确。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般告知了盛槐。 而盛槐被他带进了这个思维,起初觉得难以置信,仔细一想竟然还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他的日常工作不比云子猗少到哪里去,若说在生活上事无巨细地照顾对方,肯定是不可能的,云子猗又是个工作起来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家伙,自然需要一个更细心更能照料他的人。 他既不可能抛下那么大的盛氏集团不管,也不愿意因为这样就放弃自己的心上人。 不对啊,他怎么被这家伙带过去了? 盛槐摇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大脑。 他到底还是个正常人,自然没法这么快就接受这么离谱的提议。 殷溪明见他这般抗拒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提议怕是没戏了,也不知道是失望更多些,还是松了口气,最终也只是瘪了瘪嘴,就告辞离开了。 盛槐见他这么轻易就放弃,心情竟然也半是失望,半是松了口气。 如果真的答应了这家伙的提议……云子猗大概也会同意的吧? 毕竟他那么宠他这个弟弟,这么多次拒绝他也都是因为殷溪明。 思及此,盛槐本就被殷溪明搞得乱七八糟的心情又差了一分。 这么说,怎么好像没有这家伙,云子猗就不会答应他了一样。 他可不信云子猗真能迁就自己这个弟弟一辈子。 —— 殷溪明的毕业旅行结束,回到a市后,就正式进入云氏工作了。 他大学的专业就与云氏的主营业务对口,毕业的a大又是国内顶尖的大学,虽然没有继续深造下去,学历在云氏这样的企业中依旧排不上号,但有云子猗这层关系在,起点就比其他人高了一截。 云子猗倒不介意旁人觉得他徇私舞弊,毕竟他掌权时间尚不久,还在需要培植自己亲信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比殷溪明更值得他信任的? 何况有他亲自指导,他也不担心上来就对殷溪明委以重任,对方会搞不定手上的工作。 云子猗会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的,他当初几乎就是在毫无工作经验,甚至连现代生活常识都不大精通的情况下接手了整个云氏,一样不曾出过什么纰漏。 云仙君自己厉害惯了,有时甚至都忘了并非人人都是他这样的天才。 不过殷溪明好歹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上手了云子猗交给他的工作,没过多久,甚至不需要对方再指导他什么,就能完美完成手上的项目。 云氏和喻家的项目也在这段时间里有了进展,喻星霜果然没有辜负云子猗的期望,做得甚至超出他预料的好。 就在这一切都欣然向好的时候,医院却突然传来了噩耗。 云父病危,至多不过是这两日了。 云子猗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因与盛氏的合作项目,和盛槐一起在外出差。 “没事,这里有我就可以,这么大的事,你尽快赶回去吧。”盛槐此时就在他身旁,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善解人意地劝道。 盛槐倒是知道云子猗和他父亲的关系几乎与陌生人无二,但两人之间并非只有父子关系牵绊着,还有云氏的诸多事宜,各种利益纠葛牵扯其中,云子猗接下来这一阵子只怕又有的忙了。 “抱歉,这里的事要麻烦你了。”云子猗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他此时确实是非回去不可,盛槐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把这个事交给他,云子猗倒也放心。 盛槐有时都替他累的慌:“这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云子猗闻言缓缓眨了下眼,温润清隽如水墨绘成的眉眼,此刻却满是茫然:“给别人添了麻烦,不应该道歉吗?” 至少他从前在修真界时,几乎是从未有过有求于人的情况,来到这些任务世界以后却常有不得不劳烦旁人的时候,自觉给旁人添了麻烦,便很难不心怀歉意。 “这叫什么麻烦。”盛槐似乎被他的眨眼电了一下,不禁红了脸,慌忙偏过头去,轻咳一声,“你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才是麻烦呢。” 他家老头子过世那会儿,他一连好几个月都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云子猗提早接手了云家,算是比他那时的状况好些,他那虚弱的身子骨只怕也受不住这样的操劳。 啧,晚些跟殷溪明说一声,让他仔细照看着些吧。 说来也奇怪,虽然之前他并没有答应殷溪明的提议,可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却莫名其妙的缓和了几分,至少不再像从前那般剑拔弩张了,有时甚至还能为着云子猗的事聊上几句。 一度让云子猗以为这家伙改变了主意,又打算答应殷溪明了,还为此担心了好几日。 幸好他显然还没有跨过心里那道坎,这才让云子猗松了口气。 可他不知道的是,戳破盛槐那点儿薄弱的心理防线,其实只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第34章 【豪门】温润公子34 云子猗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忙得脚不沾地,连对殷溪明的承诺都无法继续守信,每每回到家就已是凌晨,有时甚至就在公司待上一晚。 如此不过熬了半个多月,整个人就近乎形销骨立,憔悴消瘦,本就白皙的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浅淡的唇瓣上更是不见半分血色。 不说他身边的人看着无比担心,连云子猗自己都数次觉得自己几乎要晕过去,却又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倒下。 他若是现在病倒,不知道又要生多少乱子,因而无论如何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就连云子猗都几度觉得自己要撑不住的情况下,他却偏偏真的撑过了这段最难的时光。 云子猗恍然间发觉,哪怕是没有修为和灵脉的凡人,也远比他认知中还要坚韧强大许多。 人的精神和意志力,有时甚至可以超脱生理,甚至生命。 熬过最让人忙得喘不过气的那段时间,云子猗抽了个空档,和喻星霜见了一面。 两家合作项目的第一期彻底宣告完成,云子猗作为项目的策划者,自然不可能毫不关心。 云子猗这些时日在自己的办公室待得近乎窒息,加之接连熬了许久的夜,正困得厉害,便约他在云氏大楼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喻星霜知道他这阵子忙得厉害,一直没敢去打扰过,这日骤然见了他,看他憔悴成这般模样,先是心惊,而后便止不住的担忧起来。 云子猗此时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昏倒住院时还要虚弱许多。 身形单薄得似乎轻轻一触,这个人就要消散在他面前。 “怎么瘦了这么多?”喻星霜说这话时,语气里的惶然藏都藏不住,“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我知道。”云子猗的笑意无奈而苦涩,“等过了这阵子一定。” 他何尝不想好好休息,云仙君从前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自然也不可能是天生的工作狂,只是如今身在其位,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原主本身就是很优秀的人,若是没遭受那些背叛和打击,想来也能将这些都做得很好,他如今既然占据了这具身躯,自然也该替原主做到尽善尽美。 喻星霜知道他的难处,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再说不出规劝的话来。 云子猗这样忙,喻星霜虽是难得见他一面,万般渴望能多看他两眼,和他多说几句话,却也尽量精简了语言,想着早些汇报完项目的状况,或许云子猗还能早些回去,多休息一会儿。 这个项目从头到尾喻星霜都事无巨细的盯着,自然对其中的每个细节,甚至每个数据都一清二楚,不管云子猗问什么都对答如流。 云子猗本来也相信他的能力,见状也更放心了几分,又跟他商量了几句项目第二期的规划,就准备回去了:“那之后的也都交给你了,首期做的这么棒,接下来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自然不会。”喻星霜笑起来,笃定地点点头,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舍,却没有开口挽留。 下次再有机会见到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云子猗也朝他笑笑,而后便告辞离开了咖啡馆。 喻星霜刚目送他走出去两步,就看见了对方落在桌子上的手机,忙拿起来快步去追他。 他快要追上云子猗,对方时已经快要走到路中间了,因着一连太多日的忙碌,此时实在过于困倦,精神都有些恍惚,脚步也是虚浮的,竟没注意到从拐角处过来的一辆疾驰的车。 “子猗!”喻星霜看见那辆车,一瞬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便冲上去将云子猗扑开。 云子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就已经被喻星霜推出去好几米,摔倒在地。 而喻星霜自己,则被那辆车直直撞了上来。 幸好那辆车拐过弯来看到有人后也及时减了速,冲击力并不算大,喻星霜虽受了伤,状况却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车主也匆忙下车查看状况,并拨打了急救电话。 云子猗恍惚片刻,熟悉的晕眩感又涌了上来。 他知道这是那个失明buff将要发作的前兆。 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失明。 云子猗死死咬着下唇,努力睁着眼,试图抵抗那股晕眩感,并踉跄地站起身,朝喻星霜走过去。 可刚才那一摔也不轻,他的头部,腰部和腿都受了伤,眼前又逐渐失去了色彩,勉强走了两步,便摔倒在喻星霜身边。 喻星霜到底在这场车祸中受了重伤,脊背、肋骨、甚至于五脏六腑都是一片令人喘不过气的痛意,可看到云子猗没有收到太大波及,依旧勉强勾起一点笑意。 一开口,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轻得几不可闻。 可云子猗却听清了他的话。 “我现在……有资格说我爱你了吗?” 他在此刻说这样的话并非挟恩图报,只是觉得这一遭,或许足够偿还他起初接近云子猗的别有用心,以及云子猗对他的恩情。 喻星霜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连呼吸都有些难以为继。 甚至……可能要死了也说不定。 他不后悔选择扑出去救下云子猗,只是若能将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他自然也想在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向心上人剖白自己的心意。 奇异的是,喻星霜话音刚落,刚刚陷入黑暗的云子猗眼前竟又恢复了色彩。 云子猗顾不得思考这是什么缘故,甚至顾不得喻星霜突如其来的告白,狠狠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常识大全中搜索了急救措施,为喻星霜做起了急救。 他本身也懂医术,做起这些自然得心应手。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喻星霜此刻已经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了,听着云子猗温柔至极的声音,彻底阖上了眼,昏迷过去。 第35章 【豪门】温润公子(完) 喻星霜再醒来时,是在医院里。 身上的剧痛似乎没比昏迷前减轻多少,但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寻找云子猗。 可病房里只有医护人员,连得到消息赶来的亲友都只能在病房外等候,更不可能看到云子猗的身影。 喻星霜这才想起来,对方也在那场事故里受了伤,这会儿只怕在其他病房里。 他没想到的是,他自己是已经脱离了危险,云子猗却还在抢救中。 原本云子猗只是摔了出去,应当是不会受太重的伤,可耐不住他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对旁人来说或许不算严重的伤,到他身上也几乎要了半条命去。 加上这些日子本就心力交瘁,强行突破失明buff也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硬撑着帮喻星霜做完急救之后,自己竟也徘徊在了生死边缘。 殷溪明和盛槐得知云子猗出了车祸的消息,都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可进不去急救室,也只能在外面等候。 两人听那辆车的车主说了车祸的大致经过,此刻听闻喻星霜醒了,便先去他的病房看望他。 “子猗呢?”喻星霜见到他们两人,也顾不得旁的什么,立即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只是他自己也才刚脱离危险,肋骨甚至内脏都有些损伤,说话时疼得厉害,开口几乎只有气音,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两人都知道是他在车撞来时推开了云子猗,就算有一层情敌的身份在,也感激对方的以命相救。 “他……”盛槐叹了口气,脸色差得过分,双目都有些失神,“还在抢救,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 这段时间他也都不敢去打扰云子猗,这么久没见,竟骤然听到了对方在事故中重伤的消息,甚至现在都还徘徊在生死边缘,若是有个万一,他可能都见不到云子猗最后一面…… 简直还不如杀了他。 盛槐甚至忍不住在想,若是他当时答应了殷溪明的提议,寸步不离地守在云子猗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只能追悔莫及,祈求云子猗能熬过这一劫。 殷溪明则静默站在一旁,看着喻星霜的模样,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满脸泪痕,显然是刚哭过,整张脸灰败得可怕,唇色亦是惨白。 喻星霜都是这般,哥哥的身体那样虚弱,若是…… 若是熬不过来了呢?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转,殷溪明便又一次惶然失措地落下泪来。 怎么样都好,哪怕是有神明显灵,用他的命去换哥哥的命也好,他只想让哥哥活下来。 什么都不如哥哥能活着重要。 喻星霜本就虚弱至极,听到云子猗的状况,险些又昏了过去。 他原以为……自己这般,至少能让云子猗性命无忧的。 明明昏迷前看着对方的状况也还好的模样,为什么此刻他都脱离了危险,云子猗却还生死未卜? 若是云子猗真的…… 喻星霜缓缓阖眸,不愿去深想这个可能。 若当真如此,他宁愿自己也永远沉眠在这场车祸中,陪那个人一起离开。 三个向来不对付的人,此刻的思维却无比同频。 若是医生此刻来宣布噩耗,他们也能毫不犹豫地生死相随。 抢救的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时钟每跳转一下,沉默等待的人便更绝望一分。 偏偏在生死面前,不论是什么人,都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门上的红灯终于跳转为了绿色。 不论是已经哭了好几遭的殷溪明,一向镇定稳重的盛槐,还是自己都还躺在病床上的喻星霜,都在得知喜讯的这一刻喜极而泣。 他终究对这世间还有些眷恋,没有就这样抛下一切,走出这个世界。 只是哪怕暂时脱离了危险,云子猗也还昏迷着,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或许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也有可能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 殷溪明和盛槐分别处理着云氏和盛氏的种种事宜,其实也绝对算得上忙碌,可哪怕已经请了许多专业护工,两人却也竭力空出时间,轮流守在云子猗床前,保证片刻不离人。 冉荷更是直接住在了医院。 如此过了一月,喻星霜的伤才好了些,刚能下地,便也去云子猗床边守着了。 他们不知云子猗什么时候才能苏醒,或者说还愿不愿意醒过来,便这样在旁守着,看着他微弱的呼吸,感受他的心跳,仿佛只有这般,魂魄才能得到片刻安定。 时光步履匆匆,可对于这些心有牵念的人而言,却也度日如年。 一月,两月,半年…… 近一年的时光,就在这样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又处处给人以的希冀的等待中流逝。 又是一年盛夏来临。 也到了云子猗的生日。 哪怕云子猗还没有醒来,他们也不愿含糊过了这一天,将病房装扮了一番,替昏迷中的人又办了一场生日宴。 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像是种无声的默契,三人都没有吹熄蜡烛,或是阖眸许愿,而是都守在床边,祈盼这个已经昏睡了太久的人可以睁开眼,许下他自己的生日心愿。 许是命运终究不愿对痴人太残忍,又或许心系苍生的仙君也终究不愿辜负了这一份过于浓重的爱意。 那个已经无声安睡了许久的人,长睫轻颤。 而后缓缓在烛光中睁开了眼。 云子猗醒了。 如同应愿般,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云子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刚刚苏醒,就对上三双通红的泪眼。 他下意识想抬起手为他们拭去眼泪,却因为昏睡了太久,四肢麻木而僵硬,根本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弯眸露出一点笑意,嗓音沙哑而虚弱,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没事,别哭了。” 喻星霜试着扯了扯唇角,想要回以一个笑容,盛槐狠狠掐着自己,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实的,殷溪明的泪水则在他温柔的劝哄中越发汹涌。 “哥哥。”殷溪明哽咽着开口,却只是轻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了。”云子猗实在没什么力气,可声音无比虚弱,也未曾影响他话语中的坚定。 “我在呢。” “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这一年虽是昏迷着,却也并非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感知。 历过这一遭生死,又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了这样多的时光,他终于明白他们有多爱他。 云仙君从不愿辜负每一份爱意,也不吝给予他们回应。 哪怕是用尽这一世作为凡人的所有光阴。 与他们一生相伴。 第1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 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的数十年里,云子猗身边从未离过人,像是生怕一时没看着,人就又出了事。 一直到离开那个世界时,身边都有人相伴。 几十年下来,连云子猗都习惯了身旁时时刻刻有人相伴的感觉。 因而独自在新的任务世界苏醒时,一时竟还有种难以适应的怅然。 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也不同,又是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 系统告诉他,这次的任务世界设定在未来星际,这个世界的人在云子猗从前认知中的男性与女性之上,还会再分化出三种性别。 也就是alpha,beta和omega。 云子猗在上个世界时依稀听说过这种设定,又看了系统给他的详细介绍,便大概了解了这个设定。 原主是这个世界极稀少的s级alpha,战功赫赫,万人敬仰的帝国上将,因为建立了太多功勋,威望过高,便遭到了当时的帝国皇帝猜忌。 可他的实力和战功摆在那里,老皇帝便是再猜忌,也不敢当真对他下手,只能愈加礼遇。 原主性子清冷,又常年在军中,不大懂人情世故的事,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猜忌,更不可能因此去谄媚帝王,便成了帝国皇帝心中他的又一大罪证。 矛盾爆发在一次虫族入侵时。 因为这次的虫族入侵规模太大,来势汹汹,帝国与联邦只能联合起来抵御,原主和帝国皇帝在对敌方略上起了争执,反倒和联邦元首想法更为相似。 皇帝表面同意了他的提议,却在原主上了战场之后,切断了援兵和补给,害得原主死在了与虫族的交战之中。 而在那之后,失去了云上将的帝国在老皇帝的部署下,所辖的大半星系都被卷入战火之中,却又无力抵抗虫族摧枯拉朽般的攻势,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帝国的统治也几近覆灭,并从此一蹶不振。 老皇帝自己狭隘而愚蠢,却害得整个帝国的人民陪他一起付出了代价。 云子猗这次要做的,同样是好好活下去,并且抵御虫族,免于帝国百姓遭受这般劫难。 —— 饶是一向好性子的云子猗,看完这个故事也有些愠意。 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自私自利,这样的人也配做一国之君? 如何对得起苍生黎民? 系统讲完原本的剧情后沉默了一会儿,但云子猗的心情平复了些,才提醒道:“您这次的身份是帝国上将,还请尽量表现的更有威严一些,脾气太好可能会不利于您管辖军队。” “这我明白。”云子猗点点头。 他在第一个世界时也曾陪卫彰去过军营,那个在他面前惯会撒娇的孩子,到了手下军士面前也能冷下一张脸来,很是威严。 接收完这些信息之后,云子猗便开始挑选这个世界的金手指。 系统在不同世界设定下,也会提供给他不同的金手指以供选择,云子猗考量着自己的任务和身份,选了一项名为“超级精神力”的能力。 这项能力可以让他加强对虫族气息的感知,利于部署战略。 随之而来的病弱buff,名为“泪失禁体质”。 云子猗看着这个病弱buff,一时陷入沉默。 这系统刚还让他表现的更有威严一些,转手就给他安了个这种buff? 在手下面前动不动就流泪,他还剩什么威严,面子丢都没了。 系统直接装死,一声不吭。 云子猗也拿他没办法,缓缓坐起身。 可这刚起身,就被他发觉了不对劲。 疼…… 从心脏处到五脏六腑,无一不蔓延着令人近乎窒息的痛意。 若非云子猗这些年三灾六病的习惯了,只怕也受不住这样剧烈的疼痛。 可即便如此,病弱buff导致的泪失禁体质也让他不禁落下泪来。 云上将一头清冷的银色长发,眸色亦是冷调的蓝,原就白皙的肤色在剧痛中苍白的近乎透明,此刻更是紧紧咬着下唇,清瘦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无声落泪。 如同冰雪雕成的精致人偶,一不小心便要消融碎裂。 幸好此地无人,没人能见到他这副模样。 不然那可真是一点儿威严都不剩了。 云子猗想着,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股痛意终于开始减缓,直至最终逐渐平息。 装死了好半天的系统这才冒出来:“抱歉,刚才忘了告诉您,原主从前在战场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治愈的暗伤,不过这道旧伤只有偶尔才会发作,不过……” “在最后那场与虫族的交战中,这道旧伤也会发作,是吗?”云子猗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与虚弱,语气却平静而笃定。 系统的语调却显得有些心虚了:“正是如此。” 云子猗不出所料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果然是这样。 怪不得剧情中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原主会那么轻易就死在战火之中。 而且以他这么久以来对这系统和这些任务世界的了解,“旧伤发作”只怕也并非仅仅是原主的经历,而是这个世界的“设定”。 他踏上那片战场时,这道旧伤同样会发作。 是他必将经历的一遭劫难。 云子猗越发觉得自己不像是在攒功德,反倒是来渡劫的。 待那道伤的影响完全过去,云子猗去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打算去训练场看一看。 第2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 训练场人员齐备,此刻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日训练,见云子猗到来,纷纷停下动作行礼致意。 云子猗微微颔首:“你们继续就好。” 看来至少他现在在军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众人这才继续训练的动作,目光却还时不时瞟向云子猗的方向。 实在不是他们训练不专心,而是上将太好看了。 云子猗虽是alpha,也有着常年训练出的肌肉线条,身形却格外单薄消瘦,银色长发如上好的东方丝绸般柔顺而有光泽,却也不曾夺去那双剔透而明亮的蓝色眼眸半分光辉,肤色白皙,五官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 除了他自己,无人不知帝国的云上将是全星际最顶尖的美人。 偏偏他顶尖的还不只是美貌。 在人均寿命逼近300岁的星际,云上将15岁就考入了帝国首席军事学院,在校时就已崭露头角,考核成绩更是次次都无比亮眼,是极惊才绝艳的天才。 20岁时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首席军事学院毕业,进入军队后更是屡立奇功,无论是战斗意识,机甲操作,还是战术部署,都是军中一等一的,不过十余年,便已拿到了上将衔,几乎是整个星际全民偶像般的人物。 更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 就连信息素都是悠然柔和的翠竹清香,沁人心脾,哪怕同为alpha,也很难对他的信息素产生排斥之意。 不过云上将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整日不是在训练,就是在研究机甲,心无旁骛,并不热衷于交际。 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清冷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这些东西显然都不会出现在系统给他的资料里,因而云子猗对这些也都是一无所知。 云子猗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确认过原主平日所做的事之后,便进入训练场和他们一起训练。 和云上将对练是场甜蜜的刑罚。 这也是军中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了。 甜蜜之处在于能和云子猗近距离接触,对练之后还能得到对方无比耐心细致的一对一复盘教导。 痛苦之处则是…… 此刻正与云子猗对练的一位少校又一次倒落在地,有些欲哭无泪。 他们这些人和上将对练哪有还手之力啊? 他和云子猗已经练了半个小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几下,就已经是第五次被击倒了。 这位少校也是确实倒霉。 云仙君数千年修为,身手与武艺比从前的云上将还要强上许多,哪怕此刻已是尽力收敛之后的结果,也让他的对手无力得近乎绝望。 连周围偷偷打量的人都发觉,上将的身手似乎比从前又精进了些,更让人毫无还手之力了。 待对手又一次倒地之后,云子猗停下动作,朝他伸出手:“还能起来吗?” “可,可以的。”他的对手名阿奇尔,见状倏地红了脸,讷讷点了点头,目光四下里瞟了瞟,这才搭上云子猗朝他伸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他摸到上将的手了…… 阿奇尔连魂儿都要飘起来,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力憋屈都转瞬消散了,整张脸红了个通透不说,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扬,受宠若惊又洋洋得意。 周围不少人看着都嫉妒得红了眼。 路过训练场的奥布里正撞见这一幕,看着一群人或嫉妒或痴迷的模样,一挑眉。 他是知道这位云上将挺受欢迎的,却没想到竟受欢迎到了这种程度。 奥布里是如今帝国皇帝的独子,不过他是独子的原因并非那位老皇帝只生了他这一个孩子,而是他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和他争储的过程中丢了命。 无人不知这位皇子殿下是怎样的狠人。 不过奥布里与云子猗一向没什么交集,两人都忙得厉害,从前只遥遥见过几面,话都没怎么说过,他今日也是办完事后路过训练场,恰巧撞见罢了。 奥布里本来只是驻足片刻就打算离开,走前听到几句云子猗为阿奇尔复盘刚才那场交手,见解独到,鞭辟入里,不禁让他又起了几分兴致。 “云上将,久仰大名了。”奥布里主动上前打招呼道。 他凶名在外,却长了张极阳光可爱的脸,一头金发明媚耀眼,翠绿的眸子弯起,笑起来时露出一点尖尖的小虎牙,加上柠檬汽水味的信息素,看起来就像个无害的少年。 云子猗却知道他的事迹,并不敢对他掉以轻心,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语调平淡而轻缓:“殿下此来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奥布里笑意愈盛,“只是想请云上将指教一番。” 云子猗明白他的意思,未免有些讶异,稍稍抬眉,却还是点头应下:“殿下请。” 云子猗从不会轻敌,奥布里久闻其名,又听了对方刚才对阿奇尔的指导,自然也不会因相对纤细的身形就小瞧了他去,猩红的舌尖舔舐过尖锐的虎牙,眸中跃动着期待。 他可是许久没遇见过对手了,希望这位云上将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奥布里的身手确实比刚才那位少校强上许多,至少不会在面对云子猗时毫无还手之力,还能在招架之外主动出击。 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被云子猗按倒在地时,奥布里眸中的期待褪去,却并非在众人面前落败,恼羞成怒,而是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果真厉害。 奥布里看着面前清冷如雪的人,嗅到对方身上浅淡的竹叶清香,那枚虎牙竟有些发痒。 这人是太冷淡了些,未免无趣了几分。 倒是香得很。 许是这场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战斗调动起了他的信息素,奥布里看着云子猗白皙颀长的脖颈,竟有种咬上去的冲动。 大约是刚刚在对方手上败下阵来,偏偏这人的信息素又太合他的口味了吧。 云子猗见奥布里一言不发,只静静盯着自己看,还以为他是在刚才的交手中受了伤,眉心微蹙,同样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殿下,刚才多有冒犯。” “是我主动来找你指教,怎么能算冒犯?”奥布里笑着搭上他的手站起来,可起身后却也没有松开他的打算,依旧将那只手握在自己手中。 云子猗下手极有分寸,他也没受什么伤,赖在地上不起来,只是想看看对方会不会也像对刚才那家伙一样,伸手扶起他罢了。 而搭上这只手的瞬间,奥布里竟有几分理解了刚才那帮家伙过激的反应。 这只手确实细腻柔软,如上好的东方美玉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云上将果真如传闻一般厉害。”奥布里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非但身手与传闻没什么出入,连模样性子都和传闻无二。 放眼全星际都首屈一指的美人。 清冷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第3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 若此刻是云太傅,云公子,或是云仙君自己,大约都会回以一点温柔的笑意。 偏偏他此刻是云上将,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能淡淡颔首:“殿下谬赞了。” “上将也指点指点我好不好?”奥布里有些不满他冷淡的态度,又问了句。 云子猗闻言点点头,竟真的上前与他复盘起刚才那场交手来。 他有些时日没与人交过手了,虽然数千年的经验在那里,对付奥布里还是游刃有余,但也不是毫无失误。 难得有个能和他过上几招的,云子猗也不是毫无波澜。 “殿下刚才这里慢了一点。”云子猗一手摆出进攻的架势,另一只手则拉起奥布里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右侧,“如果当时的反应再快上一瞬,朝这里反击,我很难应对。” 他这样一说,奥布里立刻想起那时的场景,自然也知道对方提出的招架方式如何精妙,心中惊讶欣赏之意愈甚。 只不过那一刻的电光石火间,实在很难在云子猗精准而迅猛的攻势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并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漏洞,甚至还要以最快的速度予以反击。 哪怕此刻知道了这一点,奥布里也不敢说自己重来一次就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上将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奥布里笑意盈盈道。 云子猗却是摇了摇头,他那时的处理也有些失误,能留给对手反应的时间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多一些,如果对手找到破绽予以反击,局势很有可能直接被逆转。 只是他的对手没能抓住这个破绽罢了。 可现在再说这些比起分析,更像是在嘲讽对方,云子猗虽不会刻意讨好什么人,也不想得罪奥布里,便没将这些话说出口。 奥布里不知道他的未尽之言,便觉得这人又冷淡又会装,若不是实力实在惊艳,也太没意思了些。 哪想到云子猗的复盘还没有结束,思索片刻,忽地伸出手点了点奥布里胸口和下腹两处。 他的手极是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虽有几处拿枪时留下的薄茧,却也只是给这只手添了一分力量的美感,落入旁人眼中轻而易举便能生出千百般旖旎心思。 偏还点在了奥布里的胸口和下腹,这两处极为敏感的位置。 加之刚才的交手将两人全身的信息素都调动了起来,原本浅淡的竹香弥散开来,浸得人身心舒畅,甚至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奥布里发现自己竟然只是被这样碰了两下,沉寂的欲望便骤然苏醒了过来。 若非这日正好穿了套宽松的衣服,只怕瞬间就要在众人面前丑态毕露。 “殿下在比试时似乎太不注重保护这两处要害,时常暴露在对手面前。”偏偏云子猗对此无知无觉,连神色都不曾变更分毫,继续说着,“可对手攻来时还是要分神躲避,未免束手束脚。” “我知道殿下或许是想放弃部分防守以更好的施展进攻,可一旦对手能够招架住殿下的进攻,这种战术便适得其反了。” 奥布里自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他从前从未遇到过能完全招架住他进攻,甚至压着他打,稳占上风的对手。 何况此时,他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些东西上。 “我明白了。”奥布里舔了舔虎牙,看着对方清冷倒让他觉得无趣的模样,那股怪异的欲火反倒越燃越盛。 啧,明明就是个无聊的冰块,他怎么就那么想…… “殿下可是受伤了?”云子猗见奥布里的脸色不大对劲,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失手打伤了对方,询问道。 “咳。”奥布里别过脸低咳一声,嗓音有些许沙哑,竭力压抑着心头的邪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好不容易重塑的理智,却又在嗅到那股悠然的竹香时瞬间土崩瓦解。 偏偏他既打不过这人,云子猗的身份地位也让他无法胡来。 不然以奥布里恣睢不顾后果的性子,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见得就不敢对云子猗做些什么。 “我还有事,今天可能要先告辞了。”奥布里说着,缓缓凑到云子猗的耳畔,气息灼热,语调郑重,“下次再见了,云上将。” “改日再会。”云子猗微微欠身,不动声色地避开奥布里的靠近。 他实在生了一副过于清冷的模样,刻意疏远,做出躲避之态时,越发让人觉得难以接近,高不可攀。 被躲开的奥布里舌尖顶了下后槽牙,盯着他颈后隐约露出的腺体,心头不禁浮起一个念头。 若是他咬上那处,甚至将自己的信息素染遍对方全身,这个人是否还能维持这般平静无波的模样呢? 这念头不过在脑海里转了一转,奥布里初醒的欲望便更精神了些,只好连忙转身快步离开,省得被云子猗察觉自己竟然对第一次见面,且同为alpha的他起了这种欲望。 不过奥布里也没将这欲望太放在心上,他易感期将近,容易有反应也是常事,何况云子猗的模样实在好看得无可挑剔,连信息素都正合他的口味。 那双湛蓝的眸施予他半分目光,都能看得他心痒。 不过,来日方长呢。 也就是这人让他尝到了久违的落败的滋味,又对他实在冷淡,才令他觉得有几分特别罢了。 何况这位云上将的性子又这么无趣,大约等哪天他尝到了点滋味,或是打败了对方,就索然无味了吧。 第4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 奥布里的偶然路过似乎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插曲,此后几日也没有再出现在云子猗面前。 有着上个世界的经验和原主的记忆,云子猗很快熟悉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东西,他在修真界和第一个世界时都练过箭术,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换作枪也能很快上手。 只是原主操纵机甲的经验,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实践才能完全融会贯通,不过近来无战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联邦元首即将来访,与帝国皇帝面谈两国通商合作的事宜。 云子猗作为帝国上将,被联邦元首温洛泽点名要求他出面迎接。 温洛泽彼时更多只是久闻云上将之名,也想看看这人是否当真名副其实,可落在心胸狭窄的帝国皇帝眼中,又成了原主背叛帝国的罪证,对他的猜忌更深了一分。 老皇帝这样的人,无论云子猗如何谨慎小心,只要那些功勋和名声还摆在那里,就一定会对他心生猜忌,不是他刻意防范就避免得了的,因而云子猗只求不过早激化矛盾,倒也不如何在意他的想法。 倒是温洛泽这人,让云子猗有几分在意。 温洛泽似乎是有些古老的东方血统,姓名也是云子猗习惯中的类型,温是姓,却以意为冰冻的“洛泽”为名。 未免有些奇怪。 这个人的手段之厉害也是整个星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温洛泽从籍籍无名到联邦元首,只用了不到三十年。 可对于云子猗而言,最让他在意的是系统给他的剧情中,最终是温洛泽力排众议伸出援手,救了当时在虫族入侵之下摇摇欲坠的帝国,和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对于联邦而言,帝国覆灭自是有利无害的。 云子猗无法确信温洛泽那时的想法,却也愿意相信他只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 因而哪怕未曾谋面,也对这人有一分天生的好感。 温洛泽的星舰到达时,云子猗正率领着迎接的队伍在旁等候。 他的外貌气质太过出众,温洛泽在星舰窗边遥遥一瞥,目光便凝在了他身上,再无法移开。 规整的墨蓝色军装上点缀着些许金色纽扣和穗子,纯黑的皮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紧紧包裹着小腿的军靴亦描绘出他优美的线条,银色长发在阳光下折出一痕清凌的光辉。 一双湛蓝剔透的眸子更是堪称帝国最珍贵的宝石。 令人情不自禁沉沦在他的眼波里。 好美。 温洛泽下了星舰,走向云子猗,主动伸出手与他交握。 也好香呢。 这个人怎么就能每一点都恰恰生在了他的心坎上呢? 真可惜,他是帝国的上将,只怕不能被他带回联邦去。 不然…… 温洛泽的目光在云子猗身上逡巡一番,心头一阵阵发痒。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联邦去呢? “您好。”云子猗开口,说着官方的欢迎语,“欢迎您来到帝国。” 哪怕有几分好感,可他自己也好,云上将也好,都很难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表现得太过热络,至多不显得疏离冷淡。 “云上将,久仰大名。”温洛泽笑意温和,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口中也是寻常的客套话,也没有什么刻意亲近的意思。 他也恰好生了一副温润而没有攻击性的表皮,自然无人猜得出他心中所想。 啧,怎么对他这般冷淡,肤色这般白,手也是微凉的。 这人莫不是用雪塑的不成? 真想扒了他这一身裹得严实的军装,好好查探一番。 温洛泽目光微沉,心中便有了打算。 “您过奖了。”云子猗亦是接着他的话客套道。 “不知上将可愿赏光留个联系方式?”其实以温洛泽的身份,说话远不必这般谦和,可他依旧这般说了,便显得无比诚恳,“我与上将一见如故,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得以深交。” “当然。”且不说云子猗本就没想拒绝他,对方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再拒绝就未免太不给温洛泽面子了,甚至可能影响到两国关系。 互留联系方式的片刻空档,温洛泽的手轻轻碰了碰云子猗的光脑,因为动作太快太不经意,云子猗就算发觉,也未曾放在心上。 云子猗只需负责在此迎接,此后的接待和商谈都与他无关,待温洛泽离开,就如常去了训练场,完成每日训练后便回家休息。 他今日又隐隐有旧伤复发的势头,回到家就直接沐浴洗漱,上床休息,很快陷入沉眠。 可本该随着他的沉睡一同暗下去的光脑,却隐隐散发出光芒。 “这么早就睡了呀。”温洛泽透过自己的光脑看着云子猗的一举一动,弯眸浅笑。 睡着的模样也很可爱。 云子猗侧身睡着,半张侧脸精致无瑕,银色长发柔顺地洒在身后,如同披了一袭月光。 只可惜他闭着眼,就看不到那双漂亮的眸子了。 系统没有告诉云子猗的是,温洛泽是一等一的黑客高手。 这个世界的科技又超出了云子猗的认知范围,他如何想得到,有人只是轻轻碰过他的光脑,就能轻易侵入,甚至借由光脑和家中电器的联系,监视他生活中的一举一动。 自他回到家之后的每一刻,甚至包括换衣服和沐浴时的模样,都被温洛泽尽收眼底。 温洛泽看了一会儿他睡着的模样,兴致便消退了许多,刚要关闭监视,却见沉睡中的人忽地蹙起了眉,口中溢出一声难受的轻哼。 而后被褥下的身躯缓缓蜷缩,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脸色也霎时变得苍白,连双唇上都不见半点血色,整个人显得无比单薄脆弱,可怜至极。 这是怎么了? 温洛泽一抬眉,顿时没了关闭监视的念头,将声音调到最大,继续全神贯注地看起来。 又一声克制的闷哼传来,原本已经陷入沉睡的云子猗在旧伤复发的剧痛中苏醒,眼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宝石般的湛蓝色眸子中竟已泛起了泪光,眼尾也飘着绯色,眉心紧蹙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全身肌肉紧绷,显然是极为痛苦的模样。 温洛泽这下彻底确定了他是身体不适,却又有些疑惑。 今早才刚见过,云子猗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了的模样。 莫非是训练时受了伤? “呜……” 又一阵愈加猛烈的剧痛袭来,云子猗的脸色更差了一分,身体的颤抖也越发厉害,额角冒出冷汗,打湿了银白的鬓发。 那双半睁的湛蓝眼眸更是不住落下泪来。 温洛泽舔了舔唇瓣,神色间没什么心疼的意思,只是兴味盎然。 竟还是个爱哭的冷美人。 第5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5 云子猗知道自己此刻流了满脸的泪,冷汗涔涔,模样大约十分狼狈,却也顾不得这些。 太疼了。 饶是他病痛习惯了,也实在难以忍受这道旧伤复发时的痛意,甚至于比第一个世界呕血不止时还要痛上许多。 在这个世界科技和医疗技术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依旧无法治愈的暗伤,自然绝非等闲,何况这伤还是在临近心脏的位置,越发疼得铭心彻骨。 连喘息都禁不住全身颤抖,泪失禁状态下,泪水更是潸然而落,连枕头都洇湿了大片,雪白的脸颊上一片淋漓水光。 如同冰雪初融。 温洛泽看着这一幕,耳畔甚至能清晰听到他抑制不住的喘息和闷哼,心跳竟也随之加速。 这位上将大人大约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色气。 双唇微微张开,不住地喘息着,露出一点柔软的舌,下唇上还带着一道过分痛苦之时咬出的血痕,甚至还沁着血珠。 可惜他只能这样远远看着,不然…… 温洛泽缓缓舔过下唇,像是隔空舔舐着对方唇上的鲜血。 真想尝尝他的味道。 云子猗蜷缩着在床上调息了许久,待旧伤复发的痛意逐渐退去,才有力气坐起身,泪痕未褪的脸上也有了两分血色。 这一道旧伤简直比之前的病弱buff加起来还要命。 等状态好了些,云子猗起身去冲了个澡,再度入睡。 温洛泽此时再看着他的睡颜,却不想再关闭监视了。 —— 第二天恰是云子猗的休息日,温洛泽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这茬,一大早就上门来拜访了。 云子猗一开门,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目露惊讶。 他们两人不过昨日见了一面而已,也没有什么旁的交集,温洛泽堂堂一国元首,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上将。”温洛泽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怀抱着一束花,手里还拎着几样伴手礼,“我不请自来,不知道上将欢不欢迎?” 云子猗侧身请他进来,露出一点笑意:“自然欢迎,请。” 此刻四下无人,他也不必再刻意伪装出冷淡威严的模样,却也不好和平时的模样相差太远,因而也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温和。 温洛泽却是有些惊诧。 云上将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高岭之花,难得见一点儿笑意。 看来云子猗对他的印象似乎也还不错? 有了这个认知,温洛泽心中也有了底,眉目间的笑意愈浓,模样很是温和有礼:“不知道上将喜欢什么,就随便带了些,还望上将不要嫌弃。” “您破费了。”云子猗粗略瞥了眼对方带来的那些东西,哪怕对此了解不多,也知道价格不菲,未免有些苦恼。 一方面他不知道对方这样接近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另一方面,无论温洛泽出于什么目的,他身为帝国上将,收了联邦元首这样贵重的礼物这种事一旦被人知道,也会招致不少麻烦。 可若是拒绝……温洛泽堂堂联邦元首主动上门拜访,他还拒收对方的礼物,实在显得太不给面子了些。 温洛泽见他微微蹙眉,立马猜到他的顾虑,放下礼物,轻笑道:“上将放心,我今日来访之事绝无第三人知晓,也全然是出于个人缘故想与上将结交,不会强求上将为我做任何事。” “劳您费心了。”云子猗被猜中了心思,倒不觉得难堪,大大方方点点头,回以一点笑意。 哪怕有几分好感在,他也并非全然信任温洛泽的为人,只是对方都这样说了,他再扭捏着不肯接受就显得太难看了些,总不好这么直截了当的得罪人。 温洛泽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云子猗闻到对方身上的咖啡香信息素,便倒了咖啡来。 “我也是昨日听闻上将每周四会休息一日,这才冒昧来访,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上将?”温洛泽接过咖啡,指尖有意无意的摸索了一下杯壁,神色中透着些许歉意。 可惜了,这杯子一看就是待客用的,只怕没沾过云子猗的唇。 云子猗哪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尽是这些东西,摇了摇头,在他对面坐下:“元首客气了,不打扰的,我今日本来也没什么事。” “上将如果不嫌弃的话,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温洛泽的嗓音温和轻缓,令人很难生出什么抗拒之意,“也能显得与上将亲近些。” “好。”云子猗微微颔首,礼尚往来道,“洛泽,你也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 “子猗。”温洛泽含笑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透着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我还要在帝国首都星待上一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常来拜访呢?” “自然,随时欢迎。”云子猗点头答应,“只是我平日事务比较繁忙,可能并不常在家里。” “那我尽量选在你休息的时间来访就好。”温洛泽脸上瞧不出半分不满,依旧笑意柔和,“或是我直接去训练场拜访?我也很想一睹云上将在训练场上的风姿呢。” 只怕比起昨夜在床榻上的模样,也不遑多让吧? 帝国的训练场倒不是什么机密的地方,不时还会直播一些练兵画面,温洛泽过来大约也不会有人拦他。 温洛泽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好。”他能想到这点,云子猗当然也明白,便点点头,“不过我训练时可能会招待不周,你不介意就好。” “当然不会介意。”温洛泽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云子猗身上宽松的家居服,不由得回忆起昨日对方一身规整军装时展露出的好身材,眯了眯眼。 不知道他穿训练服时,又是什么模样呢? 不过…… 温洛泽脑海中浮现出云子猗昨夜沐浴时那一身如雪的肌肤,忽地有些干渴,抿了几口咖啡。 想来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不穿衣服时的模样吧。 第6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6 云子猗和温洛泽倒是难得的相谈甚欢。 温洛泽是极会体察人心的类型,才思敏捷,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眼界自然也宽广,思维与云子猗也很同频,几乎能全然猜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云子猗也能瞬间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与他交谈时不但言之有物,提出的观点还时不时能让温洛泽惊艳一番,对他的兴趣也越发浓重。 这位闻名全星际的云上将果然颇有过人之处,比起徒有其表的空壳美人,果然还是这般惊才风逸的人物更令人欲罢不能。 云子猗对温洛泽的好感也在这样的言笑晏晏中更上一层楼,甚至有几分知己之感,只可惜他是帝国上将,对方却是联邦元首,太过接近只怕会生事端,倒让云子猗有些许惋惜。 在前两个任务世界的日子加起来也有百余年了,哪怕对于云仙君而言,这样长的时日也不可能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在这百余年间早已习惯了有人相伴的感觉,在这个世界独来独往了这么些时日,也未免有几分孤独之感。 何况他原本就不喜欢孤身一人。 难得有这么个他本身就有几分好感,又十分聊得来的人,却碍于身份不好太过亲近,确实可惜。 云子猗这样想着,却不知面前这个他想引为知己的人,早已在脑海中将他意淫了不知多少遍。 其实温洛泽从前也不是贪恋美色的人。 只是或许这个人太合他的审美,面对云子猗时,他脑海中总禁不住冒出些黄色废料来,甚至下意识就开始幻想一些限制级的画面。 温洛泽不觉得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又或者说,见色起意怎么算不得一种一见钟情呢? 既然是一见钟情,那他因爱生欲,想要和心上人做点不能播的事又有什么不对。 两人聊着天就忘了时间,直到过了中午,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有些饥饿。 “洛泽,你想吃点什么?”云子猗在上个世界时学过两天厨艺,后来因为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就彻底放弃了学习这项技能,至今做出来的东西都不像是人类可以入口的。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靠营养剂凑合着,不过今日有客人来访,自然不好让客人陪他一起用营养剂对付,便开口问道。 温洛泽看了看云子猗几乎没什么烟火气的家,以及好像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厨房,就知道他怕是没这个机会尝尝对方的手艺了,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家里有食材吗?”温洛泽想了想,问道,“或是……叫外送?” 云子猗自己不会做饭,家里自然也没备什么食材,无奈地摇了摇头,提议了一句:“其实出去吃也可以。” “我是怕你介意。”温洛泽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和我一起出去吃饭,若是被人拍到了,只怕会给你招来麻烦吧?” 今日他是秘密来云子猗家里拜访的,连司机和随行官员都不知晓他这趟行程,就是因为怕对方介意和自己走的太近会让旁人多想,影响他的名声甚至日常生活,因而对自己心生不满,或是刻意疏远。 日后若是在训练场上相见,也有其他人在场,哪怕他心中有再多私隐,面上也是坦坦荡荡的,不至于让旁人置喙两人的关系,并因此导致云子猗对他心生反感。 可若是两人单独出去吃饭,那就不一样了。 云子猗听他这样说,弯眸露出一点笑意。 他原本是出于礼貌,觉得不好让客人和自己一起在家吃外卖,才会如此提议。 而就算两人有私交的事曝光出去,也不会对温洛泽造成什么影响,对方会这么说,倒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点过餐,温洛泽神色关切地问道:“你平时在家里都是叫外送吗,还是用营养剂对付?” 云子猗家里这个状况,实在不像是有人做过饭的样子,半点儿烟火气都没有,只怕平日也就是晚上回来睡个觉,没什么日常生活。 “是营养剂多一些。”云子猗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说这话是竟莫名有些许心虚,下意识摸了下鼻尖,“午饭一般在训练场吃,我其实也不怎么在家吃饭的。” 温洛泽也不知怎的,看到他摸鼻尖的小动作,就认定他是心虚了,只怕平日在家里都是一管营养剂就对付过去了,不禁蹙了蹙眉。 怪不得堂堂一国上将,竟清瘦成这般模样。 营养剂那东西就算能提供日常生活所需的能量,到底也与正经饭菜不同,偶尔对付几顿还行,哪能长年累月当饭吃? “这怎么行?”温洛泽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长时间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受不住的。” 云子猗微微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无奈:“平日太忙了,也确实没什么时间吃饭。” 云上将的时间安排得极满,除了每周休息的这一天,其余时候上午要去训练场,下午还要去机甲室,加上各种繁杂的事务,一天到晚安排的满满当当,从来都是一管营养剂对付过去便罢了。 十几年来一贯如此,他也不好突然做出什么改变,原主多少有点“社恐”在身上,他突然请人做饭未免太突兀了些。 而这个时代的科技他也不大了解,不说烹饪机器人,就连用光脑控制家里的电器都不太熟练,也一直没时间去研究这些,就也跟着对付了。 “我知道你忙,可若是哪日因为这个病倒了,岂不是更耽误时间?”温洛泽劝道,“营养剂这些东西总不能当饭吃。” “我知道了。”云子猗笑了下,点点头。 温洛泽这话确实有道理,原主大概也就是这么糊弄得久了,哪怕身为顶级alpha,身体状况也算不上好,只是他习惯了有什么伤病都自己忍着,随便吃点药就对付过去,因而也无人知晓云上将身体虚弱一事。 就连他身上那道旧伤,知晓的人也寥寥无几。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温洛泽此刻再看着对方清癯的身形,便再起不了什么旖旎心思,反倒是联想起他昨日伏在榻上,疼得浑身颤抖的模样。 竟不禁有些担忧了。 第7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7 难得有个他这么感兴趣的人,温洛泽可不希望对方太早离开这个世界。 等待外送到来的时间,温洛泽回忆了一下两人刚才的订单,大致猜测了一番云子猗的口味,而后用光脑查询附近的餐厅,打算为对方订一份长期外送。 他知道云子猗整天拿营养剂对付是平时太忙了,图省事,既然如此,他替对方费了这份心,对方就没理由拒绝了吧? 饭后,温洛泽看着云子猗不甚熟练地用光脑操纵智能机器人收拾的模样,就猜到对方为什么没时间做饭也不买烹饪机器人了。 在战场上操纵机甲大杀四方的云上将,生活里竟然连光脑都用得不熟练。 温洛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这个人生了好感以后,就被美色和滤镜蒙蔽了双眼,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他只怕都懒得施舍半分目光,偏生落在云子猗身上,他竟然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恰如疑邻窃斧的反例,看一个人顺眼时,自然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而且……这样也刚好,他原本还担心若是云子猗也擅长这些科技产物,他的监视会不会暴露呢。 这么看来是不必担忧了。 饭后又聊了两句,云子猗刚流露出些许困意,温洛泽便体贴地主动开口:“今日打扰了这么久,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好。”云子猗察觉得到对方的体贴,清冷的眉目也添了些许温和之意,微微颔首。 那双冷冽剔透的湛蓝色眸子,也被这一分温和染成了融融春水。 “别送了。”温洛泽留意到他眉目间已然无法掩盖的倦意,轻笑一声,说道,“快回去休息吧,我收拾一下,自己离开就好。” 云子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困得几乎要睁不开眼一般,眼皮沉重得一不小心就要自己粘上,闻言也只好点点头,拖着有些许沉重的步伐回房间休息。 温洛泽待他进了房间,便打开光脑的监视器,看着云子猗陷入沉眠,才缓缓勾起唇角,拿起那个云子猗用过的杯子,双唇缓缓贴上杯沿。 可惜杯中的茶香气染脏了他身上那股翠竹清香,味道不够纯粹了。 要怎么样才能尝到他最纯粹,最浓郁的信息素的味道呢? 温洛泽回忆着云子猗端起杯子喝茶时,双唇贴上杯壁的模样。 那双浅淡的唇看着虽薄,却又好像极是柔软。 也不知……吻上去细细品尝一番,该是什么滋味。 唇齿交缠间,总该能尝到那股最纯粹的竹香吧? 温洛泽看着杯中剩的那点儿清香中带着些许苦涩,恰好能完美掩盖药味的茶水,眸中划过些许惋惜。 可惜了,他喜欢喝茶呢。 自己的信息素是咖啡的味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而后再度拿起那只茶杯,又恋恋不舍地吻了吻杯沿,便去厨房将杯子清洗干净,确认过没有药物残留之后,才又倒了等量的茶水,将杯子放回去。 这是联邦研制出的新迷药,还未曾在市面上发行,只有些许极浅淡的苦味,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副作用,只会让人短暂的容易困倦,睡着后两个小时之内醒不过来罢了。 温洛泽也不担心这个会被云子猗察觉。 处理完杯子,温洛泽径直走进了云子猗的衣帽间,看着琳琅满目码放整齐的衣物,弯了弯眸。 而后从中拿出几件显然是已经穿过的贴身衣物,在手中摩挲了一番,藏入怀中。 他原本没想着拿走的,只是想趁机来看看,或是…… 不过看今日云子猗对自己的日常生活似乎并不上心的模样,这样多的衣服,他顺走己几件对方大约也不会发觉,就算察觉了,总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那点儿贪欲便在心底滋生,很快爬满了整个心脏。 那就拿走吧,大不了回头再找几件一样的,悄悄放回来就是了。 他那么忙,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么多衣服里少了两件呢? 温洛泽带走了那几件贴身衣物,又钻进云子猗的房间。 熟睡中的人对他的进入一无所觉,温洛泽的指尖抚过他纤长的睫毛,雪白的脸颊和柔软的唇瓣,最终缓缓凑到他脖颈间,猩红的舌尖舔舐过那处敏感的腺体,尝尽了清甜的竹香,这才满意地直起身,舌头还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唇瓣。 温洛泽走出云子猗的房间,关好门,确认过除了他顺走的那几件衣物之外,再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这才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来这一趟的收获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啊。 —— 在这之后,两人似乎真的相处成了知己好友。 云子猗做惯了处处照顾旁人心思的那个人,总对温洛泽这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类型少几分抵抗力。 和这样的人交往起来,总是更让人觉得轻松舒服的。 温洛泽是如何细腻敏锐的人,自然很快发觉了对方喜欢自己这副温柔细心的模样,便也将这副伪装焊在了身上,一点点和云子猗亲近起来,两人之间再无初见时的礼貌疏离。 只是…… 云子猗以为对方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却不曾知晓,这位人前如温润君子般的联邦元首,竟夜夜用光脑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看着,脑海中都能轻易生出万千种暧昧的情景。 温洛泽自己也知道,能做出他这种变态行径的人,哪怕放眼整个星际,只怕都找不出多少来。 何况他窥伺的对象,还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全星际闻名的冷美人高岭之花,赫赫有名的云上将。 他在白日里以体贴温柔的君子模样与对方接近,却又在夜晚化身下流的色鬼,疯狂臆想着对方的肉体。 甚至在两人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之后,温洛泽便忍不住开始幻想。 若是他们在那种时候,连魂魄都能无比契合,想来更是人世间无上的美事吧。 第8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8 这一日,温洛泽又来训练场找云子猗时,却发现被人捷足先登了。 “云哥。” 训练场上,奥布里亲亲热热地揽上云子猗的胳膊,笑容与他身上的柠檬汽水味带着如出一辙的阳光与活力,语调也无比熟稔亲昵:“上次你教我那两招我还有些地方没明白,今天再教教我呗?” 他们已经见过几回面了,关系自然也比之前初见时亲近许多。 “好。”云子猗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奥布里实际上不是表面这么阳光单纯的人物,不过既然对方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他也倾向于能处理好和奥布里的关系。 毕竟他已经被老皇帝猜忌了,比起硬碰硬,能另找一条出路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这些时日看起来,奥布里与那位老皇帝也是不睦已久,大有取而代之的念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指不定他们两人日后还是盟友呢。 奥布里听着云子猗简洁明了的应答,一时也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 若说不满,对方已经答应了他,他实在不该有什么好不满的。 只是嫌他对自己的态度太冷淡了些。 多说两个字,对他笑一笑会怎么样吗? 整日冷着一张脸,好没意思的人。 奥布里自己也没想明白,如果他真觉得云子猗这人无趣,又何必成天来骚扰对方。 他是皇子,又不是将领,武艺格斗这些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消遣,也说不上是多重要的东西。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不过奥布里也是倒霉,他每次来找云子猗都是在训练场上,那么多士兵和下属看着,云子猗总不好表现得太温润柔软,也很难对他热络起来。 温洛泽站在训练场边上,手里还拎着两罐他刚派人寻来的名贵茶叶,看着云子猗教奥布里招式时无比亲密的动作,两具身躯几乎都全然贴在一起,一瞬间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原以为这人在旁人面前冰冰冷冷的,大约应该没多少关系亲近的人才对。 哪想到这个出了名乖张狠戾的帝国皇子,此刻竟然整个人都要黏在云子猗身上了。 他都还不曾和云子猗这样亲近过呢。 温洛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焦躁与暴戾之意,换上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走上前:“子猗。” 云子猗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目露歉意。 “没事,你先忙。”温洛泽善解人意地笑笑,只在眼睫垂落遮住双眸时,划过一分阴沉之色。 烦人。 还是那一日在他家里,将他迷晕之后,或是半夜透过光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的感觉更让人欢欣。 就算对方不知晓,那样的时候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些。 不只是奥布里,还有旁边这些难以计数的,哪怕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与他窥视着同一个人的家伙,无一例外都烦人至极。 似乎每一道落在云子猗身上的目光都能让他莫名烦躁。 大约是这辈子头一次遇到云子猗这样,无论是模样,性格,还是谈吐眼界,都无比契合他心意的人,温洛泽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哪怕自知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自觉排斥起了旁人对他所有物的过分关注。 哪怕温洛泽自认为只是兴趣使然,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温洛泽觉得不爽,奥布里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早就听闻这位联邦元首近日常来找云子猗,今日竟然还叫他撞见了…… 云子猗本就对他够爱搭不理的了,刚才他都只能得到一个字的回答,再来一个人分散这家伙的注意力,他怕是连一个字都没有了。 一个联邦元首,一个帝国皇子,此刻竟像是两个争夺玩具的孩子,不过一个目光相接,就起了火药味。 云子猗教完奥布里那一式,道了句“失陪”,得到对方的回应后,便朝训练场边走去:“抱歉,久等了。”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温洛泽笑了笑,将手中的茶叶递给他,“无意间遇见的,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带来给你。” 云子猗一抬眉,神色没什么变化,只眸中闪过些许笑意:“你还说我客气。” 不论是上门拜访还是来训练场找他,温洛泽每次都会带上些礼物前来,起初大多是些贵重且不出错的东西,后来关系亲近了,就连随手带来的伴手礼都能样样投他所好。 非但“客气”,还用心至极。 奥布里也跟上来几步,在旁边听着,眉头不知不觉间就皱了起来。 啧,怎么感觉云子猗对这家伙的态度,比对他还要好许多? 温洛泽这家伙的事迹全星际都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别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阴暗勾当,云子猗总不见得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吧。 ……或许也不一定? 看他那副冷淡又无趣的模样,整日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机甲室,指不定真对别国元首了解不多,又或是被温洛泽那衣冠禽兽骗过去了也说不定。 奥布里撇了撇嘴,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该找机会跟云子猗提个醒,让他别和温洛泽走那么近才好。 到底是帝国的上将,就算如今帝国和联邦的关系还算融洽,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他跟如今皇位上那老头子不和,也不能明目张胆跟联邦元首走的那么近吧? 奥布里为自己的想法找了一大堆理由,唯独忽略了自己心头冒着的酸意。 温洛泽和他聊了两句,便如往常一般在云子猗的训练场地旁边坐下,静静看着他训练时的模样。 云子猗训练时的风姿确实格外迷人,清冷的眉目间透着淡漠的杀意,身姿动作优雅却不失利落,哪怕是见惯了这一幕的其他士兵都忍不住偷偷看他。 更不必说本就对他见色起意的温洛泽。 可今日还没来得及欣赏上多久,变故陡生。 原本刚游刃有余挡下对手一击的云子猗,竟突然煞白了整张脸,险些跌落在地。 第9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9 又是熟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意。 云子猗勉强稳住身形,却因为过度的疼痛难以开口言语,只能缓缓弯下腰,不让旁人看到他因疼痛而过分狼狈的神情。 他的对手也很快反应过来他状态不对,停下动作:“上将怎么了?” 温洛泽是见过云子猗旧伤复发的模样的,虽然不知道缘由,却也比其他人少些迷茫,快步上前搀住他,在他耳畔小声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呜……”云子猗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伏在温洛泽肩头,泪水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一开口便是无法抑制的痛呼,只好死死咬着下唇,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奥布里不明就里,只看到云子猗突然停止了动作,俯下身,这会儿又趴在了温洛泽肩头,半是疑惑半是不爽地走过来,“云哥怎么了吗?” 他为了跟云子猗套近乎,自打两人熟悉了些许后,就一直叫对方“云哥”。 温洛泽觉得云子猗大概不会想暴露自己身有旧疾的事,便随口胡诌道:“不清楚,看着像是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早上吃坏了肚子吧。” “这样吗?”奥布里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番,云子猗只是伏在温洛泽肩头,既不开口说话,也看不到神情,哪怕有些不相信,也找不到错漏之处,这才缓缓点头,“那我们送他去医务室吧。” 他倒也不想和这家伙一起,只是云子猗还趴在对方肩上,碍于温洛泽的身份,奥布里也不好直接赶对方走,才这般提议。 温洛泽想着训练场人太多,要快些带云子猗离开,也没时间和他继续掰扯下去,便也点点头:“好。” 两人带着云子猗来到训练场边的医务室,温洛泽不动声色地试图支开奥布里:“麻烦你去问问有没有急性止痛药可以吗?总要先帮他缓解一下。” 奥布里不大愿意听他指派,但又确实担心云子猗的状况,蹙了蹙眉,却还是听话离开。 “你怎么样了?”他一走,温洛泽挥手让医生也出去,而后低声问起云子猗的状况,“可以让医生检查吗?” 云子猗深重地喘息着,依旧落着泪,开口时嗓音中还带着些许哭腔:“不……不要……” 他若是现在被人发现身上有这样一道严重的,难以治愈的暗伤,对他忌惮已久的老皇帝一定会借机以让他“安心养伤”的名义,撤下他的职位,夺取他手上的兵权。 那个人已经猜忌了他这么久,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对他动手,肯定不会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但至少在那场战争结束之前,他还不能失去手上的兵权。 “好。”温洛泽点点头,声音温和,“没事,你放心,我帮你处理好。” 云子猗自然相信他的能力,也对他的细心体贴心生感激,好感更深了一份。 若非温洛泽今日在这里,只怕这一次旧伤发作还真的有些难以处理。 原主的旧伤发作频率比他现在要低上许多,这大约又是系统那个病弱buff的缘故。 这一点他也是到了第三个世界才确定的,系统的病弱buff除了表面上的效果之外,还会让他的身体状况比原本虚弱些许。 这个效果在前两个世界影响还没有那么大,可到了这个世界,这个状况碰上原主身上的旧伤,便导致了旧伤发作的如此频繁,格外难熬。 “他好点了吗?”奥布里端着杯热水,拿着止痛药回来,见房间里没有医生,以为是已经看完情况开药去了,还松了口气,将热水和药一起递给温洛泽。 这么快就能确定病情,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可以。”温洛泽看着云子猗的状况像是好了一些,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拿过热水和药,在云子猗耳边轻声问,“要吃吗?” 云子猗点了点头,这个世界的止痛药品已经没有什么副作用了,虽然也不怎么能缓解他的状况,但这种情况下,吃了药至少能少惹人怀疑些。 温洛泽多少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叹了口气,喂他喝了药,又用正常音量问了句:“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去趟卫生间?” 止痛药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效,但云子猗听明白对方是想借口带他离开,自然顺着他的话开口:“好。” 哪怕只开口说了一个字,也透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奥布里这才发现,温洛泽肩头的衣料上有大片洇湿的泪痕,云子猗虽低着头,银色长发遮掩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脖颈上却也残留着未干涸的泪痕。 他还……哭了? 奥布里刚走近些想看个究竟,温洛泽就搀着云子猗站起来,对他说了句“我带他去趟卫生间”,就匆匆离开。 不对劲。 肯定不是早上吃坏了东西那么简单。 能让平时都吝于多给他几个表情的云上将难受到哭出来,定然不是什么小伤小病。 奥布里想了想,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人的步伐,在卫生间外偷听。 温洛泽的心思都在云子猗的身上,也没发觉身后有人跟着,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看着云子猗的状况似乎好了些,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是不是好点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告诉我吗?” “我好些了,今日多谢你。”云子猗点点头,朝他勾起一点苍白的笑意,“我这是……从前留下了点暗伤,一直没能治愈,偶尔会像这样复发罢了,也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能难受成这般模样? 温洛泽虽然相信他身体不适是因为旧伤,却不大信他所说的没什么大碍,微微蹙眉。 奥布里也是顶级alpha,五感自然比常人敏锐些,在门外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便也明白了今日的事是什么情况,一时竟不清楚是担忧多些,还是嫉妒多些。 好歹他们俩一人是帝国上将,一人是帝国皇子,又相识这么久了,怎么说也该是他们两个的关系更亲近些。 怎么这家伙什么都肯对温洛泽那家伙说,反倒处处瞒着他呢? 第10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0 云子猗状况好些了,便和温洛泽一起出来打算离开,没想到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就撞见等在外面的奥布里。 “殿下。”云子猗见奥布里的脸色不大对劲,就是猜到他大概是听见了些什么,不知怎地竟有些许心虚,低下头轻轻咳了声,“今日多谢殿下,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真的吗?”奥布里一挑眉,嘴角耷拉着,显然是心情不大好的模样,“上将就只有这一句话要对我说吗?” 这话中的意思,便是刚才他们所说的那些,他全都听到了。 “我……”此处没有旁人,云子猗又是刚刚从剧痛中喘过气来,状态比较松弛,闻言不自觉露出一点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只是怕殿下担心。” 奥布里骤然间被他的笑意晃了神,脸颊竟不禁有些发烫,抿了抿唇,别过脸,语气也软下来两分:“那你就能告诉他啊,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他是吧?” 半点儿不顾温洛泽还在旁边站着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温洛泽依旧是温和含笑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被他这话影响分毫,只是语气中隐隐带了点刺,“毕竟我与子猗是熟识,子猗有什么事先来找我帮忙,也是应该的。” 奥布里听着他这话,怎么想心里怎么难受,皱着眉头,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这件事若是知道的人太多,怕影响不好。”云子猗叹了口气,神色中透着些许恳切,“今日的事,还望殿下能帮我保密。” 奥布里知道云子猗身处的状况,自然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原本也没打算向旁人透露此事,本来想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今天很是憋屈,答应的话都到了嘴边,说出口的却是:“我帮你保密,你要怎么报答我?” “殿下想要我怎么样?”云子猗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道。 奥布里这话已经算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偏偏自己真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此事绝不能现在被传出去,会被他威胁也是无可奈何。 “没记错的话,你是每周四休息对吧。”奥布里原本也是随口一说,闻言还想了想,才说道,“那你下周四来我家,单独教我两招,行不行?” 云子猗没想到对方的条件就这么简单,稍稍松了口气,点头答应:“这没问题。” “我可没说这就结束了啊。”奥布里忽地笑起来,露出一点尖尖的小虎牙,只看外表依旧是活泼天真的模样,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可爱了,“万一我以后还要什么事找云哥呢,云哥不会拒绝我吧?” 奥布里想着,既然如今有了云子猗的把柄,或许可以考虑与对方联手的事。 虽说皇位上那老头子如今再看不惯他也干不掉他,但屈居人下多少低人一头,他从前没什么感觉,今日见云子猗和联邦元首走得这么近,突然就有些在意了。 云子猗也和那老家伙不睦已久,突然和温洛泽这般亲近,不会是动了去联邦的心思吧? 且不说自己对他有没有兴趣,云子猗这样的人,怎么说也不能让对方跑到联邦去。 既然如此,或许他回头可以试着与云子猗联手,早些处理掉皇位上的那老家伙,届时自己做起事来少了些掣肘,云子猗也没有离开帝国的理由了。 奥布里起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时没有半分心里负担,毕竟若不是他处处防范着,手上的权力又已能与老皇帝势均力敌,那家伙大约早就除掉他这么个狼子野心的存在了。 权力之争中哪有什么亲情,哪怕是亲兄弟,亲父子,也能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死我活。 云子猗不知道奥布里打的什么算盘,斟酌片刻,谨慎答道:“若是不过分的事,殿下有需要,我自然不会拒绝。” “我们下周四再说。”奥布里粲然一笑,露出的一点小虎牙可爱至极,一双翠绿的眸子弯起弧度,金色发丝在灯光下越发灿烂得晃眼,“云哥可不要失约哦。” 云子猗垂下眸,轻轻点了点头:“自然不会。” 奥布里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温洛泽轻轻握上云子猗的手,语气中满是歉意:“抱歉,是我没注意到他刚才竟跟在后面,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云子猗摇摇头,弯眸浅笑,“今日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若不是有你在只怕要更麻烦呢。” 何况……以他这些日对奥布里的了解,或许对方想找他办的事,也不见得会让他难以接受。 温洛泽原本也不是真心愧疚,不过是这样说一句装装样子,博取对方的好感罢了,见对方非但没有半分责怪自己的意思,还对他十分感谢的模样,放下心来。 “你接下来是打算怎么样。”温洛泽问道,“回去训练吗,还是今日先回家好好休息?” “回训练场就好,我已经没事了。”云子猗笑笑,他这道旧伤只是发作时难受些,一般熬过去这阵子痛意就没什么事了。 “好吧。”温洛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刚要和他一起回训练场,忽地看了一眼时间,又笑起来,“真是不巧,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要不还是先一起去吃个饭吧?” 云子猗也含笑点头,答应下来:“好。” —— 第二周休息日,云子猗如约去了奥布里的私人宅邸。 奥布里和老皇帝的关系早已水深火热,自然不可能在帝国宫殿里住着,早早搬了出来。 “云哥!”奥布里一直在家等着,云子猗一来,立马就开了门,笑盈盈地打招呼道,“可算是来了,等你好久了。” “殿下。”云子猗稍稍颔首算见了礼,踏入房门,被奥布里领着在沙发上坐下,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有了奥布里之前那些话,云子猗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对方真是请自己来陪他训练的。 奥布里也不和他打哑谜,笑着开口,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第11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1 “云哥,陪我造反吗?” 云子猗:“……?” 这是能直接说的吗? 奥布里并不意外他的惊讶,看着一贯清冷通透的人眸中覆上几分迷茫,反倒笑意愈浓:“哎呀,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不过分……吗? 见他这般云淡风轻且理直气壮的模样,云子猗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认知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良久,云子猗开口问了一句。 他们两人如今还是相识未深的状态,奥布里怎么就突然想到拉他一起造反了? “因为我手上有云哥的把柄了呀。”奥布里笑嘻嘻地开口,神色平静,语气也理所当然,好像不过是在和云子猗聊些家常小事,而非威胁对方与自己一同谋反。 “身上有这样严重的旧伤,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云哥的上将之位怕是不保吧?” 云子猗撩开眼皮瞥他一眼,眸光微冷。 奥布里却毫不在意他冰冷的目光,反倒还凑近了些,伸出手,指尖触上云子猗心脏旁边一点的地方,缓缓画着圈,翠绿的眼眸中带着种天真的探究之意:“要是我没看错的话……是在这里?” 云子猗不舒服时,会下意识捂上这里。 这也确实是云子猗的暗伤所在之处。 饶是云子猗脾气再好,也不喜欢被人这样威胁的感觉,眸色愈沉,一开口,语气也冰冷:“你是在威胁我吗?” “怎么会呢,云哥。”奥布里亲亲热热地凑到云子猗面前,也不知怎地,情不自禁地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语气甜得像是在撒娇,“我这不是仰慕云哥已久,才想着和云哥合作嘛。” 奥布里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借机威胁,逼迫云子猗与他合作,谋夺皇位的事实。 老皇帝亚尔维斯如今刚过200岁,若奥布里要等到他死了再继位,在人均寿命逼近300岁的星际,只怕还要等上许久。 何况二人名为父子,关系却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甚至你死我活的地步,非但奥布里心怀叵测,老皇帝想除掉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等到那时候,不知道要出什么变故。 几十年的光阴,奥布里也不敢确保自己就没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你都想要我做些什么?”云子猗思索片刻,开口问道。 “云哥如今可是全民偶像级别的人物。”奥布里舔了舔唇,忽地有些干渴,心头也窜起莫名的火热,“只要能得到云哥的支持,我相信全帝国的人都会站在我这边吧?” 他这话说得多少夸张了些,不过虽说不至于全帝国的人都会因为云子猗而支持奥布里,但有云子猗的名声在,确实会让奥布里的声望提高不少。 何况云子猗手中有兵权,若是真的刀兵相向,他的偏向无疑是有决定性作用的因素。 就连他自己本身也是有极强战斗力的顶级alpha,若是要攻入帝国宫殿,他一人就能抵大半守卫。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云子猗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局势,“若是我现在就明目张胆地站在你这边,皇位上那位会做何反应,你应该想得到吧。” “若是云哥愿意站在我这边,也不怕他狗急跳墙。”奥布里说着话,身体也越发燥热,起初还只以为是与云子猗谈合作兴奋所致,这会儿终于缓过劲来。 他的易感期怕是要来了。 奥布里此刻和云子猗离得太近,鼻尖缭绕着对方身上的翠竹清香,心跳得飞快,脑海中都有几分混沌了,只觉得无比干渴,尖锐的牙齿阵阵发痒。 想咬他…… 咬破他的腺体,饱尝一番那股清幽的竹香,也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其中,让这个平静如水,又冷漠如冰的人沾满自己的气息。 谁让这人总对自己这般冷淡,连个笑容都欠奉。 分明他对温洛泽那家伙的态度还好些。 他昨天旧伤发作时,似乎都疼哭了。 若是自己咬破对方的腺体,能不能也逼他哭出来呢? 奥布里翠绿的眸子染上一分墨色,无意识般一下下舔舐着唇瓣,干渴之意愈甚。 无名的燥热火气一点点蔓延上大脑,将仅存的理智一点点焚毁。 “殿下?”云子猗显然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微微蹙起眉,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云哥说不过分的要求都不会拒绝我,对吧。”奥布里舔了舔唇,向来清脆阳光的少年音,此刻只剩一片沙哑,“我现在就需要云哥帮忙,云哥帮帮我,好不好?” “帮你什么?”云子猗虽然看得出奥布里状态不对,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没经历过易感期,因而并不知晓对方异常的原因。 “我有点不舒服,云哥陪我回房间,可以吗?”奥布里到底还存着一线理智,自知打不过云子猗,低声诱哄道。 云子猗见他脸色烧红,确实像是生了病的模样,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呀。 奥布里别过脸,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翘了翘唇角。 是太笨了没发觉,还是自恃武艺高强,才失了提防之心呢? 云哥明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这可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哪里知道,云子猗其实只是不清楚易感期的状况而已。 只是回房间而已,奥布里还想和自己联手对付老皇帝,应该不会对他做些什么。 云子猗这样想着,可哪想到他刚将奥布里扶到床上,就忽地被对方攥住了手臂。 明明是在“病中”的奥布里,力气竟比平时还要大些,同为顶级alpha,云子猗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就挣脱他的禁锢。 下一瞬,床边竟忽地冒出一截手铐来,锢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12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2 金色镣铐锢在雪白的手腕上,无端透出种绮艳旖旎。 “云上将这样的人物,怎么就半点儿警惕心都没有呢?”奥布里缓缓舔舐着唇瓣,呼吸越发粗重,“这个时候的alpha,还能需要什么帮助呢?” 这个词对云子猗而言多少有几分陌生,闻言只是缓缓眨了眨眼,在记忆中翻找与之相关的片段。 奥布里看着他茫然的神色,不自觉笑出声来。 原以为他只是冷淡而已,没想到还真是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啊。 “你要做什么?”云子猗看得出对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但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压在床上的状态,多少令他有些不安,一双湛蓝的眸中浸满了寒意,冷声道。 “就是想让云哥帮帮我而已。”奥布里几乎也已忍耐到了极限,俯在云子猗身上,炽热的气息几乎要点燃对方的微凉,“不可以吗?” 他生了一副极无害的面孔,阳光,可爱,哪怕在说这样的话时,也是极无辜可怜的语气,一时不慎就要被他骗了过去。 云子猗此刻也只对abo的生理知识有了点大概的了解,只是在原主记忆和系统传给他的资料中,alpha这时都应该靠抑制剂或是omega,奥布里找上他这个alpha算是怎么回事? 但云子猗此刻被禁锢在对方床榻上,那手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便是顶级alpha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分毫,人为刀俎之下,也只能为人鱼肉。 至少表面上,只能如此。 但突遭如此变故,哪怕是云子猗,情绪也多少有点起伏,泪失禁buff的影响下,便不自觉红了眼眶,又有几分落泪的冲动。 奥布里看着他通红的,泛起泪光的眼眶,眉梢轻挑:“云哥这是怎么了,被我气哭了吗?” “少废话。”云子猗自然是不想在此时哭出来,可一开口,鼻尖就止不住的发酸,只好又闭上嘴,不再多言。 却还是露了一分呜咽之意。 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家伙,竟是遇事就要忍不住流眼泪的小哭包吗? 奥布里不禁觉得好笑。 难不成他平时对自己这般冷淡,也是怕多说几句话就会不小心哭出来吗? 全然忘了他昨日才刚亲眼看见,云子猗与温洛泽相处时还能言笑晏晏。 “那我就当云哥默许了哦。”奥布里又舔了舔唇,拨开云子猗散在床榻间的银色长发。 还没等云子猗反应过来,空气中便溢满了柠檬汽水的香气。 得偿所愿,奥布里禁不住有些目眩神摇。 因而也未曾发觉,云子猗那只带着镣铐的手,不知何时被他藏在了枕头底下。 到底是这个时期的顶级alpha,浓郁的柠檬汽水香溢满了整个房间,将云子猗包裹其中,浓烈的排斥反应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自己的信息素似乎是个特例,哪怕同为alpha,也不会对他产生半点儿排斥之意。 但奥布里的信息素却不同,就算他的信息素也不是攻击性太强的类型,浓郁到这般程度,已经足以让云子猗产生排斥反应了。 何况……还不只是闻到而已。 颀长的脖颈后,渗血之处散出的竹香气之中,也掺上了柠檬汽水的味道。 这样的刺激之下,云子猗的泪水流得也更厉害了。 “怎么现在就哭成这样?”奥布里终于舍得松开他,嗓音暗哑,单手解开了自己衣衫的系扣,扔到一边。 “可还没结束呢。” 他原本的设想确实仅此而已。 哪想到止于此,竟半点儿没有缓解他的欲念。 心头那把火,反倒愈燃愈烈了。 云子猗知道他想做什么。 毕竟两人紧贴着,哪怕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感受到他的身上的温度。 “我难受得很,云哥帮帮我嘛。”奥布里依旧是撒娇请求的语气,却没有等对方回答的意思,手已经三两下脱掉了自己的衣衫。 而后又去扒云子猗的。 他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简薄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便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锁骨肩胛都如精雕细琢出的一般,泛着浅淡的粉,漂亮得不可思议。 奥布里才看了一眼,便恍了神,热意冲上头顶,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鼻尖忽地一阵发热发痒。 下一瞬,一点鲜妍的红便落在了细腻的肌肤上,染脏了那片干净的血。 竟然只是看着就流鼻血了…… 奥布里暗恼自己太没出息了些,慌忙收回手捂住鼻子,拿起自己扔在一边的衣服擦拭鼻血,一直钳制着云子猗没有被锁住的那边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不过这么一瞬间的疏忽,变故陡生。 奥布里刹那恍惚之间,天旋地转。 原本在他身下无力落泪的云子猗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上的镣铐,趁着这片刻空档就将他反压在身下,将他的双臂按在头顶,死死箍住。 银发蓝眸的美人泪痕未褪,眼尾还泛着云霞般的红,伤口未愈,还缓缓往外渗着血。 分明是这样凄美可怜的模样,偏偏神色清冷,眉目淡淡,如山尖皑皑的一点雪,透着令人触不可及的寒意。 “殿下。” “我不是你可以掉以轻心的人。” 第13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3 奥布里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忽地笑了出来。 是,是他掉以轻心了。 他怎么会以为面前这个人,在这样的状况下,真的就会束手就擒,流着泪任他摆布呢? 就算一时被缚,云子猗也该是龙困浅滩,而非真正乖顺。 他曾用阳光无害的外貌骗过了那么多人,有朝一日,竟也被旁人无力落泪的模样骗了过去。 奥布里的目光缓缓在云子猗身上逡巡过一周,某种是近乎狂热的痴迷爱恋。 真是……太有趣了。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个人无聊呢? 分明这世间都找不出更有趣的人了。 奥布里从前看着云子猗冷着一张脸时很是烦厌,此刻看着他一身凌乱狼狈,却依旧眉目清冷的模样,只觉得心痒,一片火热。 这样的痒意和热意又随着心跳时泵送的血液,一寸寸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为面前这个人发热发痒。 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合他心意的人存在。 “云哥想对我怎么样呢?”奥布里被人这样压制着,神色间竟没有一分恐惧惶然,反倒还隐隐跃动着期待,“若是想报复,何不像我刚才对你那样对我呢?” “我可是求之不得云哥报复我呢。” 云子猗垂眸片刻,缓缓撩起眼皮,湛蓝的眸中一片沉静如水的漠然,既不见反客为主的快意,也无一分恼怒。 似乎刚才被压制在身下,最敏感脆弱的地方都被同为alpha的人咬破,这样在旁人看来应该极为屈辱愤怒的事,对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就算一时被人拉入凡尘,他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天上月。 谁都玷染不了他的澄澈空明。 “殿下若是还想合作,以后可就别再做这种事了。”云子猗淡淡说了句,眉目间并无愠怒之意,似乎只是句寻常告诫。 今日的事确实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且不说类似的事,他从前就经历过更过分的,奥布里是何等恶劣的人,他也在与对方相识之初就有所了解,今日来这里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因而对此并不意外。 若说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就是在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中,alpha易感期时似乎应该让omega帮自己纾解,或是靠一些药物压制,怎么会盯上自己这个alpha? “可是云哥好甜呢。”奥布里盈盈笑起来,翠绿的眸子弯成新月般的弧度,语气也是甜腻腻的撒娇,“不如我下次再咬云哥的时候,云哥也咬回来,就当我们两个扯平了,好不好?” 云子猗冷冷睨他一眼,银色长发都映出一痕寒光。 他怎么觉得自己就算是咬回去,对于这家伙而言也不算是报复,反倒更像是种“奖励”呢? 但对方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云子猗没打算此刻和他撕破脸,他们俩若是斗得两败俱伤,得意的只有如今皇位上那人。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至少能让他在这段关系中不是全然被动。 云子猗将奥布里全然束缚在床上,确定对方无法挣脱后才放心离开。 奥布里被牢牢绑缚着,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云子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地离开的背影,神色间是种说不出的痴迷。 是他从前糊涂了,分明这样的冷淡才与这个人最相宜。 哪怕是此刻这般被动的,任人宰割的状态,奥布里神色间竟也看不出什么慌张担忧的意味,似乎也不打算挣脱束缚,泰然自若地躺在床上,甚至还有心思回味一番刚才那一幕。 雪白的肌肤,颀长渗血的脖颈,柔软的银色长发,还有那双不住落泪的湛蓝眼眸。 甚至连他的唇齿间,似乎都还残留着那时纯粹而浓郁的竹香。 奥布里从来都知道,自己是有些疯的。 有那样一位“父亲”的存在,奥布里自幼便在水深火热之中长大,本该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姐妹,于他而言却一个个都如豺狼虎豹一般,对这个威胁极大的,身为顶级alpha的兄弟忌惮无比,屡屡下手。 奥布里活到今日不过数十载,可这数十载中无一日不是走在刀尖上,已经不知多少次命悬一线了。 而他那位可笑的父亲,却觉得自己的这些孩子自相残杀于他而言无疑是件好事,便任由他们互相残害,甚至偶尔还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是那人孩子中唯一的顶级alpha,自然从出生开始就是众矢之的。 也是老皇帝最忌惮的存在,处处打压着他的成长。 许多次他刚在兄弟姐妹手上死里逃生,就又遭到了自己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下的黑手。 可惜那个愚蠢又贪婪的家伙没有料到,他的这些打压并没有使自己一蹶不振,甚至死在手足相残之中,反倒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直至最终,奥布里屠戮尽了无一不想要他性命的兄弟姐妹,将闪着寒光的刀锋冲向了皇位上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的人。 等老皇帝反应过来时,奥布里早已不在他掌控之中,甚至已经成为了能威胁到他地位与性命的人物。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自然没人教奥布里该如何像正常人一般感受和表达情感。 难得遇到一个让他无比感兴趣的人,也只会威胁,强迫与掠夺。 可与他从前的无往不利不同,这一次遇到的这个人竟然能轻易让他忘记警惕,沉沦其中,只待他一时疏忽,顷刻间便反客为主,扼住他的命脉,将他压制在身下。 甚至于此时…… 奥布里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云子猗离开时清冷无情的身影,缓缓舔舐过唇瓣,兴致盎然。 对方只怕还在他家里寻找他的把柄吧? 啧,这倒是他疏忽了。 奥布里的私宅防护严密,极少有人能够进出,今日云子猗来访时,他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并没有刻意清理隐藏过什么,家中只怕有不少能被称之为“把柄”的东西。 不过…… 奥布里幻想了一番自己和云子猗同样手握着对方的把柄,互相威胁却又合作无间的模样,勾起一点兴奋的笑意。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呢。 第14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4 云子猗留存了一些奥布里构陷手足,意图谋反的证据后,便回了那间房间。 “云哥回来啦。”奥布里笑着露出一点虎牙尖尖,与满屋子的柠檬汽水香气极是相宜,“唔,去了这么久,应该找到了不少东西吧?” 云子猗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垂眸乜他一眼,竟也勾起一点笑意:“是啊。” “如今我与殿下,可算是彼此彼此了。” 不过是些许笑意,竟又轻易晃了奥布里的眼,再度唤起他不过是刚刚收回的痴迷神色。 “是吗?”奥布里笑得灿烂,眉眼弯弯,“那还真是荣幸之至呀。” 云子猗并不意外他的淡定,歪了下脑袋,俯身凑近。 倾落的银色长发便拂上了奥布里的脸颊。 发梢抚过肌肤,又惹得奥布里一阵心痒。 真可惜。 奥布里看着云子猗恢复规整的白色衬衫,目露惋惜。 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呢。 “殿下倒是不怕。”云子猗伸出手,微凉的指尖缓缓划过奥布里的脖颈,分明是含笑的神情,话语中却隐隐含着威胁之意,“我若是现在杀了你,再将殿下谋逆的证据昭告天下,想来也是大功一件吧。” “上将要这样做吗?”奥布里立马配合地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语气惶然发颤,连称呼都改了,“罢了,能死在云上将手上,也算是我毕生之幸了。” 云子猗看着他配合自己演戏,不知怎的,竟也觉得有些好笑,缓缓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云哥舍得吗?”奥布里却又忽地笑起来。 他之所以能如此淡然,就是知道云子猗不会杀他。 毕竟就算真帮那老皇帝杀了他,那家伙也不会对云子猗多几分信任,甚至可能会更忌惮他的能力也说不定。 云子猗被老皇帝猜忌那么久,如今天下太平,一切相安无事,倒也还过得下去。 可不过是暂时蛰伏的虫族一旦再有动作,战火燃起,一切可就都不好说了。 一旦云子猗上了战场,以老皇帝那种性子,定要在他背后使些伎俩。 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还是帝国百姓,对于云子猗而言,和奥布里合作都是他此刻最好的出路。 奥布里不觉得云子猗这样聪明的人会看不清这一点。 云子猗也确实没有真的想要他的性命,不过是为接下来的谈判做铺垫罢了。 “其实这样想想也不错。”奥布里歪着脑袋,璀璨耀眼的金发轻晃,语气甚至有几分欢欣与可爱,“现在云哥手里也有了我的把柄,合作起来就更是亲密无间了吧?” 若是在能互相威胁的情况下,云子猗依旧愿意和他合作,那他们之间的合作就不再出于自己一厢情愿的胁迫,而是彼此试探又认可之后的双向奔赴。 “没办法。”云子猗坐在床边,分明刚经历了今日的种种,神色却是奥布里极少见的柔软含笑的模样,“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毕竟哪怕他离开帝国去了联邦,也不过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战火袭来时,依旧会波及帝国的百姓。 甚至若是连他都不在了,帝国人民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能不能等到联邦伸出援手都不好说了。 奥布里虽说也不算什么好人,至少也比那老皇帝好上许多。 哪怕是在系统给他的剧情中,奥布里也一直反对老皇帝在战争时暗动手脚,还曾暗地里对前线的云上将伸出援手。 可惜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援手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至少和奥布里合作,届时陷入战火中时,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奥布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着对方这话,心跳又莫名加速起来,兴奋激动甚至不逊于啃咬对方脖颈时的感觉。 “我只想和云哥在一起。”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暧昧,比起合作密谋,更像是另一种人生大事的许诺。 “那就,合作愉快。”云子猗一早知道这人疯疯癫癫的,也不在意他这意味不明的话,神色平淡地继续说道。 “云哥还真是冷漠。”奥布里的神色似乎有些委屈,可对于他一贯的性子而言,正是因为不在意对方的冷漠了,才会将这种话宣之于口。 云子猗轻笑了声,淡淡瞥他一眼。 自己刚做了点什么事不知道吗,竟还能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他在缺少常识,也知道同为alpha,奥布里对自己做这种事是多不应该的。 “哎呀,我错了还不行吗?”奥布里软声撒娇道,“云哥就饶我一回嘛。” 反正肯定还会有下一回的。 云子猗微微挑眉,目光在奥布里身上扫了一遭,笑了下,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殿下这是易感期到了吗?” “是呀。”奥布里刚被放开,就立马蹭上去,神色可怜的不得了,语气也无比委屈,“真的好难受呢,我们都是合作伙伴了,云哥总不能扔下我不管吧?” “怎么帮你?”云子猗刚才问过系统,易感期不好好处理的话,后果还是挺严重的,“我去帮你找医生来,还是拿抑制剂?” “抑制剂用多了对身体不好呢。”奥布里知道云子猗在这方面有些青涩,哄骗道,“云哥以后也少用这东西,下次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呀。” “哦。”云子猗倒是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也不希望自己的身体情况再因为什么缘故恶化,还真把他这个话放在了心上。 哪怕明知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已经是合作伙伴了,互相手里又都有对方的把柄,至少比其他不明来历的人可靠些。 又同在帝国,有什么事互相照应起来也方便。 “嘿嘿。”奥布里见他答应,越发欢喜,却也没忘了当务之急,握住云子猗的手,抚了抚他细嫩的手背,拇指在他掌心里打着转。 “云哥先陪我去一趟浴室,好不好?” 第15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5 进入浴室后,云子猗才知道奥布里的盘算。 “云哥不帮我的话,我一个人真不行的。”奥布里那张无害的脸还是太加分了些,用那样恳切的,可怜的模样盯着他时,连云子猗都有一瞬恍神。 耳畔似乎依稀听见一句。 “我没有先生,可什么都做不了。” 先生…… 现在再想起这个称呼,似乎已恍如隔世。 可不就是隔世吗,距他那时跟祁尧回京,已经过去近百年了。 近百年,这样久的时间,比大多数凡人的一生还要漫长。 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云子猗此刻看着奥布里,却总不自禁联想起祁尧来。 他们似乎也确实是有些相似的人。 都是有些表里不一,偏又很会装巧卖乖的家伙。 只不过真正亲近起来之后,祁尧对他便是极好的了,虽然也做过一些过分的事,可如今想来,终此一生,在日常相处的生活里,云子猗都是更多被照顾的那个。 虽然也有他身体状况比较差,加上系统的病弱buff,在那个世界的一辈子都时不时吐血的缘故,但他的学生们待他,也确实是极好的,无微不至,处处贴心。 甚至怕他离开时寂寞,生死相随。 其实也不止第一个世界,开始做系统这些所谓的任务之后,所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是这样的。 “他们”都会陪他走完一生,而后追随他一起离开。 就好像……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他而来。 “云哥?”奥布里见云子猗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回神,才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没有。”云子猗垂下眸,许是由于刚才莫名的联想,再看向奥布里时,冷淡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一分。 他对自己看着长大,又陪他度过一生的孩子终究硬不下心肠来,哪怕只是些许既视感,也足够他心软一分。 奥布里触及他这一瞬的目光,心头竟也不禁微动。 他对面前这个人,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更感兴趣些。 可又好像不止如此。 不只是感兴趣而已,从一开始,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就对他格外心动。 明明总在告诉自己这人的性子无趣,不认可他冷淡的神情和态度,却又总情不自禁地主动贴上去。 就算是也有与对方结为盟友,共谋大事的原因在,但奥布里骗不过自己。 甚至偶尔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和云子猗结盟才去刻意亲近对方,还是结盟也不过是他亲近对方的理由之一。 奥布里原本以为是前者,但一日日这样相处下来,仔细想来,却又似乎更像是后者。 他就是无比喜欢这个人,甚至为了接近他不择手段。 只是……可惜了,现在还不能真的对他做些什么,只能占点便宜。 不过来日方长嘛,他们如今已是盟友,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利益,也有着极长远的以后,总会熟悉亲近起来的。 —— 云子猗离开奥布里的住处时,已经很晚了。 因为后来大半时间都是待在浴室里,就算没有特意进入浴缸,云子猗的衣服也都湿透了,离开奥布里的私宅时便换了一身对方的衣衫。 云子猗的身形比奥布里清瘦些许,身高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差别,虽然还是与他来时如出一辙的,简单的白衬衫配西装裤,可奥布里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也显而易见的有些不合身。 因而他刚回到家时,就被一直偷偷监视着他的温洛泽发觉了不对劲。 仔细一看,他回来时所穿的衣服果真跟出门时不是同一套。 温洛泽眸色一沉,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知道今日云子猗算是被胁迫去找奥布里的,奥布里那家伙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因而他对此事也格外关注,却也没想到对方回来时连衣服都换了一身。 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连衣服都换了一身呢? 温洛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差到了何等地步,只顾着一寸寸逡巡过云子猗的身体,试图在对方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云子猗回来前自然早已整理好了自己的状态,长发早早就干了,被红晕浸透的肌肤,此刻也恢复了一贯的雪白清冷。 可饶是如此,还是被温洛泽寻到了破绽。 那头银色的长发璀璨,与灯光辉映着,将监视器放到最大最大一寸寸查探时,几乎要刺痛温洛泽的眼。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有一时半刻移开目光。 温洛泽细细查探之下,到底还是瞥见云子猗颈后的些许痕迹。 好,奥布里这家伙还真是好样的…… 倒是他掉以轻心了。 第16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6 云子猗回到家之后歇了一会儿,也觉得脖颈有些不适,便将长发扎起,对镜查看起来。 这家伙还真狠,都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在渗着血。 不过也是云子猗在这方面缺点常识,不然他会知道,奥布里对他做的那些事,他如今的状况,已经是最轻微的反应了。 除了在满屋子柠檬汽水香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哪怕同为alpha,他对奥布里的信息素也几乎没什么排斥反应。 云子猗自顾自地处理着伤口,并不知道有人正通过光脑,远程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将长发束起之后,白皙颀长的脖颈便全然展露在外。 颈后那处渗血的伤口更是一览无遗。 那样鲜妍的色彩落在雪白的肌肤上,狠狠刺痛了温洛泽的双眸。 他当然不可能相信奥布里只是留下这一道伤痕,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大约是旁观者清,前些日他们在训练场撞上时,温洛泽就将奥布里对云子猗的兴趣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旁人的心思一眼便能看透,偏偏又在自己的事情上当局者迷,哪怕在发现云子猗脖颈处的伤口后气得近乎发怔,依旧只以为自己是因为“领地”被侵占才心生愠意。 云子猗这一日也累了,折腾那么久不说,还和奥布里商议了日后如何联手对付老皇帝,初定了大致计划,回家后又操作着不熟练的星际科技,将从奥布里那里拿到的各种证据备份。 弄完这些,才终于放下心上床休息。 温洛泽看着他所做的一切,那张在云子猗面前一贯温和含笑的脸,此刻却冷若冰霜。 看起来……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他还真想知道呢。 —— 那天之后,云子猗刚回到往日繁忙又有条不紊的生活没几天,就又有了新的任务。 帝国第十四星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对方似乎是星际间最知名的星盗组织“银砾”。 银砾的首领名为雷尔夫,也是难得的顶级alpha,身手不凡,操纵机甲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他的机甲启明也是在全星际间都闻名的顶尖机甲,更有一支堪比国家正规军的,无比忠心且强大队伍。 联邦和帝国许多年来都曾围剿过这队星盗许多次,最终却都铩羽而归。 上一次与银砾交锋时,云子猗还在战场上,并没有参与那次行动。 近来无战事,云子猗也相对清闲些,恰逢银砾有所行动,便被老皇帝遣去与银砾交手。 云子猗对银砾倒没什么恶感,只是也不好当众抗命,加上对雷尔夫此人有点兴趣,也想会会对方,便欣然应下这个任务。 在原主的记忆和系统给他的剧情中,银砾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不算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存在。 相反,被银砾盯上的目标通常都是为富不仁的富商,或是贪污受贿的官员,劫富之余,也时常有济贫之举,算得上是侠盗。 甚至有不少人都对银砾和其首领雷尔夫颇为追捧。 就连剧情里那场和虫族的战争之中,雷尔夫也不曾有过趁火打劫之举,而是和所有人类一起抵抗虫族的入侵,一定程度上也为帝国拖延了不少时间,这才等到了联邦伸出援手。 正因此,云子猗对这个人的观感也是不亚于温洛泽的。 云子猗领命前往第十四星时,奥布里也提出想一起去看看,却被他拒绝了。 “殿下还是留在首都星为好。”云子猗目露郑重,认真道,“若你我同时离开首都星,于大局无益。” 奥布里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俩可是意图谋逆的,皇位上那位也对他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若是突然一起离开去往十四星,云子猗还带着兵,一来容易打草惊蛇,二来也对他们的计划和布置不利,甚至还有被人趁虚而入的风险。 他只是有些舍不得了。 云子猗的生活十分规律,只要奥布里想见到对方,随时都能找到他,可一旦去往十四星,要对上的还是赫赫有名的银砾,就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了。 奥布里甚至不敢去想,这么久见不到云子猗,自己的生活要灰暗无趣成什么模样? 却忘了在他和云子猗相识前,已经这样过了几十年,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奥布里还能提上一句想和云子猗一起去,温洛泽却连说出这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一旁相送,眸中流露出些许担忧:“雷尔夫这人不简单,你要小心。” “自然。”云子猗视他为好友,听到好友对自己的关心,神色也温和了些,含笑点了点头。 说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实打实的上战场,对上的又是这般有名的人物,还有些期待呢。 另一边,第十四星,银砾的临时基地中,雷尔夫也收到了帝国即将派兵来围剿的消息。 “那家老家伙都200岁了吧,怎么还这么不消停?”雷尔夫摩挲着光脑的边缘,瞥了一眼那封急报,才看了两行便轻蔑一笑。 帝国已经对银砾派了多少回兵了,回回碰壁,损兵折将,竟然还敢来。 可又往下看了几眼,神色间的轻视之意渐退,凝重之余,还燃起几分兴味。 这次领兵的人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帝国上将,云子猗? 他倒是早想会会这人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些年来围绕在云子猗身上的光环太多,罕有的顶级alpha,世间无出其右的天才,闻名全星际的冷美人,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谁又能不对这样的人产生兴趣呢? 可惜上一次来帝国时,没能见到他。 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了在帝国的目标,终于能见到这个人了。 雷尔夫看着急报中的“云子猗”三个字,暗红色的眼眸弯起,兴奋地舔了舔唇。 还真是期待啊。 第17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7 雷尔夫原以为自己把期待值拉得太高,见到真人时或许会觉得失望。 却没想到,对方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惊艳。 星盗不讲什么先礼后兵,反倒更擅长“乱而取之”,趁帝国的星舰刚登陆第十四星,还未来得及整顿时,便出兵攻来。 启明对上云子猗的机甲明玕,哪怕是在己方准备充足,主动出击的情况下,依旧没能占了上风。 甚至还能在与他交手的同时,迅速稳住战局,远程指挥其他帝国士兵。 云子猗来到这个世界已有数月,自身天赋卓绝不说,又有原主的记忆和经验帮衬,早已熟悉了操纵机甲战斗。 而论起战斗经验来,修真界的刀光剑影比起星际而言,亦是不遑多让,云子猗在打出仙君的威名之前,也曾是刀尖舔血活下来的。 哪怕对上同为顶级alpha,同样威名赫赫天赋卓绝的雷尔夫,也不曾落了下风。 甚至还能一心二用,一边坐稳军中的定海神针,确保士兵们不会在突遭袭击的情况下陷入慌乱,一边在与雷尔夫的交手中一点点夺回主动权,最终甚至稳占上风。 雷尔夫的激情和血性也在这样难得的,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彻底被激发出来,暗红的眸泛起血色的亮光,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舐过下唇。 果然是极难得的对手,半点儿没有辜负他的兴趣和期待。 云子猗隐隐感受到对方似乎逐渐沉浸在了战斗之中,甚至有些上头失去理智的倾向,便也和他玩了一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避其锋芒,转攻为守,将战斗的节奏放慢了下来。 兵者诡道这一手,两人都玩得极是熟练。 对方的攻击果不其然越发猛烈起来,像是在逼迫云子猗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云子猗在机甲内,似乎在与雷尔夫的对战中逐渐落了下风,却已经将对方带入了自己的节奏,虽是防守为多,在这种情况下倒颇有以逸待劳之效。 他还是军队的统帅,自然不能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对手身上,还要分出神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整个战局收入心底。 这是两军交战,是实打实的战场,而非两人单挑的训练场,战局中的每一支队伍,甚至于每一个士兵,都不应该被轻视。 而此刻沉浸在与云子猗的对战中,越发热血沸腾的雷尔夫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一点。 云子猗招架雷尔夫进攻的同时,已然不动声色地将战局布置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银砾一方作为主动出击的一方,自然以为主动权在他们手中,对手能稳住战局就已实属不易了,更遑论回击,加之作为统帅的雷尔夫没有下达什么指令,自然依旧按照一贯的战斗方式继续进攻。 银砾一贯的战斗方式,是速战速决,趁对手防备不及时迅速出手进攻,往往能一击制胜,迅速使敌溃败,此后的种种便如风卷残云,将敌军一扫而光。 虽说这样的战法已经用了许多次,但架不住雷尔夫次次部署得当,又有他摧枯拉朽的战斗力做先锋,总能轻易撕破对面的防线,颇有万夫不当之势。 但这一次,作为最主要战力的雷尔夫被云子猗牵绊了手脚,其实战局被迫拉长的那一刻,银砾一方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雷尔夫到底身经百战,一时的上头劲儿褪去,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劲,面上同样不动声色,却已经在悄悄组织手下们撤退。 却没想到在刚组织好撤退之时,才恍然惊觉,帝国的士兵看似无甚章法,实际上竟早已将一众星盗围困其中,阻绝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雷尔夫首领,是吗?” 雷尔夫在机甲内听到了对方的传话声。 他的对手声线如佩玉相击般清润,语气虽冷淡得无甚起伏,却也无端挠得人心痒。 而下一句话中,却含了一分笑意。 “抱歉,你中计了。” 这一队星盗连同他们的首领雷尔夫都成了云子猗的瓮中之鳖,反抗无果,最终尽数被捕。 雷尔夫原本还试着以强大的攻击力撕破帝国的围剿,突出重围,却被云子猗眼明手快地挡了回去。 最终,雷尔夫是被云子猗亲自俘获的。 见到云子猗本人的瞬间,雷尔夫实打实的又被惊艳了一回。 他早在对这人感兴趣时就看过对方无数训练的视频和照片,却没想到见到真人时,对方的模样远比那些照片和视频还要好看。 绸缎般柔顺的银色长发,一双微冷的蓝色眼眸如璀璨无瑕的宝石,肤色如雪,细腻而柔嫩,眉眼唇鼻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无可挑剔的精致。 有种清冷易碎的漂亮。 若非知晓他是帝国上将,又刚与对方交了手,只怕要以为这人是什么闻名星际的大明星。 那股浅淡却诱人的竹香,在云子猗将特制的手铐禁锢在他手上时,尽数闯入了雷尔夫的口鼻。 “上将好香啊。”雷尔夫见到云子猗后第一次开了口,“可以让我舔舔吗?” 云子猗依旧神色淡漠,不曾为他这话生出半分着恼,那双清冷的眸睨了他一眼,便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 美人好生冷淡。 雷尔夫不无遗憾地想着。 他虽然被俘,心中却无并几分担忧之意,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心猿意马。 一来他们这种人,早在决定做星盗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此早已设想了千百回,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二来,云子猗此次俘获的不过是他们发动急攻时的先遣部队,还有数十万星盗在第十四星的临时基地和其他星系,这些人对雷尔夫的忠诚度极高,若是帝国敢对雷尔夫下手,立马便会引起暴动,后果无法估量。 他能想到这一点,云子猗自然也明白,因而对雷尔夫的淡定并不意外,将人锁好之后,便将这一队星盗打包扔进了第十四星的地牢,身为顶级alpha的雷尔夫则被单独关押起来。 做完布防,在十四星安顿下来之后,云子猗便独身一人去了关押雷尔夫的特制牢房。 第18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8 雷尔夫看到云子猗到来,无精打采的双眸亮了亮,扯出一个有些匪气的笑意:“上将是来看我的吗?” “嗯。”云子猗应了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看大名鼎鼎的银砾首领。” 雷尔夫双手被镣铐锁在身后,却依旧挪到云子猗身边,细细打量着对方,弯眸笑道:“唔,我还以为上将是来关怀手下败将的呢。” 倒是没有半分落败的难堪和恼羞成怒,依旧悠然自得。 “也可以是吧。”云子猗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近,淡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主要是,对你有些好奇。” 倒是直白得很。 雷尔夫磨了下后槽牙,心尖儿止不住的发痒。 与战场上诡诈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过不管是哪一面,都好像正戳到了他心尖上,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聪明得近乎狡诈,实力亦强大无比,就连外貌和信息素的气味都如此合他心意,只是注视着那双湛蓝的眼眸,都让他不自觉心动沉迷。 雷尔夫嗅着身边人浅淡的翠竹清香,呼吸急促些许,心跳都逐渐失序。 完了,他好像真的坠入爱河了。 “上将想知道什么?”雷尔夫挑着眉,唇角噙着笑,眸光中含着一分说不清的暧昧勾引,“让我想想……银砾在第十四星的临时基地吗,还是银砾大本营的位置?” 云子猗撩开眼皮瞥他一眼,依旧神色淡淡:“你愿意告诉我不成?” “我若是向上将投诚,上将会给我个什么名分呢?”雷尔夫歪了下脑袋,语气中透着几分狎昵之意,“这样的嫁妆,应当够换个上将夫人之位了吧。” 没个正形。 云子猗微微蹙眉,神色又冷了一分:“何必在这里绕弯子,有什么条件直说便好。” 雷尔夫落网后的银砾已成了无头苍蝇,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云子猗也是因为对雷尔夫存了一份好印象,又不想大动干戈,劳民伤财,才选择来与对方谈判。 哪想到这人这么离谱,竟调戏起他来。 便是在此道上迟钝如云子猗,都听出了雷尔夫话中的暧昧调戏之意。 “我这话可字字真切。”雷尔夫竟还委屈起来,“我在上将一片真心,上将难道感受不到吗?” 云子猗还真没感受到,见对方似乎没有与他好好谈判的意思,便用光脑打开第十四星的地图,投射出来,预备晓之以理。 “十四星乍一看来地形复杂,但真正能藏起大批军队的地方却不多。”云子猗说着,又在光脑上点了几下,地图上便有几处被圈了起来,“不过就这些地方罢了。” 雷尔夫看着那几个被画圈的地方,眉梢轻挑。 果然聪明。 他这次行动还是太掉以轻心了。 雷尔夫自打进入银砾以来,还是第一次落入这般被动的境地。 他的速攻战术一向无往而不利,却在面前这人手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非但把自己搭了进去,一不小心怕是整个银砾都要被一网打尽。 云子猗见他不语,以为是自己说的还不够明,又将地图上的圈去掉几个,继续道:“这几处要么离十四星中枢太远,要么不利于出兵和布置,应当也不会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吧?” “好了好了。”雷尔夫看着地图上仅剩的两个红圈,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上将心里跟明镜似的,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不想杀你。”云子猗定定看着他,微冷的眼眸都在这样专注的神情中融化了些许,“但也怕你倒向我的敌人。” “上将还真是半点儿都不遮掩。”雷尔夫再度笑起来,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的敌人是谁,联邦吗?” 这样的距离,足够让云子猗闻到他身上醇厚的红酒味信息素,不自觉眯了眯眸子。 他这具身体也不是能喝酒的类型,这酒气熏得他有些发晕。 “怎么了,上将是不喜欢我的信息素吗?”雷尔夫将云子猗的神情收入眼底,恶劣地咧嘴一笑,刻意释放出的信息素立马溢满了整间牢房。 “咳,咳咳……”云子猗被骤然浓郁起来的烈酒气息熏得呛咳几声,脸颊泛起酡红,眼尾也飘上一抹绯色。 竟是被刺激得落下泪来。 “这……”雷尔夫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瞬间有些慌了神,“怎么就哭了?” “咳……”云子猗又咳了声,抹了把颊边的泪水,蹙眉道,“把你的,咳,信息素收,收回去。” 他实在是被呛得太难受了些,连说话都说得磕磕绊绊,透着难以抑制的呜咽哭腔。 雷尔夫却只是收敛了些许,并没有将信息素尽数收回,很是得意地嬉笑道:“哎呀,这就让我发现上将的弱点了。” “还真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云上将竟是个爱哭的美人呢。” 减淡的酒气让云子猗终于能喘过气来,只是依旧被刺激的泪流不止。 可哪怕明知是酒味所致,又有谁能抗拒这样一个强大又清冷的美人在自己面前流下泪来? 雷尔夫甚至有种将对方雪白的脸颊边,不住落下的泪珠尽数舔舐干净的冲动。 只可惜刚刚付诸行动,就被云子猗毫不留情地摁了回去。 “嘶。”雷尔夫动了动脖颈,自顾自地委屈起来,“上将下手好重啊。” 云子猗微微喘着气,修长白皙的手扼住雷尔夫的喉咙,冷声重复道:“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 似乎雷尔夫不照做的话,他真能直接扭断对方的脖子。 “这么凶。”雷尔夫撇了撇嘴,收回牢房中铺天盖地的红酒气息,小声抱怨了一句。 结果云子猗只是冷冷瞥他一眼,雷尔夫就立马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待云子猗缓过劲来,雷尔夫才再度开口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的敌人是谁?” “你猜不到吗?”云子猗却一反刚才的直白,反问道。 雷尔夫听他这么说,便彻底确信了自己的猜想,笑了下,笃定道。 “帝国皇帝,亚尔维斯。” 第19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19 云子猗只是轻轻笑了声,既不答应,也没有否认。 他和雷尔夫之间远没有到可以互相信任的程度,说起这种事时,言语间总该谨慎些,省得被对方留下把柄,招致麻烦。 雷尔夫也不需要他说出口,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上将对我还是不够了解。”雷尔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可看不上那种人。” 亚尔维斯那样的人,但凡了解一分,都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 “是吗?”云子猗的笑意又浓了一分,那双蓝色的眸在神色淡漠时泛着冷意,可笑起来时,就成了溶溶春水,柔和潋滟。 照雷尔夫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云子猗是信他这话的。 劫富济贫的侠盗和那老皇帝实在不像一路人。 但他该说刚才已经说了不少,这会儿不是他说话的时候,该好好听听对方怎么想的才是。 “不过我虽喜欢上将,上将也得让我知道,跟着你,我能有什么好处。”雷尔夫歪了下头,银灰色的头发在白色灯光下,倒和云子猗纯粹的银色发丝很是相似,“上将连个夫人的名头都不肯给我,叫我怎么能放心呢?” 毕竟他又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偌大的银砾,雷尔夫总得为他们的将来考虑才好。 雷尔夫看着面前清冷如雪的人,以为他这般淡漠出尘的模样,大约是不会将太多人放在心上的,自然也想不到这些,忽地勾唇一笑:“星盗可贪婪得很呢。” 就算有不少人追捧,银砾到底也是星盗组织,被联邦和帝国联手围剿多年,常年东躲西藏的,也是许多人不齿甚至攻讦的对象。 难听的话雷尔夫自打加入银砾之后就听了不少,自然知道他们在世人眼里是什么形象,也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说起这些带着要挟意味的话来轻车熟路。 偏偏他没想到,云子猗非但早早想过这些,还想得十分周全。 “帝国特别军团银砾,如何?”云子猗的语气沉而缓,莫名的令人信服,“你依旧是银砾的首领。” “从此以后,光明正大的,荡尽天下不平事。” 这话说得太动人了些。 雷尔夫看着云子猗认真的模样,不禁有些恍了神。 若无什么特殊癖好,谁又不愿光明正大的行走于这世间? “这话当真吗?”雷尔夫的神色半是希冀,半是不信任。 毕竟这承诺不是什么小事,云子猗虽是上将,却与帝国皇帝不睦,哪怕提出了这样的设想,也不见得真能实现。 万一只是画饼诓骗他,打算等从他口中套出银砾的情报后就翻脸不认人呢? 届时非但他自己性命不保,连银砾那么多兄弟都要遭祸。 云子猗也不因对方的质疑而讶异恼怒,依旧平和含笑:“当真,但……不是现在。” 雷尔夫想得没错,云子猗所提出的设想,他一时半刻确实还无法完成。 倒不是计划有什么难以实现之处,而是云子猗太清楚,老皇帝那样的人绝不可能答应这个提议。 亚尔维夫不会让他手上的势力再壮大的。 雷尔夫也是聪明人,稍稍想一想便猜到了云子猗的顾虑和打算:“你要造反?” 云子猗只是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啧,或许还不止要造反吧。”雷尔夫知道他谨慎,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自顾自地继续分析道,“据我所知,云上将名望虽高,手上的兵权只怕还不足以推翻帝国的皇室吧……” “上将的盟友是什么人,还是说……想要让我成为你的盟友?” “那倒是不必,这个我另有人选,不过需要你做些别的事。”云子猗这才接了句话,他没想让银砾直接参与到帝国内部的斗争之中去,不然届时就算奥布里登上了皇位,也要招人指摘非议,一时无法坐稳江山。 他的皇位坐得不稳,也对日后对抗虫族入侵不利。 云子猗更希望收编银砾之事在奥布里登上皇位之后,一来为新皇添些威望,二来与虫族开战时也能多一份助力,更有把握打赢这场战争,并减少损失和伤亡。 再怎么说,雷尔夫的实力他是实打实看在眼里的。 不过这些事,还是要看雷尔夫的意愿。 雷尔夫从他三言两语间就猜了个大概,暗红的眼珠转了转,便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这么说来,上将的盟友怕不是那位出了名的帝国皇子吧,那可是个狠人,亲手足都能杀得毫不手软,上将不怕到时候他玩一手飞鸟尽,良弓藏?” “不怕。”云子猗笑了下,缓缓摇摇头。 雷尔夫能想到的这些他何尝想不到,只是不怕,或者说,不在意而已。 有功高震主之嫌,又一同谋划过这种事,确实像是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存在,但以云子猗对奥布里的了解,对方至少不会在虫族入侵时对他使绊子。 其实只要战争能平稳结束,战火不致让百姓流离失所,无论是云子猗还是原本那位云上将,都是不惜一己之身的。 何况他声望颇高,就算那之后再被忌惮,哪怕削官夺权也好,奥布里总不敢真的对他下杀手,当个吉祥物供着也得把他供起来,只要能活下去,云子猗的任务就不会失败。 雷尔夫不大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但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既然是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到的事,我该如何相信上将的许诺呢?” “我只带你和你的先锋队回去,不再搜查你们在第十四星的临时基地和银砾大本营。”云子猗把弄着腕上的光脑,将投影出的十四星地图收回,分明只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却随着他的话透出一股压迫感,“其实你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他将银砾一网打尽也如擒获雷尔夫一般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雷尔夫却没有从中感受到轻蔑或是被看不起的意味,反倒越发觉得他这副胸有成竹,强大而自知的模样迷人。 越是真正有实力且内核强大的人,越不会因落败而产生内耗,甚至自我怀疑,反倒更容易欣赏强者。 败在这个人手上,与他谈判,合作,或许将来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雷尔夫甘之如饴。 甚至为此感到荣幸。 第20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0 谈完了正事,雷尔夫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便又冒了出来,笑嘻嘻地看向云子猗:“上将先帮我把这手铐解了呗,锁着怪难受的。” 云子猗原本也没打算这样一直锁着他,事情谈完便解了他的手铐。 “上将果然还是心疼我的。”雷尔夫见他的动作这般干脆,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是干嘛总冷着一张脸,刚才笑起来多好看。” 云子猗从前倒是一贯含笑的,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总冷着脸维持人设和威严,时间久了,私下里也忘了该怎么笑了。 雷尔夫见他不语,又开始问旁的:“从前可有人说上将长得好看?” “有。”说起这个,云子猗的神色有些许无奈。 他这副好样貌在军营里尤其惹眼,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麻烦,但几乎是人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有时在训练场,他也能感受到士兵们凝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样浓重而频繁的喜爱和凝视,多少让云子猗有些苦恼,偏偏多看上将几眼也不能算他们违反军规,只要不耽误训练,他也不好说什么。 “也是,上将好看得这般惹眼,谁看了不得夸上两句。”雷尔夫这样说着,却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么看来,怕是不好诓骗了。 雷尔夫想着,继续问道:“那上将有心上人吗?” “并无。”云子猗隐约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还记得这家伙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舔他…… 他虽然不至于为此生气,却也觉得离谱。 “那上将考虑考虑我怎么样?”雷尔夫果然这般说道,“咱们俩不说天作之合,至少也是门当户对了吧,往后我就是上将的人了,肯定是你说东,我不敢往西的。” “胡说什么。”云子猗懒得理他这些胡话,起身就想离开。 “急着走干什么。”雷尔夫忙追上去,一把揽上他细瘦的腰身,也搂了满怀的翠竹清香。 当真好香,好甜,想舔舔,还想咬上一口。 不过……会被打的吧? 雷尔夫自打落败后,头一次不满于自己打不过对方的事实来。 不过若是对方没有这样的强大和聪慧,他只怕也没有这样大的兴趣吧? 这么想的话,舔一口挨两下打似乎也能够接受,反正云子猗总不会杀了他。 “你干什么?”云子猗微微拧眉,被他搂着腰有些发痒。 偏偏他身形清瘦,身体状况也算不得好,只论力气是比不过雷尔夫的,一时也挣不开他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手。 “觉得我有用就来,没用了就想走,上将怎么这么冷酷无情。”雷尔夫直接无理取闹起来,“如今我们也算是半个合作伙伴了吧,这样可不好。” “那你想怎么样?”云子猗一挑眉,反问道。 “嘿嘿。”雷尔夫笑了笑,飞快眨眨眼,“上将给我画了这么大的饼,我这心里多少有点不安,要不,先给我点定金呗?” 云子猗一听就知道对方所说的定金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偏偏雷尔夫用的这个由头,他也不好全然不理会,还是问了句:“什么定金?” 哪想到雷尔夫这次压根儿没回答,直接“自取”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雷尔夫挨了云子猗一顿打,身上留了好几处淤青。 云子猗除了发丝凌乱了些,神色冷了一分,乍一看倒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在那银色长发的遮掩下,白皙的脖颈上又留了个红肿的齿痕。 还依旧是在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雷尔夫咬到一口,虽然挨了打,依旧舔舔唇,一副十分餍足的模样:“上将好甜啊。” 云子猗这下彻底不想再搭理他了,直接转身离开。 雷尔夫却眼尖地看到对方转身时,眼尾一闪而过的水光。 分明挨了打的是自己,他怎么好像又要哭了呢? 联想到对方被自己的信息素都能熏到落泪的模样,雷尔夫猜也猜到了几分,怕是云子猗是那种比较容易落泪的体质,一受到刺激就要哭出来。 哎呀,他的上将大人竟然还是个小哭包啊。 雷尔夫咂了下嘴,似是在回味。 那倒是更可爱了。 —— 云子猗下手时知道轻重,不过离开特制牢房后,还是安排了医生过去。 雷尔夫这人虽然有些不着调,却也重要得很,至少现在还不能让他出什么事。 见到医生时,雷尔夫还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自己搞那么一出,云子猗定是要生他的气的,没想到对方竟还能想起来给他请医生。 云子猗也没对他下重手,不过几处瘀痕而已,放在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人眼里,连伤都算不上。 思及此,雷尔夫不禁翘了翘唇角,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明快了几分。 虽然摆着一张冷脸,其实还是挺在意他的嘛。 云子猗哪知道自己不过请个医生过去,就又让他这般胡思乱想起来,刚回到住处,就开始筹划回程了。 他来之前就没想过此时将银砾一网打尽,目标从来只是雷尔夫一人,对方还直接送上门来了,倒让他省了不少事。 不过这样也好,他和奥布里的计划刚开始不久,虽然相信奥布里的能力,但他能多在首都星坐镇自是更好。 帝国的军队在第十四星待了没几天,便踏上了归程。 帝国皇宫,亚尔维夫收到前线传回来的战报,神色阴晴不定了许久。 星盗首领落网原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他却只想着此战告捷,怕是要让云子猗的威望更上一层楼了。 那银砾的首领怎么回事,不是一直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吗,怎么也落在了云子猗手上? 若是云子猗直接将那银砾首领杀了,让其他星盗从此记恨上他也罢,偏偏他还留了那人一命,将这个烫手山芋带了回来,便是自己再下令杀了雷尔夫,这锅也到不了云子猗头上来。 奥布里冷眼瞧着他在宫殿内生了好几天的气,可云子猗率军归来那日,也不得不扬起一脸笑容,去迎接凯旋的军队的模样,默默记了下来。 待会儿见到云哥,还能当个笑话讲给他听。 第21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1 云子猗回到首都星这日,首都星有头有脸的人全都露了面。 无论银砾首领落网还是云子猗凯旋,都是星际间一等一的大事,自然是全星际直播的。 云子猗的人气太高,观看这场直播的人定然不在少数,能在全星际的人面前露个脸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若是能与云上将搭上一句话,甚至再得到对方哪怕只字片语的夸赞,那更是极高的光耀,人人都会知道他得了云上将的青眼,连在民间的支持率也要高上几分。 这样的实力和影响力,让亚尔维夫嫉妒得辗转难眠,眼睛都要红了。 死死盯着那抹从星舰上缓缓走下的身影,唇角带笑,眸中却几乎要渗血。 凭什么呢,不过是个侥幸有了几分天赋和运气的平民而已,凭什么能比他还受民众的爱戴,拥有让他堂堂帝国皇帝都无法匹敌的影响力。 自己想对这人做点什么,都处处被掣肘着,无法随心所欲,还要被迫戴上笑脸,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这般风光。 分明被民众这样追捧爱戴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云子猗抬眸对上亚尔维夫目光的瞬间,就猜透了这人心中在想些什么东西。 果真还是一样的小气无比,他才刚刚得胜归来,哪怕这次的征战再顺利,也是为帝国出生入死了一遭,亚尔维夫却连旁人对他的些许敬仰爱戴都无法接受。 他又凭什么呢? 直到瞧见奥布里站在亚尔为夫侧后方,弯起一双翠绿的眼眸,朝他露出一点虎牙尖尖,笑得灿烂的模样。 心情似乎也随之好了起来,微微颔首,朝他致意。 奥布里与他的目光有过片刻相接,只想知道云子猗这致意是为他,笑意愈浓,还略带挑衅地看了不远处的温洛泽一眼。 温洛泽感受到他挑衅的目光,面上温润的笑意没有分毫更改,只是再看向云子猗时,眸色深了一分。 他的美人身边,狂蜂浪蝶也太多了些。 此刻是全星际直播,来观看这场直播的人,大多都是冲着云子猗来的,何止一个奥布里,此刻有数百亿人都欣赏着云上将的风姿。 温洛泽并非不为他开心,却也难免因此生出旁人心思。 他的美人被那样多的人窥伺,觊觎,每一道有可能落在云子猗身上的目光,都让他无比烦闷焦躁。 难受得很。 云子猗也发觉了温洛泽的存在,看向对方时,神色也柔和了一分。 温洛泽更是目光盈盈,温和如水。 心头的烦闷郁结也在对上云子猗目光的瞬间消散了几分。 与云子猗交好亲厚的人不多,他更是其中难得的知己好友。 这些人此刻盯着云子猗看又如何,这个人私下里更多不为人知的模样,都早已被他收入眼底。 那些可都从未有其他人得见过。 谁又比得过他呢? 云子猗哪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下了星舰便走到亚尔维夫面前,照例行了个礼。 亚尔维夫的心态瞬间就平衡了,看向云子猗的目光透着种莫名其妙的得意和悲悯。 任他实力再强大,再受民众爱戴又如何? 还不是要向自己低头行礼。 君臣之别就是如此。 云子猗看着对方的脸色莫名其妙便好了起来,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又自顾自脑补了什么,继续做着一贯的表面功夫。 两人互相敷衍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那位大名鼎鼎的银砾首领呢?”亚尔维夫虽是这样说着,神色中却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轻蔑,“把人带上来。” 雷尔夫提步走上前,分明是双手被缚,全身上下戴满枷锁的狼狈姿态,却依旧神情闲适,腰杆挺得笔直,一看便知气度不凡。 连负责押送他的两个士兵都只敢在身后跟着,不敢真的对他动手动脚。 亚尔维夫最见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这般不恭不敬的模样,心情顿时又不爽起来,看着雷尔夫便万般不顺眼起来。 雷尔夫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又从来不是会忌惮什么的性子,看都懒得多看亚尔维夫一眼,目光一直凝在身旁的云子猗身上。 “看我做什么?”云子猗终于还是受不了他了,开口问了一句。 雷尔夫笑得痞气,丝毫不顾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在向全星际直播,开口便是不着调的话:“上将好看啊,我当然只想看着上将。” 这话落入亚尔维夫耳中,便成了雷尔夫看不起他的罪证。 这星盗头子不是被云子猗亲手打败的吗,不该恨透了这家伙才对。怎么瞧着还和他这般亲近的模样? 亚尔维夫原本还想过要不要借两人之间的过节,拉拢雷尔夫一起对付云子猗,却没想到这人半点儿记恨云子猗的模样都没有,反倒像是瞧不上自己。 是故作姿态,还是他们两人早有勾结? 亚尔维夫一瞬间像是找到了答案,心头一凛,目光也沉了几分。 是啊,说不定云子猗和星盗早有勾结,不然让帝国和联邦都屡屡碰壁,铩羽而归的银砾,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轻易就败在对方手上? 指不定他们一开始就是冲他来的。 亚尔维夫以为自己猜到了答案,笑了下,垂下眸,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恻恻的目光。 这事若是真的,可是个不小的把柄。 等他查到了证据公之于众,瞬间就能把云子猗从神坛上拉下来。 这些民众最喜欢造神又将神拉下神坛的过程,任云子猗从前有多少功勋,但凡名声沾到了些许污点,就能将过往的一切一笔勾销,甚至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亚尔维夫幻想着云子猗落魄狼狈的模样,心情立马好了起来。 偏偏雷尔夫紧接着的话,又让他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我这千里迢迢的过来,也不知道帝国的待客之道怎么样。”雷尔夫堂堂银砾首领,在众人面前竟好像不大要面子一般,还能对着云子猗装乖卖可怜,“上将带我来的,可得帮帮我。” “你又想干什么?”云子猗见他突然开始作妖,不由得微微蹙眉。 虽然两人也相处了一阵子,云子猗觉得雷尔夫应该不至如此,但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不知多少人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对方若此刻乱说些什么,只怕要招致不小的麻烦。 “上将怕什么?”雷尔夫竟好像还委屈起来,低眉顺目的,哪像是赫赫有名的星盗首领,倒像是被始乱终弃的无辜小可怜。 “不过是想着在首都星逗留的这段时日,在上将府上叨扰一阵子罢了。” 第22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2 这话一出,别说云子猗,亚尔维夫,在后面站着的奥布里和温洛泽,便是在观看星际直播的数十亿人,也大多都变了脸色。 就算许多曾经对银砾和雷尔夫颇有好感的人,都未免炸了毛。 这人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觊觎他们上将吗? 还想搬进上将的府邸住,他一个被俘的阶下囚也配? 若是换做旁人,被雷尔夫提出这种要求之后,只怕已经遭人议论会不会与星盗勾结了。 可这种事落在云子猗身上,旁人便只会觉得是这不要脸的星盗觊觎他们的高岭之花,群情激愤。 但寻常人可以这么想,云子猗却不能:“陛下没意见的话,随你。” 因为这事儿是路上他被雷尔夫缠得没办法了,亲口答应对方的。 雷尔夫这是怕自己反悔,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不给他转圜的余地呢。 云子猗对此倒也有自己的考量,就算有为顶级alpha特制的牢房,短暂关押几日倒还好,可天长日久,雷尔夫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一旦对方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旁人只怕制不住他。 如今帝国能数得上号的顶级alpha,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奥布里了。 亚尔维夫对云子猗十分忌惮不假,但对奥布里的忌惮只会更上一层楼,想来宁愿让雷尔夫住在自己府上,也不可能让他和奥布里沾染分毫。 毕竟云子猗再无论如何也只是出身平民的上将,奥布里却是实打实的帝国皇室血脉,如今唯一的皇子。 两人的势力或许相差无几,至多是云子猗的名望更高些,但这样的名望更多是出于他是帝国上将,为帝国创下了累累功勋,一旦牵扯到反叛这样的事之中去,许多忠于帝国的臣民就不见得会支持他了。 在这一点上,奥布里就比他名正言顺太多了。 因此,亚尔维夫绝不可能再让他和雷尔夫有分毫沾染。 两害相权之下,云子猗是轻的那个。 雷尔夫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忽地提起此事,措辞态度语调都刻意考量过,只像是他临时起意提出的无理要求,而非早早和云子猗商量好的,便让亚尔维夫更少一分排斥之意。 亚尔维夫唇角的笑意几不可察的僵硬,面上还带着一国之君的骄傲矜贵:“这怕是不妥吧,你若是想要一间称心如意的牢房,倒是可以任你挑选。” “呵。”雷尔夫也不恼,甚至还笑出了声来,“不愧是帝国皇帝,倒是个有胆识的。” 他这话里已经透着明晃晃的威胁之意,刺进亚尔维夫心头。 哪怕雷尔夫这次落网落得太轻易了些,银砾从前的威名也不曾因此折堕,全星际无人不知,这位首领是多可怕的人物。 若只是被关押在牢房中,谁知会不会被他寻机逃了,或是与其他星盗里应外合,在帝国制造麻烦。 这么多年来,围剿银砾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也只有云上将擒住了他。 果然看押这事也得云上将亲自出马才行。 雷尔夫一句阴阳怪气的挑衅,瞬间将舆论扭转了过来。 亚尔维夫看不到星际直播的状况,却也猜得到那帮人在想些什么,磨了下后槽牙,才维持住笑容。 “父皇。”奥布里走上前解围,虽然依旧是那张无害的脸,顶着阳光的笑意,翠绿的眸子却透着种森然的阴冷,“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回去了再慢慢商议吧。” 说完,那森森的目光又在雷尔夫身上转了一圈,勾唇继续说道:“其实首领也可以考虑来我府上小住几日,本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一听他这话,亚尔维夫心中立马警铃大作,生怕这两人之间有了勾连,不给雷尔夫接话的机会:“罢了,此事容后再议,先回去吧。” —— 最终的结果自然还是雷尔夫入住了云子猗的上将邸。 他们几人看着是给了亚尔维夫许多选择,实则却是将对方逼到了选无可选的境地。 亚尔维夫绝不可能让雷尔夫与奥布里勾连,原本还能将他关入牢房,如今却也是不好办了。 毕竟一个顶级alpha确实是不可控因素,银砾又还有那么多人在外面,一时半刻不可能尽数剿灭,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雷尔夫提出想住在云子猗府上的事,云子猗也已经表态同意了,说只等亚尔维夫的态度,若是最终雷尔夫没有被云子猗亲自看守,那便只能是因为亚尔维夫不同意。 在这种状况下,一旦雷尔夫在牢房闹出什么事,全星际的人都会将锅扣在亚尔维夫头上。 亚尔维夫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不外乎是陛下糊涂,心胸狭窄,毫无远见,若是云上将亲自看守,定不会出这种事。 又让云子猗的威望踩着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种种考量之下,只能遂了雷尔夫的愿,届时若再有变故,就全是云子猗一人的责任了。 这个结果也不出三人所料。 云子猗提前跟奥布里通过气,奥布里也照着约定的说辞和他们打了配合,但彼时他答应得还算爽快,此刻却一点都爽不起来了。 这该死的星际小偷,刚才那副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定然是真的对他的云哥起了心思。 只可惜他答应前没细想,现在才发觉是引狼入室,已经有些太迟了。 “云哥。”奥布里怎么想怎么不爽,到底还是没忍住,把云子猗拉到一边说小话,“我觉得那家伙不怀好意,他真可信吗,你要不还是再想想?” 云子猗微微摇头,神色平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奥布里瞥了在旁边参观云子猗房间的雷尔夫一眼,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既然云哥留着他还有用,那就先让他多活一阵吧。 等什么时候没用了,他再卸磨杀驴也不迟。 嗯…… 还要把他做成驴肉火烧。 第23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3 温洛泽透过监视看到了一切,倒也不出所料。 他这些天也看到了亚尔维斯对云子猗的防备到了何种程度,自然理解他和奥布里结盟的决定,拉拢银砾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雷尔夫这个人嘛…… 温洛泽倒是头一次与奥布里的想法相合了。 等这人没用了就杀了吧,留着碍眼。 “云哥还是小心这家伙为好。”奥布里离开云子猗家之前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到底是星盗出身,不是什么正经人,和他走得太近容易遇到危险。” 云子猗也不见得真对雷尔夫全然信任,闻言点了点头,应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奥布里的目光又在云子猗身上转了几遭,撇了撇嘴,对此不置可否。 要是真有数就好了。 奥布里离开后,雷尔夫才开了口:“我怎么瞧着你的合作伙伴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啊。” “嗯?”云子猗有些诧异,“哪里不一般?” “他那眼珠子都要长到你身上了。”雷尔夫“啧啧”两声,摇头感慨,“摆明了是对你心怀不轨,唉,我的情敌也太多了吧。” 云子猗觉得他不着调,偏偏又无法反驳他这话,低咳一声,没有接话。 可不就是心怀不轨吗,合作都没谈拢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拐到家了,甚至还咬了他的脖子,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 “被我说中了?”雷尔夫看他这反应就猜到了几分,“还让你小心我呢,我看更该小心的是他吧。” 云子猗笑了下,抬眸瞥他一眼:“半斤八两吧。” 奥布里是有点变态没错,但显然雷尔夫这家伙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也说不定。 毕竟要是正常人,谁能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要舔他的…… 咬脖子这事儿雷尔夫也不是没干过。 雷尔夫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的得意:“哎呀,上将明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还敢引狼入室啊?” “就不怕……我起了歹心,对上将做点不该做的事?” 云子猗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手下败将而已,又有何惧?” 雷尔夫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高傲骄矜的模样,非但不恼,看着反倒还心痒得很。 毕竟云子猗有的是骄傲的资本,偶尔这般也只让人觉得可爱罢了。 “是了,我能有什么好怕的。”雷尔夫得意的笑容瞬间变得乖巧,“我已经是上将的人了,身家性命都是上将的,自然是上将说东我不敢往西的。” 云子猗当然不会信他这装出来的谄媚,笑了声,坐下喝了口茶:“挑好房间了吗,还是我给你安排?” 上将的府邸自然不可能小到哪里去,能住人的房间也不在少数。 “我还能挑啊。”雷尔夫都没想到自己这“阶下囚”待遇这么好,“上将对我这么好,真不是对我也有意思吗?” 云子猗已经习惯他动不动就胡言乱语一番了,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我以为你刚才在那儿逛来逛去,就是在挑房间呢。” “我哪有那个胆子,只是想看看喜欢的人生活的地方罢了。”雷尔夫从不在云子猗面前隐藏自己的爱意与倾慕,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般。 云子猗听在耳中,虽不曾做出过什么反应或表示,却也在这一次次倾诉中一点点相信,并将此记在心底。 “我记得二楼左数第三间采光好些。”云子猗状似随口道,“应该也还算宽敞。” 雷尔夫却不在意这些:“那离你的房间近吗?” “……”云子猗扯了下唇角,“还行吧。” 卧房都在二楼,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哦——”雷尔夫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缓缓点点头,“嘿嘿,上将推荐这间房间,不会也是想和我住的近一些吧?” “你想多了。”云子猗冷漠道。 雷尔夫委屈得很:“上将怎么这般冷酷无情?” 云子猗懒得和他多言,直接回房间休息去了。 雷尔夫知道他这些日子辛苦,见他是回房间休息,便不再说什么打扰他的话,也去安顿自己了。 温洛泽看着雷尔夫入住云子猗斜对面的房间,眉头拧得两条眉几乎都要打成结。 云子猗怎么能让这心怀叵测的家伙住得离自己这么近,也太不安全了些。 不过他有些日子没能好好看云子猗一番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眼睛自然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意从监视器上挪开。 他似乎又瘦了些。 云子猗刚脱下那身规整的军装,温洛泽便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 怕是去往第十四星的这些日子又是每天用营养剂对付着过的吧? 温洛泽忽地有些来气,这人怎么能这般不不懂事,身上还有旧伤呢,总这么对付伤怎么可能好得了。 监视器里的云子猗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想打喷嚏的冲动。 怕是那老皇帝今日在他这里吃了瘪,又在背后念叨他呢吧。 云子猗在心底打趣了一句,没多想,换好衣服就进了浴室。 雷尔夫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悄悄猫在云子猗房门前,偷听里面的动静。 他这会儿在干嘛呢? 时间还早,应该不会现在就睡下吧。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多久,就听见屋内传出了水声。 哦,是在洗澡啊。 雷尔夫听着淋漓的水声,在脑海中悄悄幻想了一番,便禁不住有些干渴。 好想进去看看啊。 唔……这要是被发现了,只怕又要挨一顿打吧? 挨一顿打换偷看他洗澡一眼……好像也不亏? 雷尔夫在心中衡量了一番,便撬了门进去。 他原本就是盗贼出身,干这种事儿自然是轻车熟路。 雷尔夫刚进来,温洛泽便通过监视器发现了,向来温和平静的神色都有一瞬间皲裂,漆黑如墨的双眸深不见底,看着像是想直接钻进屏幕撕了他。 他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留不得,绝对留不得。 温洛泽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一圈都没让自己冷静下来。 直到监视器内传来一声跌倒的声响。 紧随其后的,便是他无比熟悉的,来自云子猗的痛呼声。 第24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4 温洛泽忙坐了回去,重新看向监视器。 果然见云子猗摔倒在浴缸之中,神色痛苦,脸上也不知是沐浴时的水还是落下的泪,眼眶也一片通红。 云子猗旧伤发作,一时疼得有些承受不住,加之浴缸内湿滑,一个没站稳便摔了下去。 透过他浴室半透明的门偷看的雷尔夫也听见了动静,也不顾自己偷看的事会不会被发现,立马闯了进去。 “怎么样,摔到哪里了吗?”雷尔夫一看他果然是摔倒了,忙问道。 “没,没事。”云子猗疼得脸色苍白,连被温热水汽熏蒸出的几分粉意都褪了下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言语也艰难。 他身上确实有几处摔伤,却都不严重,比起那道正在发作,疼得让他难以忍受的旧伤,完全不值一提。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雷尔夫有些急了,想也不想便走上前,俯身将他从浴缸中抱出来,拿了条浴巾将人包裹住,走出浴室,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 “是摔到骨头了吗?”雷尔夫看了看他膝盖,手肘和大腿上的几处红肿,觉得这种程度的伤应该不至于让云子猗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便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方面我也懂一些,要不让我看看?” 云子猗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因为过度的疼痛发出什么声音,艰难摇了摇头。 他不同意,雷尔夫也怕乱动他再扯到他的伤,却又实在放不下心来,满目担忧:“那我帮你找个大夫看看,你这么难受,总不能就这样忍着吧?” “别去……”云子猗忙抬手拉住他,泪水已经流了满脸,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漾着水光,抬起头看人时的模样竟有些说不出的可怜,“我,我不是,呜,不是摔伤的。” 他实在太过难受了些,说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还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痛呼。 “那是……”雷尔夫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留意到云子猗的手一直死死按在心口处,便猜到了些什么。 他也是常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人,在这方面自然比旁人敏锐些。 “你身上是有旧伤吗?” 云子猗没想到他还这么容易就猜到了,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怪不得。”雷尔夫这下全明白了,云子猗想来也不会洗个澡都能摔在浴缸里,八成就是因为旧伤发作才摔倒的。 以他如今的处境,这旧伤既然严重到了这个程度,想来如果有太多人知道也会对他不利。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雷尔夫忙跟他保证道,只是担忧之色不减,“不过你这伤可有办法缓解?总不能就这样疼下去。” 云子猗摇摇头,这个世界虽然有无副作用的止痛药,但他这伤太重,又早有抗药性了,吃再多也没用。 “那……好吧。”雷尔夫不知道云子猗的伤势到底如何,也不敢自作主张,便拿了块毛巾来,将他还滴着水的银色长发擦干,又替他盖上被子。 云子猗的伤治不治得了他不知道,但若是再因此着了凉,定然是会更难受的。 做完这些,雷尔夫飞快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拿了他常备的医药箱过来,帮云子猗处理身上几处摔伤的伤口。 平日肆无忌惮惯了的星盗首领,此刻的动作却无比轻柔,生怕让原本就已经十分难受的云子猗再触痛半点儿。 擦药的工夫,还有心思开玩笑调侃几句,帮云子猗转移注意力:“倒是没想到你竟这么爱流泪,疼了也哭,被我的信息素熏的难受也要哭。” 说着,又心生一计:“诶,你说这会儿我要是用信息素把你熏醉了,会不会负负得正,你就不那么难受了啊?” 云子猗被他的信息素熏得泪流不止时,他只觉得新奇有趣,还不愿意将信息素收回去,要留着继续逗弄对方。 此刻见云子猗被旧伤折磨,同样泪流不止的模样,就只剩下心疼了。 心疼,难受,想为对方做些什么缓解痛苦,甚至恨不得以身相替,却又无能为力。 看着云子猗疼得脸上不剩半点血色,簌簌落着泪的模样,心尖儿都揪了起来,似乎也随着面前的人一起,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疼痛中过了一遭。 雷尔夫说这些时的声音还算轻松,心情却沉重无比,眉眼都耷拉下来,深红的眸中一片暗沉。 他在这里不好过,监视器对面的温洛泽同样万分难受,同样无能为力。 看见云子猗摔倒的瞬间,温洛泽几乎即刻就要起身去往他家里查看情况。 可还没等他动作,就看到雷尔夫闯了进来。 看着他将赤身裸体的云子猗抱出浴缸,帮他擦头发,上药,轻声劝着,哄着,绞尽脑汁地找各种话题帮他转移注意力。 理智上,温洛泽知道自己就算赶过去也是来不及的,自然庆幸此时云子猗家里有其他人,也感激雷尔夫的种种所作所为。 可若将立场转化为情感,心疼和担忧之外,温洛泽也是嫉妒的。 连一个星盗都可以光明正大地住进云子猗家里,和他这般亲密,自己却是每一次私下见面都要无比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什么,害得云子猗招惹上与别国元首交往过密的罪名。 只能如此刻一般,在监视器前阴暗地窥伺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次次用下流的幻想填补空虚的内心,就连看到他受伤,都无法第一时间出现在对方面前。 无用又可悲。 温洛泽一时间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甚至都忘了追溯这些纷乱心绪的来源。 若真如他所以为的,只是“感兴趣的人”,怎么会让他这般心焦又心痛。 担忧也好,嫉妒也罢,心疼,贪欲,焦急……这种种繁杂心绪的源头,其实都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爱”字。 只可惜,当局者迷的温洛泽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25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5 雷尔夫看着他疼得在自己下唇上咬出一道血痕,心疼得眉心直蹙,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手塞进他口中:“不舒服你就咬我,别折腾自己了。” 云子猗实在疼得太厉害了,泪水流得汹涌,连眼睛都有些难受,大脑也在种种不适中逐渐晕眩,几乎失去了理智,想也不想便咬了下去。 顶级alpha的力道自然不可能小到哪里去,很快就在对方手上留下一道齿痕,渗出鲜血。 雷尔夫倒不将这点儿疼痛放在心上,只是想着云子猗现在到底是有多难受,才能让他都疼得几乎失去理智? 没想到这一点还好,但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冒出来,雷尔夫便更是心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看着云子猗这般模样,只怕这旧伤早已经发作了不知多少次了。 云子猗尝到口中的血腥气,很快便回过神来,松开口中那只手,试着想推开他,偏又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你这还逞什么强,咬着就是了,还能咬死我不成?”雷尔夫有些着急,可不管他怎么说,云子猗都不肯再借咬着他来分担痛苦了,低下头,双唇紧抿,死死忍着。 幸好在那之后没过多久,那阵痛意就渐渐褪去,云子猗才终于能稍稍喘过气来,惨白如纸的脸色也好了几分。 温洛泽在监视器前坐了许久,看着云子猗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也没了什么痛苦之意,终于稍稍舒了口气。 看这模样,应该是已经缓过来了。 温洛泽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他旧伤发作的模样,知道他这伤无法治愈,也无法缓解,更知道无论自己在这里看着有多着急,都没有任何意义,却还是无法从屏幕面前离开片刻。 能像这样看着他,至少还勉强留有一分镇定和心安。 若他明知道云子猗正在这般痛苦之中,却还看不到对方的模样,只怕更是要心急如焚。 “你是好些了吗?”雷尔夫显然也很快注意到云子猗的状态好转,忙问道。 云子猗轻轻喘着气,声音还有些虚弱,却也朝他勾起一点笑意:“嗯,好多了,抱歉,今日是不是吓到你了?” 雷尔夫看着云子猗温和含笑的模样,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见惯了云子猗清冷淡漠的神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露出这般平和温柔的笑意。 偏偏他觉得对方这般模样说不出的熟悉,仿佛早已见过无数次,云子猗像这样眉眼弯弯,朝他笑得温柔至极,连心尖儿都软了一分。 轻易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可不是嘛,吓死我了。”雷尔夫的神情有片刻痴怔,又很快回过神来,一如往常的露出笑容,佯作委屈道,“以后这种事还是早些告诉我,别又打我个措手不及。” “没有了。”云子猗轻叹一声,摇摇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 “你都疼成那样了,还不是什么大事?”雷尔夫一听他这话,登时有些来气,“如果我不在这里,你就自己忍着不成?” 云子猗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没有接话。 他确实一贯如此,旧伤发作了就自己忍着,反正最多也就疼一会儿,忍过去了便没事了。 雷尔夫看着他这副样子,越发来气,偏偏看着对方还有些难看的脸色,便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良久,抿了抿唇,神色柔和下来,温声道:“反正我现在住在这里,你再有哪里不舒服叫我一声,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我能陪着你。” 雷尔夫依稀感受得到,虽然云子猗一副不愿麻烦旁人的模样,但自己在他身边时,还是能看出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依赖。 “我……”云子猗抬眸对上雷尔夫认真的神情,拒绝的话不知怎的就说不出口了,缄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他确实不喜欢孤独,尤其是在这般痛苦不适的时候。 若能有人相陪,哪怕只是伴在他身边安静不语,也算得上一种慰藉。 说完这话,瞥见对方手上还渗着血的伤痕,眸中浮上几分愧疚之色:“这……下次还是别让我咬了,我旧伤发作的时候控制不住的。” “那又如何,我又不怕你咬。”雷尔夫看着手上的伤痕,眸中竟还有一分欢喜和得意。 他咬过云子猗一回,对方也咬过他一回,怎么不算一种礼尚往来呢? 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喜结连理了。 雷尔夫这样想着,继续说道:“都说了我喜欢你,如果能在你不舒服的时候帮你分担一点儿,我还求之不得呢,你不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云子猗听着他这些歪理,明明哪里都不对劲,偏偏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怎么发现我摔倒的,我记得这房间隔音还不错呀。” “呃……”雷尔夫瞬间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找到说辞,“我是……我刚收拾完东西,就想看看你在干什么来着,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点动静,像是有人摔倒了一样,也没多想就闯进来吧。” 解释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下次肯定不这样了,一定先敲门的,你别生气啊。”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云子猗摇了摇头,笑意温和,“也多亏你进来了。” 不然他身上那些摔伤的地方,在浴缸的温水里再泡上一会儿,只怕更要恶化。 甚至还可能耽误训练。 雷尔夫不知道他这会儿还担心耽误训练,听他难得夸奖自己一句,心情立马好了起来,甚至有些飘飘然了:“也没什么,别忘了我也是顶级alpha来着。” 顶级alpha的身体素质自然异于常人,视觉,嗅觉,听觉,甚至于感知力都比一般人更强些。 云子猗一想也确实是这般,便更不怀疑雷尔夫的说辞了。 第二日奥布里再来找云子猗时,就发现他和雷尔夫之间的关系,突然从雷尔夫单方面的热情,变成了双向的和谐融洽。 ……? 不就过去了一个晚上吗,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第26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6 与云子猗之间的关系趋于正常之后,雷尔夫才发觉,那一日他所看到的,云子猗无比温柔平和的模样并非偶然。 反倒更像是对方真实的一面。 奥布里和温洛泽虽然和云子猗相识得更久,但更多也只是白日里,在训练场或是机甲室这种人多的地方与他相见。 云子猗在下属面前总要留着几分威严,他们也很少能看到他这副模样。 但雷尔夫如今与他朝夕相处,又都是在云子猗自己的家里,这个他最熟悉,最放松,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自然能更多地触及对方真实的模样。 虽然云子猗来到这个世界后习惯了冷着一张脸,笑意也较从前少了许多,但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神色总比平时柔和许多。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间,似乎都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让他无比心动的温柔。 雷尔夫原本以为一见钟情就已经是极限,以为他对云子猗已经足够喜欢了。 哪想到这样一日日相处下来,他对这个人的倾慕与爱意非但没有在加深了解时消减分毫,反倒愈来愈浓,愈演愈烈。 雷尔夫如今的身份还是帝国的阶下囚,不能随意离开云子猗的宅邸,因而比起他在训练场上英姿飒爽,清冷淡漠的模样,雷尔夫更多看到的是他在家时平静温和的样子。 制定帝国军团新的训练计划,或是研究新机甲时认真专注的模样,在沙发上看新闻不小心睡过去的模样,甚至是旧伤又发作时倔强的不愿发出痛呼,却又不自觉流露出脆弱和依赖的模样。 他们生活中,雷尔夫所能窥见的一点一滴,都无比生动,鲜活,真实。 也无比让他心动。 “回来了?”雷尔夫听见门口处传来声响,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刚好,吃饭吃饭!” 他自打发现云子猗在家时总用营养剂对付晚饭后,就主动去学了厨艺,承担了帮云子猗做晚饭的职责。 云子猗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朝他弯眸一笑:“好,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雷尔夫将饭菜尽数放到机器人上,让它送到餐桌上去,也笑道,“我在这儿无所事事一整天,就在你回来前做个饭而已,能给喜欢的人做饭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才对。” 他越来越频繁的将“喜欢”二字宣之于口,像是生怕对方有一时半刻忘却了他的爱意。 就连云子猗如今都听惯了他这话,没有什么反应,闻着空气中饭菜的香气,忍不住探头去看雷尔夫做了些什么。 “放心吧,都是你爱吃的。”雷尔夫这些天早就摸清了云子猗的口味,语气很是自信,脱下围裙,凑上前朝他讨了个拥抱,“这么久不见,好想你啊。” “这有什么好想的。”云子猗哑然失笑,“我上午出的门,这会儿才傍晚,几个小时而已。” “整整11个小时了。”雷尔夫环抱着他的腰,像什么毛茸茸的大型野兽一般,在他颈间蹭来蹭去,“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算,也好几个月了吧。” 云子猗天天听他这些歪理,已经免疫了,自然知道对付雷尔夫这些不着调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理。 雷尔夫也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回应,却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像个大型挂件一样,就这么挂在云子猗身上,走到餐桌边才肯松开。 他们两人在这里有多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温洛泽在监视器那头,心中便冒了多少酸水。 这般模样,那像是上将和阶下囚,分明更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每看一眼云子猗面对雷尔夫时温柔的模样,温洛泽心头冒出的酸妒都腐蚀得他的心脏生疼,偏又舍不得错过对方展露出的每一分神情,因而哪怕再嫉妒,他也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 晚上生一晚的闷气,白日里再见到云子猗时,还要维持着自己在对方面前温和有礼的人设,温洛泽有时都觉得自己快要人格分裂了。 相较而言,对于他们两人在家相处模式了解没那么多的奥布里还“幸福”些。 虽然也知道如今云子猗和雷尔夫相处的十分融洽,到底能眼不见为净,心里也舒坦些。 这样过了一段时日,帝国和联邦的合作事宜接近尾声,温洛泽眼看着就要离开帝国了,来训练场找云子猗的次数也越发频繁。 “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你相见了。”温洛泽深深叹了口气,神色十分失落。 “现在的视频通话与真实见面也没多少区别了。”云子猗笑道,“何况帝国首都星到联邦首府的距离,乘星舰来回也不过几天而已。” 温洛泽闻言,勾了勾唇角,笑意勉强:“倒也是,只不过……” 他这话没再说下去,而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两人之间可不是能时常去找对方见面的关系。 “这你放心。”云子猗猜到他的顾虑,却是笑了笑,说道,“要不了多久就不需顾忌这些了。” 他和奥布里的布置也已接近尾声,届时等奥布里坐上那个位置,他便不必再处处小心,可以更多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结识自己想结识的人了。 温洛泽对他们两人的合作也有些了解,不需对方多言,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那也好,不过你一定小心。”温洛泽的笑意中少了两分勉强,却又染上了些许担忧。 云子猗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奥布里制定计划时,全然将云子猗排除在风险之外,就算他们的计划失败,也不会怎么牵连到他。 对此,奥布里也只说自己是计划的最终得益人,自然也该承担更大的风险,没必要将云子猗一同牵扯进来。 这样的隐秘就是温洛泽不得而知的了,不过他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些。 “明日……”温洛泽张了张口,似是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下定决心,问道,“明日是你休息的日子,我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就当临别前来送送我,可以吗?” 第27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7 云子猗视他为好友,好友的这点要求,云子猗自然不会拒绝。 临行前的送别而已,便是亚尔维夫想借题发挥,但温洛泽马上就走了,也作不出什么文章。 第二日,云子猗准时到了温洛泽在首都星暂居的宅邸。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温洛泽的喜好本就和云子猗有几分相似,加上刻意的迎合,屋内的装修和摆设都是云子猗喜欢的风格,种种布置也与他家中几乎相同。 确保云子猗一踏进来,就能感受到舒适和安心。 温洛泽怕自己离开之后,无法再常常与云子猗相见,联系,对方会逐渐淡忘了他。 虽说他在这里的数月之间,与云子猗也建立了较为深厚的友谊,温洛泽感受得到,对方对他还是有些亲近和信任的。 但以后呢? 云子猗这人实在看着太清冷平淡了,就算是亲近的人,也不会表现得太热络,温洛泽不知道这点儿情谊到底能在他心上维持多久。 趁着还没离开,他想在对方心里多留一些痕迹。 难以言说的渴求与不安笼罩在心头,温若泽暂时还不止这些情绪的源头,但似乎已经有什么“真相”鼓动着,几欲破土而出。 只差一个契机。 “终于来了。”温洛泽见到云子猗的瞬间,便盛满了笑容,双臂下意识抬了抬,犹豫片刻又放了下去。,“虽然知道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但等你来的时候总觉得度日如年。” “早知道这样我该提前些来的。”云子猗留意到温洛泽似乎是想与他相拥的动作,弯了弯眸,主动给他一个拥抱。 “没事,总会有机会再相见的。” “嗯。”温洛泽怔了一瞬,才缓缓回抱住他。 相拥的瞬间,他在云子猗面前一向死死压抑着的欲念骤然而起,手臂随着心脏的跃动不断收紧,贪婪的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他知道这一次分离绝不可能是永别,却也无法忍受,甚至无法想象接连数月不能见到云子猗真切地站在他面前。 纵然依旧能在监视器中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却无法触碰,更闻不到这股让他沉醉其中的清幽竹香。 思及此,温洛泽不由得又看了一眼云子猗颈后的那处粉嫩,下意识舔了舔唇,有些干渴。 他知道已经有其他人在这个地方留下过痕迹和气息。 他也知道,嫉妒与愤怒之外,自己也是艳羡的。 同为alpha,自己哪怕能在云子猗身上留下什么标记,过不了几日也就消散了。 但就算只是一时一刻,可若能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就好像这个人真有一时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温洛泽紧紧搂着他不说话,云子猗也只以为是他有些舍不得离开,便一言不发,安安静静任他抱着。 好半天,温洛泽才舍得松开他:“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快去吃饭吧,再不吃怕是要凉了。” “好。”云子猗含笑点点头,“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是啊,所以临走前想让你尝尝。”温洛泽的一双眸子黑的纯粹,认真看着什么人时,也显得无比真诚,“上次真可惜,难得有机会在家里见面,你家里还没有食材了。” 云子猗也想起那一天,笑了笑:“现在家里倒是东西都很齐全,可惜暂时没机会了,不过也没什么,总还有很久的以后呢。” 星际人的寿命这般长,足够大多数凡人将想做的事全都做上一遍。 “是了,你现在家里有人做饭了呢。”说起这个,温洛泽的笑意僵硬了一瞬,纯黑的眸子越发深邃。 云子猗家里,现在还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呢。 凭什么呢,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自己都不得不离开了,他却还能留在云子猗身边。 在与他那样近的地方,朝夕相处,亲密无间。 这叫他如何不嫉妒。 云子猗听着他这话,脑海中一闪而过有哪里不对劲,只是没有往下深想。 不过比起临时抱佛脚,住进云子猗家之后才开始学做饭的雷尔夫,温洛泽的厨艺还是要好些的。 云子猗想着这是对方亲手所做的,一片心意,也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时不时夸赞几句。 倒是温洛泽自己像是没什么胃口的模样,筷子捏在手里,半天动不了一下。 云子猗观察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温洛泽摇摇头,只是神色依旧有些不对劲。 他不是不舒服,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今天的心绪太敏感了,起伏太大,不像是他平时的模样。 算算日子,怕是…… 他的易.感期要到了。 心头一片火热滚烫,这样的热意又随着心脏的跳动,甚至血液一寸寸蔓延过四肢百骸,整个人都烧灼起来。 何况他还与云子猗坐得这样近,能轻易闻到对方身上的清香。 脑海便越发混沌起来。 温洛泽忙端起茶杯,想喝几口水压一压心头的燥热,却又因为心绪混乱,一时手抖没拿稳杯子,将整杯水洒在了自己身上。 “你也逞强。”云子猗见状不禁蹙起了眉,站起身拿过对方手里的杯子,又递了些纸巾给他,温声问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在燥热的影响下,温洛泽也无法像往日一般保持温和平静的模样,云子猗又离他这样近,让他藏在心底的肮脏欲念尽数显露在脸上,眸中,甚至不敢抬起头。 脑海中满是想咬他的念头。 牙根都因此一阵阵发痒。 云子猗见他不肯多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说道:“那我先帮你拿件衣服,把这些湿衣服换下来吧。” 一整杯水扣在身上,温洛泽的衣服几乎都要湿透了。 温洛泽此时只想着若是云子猗暂时离开一会儿,他或许也能趁机调节一下,让自己恢复平静,便点点头,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云子猗很快找到温洛泽卧室的位置,想找一套干净的家居服出来。 却没想到还没找到温洛泽的衣服,就先发现了几件极为眼熟的衣衫。 第28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8 这几件都是贴身的衣物,看尺码似乎不像是温洛泽的。 衣服有些皱,甚至有些许褪色,像是在手中揉皱了许多次,又清洗了许多次的模样。 而且云子猗依稀记得,这几件衣服,他似乎也有过相同的款式。 至少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应该是穿过的。 后来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云子猗脑海中浮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这怎么可能。 可还没等他彻底将这个猜测从脑海中清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时,就看到了更多能印证这个念头的,让他无比惊讶,甚至于惊恐的东西。 那是堆满了整个床头柜的,数不清的,主角都是云子猗一个人的照片。 而且都是他在家时的模样。 睡着的,吃饭的,沐浴的,换衣服的,旧伤发作的…… 从全景到特写,从衣冠整齐到一丝不挂。 这个他十分信任,向来视对方为好友的人,竟不知如何在他家中安了监视器。 白日里与他谈笑风生也不露分毫破绽,却在夜晚,在他不得而知的隐秘角落,窥视着他的每一分隐秘。 几乎令他毛骨悚然。 “子猗,怎么了吗?”温洛泽此时稍稍缓过劲来了,见云子猗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开口询问道,“是没找到换衣服的地方吗?” 云子猗没有回答,缄默片刻,找到一套家居服,和那些照片以及那几件贴身衣物一起拿了出来。 温洛泽看到他拿着的这些东西的瞬间,就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发现了。 所有的一切。 包括自己窃取他的贴身衣物,在深夜里做那些隐秘下流的勾当。 包括自己偷偷入侵他的光脑,在阴暗的角落窥伺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发现他伪装出的温润君子的外表下,是怎样肮脏的欲念。 既然被发现了,那他也就不必再隐藏了。 温洛泽终于能抬起头,将自己眸中无法掩饰的渴望全然暴露在云子猗面前。 偏偏还又勾起一个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笑容:“你都知道了呀?” “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他原本还想着温水煮青蛙,等云子猗对他再亲近一些,熟悉一些,再一点点展露出真实的自己。 偏偏在他即将要离开之前,骤然被对方发现了所有隐秘。 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可他真的失望害怕吗? 温洛泽突然发觉,似乎也不尽如此。 他在云子猗进入自己的卧室时没有半分反应,甚至明知对方要来,都没有将那些东西仔细藏好,锁起来。 或许从一开始,他心中便藏了一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渴望。 他希望云子猗能发现这些,也想知道对方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这样大的“惊喜”,无论他走得再远,再久无法与云子猗见面,对方也绝不可能将他忘却吧? “为什么?”云子猗的神色有些冷,盯着笑意如常的温洛泽,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真拿这个人当朋友的。 “我也不知道……”温洛泽的神情突然变得惶然委屈,好像做出这些事情当真不是他的本意。 云子猗心中对他原本的好印象还没有完全泯灭,甚至也想着会不会是他误会了,有没有什么他不得而知的缘由。 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真的是这样的人。 温洛泽一步步走近,接过云子猗手中的照片和衣服,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手时,还被他躲开了。 果然是不被信任了啊。 温洛泽眸中划过一瞬间的黯然,很快却又笑起来。 不过现在才开始警惕,也太晚了些。 温洛泽也不管自己湿透的衣服,将那套家居服扔到一边,只摩挲着那几件贴身衣物,惶然委屈的神情又变作了暧昧狎昵:“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上将,就那么想睡你呢?” 这样一句话彻底打碎了,云子猗心中仅剩的那点希冀。 温洛泽所做的这些,并没有什么他不得而知的缘由和苦衷。 只不过从一开始,对方在他面前展现出的那些模样,都只是接近他的伪装罢了。 “倒是我看错人了。”云子猗竟也是笑了出来,说不上有多生气,只是失望至极,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开。 他原以为温洛泽会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知交好友,却没想到…… 也罢,原本他们的身份就不该走得太近的,既如此,便从此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吧。 但温洛泽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离开? 温洛泽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云子猗的背影,随手在光脑上点了几下。 云子猗再想开门时,那门便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 “你想做什么?”云子猗蓦地回过头,湛蓝的眼眸几乎要凝结成冰。 温洛泽依旧满目笑意,一步步走上前,伸出双臂想要将云子猗拥入怀中,却被对方狠狠推开了。 是哦,忘了他的心上人与他同为顶级alpha,他在力量上是没什么优势的,想要强来只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 都到他的地盘上来了,还能让人跑了不成? “原本不想用这些东西的。”温洛泽又在光脑上操作了几下,抬起头时,眸中是浓郁得能让人溺毙其中的爱意和欲望。 是了,他是喜欢云子猗,或者说,是爱着这个人的。 只是当局者迷,偏要等到这一刻,在易.感期和秘密被发现的双重刺激下,才彻底认清自己的心思。 而仅剩的那点儿理智在易.感期时又格外脆弱,种种缘由交集之下,温洛泽几乎已经有些疯了。 反正云子猗已经要与他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了。 反正他的伪装已经被戳破,所有秘密都已经被发现了。 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何况……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或许肆无忌惮一回,还能让云子猗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他的存在呢。 温洛泽从来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伪装得越好,心中就有越多压抑的疯狂。 屋内不知哪处传来轻微的声响,蔓延出些许几不可察的浅淡香气,温洛泽不紧不慢地拿出一颗药丸吃下,静静看向云子猗。 云子猗只觉得四肢一点点失了力气,直至最终,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彻底支撑不住要摔倒时,便落入了面前之人的怀中。 到底还是让温洛泽如愿以偿。 第29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29 心上人落入自己怀中,温洛泽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燥热纷乱的心绪都因此被抚平了许多。 他真真切切爱慕着这个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意识到的这一刻,早已一往而深,无法自拔。 或许当初的第一眼,他自以为的见色起意,便已是当局者迷的怦然心动。 而回首看来,这份心动,又丝丝缕缕都有迹可循。 这般执迷深陷,甚至不惜去窥伺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又如何能用一句简单的“兴趣”搪塞。 他从前……到底凭什么以为,自己不爱他。 温洛泽这药不是寻常迷药,云子猗虽然全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神智却是清明的,说话虽有些有气无力,倒也能如常发出声音。 “你想做什么?”云子猗清润的嗓音微哑,双眸沉而冷,几乎要将钳制自己的人凝结成冰。 云子猗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落入这样的境地了。 他不是没有过无能为力的时候,从前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他锋芒初露,却还羽翼未丰时,也曾陷入过种种险境,甚至在生死边缘徘徊。 也正因如此,才练就了如今这般淡漠平和,似乎万事万物都无法走进他心里的性子。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境地。 他无比清醒地,眼睁睁看着自己任人宰割。 神智清明,言语亦不受阻碍,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分毫无法反抗。 “我还能想什么呢?”温洛泽笑笑,将云子猗拥在怀中的双臂更紧了些,“上将莫非猜不到吗?” 云子猗自然心知肚明。 或者说……如果不知,他也不会有此一问。 “我知道这样做,你会恨我。”温洛泽向来温和的嗓音中一片沙哑,甚至隐隐透着种说不出的癫狂,握起他柔软无力的手,缓缓贴在自己的脖颈间,“今日之后,让你亲手杀了我,如何?” 哪怕只有这一日,这一次,一时一刻也好。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注定求不得再与他天长地久,不如珍惜眼下这难能可贵的时光。 哪怕……不过是梦境般转瞬即逝。 —— 云子猗再苏醒时,身上倒还舒坦,那双流了太多泪的眸也没有不适之感,还能闻到浅淡的药味。 只不过那迷药的药效显然还没完全过去,那种无力感依旧深重,全身上下都提不起什么力气来。 但这些显然不足以让云子猗原谅他,反倒有些好笑。 都做到这般地步了,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又有什么意义? 便是平和淡然如云子猗,在这样一重重的背叛打击之下,也被逼出了几分火气。 若他是温洛泽,还不如得偿所愿之后便杀了他,至少还能没有后顾之忧。 若非他此刻无甚力气,只怕恨不得要了这人的命去。 又阖眸小憩了片刻,云子猗才缓缓睁开眼。 温洛泽果然就坐在床边,衣衫凌乱,黑眸深邃,只沉默地看着他。 无比贪恋。 第30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0 云子猗只是瞥他一眼,没有开口的意思。 温洛泽见他苏醒,站起身,原本想扶他坐起来,可刚伸出手,又怯怯缩了回去。 其实欲火消解之后,他也清醒了许多。 彼时说得信誓旦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此刻再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是后悔了的。 只是在情绪最脆弱最不稳定的时期,骤然受了那样的刺激,理智崩坏得彻底,就连冷静思考的能力也趋近于无。 他不怕云子猗报复,甚至也觉得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以死谢罪。 只是那时太疯魔了些,此刻再回忆起过程中的种种,回忆起那一道无比憎恶的目光,温洛泽也不免遍体生寒。 他总还是不想让云子猗恨他的。 若只是被发现了自己在暗地里监视和肖想云子猗的事,对方虽然肯定也会生他的气,但远不至厌恨至此。 如今联邦与帝国之间的合作渐入佳境,自己到底是联邦元首,云子猗作为帝国上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他毫无交集的。 而且他们从前的情分也不浅,或许他好好解释,求饶一番,还能拥有些许回旋的余地。 但走到这一步,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何况……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其实是不愿让云子猗难过的。 从前未曾发觉的种种,偏偏在无法挽回的这一刻才在脑海中浮现。 那些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的行径,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昭示了他的心意,不过是他当局者迷罢了。 直到此时,他才将自己的爱意看得分明。 也才稍稍领会了几分“爱”字的含义。 这情爱如一潭藏了蜜糖的泥沼,未曾踏足时只当那些弥足深陷的人愚蠢可笑,一朝落入其中,却又甘之如饴。 便是哪日被这泥沼吞没,亦在所不惜。 而温洛泽早已陷入这潭泥沼,却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站在泥沼边嘲笑旁人的人,洋洋自得。 直到已然被彻底吞没时,才恍然惊觉自己并非那个旁观者。 却再无法挣脱。 他不后悔踏入这潭泥沼,只后悔自己发现得太晚,明明爱着,却又因“爱”伤了所爱之人。 追悔莫及。 温洛泽对上云子猗冷峭的目光,缓缓在床边跪了下来:“我知道此刻再说这些也是无用,却还是想先对你说一声,抱歉。” 云子猗没有理会他的打算,默默别过脸,连目光都不愿施舍他分毫。 温洛泽的眼眶都有些泛红,又觉得自己被这般对待也是理所应当,目光颤了颤,良久,再度开口道:“我是因为……罢了。” 他原本想解释一句自己是因为易.感期才会如此,可转念一想,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也没什么好找理由的。 云子猗怨他恨他,甚至杀了他,都是应该的。 他理所应当承受着,而非为自己寻借口开脱。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些许……或许这种事本身便是无法弥补的吧。”温洛泽勉强扯了下唇角,却又笑不出来,神情十分难看,“你应该想杀了我吧,可是若你亲自动手的话,怕是有些麻烦。” 毕竟他还是联邦元首,若是被人发现云子猗杀了他,于云子猗而言只怕后患无穷。 “你想让我怎么死?”说出这句话时,温洛泽才终于笑了起来,全身上下都蓦地轻松起来。 是该如此的。 云子猗听他这话,终于舍得回过头来,虽只是乜他一眼,却也是施予些许目光。 “我自行了断就好。”温洛泽得到他的这点儿目光,笑意愈浓,神色也越发轻松,“这样就不必脏了你的手。” 云子猗只觉得他有病,若非此刻还实在提不起力气,这个地方他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待下去了。 “你若再不说话,便是舍不得我死了。”温洛泽试着激了他一句,意图从他口中逼出些许反应。 却不曾想对方依旧神色淡淡,既无恼怒,也无厌烦,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温洛泽看着他这般冷淡的神情,却不禁慌乱起来。 他不怕云子猗对他做什么,甚至不怕云子猗杀了他,只担心对方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了打击,心理出了什么问题,甚至万念俱灰,不愿再在这世间待下去。 那他岂不更是罪大恶极。 云子猗自然不会因此寻死觅活,他从不会因旁人的错误内耗自己,便是真被触及底线,也只会让惹了他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温洛泽这人,暂且动不得。 并非只是顾忌对方联邦元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虫族入侵在即,若是温洛泽现在死了,以联邦高层一贯面和心不和的状况来看,怕是会即刻陷入内乱。 何况温洛泽也是顶级alpha,少了这样一份战斗力,联邦还能不能抵御得住虫族的入侵都成了未知数。 云子猗便是再生气,也不会置联邦数十亿民众的性命于不顾。 温洛泽依旧跪在床边,见他沉默不语,越发惶然担忧,几度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却又瑟瑟缩了回去。 最终,也只是小声地,近乎祈求地开口:“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自己生闷气,骂我也好,理一理我,可以吗?” 云子猗不大想搭理他,但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至多还有两个月,虫族会发动一次大规模入侵。” “你说什么?”温洛泽还没来得及为了云子猗终于愿意搭理他而欣喜,又变作一脸震惊,“当真吗?” “信不信由你。”云子猗到底不想和他多言,“若是信我,回去之后,做好你该做的事。” 原剧情中打得那般艰难,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实在措手不及。 现在提醒了温洛泽,帝国这边他也已经提前开始部署,状况应当能好上许多。 温洛泽自然明白云子猗的话,明白对方不让他死的原因,明白他该做的事,更明白在这样的时候,云子猗不会起轻生的念头。 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我信你。”温洛泽专注地看着云子猗,神色近乎虔诚,“我会解决好一切,绝不会让你失望。” 却没得到对方只言片语的回应。 第31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1 云子猗交代完那两句,便再没理会温洛泽只言片语。 温洛泽守在床榻边,沉默而专注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毕竟……确实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他马上就要离开,只怕要很久见不到这个人了。 虽说温洛泽在云子猗面前的模样大多都是伪装,但就算除却这些伪装,温洛泽自己本身其实就是很细心,很会体察旁人心思的人。 只看他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而对于云子猗,温洛泽从来都是愿意费这个心思的。 云子猗微微抿唇,他就能猜到对方大约是渴了,立马端了温度适宜的水来;眯一下眼,温洛泽也会立即调低灯光的亮度,生怕他有半点儿不舒坦。 看起来像是做错事之后的刻意讨好,可若仔细想来,他们相识数月以来,温洛泽一直是这样做的。 这也是云子猗从前愿意与他亲近,成为好友的原因之一。 也因此,哪怕偶尔能察觉些许对方的不对劲之处,云子猗也不愿往下多想。 他虽说如今算来已经活了数千岁了,可或许就是因为在世间度过了太长的岁月,云子猗似乎逐渐忘了,该如何表达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云仙君自该是出尘的,一颗心装了天下苍生,甚至就连自己都放不下了。 大多数时候,云子猗总是一副温和平淡的模样,很少能看出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似乎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心里都是一样的。 可人怎么可能全然没有自己的喜恶,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总该有自己的偏好。 会有情绪,有波澜,有喜怒哀乐,有渴求和欲望。 只是云子猗习惯了不将万事万物放在心上,便也下意识忽略了自己这些情绪,就是偶尔察觉得到,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可温洛泽总能在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状况下,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照顾他的心情和喜好,甚至提前为他想得周全。 而在与其他人相处时,大多都是云子猗自己承担这样的角色。 不过……能做到这些的人似乎也不止是温洛泽而已。 云子猗这时回忆起来,才恍然发觉,似乎在每一个世界,他都能恰好遇到一个这样“懂事”,或者说,懂他的人。 第一个世界越长大越乖巧,年纪最小却最懂事的祁煦,第二个世界总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从不让他为难的喻星霜。 以及如今的温洛泽。 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总是格外轻松和舒服的。 只是…… 云子猗湛蓝的眼眸似乎都更深邃了一分,凝结着霜雪般的长睫颤动着,陷入思索。 这些恰好,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若是在其他时候,云子猗大约不会做出这样的联想,但这些任务世界早有种种古怪,不知所踪的“原主”,像是设定一般的“系统剧情”,什么都说不清,整天和他打哑谜的系统…… 这一份恰巧就让他不得不多想几分了。 只不过这系统实在是装死的好手,云子猗让它查询一些资料,或是帮忙触发病弱buff时,它都能第一时间出现,可但凡问些正事,这东西定然连个影儿都寻不见。 系统这样的态度无疑更证实了其中有些古怪,可如今手头的线索太少,云子猗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古怪。 总之这“攒功德”才能飞升的说辞肯定是瞎扯了。 其实在这方面,云子猗也是当局者迷的那个。 若是有旁人知道这事,肯定是一开始就不会信这套说法的。 云子猗这样的人,就算不刻意去做,身上早已不知道攒了多少可以被称之为“功德”的东西。 以苍生入道的仙君,自然是力所能及他能帮助的人,都会伸出援手的。 何况那时他是修真界修为最顶尖的存在,行走于尘世间时更是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于凡人而言无可避免的灾祸,放在云子猗身上,大多不过举手之劳。 他可以为久旱的村镇降下一场瓢泼大雨,也可以一力拦下滔天的洪水,令无数在灾祸面前全人无能为力的凡人免于此劫。 数千年积累下来,若是功德金光能具象化,云子猗走在路上,怕是都能闪瞎旁人的眼。 只是他总当这些事是举手之劳,甚至是他作为修仙者应该做的,因而从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任谁缺了功德,云子猗都不会缺这东西。 —— 待身上迷药的药效彻底过去,四肢的酸软也好了些许之后,云子猗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温洛泽的宅邸。 一直到离开前,都没再同对方说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他信任过,亲近过这个人,因而在对方对他做出这些事时,也会更愠怒,更无法原谅。 温洛泽自知自己犯下的错事太多,也不敢奢求原谅,便一直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就连云子猗要走时,开口询问一句也要踌躇半天。 “你今天怎么过来的,需要我送回去你吗?” 云子猗闻言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冷冷扔下一句“不必”,披上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洛泽站在怔了片刻,可发觉云子猗走路的姿势有些许怪异时,还是下意识追了上去,却又因为对方的拒绝不敢再开口打扰,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对方身后。 看着他上了车,直至最终安全回到了家,才算是放心离开。 云子猗不是感觉不到他在身后跟着,只是不想理会这人,便只作不知。 回到家时,刚一打开门,便对上了一双暗红色的,泫然欲泣的眸子。 雷尔夫自前一晚就已经等在门口,现在却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 就算是顶级alpha,整夜不睡也未免会有些吃不消,眼圈熬得通红,眸中满是疲惫,却也舍不得离开半步。 云子猗是前一天上午出去的,本来说最多晚上就会回来,却一直到第二天都音讯全无,光脑也联系不上。 雷尔夫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吓得不轻。 第32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2 云子猗这才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个人。 他在这个世界独来独往惯了,又突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时竟没想起雷尔夫还在家里等他,醒来后甚至都忘了和他说一声。 “抱歉。”云子猗笑了下,温声道,“我……临时遇到点事情,昨天晚上没能赶回来。” “知道你忙,没怪你。”雷尔夫凑上去抱住他,声音有些发闷,“不过下次回不来的话要跟我说一声,不然我实在担心……” 他如今没法随意离开云子猗的家,银砾很少在帝国首都星活动,他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多人脉,若是云子猗出门前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他连寻人都没有门路。 而若是云子猗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他或许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得知。 “一定。”云子猗原本就因为忘了告诉他一声,害他白等了这么久而愧疚,闻言立即向他保证道。 雷尔夫得了这一句承诺,心情立马明快起来:“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你赶紧去休息吧。”云子猗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哪里还舍得让他再帮自己做饭,劝道。 “那你吃过了吗?”雷尔夫却是坚持问道。 相处了这一阵子下来,他也知道云子猗的性子,轻易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怕是他回去之后,要自己用营养剂对付。 就该把他的营养剂全藏起来才对。 云子猗原本想搪塞一句过去,对上他认真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没回来前,温洛泽也试探着问过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但云子猗此时看见这个人都觉得无比厌恶,自然不愿再多碰他家里的东西,连必要的喝水都只肯浅抿一口,更遑论再吃他做的东西。 所以正如雷尔夫猜测的,他原本确实打算等对方回去休息以后,再随便找点营养剂补充一下能量的。 不过这倒也让云子猗想起一件事来,被他发现那些照片和衣物之前,温洛泽就曾说过知道他家里有人做饭这事,但在云子猗的印象里,是没和对方提过这件事的。 这么看来,温洛泽在他家装有监视器的事早已有迹可循。 不过这些不是云子猗擅长的,他暂时也不是很想让雷尔夫知道这件事,就想着等明日找奥布里来帮他看看。 “行了,别诓我了。”雷尔夫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撇了撇嘴,忽地将人抱了起来。 “你!”突然间双脚离地,云子猗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对方,“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雷尔夫不搭话,抱着人径直走到沙发边,把他放到沙发上:“等我一会儿,我做点简单的,马上就好。” “真的不……”云子猗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雷尔夫打断了。 “逞强,我还不知道你?”雷尔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往厨房走去,边走还边继续说着,“怎么说我现在也住在你家,就当是交房租了,你别总觉得是麻烦我。” 云子猗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说出来一句:“好,多谢你。” 雷尔夫在他面前向来好哄得很,得了他这一句,连洗菜的时候翘着的唇角都压不下去。 怕云子猗等得久了,雷尔夫确实只做了些简单的,一碗面加上一盘炒菜,做好之后也没有回去休息的打算,就坐在云子猗对面,眼巴巴地盯着他。 云子猗看着他熬红的眼眶,心疼地蹙眉,劝道:“快去睡一会儿吧,我吃完也回去休息了。” “想看着你。”雷尔夫趴在桌子上,明明身体已经十分疲倦,可精神又兴奋得不得了,硬是舍不得回去。 云子猗又劝了几回,依旧没劝动他,只好默默加快了速度,想着自己早点吃完了回去,雷尔夫应该也就会乖乖回去睡觉了。 偏偏雷尔夫还时不时和他搭话:“你这两天去干什么了,能告诉我吗?” “我……”云子猗想了想,摇摇头,“处理一些事情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哦,好吧。”雷尔夫蔫蔫地应了一声,显然是有些不甘心,却又怕他厌烦,不敢再多问,只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停打量着对方。 看着似乎憔悴了些,唇色却好像比往日艳上几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雷尔夫还记得他昨日出门时穿的不是这件立领衬衫。 实在是让他忍不住不去多想。 “我回房间了。”云子猗连站起身和说话的速度都快了些,“你也快回去吧。” 雷尔夫仗着今日云子猗对他有些许愧疚,又一贯好脾气,得寸进尺道:“既然咱俩都要回去睡觉,让我跟你一块儿睡呗。” “不行。”云子猗这次却是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快步上楼回了房间,甚至还锁上了房门。 古怪,太古怪了。 雷尔夫不禁蹙起眉,探究的目光追随着云子猗的背影,越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对方这样古怪的反应,雷尔夫心中也未免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不敢肯定,也不愿承认罢了。 云子猗确定锁好了门之后,便开始换衣服。 他之所以会想都不想就拒绝雷尔夫,自然是因为他规整的衣衫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旁人一看就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的绮艳痕迹。 会换上那件立领衬衫,也是因为连脖颈上都染上了那些鲜妍的色彩,在白皙过头的肌肤上十分显眼,不得不用领子遮掩着。 这家伙当真是禽兽。 好性子如云子猗,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身上从脖颈到脚踝,甚至连腿根这种私密的地方都被温洛泽打上了烙印,有些地方还微微有些肿痛,便是上过了药也没办法很快痊愈。 怕是还要再穿上好一阵子高领的衣服了。 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又在心底给温洛泽记上了一笔。 第33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3 雷尔夫站在云子猗房间门口,既想进去一探究竟,却又在门口踌躇着,不敢打扰。 他实在想证实自己的怀疑,却又害怕真的是那个答案。 许久,还是没忍住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看起来云子猗是已经睡着了。 要进去看看吗? 雷尔夫的指尖在门锁上摩挲了几圈,便是上将府,也不会刻意在每一间房间都安装特制锁,至多在大门上多加防备一下。 卧室而这种程度的锁在星际大盗面前简直形同虚设,若是他想,不出一分钟就能撬开进门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到底传出一声细微的声响,那扇门缓缓打开,屋内的人睡得正熟,大约也是疲倦得很了,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雷尔夫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屋内是自动调节的最适宜的温度,云子猗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宽松的睡袍,小臂,脖颈和锁骨都露在外面,哪怕有散落的银色长发遮掩,雪白的肌肤上,斑驳的艳色亦十分扎眼。 果然…… 怪不得会彻夜未归,怪不得自己一提要和他一起睡,他那么干脆利落地就拒绝了。 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对他做了这种事,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呢? 雷尔夫怕被发现,没敢在屋里多待,确认过自己的猜想之后就飞快走出了卧室,重新把房门锁好,溜回自己的房间。 应该是……被迫的吧? 雷尔夫回忆着云子猗自打今天回到家之后的一举一动,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再想,只觉得处处都透着怪异。 走路的姿势似乎比平日别扭些,神色憔悴,眼眶似乎泛着红,像是有些睁不开了一样,眼皮总耷拉着,那双湛蓝的眼眸也黯淡了一分。 雷尔夫原本以为他这般是因为困倦,现在想来,或许是哭久了,眼眶生疼才会如此。 他身上的印子那样多而深,定是被折腾得不轻,雷尔夫是知道云子猗的体质的,稍稍受点刺激便要止不住落下泪来,被这样猛烈的折腾一遭,只怕要从头哭到尾。 就算是上过药,眼睛也一定会不舒服的。 何况云子猗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什么餍足或是欢喜,吃饭时他问发生了什么也绝口不提不说,连笑容都不见半点,甚至隐隐透着厌恶。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自愿的。 只是……到底是谁呢? 云子猗这般强大的存在,只怕寻常人就算起了歹心,也奈何不了他,定然是他十分亲近信任的人趁其不备钻了空子。 雷尔夫第一时间想起人的是奥布里。 他知道奥布里和云子猗是盟友,平日看来关系也很不错,奥布里时不时就要来云子猗家打扰一番,可就算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请自来,也从来没被云子猗赶出去过。 云子也对他虽也只是一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从一些细枝末节处也看得出,两个人绝对是算得上熟稔亲近的。 至于其他的,除了来到首都星的第一天,雷尔夫再也没离开过这座上将宅邸,自然也不知道云子猗还和哪些人交好,就算知道联邦元首温洛泽如今也在首都星,也很难猜到他和云子猗有这样好的交情。 思来想去之下,雷尔夫最终还是把这口锅暂时扣到了奥布里头上。 —— 还没等雷尔夫琢磨怎么去找奥布里算账,第二天上午奥布里就不请自来了。 来开门的是雷尔夫,一看见来人是这家伙,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蹙着眉。 “云哥人呢?”奥布里也懒得理会他的脸色,环顾了一周也没看见云子猗的人影,这才问了他一句。 “他还在休息,你小点声。”雷尔夫见他这般,脸色更差了些。 人被他折腾成那般模样,他还一大早就来打扰云子猗休息,也难怪云子猗只是想起这家伙脸色都透着厌烦。 只怕若非他们还是盟友,有不得不联手的理由,这家伙早就被他家上将大人大卸八块了。 “他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奥布里闻言立马放轻了声音,追问道。 雷尔夫这才察觉了些许不对劲,一挑眉,有些诧异道:“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奥布里只觉得云里雾里。 雷尔夫这下彻底意识到自己这锅怕是扣错人了,立马闭上嘴,不再多言。 这种事,云子猗肯定是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的。 “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奥布里有些急了。 他本来就是因为云子猗连着两天都没去训练场,连请假都是后来才补上的,也没说什么缘故,这才不放心地找到他家里来看看。 哪想到都这个点了,换做平时,云子猗都已经到训练场待了好一会儿了,今天甚至却还没起床。 听雷尔夫的口风,只怕还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偏偏不论他怎么问,这个刚才还很沉不住气的家伙突然就守口如瓶了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对他透露只言片语。 两人在这儿拉扯了一个多小时,云子猗才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裹得极严实的家居服,里面还套了件高领的秋衣,除了手和脸,半点儿肌肤也没露在外面。 “殿下怎么来了?”云子猗看到奥布里也在这里,倒也司空见惯,随口问了句。 “你都两天没去训练场了,我担心你出事,来看看你还不行嘛。”奥布里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云子猗,“云哥怎么了,在家还穿这么厚,是感冒了吗?” “咳。”云子猗受不了他这样细致的打量,生怕露出什么端倪,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咳了一声,顺着他的话接道,“嗯,是有一点点感冒。” 可他这样一说,奥布里反倒觉得不对劲起来。 云子猗什么时候是因为一点感冒就不去训练的性子了? 这家伙旧伤刚发作,明明都疼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了,痛意削减之后还是会立刻回到训练场去,怎么可能因为一点感冒就连着请两天假。 再加上雷尔夫刚才说的那些话,奥布里笃定,云子猗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还是什么不好的事。 他又一贯是个胆子大,无所顾忌的性子,看着云子猗套着的那件高领秋衣,立马就猜到下面有古怪。 想也不想便上前,趁着云子猗没反应过来,一把拉下了他的衣领。 第34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4 云子猗没来得及阻拦他,那些星星点点的绯色痕迹,就这样暴露在对方眼前。 “你干什么!”云子猗一惊,忙扯开他的手,迅速将衣领拢好。 再如何他也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的。 “谁做的?”奥布里如何不知这些痕迹是什么,双眸泛红,气得近乎发怔,却又不愿对云子猗发火,因而死死压抑着怒气,只问出这一句,却连声音都在颤抖。 云子猗垂眸不去看他,沉默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这件事与殿下无关,殿下今日来是有什么正事吗?” 后半句话问得似乎有些多余,只是强调了“正事”二字,多少带了点赶人走的意味。 奥布里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含义,整个人就像个气球一般,被他话里的刺一扎,满肚子气便全泄了,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明明知道的……” 明明知道自己那么喜欢他…… 雷尔夫则是站在一边进退两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当做没看到。 他倒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昨晚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是生气依旧是生气的,不然也不会今日见到奥布里之后,便想也不想地去质问对方。 可不是奥布里做的,又会是谁呢? 雷尔夫没有问出口,却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云子猗看着奥布里有些委屈的模样,竟是忽地笑了一声。 是啊,他明知道的。 明知道这也是个刚认识不久就想把他拐上床的家伙。 奥布里听见他这一声笑,似乎意识到什么般,也不免有些心虚起来,目光闪了闪。 幸好他长了一张极可爱的脸,又是一贯会撒娇卖乖的,只愣了一瞬,就凑上前牵住云子猗的手,摇了摇:“我错了嘛,云哥饶我一回,下不为例,好不好?” 雷尔夫一听这话,脑海中“嗡”地就警觉起来。 这家伙又做过什么惹了云子猗的事? 这要是换做平时,云子猗大约就轻松放过他了,毕竟比起温洛泽,奥布里当时所做的那些事还没有让他当真动怒的程度,加之那时他们两个还不算十分熟悉,也少了一层被背叛的感觉。 何况两人如今是盟友,而且奥布里也一向对他很不错,纵是谋逆这样的大事,也处处为他着想,力求即便不慎事败,也不让他受到什么牵连。 算得上是极完美的盟友了。 但他今日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好,一大早起来更是有些起床气在身上,此刻看着奥布里,竟无论如何都没法把那句“算了”说出口。 云子猗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他似乎逐渐开始“有脾气”了。 并非暴躁易怒,而是整个人都越发有血有肉了起来,他的情绪依旧算是十分稳定的类型,只是悄然间,变得更像是生动完整的人。 似乎是在一个个世界中穿梭着,在每一个世界都经历着与从前那数千年间截然不同的人生,整个人也在这样新奇的生活中鲜活了起来。 而在这一个个世界中,又总有许多人爱着他,纵容着,甚至引导着他更多的释放更多,连他自己都近乎忘却的喜怒哀乐。 “云哥?”奥布里见云子猗不吭声,试探着问了一句,对方依旧没搭理他,就知道自己这关没过去,又想了想,灵光一闪,“对,对了,我今天来还真有事要跟你说。” 本来想过些日办成了,直接给云子猗一个惊喜的,不过今日把人惹生气了,早些说出来哄哄他也是好的。 云子猗这才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正事,这次真是正事!”奥布里强调道,“皇宫外,嗯……” 奥布里的话刚开了个头,忽地想起旁边还杵着个人呢,立马闭上嘴,扭过头去看了雷尔夫一眼,又看看云子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雷尔夫的心情瞬间更差了几分。 再有什么事,他们俩也是盟友,分明自己和云子猗同处一个屋檐下,可在这种时候依旧像是个外人。 云子猗紧接着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阴转晴了:“雷尔夫不算外人,有什么事直说吧。” 雷尔夫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人是盟友,他和雷尔夫之间的约定也建立在他们的计划能成功的基础上,算得上有共同利益,因而这些事没有刻意回避他的必要。 “哦……”奥布里闻言,又冷冷瞥了雷尔夫一眼,才继续说道,“皇宫外的打点布置都已妥当了,我们的人手也已经布下,过几天是我的生日,宫里要办生日会,我也能名正言顺地多带些人手进去,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老皇帝这种性子的人,往往也要面子,就算是为了面子,奥布里的生日会也会照常举办。 “需要我做什么?”云子猗点了点头,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不用!”奥布里忙摇摇头,又笑嘻嘻道,“云哥之前借我的人手已经足够了,事成之后再帮我说几句好话就行,这些事我来就好,云哥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云子猗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笑了下:“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了解奥布里,虽然平日里看着有些孩子气,又爱撒娇,其实心思还是很缜密的,又是自小在皇室斗争里长大的,在这方面的能力手段总比他强些。 “那,看在我快要过生日的份上,云哥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当生日礼物了,好不好?”奥布里见云子猗笑了,一双翠绿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立马乘胜追击。 听他借着生日礼物的由头换一个问题,云子猗哪里还猜不到他想问什么,可铺垫了这么多,他也不太好拒绝,想了想道:“你先问。” 他视情况决定回不回答。 “云哥身上这些……”奥布里一提起这事儿,眼圈都气红了,却还是极力放轻了声音,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是温洛泽做的吗?” 直接问是谁做的,云子猗八成不会回答,但若直接提出具体的人,就算对方不回答,下意识的反应也能暴露答案。 何况奥布里此刻冷静了些,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答案。 不是他,也不是雷尔夫,他只能想到这个人。 何况温洛泽今日就已经要启程回联邦了,云子猗在他离开前去送送他也是合理的。 果不其然,云子猗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不禁微变。 奥布里狠狠磨了下后槽牙,恨不得把已经上了星舰的温洛泽拽下来,大卸八块。 该死的家伙。 第35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5 “罢了。”沉默良久,云子猗终是叹了口气,“你既然都猜到了,那能不能帮我个忙?” “当然。”奥布里也不问是什么忙,就直接答应下来。 云子猗想了想,也没再瞒雷尔夫,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我家好像被人监视了,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 “监视?”雷尔夫听到这话,果然比奥布里的反应还大些,“谁做的,也是那个什么温洛泽吗?” 那他几次偷偷溜进云子猗房间的事,会不会也被发现? “是他。”云子猗此刻已经十分平静了,点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监视的,不过他确实来过这里一次。” 看云子猗现在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他做过的事吧? “怎么不找我帮你弄,这种东西明明应该是我更擅长啊。”雷尔夫放下心来,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云子猗无奈地笑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件事的。” 要不是奥布里直接拉下了他的衣领,将那些隐秘暴露人前,他压根没想过透露这些,只想着让奥布里帮他查查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样罢了。 “哦……”雷尔夫蔫蔫地应了一句,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反正现在我都知道了,就让我和他一起帮你查吧,也不容易有什么疏漏。” “好。”云子猗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点头同意,“那劳烦你了。” “这算什么劳烦,我也住这儿呢,本来就是我的事。”雷尔夫笑了笑,凑上去跟云子猗贴贴,“咱们两个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说到这个,云子猗的神情却是微变,因为他发现的那些照片全是关于他自己的,就一直以为温洛泽只在他的房间里安了监视器,但此刻回忆起来,虽然数量不多,那些照片里似乎也有他房间之外的场景。 雷尔夫如今也住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被拍到什么。 “这件事我会问清楚的。”云子猗的神情凝重了一分,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牵连到你。” “不用了不用了!”雷尔夫吓了一跳,忙道。 他巴不得云子猗什么都不知道呢,若是再去问了,让温洛泽把他几次偷偷溜进云子猗房间的事抖搂出来,云子猗再生他的气怎么办。 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些,更容易让云子猗起疑,暗红的眼珠子转了转,添了句:“我可不怕他往外说什么,我巴不得他传扬的人尽皆知,让旁人都知道我和上将多蜜里调油呢。” “尽胡说。”云子猗无奈地瞥他一眼,叹了口气。 他自然不想再和温洛泽沾染分毫,想想雷尔夫在他家里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雷尔夫这么说,他不问也罢。 “还查不查了?”奥布里看不惯雷尔夫黏在云子猗身上的模样,可是看云子猗并不介意,也不大敢直接上手将人薅下来,只能阴阳怪气地提醒了一句。 雷尔夫又恋恋不舍地摸了下云子猗的手,这才跟着奥布里进了卧室。 云子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也不知是轻叹还是轻笑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处理这两天落下的工作。 奥布里和雷尔夫很快查出了结果。 “房间里没有发现监视器。”奥布里虽是这样说着,神色却有些凝重,“但我们在一些电器上发现了被入侵过的痕迹。” 饶是温洛泽的技术手段再高明,这两位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半点儿蛛丝马迹。 雷尔夫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挨着云子猗坐下:“所以说,可能得借上将的光脑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好。”云子猗点点头,摘下光脑,却是递给了奥布里,又朝雷尔夫轻声说了句,“抱歉。” 他到底是帝国上将,光脑里有一些不能外传的帝国机密,实在不好让雷尔夫多看。 雷尔夫如何不知道他的顾虑,也知道对方这样做并非是不信任自己,而是职责所在,心里倒没什么不舒服的,还朝他笑笑:“这有什么,又跟我这么客气。” 奥布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是输了还是赢了,撇了撇嘴,握着手中尚带着云子猗腕上余温的光脑,又进了里屋。 虽然他也知道云子猗会把光脑交给他,只是因为两个人同是帝国的人,不怕机密泄露,可无论是何种缘由,云子猗终究更信任他一些。 这就够了。 同住一屋檐下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他在云哥心里的地位。 这一次过了许久,就连中午时分云子猗叫奥布里吃饭他都没出来,直至傍晚,奥布里才拿着那只光脑,揉着眼,满脸疲倦地走了出来。 “我查过了,军部机密都没有被入侵或是窃取的痕迹,只有控制系统曾被其他人操纵过。”奥布里累得眼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是亲手把那只光脑戴回了云子猗手腕上,“看来温洛泽就是借用光脑的控制系统,通过那些家用电器监视的,当真狡诈。” “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云子猗知道这是个费功夫的事儿,看着奥布里累得不行的模样,也有些心疼,温声道,“多谢。” 奥布里听着他这话,忍了又忍,那嘴角还是不自觉翘了起来:“帮云哥做事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辛苦的嘛。” 再费工夫也不过半天而已,哪能真让身体素质强悍的顶级alpha累成这般模样。 只是他力都出了,总得在云子猗面前卖个乖,让云哥记得他的好吧。 雷尔夫就没云子猗那么好骗了,一眼就看出来奥布里是在装,只是对方是真出了力,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磨牙。 云子猗平时不是最爱喝茶吗,怎么喝了那么多茶,连分辨绿茶的能力都没有。 第36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6 雷尔夫看着云子猗被奥布里骗就算了,看完还要去做饭。 他自然是舍不得让云子猗饿着的,但奥布里人还在这里,半点儿没有要走的迹象,就算只是顾着云子猗的面子,也不可能不做他这一份。 雷尔夫一言不发钻进厨房,咬牙切齿。 也不知道奥布里那家伙敢不敢吃他做的东西,不怕自己给他下毒就好。 还没等他生多久闷气,云子猗就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怎么了?”云子猗又问了奥布里几句光脑被入侵的状况,就跑来看他了,“看你不大高兴的样子。” 倒是还……挺细心的。 雷尔夫在心里还嘴硬了一下,唇角却已经自顾自地翘了起来。 “没有。”雷尔夫摇摇头,连处理食材的速度都快了几分,“你来了就高兴了。” 云子猗无奈地笑了声:“这是什么话。” 雷尔夫手上拿着东西,没法再凑过去和他贴贴,抿了抿唇,说道:“我喜欢你啊,看到你就高兴有什么问题?” “……”云子猗一时语塞,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沉默片刻,才道,“你很讨厌殿下吗?” “啧。”雷尔夫将一片生菜心塞进他嘴里,有些没好气道,“我看起来像是会给情敌好脸色看的大善人吗?” 云子猗没忍住笑了下,将那片脆甜可口的生菜吃了下去,说道:“那也收敛点儿,我们的计划全靠他呢。” 虽然他早就和奥布里提过建立银砾特别军团的事,对方也答应,但要是这两个人把关系闹得太僵了,以后保不准有什么麻烦。 “我只听你的话。”雷尔夫答应了,但没完全答应,“只要你一直管着我,你说什么我都同意。” “好。”云子猗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好笑多些,却也点点头,想了想,又劝了句,“你这会儿也算半个东道主,对客人多少客气点。” 雷尔夫可太爱听他这话了,那点儿小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他在云子猗家算半个主人,岂不是说他也算云子猗半个家属了? 得了这个身份,奥布里还拿什么跟他争。 他跟云子猗都是一家人了,对“外人”也该大度些,省得云子猗嫌他小气,丢上将府的人。 做好饭之后,奥布里看着莫名其妙朝他笑得春风满面的雷尔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自己在云子猗光脑中留下的程序被清除的瞬间,温洛泽就发现了。 他承认自己卑劣,甚至可以说是白日做梦,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竟还盼着云子猗发现不了自己是通过远程控制他的光脑监视他的事,什么时候想得狠了,还能借此偷偷看他一眼。 却没想到这才过去两天,自己就连这点儿念想都不剩了。 也是,凭什么呢。 从暗中窥伺到下迷药强迫,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怎么还配和云子猗再有交集。 怕是云子猗只稍稍回想起有自己这么个人存在,都无比恶心吧。 温洛泽极力遏制着身体的颤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从前留下的那些照片一张张翻过,又重新码放整齐,锁好。 落锁的一瞬间,像是一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星舰中,闭上了眼。 —— 奥布里在云子猗府上留了一晚,第二日白天才离开。 云子猗已经开始着手筹备应对虫族入侵的种种措施,奥布里表面装得风平浪静,却已经在皇宫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一个时机。 奥布里生日宴那天,云子猗称病没有赴宴。 这种宴会大多是贵族的狂欢,云上将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一向很少前往,他不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反倒不会引起亚尔维斯的警惕。 如若奥布里的计划出了什么意外,他还能及时率军去援助。 云子猗这个打算,奥布里是不知道的。 他在这件事情中把云子猗摘的干干净净,就是怕他不慎事败,连累云子猗,自然不愿让对方沾染分毫。 宴会还未开始时,云子猗就借助光脑查探着皇宫周围的动静。 他作为上将,光脑自然比寻常人多了不少权限,再加上有雷尔夫帮忙,就算不能实时监控宴会内的状况,看看周边的情况还是挺轻而易举的。 云子猗和雷尔夫一起看了许久,眼看着宴会已近尾声,也不见半点儿异样的动静。 皇宫内,奥布里摩挲着酒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亚尔维夫的方向瞟。 宴席上的一饮一食都要经过仔细的查验,奥布里也没办法直接在食物里动手脚,便特地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贵族在宴席上奉承这老皇帝,又把酒换成了他珍藏的,香醇但后劲儿极大的陈酿,只待亚尔维夫的酒劲上来,要结束宴席时,便趁乱动手。 亚尔维夫一向多疑,对旁人的目光也敏感些,但此刻奥布里频频偷瞄他,他也没有察觉分毫,显然是已经醉得有些迷糊了。 “时候也不早了。”亚尔维夫也感觉到自己醉意上涌,他好面子,不愿在这样多的人面前显露醉态,便趁着还有些许清醒时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可话一出口,又忽地发觉几分不对劲。 亚尔维夫自认酒量不差,今日虽比往日喝得略多了些,也不至于会醉成这样才对。 但宴席上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查验过,不可能有问题。 还未等他想明白什么,就见奥布里站起了身,一头金色发丝在大厅璀璨的灯火辉映之下流光溢彩,弯起的翠色眼眸亦无比夺目。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奥布里看着高坐在主位之上的亚尔维夫,缓缓开口。 “父皇这是想走了吗?” “可今日是我的生日宴。” “在座的所有人,能不能走得了,该由我说了算。” 第37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7 宫廷政变这样大的事,纵是奥布里准备充分,也不免受了伤,深色礼服都被血液渗透了几处,可事成之后,第一反应依旧是去上将府向云子猗报喜。 却没想到刚走出皇宫,就看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此时已是深夜,暮色沉沉,为着不让这一场宫变引起太大骚动,奥布里早早熄了宫外大多数的灯,只余下零星几盏,昏黄的灯光还不及月色明亮。 更遑论与眼前人相较。 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云子猗那一头银色长发依旧璀璨夺目,肤色更是白得发光,孑然而立,似乎比天边月还要皎洁几分。 奥布里想也不想,便冲上去与他相拥。 云子猗知道他平安出来就是事成了,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脸色也有些苍白,还是担忧地蹙起眉,又怕触痛他身上的伤,便轻轻回抱住他。 “云哥怎么来了?”奥布里好半天才平复了心绪,闷声问道。 云子猗抚了抚他的发丝,温声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率一队亲兵至皇宫数百米外早已勘测好的隐蔽处,自己则独身一人在皇宫外探探情况。 等了一会儿,刚想进入皇宫看看时,奥布里就已经出来了。 “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奥布里紧紧将人拥在怀中,轻声说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已经成功了。” 亚尔维夫和支持他的贵族们则被一网打尽,其余活下来的人都是识时务的中立党,或一直支持奥布里的人。 一切尘埃落定。 “好。”云子猗轻轻点点头,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奥布里这才舍得松开他,却又握住他一只手,缓缓单膝跪在他面前,郑重道:“我把那老东西干掉了,再没有人是你的桎梏,就当是将功折罪,从前我做过的事,可以原谅我了吗?” 云子猗自己也不知为何,听着他这话,眼睫轻颤着,泪水莫名就落了下来。 他明白奥布里所说的“原谅”是什么意思,除却在他脖子上咬的那一口,对方也没做过其他对不起他的事。 那件事……说到底也不算是真的惹了云子猗生气,又过了这么久,他其实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只是偶尔提起时,心里会有些许不舒服而已。 而直到这一刻,云子猗才终于彻底理解这些日奥布里所做的种种。 明明是盟友,扳倒亚尔维夫,两人也有共同的利益,奥布里却不愿让他承担半点风险,几乎是一个人大包大揽地做了所有事。 就是为了这一刻,用将功折罪的理由,求得他的原谅,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云子猗一时无言,却因为泪失禁体质,在这样的心绪波动之下依旧不住落着泪。 奥布里见他不说话,只是默默落泪,有些慌了,一开口,双唇都有些发颤:“云,云哥,怎么了?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想原谅我也可以的。” “你先起来吧。”云子猗摇摇头,抬手擦拭颊边的泪水,嗓音有些沙哑,语气却还是一贯的平静,“我只是比较容易流眼泪而已,没事的。” 奥布里也见过他被咬一口,或是旧伤发作就止不住泪流满面的场景,也相信这个解释,却还是不愿起身,依旧倔强地半跪在他面前:“那云哥原谅我了吗?” “没生过你的气。”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起来,“别多想。” 奥布里点了点头,顺着他的力站起身,却没舍得松手,反倒又一把将人拥入怀中:“那……如果我现在说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会生气吗?” “……”云子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本想挣开他的怀抱,可鼻尖缭绕的血腥气又让云子猗想起他身上的伤,不敢轻举妄动,轻声道,“好了,今天先回去吧,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也还有很多事要收尾呢,不是吗?” “哦……”奥布里知道他这句话就是拒绝的意思,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可一听他提到自己身上的伤,想起自己的伤流了不少血,怕是会弄脏对方身上的衣服,又慌忙松开他。 云子猗给埋伏在数百米外的亲兵队发了条可以撤退的信息,又看看奥布里低眉顺眼,十分可怜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心软了,语气又柔和了一分:“跟我回去吗,我帮你处理伤口。” “真的吗?”奥布里的心情瞬间明快起来,翠绿的双眸都亮了起来,分明脸色还有些苍白,唇上也失了血色,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真的。”云子猗点点头,朝他伸出手,“走吧?” 奥布里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握上他的手,也跟着点点头:“走,回家。” 他不在乎最终的归宿在什么地方,只要是跟着面前这个人,无论去哪里,都是回家。 —— 雷尔夫原本想跟着云子猗一起去,却被他拒绝了,在家里坐立难安地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云子猗平安归来,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奥布里,刚翘起来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他受伤了,我带他回来处理一下伤口。”云子猗跟雷尔夫解释了一句,搀着奥布里坐在沙发上,“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箱。” 奥布里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子猗看,点点头,倒有几分乖巧的模样。 其实他的伤远不到走路还需要被人搀扶的程度,刚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还能跑过来和云子猗相拥,只是借着身上的伤跟他撒娇罢了。 也只有这会儿,云子猗才格外宠着他,纵着他。 雷尔夫一听奥布里受了伤,也顾不得争风吃醋了,急忙问道:“他受伤了,那你呢,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云子猗说完,见雷尔夫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又解释了一句,“我去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你放心。” 雷尔夫这才放下心来,打消了扒开云子猗的衣服,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的念头。 第38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8 云子猗很快拿了药箱回来。 “你身上的伤需要把衣服脱下来。”云子猗想了想,问了句,“就在这里弄吗,还是你和我回房间?” “和你回房间!”奥布里忙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连忙找补了一句,“我害羞嘛,云哥。” 云子猗轻笑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奥布里这话,只朝他伸出手:“那就走吧。” 孤a寡a,共处一室,还要脱衣服? 雷尔夫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整个人都不好了,试图挣扎了一句:“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还能帮你打打下手什么的。” “云哥……”奥布里立马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整个人挂在云子猗身上,好像站都站不稳了一般,“我只给云哥看。” 认识的时间久了,奥布里也发现,云子猗在私下相处时会格外温柔一些,也格外好说话,撒起娇来便更肆无忌惮。 “嗯。”云子猗点了点头,倒也同意了,又朝雷尔夫笑笑,“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我们这边没问题的。” 雷尔夫哪里睡得着,抿了抿唇,不放心地看着云子猗扶奥布里回房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奥布里看着能笑能闹,在这里插科打诨的,其实身上的伤并不轻,他的伤大多集中在上半身,衣服一脱下来,满目大大小小的伤口甚至有些渗人。 而且他太急着来见云子猗,事情一结束就跑了出来,身上的伤半点儿没有处理过,有些小伤口已经愈合了,有些伤甚至还没止住血。 难怪他的脸色这么苍白。 他们第一次交手时,云子猗就发觉奥布里是只重进攻,不重防守的类型,动起手来一向是不要命的。 “还是该和你一起去的。”云子猗叹了口气,从药箱中翻出一管止血药剂递给他。 他的身手摆在那里,如果他去了,多少能出分力,奥布里也不至于伤成这般模样。 奥布里摩挲着那管止血药剂,好半天才舍得喝下去,明明失血过多,连唇色都泛白了,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这么冒险的事,怎么能让云哥和我一起去,万一云哥受了伤,我不是要心疼死了。” 他才不是强撑着不说自己扛下一切的性子,既然都受了这个伤,当然要借此卖个乖,讨点好处,再不济也得在云子猗心里留点好印象才行。 “这……”云子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那也该小心些。” “嘿嘿,这不是有云哥心疼我嘛。”奥布里又是笑笑,“能换云哥心疼,还亲自给我上药,我再受一百次伤都甘愿的。” “胡言乱语。”云子猗轻嗔他一句,眉心微蹙着,从药箱里拿了一堆东西出来,帮奥布里清理身上的血迹,给伤口消毒,上药。 星际的新药物已经不太会刺激到伤口了,云子猗给奥布里的止血药剂里也有止痛麻醉的成分,上药这件事本身倒不容易触痛伤患,云子猗却还是习惯性地放轻了动作,生怕弄疼他。 奥布里看着云子猗眉目间不自觉流露出心疼,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明受了一身的伤,唇角却高高翘起,半点儿都压不下去。 一点儿皮外伤而已,能换得云子猗对他这般关心,和颜悦色,别说不亏,简直太赚了。 “云哥其实不讨厌我的吧?”奥布里小声问了句。 云子猗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吗?” “没有是没有。”奥布里瘪了瘪嘴,像是有些委屈的模样,“就是看你对他们好像都挺和颜悦色的,只在我面前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有吗? 听奥布里这么一说,云子猗都有些怀疑自己了,不禁开始回忆两人相识以来的过往。 奥布里看他一脸迷茫的神情,虽然意识到大概是自己误解了,却还是接着趁机控诉道:“真的是这样,你对雷尔夫不就整天笑吟吟的吗,就连以前对那个温洛泽的态度都比对我好。” 云子猗如今听到温洛泽的名字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你我见面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训练场。”云子猗笑了声。 “嗯?”奥布里不大理解。 云子猗一边拿出绷带帮他包扎,一边继续说道:“训练场那么多人,我总得装的厉害一点。” 奥布里这下听明白了,合着他被“横眉冷对”这么久,只是因为云子猗要在下属们面前立威? “我看是多此一举。”奥布里想起在训练场上时,那帮家伙一个个眼睛都恨不得粘在云子猗身上的模样,撇了撇嘴。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云子猗将这副温温柔柔好性子的模样展现在外,只怕会有胆大包天的家伙像温洛泽那样生出歹心,对他做出什么事来,适当的立威似乎也是必要的。 这么一想,又飞快改了口:“嗯……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云子猗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嘱咐道:“这几日小心些,不要剧烈活动,伤口也别沾水。” 星际的伤药效果极佳,虽然奥布里身上的伤不轻,但只要护理得当,要不了几天也能痊愈。 “我一个人做不到,云哥来我家里陪着我好不好?”奥布里立马借机道。 蹲在门口偷听的雷尔夫一听到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生怕云子猗受他蛊惑点头答应。 云子猗是在奥布里家里吃过亏的,何况对方的伤也确实没有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哪怕对着他无比可怜的目光,也能狠下心来摇头拒绝:“不行。” “那云哥收留我两天,这总可以吧?”奥布里退而求其次道。 雷尔夫刚悄悄松了口气,立刻又警觉起来。 拐人不成就想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好烦人的家伙。 “好。”云子猗看着他这一身伤,也没法再说出拒绝的话来了。 奥布里欣喜若狂,要不是还在包扎伤口,只怕都能直接跳起来。 而听到这一句的雷尔夫,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个彻底。 第39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39 两人说着话,云子猗也继续帮奥布里处理着伤口,眼看着就快要包扎完了,云子猗拿着绷带的手竟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奥布里自己都失血过多,有些许晕眩,却还是敏锐地发觉了云子猗状态不对劲,忙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云子猗不想让奥布里受着伤还替自己担心,低下头掩藏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可一双手实在颤抖得太厉害,想继续为对方包扎也有心无力,好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抱歉,我,咳,我先离开一下。” 可刚站起身,就不慎一个踉跄,若不是奥布里接得快,只怕要直接摔倒在地。 虽然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但一个alpha摔进怀里的冲击力也算不上轻,奥布里被砸的脸色都更差了些,却只是微微蹙眉,连闷哼都不曾发出一声。 “你别瞒我。”奥布里抱着云子猗在床上坐好,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问道,“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 云子猗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艰难地摇摇头。 他的身体本就因系统的病弱buff导致有些虚弱,今日又忙了一天,状态实在算不上好,旧伤一发作,更是疼得近乎窒息,倚在奥布里怀中轻轻喘着气。 他这旧伤发作时实在是无法缓解分毫,只能硬撑着挺过这段时间,纵然奥布里如今已是实际意义上的一国之主,看着他这副模样,依旧手足无措。 “云哥,要不你咬我一口。”奥布里把手伸到他面前,“说不定会好受些。” 可落在他手上的,却只有大颗的泪珠。 哪怕知道云子猗每次旧伤发作都会疼到落泪,奥布里依旧慌了神,却连抱着他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再触痛他。 奥布里问云子猗是不是旧伤发作的那句话声音太轻,雷尔夫没能听见,可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闯了进来。 看到云子猗靠在奥布里怀中不住落泪的模样,却连吃醋嫉妒都顾不上,也一并慌了神:“他旧伤又疼了?” “嗯。”奥布里敷衍地朝他点点头,又去和云子猗说话,轻声细语哄着,试图帮他转移注意力。 “你先让他躺下,他疼的时候躺下会好受些。”雷尔夫到底在云子猗家住了这么久,比奥布里更了解些。 奥布里在这种时候倒也听话,轻手轻脚地让云子猗平躺在床上,还帮他脱下了外衣和鞋子。 可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 雷尔夫也没在云子猗家里住多久,就已经在他旧伤复发时应对得这么熟练了吗? 那云子猗这道伤发作的频率,只怕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一些。 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奥布里只是稍稍想象一下就心疼得厉害,蹲在床边,握着云子猗的手,轻轻啄吻着他的指节。 雷尔夫也守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云子猗的脊背,给予一点聊胜于无的抚慰。 云子猗疼得蜷缩起来,身子微微发颤,一头银色长发凌乱的散着,止不住的泪水渗透发丝,将床单都打湿了一片,衣衫上还沾着几处被奥布里蹭上的血迹,分明是强大的顶级alpha,此刻却只让人觉得无比凄惨可怜。 “他这伤发作的频率很高吗?”奥布里忍不住问了雷尔夫一句。 雷尔夫的脸色也不大好,心疼得眼眶都有些泛红:“通常是十日左右,有时忙得厉害,身体虚弱时,一周就会发作一次。” 奥布里的目光颤了颤,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见云子猗又疼得去咬下唇,忙将自己的手塞了过去:“你别咬自己,受不了就咬我。” “他总这样。”雷尔夫叹了口气,将云子猗被泪水打湿的发丝捋到脑后,虽是杯水车薪,多少也能让他舒服些。 云子猗虽疼得厉害,却能感受到身边一直有人在照顾他,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在疼痛稍稍减缓之后,就睡了过去。 两人很快都发觉云子猗睡着了,却依旧不放心,留在房间里,在他身边守了一夜。 第二日云子猗醒来时,受着伤身体虚弱的奥布里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雷尔夫倒还强撑着,只是眼眶熬得通红,哪怕是坐着,也摇摇欲坠。 云子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快回去休息吧。”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雷尔夫忙问道。 奥布里睡得不沉,听见这话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云子猗。 云子猗湛蓝的眸中划过一分动容,弯了弯唇,温声道:“我没事了,昨天……多谢。” 奥布里还有些迷瞪,咕哝了一句“这有什么好谢的”,又握住云子猗地手,脸颊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雷尔夫却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许心虚。 “没怪你,别多想。”云子猗朝他笑笑,这么多次“巧合”之下,他怎么可能还发现不了雷尔夫经常在他门口偷听的事,只是不大在意罢了,“以后不必如此了,想听进来听就好。” 雷尔夫那双困得都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点点头:“以后再也不会了。” 还没睡醒的奥布里趴在床边,半睁着一双迷蒙的睡眼,满脸莫名。 —— 奥布里就这样开始了一边赖在云子猗家里,跟雷尔夫争风吃醋,一边准备继位大典的日子。 云子猗也依约在他们的计划成功后表明了立场,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确实强大,他表明支持奥布里继位后,军部和民间便也没了什么反对的声音。 贵族方面都已经被奥布里肃清了,就算还有几个有些微词的大臣,大局已定,也掀不出什么波澜。 奥布里忙前忙后了大半个月,刚正式登上那个位置,皇位还没坐热呢,虫族大举入侵的消息便传了来。 第40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0 “云哥……”奥布里揽着云子猗的胳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那我和你一起去吧,那么危险,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陛下。”云子猗任他撒着娇,神色却没有半分软化的意思,“正因如此,您才更应该坐镇后方,看顾统筹调度和后勤,若你我都离开,一旦出点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奥布里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无法反驳,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知道云子猗说得对。 他才刚坐上皇位不久,内内外外还有不少事要解决,许多势力没来得及肃清,若此刻离开首都星,只怕帝国将有大乱。 届时云子猗更无法安心在前线征战了。 可他不放心。 那可是战场,这一次的虫族又格外来势汹汹,若有不慎…… 他甚至可能连云子猗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情感上,他自是宁愿放弃这皇位,也想与云子猗同生共死。 但理智告诉他,如若坐镇后方的不是他自己,云子猗更容易遇到危险。 “你放心。”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与他相拥,“我不会有事的。” 如若没有亚尔维夫从中作梗,原主大约也不会丧命在这一场战斗中,如今帝国皇帝是奥布里,自然会全力支持他,想来也会顺利许多。 “我怕。”奥布里却是将自己的脆弱与担忧全然展露于对方面前,埋首在他肩颈间,语气惶然,“云哥,我怕……” 他怕极了云子猗在他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出什么意外,何况对方身上还有旧伤在,若是在战场上旧伤发作,他想都不敢想。 “陛下。”云子猗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动作温柔,语气却越发坚定,“我是帝国上将,没有害怕的资格。” 奥布里闻言,身体都僵硬了片刻,再不多言,只紧紧拥抱着怀中的人,贪恋地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云子猗感受到自己肩头的衣料都被泪水打湿了一片,轻轻叹了口气。 —— 奥布里不得不在后方坐镇,雷尔夫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云子猗一起上战场的。 “我可是alpha,你没理由不让我去吧?”雷尔夫说这话时就要理直气壮得多,“我也是你的一大助力呢。” 云子猗当然没忘了面前这个日日在家催他吃饭的家伙,其实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星际最大星盗组织首领,也知道一个顶级alpha在战场上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只是多少有些不忍心罢了。 “你可想好了。”云子猗语重心长道,“此行定然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是要没命的。” 雷尔夫却是笑起来,眸中是与云子猗如出一辙的坚定:“你忘了,星盗可是刀尖舔血的行当,我的银砾也是九死一生活到现在的。” “你有不顾一切要去守护的东西,我又何尝没有呢?” 他没有云子猗那么伟大,心中没什么家国大义,只是想守在这个人身边罢了。 云子猗眼睫轻颤,清冷的眉目似乎都融化了几分,良久,轻轻点了点头:“好。” “既然如此,”星盗最会趁火打劫,雷尔夫看着云子猗动容的神情,趁机道,“若我们都能活着回来,和我试试好不好?” “试试?”云子猗一抬眉,类似的话他似乎已经听过许多遍了。 雷尔夫却以为他是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飞快凑上去在他唇角啄了一口,亲完之后也不躲,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半点儿不怕云子猗事后报复的模样。 云子猗也确实只是愣了下,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唇角,而后无奈一笑:“不问自取,不大好吧?” “那,若我问了,上将会同意吗?”雷尔夫握住云子猗的手腕,一双暗红色的瞳对上他湛蓝的双眸,生怕错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神情。 云子猗看了看雷尔夫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缓缓眨了下眼,片刻后,轻笑一声:“万一呢?” 万一他过久了时时有人相陪的日子,已经不习惯独自一人生活了呢? 活了数千年的仙君也会有贪恋温暖的时候,哪怕明知这些温度,在他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总归他如今在任务世界里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明明只是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雷尔夫却依然为此欣喜若狂。 他原本都没指望能从云子猗口中获得回应,不挨打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回应了,还没有直接拒绝他。 没被拒绝,岂不就是他有机会的意思吗? 万一又如何,他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搏一搏这个万中之一的几率。 “那便一言为定了!”雷尔夫攥着云子猗手腕的手力气更大了些,双眸似乎都愈发红了,“上将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云子猗却觉得好笑,他只说了万一,又没有直接答应,就算届时再拒绝,也算不得反悔。 可最终,云子猗还是点点头,笑道:“不会。” 他既然敢把这话说出口,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又怎么会反悔。 雷尔夫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抱住他,耳边铺天盖地的,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此事敲定之后不过几日,两人便一同奔赴前线,投入战火之中。 启明与明玕,两座上次一同出现时还针锋相对的机甲,如今却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他们的主人也从旗鼓相当的对手,成为了最亲密无间的战友。 并肩作战。 第41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1 虫族选择入侵的是帝国防守相对薄弱的第二十一星。 得益于云子猗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虽然这次虫族的大规模入侵几乎毫无预兆,可前期的作战依旧十分顺利。 只是为了这份顺利,云子猗实在辛苦得厉害,就算不在战场上时,也总在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或是安排作战计划,几次在星舰甚至机甲里就昏睡了过去,旧伤复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雷尔夫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可是劝又劝不住,毕竟无论如何,云子猗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下工作去休息。 无可奈何之下,雷尔夫也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生怕云子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旧伤复发还自己硬扛着,或是过度疲惫昏迷在哪个角落里无人知晓。 云子猗的身体本就不大好,来到前线战场上不过一个多月,人就消瘦了许多,为了不碍事,又把一头长发束了起来,瘦削的肩颈全然袒露在外,越发显得整个人形销骨立。 莫说雷尔夫看着心惊胆战,就连云子猗身边的下属看着他这副模样都无比担心,可云子猗的工作又不是寻常人可以代替的,他们也只能在战场上更加英勇,以求为他分担些许。 帝国军团来到第二十一星后两个月,虫族入侵的先遣部队终于被消灭。 按照往常虫族入侵的规模,这场战争到这里应该就告一段落了,可云子猗却没因此松口气,他知道这次入侵并不止于此,这两个月的战争,最多只算得上一道“开胃小菜”罢了。 果不其然,很快,第十九星很快发现了虫族的踪迹。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云子猗收到消息后,长长叹了口气,看向雷尔夫。 不需要他说出口,雷尔夫也知道他想拜托自己什么:“是需要我领兵去第十九星吗?” “它们这次的行踪暴露得太轻易,我怀疑可能是想调虎离山。”云子猗将自己收到的情报和第十九星的相关资料传输给他,“所以我现在还走不开,但第十九星已经出现了虫族的踪迹,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我明白了。”雷尔夫看了几眼情报,就认可了云子猗的猜想,“我可以去第十九星查探情况,但我不放心你。” “我能有什么事。”云子猗笑笑,还没来得及再辩解什么,一抬头看到雷尔夫狐疑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如何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好不容易战争的第一阶段告一段落,就又发现了虫族的踪迹,片刻不得闲。 但在其位谋其政,他如今是帝国上将,这些不过是本职工作罢了,哪有喊累的资格。 “这件事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良久,云子猗才说出这么一句,“帮帮我,可以吗?” 系统给他的超级感知力金手指告诉他,还有大批虫族军队正在逼近第二十一星,至少此刻他是绝对走不开的。 虫族来势汹汹,虽然大概率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却不见得是好应付的,如若发生什么意外,也只有雷尔夫一定能支撑到云子猗带兵来援。 雷尔夫拿他有什么办法,就算再不放心,也无法拒绝他这样的恳求,最终还是点了头:“我替你去处理第十九星的状况,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重自身。” “我明白,你也小心。”云子猗点点头,同样嘱咐了一句。 “你哪里明白。”雷尔夫却是又叹了口气,狠狠将他拥入怀中,震动的心跳让云子猗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出了什么事,我要内疚一辈子的。” 云子猗眼睫轻颤,眼眶竟又有些发酸。 系统这个泪失禁体质当真烦人,他从前上千年都不见得掉一次眼泪,如今心情稍稍有些波动,就忍不住想哭了。 “我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云子猗声音虽轻,语气却郑重。 至少在帝国度过这一劫之前,他也不敢让自己出事。 当日下午,雷尔夫便率军去了第十九星,云子猗匆匆去送了他一趟,便立刻回到第二十一星的军事基地做下一步部署。 部署完毕后,才堪堪歇了一天,便又收到了虫族大军逼近第二十一星的消息。 —— 温洛泽刚处理完联邦境内的虫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说了虫族军队大举入侵帝国第二十一星的事。 有云子猗的提醒,他当然是一回到联邦就开始为这场战争做准备,却也不放心云子猗的情况,时时派人打听着。 温洛泽是知道云子猗在二十一星的。 虫族已有数百年没有过这样大规模的入侵,帝国的军备再充足,被卷入这样的战火之中也不见得还能游刃有余,何况亚尔维夫在位的那些年,帝国也实在不算太平,实力被削弱了不少。 他只怕会有危险。 温洛泽想到这里,立马下定决心率军前往帝国援助。 可就算如今联邦的大权尽数在他掌握之中,这样的决定也一定会遭到众人反对。 “元首,您这一走要带走联邦大半军力,如若虫族趁机再来入侵,后果不堪设想啊。”联邦军部部长严辞劝谏道,“此行万万不可,还望元首三思。” “虫族如今的兵力都投入到了入侵帝国中去,已无余力双线作战。”温洛泽却也寸步不让,坚定道,“若此刻袖手旁观,一旦帝国被虫族攻陷,联邦也只有唇亡齿寒的下场,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哪怕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联邦支持他此行的人依旧寥寥无几,即便如此,温洛泽依旧一力弹压了所有非议,义无反顾地率军前往第二十一星。 于公于私,这一遭,他都非去不可。 第42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2 温洛泽来到帝国二十一星时,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云子猗。 “你们上将在哪里?”温洛泽莫名有些心慌,随手抓了个常跟在云子猗身边的少校,匆忙问道。 这个少校名阿奇尔,因为天赋还不错,和云子猗在训练场交过几次手之后,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也比其他下属跟云子猗更熟悉些。 “上将刚才还在做部署,突然说有点急事,就离开了。”阿奇尔印象里温洛泽一直和云子猗关系不错,听他这样问,便也如实回答了。 温洛泽太了解云子猗的状况,一听这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旧伤又复发了,立马跑去寻人。 他旧伤发作时那样难受,定然是没力气走太远的,温洛泽在他们的会议室附近找了找,果然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找到了云子猗。 云子猗蜷缩在角落里,从温洛泽的角度,只能看到单薄的脊背不住地颤抖着,连露出的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都显得无比脆弱可怜。 “子猗。”温洛泽立马上前去,在云子猗身边蹲下,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试图安抚他。 云子猗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有人过来,第一反应是警觉地抬眸,而在连日来的疲倦和旧伤复发的痛楚双重折磨下看到面前这个人,竟是想也不想地挥了一掌过去。 就算是顶级alpha,在这样的状况下也不剩多少力气了,那一掌也只是轻飘飘的落在温洛泽脸上,连一道红痕都没留下。 温洛泽却是一怔。 他知道云子猗厌恶他至极,可真正直面这一刻的时候,依旧心痛得近乎窒息,指尖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从前是与云子猗关系最要好的存在,感受过他的一切温柔体贴,如何受得了这般横眉冷对。 偏偏云子猗还要再往他心上捅一刀:“滚。” 若是旁人发现他旧伤发作的模样,云子猗会想办法封口,以防自己的状况传出去扰乱军心。 可若面前是这个人,他只想眼不见为净。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温洛泽狠狠咬了下口腔内的软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柔声劝哄道,“但也先让我带你回房间休息,好不好,你躲在这里肯定也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吧?” 云子猗又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只是在系统的病弱buff影响下,一双湛蓝的眸中已经盈满了水光,颊边泪痕未干,下颚上都挂着泪珠,哪怕是在瞪人,也看不出什么凶狠的意味来。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温洛泽很快猜到他在想什么,立马保证道,“我只是想……帮帮你。” 云子猗实在没了说话的力气,便闭上眼不去看他,算是种无声的拒绝。 温洛泽自然不可能不理解他的意思,却只做不知,直接将人抱了起来,选了一条偏僻无人的路,送云子猗回了房间。 云子猗不想和温洛泽再有接触,可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也无法挣脱他,只能别过脸,当这人不存在。 温洛泽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攥在手中,踌躇着开口:“联邦最近发明了一种止疼特效药,我不知道对你的情况有没有帮助,但肯定没有副作用,你愿意试试吗?” 云子猗没开口,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被曾经十分亲密的心上人这般漠视,温洛泽心口疼得厉害,偏偏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守在床榻边,用目光描摹着面前人的眉眼,渐渐红了眼眶。 弥补不了的。 他所做的那些事……便是以命相抵,只怕都无法补偿他对云子猗的伤害。 “联邦最顶尖的科学家如今都在研制特效止痛药,已经颇有进展了。”温洛泽看着云子猗面色苍白,却又硬撑着不愿让他触碰,也不愿吃他给的药的模样,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哪怕明知得不到回应,也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你的伤以如今的科技水平可能无法治愈,但我想让你好受一些。” 云子猗默默听着,依旧不置一言,只是眉心微动。 温洛泽一直盯着他看,自然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立刻继续说道:“就算不为你自己,如今战争还没结束,如果在战场上旧伤复发,影响战局怎么办?” 这也是云子猗最担心的事。 原主的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战场上旧伤复发,他运气还不错,来到前线这么久,这伤也只有一次在战场上疼起来。 虽然那一次发作得不算太严重,但多少也有些影响了他的判断,甚至险些影响了战局。 而如今…… 云子猗自己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试一试我的药,好不好?”温洛泽见云子猗的神色微微动容,忙趁热打铁道,“再相信我一次,我总不会害你的。” 云子猗终于舍得看他一眼,目光在温洛泽的脸和他手中的药上逡巡一周,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温洛泽知道,云子猗这是依旧不信任他。 “我明白了。”温洛泽轻轻叹了口气,打开那管药剂喝了一口,才又递到云子猗面前,“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 云子猗这才愿意伸出手接过那管药剂,哪怕疼得手都在不住地颤抖着,依旧拒绝了温洛泽喂他的动作,自己喝了下去。 其实温洛泽这种“自证”远没有到能让云子猗信任他的程度,或许连云子猗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从心底里还是信任温洛泽的。 不然就算疼到了神志不清的程度,他也不会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看到温洛泽就对他动了手。 毕竟这是一个与他不在同一阵营的顶级alpha,对于在修真界这样的地方活了数千年的云仙君而言,自然不会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去招惹这样的人。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相信温洛泽不会对他做什么。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43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3 云子猗喝下温洛泽给的药,伤处的剧痛竟真的减缓了许多,苍白的脸颊稍稍恢复了血色,疼得止不住落下的泪水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之前就听雷尔夫说过,联邦如今的医学技术比帝国先进些,让他考虑以后去联邦试试,看看他身上的旧伤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如今倒是印证了他的说法。 奥布里也召集了帝国内部的顶尖专家研制特效止痛药,却还没有什么进展,联邦就已经有了效果这般显着的成果。 “多谢。”他在这种事上自然是爱憎分明的,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既然今日温洛泽帮了他,他就该说这声谢。 温洛泽却不想听他的感谢,心中苦涩难言,可看着云子猗痛苦减轻的模样,还是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你跟我说什么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种药剂你还有多的吗?”云子猗神色间却没有半分软化,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我可以出重金向你购买。” 既然这个药对他的身体状况有帮助,如今又还在战场上,那自然是能有备无患更好。 温洛泽这下彻底支撑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何必如此,你想要多少我肯定都会给你的。” “无功不受禄,还是不必了。”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 温洛泽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恳求道:“就当是我的赔礼,也不可以吗?” 云子猗淡淡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两人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说出的话却越发刺人。 “可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温洛泽一瞬间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脸色比旧伤未愈的云子猗还要苍白几分,许久,才像是终于认清现实般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云子猗的伤彻底不疼之后,温洛泽就离开了,没过多久,就有人亲自送了一大箱药剂过来,像是生怕他不放心一般,连成分报告,研制方法和使用说明也一起送了来,十分详尽。 但云子猗依旧不放心,让人查验过成分无误后,才将这箱药留了下来,在机甲和星舰上都放了一些,也随身带着几瓶药剂,以备不时之需。 温洛泽还没来得及为云子猗终于肯收下他的东西欢喜,就收到了联邦首府那边传来的,帝国皇帝以云上将的名义送来一份厚礼的消息。 ——云子猗知道自己若是直接转账过去,一定会被温洛泽的退还,干脆让奥布里帮他这个忙。 奥布里听云子猗说完缘由,就知道他这是要与温洛泽划清界限,这事儿办得比谁都起劲儿,送去的礼物精致贵重不说,还大多都打着帝国皇室的烙印,生怕温洛泽不知道他有多得意一般。 而温洛泽明知如此,依旧实打实地被刺了心。 —— 无论如何,联邦的援军来后,第二十一星的状况还是好了许多。 而就算是为了军情,云子猗也不得不多见温洛泽几次,与他商量一些事情。 温洛泽了解云子猗的性子,不敢在工作时节外生枝,和他多说什么,只能尽量把每件事都做好,帮云子猗多分担一点压力。 云子猗不是没将他所做的这些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因此消气,或是因此生出原谅他的念头。 经过数月的苦战,入侵第二十一星的首批虫族终于被大致消灭。 可第二十一星也在绵延数月的战火中,从一个还算富庶繁华的宜居星球,变得满目疮痍。 云子猗思索数日,请了温洛泽和已经回到二十一星的雷尔夫过来共同商议。 “虫族此次来势汹汹实在古怪,我能感觉得到,它们依旧没有放弃这次入侵计划的打算。”云子猗并没有隐瞒面前的两个人自己能感受到虫族动向的特殊能力,“我猜想可能是虫族内部出现了什么状况,逼得它们哪怕已经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攻下人类的星球。” “虫族内部……”雷尔夫顺着云子猗的话思索着,“我之前倒是也听说过,虫族母星似乎出现了一些状况。” 他是星盗,人脉和消息来源也广泛,既然能说得出这话,自然是有一些可信度的。 “会不会是虫族的母星资源枯竭,要寻找新的宜居星球了?”温洛泽提出设想,“从前似乎发生过类似的事,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了,我那里只有一些残缺的资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找一下发给你。” “很有可能。”云子猗点点头,“劳烦你。” 温洛泽明知云子猗只是公私分明,不会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却依旧为他难得平和的态度欢欣。 “不麻烦,我现在就让人去找。”温洛泽说着,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雷尔夫有些看不上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可一想他对云子猗做过的那些事情,又觉得云子猗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是太好了些,这家伙会因对方的一个好脸色而欣喜若狂也是理所当然。 “那你找我们来,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雷尔夫如今也很了解云子猗的性子了,知道他心中没有成算的话,是不会随意开这个口的。 云子猗缓缓叹了口气,神色郑重,无比认真道:“既然如今我们与虫族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不如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你的意思是……”温洛泽立马领会了他的打算,“主动进攻虫族的母星?” “正是如此。”云子猗绽起一点笑意,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尽显寒光。 “你们呢,可敢和我一起去斩草除根?” 第44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4 “当然!”温洛泽自然是云子猗说什么都答应的,“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雷尔夫被他抢了话,语塞了一瞬,很快又说道:“你还想扔下我自己去不成?” 云子猗弯了弯眸,笑意愈浓:“这可比现在还要危险,一不小心会没命的,你们可想清楚了。” “没事,能和云上将同生共死,我也是三生有幸了。”雷尔夫凑到云子猗身边,半是撒娇半是应答道。 温洛泽却是定定看着云子猗,语气坚定:“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云子猗只是笑了下,没有回应他的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温洛泽接着说道,“如果继续在二十一星打下去,其他星球也迟早会受到波及。” “我知道你不想让更多百姓去被卷入战火之中,你要守护他们,我不会拦着你,但我也想……守护你。” 云子猗听到这话,终于认真打量了他一番,只是依旧不置一言。 温洛泽确实了解他。 温洛泽总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理解他每一个决定,甚至于每一句话的背后的用意,也明白他的坚持和顾虑,甚至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只可惜…… 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移开目光。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大约真的可以成为知己。 温洛泽听到云子猗的轻叹,竟也奇异地猜到了这声轻叹背后的含义。 他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原本也有机会将这种亲密关系维系一生。 只是这种可能,已经在那一日之后彻底化为泡影。 如果不是现在战火还未平息,许多事不得不和他商量的话,云子猗只怕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吧。 温洛泽自然悔恨,他知道哪怕自己当时有再多理由,也无法更改已经做过的事,更知道如今有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自己心安的弥补,甚至不是为了求得云子猗的原谅,只是想竭尽全力对他好而已。 这也是他经历了这些事之后,才终于领会的,“爱”的含义。 温洛泽看着云子猗垂眸沉思的模样,目光颤了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几番踌躇之下,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到底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 虫族母星的状况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峻。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看过虫族母星从前的影像,知道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什么模样,也更明白现在的虫族母星如何衰败。 荒芜废墟间,甚至还有虫族在为了争夺资源而自相残杀。 怪不得它们好像不怕死一般,前仆后继地来进攻人类世界。 因为就算不来与人类交战,它们在这里也活不下去了,而入侵人类的星球或许还能搏出一条生路。 “在这里一定要万分小心。”云子猗神色凝重,嘱咐道,“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生物,会做出什么事是无法想象的。” “我明白。”雷尔夫紧紧跟在他身侧,点点头,认真道。 “好。”云子猗也朝他点点头,轻笑道。 温洛泽站在他身后,没有应答。 云子猗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对温洛泽说了一句:“你也千万注意。” 真正的战争还没开始,联邦也来了那么多人,绝不能在此时群龙无首。 他没法不在乎温洛泽的死活。 温洛泽一瞬间甚至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了解云子猗,总能轻易听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 就算是想要自欺欺人,都没法将这句话当做一句纯粹的关心。 他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让他别死在战争结束之前,给云子猗添麻烦罢了。 但这样的沮丧不过一瞬,温洛泽很快又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至少现在云子猗还需要他,他们身后的数百亿星际人民也还需要他,他必须活下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在虫族母星的战争远比第二十一星时危险,就连三个顶级alpha都几次在战争中受了伤。 尤其是身上本就有旧伤,还要统筹兼顾整个战局,做战斗部署的云子猗。 他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太快对新的止痛药产生抗药性,平时旧伤发作时都不肯服药缓解,不管多疼都自己硬撑着熬过去。 只有在战场上,被伤痛折磨到会影响他操控机甲继续战斗时,云子猗才会服用止痛药剂。 但即便如此,止痛药剂也只是能缓解疼痛而已。 被众人奉为神明的帝国上将终究不是真正的神明,说到底,他也是个凡人而已。 在云子猗受了一次险些危及性命的重伤,不得不卧床休养几日之后,奥布里也终于没法听他的话继续在首都星等消息,立刻赶赴了前线。 奥布里赶到时,云子猗还被雷尔夫逼着躺在床上养伤,只能通过光脑查看战报,做下一步的规划。 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那双从前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都失了几分光彩,却依旧不肯好好休息,继续工作的模样,奥布里不免有些来气,可更多的还是心疼。 奥布里知道,云子猗会这般坚持无关任何名利,甚至无关他自己。 只是为了他身后的星际人民。 他没法劝说,甚至对此置喙只言片语。 奥布里红了眼眶,默默在床畔蹲下,趴在云子猗身边,刚握上他冰凉的手,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云子猗转过头看向他,笑了下,嗓音和缓:“怎么突然哭了?” “我害怕……”奥布里往前凑了凑,将脸颊贴在云子猗的手背上,不住落下的温热泪水让他冰凉的手都染上了几分温度。 奥布里的年纪本就比云上将小一些,又生了副可爱无害的模样,这样惶然无助的哭泣时,云子猗也不免心生怜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没什么好怕的,现在都好好的,要不了多久我们应该就能大获全胜了。” “可是……”奥布里摇摇头,哭得越发厉害,“我真的害怕……” 没人知道他听到云子猗重伤的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直到来到云子猗身边,看到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出现他眼前时,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心脏才算是获得了一分安定。 云子猗却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和脊背,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和保证。 哪怕有可能关系到他能否顺利飞升,在下定决心来虫族母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系统给他的,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任务抛在了脑后。 他是帝国上将,绝不能在战场上贪生怕死。 每一次踏上战场时,他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45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45 云子猗也没多休养几日,毕竟是统帅,哪有在阵前养病的道理。 看着云上将都这般,他手下的士兵们更是个个英勇无比,为了身后的人民,其实他们都已不惧马革裹尸。 正因如此,联军在虫族母星的战争也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日复一日战火中,终于看到了彻底胜利的曙光。 “时至今日,也到了该斩草除根的时候。”云子猗把军中的高级将领召集至一处,做最后一战的部署。 投影出的虫星地形图中,有三处被他重点标注了出来。 “如今还未被攻破的虫族巢穴,只余这三处。”云子猗认真分析着,“东南这一处巢穴,能量波动剧烈,时有虫族进出,据我猜测,应当是虫族如今剩余能源的保存地,是块硬骨头。” “那就让我领兵去吧。”雷尔夫自告奋勇道,“我最擅长这个。” 劫富济贫的星盗首领,攻打起这些能源仓库来自然比旁人得心应手。 云子猗原本也是这个打算,闻言自是点头同意,却还不放心地嘱咐道:“如今虫星能源枯竭,对剩余能源的保护一定十分严密,且如今虫族已经处在下风,急于更改局面,只怕会比之前更凶狠,要千万小心。” “我明白。”雷尔夫郑重地点点头,模样是难得的正经。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他大约会为着这一句关怀凑上去和云子猗贴贴,问他是不是对自己也有点心动了,才这么关心。 但此刻这样多人在,又是这么紧要的关头,他也知道轻重。 “陛下。”云子猗嘱咐过之后,又看向奥布里,“可否劳您率人在这里布下埋伏,待雷尔夫开始进攻能源基地后,即刻出击。” “声东击西?”奥布里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既然如此,这里应该是虫族的军事基地了吧。” “没错。”云子猗朝他点点头,目露笑意,“不过不只是声东击西而已。” “你要亲自带人去这里吗?”温洛泽瞬间猜到了云子猗的打算,指着余下的那一处,微微蹙眉,心头浮起种说不上来的担忧,“可是我们现在对这个地方还所知甚少,会不会……” “所以我才想亲自去。”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还望元首能留在这里坐镇全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能及时做出应变。” 温洛泽这一次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劝道:“你也不必自己去冒这个险,不如等我们把其他两处巢穴都攻打下来之后,一同去那里一探究竟也可以啊。” “是啊上将。”另一位将军也起身劝道,“您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全,实在不该这样冒险。” 有人开了这个口,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云子猗这些日的辛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战火连绵半年有余,让本就清癯的人又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比在二十一星时还要苍白。 军中人人看着,皆是心疼不已。 可论战力,军中无人比得上他,军事部署方面,也没人能代替他的位置,就算想尽力帮他分担,云子猗肩上的担子依旧沉重。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云子猗明白众人的心意,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摇头拒绝,“此刻三线夹击,虫族后备力量不足,必然无法抵御,可若再等下去,虫族自知穷途末路,必然会殊死一搏,只怕要造成更大的伤亡。” 何况…… 其实云子猗感觉得到,这一处虫族巢穴如今已经不剩多少虫族在驻守,但他在这个地方感受到了虫族母皇的气息。 既然要斩草除根,虫族母皇是一定要铲除的。 但他通过种种资料得知,若虫族母皇被逼到走投无路之时,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举动,有未知的危险。 云子猗自然不会让旁人去替他承担这份未知的危险,他如今是联军的统帅,这种事本来也该他亲自前往。 “那你也一定小心。”雷尔夫听他这样说,缓缓点了点头。 身经百战的星盗自然知道人到穷途末路时,会比寻常更加危险,当然也认可他的想法。 其余人也大多被这套说辞说服,虽然依旧面有忧色,却也没再提出异议。 开战半年有余,大多数战术计划都出自云子猗之手,也一向无往不利,全军上下对他都十分信服依赖,更不会对他的话提出异议,几乎是无条件听从。 温洛泽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眉心越蹙越紧。 他总觉得不放心。 分明云子猗的神色状态都没有什么异样,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待这一场作战会议开完,众人纷纷散去时,温洛泽才终于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子猗!”温洛泽忙叫住正要离开的云子猗,神色凝重,“我可以……再问你一些事情吗?” 云子猗见他这副模样,闭了闭眼,停下脚步。 温洛泽只怕是察觉了什么。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温洛泽再度锁好会议室的门,认真问道:“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云子猗依旧不想告诉他实情。 “对于情况一无所知是主动出击,实在不是你的风格。”温洛泽摇了摇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一战。” 云子猗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看他这样的反应,温洛泽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想:“是不是那个地方有什么危险,你才想瞒着我们自己去?” “这件事与你无关。”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你留下来守好基地就好。” 温洛泽立马起身拉住他,语气近乎恳求。 “无论是什么事,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第46章 【星际abo】清冷上将(完) 云子猗看着温洛泽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缓缓眨了下眼,许久,轻声开口道:“若我说那里很危险,甚至可能会没命呢?” “那就让我去冒这个险。”温洛泽想也不想道,“你在基地给我下达指示就好。” “不行。”云子猗没同意。 倒不是他一定要自己逞强,只是这件事实在太危险,温洛泽在战斗方面的能力也并不出挑,他怎么可能让温洛泽替他去。 “那就让我陪你。”温洛泽第一次在云子猗面前露出这般坚定的姿态。 “你既想好了,想一起去就去吧。”云子猗怕自己不答应他,温洛泽会将这事说出去,只好暂且答应。 总归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虫母的,届时把温洛泽也一起支开就好了。 可惜温洛泽这人实在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打发。 这处巢穴如今确实已经无多少虫族在驻守,清扫这些虫族对于已然身经百战的联军精锐而言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解决了这些虫族,云子猗让温洛泽留下和其他士兵一起处理残局,自己则独自一人悄悄离开。 却没想到温洛泽还是跟了上来。 “你跟来做什么?”云子猗蹙眉道。 温洛泽定定看着他:“我明白了。” 云子猗不语,只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虫族的能源基地和军事基地都已被剿灭,离斩草除根,只差最后一步。”温洛泽一顿,才缓缓说出那四个字,“虫族母皇。” “知道你还跟上来。”云子猗罕见的有些没好气。 他是不待见这人,可再不待见,终归也是私人恩怨,不会被他带到战场上来。 云子猗只觉得这是他自己的责任,没想过让任何人和他一起去做这件可能会送命的事。 温洛泽摇摇头:“就是知道才会跟上来。” 云子猗沉默片刻,没再开口,继续往前走着。 温洛泽便也在他身后静静等着他。 虫族母皇的洞穴幽深昏暗,两人走了许久,才见到那只硕大的母虫。 对方感受到生人的气息,也立马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虫族母皇的战斗力不算高,外壳却极为坚硬,这洞穴的大小又无法释放机甲出来,两人与它缠斗许久,那外壳才逐渐有了破碎之相。 云子猗眉梢一挑,朝它外壳那处碎裂攻去,温洛泽则在另一个方向吸引虫母的注意力。 战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一直与虫母正面交战的温洛泽却忽地发觉,对方的眼睛似乎比之前还要红了。 令人不安的预兆涌上心头,而也就是在这一刻,云子猗终于打碎了虫母的外壳。 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温洛泽扑了上去,将云子猗护在身下。 几乎就在下一刻,失控般剧烈的能量袭向他的后背。 虫族母皇自爆了。 温洛泽在这一瞬间似乎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五脏六腑都没了知觉,血液凝滞,四肢百骸都在这样剧烈的能量波动下寸寸被碾碎一般。 虫母自爆产生的能量波动,纵使是顶级alpha的身躯,也无法抵御。 被他护在身下的云子猗倒是好些,只是多少也受了伤,头脑也陷入晕眩。 待他恢复清醒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 除了护在他身上的这个人。 温洛泽已然气息奄奄,若非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云子猗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没了性命。 “温洛泽?”云子猗轻轻唤了一声,微微颤抖的手指触上对方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搏。 这一探,心更是凉了大半。 温洛泽还有些许意识,听到他的呼唤,竭力睁开了眼,眼珠缓缓转动着,在云子猗身上逡巡了一遭,见他没有大碍,才勉强勾起一点放心的笑容。 云子猗却笑不出来。 他懂医术,刚才那一探便知,温洛泽的五脏六腑都受了极大的损伤,几乎可以说是命不久矣。 温洛泽对自己的状况也不是一无所知,初时失去的知觉早已恢复,这样重的伤,几乎让他疼得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十分艰难,没有半分血色的唇张了张,好半天才发出一点气音。 “我知道,挟恩图报卑劣。” 他原本是想做一回卑劣小人的。 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他又是个将死之人了,想再卑劣一回,以此求云子猗的原谅,也算是人之常情。 可睁开眼,看到云子猗的那一刻,他却又突然不想这么说了。 “所以,我这次不想求你原谅。” “你没事,就好了……” 也不知是系统的缘故,还是他这一刻真的有了落泪的冲动,云子猗又一次蓦地红了眼眶,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 温洛泽下意识想抬手帮他擦拭眼泪,可身上这样重的伤,自然是没有半点儿力气的。 有心想再说点什么,可才刚刚勉强睁开口,就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他这样的情况,云子猗也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好,开始做紧急处理。 “他会死吗?”云子猗久违地唤醒了系统。 系统这一次没有避而不谈,也没有和他打哑谜,而是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不会。” 不然早在刚才虫皇自爆时,温洛泽就已经没命了。 云子猗也不知有没有信他这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有人赶到了这里。 是奥布里。 他和雷尔夫回到基地后,听闻云子猗还没有回来,独自离开后就再没了消息,便立刻赶来寻人。 见云子猗在这里,奥布里立马冲了过来,顺手给去另一个方向寻找的雷尔夫发了个消息。 “这是怎么了,你有没有事?”奥布里半跪在云子猗身边,扶住他,匆忙问道。 云子猗刚开口简单说了下发生的事,似是突然恍惚了一瞬,眼前一黑,也失去了意识。 他太累了。 连日来的疲倦,身上的旧伤,加之刚才虫皇爆炸时的波及,云子猗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只是刚才的状况不允许他倒下,此刻见到奥布里,放下心来,才昏了过去。 —— 云子猗再醒来时,是在熟悉的病房里。 奥布里和雷尔夫都在他身旁守着,见到他苏醒,纷纷松了口气。 “医生可说了,你这次的伤不轻,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千万不能再操劳了。”雷尔夫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严肃道。 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轻声开口:“他呢?” “没死,你放心吧。”奥布里就知道他要问这个,但就算从前有再多恩怨,这次这样的状况,他也不能真把人扔在那里不管。 雷尔夫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仔细向云子猗解释道:“温洛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那么重的伤,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云子猗轻轻点点头。 他知道,这个“奇迹”大约是系统的缘故。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奥布里见他情绪不大高的模样,劝道,“我们已经胜了,等你再休养几日,就可以回去了。” 云子猗刚刚苏醒,又在虫皇自爆的能量波动中受了影响,思绪纷乱,头脑也有些恍惚,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我们……胜了?” “是,我们胜了,世间从此再无虫族之乱,很快就能班师凯旋。”雷尔夫说着,终于展露了一点笑意。 云子猗看着他的笑容,也缓缓笑了起来,艰难地伸出手,轻声问道。 “那……你们愿意陪我凯旋吗?”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握上他的手,难得异口同声道:“当然。” 不止是凯旋。 便是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他们也从来生死相随。 第47章 番外 温洛泽这一昏迷,便是许久。 他的身体实在是受到了太大的损害,留着条命都是奇迹,纵使是以星际如今的医疗水平,也只能慢慢温养着,其他都是看运气了。 他似乎是自己也预料到了这一遭,提早做了部署。 这些年联邦与帝国的关系一向不错,之前的合作也在许多方面做了联合,温洛泽所做的准备,更是让两国在许多方面与合并无疑。 其实星际社会发展至今,早就该走出这一步了。 云子猗听完温洛泽的病情之后,就知道了他做的这些事,一时无言。 温洛泽从一开始领兵来第二十一星时,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大约没法活着回去。 云子猗原以为自己分得很清,旧怨归旧怨,恩情归恩情,并不是能相互抵消的东西。 可真到了这一刻,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又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实在很难再硬下心肠来。 大约人类的情感从来都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东西,喜怒哀乐,爱恨成痴,哪有那么容易分得清清楚楚。 何况云子猗一向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只是哪怕战争结束,身为帝国上将,云子猗也清闲不到哪里去,手头总有许多事要处理,仅偶尔得空时,能来医院探望尚在昏迷中的温洛泽一眼。 这些年星际的医疗技术发展得飞快,连云子猗身上的旧伤都有了治愈的希望,加之顶级alpha的身体素质,温洛泽的状况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刚跑了一趟星际第一医院的雷尔夫坐到云子猗身边,在他唇畔窃了个吻,才开始向他汇报状况:“医生说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基本修复完全,随时有可能苏醒,你也别再总记挂着这事了。” 就算云子猗什么都不说,可他们这些与他亲近的人总能看出来,他其实是有些自责的。 云子猗不是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自苦内耗的人,但这些年里未免偶尔会想,若是他当初坚持一点,不让温洛泽跟着,如今该是怎样的情景? 他自是不想死的,却更不愿旁人替他付出性命。 “又在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奥布里从云子猗身后冒出来,俯下身,双臂搭在他胸前,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尖。 “痒。”云子猗微微蹙眉。 却没推开他。 “都说了多少遍了,就算那时你是统帅,星际人民的安危也不是你一人的责任。”奥布里这些年也成熟了许多,只是在云子猗面前还总爱撒娇罢了。 雷尔夫瞥了总爱对云子猗动手动脚的奥布里一眼,不爽的同时却也跟着劝道:“温洛泽也好,我和奥布里也好,包括当时去虫星的万千将士,谁肩上没有相同的责任?” 云子猗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 他们说的这些,云子猗何尝不明白? 只是有些事,并不是明白就足够的。 战争结束后的第十四年,温洛泽终于醒了过来。 得知他苏醒后,云子猗只思索了片刻,就赶去了医院。 温洛泽已经能坐起身了,如今除了躺了太久还无法下地走路外,状况基本恢复了正常,也大致了解了一些这些年发生的事。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更没想到……他昏迷的这些年里,云子猗竟然还会来探望他。 温洛泽甚至都没敢奢望睁开眼后就能见到云子猗,只是得知对方有空时会来看他,就足够令他受宠若惊。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那个人竟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两人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相顾无言。 “谢谢。”到底还是温洛泽先开了口,“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 云子猗摇摇头:“应该的。” 温洛泽看着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到底没把那句话问出口。 他原本想问,云子猗如今有没有原谅他? 可转念一想,他其实并不希望云子猗因为这件事原谅他。 他不希望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出自于愧疚,祈求原谅之举。 想救自己的心爱之人,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何况如今想来,那又算得上什么恩情呢? 他是联邦元首,本就有守卫子民的责任,便是真的在与虫皇的交战中丧命,也算是死得其所,为战争做一点贡献罢了。 云子猗已经为那场战争付出了那么多,不该再因此丢了性命。 “你……好好休息。”云子猗见对方好像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嘱咐了这么一句,转身就想离开。 “别走!”温洛泽却蓦地慌了,下意识便想起身拉住他,可这么多年躺下来,僵硬的四肢让他险些摔下病床。 云子猗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攥住了衣摆。 “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温洛泽恳切地看着面前的人,眸中竟已漾起了水光。 云子猗抿了下唇,点头答应:“好。” 他还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不肯同意。 两人又这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温洛泽像是终于鼓起了胆量,小心翼翼地开口,轻声问了句:“我可以……抱抱你吗?” 云子猗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他明白温洛泽请求背后的含义,更明白这个拥抱不只是个拥抱而已。 却还是答应了。 温洛泽勾起一点艰涩的笑意,抬起僵硬的胳膊,一点一点,艰难地将渴望了许多年的人拥入怀中。 兜兜转转一圈,一切最终,竟像是又回到了原点。 第1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 因为星际人逼近300岁的人均寿命,云子猗在星际世界的这一生也格外漫长。 云子猗一生没对温洛泽说过原谅,对方也没有开口问过只言片语。 也像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到底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温洛泽自苏醒之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可即便如此,到了晚年,竟还是旧伤早已痊愈的云子猗走在前面。 来到新世界后,云子猗看了看身周的摆设,竟又成了他最熟悉的风格。 看来这又是个“古代”世界。 系统的背景资料很快传送了过来。 他这次的这具身体,是大衡一神秘家族云氏如今唯一的血脉。 云家人世代皆有旷世奇才,可相应的,云氏所有人心脉皆与国脉相连,如若国力衰微,云家人的身体也会随之虚弱,而若国破家亡,云氏全族也无人能活。 正因如此,云氏代代有人出仕,做治世能臣,匡扶国运,护族人的平安。 可云氏的秘密不能被旁人知晓,而这样神秘,威望极高,又人才辈出的家族,几乎是必然会遭到君王的猜忌。 何况就算是旷世奇才,也需要慧眼识珠的伯乐,可仅靠血脉作为依据传承的王朝,自然不可能代代都是明君。 终于,在大衡国脉还没有走到尽头时,云家就先一步遭到了灭顶之灾。 一名在朝为官的云氏子弟劝谏时触怒了君颜,又被忌惮云氏已久的帝王和部分臣子联手安上了种种罪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云氏全族,唯有自幼天资聪颖,被家主特意送去别处秘密教养的原主活了下来。 可原主的身体,也因为昏君奸佞当道,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大衡国运危如累卵,而日渐衰败了下来。 但他没有选择改名换姓,再入朝为官,试图改变这一切,而是选择帮助反叛军,推翻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王朝。 大衡都城被攻破的那日,反叛军上下一片欢腾,他却躺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阖上了眼。 再也没能醒来。 云子猗的任务,依旧是活下去。 —— “这个任务我做不了。”云子猗直截了当道。 这个世界的状况几乎已然是个死局,唯一的生路,就是入朝为官,帮这个腐朽到骨子里的王朝继续苟延残喘。 可不说原主的抄家灭族之仇,只看大衡国土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的景象,云子猗也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这个王朝从上至下都已经烂透了,帝王贪图享乐,横征暴敛,官员也庸碌贪婪,断非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转局面。 就算能勉强苟延一段时间,可帮助这样一个王朝延续性命,无异于助纣为虐。 云子猗做不出这样的事。 系统似乎也预料到了这样的状况,很快回复道:“您不妨先打开金手指商城看看?” 云子猗依言打开,看到商城里那个新冒出来的“起死回生”之后,先是一愣,而后竟忽地笑出声来。 “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吗?”云子猗虽是笑着,可语调和目光都泛着冷意,明明是一贯温柔的人,此刻却让人觉得脊背发寒,“说说吧,这些世界里所谓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的那些任务都还说得过去,可这次的任务和金手指一出,他是肯定不会再相信系统“攒功德”的那套说辞了。 这分明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在这些世界里活下去。 纵然是没有实体的系统,竟也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缩了缩不存在的脖子,斟酌着透露道:“您放心,这些世界原本就是因您而存在,我也绝对不会害您的。” 因他而存在的世界? 云子猗眼睫轻颤,又笑了下:“所以,我果然就是‘他’,对吧?” “是。”系统自知瞒不过他了,硬着头皮答道,“但也不完全是。” 云子猗点点头,并无讶异之色。 他很早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猜想,毕竟这些小世界的原主实在是和他太像了。 一样的姓氏名字就算了,这些任务世界“原主”的性格也和他很是相似,就连观念和行为逻辑都是一致的。 实在很难说全是巧合。 云子猗知道从系统口中问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将那个名为“起死回生”的金手指挑了出来。 他也只有这个选择。 很快,这个世界的病弱buff也随之而来。 “心疾。”云子猗看着这个buff,倒是不出所料。 系统给的心疾之症很是严重,发作得厉害时,甚至会直接昏过去。 这么厉害的金手指,果然“反噬”也会严重一些。 消化完脑海中的记忆之后,云子猗便披衣走出门,查探现下的状况。 他此刻是在一处幽静的宅院之中,从周围的环境和他的记忆来看,这处宅院应当地处南方,是个依山傍水的小镇。 也暂且没有遭到战火波及。 如今的大衡江山已有支离破碎之势,若论势力,当属在中原揭竿而起的麻衣兵最盛,其次便是占据东南富庶之地的白袍军。 而南方,由一代名将宁将军的后人宁昭回召集的义军,近来也颇有燎原之势,可谓是后起之秀。 云子猗寻了幅地图出来,根据记忆和系统提供的资料,分析着局势。 麻衣兵虽势力最盛,却缺乏强有力的领导,白袍军占据东南之地后,也渐有偏安一隅的趋势。 虽说如今势力不拔尖,可若说要成事,他反倒觉得宁家军的可能性最大,宁昭回是名将之后,论起眼界格局和号召力,也远胜其他义军首领。 何况宁家军的领地也是离他如今的住处最近的。 云子猗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冰凉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具身体,想来也是经不住长途跋涉的。 在上个世界,自从旧伤治愈之后,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虚弱的感觉了。 第2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 只是确定了想投奔的势力后,就迎来了更大的问题。 他如今籍籍无名,这具身体的年岁也轻,还一副常年缠绵病榻的虚弱模样,就算他想去投奔,宁家军又不是收容所,怎么可能让他随随便便留在军中。 便是留下了,只怕也很难有能施展的余地。 不过云子猗也没有纠结太久,很快收拾了行囊和盘缠上路。 毕竟事在人为,总要先去看看状况才好。 如今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比起他在第一个世界时也不遑多让,不过坐了几日马车,脸色看着便又差了许多。 期间心疾发作,还在马车上昏迷了一回。 云子猗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与大衡国运相连,他越虚弱,说明大衡政权也岌岌可危。 只是如今身处乱世,他这样的状况示于人前也实在有诸多不便,在宁家军占领下的安州落足之后,云子猗就去买了一顶斗笠。 斗笠的帷幔长至腰间,便无人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形。 近来一派风平浪静,只偶有些许小摩擦,他也无用武之地,便先安顿下来,调养身体。 直至半月后,云子猗听闻了大衡皇帝派二十万官兵来剿灭宁氏叛军的消息。 宁家军起兵不久,如今只占据了安州与合州两处,物资尚缺,根基也不稳,大衡如今再腐朽,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真动了心思,想剿灭一个宁家军也不算难事。 云子猗缓缓笑起来,依旧气定神闲。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比起已成气候的麻衣兵和白袍军,朝廷会先从宁家军下手也是可以想见的。 他对此早有应对之策,只是不知宁昭回对此又会作何反应。 云子猗如今身体虽虚弱,身手却依旧矫捷,轻而易举便潜入了宁家军的军营。 宁昭回此时正在为朝廷大军的事焦头烂额,手中攥着战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有这一天,但宁家军初建,有太多事要顾虑,他也只能尽快站稳脚跟,以求在朝廷大军到来前能守住已有的城池。 可朝廷的军队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以宁家军如今的力量,想抵抗住这二十万万大军,实在太难了。 粮草也是个大问题。 他到底年轻,虽出身将门,可经验和阅历到底不足,一时也想不到应对之策,难免乱了阵脚。 云子猗见状,便知晓他还没有想到计策,轻轻笑了一声。 宁昭回立刻警觉:“什么人!” “首领莫慌。”云子猗并没有现身的意思,缓声道,“我若有恶意,首领的脑袋早就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宁昭回闻言,脖颈不禁一阵发凉。 此人神出鬼没,能轻而易举潜入宁家军军营,甚至进入他的书房都不曾被他察觉,只怕真想取他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不过对方既没有动手,想来确实不是想要他的性命。 “不知阁下此来何意?”宁昭回的语气平和了一分,试探道。 云子猗嗓音轻缓,道:“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 “阁下是说……”宁昭回琢磨片刻,便猜到了他的意思,“可这实者又该落在何处?” 无中生有,此计对于自幼谙熟兵书的宁召回而言自然不陌生,不过虚虚实实之间,最终还是要落在那个“实”字上,不然前面再多故弄玄虚也是无用功。 “成州。”云子猗只落下这两字。 “成州?成州……”宁昭回细想着其中的种种,双眸一点点亮了起来,“多谢先生提点!” 成州虽非什么兵家必争的重要地带,但若朝廷的军队攻来,粮草运输必定途经成州。 若此计可成,非但能击退朝廷的大军,连困扰他许久的粮草问题都能一并解决。 “那我就静待首领成事了。”云子猗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含了两分笑意。 宁昭回似是预料到了什么,忙道:“且慢!” “还有何事?”云子猗原本正要离开,闻言才暂且停了动作。 “不知……先生可愿露个面,让我一睹真容?”宁昭回一开口,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怕来日见到先生认不出来。” “若首领此番能成,将来总有相见之日,不必急于一时。”云子猗听着对方的称呼,总觉得十分亲切,语气也不免柔和了几分。 “有缘再会。” 留下这一句,云子猗便离开了宁昭回的书房。 宁昭回匆忙追了出去,却依旧没能窥见对方的半分身影。 就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所幻想出的一番镜花水月。 若此番能成,将来便还能再相见吗? 宁昭回缓缓眨了下眼,不由得从心底滋生出些许猜测和希冀。 莫非这一次的事,也算是那位先生对他的考验呢? 如果他能通过考验,下一次……那位先生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有缘再会。” 宁昭回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书房中,轻声回应了一句。 一定能再会的。 —— 宁昭回的猜测没有错。 云子猗选择不露面,只出声提点,也确实是想将这件事当做一次考验。 良臣择主而事,他虽觉得宁家军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但到底起兵时间尚短,宁昭回也实在年轻,云子猗也需要考察一下对方的能力。 以他的身体状况和精力,是定没有自己起兵这个可能的,何况在这乱世之中组建势力站稳脚跟也并非易事。 如若宁昭回此次解决不了朝廷的清剿,他也需要再另寻一个能力更强的主公。 不过…… 依他今日对宁昭回的观察,这个人,应当不会让他失望。 —— ——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三十六计·无中生有》 第3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 云子猗虽只是去说了几句话,但这一趟跑下来依旧有些疲累,回到住处以后,吩咐了系统一声让它帮自己看着宁昭回那边的情况,便歇下了。 系统看着自己飞快睡过去的主人,认命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自从云子猗得知了部分真相后,使唤起它来是越来越顺手了。 云子猗离开后没多久,宁昭回就召集了心腹,一同制定应对朝廷大军的计划。 “敌劳我逸,以奇兵佯攻,作正兵阻敌状,待敌军懈怠,再奇袭成州。”谢明河听完宁昭回的打算,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主公此计甚妙,必能退敌。” 谢明河是如今宁昭回帐下的首席幕僚,虽在兵法上并不十分擅长,但极善于治理,在他的襄助之下,如今的安州与合州哪怕仍在乱世之中,也井井有条。 听他这样说,宁昭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这并非我的计策,而是一位高人的指点。” “一位高人?”另一边的将军纪览闻言警觉道,“可知是什么人吗?” “不知。”宁昭回叹了口气,摇头道。 他倒是很想知道那人是谁,只可惜也无从得知。 纪览蹙起眉:“那这会不会也是他们的计策,想引导我们这样去做,而后在成州布下埋伏,将计就计。” “应当不会。”谢明河缓缓开口道,“大衡的军队攻打我们本来就是优势,用不上这样麻烦的法子,一不小心反倒是打草惊蛇,弄巧成拙了。” “我也觉得不像,他告诉我这个计策时言语并不明确,只是提点而已,若是想要将计就计,又何必如此。”宁昭回也附和道,“而且……我觉得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见到那人了吗?”纪览问道。 “并未。”宁昭回再度摇头叹息,“那位先生身手极好,甚至能潜入我的书房还不被我发觉,也不曾露面,提点了几句就走了。” “这般厉害?”谢明河有些惊讶,宁家军军营防备严密,宁昭回的身手也不差,若是寻常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潜进他的书房,还不被他发觉。 “当真。”宁昭回点点头,还又添了一句,“如果他真的愿意,大可以直接取我的性命,届时宁家军群龙无首,不比什么‘将计就计’来得简单?” “藏头露尾,不像君子所为。”纪览无力反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纪览是布衣出身的草根将军,家中人大多因贪官污吏的盘剥而死,自己也是艰难活下来的,因而最看不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连带着便把这般行径当做了故弄玄虚。 宁昭回听到这话,瞥他一眼,语气沉了一分:“别这么说。” “哦。”纪览应了声,不再多言。 “这么厉害的人物,还真想好好结识一番。”谢明河惋惜道,“可惜主公没能留下他。” “只要这次我们能退了朝廷的大军,会有机会再相见的。”说起这个,宁昭回的兴致高了些,“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谢明河弯眸含笑:“那倒是好,若届时退了兵,那位高人愿意留在军中,于我们而言也是一大助力,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正是。”宁昭回说起这个,也有些许欣喜。 “那前提也是我们能退了朝廷的军队。”纪览咳了一声,拉回正题,“还是先谈正事吧。” —— 云子猗看着宁昭回做下的种种布置,并没有发现什么疏漏,对他也多了几分赞许。 不出他所料,朝廷的大军被宁家军耍得团团转,终于按捺不住要大举攻城时,又收到了成州遇袭,数十万石粮草被劫的消息。 没了补给的粮草,军中又无甚委积,大衡派来领兵的将军害怕兵败回去后受到惩处,只好硬着头皮强攻。 可安州城池坚固,地势虽不算十分险要,却也不是容易攻打的地方,大衡的军队原本就是远道而来,兵疲马乏,又遭到宁家军的奇兵几番挑衅,加之成州遇袭的消息传来,越发受挫,一击未中,士气便越发萎靡不振。 反倒是宁家军连战告捷,愈战愈勇。 成州遇袭后不过半月,朝廷的军队便彻底溃败,灰溜溜地撤离了安州城。 不愧是名将之后,果然能在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的人,都是极有本事的。 官兵退离当日,云子猗便下了这个结论。 他不过提点了三言两语,中间的种种细节皆是宁昭回自己做的布置,能听懂他的提示,便已证明了宁昭回有足够的的悟性和大局观,有这样的行动力和能力,哪怕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也不愁不能成事。 云子猗虽然下定了决心投入宁昭回麾下,却也没有立即现身的打算。 现在出现大有揽功之嫌,总归这一战过后他们总要忙上一阵子,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待宁家军有需要时再现身,效果会好上许多。 思及此,云子猗默默叹了口气。 也不是他一定要这般步步为营,只是与之前几个世界不同,他如今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病秧子,虽然有武艺傍身,却也上不了战场,想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总得做足了准备。 若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又谈何兼济天下。 —— 官兵撤军当日,宁昭回便开始不自觉留意其四下的状况,甚至打开每一扇门,每一次听到下属来报告什么事时,都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希冀。 可这点希冀又一次次落空了。 他没来。 宁昭回原以为,自己退了朝廷的兵马后,就能再见到那个人的。 可一连盼了数日,对方也没有现身的意思。 也是,那位先生原本就只是说若能事成,将来总有相见之时罢了,也没说自己打赢这一仗后他就会现身。 有缘再会…… 或许是他觉得,缘分还不到吧。 第4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 宁家军在这一战后,名望愈高不说,得了这一波军需和补给,更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做完战后的种种布置,宁昭回便打算进一步扩大势力范围。 他选定的地点是金鹤关。 若要攻打安州,金鹤关是必经之路,此关易守难攻,极为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如果能拿下金鹤关,便是大衡再想派人来清剿,也绝非易事。 宁家军刚驻扎在金鹤关外,宁昭回便在营帐中看到了一张字条。 “谨防夜袭,可将计就计。” 依旧言简意赅,字迹亦潇洒清隽,像极了那人的风格。 宁昭回立马猜到了这张字条的来由。 何况能在军营中这般神出鬼没的,除却那位先生,他也实在想不到其他人了。 他竟然也跟来了吗? 宁昭回的心情霎时明媚了起来。 他原本还在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在与对方有交集呢。 金鹤关守将路朗经验丰富,武艺高强,加之地形的优势,着实是块硬骨头。 不知若是他攻下了金鹤关,先生会不会愿意现身。 宁昭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将那张字条仔细叠好,揣入怀中,快步走出营帐。 “主公看着心情极佳的模样,可是有什么喜事?”谢明河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调侃了一句。 “这么明显吗?”宁昭回反问了一句,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消退的趋势,“先不说这个了,排兵布阵,今日金鹤关或许会派兵夜袭我军营寨,我们不妨来一手将计就计。” “又是那位高人的主意?”谢明河立马猜到了他这般欢喜的缘由。 宁昭回点头:“应当是他。” “应当?”谢明河一挑眉,“又没见到人吗?” “只有张字条。”宁昭回将怀中的字条拿出来递给他。 谢明河看完上面的内容,笑了下:“好,那我去和纪览说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好。”宁昭回再度将字条收好,“劳烦你。” 谢明河看着他对一张字条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 云子猗送完那张字条后,便开始养精蓄锐,等待今晚这一战。 趁敌军还没站稳脚跟夜袭营寨,对于路朗这样经验丰富的守将而言应当是轻车熟路,但他总觉得对方的打算不止于此。 只是云子猗虽算得了天时地利,可对金鹤关守将和宁家军中的具体人员都还不了解,很难面面俱到,毫无遗漏。 因而虽然给了提醒,云子猗还是不太放心,准备时时盯着此事以防万一。 入夜后,云子猗便到了军营附近,但他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若是太早出现,只怕都坚持不到这一次交火结束,便选了个能将全局一览无遗的地方,静观其变。 也不出他所料。 金鹤关守军刚刚来袭时,云子猗便发觉,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主帅的营帐。 但显然,宁昭回的布防和伏兵大多都在主帅营帐和军备后勤处,其他几处虽也有防范,可重视程度定然是远远不及这两个地方的。 不消片刻,云子猗便猜出了他们的真实目标。 那个人……如果他没有记错,似乎是宁家军中某位将军。 宁家军初建不久,宁昭回身边可用的人也不多,若是再折损一位先锋大将,想攻下金鹤关便越发艰难。 但这样的状况下,通常都会以为对方想要擒贼先擒王,将关注点都放在宁昭回身上。 果真老谋深算。 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下一刻,身影便消失不见。 军营中,宁昭回也很快发觉了不对劲,金鹤关中守军人数虽不多,却也不至于夜袭也才派出这么点人,且一击不中,便迅速撤退。 “不好!”宁昭回轻呼一声,对身边人嘱咐道,“千万注意,切莫掉以轻心!” 可惜那个最需要小心的人,此刻并不在他身边。 纪览此刻正领兵守在粮草旁,可军营那边的厮杀声起时,此处却还毫无动静。 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粮草。 纪览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虽然是早有准备,但他到底带走了不少的兵力,如若这次路朗派来的人多的话,也不知宁昭回那边能不能招架得住。 只是还没等他担忧多久,一瞬间,喊杀声四起。 三十六计,他们用得,旁人自然也用得。 声东击西,佯攻营寨,奇袭粮草。 又或者说,奇袭看守粮草的纪览。 而佯攻营寨,更多也是想确认纪览到底在何处。 来劫粮草的兵马并不算多,却十分英勇,显然是金鹤关中的精锐。 纪览起初大多将注意力放在粮草上,终于发觉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后,却是为时已晚。 纵是在旁人口中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纪将军,在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围攻下,也渐渐无力招架。 忽地一道破空声传来,纪览一惊,刚要躲避,那支箭便已取了他面前人的性命。 借着此地的月色和些许灯火,纪览看清了面前人的装束,认出对方是此次领兵来袭的将军。 能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中一击毙命,是个高手。 不过看来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反倒像是来帮他的。 云子猗缓缓舒了口气,再度弯弓搭箭。 纵使有再多经验和技巧,他也还是被这副虚弱不堪的身体拖累了不少,一直等他们战至月色下,才有了一击必中的把握,射出这一箭。 领兵的将军以这样的方式倒在乱军之中,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也未免有一瞬乱了阵脚。 纪览也是厉害角色,这一个瞬间,就足够他把握住战机,逆转战局。 而金鹤关的奇兵中,又陆续有几人中箭倒地,越发人心惶惶。 这样一来,纪览的压力愈轻,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也顺利等到了援兵赶至。 第5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5 金鹤关的兵马刚退,纪览便立马开始四下寻人。 “恩人?”纪览朝着那几箭射来的方向找去,扬声呼唤道,“您可还在吗?” 云子猗倒没打算走,只是倦得厉害,一时没力气下去。 “什么恩人?”带援兵赶来的宁昭回问道。 纪览没寻见人,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方才被人偷袭时落了下风,若不是有位高人一箭直取敌将性命,只怕我都要没命了。” 高人?会不会是那位先生? 宁昭回的眸子也骤然亮了起来,立马开始和纪览一起寻人。 云子猗叹了口气,戴上斗笠,跃了下去。 他一身素色衣衫,在月色中飘然现身,盈盈而立,缥缈竟不似凡人。 宁昭回和纪览一时竟都怔在原地,不敢上前。 “恩人是……神仙吗?”草莽将军头一次这般轻声细语地说话,像是生怕惊扰了面前的人,对方便要如幻影一般消散不见。 “纪将军说笑了。”云子猗轻笑一声,主动走上前,又朝宁昭回微微颔首,“宁首领,久仰。” 宁昭回自然认得出他的声音,声音中都带了几分欢喜:“先生?终于又见到您了,那日若无您出手相助,安州只怕难逃此劫。” 纪览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微微抿唇。 面前这位如神仙一般的,他的恩人,似乎就是宁昭回口中的,他从背后诋毁过的高人。 “举手之劳,首领不必挂怀。”云子猗含笑道。 果真是他。 纪览越发不安,踌躇片刻,竟是直接端端正正地跪在云子猗面前,郑重叩了个头:“恩人在上,请受我这一拜!” “纪将军这是做什么?”云子猗都是一惊,忙俯身将他扶起来。 纪览却不肯起身,抬头看向他,眼眶有些泛红:“纪某从前无知,曾对恩人出言不逊,特向恩人请罪,还望恩人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 “嗯?”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宁昭回也很快想起来这茬,像是要和纪览撇清关系一般,飞快站到云子猗身边来:“先生且让他跪一会儿吧,他从前可不是这般嘴脸,如今才知道先生的厉害,晚了。” 云子猗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摇了摇头,再度扶纪览起来:“无妨,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种事,若不是纪览自己说出来,他都无从得知,自然更不可能因此不悦。 纪览却不这样想,无论恩人知不知晓,他终究是做过错事,就该道歉请罪。 何况…… 纪览悄悄打量着云子猗的斗笠,似乎是想从朦胧的帷幔下窥见对方的真容,却又无果,便垂眸去看那一双搀扶他起来的,修长白皙,十分漂亮的手。 恩人看着就像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万一什么都算到了,只等着自己开口呢。 “多谢恩人宽宥。”纪览又躬身一拜,“纪某铭记于心,绝不再犯。” 云子猗有些吃不消他这般的郑重,温声应了句:“好。” “先生这次……还要离开吗?”宁昭回见此刻气氛颇好,才鼓起勇气问出这一句。 “宁首领希望我离开吗?”云子猗笑盈盈地反问道。 宁昭回忙摇摇头:“自是不想!先生大才,若先生愿意留在我宁家军中,推翻大衡,一统天下岂不指日可待?” “天下之势,如何是一人说了算的。”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推拒之意,“若宁首领不弃,在下愿助首领一臂之力。” “当,当真?”宁昭回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就答应了,有些喜出望外。 “这……咳,这如何有假。”云子猗站得久了,未免有几分疲累不适,开口时没忍住,轻轻咳了一声。 “恩人怎么了?”纪览忙关切道。 “许是呛了风,无妨。”云子猗摆了摆手。 “夜风是有些凉了,那我们快先回去吧。”宁昭回也说道。 回到军营后,便又有了另一桩麻烦。 营帐都是有定数的,云子猗此刻到来,只怕是没有住处。 “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同住?”宁昭回目露希冀,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作为宁家军的首领,他的营帐自然是条件最好的。 可他见云子猗一直戴着斗笠,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或是面容有异,才不愿暴露真容,可同住一室又不可能没有摘下斗笠的时候,宁昭回也不知对方会不会答应。 云子猗还没来得及答话,纪览便开口道:“何必这么麻烦,恩人直接去我那里住就好,我去找他们挤一挤。” “你那里凌乱成那般模样,怎么能让先生踏足。”宁昭回想也不想便下意识反驳道。 纪览瞬间哑口无言,他的营帐确实乱七八糟的,也没怎么整理过,怎么能让神仙似的恩人住在这种地方。 也怪他平日太不拘小节了,若是早知如此,他肯定在扎营时就将营帐收拾干净的。 “那就劳烦主公收留我一晚了。”云子猗自然不愿占了纪览的营帐,便选了另一个选项。 “不劳烦,不劳烦。”宁昭回连声道,“那先生随我来。” “好。”云子猗点点头,又含笑对纪览道,“也多谢纪将军好意。” “恩人何必与我客气。”纪览还没来得及失落,听到这句话心情立马又好了起来,双眸晶亮。 待目送两人一同离开,纪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连恩人的名讳都忘了问。 第6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6 宁昭回带着云子猗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才轻声问道:“先生的斗笠……” 云子猗这斗笠原本也只是在乱世中的自保之道罢了,也没有一定要戴着的必要,听他这样问,便将斗笠摘了下来。 “我自幼体弱,患有心疾,又是孤身一人,不得已以此自保,还望主公见谅。” 宁昭回却是一怔。 他猜想过许多次这位高深莫测的先生该有怎样一副相貌,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对方竟生了这样一副好模样。 应了云子猗话中的体弱,他的肤色确实苍白,人也清瘦纤细,眉目却是精致浓郁的,眼波流转间,愈显昳丽,偏偏双唇薄而浅淡,便使这一份昳丽止于清雅而非秾艳。 宁昭回出身武将世家,在诗书上不甚精通,好半天才琢磨出一句“皎如玉树临风前”,却又觉得用来形容面前这人还是差了些。 还不如纪览迷迷糊糊说出的那一句“神仙”贴切。 是该好好掩藏起来的。 宁昭回想着。 这样出众的容貌,就算是男子,在这乱世之中只怕也要掀起波澜。 哪怕他身手极佳,又有着这样的才学和谋算,可身体这般孱弱,也不见得有自保之力。 自己得好好护着先生才行。 “先生的心疾严重吗?”宁昭回轻轻执起云子猗苍白的手,果真是一片冰凉,“可有治愈之法?” “很难……”云子猗无奈地叹了口气,“听闻大衡皇宫中有一味珍藏的灵药,能治百病,或许对此症有效。” 这说辞是他早早准备好的,他的身体状况注定藏不了太久,但一来云氏血脉的隐秘不能暴露,二来他也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状况,替他担心,还为他加入义军找了缘由。 “原来如此,先生放心,我定会治好先生的病。”宁昭回信誓旦旦道。 他不过二十出头,最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甚至没有想过兵败的可能,更不会猜到面前的人竟然骗了他。 “多谢主公。”云子猗弯眸浅笑,“在下必誓死追随。” 云子猗这话说得诚恳,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做好了死在乱世中的打算,这具身体注定活不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那一日。 宁昭回被他含笑的目光望着,脸颊竟不禁有些发烫,好半天才讷讷问了句:“对了,好像忘了问先生名讳。” “在下云子猗,‘节彼南山,有实其猗’的猗字。”云子猗说着,看到宁昭回迷茫的神情,思及对方武将出身,或许没听过这一句,便牵起他的手,将这个“猗”字写在他手心里。 “受教了,多谢先生。”宁昭回也不知是惭愧还是羞涩,脸色更红了几分,默默把那句话记下,慌乱地点了点头,蹭地站起身,“先生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歇息,我去帮先生弄些热水和干净衣裳来?只是军中条件简陋,怕是要委屈先生暂且忍受了。” 云先生这般不染尘埃的仙人模样,生活里也该处处精心才是。 可如今宁家军初建,一切从简,哪怕他身为主公,营帐至多也只是比旁人宽敞些,没多上多少东西,他总觉得处处配不上面前的人。 云子猗其实没他想象中那么娇气,修仙者风餐露宿都是常事,大多数事情随手捏个法诀就能搞定,若不是他如今这副身子太过孱弱,不得不精心养着,他只怕也与纪览一般不拘小节。 宁昭回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身从谢明河那里借来的干净衣裳,他和云子猗的身形差了太多,若云子猗自己穿他的衣衫,不知要宽大成什么模样。 紧接着又有两人抬了热水进来。 “先生……需要我帮忙吗?”宁昭回脸红得厉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哪还有半点起义军首领的模样,分明像个纯情少年。 “咳。”云子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若说不需要,无疑是在赶对方出去,可若说需要…… 纵是活了几千年的仙君,在这种时候也未免有些羞赧。 “我,我就在旁边陪着先生,先生有需要就叫我,我肯定不乱看的!”宁昭回说着,把衣衫放在浴桶旁的椅子上,飞快背过身去。 云子猗也没再纠结,简单擦洗了一番,便换了衣服坐在床边,也背过身去,用干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墨色长发。 宁昭回也不介意,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来到浴桶边,就着云子猗用过的热水飞快洗了洗,随便披了件衣服便来到云子猗身边:“要我帮先生擦吗?” “劳主公费心,不过不必了,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云子猗温声说道,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将帕子放回浴桶旁的椅子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宁昭回怔怔注视着他单薄的脊背,以及裸露出的些许雪白的肌肤,心跳如鼓,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竟真能和这般神仙似的先生同床共枕。 先生还同意了留在宁家军。 就这么轻而易举……宁昭回原以为自己至少要三顾茅庐,才能请得这样厉害的人物出山帮他呢。 不过也是,先生身有心疾,只怕不能耽搁那么久,但既然先生选中了宁家军,选中了他,至少说明他比起旁人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吧? 安州之围,他也通过了先生的考验。 宁昭回想到这里,不自觉勾了勾唇角,轻手轻脚地在床边躺好。 他的床算不得十分宽敞,他一个人住时是绰绰有余,可如今多了个人,就显得有些许拥挤了,两人之间几乎没了空隙,宁昭回几乎都能嗅到对方身上浅淡的书卷和药草香气。 宁昭回下意识抿了抿唇,竟不自觉一阵干渴。 脑海中的遐思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他匆匆扔了出去。 他怎么能对先生起这样的念头,实在太亵渎了些。 宁昭回今日不知第多少回红了脸,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 可不过片刻,宁昭回便又恋恋不舍般转了回去,甚至和云子猗离得更近了些。 他什么都没多想。 就算想了……也只是想想而已。 先生不会知道的。 第7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7 云子猗实在是疲倦得太厉害,又没有人敢打扰他休息,直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过来。 “云先生醒了。”谢明河柔声开口,“要不要喝点水?” 宁昭回和纪览此刻都有太多事要忙,没法一直守在他身边,就让谢明河过来看顾着。 云子猗倒是对谢明河此人有些了解,只是未曾谋面,也认不出对方,神色微动,一时无言。 “抱歉,忘了先生大约还不认得我。”谢明河起身倒了茶过来,“在下谢明河,同为主公帐下幕僚,奉命来照顾先生。” “多谢。”云子猗坐起身,接过对方递来的茶,含笑道,“谢先生,久仰大名。” “能得先生一句久仰,当真是谢某三生有幸。”谢明河感慨道,“谢某才是仰慕先生已久,日夜渴求能结识一二,今日才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这话多少有些夸张,却也并非客气或是虚情假意。 云子猗安州那一计便足够令他惊艳,昨日又两次对于宁家军出手相助,谢明河虽没能亲眼得见他一箭破空,直取敌酋性命的风采,却也不由得心向往之。 “谢先生太客气了。”云子猗有些受不了这样直白热烈的倾慕之语,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轻轻咳了一声。 云子猗对旁人的恶意从不放在心上,可若这恶意换做了赤诚的好意,便每每让他不知所措。 谢明河窥见他墨发间泛红的耳尖,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想笑。 没想到这位世外高人般的先生,脸皮竟这般薄,不过一句话而已,竟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了。 两人性情相仿,在许多事上的观点也一致,原本只是随意闲聊两句,不料竟越聊越投缘,相见恨晚,连有人进来都没发觉。 “先生醒了呀。”宁昭回快步走进来,“果然,我就知道你们两人聊得来。” “主公说笑了。”谢明河笑吟吟道,“云先生学识广博,谈吐风雅,哪怕只是闲谈一二,也受益良多,谁又能不喜欢和云先生在一起。” 果不其然,说完这话后,谢明河便又看到云子猗脸上出现了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发丝间那双雪白精致的耳朵也又红了。 宁昭回与谢明河相识多年,他也知道他这副谦谦君子的外皮下是多恶劣的性子,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就觉得他又在使坏了。 再一看云子猗不自在的神情和泛红的耳尖,立马明白了谢明河肚子里的坏水。 看来云先生是个脸皮薄的,谢明河这是在逗先生呢。 “先生呢,怎么还没出来?”纪览忍不住跟了进来,“不是说请先生一起来用膳嘛。” “要一起去用膳吗,先生?”宁昭回瞥他一眼,再看向云子猗时又变回一脸温和,“还是我将午膳送进来?” “不必麻烦。”云子猗披衣起身,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就好。” 纪览这才看清被宁昭回和谢明河围在中间的,他的救命恩人的模样。 对方的身形比他想象中纤细许多,只着一身素色里衣,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肩头的模样,更是将身躯映衬得清癯,加之苍白的肤色,便显得越发脆弱……甚至可怜。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三言两语帮他们解了安州之围,昨日又一箭救他于危难之中。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纪览有心想走上前和自己的救命恩人亲近些,可一想自己身上满是灰尘和泥土,还出了汗,怕弄脏了神仙一样的恩人,只好站在原地。 宁昭回低下头,仔细帮云子猗将衣服穿好,踌躇着想去握他的手,却又有些不敢:“那我们走吧。” 谢明河一看宁昭回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宁昭回自己或许都还没发觉,谢明河却是旁观者清。 昨日宁昭回来找他借衣服时,他就已经发现了端倪,今天一大早,宁昭回又找他来自己营帐守着不说,还悄悄问了他一句诗的意思。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他起初不知宁昭回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突然对诗经感兴趣了,可后来一问,这位云先生的名讳可不就是这个“猗”字嘛。 “走吧。”谢明河近乎于耀武扬威地当着宁昭回的面握上云子猗的手,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云先生来此是不是没备多少行囊?若是缺什么东西,跟我开口便是,待回到安州再好好为先生置办。” 同样是温和含笑的语气,怎么云先生开口时他只觉得舒坦亲近,谢明河这样说话他反而觉得浑身难受呢? 宁昭回皱了皱眉,看到同样面色不善的纪览,与他四目相对,迅速达成共识。 —— 得益于宁昭回和纪览的宣传,不过短短半日,军中上下已然无人不知“云先生”这一号人物。 不少将士都知道云子猗暂住在宁昭回营帐的事,偷偷躲在附近想要一睹真容。 云子猗被众人簇拥在正中,又是唯一的生面孔,旁人自是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久在军中的士兵哪见过他这样的人,不少人原本都只是想偷偷看一眼便离开,可那目光就像黏在了对方身上一般,无论如何都挪不开了。 军营就这么大点地方,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宁昭回的营帐很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不见得有几个人真是为他而来,都是想来看这位被传得甚至有些玄乎的“云先生”,到底是副什么模样的。 还是宁昭回发了火,才把他们都赶回去训练。 结果上午还只是“军中来了位高人”的传言,到了下午,就成了“军中多了个神仙”。 晚膳时,纪览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还擦洗了一番,才坐到云子猗身边,说起军中的传言,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得意:“我就说恩人是神仙嘛,你看,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你唤我名字就好。”云子猗被他这般一口一个恩人的唤了一整天,也有些哭笑不得。 “恩人就是恩人。”纪览在这种事上却有种莫名的坚持,“等哪日我报了恩再说吧。” “他就这个犟脾气,先生别和他一般见识。”宁昭回朝云子猗笑笑,又埋汰了纪览一句。 “子猗能喝酒吗?”谢明河倒是已经与他十分亲近,熟稔地问道。 “不行不行!”宁昭回忙道,“云先生有心疾,可碰不得这些东西。” “正是如此,怕是要拂了明河的好意了。”云子猗也点点头,目露歉意。 “这有什么。”谢明河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我那里有些好茶,回头给你送去。” “多谢。”云子猗亦是笑道。 纪览不大会说话,此刻也插不上嘴,只默默听着,记在心里。 恩人有心疾啊。 那日后可要注意些。 第8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8 云子猗用了一日工夫熟悉如今宁家军中的状况,第二天就同宁昭回和纪览商讨起攻关之计来。 “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拿下金鹤关不算难事。”云子猗语调沉缓,“对于如今的宁家军来说,攻城之后,守城才是难事。” “正是如此。”纪览附和道,“要不是怕殃及百姓,又担心战后重建需要耗费太多人力物力,如今也不会这般进退维谷。” “进退维谷倒是还不至于。”云子猗笑笑,倒没什么为难的神情,“只是上兵伐谋,最次才是攻城,若有其他法子,也不必强攻。” “先生这么说,可是已有良略?”宁昭回见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目露希冀。 若论寻常攻城的法子,他倒是也精擅,确如云子猗所言,攻城之法,乃不得已而为之,以宁家军如今的状况,他也不愿太大动干戈。 “听闻主公的父亲,曾与金鹤关守将路朗有些交情?”云子猗含笑问道。 “正是如此。”宁昭回点点头,又长叹一声,垂下眼,“我父亲曾是路朗的上司,只是后来……” 宁家与云氏一族的遭遇相似,也是在帝王猜忌和奸臣挑拨中获罪,家中成年男子一律被斩,妇孺则被流放边疆。 宁昭回彼时不过十岁,虽说保下了一条命,却也随家人流放。 边疆清苦,大衡国运又处于动荡之中,战乱频发,宁昭回仅剩的亲人皆死于战乱之中,直至最终,只余他孤身一人艰难的活了下来。 谢明河和纪览都是他流放时结识的好友,三人一拍即合,决心组建义军推翻大衡暴政,又与从前宁家的旧部取得了联系,这才有了宁家军。 就算宁昭回的父亲与路朗有些故旧,可如今宁父离世已有十余年,那点儿微末关系只怕也派不上用场。 “我并非此意。”云子猗担心自己触痛了对方的伤心事,解释道。 他自然理解宁昭回的心情,说来他们两人的遭遇也相似,虽说他并未亲历过“剧情设定”中的种种,也并非不懂那种感受。 “那先生是怎么打算的?直说便是,我不介意的。”宁昭回却是没那么脆弱的,他能在边疆艰难长大,活到现在,自然是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的。 逝者已逝,他便是想为他们沉冤昭雪,讨回公道,也该先努力活下来。 “也不需陆朗真的为我们做些什么。”云子猗轻摇手中折扇,说道,“只需将这层关系传出去就足够了。” 宁昭回也是聪明人,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云子猗的意思:“先生是说……离间计?” 当今的大衡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也都清楚,敏感多疑,便是世代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都逃不过他的猜忌,被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何况是一个他只怕都没什么印象的守城将军。 而这位守城将军竟还和叛军首领“关系匪浅”。 若此事传扬出去,路朗定会遭帝王猜疑,届时军心不安,哪怕他们仍只有攻城一途,也会比如今简单许多。 “我觉得此计可行。”纪览点点头,“那狗皇帝本就是个听信奸佞,残害忠良的货色,这消息放出去,没道理他还能坐得住。” “你们可知路朗的家人都身在何处?”云子猗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句。 虽说兵者诡道,在战场上什么法子都使得,但他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如若这招离间计生效,陆朗的家眷怕是要遭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当都和他一同住在金鹤关中。”宁昭回猜到他在想什么,思索片刻便答道,“先生放心,我再去查查,必不让他们因此受到牵连。” “嗯。”云子猗弯眸笑笑。 “那此事就交给我去查好了。”纪览主动请缨道。 “行。”宁昭回也放心他,“我和谢明河商量一下如何施行。” 云子猗身体不好,他们也总担心他太过劳碌,再病倒了,也不拿这些琐事麻烦他。 “也好。”云子猗点点头,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做起这些事来,自然比不得他们得心应手。 商讨过后,云子猗便被两人催着回房休息,只是刚站起身,便暗道不好。 脑海中一阵阵晕眩,眼前也一片漆黑,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指尖发凉,心脏处更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的心疾发作了。 “恩人怎么了?”纪览忙上前扶住他。 “怕是先生的心疾发作了。”宁昭回也没见过他这般状况,虽也有些慌了神,但多少比纪览镇定些,“你先将先生送回营帐,我去找大夫来。” “好。”纪览飞快点点头,抱起云子猗就往营帐走。 云子猗比他想象中还要轻上许多,对于人高马大的年轻将军而言,几乎没什么重量。 只是他此刻的脸色过分苍白了些,唇上不见半分血色,难以遏制地颤抖着,又这般纤细柔软,纪览不得不小心翼翼着,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弄坏了。 云子猗已然昏了过去,只是在病发的痛苦之下,连昏睡都睡得不安生,纤瘦的脊背轻颤着,一双蝴蝶骨便在发丝间翩跹,时不时还发出几声低咳。 纪览慌得厉害,纵然他早就知道云子猗身体不好,却也没想到他病发时竟是这般模样,本就无比清癯脆弱的人,此刻更是…… 好似随时要告别这世间。 “恩人可千万不要有事。”纪览握着云子猗冰凉的手,试图传递给他些许温度,神色慌乱,“我,我还没报恩呢,恩人若是……” 若是恩人没了,他还上哪儿报恩去。 “你盼他点儿好吧。”谢明河匆匆赶来,听见他这话,险些气得笑出声来,连忙打断他。 知道云子猗此刻状况不好,还在这里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纪览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妥,立马闭了嘴,静静守在床边,不敢再多言。 第9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9 云子猗的状况不大好。 他的身体本就虚弱,连日劳碌下来,更是亏空得厉害,一朝心疾发作,险些没了半条命去。 宁昭回带回来的军医刚把了下脉,脸色就是一变。 “先生是怎么了?”宁昭回一看军医变了脸色,也跟着吓了一跳。 军医又诊了会儿,缓缓摇了摇头:“这位公子气血两虚,心脉受损,还,还有心疾之症,只怕是……” “怕是什么?你快说啊!”纪览听他吞吞吐吐的,越发心急,忍不住催促道。 “我也只能尽力救治,他能不能醒得过来,就……看天意了。”军医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身边这几个人的脸色。 连最沉稳的谢明河闻言都是一惊:“这般严重?” “以这位公子的身体状况……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了。”军医眼一闭心一横,说出实情。 宁昭回几乎是跌坐在床边,深深叹了口气,一摆手:“你先下去开药吧,无论如何,尽力而为。” “是。”军医应了声,立马离开了营帐。 “怎么会……”纪览趴在床边,神色间依旧满是难以置信,似乎还没能将军医的话消化完全,“恩人明明是这般厉害的人,为什么会遭此厄运,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子猗这身子骨,一看便知是生来体虚,只是没想到竟虚弱至此……”谢明河也叹了口气,难得有这样一个性情模样都这般合他喜好,又有真才实学的知己好友,若当真天不假年,他也十分惋惜。 “我不信。”宁昭回握着云子猗的手,放在颊边轻轻蹭了蹭,语调近乎呢喃,“先生不会出事的。” 先生这样厉害,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也被寿数所困,这样早就离开这世间呢? 就连先生的病……分明也是有法子治愈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宁昭回相信自己一定有攻破大恒都城,为先生取得灵药的那一日,却没想到或许在那之前,先生也有可能先一步撒手人寰。 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们一个个心焦如焚,担忧不已,昏迷中的人自己也不好受,纤瘦的身躯不自觉蜷缩着,一手护在心口处,喉间不时溢出几声低咳,轻颤也未曾停止。 浓郁的墨发凌乱的散着,更衬得肤色苍白如纸。 加之毫无血色的唇和过分消瘦的身形,让人只是看着便不由得心惊。 宁家军建立至今也还没多少家底,也寻不出多少好药材来,如今又是两军交战之时,军医就算尽力而为,对云子猗如今这副身子骨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幸而云子猗的昏迷除却身体虚弱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系统的病弱buff,待病弱buff的影响过去了,他也就逐渐苏醒了过来。 “恩人?”云子猗刚睁开眼,守在他床边的纪览便发觉了,“恩人醒了?恩人可算醒了!” 军医说只要人能醒过来,就算是熬过了这一遭,也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他们三个战战兢兢地轮番守了好几日,这才终于守到了云子猗苏醒。 “纪……咳,咳咳……”云子猗到底昏迷了数日,虽然身边一直有人精心照料着,醒来后也难免浑身不适,一开口更是止不住地低咳起来。 纪览连忙起身去给他倒水,因为动作太急,还险些绊了一跤。 云子猗被喂了两口水,嗓子舒坦了一些,便又开口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将近四日。”纪览半是后怕,半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幸好恩人醒过来了。 云子猗微微叹了口气,敛下眉眼,心头不免生出几分愧意。 这次病发,果然比之前赶路时那一回还要严重许多。 两军阵前,本就是最艰难忙碌的时候,自己又在这里给他们添了麻烦,这才短短四日,纪览的模样就比他昏迷前憔悴消瘦了许多…… 他原以为自己加入宁家军多少能出些力,没想到竟还成了拖累。 幸而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了口,面前的纪览第一个就要急得跳起来。 他还天天想着报恩呢,他的救命恩人竟将自己当做了他的拖累? 那他这条命算怎么回事? “抱歉。”云子猗看着纪览憔悴的模样,眸中尽是惭愧和歉意,“这些日……辛苦你了。” “恩人和我说什么抱歉。”纪览忙道,“能来照顾恩人,我求之不得,何况也不止我一人,他们两个也时常来守着呢。” 却不想云子猗听着这话,反倒更惭愧了些。 他昏迷了这些日子,也不清楚如今的状况,但无论是宁昭回还是谢明河,这种时候也绝对不可能清闲,还要为他分心。 “恩人饿不饿?我去问问大夫你现在都能吃点什么,帮你弄些吃的来。”纪览忽地想起了这一茬,飞快站起身,“他们两个人也很是担心先生的状况呢,还得跟他们说一声,正好先让他们过来照顾先生。” 云子猗看着他来去匆匆的身影,不由得轻笑一声,心头积压的郁气也舒缓了几分。 果不其然,很快,谢明河就走了进来。 “主公还在忙,暂时走不开身,不过马上就过来了。”谢明河脸上也有几分欣喜之色,快步走到云子猗身边,“你可算是醒了,之前大夫一句看天意,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天意? 这天意怕不是指系统的意思。 云子猗无奈地笑笑,柔声问道:“这些日情况如何,没有因为我耽搁了计划吧?”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你放心。”谢明河亦是温言软语,“你也别担心自己的病情会耽搁什么,没有你那一计,我们不知要平白折损多少兵马,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他们两人虽相识不久,却已有几分知己之情,谢明河也比其他两人更能猜得中他的心思,知道他昏迷数日,醒来后怕是要自责,不待他多说什么,便先一步安慰道。 “只是怕你们这些日本就忙碌,还要为我费心。”云子猗听闻计划没有受他影响,倒是放心了几分,却还是忍不住轻叹道。 “应该的事,谈何费心?”谢明河说着,“若没有云先生,我们日后可是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云子猗被他刻意夸张的语气逗笑,弯起的眼眸中如漾着一泓溶溶春水,连身上的虚弱病气都被这一笑冲淡了几分。 谢明河似是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微怔一瞬,也不自觉随他笑了起来。 第10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0 纪览回来时,宁昭回也跟着一起来了。 “先生可算是醒了。”宁昭回急匆匆走进来,刚在床边坐下就去握云子猗的手,“啧,手怎么还这样凉,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子猗自然是不舒服的,躺久了四肢都僵硬着,心口处还隐隐泛着疼,头脑也有些晕眩。 “我没事。”云子猗却是摇头浅笑,只说自己无事,“主公不必挂怀。” “大夫马上就来,再让他给先生看看。”宁昭回也没因他这话就放下心来,“先生躺了这么些日,看着又瘦了不少,可要好好补补。” 云子猗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人,半是惭愧半是心疼:“我也就罢了,只是看着你们也瘦了些。” “军务繁杂,难免会清减些。”宁昭回生怕他为此内疚自责,干脆只言不提他们这些天在云子猗床边照顾的事。 虽说明知道瞒不过他,却也希望他心里舒服点。 宁昭回只说军务,云子猗便也顺着他的话问问军务上的事:“金鹤关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正如先生所料。”宁昭回一提起这个便来了精神,“如今大衡皇帝已经对陆朗心生猜忌,金鹤关内亦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如今的情况,想拿下金鹤关简直易如反掌。” “那……”云子猗思索片刻,问道,“路朗那边可有消息?” “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谢明河笑盈盈地开口,“已经派人去试探了,若对方真有归降之意,对我军也是一大助力。” “路将军也是个难得的将才,若能为我所用,自是比针锋相对要好上许多。”云子猗弯眸一笑,声如温玉,“如今大衡已尽失人心,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路将军也知道该怎样选择。” “先生说的是。”宁昭回也附和道,“我对路朗此人有些了解,依我看来,他应当不会让我们失望。” 军医很快赶了过来,见云子猗苏醒,也是松了口气。 这位祖宗可算是醒了,他昏迷这几日,军中从上到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这个做大夫的更是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这几位把气撒到他身上来。 “公子的病已暂且无虞,只是依旧要精心养着,平日切不可劳心过度,也尽量不要剧烈活动。”军医嘱咐道,“饮食上倒是无甚忌口,少食刺激的,营养均衡些便好,自然,若能佐以药膳辅助调理更佳。” “多谢您。”云子猗含笑朝他点了点头,“这些日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军医连声道。 “劳您开一些药膳的单子来。”谢明河在一旁开口。 军医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去。” 军医走后,谢明河也紧跟着离开去看看云子猗的膳食准备的怎么样了。 纪览本想在此多留一会儿,却又被宁昭回支走去巡视军营了。 “主公想说什么?”云子猗自然看得出他是刻意将人支开,纪览一走,便笑着问道。 “其实,也,也不是想说什么。”宁昭回踌躇着开口,“就是……我可不可以抱抱先生?” 云子猗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又穿越了数百年前的时光,看到那几个总黏在他身边的孩子,唤他“先生”,与他相拥。 数千年来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仙君,似乎第一次有了种名为“思念”的情感。 “好。”云子猗温声应道。 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们,也知道他不可能再见到他们。 他一向活得清醒,不会移情,也不会将任何人当做旁人的替代。 只是这一刻,他似乎也需要一个拥抱。 宁昭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抱住他,可相拥的瞬间,就忍不住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太瘦了。 全身上下好像都没有几两肉一般,他将云子猗抱在怀中,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形销骨立,几乎要硌在他心头。 明明同为成年男子,年岁也相仿,可宁昭回抱着云子猗时,几乎能将对方整个人藏入怀中。 “这些日吓死我了。”宁昭回在云子猗颈窝里蹭了蹭,小声倾诉道,“大夫一会儿说先生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天意,一会儿又说先生能活到如今的年岁已经是奇迹了,我实在是害怕,万一……” 接下来的话不大吉利,宁昭回不好说出口,云子猗却明白他的意思。 “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云子猗柔声哄道,“主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等着主公攻破大衡国都后,拿到灵药帮我治病呢。” “那可说定了,我一定帮先生拿到灵药,先生也一定要等着我,可不许食言。”宁昭回的声音有些发闷,眼眶已然红了,却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云子猗微微一怔,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应道:“一定。” 就算他骗宁昭回一次吧。 他或许能看到宁昭回攻破大衡国度的那一日,可在那之后……他其实是无法保证的。 可这些事不能告诉他们,至少现在不可以,他这回不过是病发昏迷,就把他们吓成了这个模样,若是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云子猗甚至都不敢想象他们的反应。 其实他们真正相识也才不过数日,云子猗或许不太理解这般深重的感情从何而来,却也尊重他们的心意。 宁昭回得了云子猗的保证,虽然也知道生死有命,非人力可逆转,心绪到底因此安定了几分,却还是抱着他不肯放手,似乎要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抑制这连日来无处诉说的惶恐的力量。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便有人来打破这一刻的安然宁静。 谢明河带着吃食进来,撞见两人抱在一起,脚步一顿,怔愣片刻才继续走上前。 “好了,别缠着他了,起来用膳吧。” 同样是一贯温柔如春风的人,语调却不知为何就冷了几分。 第11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1 这一场病后,云子猗几乎是被当个瓷人管着护着,生怕他再出半点差错。 为着大夫的一句“不要剧烈活动”,云子猗差点以为自己是瘫痪在床,不能动了,一连好几日哪里都不让去,三个人轮番看着他,就让他躺在床上养病。 云子猗实在是躺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无奈之下抗议多次,才勉强恢复一部分“正常人”的权利,能时不时在军营里走一走,却也得身边有人陪着才行。 “今日已经正式开始攻城了。”谢明河陪云子猗散着步,他也是一介书生,攻城这种事轮不到他上场,“不过我看路朗那边也没有很想抵抗的架势,想必很快就能攻下来。” “那就好。”云子猗这些日被他们管着,对军务的参与不多,不过这场战争已是十拿九稳,本也用不上他如何操心。 “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养病,少操这些心,给我们出了这样的计策,我们若是再拿不下金鹤关,岂不是太无用了些。”谢明河握住云子猗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明白。”云子猗轻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罢了,你们不必……” “大夫说你气血两虚,身体亏空得厉害,心脉也受了损,天生体虚是一回事,定然是平日也不注意,才会耽搁成这般模样。”谢明河说着,不由得蹙起眉。 云子猗有些心虚的低咳了一声,他知道大衡覆灭之前自己的身体再差劲也死不了,因而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没有怎么注意过,经常奔波劳碌,导致本就脆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加之大衡如今狼烟四起,每多一支起义军,或是被攻下一座城池,他的心脉受损程度都会更严重一分,哪怕是再精心地养着,身体也只会一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 而他在这一点上又骗了他们,他面前的谢明河也好,纪览和宁昭回也好,都只以为等攻下大衡都城后,他的身体就有救了。 “知道你以前不容易,只怕也没有好好将养身体的条件。”谢明河见云子猗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温声道,“日后我们再为你调理时,你听话些就好了。” 相识这些日下来,他们也知道了云子猗的身世,从前的云氏一族天下闻名,屡出奇才,遭满门抄斩之后,莫说朝中,就连民间也颇有微词。 彼时他们三人虽都在边疆,却也听闻了这个消息,不免唏嘘感叹。 两人散着步,军营里忽地热闹了起来,云子猗和谢明河对视一眼,就知道是攻城的军队回来了。 “这个点日头正晒呢,怎么这会儿出来了?”纪览远远看见他们俩,便匆匆跑了过来,“恩人还是先回营帐休息一会儿,晚些太阳落山了再出来散步吧。” “到那时你又该说夜风凉,让我不要出来了。”云子猗轻轻一笑,看着纪览脸上未落的汗珠,展开手中的折扇帮他扇着,“今日状况如何?” “很是顺利。”纪览有些舍不得让云子猗帮自己扇扇子,想接过折扇自己扇,却又怕自己的手太脏,弄脏了对方的扇子,进退两难,“恩人放心就是,很快就拿下了。” 云子猗看着他身上的脏污和些许血迹,有些担忧,轻声问道:“可是受伤了?” 纪览不想让他担心,可是身上的血迹又藏不住,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小声道:“也没什么了,一点小伤而已。” “还是快去处理一下。”云子猗微微蹙眉,正色道,“天气热起来了,不好好处理伤口可能会发炎的。”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纪览的话才说到一半,对上云子猗认真的目光,立马改换口风,“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纪览小跑着去找军医包扎伤口,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点儿小伤而已,他平时都不放在心上的。 看来恩人也很关心他呢。 纪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高兴什么,大约是想着他在乎的人也同样在乎自己,就不免心生欢喜。 可似乎又不止如此而已。 已经跑开一段距离的纪览又回过头遥遥去望云子猗的身影,唇畔笑意愈浓。 毕竟那不是寻常人,是神仙一般的恩人呀。 纪览刚走没多久,宁昭回也找过来了:“纪览还没回来吗?他应该比我回来的早啊。” “回来了,我让他去处理伤口了。”云子猗眉目含笑,打量了宁昭回一番,见他不像是受伤的模样,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问了句,“主公没受伤吧?” “我好得很,先生不必担心。。”宁昭回听到他关心自己,也是立马笑了起来,“这会儿天正热呢,先生怎么不在营帐里休息?” “我带他出来晒晒太阳,大夫说过的,总在屋里闷着也不好。”谢明河在云子猗之前开口,还飞快朝他眨了下眼。 云子猗也轻轻点了下头,回以感激的目光。 宁昭回怕他晒着,平日里总小心翼翼的,这个点更是从不让他出门,今天云子猗也是趁着宁昭回不在军营才出来散散步,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若是谢明河不这么说,不知道他又要被宁昭回念叨多久。 宁昭回觉得谢明河的话有些道理,原本也不想说什么,可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又有些不悦起来。 分明他才是最早和先生认识的人,怎么如今看来,反倒是谢明河和先生更亲近了呢? 第12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2 金鹤关的战争很快结束,路朗本就没有多少抵抗的念头,眼看着守城无望,没几天就开关献降了。 “早听闻路将军的盛名,日盼夜盼,终于盼到路将军来我宁家军了。”宁昭回亲自在阵前迎接路朗来降,眉目含笑,话语中也满是热情与谦和。 “怎么会。”路朗哪里敢当他这话,“还是宁首领计策精妙,鬼神莫测,我这城便是想守也守不住啊。” 其实最开始以这种方式败在宁昭回手上,他心中多少是有几分不舒服的,但或许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日一看宁昭回这般态度,心头那点儿不舒服也随之消散了。 毕竟兵不厌诈,对方就是比他技高一筹,他若是还为此怄气,岂不是输不起? “我还真不敢当路将军这话。”宁昭回笑着摇了摇头,“攻城之计皆出于我帐下一位高人之手,我不过是照做罢了。” “一位高人?”路朗来了兴致,“不知宁首领得空可否带我引见一番?” 宁家军兵强马壮,又退了朝廷的安州之围,本就是这乱世中的后起之秀,若还有这样的高人坐镇,只怕真有逐鹿中原之力,眼前这位宁首领更是前途无量。 “何必等得空?将军若想见,我即刻就能带将军去。”宁昭回立马说道。 云子猗早先就和他说过想见见这位路将军,此刻对方还主动提及,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路朗点点头,拱手道:“那就劳宁首领带路了。” 宁昭回带着路朗来找云子猗时,纪览正在哄着他喝药。 “这补药不是说隔天喝一回也能见效吗?”云子猗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药汁,眉毛都要纠结在一起,“昨天刚喝过,今天不喝也行吧。” 倒不是他不懂事,只是这药实在苦得厉害,头一回喝的时候呛得他眼泪都落下来了,如今隔一天喝一次已是勉强,天天喝还不如杀了他。 “隔天喝哪有一天喝一次的效果好。”纪览在外是大杀四方的将军,到云子猗面前却格外温和耐心,柔声哄道,“大夫说了,恩人的身体状况只靠药膳怕是不够,这补药是不能停的。” 云子猗接过药碗,却还是没忍住又挣扎了一句:“是药三分毒,多喝也不见得好吧?” “我问过大夫了,这药没事的。”纪览立马又给他堵了回去。 “这样啊。”云子猗叹了口气,眼见着是逃不过这一劫了,闭上眼,端起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自己也懂药理,知道为何这药这么苦,但其中那几味最苦的药材偏又是最对症的,也找不到合适的替换,还只得忍着。 云子猗刚喝完药,纪览就将早早准备好的蜜饯塞进了他嘴里。 “怎么样,还苦不苦?”纪览看着云子猗每日喝药喝得这般艰难,也是心疼不已,整天变着法子想让他好受些。 其实蜜饯的酸甜味配上汤药的苦味,起初是有些怪异的,但很快苦味就被酸甜冲散,人也好受了许多。 “好多了。”云子猗的眼睛都被汤药苦得红了一圈儿,却还是笑着点点头,“多谢你。” “先生,现在方便进来吗?”宁昭回在营帐外问了句。 路朗听着营帐内的对话,虽然不知具体哪个声音是他想见的那位高人的,却也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分明只是一个人在劝另一个人喝药,很正常的交谈,他听着却觉得处处都透着怪异。 “方便的。”云子猗应道。 纪览对此没什么反应,只一直盯着云子猗看,片刻后拿起丝帕擦了擦他唇畔沾到的些许药渍。 云子猗被他照顾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摸了下鼻尖,又一次说道:“多谢。” “恩人怎么总跟我道谢?”纪览撇了撇嘴,“都说了我照顾恩人是心甘情愿。” “纪将军。”路朗跟着宁昭回走进来,一眼认出了纪览,而后又看向他身边坐着的那人,“想必这位就是宁首领口中的高人了吧?” 云子猗见有生人跟着进来,忙起身相迎:“高人不敢当,这位可是路将军?” “正是。”路朗忙拱手行礼,目光止不住地在云子猗身上逡巡,“在下路朗,见过先生。” 虽说刚才就大约猜到了这位高人怕是身体不大好,却也没想到对方竟这般清瘦,肤色也苍白如纸。 偏偏又生了这样一副好模样,清隽精致如水墨绘就的眉眼,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目光,却又忍不住为他心生忧虑。 “在下云子猗。”云子猗也回了一礼,“久仰将军大名。” “我才该是久仰。”路朗苦笑道,“听闻此次宁家军的攻城之计是出自先生之手,当真是让我毫无还手之力啊。” “侥幸罢了,不值一提。”云子猗自然也要谦逊一番。 “怎么都站着说话,先生身体不好,先快些坐下吧。”宁昭回示意纪览扶云子猗坐下,又对路朗笑笑,“路将军也快请坐。” 通常这种状况,都会先让客人坐下,路朗虽然并不在意,可看着宁昭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种种,也不难看出他有多关怀倚重这位云先生。 不过这位云先生的身子看着确实孱弱至极,是该多关心些的。 “我军刚在关外扎营那一日的夜袭,也是路将军的主意吧。”云子猗笑盈盈问道,“那时我就十分感佩将军的才智,一直想与将军见上一面,今日才终于得偿所愿。” “那一日的夜袭不也是以失败告终了吗。”路朗摇头轻叹一声,忽地又想起一事,“听闻那日是一位神射手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局,不知那个神射手如今可也在军中?” 纪览不大善于交际,注意力都在云子猗身上,听见他这句,才没忍住搭话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天的神射手也是云先生呢,若没有云先生,我当时只怕要死在乱军之中了。” “当真?”路朗实打实的吃了一惊,他属实没想到这位孱弱的先生竟还有这样的本事,而后又苦笑一声,感叹道,“我两次竟都是栽在云先生手里,当真输得不冤。” “一点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咳一声。 宁昭回立马去看云子猗的耳朵,果真看到他墨发间的耳尖又红了。 先生竟真的这么容易害羞啊,而且一觉得不好意思了,就会下意识摸鼻尖或是低头轻咳,还会立马红了耳朵。 谢明河那家伙说的果真没错。 第13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3 又在金鹤关整顿了几日,接管了布防和关中大部分事务之后,宁昭回便带着剩余的军队返回安州。 云子猗,纪览和路朗自然都跟着他一同回去,唯独谢明河被宁昭回留在了金鹤关,让他先处理着关中事务,等状况稳定了再回去。 谢明河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公报私仇了,但拿不出证据,也只能认命接下这份工作。 宁昭回把他留在金鹤关,一方面确实是想让他离自家先生远点儿,另一方面,金鹤关状况复杂,虽然撤换了防守的兵力,但事务繁杂,他身边可用的人不多,谢明河本就是最好的人选。 换言之,有点公报私仇,但不多。 金鹤关被攻破后,云子猗的身体状况又差了一分,回安州的路上车马劳顿,心疾之症也又发作了一遭。 云子猗与宁昭回同乘一辆马车,起初宁昭回还以为他只是困了,在车上小憩片刻,还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得舒服些。 可没过多久,怀中人的身躯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宁昭回有了上次的经验,立马猜到他是心疾又发作了,忙叫停了车队,请军医来诊治。 所幸这次病发不太严重,云子猗只昏迷了一晚就苏醒过来。 “我没事。”云子猗刚醒来不久,脸上的血色都没恢复几分,便催促道,“不必为我的病耽搁,继续赶路吧。” “先生的事如何能算得上耽搁。”宁昭回不赞同地蹙眉,“这样舟车劳顿太伤身子,就在此休息一日再出发也误不了什么,以先生如今的状况,总该好好养病的。” “那不如早些回安州好好休养。”云子猗温声劝道,“路上什么东西都缺着,万一我下次病发再严重些,岂不是治都没得治?” “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宁昭回瞬间被说服,只是还有些犹豫,“可是……” “主公放心就是。”云子猗弯起眉眼,柔声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不会有事的。” 反正无论这病如何发作他都不会死,至多是难受些而已,总归他疼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便依先生的。”宁昭回拗不过他,更看不得云子猗都这般虚弱了,还要这样温声细语的劝着自己,只好答应他,下令继续赶路。 回到安州之后,宁昭回有太多事要忙,实在抽不开身,纪览便乐颠颠地跟着云子猗回住处收拾行李去了。 “恩人住的地方好生漂亮。”纪览紧紧贴在云子猗身上,眸中满是欢喜,“瞧着像是神仙该有的居所。” 今日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他和恩人一起诶。 还是陪恩人回家收拾行李这样大的事。 纪览也不清楚自己具体在高兴些什么,但翘着的唇角就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云子猗在安州的住处是他亲自布置的,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在此住太久,布置得也简单,院中只栽了几棵翠竹,却也清幽雅致,令人心旷神怡。 云子猗的身体太差,来此后也雇了两个洒扫杂役,哪怕这段时间他不在,庭院也一直有人打扫着,不至于显得破败凌乱,却也说不上是什么“神仙的居所”。 不过是纪览将他当做了神仙,爱屋及乌,便将他的一切事物都当做了神仙该有的东西。 “我这里的东西倒是不多,只是有些书卷可能沉些,要劳烦你了。”云子猗叹了口气,轻声道。 若他的修为还在,莫说只是点书卷行囊,便是直接将整座庭院挪走都不是难事。 “不劳烦不劳烦。”纪览忙道,“当为恩人效力。” 其实这次他也带了几个亲兵,便是云子猗的行李再多,都不至于搬不完。 除却那些书卷,云子猗只带了些财物和日用品。 云氏一族从前也是闻名天下的世家大族,他虽是被秘密养在别处,却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手上自然不会缺了好东西。 可即便如此,这一趟也收拾了不少时候,待他们收拾完行李回去时,已是日薄西山了。 “先生可算是回来了。”宁昭回刚忙完手上的事就在等云子猗回来,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几乎要以为是他们出了什么事,要去寻人时,终于盼到他们回来了。 “劳主公久候。”云子猗微微颔首,含笑道。 纪览背着几个大包袱,上前一步问道:“给先生的住所准备好了吧,在哪儿呢?” “早就准备好了,安州府中最幽静雅致的一处院落,先生想必会喜欢的。”宁昭回忙点头说道,早在金鹤关未被攻破时,他便已经遣信回来,让人将那处院落清理出来,布置好,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云子猗住进去了,“我带你们去。” “好嘞。”纪览点点头,又整了整身上的包袱。 云子猗倒是有心想和他一起拿,可纪览哪舍得累着他,收拾行李时,云子猗每次想拿起什么东西,都会立马被他夺过去,若不是实在空不出手来,纪览只怕恨不得连他一起扛在肩上。 宁昭回为云子猗准备的住处不只幽静雅致,也十分宽敞,因为提前问过他的喜好,所有摆设布置都是云子猗喜欢的,院中栽了许多花草,甚至还有一小片竹林。 “先生可喜欢吗?”宁昭回问出这话时,神色间满是紧张。 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出自于他的手笔,无一处不是他精心设计的,自然渴望得到对方的认可和喜爱。 “‘苍翠浓阴满院,莺对语,蝶交飞,戏蔷薇’*,自是极好的。”云子猗赞叹道。 宁昭回虽不大懂这些诗词,却也听得出云子猗话语中的夸赞之意,笑逐颜开:“先生喜欢就好,若有什么不足或是不满意的,尽管和我开口,我再为先生布置。” “好。”云子猗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他知道这种时候与其推拒客气,不如直接应下,总归他省事,也不会有什么。 纪览则带着几个亲兵将行李搬进屋内,仔细布置好,生怕有分毫遗漏。 纪览也不知自己这一腔热血究竟来源于何处,只想着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总该处处周全。 —— —— *苍翠浓阴满院,莺对语,蝶交飞,戏蔷薇。——《定西番》毛熙震 第14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4 “今日辛苦你了。”云子猗微微踮脚,帮纪览擦拭着额上的汗珠,温声道。 “为恩人做事哪里算辛苦。”纪览嘿嘿一笑,看着云子猗认真为自己擦汗的模样,乐得见牙不见眼。 恩人对他真好,处处体贴细心。 不过可惜……恩人似乎不只对他一人这般。 今日陪他一起来帮云子猗搬行李的亲兵,也都被云子猗留下一同吃了顿饭,还给他们每人备了谢礼,都是贵重又实用的东西,就算拿去典当也值不少银子。 但若是直接送银子,就好像这些人是被他雇来帮忙的,可一一备上谢礼,这些人就成了被请来帮忙乔迁的朋友,心理上的感受截然不同。 纪览草莽出身,在边疆苦寒之地摸爬滚打长到这么大,哪怕平时粗枝大叶的,该懂的人情世故也都懂,自然看得出云子猗的用意。 明明应该是好事的,纪览想着。 可他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纪览想不明白自己这种失落从何而来,只下意识从云子猗手中拿过那块他刚刚用以帮自己擦汗的绢帕。 将那块绢帕藏入怀中的瞬间,纪览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似乎……想要恩人只对他一个人好。 这可真是太自私了。 以至于这个念头浮现在纪览脑海中的瞬间,他便下意识拍了下脑袋,想要把它扔出去。 可这念头偏偏像在大脑中生了根一般,无论他如何逃避,都挥之不去。 他就是想让恩人也对自己更特别些,希望对方也像自己在乎他一般在乎自己。 他希望……云子猗不止是他的恩人。 纪览依旧不明白自己这些想法的来由,只是看着云子猗的目光越发深沉,心跳也不由自主的一点点加速。 “怎么了,是不是今天累着了,还是天太热,有些中暑?”云子猗见纪览呆愣地站在原地,连忙关切道。 虽说今日的天气不算十分晴朗,但到底入夏了,纵是阴天也是闷热的,纪览忙前忙后一整天,也不是没有中暑的可能。 “没,没有。”纪览在沉思中突然被人唤醒,吓了一跳,一开口说话都有些结巴,“恩人不,不必担心。” “我记得你的宅邸和我这里还有些距离。”云子猗轻笑道,“反正也收拾好了,今天天色已晚,不如你今日就先在我这里住下?” 就算不是特别近,可都在安州府中,又能远到哪里去? 纪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可听到云子猗相邀,还是忙不迭点了头:“那,那就打扰了!” 能住在恩人家里诶。 虽说只是暂且借住一晚,对于他而言也是绝对的意外之喜。 “西边那间阴凉舒适,将军就住那间可好?”云子猗笑盈盈说着,“今日都收拾好了,屋内的东西应当也一应俱全,若有什么缺的,你再跟我说就好。” “我哪有那么麻烦。”纪览嘿嘿笑道,“恩人早些休息吧,都这个时辰了,别熬得太晚,明天起来又不舒服。” “好。”云子猗听话地点点头,却还是被他三推四推地推回了房间。 纪览又去简单沐浴了一番,再进入云子猗为他准备好的那间房间时,闻到了淡淡的熏香气息。 他平日没有焚香的习惯,却也不排斥这香的气味,闻了一会儿,纷扰的心绪被这淡淡的香气平复,一日劳碌下来的燥热疲倦也因此消弭,身心舒畅。 果然是恩人安排的香料吧,才会这般贴心适宜。 纪览虽不曾说出口,这一日下来也是疲累的,可这一炉香料中的关怀之意,却又让他心头无比熨帖,恨不得能日日帮云子猗搬家才好。 若是日日都能得到恩人这般关怀,他便是累死也值得了。 这熏香确实是云子猗特意安排的,他怕纪览身体不适还不肯说,就选了清心静气的香料,添上些许薄荷叶一同燃着,既能安眠,还有疏热消暑之效。 又怕纪览用不惯熏香,还特意挑了香气最淡的类型。 —— 许是前一日累得很了,又是难得住在云子猗府上的机会,纪览这一夜睡得格外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醒来。 反正这些日宁昭回都在处理积压的政务,并没有再出征的打算,也不太用得着他。 云子猗倒是一大早就醒了,他体寒得厉害,也不如何畏热,便在院子里放了把摇椅,遵医嘱躺在院子里看看书,晒晒太阳。 纪览出来时,云子猗正在逗弄停在他身上的一只雀儿。 大约是万物有灵,这些鸟兽对钟灵毓秀的云仙君也总是格外亲近。 云子猗眉眼微弯,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只雀毛茸茸的脑袋,和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身上,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几乎要融化在这样温柔的光辉之中。 纪览只是看着,心跳便不自觉开始加速。 恩人……好生漂亮。 他不是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却是第一次这般刻骨铭心。 他知道恩人生了副神仙般的模样,可这一次却好像只是看着他,便无比心痒。 这种痒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蚀骨又磨人,偏偏叫他忍不住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也不知是这半晌的太阳晒的,还是这心痒闹的,纪览的脸颊也飞快红了起来,甚至如酒醉般微微发烫。 这才一大早,他肯定也没有碰过酒,上哪里醉去。 纪览大脑中一片混沌,迷迷糊糊间,竟这般胡思乱想着。 云子猗见纪览醒了,抬起头朝他弯眸一笑,精致的眉眼在暖阳光晕中漂亮得不可思议:“你醒了呀。” 纪览怔怔站在原地,心脏蓦地漏跳了一趟。 纵使他再迟钝,再不懂那些所谓的风月之事,此刻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两日种种莫名的念头的缘由。 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这一切皆是因为,他对面前的人,早已怦然心动。 第15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5 “纪将军,你怎么了?” 云子猗见他愣在原地半天不吭声,轻声问了句。 纪览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听云子猗唤自己,比如被勾了魂一般,直直向他走去。 直到撞上对方的摇椅,差点摔在云子猗身上时,才忽地回过神来,整张脸红了个通透,讷讷半晌,才解释道:“我好像是有些睡迷糊了,冒犯恩人,实在对不住。” “这怎么就冒犯了。”云子猗哑然失笑,坐起身,“这会儿日光正好,要不要一起晒晒太阳?” “和恩人一起吗?”纪览直接幻想出两人躺在同一张摇椅上依偎着晒太阳的情景,心跳都不由得快了几拍,忙不迭答应道,“那自然好!” 云子猗却是让人把屋里摆着的另一张摇椅抬了出来。 纪览见状,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虽有些许失落,可仔细一想,自己这么大块头,和恩人同躺在一张摇椅上,肯定会挤到对方。 除非…… 恩人躺在自己身上。 这念头对于刚刚开窍的纪览而言实在太刺激了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深想,古怪的热流便涌遍了全身,虽有宽大衣袍的遮掩,也难免在云子猗面前露了行迹。 “我,我不是……”纪览见对方发觉了自己的异常,匆忙转过身去,笨嘴拙舌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恩人若生气,就打我解解气吧。” 云子猗又一次被他逗笑了,站起身,拉着纪览的衣袖让他转过身来:“这有什么的,一大早起来,不是很正常嘛。” 纪览自然不可能将他这并非晨起的生理反应,而是他臆想过度的结果这种事告诉云子猗,红着脸挠了挠头,小声道:“我……先去解决一下,很快就回来,恩人等等我。” 而后便一溜烟儿跑了。 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 很快吗? 看不出来啊。 —— 这倒是又被云子猗料中了。 纪览过了好半天才回到院子里,云子猗等他等得犯困,已然睡了过去,精致的眉目在阳光中格外温柔恬淡。 这会儿已是正午,日头逐渐毒辣了起来,纪览怕他晒久了身体不适,却又舍不得叫醒他,加之自己那点儿私心,便轻手轻脚地俯身抱云子猗起来,送他回房间。 恩人好生柔软,肌肤也是白皙细嫩的,就算他在这样近的距离看着,也寻不见半点瑕疵。 身上透出的草药香气也好闻得很。 纪览还没走出几步,就感觉自己刚消下去的火又燃了起来。 不能再想下去了。 纪览甩了下脑袋,逼迫自己恢复冷静。 他怎么总对神仙一般的恩人起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亵渎了些。 云子猗如今身体虚弱,睡得也沉,被纪览这样抱着也无知无觉的,半点儿没有苏醒的迹象,倒让他松了口气。 将云子猗送回卧房后,纪览知道自己已经叨扰了太久,应该离开了,可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无论如何都挪不动一步,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床上的人看。 好喜欢恩人……只是不知恩人喜不喜欢他。 想来也不可能吧,他身上哪有什么值得恩人喜欢的,何况他们还都是男子,多少有些为世俗所不容。 但他好像又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怕是早晚要在恩人面前暴露的。 恩人这样温柔好性子的人,也不知会不会生他的气。 纪览在云子猗的卧房中傻愣愣地站了大半个时辰,愣到云子猗都睡醒了还没回过神来。 云子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床边站了个人时还吓了一跳,看清是纪览后才放下心来,一开口,嗓音还带着初醒时的微哑:“抱歉,说好等你的,不小心睡着了。” “不怪先生,是我……太久了。”纪览说出这话时都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四处乱飘着,转移话题道,“已经快午膳的时辰了,恩人起来用膳吧,耽搁太久对肠胃不好。” “好。”云子猗点点头,搭上纪览朝自己伸来的手,借力站起来。 纪览几乎是下意识想握住他的手,可指尖刚蜷起来就发觉不妥,待云子猗站起来之后,便怯怯缩回了手。 大约是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心思一定会暴露,纪览虽恋恋不舍,却也在午膳过后就告辞了。 他还没做好被发现的准备。 离开云子猗的住处后,纪览也没回去,而是直接去找了宁昭回。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宁昭回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疲倦的不得了,刚打算休息一会儿,纪览就来访了,看着他也有些许没好气。 这家伙昨晚不是在云先生府上打扰了一夜吗,他还没不高兴呢,这家伙怎么先不高兴起来了? “其实……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纪览踌躇着开口道,“很重要的事。” 宁昭回哪见过他这般扭扭捏捏的模样,心头蓦地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点头答应下来:“也行,刚好挺久没一块儿喝酒了。” “对,走走走,喝酒去。”纪览立马拉着宁昭回走出了书房。 在桌边坐下,纪览话都还没说上两句,酒已经喝了两碗。 “喂喂,别喝了,这酒烈得很,容易上头。”宁昭回忙去拦他,“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吗?” 纪览抿了抿唇,眸中已然翻涌起一丝醉意,有些晕晕乎乎道:“不多喝点好像说不出口。” “我可不想跟醉鬼聊天,赶紧说。”宁昭回对他可没那么多耐心,催促道。 “我今天突然发现,我好像……”纪览说到这里,不由得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心悦一个人。” 宁昭回心头登时警铃大作:“什么人?” 今天才突然发现,可他今天上午不是一直在云先生那里吗,莫非…… “是云先生,我见到云先生就会不自觉脸红心跳,甚至,甚至还会起生理反应……”纪览越说越不好意思,下意识挠着头,脸颊烧红,没忍住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果然。 宁昭回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他就知道这家伙迟早也会盯上他的先生的。 第16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6 大约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宁昭回都不见得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可看着纪览和谢明河跟云子猗在一起时,便忍不住心生排斥,甚至幽怨之意。 他知道自己一定也是喜欢云先生的,虽说不见得已经发觉自己这种喜欢或许也是出自于风月情爱,但无论是出自于什么,总是喜欢的。 喜欢,就想要与之亲近,也渴望对方的目光更多地落在自己身上,更希望对方也能像自己亲近他一般亲近自己。 可像他一样想要亲近云先生的人也太多了。 之前谢明河那家伙就是这般,趁着他们出去攻城,日日黏在先生身边,好不容易把那家伙支开了,纪览竟又清闲下来,也整日黏着云子猗。 唯独只有他一人,总有无数公务要处理,少有能得闲的时候,就算再渴望,也没有多少和云子猗相处的机会。 如今纪览竟然还跟他说,自己心悦云先生? 若是云先生真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想清楚就答应和这家伙在一起了,岂不是他就更得不到云先生的注意了? 纪览这么烦人的家伙,肯定要日日黏着云先生的。 不过云先生的身体状况不能剧烈运动,他起再多反应,也别想碰先生一下。 ……怎么想到这里来了? 宁昭回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飞快摇了摇头。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纯粹是纪览这家伙一厢情愿而已,自己怎么也跟着瞎想起来了。 不过……云先生的模样确实好看,人也白净细嫩,他们在军中这么久,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生出些旁的心思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完了,彻底被纪览这家伙带偏过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纪览几碗烈酒下肚,显然已是微醺,见宁昭回又是沉思又是摇头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拧眉催促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宁昭回越发没好气,“难道还帮你去问云先生的意思不成?” “可以吗?”纪览立马问道,“我,我是开不了这个口,但我觉得先生那样好的性子,应当不会为这个生我的气吧,若是可以的话,那你帮我问问?” “不可以。”宁昭回冷冷答道,“先生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被你这事吓着了怎么办?” “啊?”纪览一愣,“不至于吧……” “万一呢。”宁昭回也不知道自己在嘴硬什么,但就是不肯松口,“何况先生那么厉害的人,你有什么能让他看上的?” “我有力气啊,先生身体不好,我能帮先生干好多活儿呢,平日肯定也能好好照顾先生。”纪览说着,又干了一碗酒。 宁昭回都快无语了:“我为先生安排了那么多仆役,哪里用得上你。” “那不一样,他们哪有我想得周全。”纪览摇摇头,反驳道,“而且等回头我们拿下大衡国都,治好先生的病以后,定然要圆房的,我觉得先生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他在这方面的先天条件还不错来着,何况经验这种东西,以后也可以学嘛。 “你胡说什么呢!”宁昭回被他这话气得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怎么敢这样肖想先生?” “洞房花烛,这不是应该的嘛。”纪览此时已然醉了,自然什么话都敢说的出口,“至多是先生身体不好,要延迟些罢了。” “再延迟也轮不上你。”宁昭回咕哝了一句,越想越来气,恨不得把这坛酒泼在纪览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他凭什么?他怎么配? “你干嘛总打击我,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支招的,想想法子讨先生欢心也行啊。”纪览不满道。 宁昭回白了他一眼:“支个鬼,你自己做梦去吧。”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纪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我这人一直这样。”宁昭回不想搭理他,端起酒喝了一口。 “你不帮我那就算了。”纪览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气呼呼地站起身,因为醉得迷糊,还差点儿没站稳摔一跤,“我等明河回来了,找他帮忙去,他和云先生一向聊得来,找他出主意肯定比你有用。” “你又在胡说什么?” 纪览不过是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大大扎了宁昭回的心。 什么叫谢明河出的主意肯定比他有用? 明明是他和云先生认识得更久,相处的时间也更多,怎么说也该是他更了解云先生才对。 可他不想帮纪览出主意,半点儿都不想。 宁昭回也不知是为什么,其实他知道纪览的话有点道理,云先生的身子骨那么虚弱,身边有个人能嘘寒问暖地照顾他绝对是件好事。 纪览也是他十几年的好兄弟了,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虽说有些粗枝大叶,却是个实诚人,喜欢一个人也一定会竭力对他好,算是还不错的人选。 凭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也该帮帮忙的。 可宁昭回不愿意。 宁昭回不希望纪览成为那个能光明正大陪在云子猗身边的人。 不只是觉得对方配不上他的云先生,若要让宁昭回来说,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配不上他的云先生。 若是非要有一个人的话……宁昭回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至少他可以保证自己一定会全心全意,竭尽全力的对云先生好,不懂的他也可以去学,还能如愿成为得到云先生最多目光的人。 偏偏这时,纪览似乎是被醉意打通了某个关窍,看着宁昭回,半是警惕,半是不解地开口问道:“喂,这么打击阻挠我,不会是因为你也对云先生心生爱慕,想处理掉竞争对手吧?” 他也对先生心生爱慕了吗? 在这一瞬间,陷入思维僵局的宁昭回终于被点醒一般,蓦地明白了什么。 渴望与之亲近,却又不希望他和旁人交往过密,时时刻刻祈盼着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甚至希望他的目光只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这些想法的来由还能是什么呢? 定然是因为,他也心悦先生已久。 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第17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7 想通这一点之后,宁昭回突然有点能理解纪览了。 谁在发觉自己怦然心动之后,不想知道心上人的心意呢? 可这又该从何得知,云先生虽平日总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却极难探知他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大约高人都是这般,气定神闲,高深莫测。 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对什么人心动。 可爱意哪里是那么容易藏得住的东西,一旦在心头萌了芽,便迅速占据了整颗心脏,那颗无时无刻不在跃动的心,泵送出的每一滴血液,蔓延过的每一寸骨肉,似乎都在诉说着爱意。 宁昭回甚至不敢想象自己下一次见到云子猗时的场景。 会不会刚打了个照面,就被对方发觉了自己的心思,从此与他疏远呢? 甚至被他吓得从此离开宁家军也不是没有可能,谁能受得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觊觎自己的主公。 何况云先生这样厉害的人,无论加入哪股势力,都是极可怕的助力,就算离开宁家军,也有的是地方可去,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你打算怎么办?”宁昭回依旧没有回答纪览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真要把这种事告诉云先生吗?” “这种事怎么了,被你说得很不堪一样。”纪览撇了撇嘴,双目迷茫,显然是已经有些醉得迷瞪了,“我喜欢云先生,肯定迟早会告诉他啊。” “你不担心吗,万一先生很讨厌这种事……”宁昭回拧眉道,他自己是不愿暴露,但此刻再想起纪览的事来,就突然没那么排斥了。 他是宁家军的首领,不敢轻举妄动,可纪览不同,若是先生知道了纪览的心思,就算心中不喜,应当也不会因此离开宁家军吧? 虽说这么想有些不道德,但若是能拿纪览的事先去问问云先生的口风,岂不是既帮了纪览的忙,又能帮自己探探路吗? 但这么做显然也有弊端,万一先生还真就看上纪览这家伙,他们两人直接情投意合了,岂不是彻底没有他的事了。 “啊?”纪览一愣,醉醺醺的大脑显然已经无法将这种问题深想下去,“会吗,先生那么好的脾气,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气的吧?” “谁知道呢。”宁昭回不放心道,“要是真把先生吓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听他这么一说,纪览的大脑险些宕机:“我有这么吓人吗……” 宁昭回看着他这副醉得呆滞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 这家伙怎么瞧,也不像是有能被云先生看上这么好的福气的样子。 何况云先生又是那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若是真有这么邪门的事,他就自认倒霉好了。 “你若是不担心这些后果的话,我去帮你问问先生的意思也行。”宁昭回的语气轻快了一分,立马松了口。 “真的?”纪览也是醉得不剩多少思考能力了,半点儿没发觉宁昭回的口风变得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兴奋地频频点头,“好,那你得空了帮我问问,嗯……委婉一点,别把先生吓着了。” 宁昭回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也不是完全没听进去。 宁昭回勾起一点得逞的笑意:“行行行,刚好我闲了,这会儿就去找先生,你也别喝了,一会儿醉死在这里,我还得让人把你抬回去。” “你看不起谁呢!”纪览一拍桌子,又一次站起来,结果属实是高估了自己的状态,刚走出去没两步就摔了一大跤。 宁昭回看着他这样,又是无语又是无奈,安排了几个人送纪览回他自己的住处。 这么多年了,每次一起喝酒都要醉成这副鬼样子。 不过也好。 宁昭回转念一想,一会儿还能拿这事在先生面前上上眼药,先生这么温和又理智的人,总不能喜欢一个醉鬼吧? —— 宁昭回来到云子猗的住处时,云子猗正在书房里。 这个世界里有许多他从前未曾见过的典籍,云氏的藏书更是不计其数,但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总在忙着各种事,也没来得及仔细研读几本。 正好这次搬家将所有藏书都寻了出来,在书房里分门别类的码放好了,趁着这阵子闲暇,可以好好看看书。 “先生已是学富五车了,竟还这般勤学不倦,实在令人钦佩。”宁昭回笑着走进来,赞叹道,“倒是我打扰先生看书了。” “主公?”云子猗没想到他在此时突然过来,有些惊讶,忙站起身来相迎,刚要俯身见礼,便被对方匆匆上前拦住了。 “先生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宁昭回的神色似是惶恐,又像是有些委屈,“我哪里能受先生的礼,还是说我这两天太忙没时间来看先生,先生便和我生分了?” “怎么会。”云子猗弯眸道,“主公快请。” “先生看什么书呢?”宁昭回探头去看云子猗桌上搁的书,“《和州游记》,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些东西,我还以为是兵书呢。” 他原以为云先生这样的神机妙算,除却天生聪慧,平日应当也是常读兵书,才能种种用兵之道都如此烂熟于心。 “随便看看而已。”云子猗笑笑,随手在那本游记中间夹了个书签,合上书放好,“知识学到了总是有用的嘛。” “先生说的是。”宁昭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主公今日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云子猗见对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主动问道。 “说来当真有些难以启齿。”宁昭回微微蹙眉,神色间颇有几分为难之意,“我今日来找先生,是受纪览所托。” “纪将军?”云子猗一抬眉,失笑道,“他不是中午刚走吗,有什么事不能当面告诉我,还要托主公来。” “先生听了可别生气。”宁昭回的语气立马小心翼翼起来,“要生气也生纪览那家伙的气就好,千万别迁怒于我。” 云子猗闻言,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主公直说就好。” “纪览说……他心悦先生,托我来问问先生的意思。”宁昭回说着,仔细打量着云子猗的神情,不错过他一分一毫的情绪变幻。 “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第18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8 饶是活了几千年,一贯波澜不惊的云仙君,闻言心中也满是讶异。 云子猗的眸子都睁大了些,甚至于有些难以置信:“主公是说纪将军?” 那个直白又赤诚,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纪将军? “是他,先生没听错。”宁昭回见他这般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看先生的神情,似乎并不十分排斥这种事,而且也不像是对纪览有意的模样。 “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云子猗斟酌着措辞,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着。 他这具身子本就没多少时日可活,若是贸然答应了旁人这种事,岂不是迟早要辜负对方,也太不负责任了些。 云子猗不愿去怀疑旁人的心意,当他是被恩情迷了眼,也愿意相信或许纪览是真的喜欢他。 但纪览这样前途无量的大将军,待人又如此真诚炽热,将来必定能遇见真正的良人,他们定然不合适的。 “我猜也是这样。”宁昭回笑起来,揽上云子猗的胳膊,“先生放心,我去和他说,必不让他再拿这些事来叨扰先生。” “嗯……”云子猗思索片刻,温声婉拒,“还是不必了,这件事我亲自去和他说吧。” 纪览特意托人来问,想来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万一当面说开了,日后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云子猗不敢确信让宁昭回代他传话,宁昭回会如何传达,纪览又会怎样理解。 但他们两个一人是将军,一人是军师,万一纪览真的因此不敢面对他了,两人之间生了隔阂,对大局也不利。 “先生亲自去?”宁昭回有些惊诧。 “我怕他多想。”云子猗轻笑一声,解释道,“万一心里留了疙瘩,影响日后相处就不好了。” “先生说得是。”宁昭回点点头,他对云子猗的话一向是全然的信服和言听计从,“只是遇到劳先生费心了。” “这有什么。”云子猗依然是温和含笑的神情,心情并未因这样的插曲受到什么影响,“总不好我们之间生了嫌隙,还给主公添乱。” “先生总是这般细心妥帖。”宁昭回挽着云子猗的手,脸上盛满了笑容。 那他是不是可以当做云先生去找纪览解释,其实也是为了他? 果然他和云先生才是最亲近的人。 “不知不觉竟都这个时辰了。”云子猗原本怕夜长梦多,想着今日就过去,可一看外面的天色,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不是嘛,我来找先生的时候,天色就已有些昏暗了呢。”宁昭回粲然一笑,语调中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不知道能不能在先生这儿蹭顿晚膳?” “主公不嫌弃的话,那自然好。”云子猗笑着应下,“只是不知主公的口味,可有什么忌口的,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哪能劳动先生过去。”宁昭回将刚要站起身的云子猗按回座椅上,“先生接着看书吧,我去就是。” 踏出书房的门时,宁昭回还对房门外的小厮说了一句,让他帮云子猗多添一盏灯,天色暗了,在书房里看书伤眼。 —— 宁昭回在云子猗的住处用过晚膳之后,借口说天色已晚,又搬出纪览的例子来,总归是也在他这里赖了一晚上。 但他到底不像纪览,能在这里一待待一上午,第二日一大早,宁昭回便苦哈哈地回去处理公务了。 云子猗想着前一日纪览住在自己府上时起得就不早,这日也没有太早出门,等到半晌才去拜访。 “恩人怎么来了?”纪览见他来访,自是欣喜若狂,欢喜得险些没蹦起来,“快请坐快请坐!” “这不是昨日主公来找我了嘛。”云子猗见他心情很是不错的模样,便也直接开门见山了,“我想着总该亲自来回答你才好。” 纪览一听是这事,脸上的笑意都是一僵,心头打鼓。 其实昨日他酒醒后就有些后悔了,宁昭回那家伙话糙理不糙,万一真吓着恩人,恩人以后都不搭理他了怎么办? 可云子猗今日特意来访,态度还这般温和,想来是没有生他的气。 何况恩人还说,觉得这件事该亲自来回答他才好,莫不是…… 纪览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心头生出希冀。 万一先生被他的情意感动,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呢? 还没等他希冀多久,云子猗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抱歉。” 那看来是没戏了。 纪览的眼眸又倏地暗了下去,整个人像一朵盛极而衰的花,前一刻还春风满面,下一瞬便迅速衰败枯萎。 “果然如此……”纪览失落地小声嘟囔着,“我就知道又是我在痴心妄想了。” “怎么这么说。”云子猗温然笑道,“只是我如今没有这方面的打算罢了,何况我这身子骨,在这乱世之中也是拖累,哪好再连累旁人。” 他就是怕纪览会这样想,忙将拒绝的原因都归咎于自己。 “我又不在乎这些。”纪览撅着嘴,用目光丈量着云子猗细瘦的腰身,“便是恩人的病好不了,我也愿意照顾恩人一辈子的。” 云子猗却是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病好不好得了是一回事,他如今的状况是全然的死局,绝无生路,就算系统给了他一个所谓起死回生的金手指,也不知复生后会是什么模样,这一身沉疴和心疾的buff又还在不在。 这样一条前途未卜的路,他怎么能让旁人陪他一起走。 “如今天下未定,群雄并起,你我既加入了义军,自该以天下事为先,这些都等往后再说,好吗?”云子猗见纪览还想再争取一番的模样,开口劝道。 “那等日后我们平定了天下,恩人考虑考虑我,好不好?”纪览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却还是想求他一句准话。 云子猗笑着点头应下:“好。” 他既如此锲而不舍,答应便答应吧。 反正届时他这具身体会随大衡国脉而逝,纪览也就死心了吧。 第19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19 纪览不知道云子猗的打算,对方不过是答应他等日后天下平定后就考虑他一下,便足够令他欣喜若狂。 “一言为定。”纪览攥着云子猗的手,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恩人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许食言。” 云子猗垂下眼,藏起眸中一闪而过的愧意,轻笑道:“嗯,一言为定。” 纪览瞬间得意忘形,又央着云子猗留在自己的住处用了午膳。 云子猗刚从他那里离开,纪览便跑去找宁昭回炫耀了。 宁昭回没想到云子猗这样轻易就答应了纪览这么重要的事,听纪览嘚瑟时,气得险些将手中的茶杯砸出去,连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伪装不住。 偏偏纪览一向不是很能看得懂旁人脸色的类型,对着宁昭回比锅底还黑的脸,依旧笑得满面春风:“中午用膳的时候,先生还夸我的性子可爱呢,你说先生会不会其实也喜欢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才想着以后再说?” “痴心妄想。”宁昭回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又打击我。”纪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转念一想,宁昭回似乎也算自己半个媒人,又换了口风,“不过还是得多谢你帮我去问先生的心意,晚上请你喝酒啊。” 杀人诛心。 宁昭回气得咬牙切齿,忍无可忍地让人把他轰了出去。 真是的,当上首领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了,果然压力大是会把人逼疯的吧? 纪览腹诽了一句,想着还是得让谢明河早些回来帮宁昭回分担点儿公务,不然他迟早要精神失常的。 —— 谢明河没过多久就从金鹤关回来了。 刚回到安州,去见了宁昭回一面后,便迫不及待地来找云子猗。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过来。”云子猗看到谢明河,了然轻笑,拿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折扇递给他,“都这么晚了,回去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来也不迟啊。” 之前谢明河送过他一把扇子,云子猗也答允对方等回到安州后就帮他写一幅扇面。 “这不是想着夜长梦多嘛。”谢明河握着那把折扇,爱不释手,在掌中摩挲了一番才舍得展开,“我就知道你的字画定然都是一绝。” 折扇正面写着“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反面则绘了幅秋夜盛景。 云仙君数千年练就的字画自是精妙绝伦,这柄折扇又是写了许多遍才挑出来的最好的一把,若是碰上识货的,怕是出千金相求亦在所不惜。 因着来时就天色已晚,又已得偿所愿,谢明河没叨扰太久便告辞了。 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相见相处。 结果没过几日他就就后悔了。 谢明河回安州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宁昭回拉去分担公务,根本挤不出多少空闲时间去找云子猗。 纪览也没好到哪里去,才在云子猗身边黏糊了几天,就被宁昭回赶去军营练兵了。 云子猗难得落了个清闲,一连好些日待在书房里,将那多得数不清的藏书都读完了大半。 麻衣兵和白袍军开战的消息传来那日,云子猗的心疾又发作了一次。 或许是因为这两股势力的这一战对大衡国运的影响极大,云子猗这次病发也极其严重,一连昏迷了十几日,吓得几人守在他身边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时夜里都不敢合眼,生怕一觉醒来就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就连路朗听闻这个消息也十分担心,隔日便来探望。 所幸这一次,云子猗还是醒了过来。 “先生,先生醒了……”宁昭回既要处理公务,又不放心地非要亲自守在云子猗身边,十几日下来,熬得双目通红,看到云子猗终于苏醒,激动得当即落下泪来。 “主公哭什么。”云子猗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看着宁昭回落泪,便下意识温声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嘛。” 但他到底昏迷了这么久,就算被照顾得再好,嗓音也是沙哑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甚至连抬起手帮宁昭回擦泪的力气都没有,便使得这句安慰也苍白无力。 宁昭回却不欲反驳他的话,频频点着头,握起云子猗的手贴在自己颊边,轻声道:“是,先生好好的,绝不会有事。” 没过多久,纪览也匆匆从军营赶了回来,见云子猗终于苏醒,也是无比欢喜,而欢喜过后,这么些日来的惶然无措涌上心头,竟也有了落泪的冲动。 云子猗看着面前模样憔悴,还止不住哭泣的两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没过多久,谢明河就赶来了。 他一向是云子猗心目中最靠谱的人,自然也不负云子猗的期待,看到三人此刻的这般情状,便立马开口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他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你们还在这里哭,惹他心烦。” “是,是不该哭的。”宁昭回忙站起身来,“我去找大夫。” 跑得太急,还险些绊了一跤。 纪览见云子猗想要坐起来,便立马去搀扶他,口中还絮絮叨叨地问着:“恩人现在感觉怎么样,心口还疼不疼了?其他地方有没有不舒服的,若是有,可一定要跟我们说,千万别自己忍着。” “还有一点点疼,不过也不是很严重,你们放心。”云子猗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说不疼他们肯定不信,便只说不严重。 他这次实在是太难受了,心疾发作得严重时,疼痛甚至不亚于上个世界的那道旧伤。 但那道旧伤往往疼一阵子就熬过去了,这个世界的心疾一发作却时常绵延数日,若非会陷入昏迷,云子猗都觉得自己只怕是熬不过去。 这会儿哪怕醒过来了,也还是疼的,哪怕他此刻竭力忍耐着,身体依旧会止不住的颤抖,指尖和唇瓣都是冰凉的,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只是瞧着面前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憔悴的模样,他实在不想将事情说出来,惹他们担心。 但他这话至多也就骗骗纪览,谢明河却是不信他的。 第20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0 虽说并不明显,但谢明河看得出,云子猗说话时,那一双几乎看不见血色的唇都在微微颤抖。 谢明河早就发觉,云子猗时常在身体不适时自己忍着不告诉他们,这一次也不知得有多疼,才能让他都无法忍耐,这样明晃晃地将身体的不适昭示出来。 “后厨煲着鱼汤,你去帮他盛些来。”谢明河随口吩咐了一句支开纪览,而后神色凝重的看向云子猗。 云子猗被他盯得莫名心慌,勉强勾起一点苍白的笑容,问道:“怎么了,明河,突然这样看着我。” “其实你瞒着不说,自己硬撑着才会更让我们担心。”谢明河握着云子猗冰凉的手,语重心长道,“有时候你也该多依赖我们一些,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不值得信任?” “并非如此。”云子猗解释道,“我真的没事的……” “云子猗!”谢明河第一次在他面前动了怒,几乎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好半天才稳下心绪,“你真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不成?” “你……别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云子猗没想到谢明河的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忙劝道,“我只是……不想你们替我担忧。” 他知道现在自己死不了,便不将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当回事儿了。 “告诉我好吗?”谢明河叹了口气,语气也温柔下来,“你不告诉我实情,我才无法安心。” 他这样说,云子猗也不好再隐瞒,思虑片刻,缓缓开口道:“心口还在疼,手脚发凉,呼吸有些不畅,还有点头晕目眩,其他就没什么了。” 谢明河听他一项项说着,心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将他的一双手揣入怀中,像是想要将这双冰凉的手暖热些,却又好像无济于事。 云子猗感受着对方不断加速的心跳,垂下眼,有些愧疚。 分明是他病了,可每次昏迷后醒来,都要看着他们几人消瘦不少。 “怎么养了这么久,非但不见好转,反倒好像越发严重了呢?”谢明河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忧虑。 云子猗只是笑笑,温声细语:“我这病急不得,只能慢慢养着,其实我自己感觉着,近来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了。” “又想诓我。”谢明河深深叹了口气,“我已经好几次发觉,你身体不适还自己忍着不告诉我们了。” “我这三天两头便要不舒服一回,次次都告诉你们,岂不是太打扰了。”云子猗也不再瞒他,如实道。 “汤来了汤来了!”纪览拎着食盒,快步走进来,看见谢明河将云子猗的手揣在怀里,对方也毫不排斥的模样,心头有一瞬间的酸涩,很快又恍然道,“恩人可是手冷了?快喝点汤暖暖。” “好。”云子猗一向喜欢他这般单纯又赤诚的模样,见状也不由得眉开眼笑,“辛苦你了。” “这哪里辛苦。”纪览坐在床边,将那盅汤从食盒中取出来,试了试温度正好,便小心翼翼地去喂云子猗,“不烫的,味道也很鲜,恩人尝尝。” 刚喝完汤,宁昭回也带着大夫回来了。 如今宁家军中的大夫给云子猗诊脉时皆是战战兢兢,虽说云先生好性子,但守在他身边的这三位实在太吓人了些。 云子猗的身子骨又是不管怎么调理着都不见好,甚至还一日日衰败了下来,大夫们也束手无策。 “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纪览沉不住气,每次看着大夫给云子猗诊脉,都忍不住出声催促。 “诊脉也需要时间的,你别总是这般,吓着齐大夫了。”云子猗柔声劝道。 齐大夫是最常来为云子猗调理身体的大夫。 “我知道了。”纪览有些委屈地低声道,却还是跟大夫道了歉,“对不住,是我刚才太心急了些。” “不妨事不妨事。”齐大夫哪敢说他这话,连声道,“只是云先生这身子,有虚不受补之相,老夫实在是……” “齐大夫有话直说就好。”云子猗毫不在意地轻笑道,“没事的。” “如今这状况,老夫也不知还能怎么治,只能慢慢温养着,更多就是看天意了。”齐大夫说着,神色间也满是不忍和惋惜。 这样有才学,脾性也好的人,怎么偏偏有这样一副身子,要受这样的罪呢? “无妨,那就养着吧。”云子猗笑笑,并不为此失落。 他自己的身子没人比他更清楚,若是真还有的治,根本不劳其他人,他自己就能治好。 “看天意是什么个说法?”宁昭回却是不死心地问道,“先生这病到底有几分治愈的可能?” “治愈是几乎不可能的。”齐大夫叹了口气,小心觑了眼宁昭回的脸色,下意识往云子猗的方向凑了凑,“只能看……能延续多久的性命。” 云子猗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但怕宁昭回接受不了,在齐大夫话音未落时就握住了宁昭回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宁昭回回握住那只柔软却冰凉的手,心头也一阵阵发凉。 看天意吗? 那万一还没等他们攻下大衡都城,先生的身体便先一步撑不住了呢? 他知道生死有命,断非人力可改,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齐大夫离开后,云子猗见屋内气氛沉闷,想了想,开口问道:“我昏迷了这些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吗?” 云子猗昏迷时还没来得及看到战报,但他这次病发这么严重,想来定是有大事发生,又一次重创了大衡的统治。 “麻衣兵和白袍军开战了。”谢明河在旁开口道,“两方都有意邀宁家军相助,只是我们暂时还没做出决定。” 这样的大事,自是该慎之又慎的。 “这两方开战,无论哪一方胜了,势力都会大增,彻底与其他义军不在一个层面上,断不能坐山观虎斗,任他们去打。”云子猗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沉声道。 “正是如此。”谢明河点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想,只是具体要帮谁,还得问你的意思。” 云子猗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麻衣兵。” 第21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1 这个答案显然不完全在三人的意料之中。 “这是为何?”纪览不解地开口问道,“如今我军和白袍军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堪堪能与麻衣兵相当,若是我们再与麻衣兵联手,此战胜后,麻衣兵岂非势力更盛,更难以抗衡?” “话虽如此,但白袍军所据的东南一带甚是富庶,虽说如今渐有偏安一隅之事,可不见得等消灭了麻衣兵这个最大的阻碍后,不会重燃雄心。”云子猗细细与他分析着。 宁昭回在一旁微微颔首,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还顺势补充道:“且白袍军首领徐肃人缘极好,一向礼贤下士,身边也是人才济济,还曾多次蠲免领地的赋税,在东南一带声望极高,上下一心,如若成了气候,更是我军的大敌。” “那若日后麻衣兵势盛,该作何解?”纪览极善打仗,武艺也高强,但在这些方面就欠缺了些。 云子猗气定神闲地笑笑:“麻衣兵内部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且愈演愈烈,显然是无法消除的分歧,既如此,他们的势力越大,反倒越容易从内部分崩离析。” “恩人说得对。”纪览很快被说服,频频点着头。 “说来我这些日才得到消息,麻衣兵首领周璘如今已动了称王的念头,只是被几位将军阻拦,才暂且搁置了这个计划。”谢明河在一旁缓缓开口道。 “不过想来他也不会死心的。”宁昭回也附和道,“以我这些年对他的了解,只怕不出两月,周璘就要自立为王了。” “第一个称王的人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说,他们内部的分歧也一定会因此愈演愈烈。”云子猗了然轻笑,“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那先生觉得我们何时出发才好?”宁昭回问道。 云子猗想了想:“他们是何时开战的?” “就在先生昏迷那一日,如今已有半月了。”宁昭回自然记得清楚。 “果然如此。”云子猗轻轻点点头,而后又笑道,“倒也不急,整军备战还需要些时日,再过半月出发也不迟。” “明白!”纪览立马应下,“那我这些日先准备着,届时时机成熟,即刻就能出发。” 云子猗知道他这是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眉目间满是笑意,看向纪览的目光中也带着赞许:“好,有你在,我自然放心。” 纪览听着这种话自然是受宠若惊,宁昭回看不惯他总在云子猗面前得意忘形的模样,撇了撇嘴,移开目光。 谢明河虽不知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可听着云子猗这话,心中竟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实在是不应该。 谢明河垂下眼,眼底中闪过一瞬失落和懊恼。 他不是不知道纪览和宁昭回对云子猗的心思,作为他们俩的多年好友,能看到他们两人与心上人日渐亲近,也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云子猗更是他的知己,至交好友,如若能够觅得良人,还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也是件好事。 可谢明河只觉得心头一片酸涩难言。 宁昭回连轴转了半个月,早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很快被云子猗赶回去休息,纪览也回军营备战去了。 屋内再度只剩他们两个人。 谢明河试着勾起一点与往日无异的笑容,以调侃之名试探道:“你对纪览是什么感觉?” “纪将军确实可爱得很。”他们两人之间一向知无不言,云子猗也如实说着,还不由得弯眸笑起来,“待人一片赤诚,性子也有趣。” “听你这么说是挺喜欢他的?”谢明河在他床边坐下,语气是竭力伪装出的轻快,笑意却微微僵硬。 这样高的评价,也不知若纪览向云子猗挑明了心意,他会做何反应。 “算是吧。”云子猗点点头,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抬眉,笑着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不会也是受人所托吧?” “什么受人所托?”谢明河一怔,他对纪览托宁昭回来问云子猗的心意一事毫不知情,自然不明白云子猗话中的意思。 “嗯?那便是我猜错了。”云子猗低咳了一声,“也是,那阵子你不在来着。”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谢明河心头一阵惴惴不安,连忙问道。 “就是纪览嘛。”云子猗也不瞒他,只是说起这种事时不禁微微羞赧,“他说……有些喜欢我,还托主公替他问我的意思来着。” 谢明河看着云子猗提起此事时,苍白如纸的面颊都微微泛红,眼睫翕动了一下,缓缓垂落,遮住眼底的神情,只留下唇畔的些许笑意:“还有这种事呢,真是的,他们都不告诉我。”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日子又这么忙,他们才没向你提及吧。”云子猗低着头摸了摸鼻尖,倒也没有发觉对方的异常。 “那你呢,你是怎么答复他的?”谢明河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我如今哪有这个心思。”云子猗无奈地笑笑,他才昏迷了半个月醒过来,还不知日后会如何呢,“不过纪览也实在诚恳,我们说定了等天下太平之后再考虑此事。” “你……”谢明河的声调都高了一分,瞳孔微微放大,只是一开口就发觉了不妥,立马平复心绪,柔声问道,“你是真想和他在一起吗?” 云子猗总不好说自己只是寻个了借口,想着天下太平以后他人也没了,纪览怎么也该死心了,便点点头,模棱两可道:“到时候再说吧,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吗……”谢明河低下头,讷讷道,“是,你若喜欢他的性子,你们俩倒也不错。” 哪里不错,纪览那家伙字都认不全,统共也就看过几本兵书,云子猗和他聊起天来,只怕要一问三不知。 谢明河嘴上说着赞同的话,心底却止不住的反驳着。 他作为旁观者时就一向看得清明,此刻成为当局者,却也未曾迷乱。 谢明河知道自己这些心绪的来源,更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就是在嫉妒,嫉妒纪览能得到云子猗这样的赞许,嫉妒他与云子猗有了未来。 换言之…… 他吃醋了。 第22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2 至于吃醋的原因,也很显而易见。 若不是早已为一个人心动,怎么会在意他心中属意何人? “日后再说吧。”云子猗却没想过那么多,淡然一笑道。 “嗯,也是,不说这个了。”谢明河也点点头,转移话题。 再说下去,他只怕真要藏不住自己心底的嫉妒了。 一来是怕对方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与自己生疏,二来,云子猗如今的身体状况这般虚弱,如果总在这种事上费神操心,对养病也无益。 日后再说吧,等他们荡平了天下,拿到大衡皇宫中的灵药,为云子猗治好这一身沉疴之后,他再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还能趁着现在的时间多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届时……云子猗也有些喜欢他了呢? “对了,你现在好些了吗?”谢明河忽的想起此事来,“看着你这会儿的脸色好了许多,也有些精神了。” “是好些了。”云子猗点点头,“其实一般也疼不了多久,基本上每次病发后都很快就昏迷了,醒过来之后疼一小会儿便能缓过劲来。” “听你这意思,好像昏过去还是好事一般。”谢明河深深叹了口气,又握起了的手,摸了摸,“手也没那么凉了。” “可不就是好事嘛。”云子猗弯眸笑笑,声音也轻快,“不然这一口气疼上十几天,还不如晕着呢。” “醒过来以后就喝了点汤,又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饿不饿?”谢明河关切道。 “还好,可能是躺得久了,也没什么胃口。”云子猗摇了摇头。 “那也多少吃点?”谢明河柔声劝着,“你现在的状况,最不能缺了营养。” “好,听你的。”云子猗不忍心让他们担忧,在这些事上一向听话得很。 “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马上就回来。”谢明河说着,又跟屋内的侍从嘱咐了一句,让他们千万仔细照顾着,才放心离开。 踏出那间屋子的瞬间,谢明河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原本的温和笑意尽数不见,眉目沉郁,神色复杂至极。 对这样一个人心动,当真让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谢明河并非觉得为云子猗心动是什么坏事,只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更觉得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且不说他的心上人这般迷人,会受到多少人觊觎,又该有多少人来与他争抢,只说云子猗这一身难以治愈的沉疴,就让他担忧的喘不过气来。 谢明河偶尔甚至会忍不住懊恼,自己为何这般敏感,半点儿不对劲都会第一时间察觉,云子猗也瞒不过他。 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在云子猗身体不适,却还想瞒着他们时,总能飞快发觉他的不对劲,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心疾发作的频率在一点点变高,昏迷的时间也随之变长。 偏偏云子猗说起这事时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神情,像是半点儿都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哪一日突然昏迷过去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 —— 云子猗发觉自己这次昏迷之后,身边的三人都变得格外粘人起来。 只是宁昭回太忙,云子猗不愿让他在自己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便是他想来,也时常被云子猗劝回去休息。 纪览也被军营的事牵绊着,加上大多时间都在练兵,时常一天忙下来,浑身上下弄得汗涔涔,脏兮兮的。 他怕染脏了自己神仙一样的心上人,总要仔细沐浴更衣过后才敢来找他,却又不敢待得太晚,怕打扰云子猗休息,往往也相处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倒是时常能赖在云子猗的住处住上一晚。 谢明河则不同,他不像宁昭回总要时常见人,也不必往军营里去,便是手头有些事要处理,都能在拜访云子猗时一并带来。 两人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一个看书,一个工作,时不时聊上几句,或是在书里或是公文中看到的趣事,或是对天下局势的分析,十分融洽。 到后来,谢明河就干脆住在了云子猗府中,两人彻底形影不离。 纪览对这些事都不大敏感,满心满眼里只有云子猗一人,倒是宁昭回发觉了谢明河有些不对劲,暗自警惕。 没过多久,云子猗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提醒宁昭回是时候出兵了。 此事事关重大,宁昭回是必定要亲自前往的,纪览也没有不去的道理,谢明河倒是去不去都成。 唯一不确定的,还是云子猗。 “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我怕先生的身子受不住。”宁昭回苦口婆心地劝道,“先生就留下好好休养,帮我守好安州城,好不好?” 云子猗垂下眼,深深叹了口气:“主公这样说,我在这军中还有什么用处?” 守城有路朗将军,加之近来也不会有人来攻打安州城,根本用不上他。 至于平日的公务,谢明河也不愿让他费心,云子猗不止一次提出过想要帮忙,却都被他婉言回绝了。 何况他本就是宁家军的军师,从一开始,他在这军中最大的用处,就是在兵法和军事上,此战又尤其事关重大,对于天下局势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云子猗没有不去的道理。 宁昭回知道自己在面对云子猗的事时,已然是情感代替了理智占据上风,也知道如今的状况不该如此感情用事。 但他不放心。 这样一次次的看着云子猗病发,疼痛地蜷缩在床榻上,止不住地颤抖,甚至一次次昏迷…… 他实在太怕了。 怕哪一日真的失去这个人。 “我知道你担心我。”云子猗见他沉默不语,温声道,“可若是你不带我一起去,我也定然会担心你们的状况,日夜为此烦忧,岂不是也对养病不利?” “这……”宁昭回说不过他,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一把将云子猗拥入怀中,再一次问道,“先生当真要去?” 云子猗郑重道:“去。” 他若真在此苟且偷生,毫无作为,岂不是白来这个世界活一遭。 “我明白了。”宁昭回叹了口气,终究是点了头。 “我答应先生便是。” 第23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3 这一次谢明河留守在安州城中,没有随军出征。 宁昭回到底是不放心,硬要云子猗与他同乘一辆马车,时时刻刻看着他才行。 导致云子猗病发时连躲都没地方躲,丁点儿不适都要暴露在宁昭回眼中,这家伙也是个眼尖的,根本不给他隐瞒的余地。 幸而他这一路上还算是太平,心疾虽偶有发作,却没有再痛到昏迷过,这种程度他倒也忍得过去。 只是宁昭回和纪览看在眼里,却又对此无能为力,心疼不已。 到达目的地之后,云子猗没有随宁昭回和纪览一起去拜会麻衣兵首领周璘,而是独自一人留在营帐休息。 纪览本来说要留下来陪他,云子猗也没同意,如今到底已是盟友关系,纪览又是宁家军大将,名声在外,此刻初来乍到,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去拜会不合适。 “恩人当真不让我陪着?”纪览半是担心半是委屈道,“那我可走了哦。” “快去吧。”云子猗失笑地赶他走,“不就一场接风宴嘛,很快就回来了。” “唔……”纪览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刚离开,云子猗便将营帐中的人都支了出去,脱力般跌坐在床上,捂着心口,艰难地一点点调节着气息,却又连喘息都在颤抖。 太疼了…… 云子猗疼得脑海中一片混沌,脸色煞白,额头沁出冷汗,一头墨发凌乱地披散着,趴伏在床榻上,身躯逐渐蜷缩起来,无比脆弱可怜。 近来必定军务繁忙,云子猗实在是不想再让他们为他担心了,故而在他们面前时,哪怕再疼痛不适,也会尽力支撑着。 只是此刻身边没有旁人了,他也能稍稍将自己的脆弱狼狈展露在外。 “诶,这里边儿是什么人啊?” 营帐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只是云子猗虽能依稀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此刻疼得太厉害,也根本无暇顾及。 “宁首领和纪将军不是都去赴宴了吗?”那人似乎还没有走的意思,在和门口的侍从说着话,“还是说宁家军还有其他大人物也来了,那怎么也不去接风宴上露个脸,不给我们大哥面子是吧?” 这间营帐一看大小和位置,就是宁家军首领的,宁昭回此刻不在,还能待在这里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主公有令,此地禁止任何人进入,还望阁下不要让我们为难。”门口的侍从见对方的打扮不一般,想来在麻衣兵中也有一定地位,说话还算客气,劝道。 云子猗疼得头晕眼花,甚至有些耳鸣,再后面的谈话,他便彻底听不清了。 可没过多久,那人竟闯了进来。 “哟。”那人看到趴伏在榻上的云子猗凌乱的衣衫和半边雪白的侧脸,不由得吹了个口哨,“我说呢,原来是宁首领在营帐里藏了个美人。” 云子猗艰难地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他已经被心疾折磨了好半天,此刻痛的眼尾泛红,眸中含泪,目光虽冷,可是一眼瞥过去却是水盈盈的,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那人一看就是往日肆无忌惮惯了,擅闯旁人的营帐半点儿不害怕不说,云子猗瞪他这一眼,倒看得他半边身子都酥了,不自觉走上前去,还伸出手拨开云子猗的发丝,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云子猗想要挥开他的手,可实在是疼得没有力气,连指尖都颤抖着,非但没能挥开对方,反倒被人将那只手攥进了掌心。 “美人的手好生细嫩柔软。”那人将云子猗的手捧在掌中细细摩挲着,单膝跪在床边,一点点逼近,俯身凑近他的发丝和肩颈,深深嗅闻,“也好香啊。” 云子猗微微蹙眉,别过脸想要避开他。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闯进来这人的身份。 门口没有动静,想来是守卫已经被对方放倒了,说明这人武艺极佳,行事这样肆无忌惮,在麻衣兵中的地位也必定不低。 云子猗记得周璘有一位同胞弟弟周琥,身手不凡,作战英勇,但仗着自己的一身武艺和哥哥的身份,行事一向恣睢,得罪过不少人。 这么重要的日子,周璘估计是怕他惹事才没有让他去接风宴,哪能想到这人竟闯到他这里来了。 “周将军。”云子猗有气无力地开口,“请自重。” “你认得我?”周琥一挑眉,非但没被吓退,反倒更起了几分兴致,拨开他的发丝,“美人的脸色怎地这般差劲,可是身体不适吗,还是宁昭回在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周琥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看着云子猗眼尾泛红,额尖冒汗,衣衫发丝都无比凌乱的模样,很快便想歪了去。 “将军慎言。”云子猗依稀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眉头紧锁,神色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意。 哪想到周琥看到他这副模样,反倒越发兴奋起来。 虽说是个男子,但面前人的姿容实在如神仙一般,此刻有这般脆弱可怜的模样,本就好色的周琥自是看着便无比心痒。 他还在此刻摆出这样一副清冷难以攀折的模样,更是令人想要折断他的傲骨,在这出尘的仙人白玉般的面容上逼出更多神情来。 “啧啧。”周琥扯开云子猗的腰带,没忍住抚摸了一把他纤瘦的腰身,摇头感叹道,“美人怎么这般清瘦,莫不是那宁昭回喂不饱你不成,那还不如跟了我,保你锦衣玉食,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如何?” 他说这话时,手还不安分地在云子猗的小腹上按压揉捏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恶心至极。 云子猗原本就身体不适,听着他这话更是不由得反胃起来,脸色无比难看,虽心疾带来的疼痛还未停止,依旧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却也飞快思考起对策来。 此刻宁昭回和纪览都去了接风宴,想来是不可能临时回来的。 何况,他也一向没有依赖旁人的习惯。 第24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4 他如今最大的优势在于,周琥只以为他是被宁昭回养在营帐里的人,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他其实也有功夫在身。 但他此刻的心疾尚未平复,四肢也无力,只怕没法制服对方。 还得再等一等,等他恢复些力气,周琥也彻底放松了警惕,好一击必中。 但他也不想让这种人再碰自己。 实在是太恶心了,哪怕是冷静平和如云子猗,此刻也厌恶排斥至极。 “周将军。”云子猗试图出声制止他,“我身染重疾,命不久矣,您还是少打我的主意为好。” “唔,怪不得这么瘦。”周琥满不在乎道,“命不久矣又如何,能和这般美人春宵一度,这辈子都值了,我便是与美人共赴黄泉又如何?” 他这话说得深情旖旎,神色间却满是暧昧贪婪,急色地脱下自己碍事的外袍扔在一边,凑上去想要亲吻云子猗的唇。 却又一次被云子猗避开了。 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被人靠近是这样恶心的事。 云子猗从前不是没有被人强迫着做过这种事,虽然也反感,却从无一次像这次一般,恶心得连胃里都在翻腾。 “美人,可别仗着我怜香惜玉,就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周琥一手扳过云子猗的下颚,另一手则攥住云子猗的一边手腕,逐渐用力,眯着眼,语调中已然带了几分危险。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甚少被人这般忤逆,还一而再,再而三,若非面前这人的模样身段太合他的胃口,早就没了耐心。 云子猗没被控制住的那只手动了动,试着握了握拳,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些力气。 但周琥人高马大的,身手也不凡,想要一下子便敲昏对方,并不是件易事。 最好的法子,还是…… 云子猗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阖上眼。 被亲一口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何况那种时候确实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他再恶心反感,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种时候,自然是脱身更要紧。 “这才对嘛。”周琥见云子猗不再反抗,勾唇笑了笑,倾身将人压在榻上,一点点凑近,作势要吻上去。 刹那间,剑光凛冽,血花四溅。 压在云子猗身上的人脸上还带着那样贪婪又迷醉的神情,却是瞬间没了声息,缓缓栽倒下去。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个畜生都对你做什么了?”纪览把被他一剑刺穿心脏的周琥的尸身踹出几米之外,后怕地将云子猗拥入怀中,声音和身躯都不住地颤抖着。 “我没事,我没事。”云子猗也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松弛下来,难免又有些许晕眩,却还是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温声安慰道,“他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多谢你。” “没事就好。”纪览长长舒了口气,却依旧惊魂未定,抱着云子猗不愿松手,却又怕搂疼了他,也不敢太过用力。 他离开前吩咐了守在云子猗身边的亲兵,每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来向他汇报一次情况,但时间已过,却迟迟没有人来向他汇报,纪览心中惴惴,便离席回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哪想到一回来,就撞见一个登徒子正在轻薄云子猗,一时又惊又怒,想也不想便拔剑刺死了对方。 好半天,纪览才从那种沉重得令他窒息的后怕中缓过神来,缓缓松开云子猗,看到他下颚处被人捏出的痕迹,两根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 一剑杀了那登徒子还是太便宜他了。 就该千刀万剐才对。 云子猗的肤色原本就白皙,周琥那会儿被他惹得有些生气,手上也没太受着力,扳过他的下颚时,便留下了一道深重的痕迹,红得扎眼。 再仔细一看,云子猗身上的衣衫也凌乱无比,腰带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去,外袍几乎已经被脱下了,里衣也是松散的。 而且那登徒子竟也脱了外衣。 若是他再晚来一刻…… 纪览几乎不敢想象。 “他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吧?”纪览一开口,声音依旧难以遏制地发颤。 “真的没有。”云子猗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刚一用力,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纪览惊慌失措地问道,目光在他身上一圈圈转着,寻找伤口的位置。 很快他就发现了云子猗那只掩在衣袖下的手。 周琥攥着云子猗的手腕时,为表警告,刻意用了力,那截皓腕上便留下了一圈红肿的指痕,此刻已然泛起了青紫,落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无比凄惨可怜。 “一点小伤而已,没事。”云子猗没把这点伤放在眼里,看着纪览心疼不已的模样,出声宽慰道,“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怕就不止这点小伤了。” 纪览已然红了眼眶,泪水大颗砸落下来,声音也带着哽咽,吸了吸鼻子,有些语无伦次道:“我去给恩人拿药,不行,不能离开,不能让恩人一个人在这里……” 他实在是被吓怕了,连拿药的片刻功夫都不放心云子猗一个人待在这里。 “好了,这不是没事嘛。”云子猗边帮他擦泪,边温声哄着,“我记得营帐里就有药膏,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嗯,好,好。”纪览频频点着头,哪怕就在营帐里,找药膏时还是过一会儿就要扭过头看云子猗一眼,确认对方的安全。 云子猗不禁哑然失笑,心头也一片熨帖滚烫。 虽说他刚才也想到了脱身的法子,但如何也比不上纪览赶来安全稳妥,也没真的被那家伙吻上来。 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这种事被恶心多少时日。 只不过一剑将那人杀了虽痛快,但一想到周琥的身份,云子猗也不由得有些头疼。 周琥再畜生,一身武艺和在麻衣兵中的军功也不是假的,周璘又一向疼爱这个弟弟,杀了这人实在是后患无穷。 回头还得跟宁昭回商量一下该如何善后才行。 但这些话云子猗都没有告诉纪览,对方一时心切,动手杀人也是为了他,将这种话说出口,纪览怕是要寒心,还难免自责。 纪览很快找到了药膏,想要帮云子猗上药,却又有些踌躇,小声道:“我笨手笨脚的,若是不小心弄疼了恩人,恩人可要告诉我。” 云子猗点点头,眉眼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目光亦是温然含笑:“好。” 第25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5 纪览一边帮云子猗上着药,一边小心觑着对方的神情,生怕自己把云子猗弄疼了,对方还自己忍着不肯告诉他。 可云子猗只是笑盈盈看着他,一声不吭,神色间也没有分毫变化。 他肌肤细嫩,身体又虚弱,药膏刺激到伤处定然是会疼的。 但云子猗刚犯过一次心疾,此刻也不过稍稍平复而已,擦药那点儿疼还比不过心口处未息的痛意,自然不足以令他因此变了脸色。 纪览不知其中内情,还以为是自己擦药擦得好,没把恩人弄疼了,咧嘴笑了笑:“好了,恩人这阵子别乱动,这药见效快,估计很快就能消肿。” “嗯。”云子猗点点头应了,又笑着问道,“今日这怎么也和金鹤关那次抵了吧,怎么还叫恩人呢。” “这,这就算我报过恩了吗?”纪览闻言,也不知是该惊喜还是惊慌,有些茫然地问道。 惊喜于若是如今就算是报了恩,那日后他再对云先生好,就可以算作是追求,说不定云先生也能更早接受他。 可他听着云子猗这话,总觉得他像是想和自己划清界限一般,也难免惊慌多想。 何况他护着云子猗本就是应该的,原本就没想过借着这件事让云子猗为他心软或是心动。 相反,他的心上人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险些被那种东西玷污了,纪览只恨自己没能再来得早些,或是干脆寸步不离地守在云子猗身边,为此已经在心底责怪了自己千百回。 干嘛非要去参加什么劳什子接风宴,留云子猗独自一人在营帐中,这般危险。 “扯平了嘛。”云子猗哪知道他胡思乱想了这么多,轻笑道,“何况我拿纪将军当朋友,纪将军却拿我当恩人,我也吃不消啊。” “唔,这样啊!”纪览闻言立马笑起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恩人是要跟我疏远了呢。” “怎么会。”云子猗不由得笑出声来,“你别多想。” “那我日后可以和主公一样唤恩人先生吗?”纪览的脸色红了几分,怯生生问道。 到底是宁家军的先锋大将,纪览在某些方面还是十分敏锐的,比如他一早就发觉,每次宁昭回唤云子猗先生时,云子猗的神色和态度似乎总比其他时候更柔和几分。 许是云先生很喜欢这个称呼吧? 纪览揣测着。 “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叫都行,随你。”云子猗不大在乎称呼,只是被唤先生时难免会想起他开始做任务后的第一个世界,有些态度上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纪览听他这话,不由得在心底反问一句。 当真怎么叫都可以吗? 那比起先生,他自然是更想唤云子猗“夫人”或是“娘子”的。 嗯……叫夫君也成,毕竟云先生这般好,合该他进先生的门才是。 不过这种话在心里想想便罢了,云先生还没答应他呢,若是真将这种话说出了口,先生怕是要觉得他轻浮,讨厌他了怎么办? 又聊了几句旁的,纪览看着云子猗的心情不错,也没怎么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才开口问道:“我看刚才那禽兽压在先生身上,先生身上可有哪里被他弄伤了吗,让我检查一下,好不好?” 纪览提起此事时确实没动什么歪心思,毕竟云子猗总怕他们担心,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们,就连刚才手腕上那伤,原本也藏着想瞒过他来着。 周琥那东西力气大,下手又这么粗暴,先生细皮嫩肉的,只怕碰一下就要被他弄伤。 “真没什么的。”云子猗才说了一句,就对上纪览无比担忧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检查就检查吧。” 反正他每次病发昏迷时,都是他们几个在身边照顾着,擦身这种事也是亲力亲为,早看了不知多少回,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我,冒犯先生了。”纪览一时间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匆忙放下床帷,才伸出手去脱云子猗的衣衫。 云子猗身上本就只剩下被扯得凌乱的里衣,几乎是轻轻一动,就散开了。 首先映入纪览眼中的,是大片白得晃眼的肌肤。 纪览看得心跳都漏跳了一拍,脸颊红了个通透,还微微发烫。 可还没等他开始胡思乱想,就看到了云子猗雪白的小腹上,烙着好几枚深红色的指痕。 显然是被人按压揉捏出来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纪览惊怒地问道。 “被按了两下而已,不是什么……”云子猗看着纪览越发难看的脸色,把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就这么杀了他还是太轻了,这种东西,就该千刀万剐才是。”纪览愤愤地说着,又拿起药膏往云子猗小腹处涂抹。 那几处指痕倒是不疼,可这种地方不像手腕那般,稍稍一碰就止不住的泛痒,纪览还怕弄疼了他,动作十分轻柔,更是痒得厉害。 痒意比痛意难以忍耐得多,云子猗也不由得抿紧了唇,修长的手指不自觉蜷起,攥紧了身下的被单。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云子猗忍不住开口提议道。 “没事,马上就好了。”纪览笑笑,“这药膏黏腻,别弄脏了先生的手。” 云子猗在心底叹了口气,咬唇忍着。 好不容易忍到他上完药,久病之中苍白无比的脸颊都染上了绯色,唇瓣也被研磨得艳了几分。 “先生是不是痒呀?”纪览瞧着云子猗小腹上的指痕不至于会疼的样子,想了想,问道。 “咳。”云子猗不由得低咳了一声,“是有些。” “那我帮先生吹吹?”纪览提议。 云子猗忙摇摇头:“不必了。” “好吧。”纪览听话地点头应道,又检查了云子猗的背部和双腿,确认都没有受伤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再度帮他将衣服一件件穿好。 宁昭回就是这时回来的。 他见纪览离席后迟迟未归,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便也借酒醉之名提前离开。 哪想到刚回到营帐,就先撞见了一具被一剑穿心的尸体。 第26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6 宁昭回还没来得及惊愕,一抬头,竟看见那被紧紧拉起的床帏后,影影绰绰的两具身躯,一人高大健硕,一人纤细清癯,暧昧地交叠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事。 但那道纤细的身影他可太熟悉了,必定是他的先生无疑。 宁昭回脑海中一阵阵发懵,想也不想便冲上去扯开床帏,结果就看见他的先生近乎赤身裸体地在床上坐着,肩头刚披上一件里衣,那白皙细嫩的小腹上还烙着几个红彤彤的指痕。 而他身旁的人正是离席后久久未归的纪览。 两人皆满脸通红,云子猗的唇瓣上还有浅浅的齿痕,比平日不知艳了多少,竟像是刚被人吻了许久的模样。 “主公怎么回来了?”云子猗忙拢了拢自己肩头的衣衫,虽说只是在检查伤口和擦药,并不是在做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这种状况被人撞见,多少还是会难堪。 纪览也连忙扯过一旁的被子帮他盖住下半身。 宁昭回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问出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这样的情景下,他这般语气,竟像是捉奸时的质问了。 “此事说来话长。”云子猗的神情却蓦地严肃了几分,“今日之事……多亏了纪览。” 云子猗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为着不让宁昭回责怪纪览行事莽撞,刻意将状况说得十分紧急,也隐瞒了自己原本打算敲晕周琥,只说他当时心疾发作,根本无力反抗。 末了还叹了口气,愧疚道:“抱歉,此事是我给主公添麻烦了。” “先生说什么呢!”宁昭回原本满腔的妒火,在得知这些事后都化作了惊惧和担忧,又听到云子猗这样说,更是气得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云子猗敛下眉目,一言不发。 “那家伙就是罪该万死,如果换做是我撞见,定然也会想都不想便一剑杀了他,什么麻衣兵什么周璘,哪比得上先生重要?”宁昭回见状,语气立马柔了几分,“先生可切莫多想。” 云子猗轻轻点了点头,可神色间依旧难免担忧:“只是此事恐怕不好善后。” “无妨,我来想法子便是。”宁昭回看着云子猗下颚和手腕上的伤痕,虽仍有些惊魂未定,却还是柔声劝道,“先生刚才说心疾又发作了,这会儿可还疼吗?” “不疼了,你放心。”云子猗含笑摇了摇头。 “那就好。”宁昭回缓缓舒了口气,倾身将人拥入怀中,“先生没事就好。” 他真不敢想,若是纪览没有回来,先生被那种畜生糟蹋了…… 且不说先生如今的身子骨根本受不住这些,心理上也是一记重创。 若是云子猗出了什么事,他只怕是要发疯。 纪览此刻也是又一阵后怕。 他原本只以为云子猗是身体虚弱,武艺施展不出才被周琥钳制住了,却没想到他那时还犯了心疾。 云子猗病发时有多难熬,纪览是知道的。 不知先生那时该有多惶然无助……他若是再早些赶回来就好了。 云子猗刚哄好纪览,现在又开始哄宁昭回,拍抚着他的脊背,一遍遍说着:“我没事。” 宁昭回好半天才平复了心绪,又捧起云子猗的手,去看他手腕上的伤:“这畜生还是死得太轻易了些,该活剐了他。” 云子猗忍俊不禁。 这两人不愧是多年老友,连话说得都是一样的。 “不过此事得尽早办。”云子猗看了看营帐中那具尸体,微微蹙眉。 纪览忙起身道:“我去把那玩意儿搬走,省得脏了先生的眼。” “劳烦你。”云子猗想了想,又嘱咐道,“别埋了,先藏好,日后定然还用得上。” 纪览应了声后,搬着周琥的尸体离开后,云子猗才对宁昭回开口,神情凝重:“此事必得先发制人才行,不能等他们发现人不见了,来找我们兴师问罪。” “我明白。”宁昭回也点点头,周琥在他们军营中失踪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周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先生今日受了惊,还是先早些休息。” “不行,今晚就得去,越早越好。”云子猗摇摇头,“而且……不要告诉纪览,我和你一起去,只说人是我失手杀的便好。” 亲兄弟被杀,周璘必定动怒,若是想要纪览动手,麻衣兵势大,他们也防不胜防。 但这件事上他是苦主,就算失手将人杀了,也是对方理亏,不好太过苛责。 就算是日后周璘再图谋报复,他这身体本来就命不久矣,倒也无妨。 “这怎么行。”宁昭回却不赞同道。 他原本是打算将两人都摘出去,只说是自己跟周琥起了争执,失手杀了对方的。 若云子猗和他一起去,且不说云子猗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住,宁昭回也怕万一周璘迁怒云子猗,对他不利。 何况……周琥是个好色之徒,他哥哥周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见了先生的姿容,也见色起意,就更麻烦了。 云子猗眉心紧蹙,微微摇了摇头:“此事必须以大局为重,切莫感情用事。” “我明白了。”宁昭回微微叹了口气,“先生和我一起去可以,但周琥之死……得说是我所为。” “主公。”云子猗神色间满是不赞同。 “我知道先生是想保住纪览。”宁昭回劝道,“可我也想保住先生,左右我们如今与麻衣兵还在合作,我是宁家军首领,周璘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云子猗又劝了几次,可宁昭回执意如此,还说若云子猗再劝,他便独自去找周璘,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但还是不放心道:“那主公日后可得千万小心。” “嗯。”宁昭回见他松了口,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我明白,先生放心就是。” 他哪里能放得下心? 云子猗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思索起待会儿去见周璘的措辞来。 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第27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7 纪览回来后,又被宁昭回以云子猗要休息的由头赶了回去。 “待会儿必得先发制人。”云子猗嘱咐道,“这种时候,切不可露怯,我们是去兴师问罪的,不能让周璘以为是我们理亏。” “我明白。”宁昭回紧紧握住云子猗的手,命人带上周琥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夜访麻衣兵首领营帐。 “宁首领不是酒醉回去休息了吗?”周璘见宁昭回突然带人过来,半是惊讶,半是不满,“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周首领也知道这么晚了啊。”宁昭回冷冷一笑,“那令弟深夜私闯我军军营,还对云先生意图不轨,又是何意?” 周璘显然也没少帮自己这位弟弟惹的麻烦善后,闻言立马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周琥那小畜生又做什么糊涂事了?宁首领只管说,我日后肯定好好教训他。” “那怕是用不上周首领亲自教训了。”云子猗上前一步,说着话,还不禁低咳了几声,刻意用那只腕上伤痕未褪的手掩住唇。 周璘的注意力终于落在这个他之前一直未曾注意的人身上。 只一眼,就再移不开目光。 怪不得周琥那小子会在别人军营里就迫不及待地动手。 这人着实生了副太过惑人的样貌,连他看着都不禁心痒,更何况是他那个色鬼弟弟。 只是这身子骨看着太虚弱了些,怕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人就要昏过去了吧? “这位就是云先生?”周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上前,和颜悦色道,“舍弟给先生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只是先生刚才那话是何意,倒让我有些不明白。” “我酒醉回到军营休息,哪知刚进营帐,就见有人压着云先生欲行不轨之事,想也不想便一剑刺了过去。”宁昭回上前一步,将云子猗护在身后,解释道。 周璘似是猜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周琥现在在哪儿?” 宁昭回朝着手下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将人送进来。 那是一具被一剑刺穿心脏,伤口处的血液已然干涸的尸体。 “你,你们……”周璘一时气得发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事原也是周琥有错在先。”宁昭回本就被这事气得不轻,此刻更是没什么好气,“若非他做出这种事来,也不会遭此横祸。” “周首领,我们主公是酒醉一时没看清人,一时情急才动了手。”云子猗温声接道,“在下素有心疾,主公一向十分照顾,撞见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虽行事莽撞了些,也是事出有因,还望首领见谅。”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时竟堵得周璘更说不出话来,偏偏他们尚在合作,还不能撕破脸对宁昭回做什么,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可我弟弟活生生一条人命,两位莫非就打算这般搪塞过去?” “相信周首领也是明事理的人。”云子猗语调平和,不卑不亢道,“若今日主公没能赶回来,可能今日丧命的就是在下了。” 他这样清癯脆弱的模样,说出这话来实在太有说服力,何况就算并非身体虚弱,这样的时代,被强迫做了这种事活不下去的也大有人在。 周璘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嘴硬道:“先生说笑了,先生的模样瞧着虽清瘦些,也不致如此吧?” “首领大可唤大夫来一探究竟。”云子猗对自己这身子骨还是了解的,神色亦波澜不惊。 “好。”周璘闻言,立马让侍从去请大夫过来,又让两人先坐下等候。 哪怕面前人的确身形单薄,满脸病容,但周璘此刻实在理亏,却又不愿意将此事就这样轻轻放下,干脆顺着他的话应下来,万一云子猗的病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他也好借此发难。 等待大夫来的时候,三人间便一时陷入沉默。 周璘冷眼看着,只觉得宁昭回对云子猗的态度十分奇怪。 刚才在气头上,还未曾发觉,现在细细想来,宁昭回当真不是一般的紧张他这位先生,对峙时就总下意识将对方护在身后,也不过是站了一小会儿,便屡屡投去担忧的目光。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宁昭回是不是还说,他是酒醉回营帐休息时,撞见周琥在对他的云先生欲行不轨,才动的手。 这么晚了,云子猗为什么会在宁昭回的营帐里? 就算是身子骨再差,也没必要这样照顾吧。 还是说,宁昭回早就将人照顾到床上去了,撞见这样的事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周璘又打量了几眼云子猗过分夺目的容貌,目光沉了沉,在心底恶意揣测着。 他如今确实不好对宁昭回动手,但他弟弟的事,也绝不可能就这样过去了。 此事因这位云先生而起,宁昭回又这样宝贝他这位先生……待拿下了白袍军,他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有那么一位弟弟,周璘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比他会装些罢了。 骨子里全然是一样的人。 周璘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地在云子猗身上逡巡了一周,悄悄咽了口口水。 他弟弟没尝到的,他迟早替他弟弟尝尝滋味。 宁昭回敏锐地发觉对方落在云子猗身上的目光,神色立马警惕起来,忌惮地看向周璘。 这么护着,说是没点儿不为人知的关系,谁信呢? 不让他弟弟碰,他自己早已不知碰了多少次了吧。 周璘在心底恶意地想着。 大夫刚刚踏进营帐之中,云子猗的脸色就蓦地苍白了下来。 哪怕是坐在椅子上,竟也摇摇欲坠。 第28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8 “先生!怎么了?”宁昭回立马慌了神,忙上前问道。 云子猗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住他的胳膊,手上微微用力,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 宁昭回微怔,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神色间依旧难掩担忧。 周璘在一旁看着,微微蹙眉,示意大夫上前诊脉。 “这……” 大夫刚诊了片刻,神色就是一变,又细细诊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位公子脉浮无根,虚弱无力,怕是久病缠身,还患有心疾,且病情已然十分危重了,平日里必得万分小心才行,情绪上也切莫有太大起伏,否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多谢大夫。”云子猗已然疼得唇色泛白,长睫不停颤动着,却还是勉强笑了笑,朝大夫点点头。 他刚才让系统帮自己打开了心疾的buff,这个buff对他的身体影响极大,病发时脉象会更虚弱,不过疼上一会儿而已,却能确保万无一失,云子猗觉得还是值得的。 也是他们尽快从此处脱身的最好借口。 “先生可是心疾又发作了?”类似的诊断哪怕已经听了无数次,宁昭回依旧不由得心惊肉跳,加之云子猗神色间的痛苦不似作伪,还是忍不住问道。 云子猗咬着下唇,轻轻应了一声:“嗯。” 宁昭回想也不想便将人抱起来,匆匆朝周璘说了句:“周首领刚才也都听到了,云先生确实身体虚弱,此刻又心疾发作,必须得回去好好休养,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璘刚才听着大夫的诊断,也吓了一跳,虽然他看着对方确实有些虚弱,却没想到真到了命悬一线的程度。 但大夫是他安排的人,周璘也没理由不信他的话。 无奈之下,也怕云子猗真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事,更难以收场,只好放人离开。 却难免在心底狠狠记上了一笔。 死的到底是他的同胞兄弟,还是极得力的左膀右臂,他早晚会让这两人付出代价。 —— 刚回到营帐,云子猗就关闭了病弱buff,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先生怎么样了,是好些了吗?”宁昭回将人放在榻上,看着他脸色好了些,连忙问道。 云子猗不能暴露系统的事,也不愿让他担心,便摇头笑道:“没事,不过是为了尽快脱身装出来的而已。” “当真?”宁昭回狐疑地拧眉,他见过太多次云子猗病发时的模样,实在不觉得他刚才那模样像是假的,“先生可别瞒我。” “当然是真的。”云子猗轻松地笑笑,脸上再不见半分痛苦之色,“不然哪能这么快好起来。” 宁昭回抚了抚云子猗微凉的手,又认真打量了对方几眼,才勉强信了几分:“那……先生演的还挺像的,可把我吓坏了。” “这不是也顺利脱身了嘛。”云子猗含笑道。 “不过这件事定然没这么简单。”宁昭回沉沉叹了口气,“怕是后患无穷。” 云子猗的眉目也蓦地冷冽了一分,目光深邃,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嗓音也沉了几分:“周璘不能留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子猗平日确实脾气不错,在一些小节上并不计较,但这次周琥做的事本就过分,周璘显然也是记恨上他们了的模样。 既然如此,他自不必再心慈手软。 “先生的意思是?”宁昭回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云子猗轻笑一声:“麻衣兵军中本就颇有分歧,我们也不妨再添一把火。” “周璘麾下大将吕云义,极为骁勇,战功卓着,在军中威望颇高,但因称王一事数次与周璘起争执,两人也是不睦已久。”宁昭回思忖道,“想来是最好的突破口。” 云子猗点点头:“听闻他和周琥的关系也是水火不容,如今周琥一死,想来他心中也快慰吧。” “那种畜生原本就人人得而诛之,死了自是大快人心。”宁昭回提起那家伙就来气,“不过这些事都明日再说,今日已经这个时辰了,先生必须歇息了。” “好。”云子猗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这种事上也算听话,点头笑道。 何况他今日连着发作了两次心疾,此刻也确实疲倦得厉害,早有些撑不住了。 云子猗很快收拾完睡下,宁昭回却有些睡不着。 军营这种地方比安州城危险得多,加之行军在外什么都不方便,故而宁昭回依旧让云子猗和他同住,方便照顾。 可哪怕是这样,他也没能护住云先生,甚至险些让先生经历了那种事。 如今想来,依旧后怕不已。 宁昭回执起云子猗的手,贴在自己颊边,直至将那只微凉的手捂热了几分,心头的慌乱才稍稍平复。 先生还在,先生还在。 死的是那个对先生图谋不轨的畜生。 到底是他还不够强大,才会让先生遭遇这种事,还日日受病痛的折磨。 只要他打下了这天下,就能帮先生治好身子,也能万无一失地护着先生,再不让先生置身险境。 等他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 宁昭回很快与吕云义达成了共识。 负责在两边传递消息的是纪览。 他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前夜发生的事的,为此又是委屈,又是自责:“是我冲动行事了,竟还给先生添了这样多麻烦。” “那人本就该死。”宁昭回难得这般维护他一回,“你做的没错,有什么问题也是他们兄弟俩的。” “正是如此。”云子猗也温声安慰道,“若没有你在,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境地。” 不过也正因为前一晚的事纪览被摘得干干净净的,周璘对他就相对没那么警惕了。 加之他和吕云义都是军中的先锋大将,平日本就常在一起作战,得胜后回来一起喝个酒,吃个饭也是寻常,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有宁家军提供支持,加上吕云义自己的亲兵和军中对周璘不满的人,也是股不小的势力,如若找准机会安排得当,绝对有机会一举推翻周璘。 而其中的种种部署谋划,甚至近来与白袍军交战时的策略,大多都出自云子猗之手。 吕云义发现宁家军中有这样一位高人,安心了不少,对此次和宁家军的合作也更有信心了。 就连周璘,也不免对他改观了不少。 原以为只是个模样生得好,靠和宁昭回之间的关系待在这军中的花瓶罢了,没想到还真有些真才实学。 倒让他更感兴趣,甚至于心痒起来。 就算他要给弟弟报仇,这样的美人直接杀了,也未免太可惜了些。 周璘想着,舔了舔唇。 总该物尽其用才好。 第29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29 云子猗很快就发觉了周璘的心思。 他在这种事上原本并不敏感,但周璘的目光实在太过露骨,且与那夜周琥看他的目光几无二致,实在很难不被察觉。 那目光只是落在他身上,都让他不禁觉得反胃恶心。 这次连云子猗自己都发觉,他的情绪波动似乎越来越大了。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感受到自己的喜恶,也越来越多地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或许他从未真正做到过淡然无物,只是活了太久,又是以苍生入道,以为该少有些太过私人的情感和观点,才习惯性地忽略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但他终究是个人,哪怕是平静如一潭死水,有风掠过时,也会荡起涟漪。 “怎么看着先生这两日有些心神不宁的?”晚膳时分,宁昭回看着好像没什么胃口的云子猗,不放心地问道,“若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瞒我。” 他们似乎总觉得自己有事会瞒着他们。 云子猗忽地想到。 不过也确实如此,他早已习惯了这般,病发时会怕连累旁人为他担心,哪怕遇到了什么事,也会先想着该如何自己解决,脑海中像是没有“向旁人求助”这个选项。 “没有。”云子猗下意识回答道,可是刚说完,却又有些犹豫了。 这件事到底是他自己解决更好,还是该与他们商量呢? “又想骗我们。”纪览这次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劲,“走之前谢明河跟我说,先生一有什么事想隐瞒时,目光就会下意识地躲闪,或是不自觉抿唇,我刚才可都看见了。” 云子猗有些惊讶,他一向以为自己隐瞒的还不错,没想到竟这样明显吗? 谢明河也是够了解他的,之前就听宁昭回说谢明河告诉了他自己感觉不好意思时会有的小动作,这次居然连隐瞒都有了“教程”。 “我感觉……”云子猗斟酌片刻,开口道,“周璘那家伙或许是想对我下手。” “啧,我就知道。”宁昭回愤愤放下筷子,“一直觉得那家伙看先生的眼神很不对劲,果然先生也这么觉得。” “那怎么办?”纪览如今多少有点惊弓之鸟了,想起上次的教训,立马有些慌神,“我要出去打仗的,没法时时刻刻在先生身边,主公也总有很多事要忙,万一一个不留神……” “不至于。”云子猗笑着打断他的担忧,“只要不是病发时,我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在主公的营帐里住着,那么多人守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防人之心不可无。”宁昭回蹙眉道,“上次也是在我的营帐中,不是照样出了事,何况先生这病也总是时不时就会发作,绝不能掉以轻心。” 云子猗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毕竟上一次就闹出了那么大的事,这次再有什么,只怕要无法收场了。 “主公说得对。”云子猗说着,弯了弯眸,半开玩笑道,“那若是我为保安全,整日跟在主公身边,不知主公会不会嫌我烦?” “当,当然不会!”宁昭回受宠若惊,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下,“只要先生不嫌弃我就好。” 稍稍幻想一番云子猗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的模样,就足以令宁昭回欣喜若狂,唇角止不住地上翘,眸中盛满了欢喜。 “那接下来这些时日就劳主公费心了。”云子猗笑盈盈道。 平日宁昭回忙前忙后的,并不时常待在营帐里,但云子猗这个身体状况,哪怕身为军师,显然也不适合一直跟在他身边,之前一直是有需要时才露面。 不过如今看来,这些在此刻远不及人身安全重要,毕竟这病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此时要了他的命,可若周璘想做些什么,就不好说了。 “不费心不费心。”宁昭回连声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既然如此,这些时日我就尽量把事情都放在营帐里处理,不去大营了,这样先生也不必跟着我跑来跑去。” 云子猗太清楚自己的状况,并不逞强,点头答应:“好,多谢主公。” 纪览在一旁听着,多少有些嫉妒,但他到底是领兵的将军,如今又在激战期,许多时间都在战场上,实在没法守在云子猗身边,也只能瘪瘪嘴,独自生闷气了。 “说来听闻纪将军今日又是大胜而归?”云子猗是知道纪览的心思的,看他有些怏怏不乐的模样,开口哄道,“前两日遇见吕将军,他还说对你十分欣赏呢。” “那先生呢,先生是怎么回答他的?”纪览的重点永远是云子猗。 云子猗还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我那时说纪将军确实英勇,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放眼当今天下也是拔尖的人物。” “先生也太抬举我了。”明明是纪览自己问出口的问题,听到答案后却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脸色爆红,不住地挠着后脑勺,“我哪有那么厉害,何况若说起用兵如神,该是先生才对。” “我这样连战场都上不了的人,不过是坐在营帐里动动嘴罢了。”云子猗听他这话,却是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他自然也有些横刀立马的梦想,不过是因为身体实在太差劲,拿起兵器都费力,才无法实现。 纪览似是想到了什么,双唇微动,眉眼也耷拉下来。 他见识过云子猗箭无虚发的高超本领,也看到过对方在庭院中练剑时行云流水的飒爽身姿。 分明是这般惊才风逸的人,上天却偏偏让他病痛缠身,只能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 何其残忍。 第30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0 云子猗开始与宁昭回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后,周璘也只能悻悻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同时心中恶劣的念头越发翻滚。 还真是够护着的,若是两人之间没什么旁的关系,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还有那个纪览,也是一闲下来就黏在云子猗身边,半点儿不给旁人靠近的机会,他几次想下手,都被明里暗里挡了回去。 等拿下了东南一带,他定要给这帮人点颜色尝尝。 如今的白袍军在两军夹击之下已是强弩之末,原本的领地有东南五州,如今只余两州还在苦苦支撑。 战前周璘和宁昭回商议的事,打下东南五州之后,将靠南的藤州和菱州交予宁家军,其余三州则由麻衣兵接管。 靠北的三州比其余两州富庶些许,地理位置也更好,但由于两军的兵力确实有不小的差距,其实还算是较合理,甚至于利好宁家军的分配。 可彼时的状况与现在不同,那时周璘还在极力拉拢宁昭回,自然是什么条件都敢开出来的。 如今周璘只怕恨不得将宁昭回千刀万剐,宁昭回也没指望他能遵守最初的协议。 至于与他们合作的吕云义,虽然还算是个直脾气的实诚人,可利益面前,再实诚的人也无法全然信任。 因而吕云义之外,他们也留了后手。 麻衣兵中另外两位颇有名望的将军,宁昭回也一直联系着,这两位将军与吕云义关系平平,只是因为同样与周璘有分歧,才站在他这一边。 如若推翻周璘之后,吕云义生了毁约的念头,他们也不介意扶持其他人上位。 虽说这两人如今看着并没有显露野心,可若是有这样的机会,谁又愿意屈居人下呢? 对于吕云义而言,就算届时他能推翻周璘统领麻衣兵,也未必能在这个首领之位上高枕无忧,反倒更容易疑神疑鬼。 毕竟他是反叛前任首领坐上的这个位置,自然也会担心旁人效仿他再来推翻自己。 一支内部本就满是分歧,却一直没能妥善解决,反而随着力量的壮大越发严重的势力,自然漏洞百出。 只要旁人有心,轻而易举就能挑拨离间,使他们自相残杀。 纪览这段时日看下来,也越发理解云子猗当时建议与麻衣兵合作的解释。 这样一支队伍,哪怕手下有再多军队,再多城池,也注定走不长远。 攻下白袍军核心城池茯州当日的庆功宴上,云子猗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了席。 今日是他们和吕云义约定好动手的日子,他的身体状况太不稳定,万一在这种时候病发,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早些离开避免这种风险。 但他提前离席也有弊端,毕竟这种时候宁昭回和纪览都无法离开,哪怕安排了不少亲兵随护云子猗身侧,到底难以放下心来。 “先生千万小心。”云子猗离席前,宁昭回千叮万嘱道,“我会尽快回去,先生就在营帐里等我。” “一定。”云子猗嘴上答应得好,可回去后不久,人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营帐。 他以事成后立即病发为条件,与系统换得了今夜暂时不受病弱buff影响。 这是他宴席间临时起意的打算。 云子猗原本就担心庆功宴这日,周璘也有自己的打算,席间对方一句“云先生是否身体不适,可要早些回去休息”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周璘想趁今日对他下手。 但此刻帮助吕云义夺权的种种部署已然完备,纪览和宁昭回都走不开,云子猗也不想让他们分心,便打算自己解决此事。 既然周璘敢打他的主意,他也不介意来一手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 与吕云义的合作筹划数月,部署极其完备,加之瞒得好,分毫没有打草惊蛇,周璘还将身边人都遣去劫云子猗,对此毫无防备,因而这一遭夺权也十分顺利,几乎无甚波澜。 可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宁昭回便收到了他的营帐被围的消息。 “先生!”宁昭回一瞬间慌了神,想也不想便和纪览领着人赶回去。 吕云义看着这边的事尘埃落定,思索片刻,也跟了上去。 可等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场景却并非宁昭回的营帐遇袭,反倒像是来偷袭的人被团团包围了。 云子猗伪作帐中有人之状,实则亲率一支奇兵,埋伏在不远处守株待兔。 而周璘派来的人显然没料到这一茬,冲进帐中没见到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被人反过来包围了。 为首的正是他们原本的目标,那个本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云先生。 白衣军师长剑飘飘,身形诡谲,分明在乱军之中,竟也如入无人之境。 而宁昭回他们赶到时,周璘的人已然倒下了大半,余下的也丧失了抵抗的念头,纷纷放下武器。 清亮的月光之下,云子猗缓缓收起手中长剑,白衣染血,连颊边都溅上些许血迹,一双眸子却依旧出尘。 “还算懂事。”云子猗淡淡开口道,“把他们带下去吧。” 身旁的士兵立马上前将余下的人绑好,带下去看守起来。 宁昭回和纪览匆匆赶来,神色间仍有几分惊魂未定。 而稍晚一步的吕云义在不远处看着月下那人,眸光微颤,神情恍惚。 “先生,先生没事吧,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可是哪里受伤了吗?”纪览显然已经吓得有些不清醒了,竟直接上手去掀云子猗的衣衫,想为他检查伤势。 “我没事。”云子猗忙按住他,“都是旁人的血,我没有受伤。” “真的?”宁昭回也担心不已,哪怕看着云子猗身上血迹虽多,衣衫却没有破损之处,依旧放不下心来。 云子猗弯眸笑笑,刚想开口再宽慰他一句,却蓦地心口一疼,下一瞬,便彻底失去意识,直直栽倒下来。 第31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1 还真是事成后立即病发,连让他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 这是云子猗昏迷前,脑海中飘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下别说宁昭回和纪览,连吕云义都慌了神,匆匆上前,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来!”宁昭回先嘱咐了身边人一句,将云子猗抱起来,边往营帐里走,边回答吕云义的话,“先生的心疾又发作了。” “云先生的病这么严重?”吕云义没撞见过云子猗病发时的模样,虽然知道他身体不好,却也没想到虚弱到这般程度。 “唉。”纪览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眼眶又红了,“可不是嘛,病发严重些就会昏迷,原本看着这阵子一直没有昏迷过,我还以为先生的身体有好转了……” “哪有那么容易。”宁昭回将云子猗放在床榻上,帮他脱下染血的外衣和鞋袜,神色沉重。 他日日和云子猗在一起,也日日听着大夫的诊断,自然对云子猗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 却也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个人一点一点虚弱下去。 云子猗此次病发,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严重的一次。 这一昏迷就足有月余,再醒来时,都已经回到了安州城中。 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许久未见的谢明河。 “我……”云子猗刚想试着开口,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儿力气,哪怕只是发出声音都有些勉强。 谢明河怔了一瞬,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而后蓦地睁大了眼,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试着想要开口,可泪水却先话语一步落了下来。 原本他们听大夫说,云子猗如今的状况若是一个月之内醒不过来,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此时距云子猗昏迷已过了足足四十天,虽然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希望,日日守着,心却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凉了下来。 却没想到,云子猗竟又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谢明河几乎要以为这是他在做梦了。 “你醒了……”谢明河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是跌坐在地,踌躇着伸出手握住云子猗的手,感受到对方切实的温度后,才缓慢地勾起一点笑意,“真的醒了……太好了……” “怎么了吗?”云子猗开口时,几乎只余一点气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如今人好不容易醒过来了,谢明河也不愿再将大夫的诊断告诉他,眸中含泪,却是笑着摇头道:“没有,什么事都没有,近来一切顺利,你能醒过来就更好了。” 云子猗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弯眸露出一点笑意,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那就好。” 但真的一切都好吗? 那谢明河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云子猗并不信他这话,只是对方既然不愿意让他担心,他便也不在此时刨根问底。 昏迷月余的云先生终于苏醒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军营,宁昭回和纪览自然都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个云子猗都没想到的人物。 吕云义不知怎地,如今竟也在安州城中,听闻他苏醒的消息,也过来探望。 云子猗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住处时时刻刻有大夫候着,他一醒来,就有大夫过来查看情况,确认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后,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吕将军怎么也在这里?”云子猗靠在纪览怀里,喝了几口水之后,终于算是有了点力气,虽然嗓音微哑,却也能如常发出声音,“不对,如今该叫吕首领了吧。” 吕云义刚和他对视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也有些诡异的泛红,讷讷道:“还不是首领呢,不过是个将军罢了。” “怎会如此?”云子猗微微讶异,在他昏迷前,吕云义的夺权计划就已成功,如今一个多月过去,怎么可能还没登上首领之位? 吕云义叹了口气,神色间倒有几分可怜:“麻衣兵中人才如云,不过是吕某无法服众罢了。” 他这话说得已经算是直白,这当今天下间最大义军势力的首领之位,自然是谁都想上去坐一坐。 哪怕当时推翻周璘时是以吕云义为首,也不见得那帮人就能心甘情愿地看着他坐上首领之位。 云子猗了然地颔首:“怪不得,我原还有些疑惑,这样的时候,吕将军竟在安州城里。” 看来是处理不了麻衣兵中的状况,只能选择来向宁昭回求助了。 不过麻衣兵内部既已混乱如斯,应当也没什么精力再毁约了,想来原本约定的东南两州,如今已在宁家军的控制之下。 “是啊,原本还想问问云先生的意见呢,哪想到刚到安州时,竟听闻先生昏迷了一月还未苏醒,实在让人忧心。”吕云义说这话时,眉目间也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担忧,语气更是认真。 纪览自己沉不住气,脸色瞬间便差了几分,锢在云子猗腰间的胳膊也紧了紧。 他就知道这家伙果然也在打他家先生的主意。 来到安州第一件事就问先生的情况不说,在这儿待了也有七八日了,每天都要来先生府上叨扰,若是没什么事,甚至要待上好半天才肯走。 刚才先生不过看了他一眼而已,竟然连脸都红透了。 “先生刚刚苏醒,也不好太过费神吧。”宁昭回状似无意般开口,却是隐晦地下了逐客令。 吕云义虽有些不舍,到底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也不敢再打扰,闻言便立马起身告辞。 只是临走前,那目光还恋恋不舍地在云子猗身上流连了片刻。 “真想把那家伙的眼珠子剜出来。” 纪览蹭了蹭云子猗的发丝,小声嘟囔了一句。 第32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2 “说什么呢。”云子猗小声嗔道。 纪览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从后面搂着云子猗的腰身,在他颈间蹭了又蹭:“不喜欢他那样看着先生。” 那样直白又露骨的,恨不得把心思写在脸上的目光。 ——和他们如出一辙。 也就是先生没察觉罢了。 “人家又怎么得罪你了?”云子猗轻笑一声。 不过一句话,纪览立马被哄好了。 他们之间到底更熟悉些,言语间也更亲昵熟稔。 先生和他说话的语气都和跟那家伙说话时不一样。 何况吕云义到底是外人,他一走,几人的状态显然都松弛了许多,云子猗更是整个人躺在纪览怀里。 “总觉得旁人看先生的目光都像是心怀不轨。”纪览人高马大的,哪怕是坐着,都能将云子猗完全圈入怀中,“先生自己可也要千万小心。” 若是从前,云子猗大约不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可周琥那事之后,他也不敢对这种事掉以轻心了,认真点点头:“我明白的。” “吕云义的事,先生怎么想?”宁昭回开口问道。 云子猗沉吟片刻,道:“那就要看他怎么想了。” 谢明河了然地笑笑:“是啊,要看他有多大的野心。” “他倒是个实诚人,那天之后,立马就将合约里说好的藤州和菱州交给了我们。”宁昭回也笑了笑,“瞧着不像是很有野心的样子。” “这也不好说。”谢明河微微摇头,“毕竟就算我们不帮忙,他在麻衣兵中也有一争之力,若能当上首领,也不见得就愿意屈居人下。” “先探探他的口风吧,我看他不像心里能藏得住事,心直口快的。”云子猗想了想,又笑道,“性子倒有些像纪览。” “像吗?”纪览却是有些不高兴地蹙起眉来,“那先生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他不高兴的原因并非云子猗拿他和旁人比较,而是因为云子猗曾说过喜欢他的性子,若是又觉得吕云义像他,岂不是平白让那家伙沾了光? 云子猗哑然失笑,顺毛道:“那自然是更喜欢你。” “嘿嘿。”纪览一向好哄得很,云子猗一句话就能让他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先生还是最喜欢我了。” 他这话可是惹了众怒,宁昭回和谢明河的脸色一瞬间都沉了下来,哪怕不会在云子猗面前发作,也在心底默默给他记上了一笔。 后果就是,纪览第二日就被派去藤州处理事务,一来一回就是月余,再没机会来见云子猗了。 “两个小心眼儿的家伙!” 去往藤州的路上,纪览愤愤地谴责了一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继续赶路。 早些处理完这些事赶回来,才能早些见到先生。 —— 纪览离开安州那日,宁昭回请了吕云义来认真谈了谈。 谢明河自然也在,就连刚刚苏醒,身体还没恢复的云子猗都来了,足见诚意和对这件事的重视。 “吕将军也知道的,我宁家军如今尚在发展之中,也不太好插手旁人的事。”宁昭回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何况麻衣兵势大,我们可不想引火烧身。” 这话中的意思,就是找吕云义要事成后的好处了。 “这是人之常情,我也理解宁首领的顾虑。”吕云义深深叹了口气,“旁的我如今还不敢保证,但若宁首领愿意出手相助,事成之后,我可以将茯州也交予宁家军,不知您意下如何?” 茯州,东南五州中最富庶的一州,吕云义肯开出这样的条件,也算是下了血本。 “我们自然是相信吕将军的诚意。”谢明河含笑开口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也还要再斟酌。” 吕云义有些急了,对他而言,这件事实在不好再耽搁下去,毕竟他离开麻衣兵越久,胜算就越小:“若是各位还有旁的条件,只管开口就是,但凡我能做到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军这话言重了。”云子猗笑盈盈地开口,“不过在这乱世之中,只是人人都想着搏一搏,想来吕将军也明白,比起出手相助,我们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吕云义对上他含笑的双眸,神色微怔。 他似乎总能在这个人身上见到不同的模样。 初识时,他只以为云子猗是个身子骨不大好的军师,生得好看,为人也温温柔柔的,平日商讨事情时不怎么开口,可一旦说些什么,必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很难不让人心生倾慕。 而那日月下执剑的身影,更是让他无比惊艳,甚至不禁怦然心动。 而此刻,面前的人似乎依旧是一贯温和的语气,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可言语间隐隐透出的压迫感,却让他一个刀尖舔血活到现在的将军都有些喘不过气。 “先生是说……什么样的选择?”吕云义多少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云子猗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毕竟不论是谁坐上麻衣兵首领之位,未来都会是我们的敌人,与其扶持敌人,还不如趁机谋求更大的利益,不是吗?” 敌人吗? 吕云义下意识抿了抿唇,有些不愿从云子猗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他自然是不想和云子猗成为敌人的。 何况对方话中的意思他也明白,比起扶持他上位,他们如今更倾向于将麻衣兵这潭浑水的水搅得更浑一些,趁他们内乱,夺取更大的利益。 虽说兵力差距不小,但对于一盘散沙的麻衣兵而言,能不能抵抗得住如今的宁家军也是个未知数。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吕云义再度叹息,看着云子猗,诚恳道,“只是我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不知先生能否为我指一条明路?” 他在麻衣兵中已是在风口浪尖之上,就算他对首领之位没有想法了,未来的首领也绝对容不下他。 唯有尽力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将军是聪明人,哪用得上我指路啊。”云子猗笑笑,温声道,“不过如今乱世,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可是缺人得很呢。” 吕云义也料到了这个答案,闻言沉默片刻,才沉声开口:“容我再想想,可否?” “自然,这么大的事,将军深思熟虑些也是应该的。”宁昭回接话道。 吕云义缓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告辞离开了。 第33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3 吕云义回去后也没考虑多久,就离开了安州城。 他走后不过半月, 便传来了麻衣兵吕将军率部下投奔宁家军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刚刚被麻衣兵收入麾下的东南三州。 吕云义率部到来那日,宁家军高层都在安州城外相迎。 “我就知道吕将军是聪明人,并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云子猗笑吟吟地开口。 吕云义微微叹了口气,眉目间却是含笑的:“我自是不愿辜负你……们的,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那是自然。”宁昭回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云子猗挡在自己身后,“将军快请。” “多谢主公。”吕云义的目光还不自觉黏在云子猗身上,却已经乖觉地改了口。 他会做此选择,也并非是因为全无野心,只是比起麻衣兵中的其他人,吕云义是最了解宁家军实力的一个。 宁家军上下一心,内部坚如磐石,士气极高不说,文有谢明河这般治国安邦之才,武有纪览万夫不当之勇,哪怕他对自己的武艺一向有自信,与纪览比试时也屡屡落败。 何况还有那位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云军师在。 即便他真能在争斗之中坐上麻衣兵首领之位,只怕也很难坐稳那个位置,内忧外患之下,就算如今的宁家军势力尚不及麻衣兵,未来这天下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吕云义算不得贪生怕死,却也是惜命的,当初之所以铤而走险推翻周璘,不过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已近水深火热,若再这样下去,麻衣兵只怕都要没有他的位置了。 与宁家军的人合作过一回,相处数月,吕云义对他们的人品还算是了解,深思熟虑几日,也觉得加入宁家军是不错的选择。 既已有了退路,他也实在没必要去冒这样大的风险去争那个注定坐不稳地首领之位。 有了这一记强援,宁家军的势力已经几乎能和如今的麻衣兵比肩。 云子猗对此倒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他的身体一日日虚弱下去,也不知下一次病发昏迷会不会比之前的一月有余还要长。 如若真的沦落到那一步,他在宁家军中只怕也彻底成了无用之人。 但如今宁家军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规模,在这乱世之中彻底站稳了脚跟,就算没有他在,想来以宁昭回他们的能力,一统天下也不是难事。 可他们三人却很难对吕云义地加入表示纯粹的欢喜。 若只是寻常的能臣良将,他们自然欢迎对方加入,但吕云义这家伙,刚在安州城安顿下来,就开始日日去云子猗府上拜访,甚至还敢邀先生去他那里做客。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云子猗对此毫不介意,因着吕云义初来乍到,怕他对安州城不适应,还格外照顾,能分到他们身上的精力都少了许多。 “啧。”宁昭回又一次去找云子猗时扑了个空,听闻对方是去赴吕云义的约时,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当初就该让这家伙回麻衣兵中斗个你死我活才是。 还真是引狼入室了。 —— 麻衣兵中的首领之争,最终以一位名为和周璘有些亲缘关系,却又反对他称王的老将周佑的胜利作结。 他与周璘是亲戚,能获得前首领旧部的支持,又打着反对称王的旗号,且资历深,德高望重,呼声最高也不足为奇。 可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周佑自己登上首领之位后不久,便不顾众人反对建立周国,自称周王。 “他得位不正,本就难以服众,又有那么多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自己心虚,想要借此提高威望罢了。”谢明河轻易就能看透这人的心思,对此颇有些不齿。 云子猗倒是无所谓地笑笑:“这样刚好,他这般动作,内部斗争只会更加严重,麻衣兵有这样一位肤浅短视的首领,我们的胜算也更大些。” “先生说得是。”纪览不爱在战场之外的地方动脑子,便咧嘴笑着附和云子猗的话。 “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只怕我们不日就要与这新建立的周国正式交手了。”宁昭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着这种事,也颇为气定神闲。 “那倒是。”吕云义最了解周国内部的状况,闻言点了点头,“周佑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一向好战,我如今又投奔了宁家军,他只怕早就迫不及待想来找我算账了。” “那我们也要尽早做好迎战的准备了。”纪览立马来了兴致,“这一战若胜了,这大衡天下岂不已半数落入我们囊中?” 谢明河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云子猗的神色恍惚了一瞬,垂下眸,没有搭话。 是啊,再打赢这一仗,宁家军一统天下也就指日可待了。 他这具身体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希望真到那一天时,他们不要太过伤心才好。 —— 周佑称王后不过两月,就正式对宁家军宣了战。 这一仗甚至都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甫一开战,周国内部就爆发了极严重的内乱,宁家军的用兵之道又灵活至极,虚虚实实之间,将求胜心切的周国军队耍得团团转。 周国原本是发动战争的一方,可随着一次次交战,却是自家城池一座座落入宁家军手中。 这样的战况下,军心自然越发涣散,甚至逐渐有将军效仿吕云义率部下投奔宁家军,此消彼长之下,周国军队也越发没了反抗之力。 开战后不到四个月,周国便全线溃败,周佑开城投降,宁家军大获全胜。 而同样在这一日,云子猗心疾发作,心口处撕裂般的疼痛之外,竟还不住地呕起血来,足足痛了数个时辰,才脸色惨白地昏迷了过去。 第34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4 云子猗明白,自己此次病发这般严重,是因为大衡国脉也随着这场战争的落幕更衰落了一分。 而他的心脉也因此进一步衰败,才会出现从前从未有过的呕血之症。 这具身体已然是虚弱到了近乎可怕的程度,也不知这次昏迷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了。 他们怕是会担心的吧。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云子猗迷迷糊糊地想着。 其实何止担心,见到他这般模样,三人几乎都要疯了。 他们对云子猗呕血这件事似乎有种天然的畏惧,看到那一口血的瞬间,一个个吓得魂儿都没了,慌乱得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更不必说看着他一痛几个时辰,可绞尽脑汁也帮不上忙的绝望。 几个人轮班守着,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可不管再诊多少次脉,也不知云子猗这次病发这般严重的缘由,甚至连有效的缓解之法都寻不到。 直至最终,云子猗又一次陷入昏迷。 他们都不知自己是该心慌害怕还是松一口气了。 毕竟他们听云子猗说过,他在昏迷时至少是感受不到痛苦的。 他们实在看不得他被病痛折磨得近乎崩溃,却还苦苦忍耐着怕他们担心的模样了。 却又怕极了他这一次昏迷后,会再也醒不过来。 从最开始的几个时辰,几日,十几日,再到后来一连月余,云子猗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得让他们无一日不提心吊胆着,生怕哪一日一个不留神,便彻底失去了这个人。 这一次又是更久。 前一次昏迷的时间虽然也很长,却也是第四十日就醒了过来,可这次一晃近两月,云子猗依旧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 更令人害怕的是,无论他们如何仔细的养着照顾着,昏迷中的人还是一日日消瘦了下去。 原本好看得不似凡人的人,如今已然消瘦得有些脱了形,全身上下寻不出几两肉一般,连脸颊都微微凹陷了下去。 身躯亦是微凉的,无论怎么样暖着,都无法为他添一分温度。 若非一息尚存,也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和脉搏,他们几乎要以为已经失去了这个人。 ——像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如何不让人惊惶。 宁昭回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几乎是有些疯魔地四处征战着,将原本还在大衡控制下的城池一座座收入掌中。 他怕再耽搁下去……云子猗的身体就等不到他攻破大衡都城,为他拿到灵药的那一日了。 云子猗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终于苏醒过来那一日,第一眼映入眸中的谢明河的模样,又比上一次憔悴消瘦了不少。 他这一次莫说开口说话,连睁开眼睛的动作都觉得费力,全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寒意,好像身体漏着风一般,四肢百骸都被冻住了,僵硬得无法动弹分毫。 云子猗在之前几个世界时,不是没有过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只是往往感受到身体状况的急剧衰败时,人就也很快离开了那个世界。 这次倒是将久病之下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感受体会了个完全。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苏醒后不久,云子猗就得知了如今的状况。 大衡日薄西山,只余下寥寥几座城池关隘还苦苦支撑着,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怪不得,他这具身子也是日薄西山了。 云子猗想着,却是牵起唇角,勾起一点笑意来:“那太好了。” “嗯。”谢明河已是泪眼婆娑,眼眶一片通红,眸中布满血丝,却也学他的模样勾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是,太好了,马上就能拿到药了,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云子猗恍惚片刻,弯了弯眸子,却没有开口。 他已经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了。 他们的在乎是活了数千年的仙君都感受得到的深重,就算这谎言骗得了一时,却也总有被戳破的一日。 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会如何呢? 云子猗竟有些不敢去想象了。 —— 像是绝望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云子猗苏醒后,身体状况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先生今日的胃口好像好了些。”宁昭回看着云子猗终于被养回来些许的脸颊,难得有些好心情,“等过阵子我们攻下大衡都城,定然能大好的。” “是啊。”云子猗明知这具身子内里已经虚弱衰败到了什么程度,却还是依言笑笑,“所以,你也别再偷偷哭了。” 他如今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一日间大半时候都在昏睡着,却也已经发觉了许多回。 宁昭回他们几个,时常在他昏睡时偷偷落泪,像是生怕他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有时候他一觉醒来,看见他们一个个眼眶哭得通红,却还嘴硬跟他说没事的模样,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害怕……”哪怕看着云子猗像是要好起来的模样,宁昭回也依旧惊惶不安,便是将人抱在怀中,都不敢太过用力。 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这具已然脆弱无比的身躯。 “我不是好好的吗?”云子猗只是笑笑,大约是因为心中无甚底气,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宁昭回却愿意信他。 他不敢去想象其他可能。 哪怕是在自欺欺人,宁昭回也愿意去相信,云子猗的身体状况是真的在好转。 他一定能等到自己攻破大衡都城的那一日。 云子猗如今的状况已经无法经常随军出征了,宁昭回也需尽量坐镇安州城中,大多都是纪览和吕云义去破城攻关。 随着一座座城池被攻破,云子猗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像是无论如何都睡不醒一般,有时一昏睡就是六七个时辰,醒来后却仍觉得疲乏的睁不开眼。 大约是因为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程度,云子猗几乎连疼痛都很少能感受得到了,只是这样虚弱无力的感觉,似乎也没有比疼痛好到哪里去。 就这样又过了数月,随着最后一道关隘被攻破,宁家军的剑锋终于直指大衡国都。 第35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5 他快要死了。 无人比云子猗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如此……也让他任性一回吧。 “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攻打大衡都城?”宁昭回有些不可思议,“这怎么行,先生如今的身体哪里能经得起那样的舟车劳顿。” “哪有那么脆弱呀。”云子猗弯眸笑了笑,语调是一贯的平和温柔,“我只是想亲眼看到你们得胜的那一刻。” 他想……亲眼看到这天下归一统的那一刻。 “可是……”宁昭回依旧有些踌躇,“我怕先生在路上出事。” “路上多注意一些就好了。”谢明河却是突然开口帮云子猗说话,“这样的话,届时我们攻破大衡都城拿到灵药,也能立马开始为子猗治病。” 他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毕竟一来一回,加上攻城的时间,怎么也得几个月,万一云子猗在这期间出了事,他们连赶都赶不回来。 “先生可想好了?”宁昭回勉强答应下来,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云子猗笑笑,点一点头,神色认真:“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好,我去为先生安排马车和随行的大夫。”宁昭回见他这样坚持,也只好答应下来,捧起云子猗的手在颊边蹭了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宁昭回刚走,谢明河的神色就沉了下来,眸中盛满了担忧:“我怎么看着你像是又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 “怎么会。”云子猗心头蓦地一跳,下意识回道,“只是这最后一战,我想跟去看看罢了。” “不止是这件事。”谢明河轻声道,“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样。” “是吗?”云子猗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眸中还带着三分笑意,只是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是哪里不对劲?” 云子猗担心若是他们现在知道了真相,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万一……他们知道他在大衡国破时也会一同死亡,不敢攻城,他岂非成了罪人。 还在第一个世界时,云子猗绝不会这样想,他不会觉得自己能和这江山社稷相较。 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结识了这么多人,云子猗也多少感受到了“被在乎”的重量。 更明白,感情大约真的会影响人的思考,甚至可能会因此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我也说不上来。”谢明河垂下眼,他再细心,再了解云子猗,这种事云子猗自己不肯说,他当然也猜不到其中的隐情,“只是我这些天总觉得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如今前线捷报频传,我们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怎么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云子猗却像是毫不知情的模样,只是笑道。 谢明河倾身将他拥入怀中,哪怕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气息,心跳依旧慌乱失序。 “无论是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好不好?”谢明河的声音虽轻,却无比恳切,“我求你。” 云子猗听到那个求字,微微一怔,心头愧意翻涌着,却是点点头,应了句:“自然,不会瞒你们的。” 只这一次而已。 他只骗他们这一次而已。 —— 许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着,这一路并没有云子猗想象中那么难受。 最多是胃口更差劲了些,好不容易才养回去些的身子,竟又有了消瘦下去的架势。 纪览如今在离都城最近的关隘处整兵,并不在军中,而日日守在云子猗身边的宁昭回和谢明河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偏偏想尽了法子也无济于事。 云子猗怕他们在自己身上分心过多,也只得逼迫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些,哪怕胃口再差劲,当着他们的面也会尽量多吃几口。 只是每每吃完,脆弱的肠胃都要难受许久,身子骨非但不见好转,反倒越发虚弱了。 这样折腾了几回,宁昭回和谢明河也不敢再劝他多吃,只让他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便好。 以至于到了最后,云子猗几乎是靠各种补汤和汤药续着命,每日昏睡的时间也越发长了。 等宁家军众人到达大衡都城外,扎下营寨时,云子猗每日已经不剩几个时辰是清醒的了。 纪览如今已经与他们汇合,他这阵子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征战,已经有些时日没能见到云子猗了。 虽然纪览也时常能收到对方的消息,知道他如今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可真的亲眼看到云子猗这般虚弱的模样时,依旧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敢在云子猗面前表现出来惹他伤心,只好躲起来悄悄抹泪。 可云子猗眼尖,纪览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他这些行为如何瞒得过对方。 “这几日休整得怎么样?”云子猗看着纪览明显遮掩过,却还是微微泛红的眼眶,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在心底叹了口气,脸上却扬起一点笑意来,“是不是没休息好,眼睛都熬红了。” “是,是吗?”纪览下意识别过脸,想藏住自己哭过的痕迹,可一开口,嗓音里都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没事,我很好,只是……怕先生不好。” “我还好端端在这儿呢,怕什么。”云子猗温声宽慰道,“何况我们不是都快要大获全胜了吗,届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我之间不是还有个约定的吗?” 那个平定了天下之后,他就考虑一下和纪览在一起的约定。 “对,先生和我还有约定呢。”纪览含着泪重重点点头,言语间一片呜咽之意,“先生肯定不会失约的,对不对?” 云子猗微微笑了下,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擦着泪,语调温软得不可思议:“当然,不会失约的。” 他如今“骗人”已经骗得很熟练了。 纪览心中沉闷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将云子猗整个人抱在怀中,脑袋埋在他肩颈间,却还不自觉收着力,生怕自己太过沉重,压垮了对方原就已经无比脆弱单薄的身子。 他对云子猗一向言听计从,不论对方说什么都立马照办。 这一次,云子猗都这样说了,他当然愿意去相信。 也只能去相信。 第36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6 扎营后没几日,攻城之战正式开始。 云子猗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耗费太多精力,只能听着他们讲述战况了解一二,偶尔提出几句建议。 即便如此,他们也怕他费神伤身,总归如今大衡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翻不起什么波澜。 云子猗对他们的能力也有信心,对这一战并不担心。 只是虽然宁昭回忙着,纪览也日日在战场上,谢明河却是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边的。 云子猗这些日又病发了几次,也有过呕血的状况,原本见他们害怕这些,还想瞒着,可谢明河这家伙是最瞒不过的。 别说想支开对方,每次他刚一开口,谢明河就像是猜到了他的打算,立马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若云子猗不肯说,便直接去请大夫来。 无论云子猗怎么解释自己没事,都一字不信,半点儿隐瞒不得。 “你总想着骗我。”谢明河搀扶着云子猗,陪他在军营里慢悠悠散着步,“都说了多少次,你若是病发时不告诉我,我才会更担心。” 大约是实在过分虚弱了些,云子猗近来连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少了许多,闻言都只是弯眸笑笑:“我明白了。” “每次都这么说。”谢明河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看着你,你也别想瞒过我去。” 云子猗笑了下,刚想开口,忽地蹙了蹙眉,低下头,咳了几声:“我们回去吧。” “又不舒服了?”谢明河忙扶住他。 云子猗捂着心口,微微点了点头。 他如今已经消瘦到连谢明河这样的书生,都能轻易将他抱起来的程度了。 果不其然,云子猗又病发了。 他近来时常如此,虽不至于一病发就痛得昏迷,却时不时就要难受一会儿,甚至比从前的频率还要更高些。 谢明河心头说不出的不安越发浓重,尤其看着碰巧在此刻凯旋的纪览,心头一阵阵打鼓。 他有种隐隐的猜测,又或是说不出的预感。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回如此,似乎很难说是纯粹的巧合。 可若真是如此,又实在太说不通了。 何况他也不愿这样去想。 若当真如此……云子猗就真的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怎么可能呢? 谢明河趴在床边,看着刚刚陷入沉睡的云子猗苍白的肤色,直勾勾盯了许久,直到眼睛都酸涩了,才舍得稍稍合一合眼。 如果真的是那样,云子猗从一开始加入宁家军,和他们一起四处征战,直至一步步一统天下,岂非是在寻死? 不可能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 谢明河也没能一直陪在云子猗身边。 后方粮草出了些问题,需得他亲自去督办,不得不离开一阵子。 幸而这阵子宁昭回忙得没那么厉害了,还能尽量陪在他身边,云子猗又成日睡着,至多在天气好,身体状况也尚可时稍稍出去走走,还是在有人陪着的情况下。 除此之外,几乎所有时候都在营帐里休息,连床榻都很少下,更不必说出门了,用云子猗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省心得很。 都城的防线一点点被攻破,终于还是到了决战的这一日。 “先生等我回来。”宁昭回眸中洋溢着些许兴奋的笑意,“等拿下了大衡都城,我就去为先生找灵药。” 云子猗如今已是无比虚弱,就算想打起精神来,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时间太紧,宁昭回也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最后飞快拥抱了云子猗一下,吩咐了侍从们千万照顾好他,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走后,云子猗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坐起来,看向身边的侍从,含笑温声开口:“可以劳烦你帮我拿纸笔来吗?” “当然!”侍从自然是立马答应下来,很快帮他备好文房四宝,还上前想要搀他下床。 却被云子猗笑着拒绝了:“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他永远是这般谦和有礼的模样,就连身边日日帮着照顾他的侍从,看着这样一个人一天天虚弱下去,也难免心疼不忍。 云子猗久违地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时,连手指都有些许僵硬,好半天才缓缓落笔。 他如今实在浑身无力,连字迹都不比从前漂亮,写上几个字,还得稍稍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 又是字斟句酌着,寥寥数语,足足写了两个时辰。 好不容易写完,云子猗看着纸上逐渐干涸的字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仔细叠好,放在枕畔,躺在榻上,阖了眼。 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大脑一片混沌,意识也逐渐模糊,直至最终,彻底陷入沉眠。 再也没有醒来。 —— 城破那一刻,原本应当是最值得欢庆的时候,偏偏谢明河心头的不安却愈演愈烈。 “终于……”看着宁家军的旗帜插上城墙,宁昭回长长舒了口气,神色近乎喜极而泣。 “我们快些回去吧。”谢明河却是眉心紧蹙,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是,是要赶紧回去!”纪览脸上也满是欢喜,“还得问问先生知不知道那灵药具体是什么模样呢。” 三人立马动身回了军营之中,一进营帐,发现云子猗正躺在榻上,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一般。 却又不尽然。 哪怕他近来一直是这般苍白虚弱的模样,却好像也未曾如此僵硬灰败过。 像是……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先生?”宁昭回轻声唤了一句。 却没有得到回复。 是,先生睡着了,怎么可能听得见他说话呢? 宁昭回下意识地自欺欺人。 纪览有些恍神,试着走上前,又不慎跌坐在床畔,却也顾不得这些,慌乱地去抓云子猗的手。 只触及一片冰凉。 再无分毫温意。 云子猗一向体寒,手脚从来都是冰凉的,可像今日这般冷得彻骨的时候,似乎从前也未曾有过。 又去探呼吸,心跳,脉搏……却是半点儿都感受不到了。 再没有自欺的余地。 面前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离开了这个世界,无一丝生机。 而枕畔那封信也很快被发现,小心翼翼地展开。 入目第一句,便彻底断了他们所有希冀。 “抱歉,我骗了你们。” 第37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7 云子猗走了。 彻底而决绝。 他留下的信件中,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清楚。 包括他一开始所说的灵药不过是谎言,也包括云氏血脉的诅咒。 云氏族人心脉与大衡国脉相连,大衡国运衰落,他们的身体也会随之虚弱衰败。 如若大衡国破,云氏一族上下无人能活。 可云氏其余族人都已死在昏君的屠戮之中,还留在这世间的,只有云子猗而已。 只有他,会随着大衡国度被攻破,失去最后一丝生机。 “果然如此……”谢明河讷讷开口,试着上前一步,却又站不稳般摔倒在地。 “我早该想到的。” “我明明……想到了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们每拿下一场胜仗,云子猗的病就要发作一次,若是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他的病情便也会更危重一分。 他明明注意到了,却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他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便一次次欺骗自己,绞尽脑汁地想尽各种理由证明那个可能性不合理。 可到最终,偏偏就是那种可能成了真。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云子猗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到来时便是他的死期。 他却就这般安然平和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甚至未曾向他们透露只言片语。 他出山的那一刻,就与赴死无异。 谢明河是如此,宁昭回和纪览自然也是无比崩溃。 纪览几乎快要疯了,他这些日都没时间陪在云子猗身边,生怕他撑不了太久,只想着尽快打下都城为他拿到灵药。 却没想到他刺向敌人的每一剑,其实都是刺在他的云先生身上。 而他打下的每一座城池,都是在云子猗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又添了一道伤痕。 若是认真计较起来,这与他亲手杀了云子猗又有何异。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又能如何呢? 云子猗不会让他们为了他的身体放弃一统天下的大业,以先生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事的。 不然也不会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就是怕自己成为他们的后顾之忧。 此事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死局。 宁昭回亦是被难以言喻的自责愧疚裹挟着,跪伏在床边,难以置信地睁着眼,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为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以为他们终于成功了,他终于可以治好先生,不让他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却没想到他非但没能治好先生,反倒亲手要了先生的命。 宁家军是他所组建的,每一道攻关攻城的命令,都是他亲自下达的。 宁昭回与纪览不同,他这些日每天都伴在云子猗身边,亲眼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虚弱下来,看着他一次次病发,无比痛苦的模样。 呕血,昏迷,心脏处撕裂般的疼痛,头晕目眩,茶饭不思,体寒彻骨……他太清楚云子猗是在怎样的痛苦中一日日熬到现在的。 可他原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强大一点,就不会再让他遭受这样的折磨。 却不曾想过,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云子猗痛苦的根源。 若早知是这般……他宁愿是自己。 宁昭回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着,泪水淌了满脸也像无知无觉一般,神色茫然,像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却又不得不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先生不在了。 是他害死了先生。 这样令人窒息的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三人就这样伏在床边,看着床榻上再无分毫声息的人,连触碰都胆怯。 云子猗的房间无人敢擅闯,哪怕有下属疑惑他们为何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没有出来,也不敢贸然进来查看情况,只能在外候着。 许久,谢明河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这一声响终于唤醒了其他两人,可他们也维持了同一个姿势太久,四肢早已麻木无力,两个武艺高强的将军,此刻竟只是想站起来都艰难。 “先生真的……”纪览一开口,神色还有些恍惚,嗓音也是嘶哑的,“不在了吗?” “你在说什么?”宁昭回显然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听不得纪览这样的话,踉跄着爬起来,坐在床边,用僵硬的手臂将那副早已冰凉的身躯拥入怀中,眸光涣散,下意识摇着头,“先生,先生明明好好的,我们马上就可以治好先生了。” 他们明明马上就可以治好先生了…… 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们,这场他们自以为是的美梦,其实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呢? “昭回。”谢明河难得开口唤了他的名字,“子猗他肯定不希望我们这样的。” 他不是不痛苦,更不可能已经接受了现实。 但他太了解云子猗了。 他理解云子猗的所作所为,更明白对方希望他们做些什么。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却更不希望云子猗在离开后都无法安宁。 “是吗?”纪览也勉强撑起身子,像从前一般捧着云子猗的手放在自己颊边,轻轻蹭了蹭,“可先生骗了我。” “我不想再听先生的话了。” 他一向对云子猗言听计从,从未想过对方竟对他说了这么大一个谎。 若是他没那么听话,多想一想,多怀疑一点,会不会就能早些戳破他的谎言? 至少……也能让他离开得晚一些。 “先生失约了,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纪览的声音颤抖着,眸中蕴满了泪水,嘴唇也微微颤栗。 云子猗答应过他,等他攻破了大衡都城,就考虑那件事的。 说好的绝不会失约,说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纪览可以接受自己被拒绝,甚至没敢奢望过云子猗真的答应自己,却唯独无法接受他以这种方式失约。 宁昭回更是紧紧拥着那具冰凉的身躯,一言不发,怔怔出神。 谢明河能劝出那一句,已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理智和意志力,见状也彻底失去了清醒,放任自己一同沉湎在悲伤之中。 再不愿醒来。 第38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8 他们回来时不过下午,却直到深夜都没能走出那间房间。 也没能走出这场噩梦。 怎么可能走得出来呢? 那样好的一个人,原以为能相伴一生的人,竟就这样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永远不可能再睁开眼,和他们说哪怕一句话。 可偏偏,他们还不敢真正彻底沉沦下去。 云子猗爱着这天下,爱的天下间芸芸众生,为此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推翻这个腐朽到骨子里的王朝。 他们不能辜负他的努力。 如今不过是打下了江山而已,这天下依旧满目疮痍,多地战火还未完全平息,民不聊生,既担上了这份责任,就必须为天下万民负责。 他们还有太多事要做。 “先生等等我。”宁昭回的声音已经轻得趋近于无,“我马上去陪先生,好不好?” 系统空间中,刚刚苏醒不久的云子猗听到这一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不要。” 他彻底失去意识后不久,就离开了那具身体,如今和一缕游魂没什么区别,只能待在系统空间里,哪里都去不得。 不过幸好还能通过系统,看到自己离开后身边人的状况。 却没想到宁昭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吃了一惊。 实在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宁昭回这话中的死志已然到了毫不掩藏的程度。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云子猗有些心焦,他怕自己回去得晚了,他们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 系统有些不敢吭声:“这……您原本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修复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如今这状况,我还没法子将您的身体带回来修复。” “……”云子猗无言以对。 合着还得等他下葬是吧。 他如今只是魂魄,又被困在系统空间里,看着他们的模样,便是再担忧心疼,也无济于事。 可之后的事,却让他看着越发心惊。 他们似乎不打算将“他”下葬了。 云子猗看着冰棺中那具苍白消瘦的躯体,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躯是由系统打造的,其实原本就不会如常人般腐坏。 三人起初过分悲痛,根本舍不得将这最后的念想埋葬,哪想到过了几日,那具早已没了气息的身躯竟没有分毫变化,讶异之余,也难免惊喜。 他们不愿意去探寻这背后的原由,奇迹也好,他们的祈求感动了鬼神也好,总归能为他们留下这一丝念想,无论将来会不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纪览似乎有些依赖酒了,却不至酗酒的程度,只小酌几杯麻痹自己的神经,不让自己在过分清醒的状况下承受这样的痛苦。 若是将自己灌得半醉,看着那具依旧完好无损的身躯,他还能骗骗自己,当作云子猗只是仍在昏睡之中,或许哪一日再有奇迹降临,他还能苏醒过来也说不定。 只是他还不能时常这样醉着,他们如今不过是攻下了都城,天下还未能完全平定,还有一些义军反王未曾归顺,依旧割据一方,纪览不时还要出征。 往往一走就是数月。 这日刚凯旋,回到都城后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战甲,纪览便带了坛酒来到密室,趴在冰棺旁自斟自饮。 “先生想我了吗?”纪览一碗酒下肚,在过分寒冷的密室中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都暖了几分,“此次远征西北边疆,一连数月没能回来陪着先生,先生可别怪我。” 想了想,又摇头道:“罢了,还是怪我吧,或是打我也好,先生想如何对我都可以……” 只要他还愿意醒过来,怎么样都好。 可冰棺中那具毫无声息的躯体,自然不可能给他半分回应。 “先生不说话吗,是不是还没想好怎么罚我?”纪览只作不知,自欺欺人地继续说道,“那我先帮先生记下了,等先生想好了再罚我也行。” “就知道你又在这里。”谢明河匆匆赶进来,“宁昭回还在等你去汇报战况,你……好些了便早些过去吧。” 不过短短数月,谢明河的模样也憔悴消瘦了不少,忙碌之外,显然还是悲痛的缘故更多些,哪怕密室中有些昏暗,也看得出他眼眶通红,眸中布满了血丝。 他们的悲痛如出一辙,自然也更能理解彼此,哪怕有些明知对方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妥,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我知道了。”纪览点了点头,依旧神色恍惚,脸颊贴在那具冰凉的躯体手边,眷恋地蹭了蹭,“等一下再来陪先生,好不好?” 谢明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也一阵阵泛起痛意。 他自云子猗走后就有了梦魇的毛病,时常一睡着,便梦见云子猗还在时的模样,梦见他们如从前一般在阳光下漫步,谈天。 可往往正说笑着,面前人就突然大口呕起血来,脸色惨白地倒下去……再无法醒来。 一次又一次。 渐渐的,谢明河几乎不敢入睡了,有时便点着一盏孤灯,翻看着云子猗的遗物,一坐就是一夜。 可到了第二日,还要如常起身,处理政务,天下未定,有太多事要忙碌,容不得他们片刻懈怠。 这样一日日折腾下来,谢明河的身体也差了许多。 而云子猗看在眼中,更是忧心不已。 谢明河了解云子猗,云子猗也同样了解谢明河。 谢明河这般,分明也是在求死。 寻常人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可他明白自己希望天下太平,不敢抛下一切,和他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可若是这样一日日熬着……或许哪一日就能在任何人都无可指摘的情况下,如愿以偿。 纪览和宁昭回也是这般。 纪览从前作战虽也英勇,却从未像如今这般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每每冲锋在前,甚至单骑冲入敌军之中,几乎与寻死无异。 宁昭回则未曾登基称帝,只以“宁王”之名暂管天下,那皇位龙椅,更是坐都不曾往上坐过一次。 云子猗知道,他是怕登上了那个位置,日后便不能再毫无挂碍地离开。 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撑不住的。 第39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39 可系统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是无可奈何。 就算它能将那具身躯偷回来,但这密室日日有人过来,若是云子猗的身体不见了,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被人发现,以他们如今这般疯狂的状况,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可也正如云子猗所担心的,再这样下去,他们几个迟早会撑不住的。 权衡利弊之下,系统最终还是在密室中的两人离开后,飞快将那具身躯带入了系统空间之中。 纪览赶到宁昭回处时,吕云义也在。 大约是因为那具躯体让他们还存着一丝希冀,三人没有将云子猗离世的消息外传,便是有人问起,也只说云先生病重,如今在静僻处休养着,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 吕云义担忧不已,几次向宁昭回提出想去探望云子猗,却屡屡被驳回。 那间密室也只有宁昭回,谢明河和纪览可以进去,对外瞒得密不透风,除他们三人之外,无人知道那间密室里藏了什么。 此次出征,纪览也是和吕云义一起,两人从前就时常一起在外征战,吕云义对纪览还算是了解,自然也发觉了他这阵子有些不对劲。 加之宁昭回过分奇怪的态度和显而易见的憔悴,心下未免有些猜测。 却又不敢深想,或者说,不愿去设想那种可能。 若是他的猜测为真,岂不是说明那个人已经…… 可云子猗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差劲,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对方就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了。 哪怕他再不愿意去想,也不得不承认,云子猗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只是宁昭回他们对于云子猗的在乎,吕云义也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很有可能还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才不肯让旁人知晓此事,被迫清醒过来。 可自欺欺人,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他们总要接受现实的。 吕云义看着刚刚赶来,身上还带着酒气的纪览,深深叹了口气。 —— 系统空间中,云子猗看着自己的“遗体”,心情也有些复杂。 虽然发觉了这具躯体的异样,宁昭回他们依旧放不下心来,生怕哪日“神迹”消失,他们就会失去这最后的念想,便将这具躯体安置在阴冷的密室之中,放在冰棺里。 这具躯体也因此冰凉得过分。 可云子猗甚至还见过,他们躺入那冰棺之中,拥着这具躯体入睡的模样。 只怕更是彻骨的冷。 希望这具躯体消失之后,他们也能清醒些,不要再做那些傻事了。 云子猗微微摇了摇头,看着系统开始修复这具身躯的心脉。 云仙君到底活了数千年,又是修真界中最登峰造极的人物,自然见多识广,系统刚开始动作,他就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这力量他熟悉得很。 并非寻常修士所用的灵力,也不是魔气,倒是有些像是龙的气息。 云子猗自己算是和龙有些牵扯,对这个气息也更敏感些。 可这来历不明的系统为何会和龙扯上关系? 云子猗有些疑惑,在心底记下此事,默默观察着。 毕竟从这系统嘴里是绝对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云子猗这具身躯破败得太厉害,心脉受损极其严重,还有无数其余病症和损伤,本来修复就要不少时间,系统又担心在云子猗面前露了马脚,一次不敢动用太多力量,修复进程便更慢了些。 云子猗看了两天,也没再看出其他异样,便继续守着系统的转播,去看宁昭回他们的情况了。 不出系统所料,它将这具躯体带走后,他们几人非但没能清醒过来,反倒越发疯魔了。 宁昭回尤甚。 他原本就将云子猗的死因全然归咎于自己身上,云子猗更是不止一次地看到他抱着自己的身躯,崩溃般哭泣忏悔的模样。 而如今,他非但害死了那个人,竟然连那个人的躯体都没能守住,哪怕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寻见半点踪迹。 宁昭回曾经以为自己推翻了大衡,一统这天下后,便成了这天下最强大的人,可以治好云子猗的病,守着他护着他一辈子。 却没想到,对方非但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死,甚至在他死后,自己竟连一具身躯都护不住了。 宁昭回不敢说他宁愿从未组建过宁家军,在边疆流放一生,毕竟天下太平是云子猗毕生之愿,他心知肚明,分毫不敢辜负。 只怨恨自己迟钝又无能,既不曾发觉云子猗的谎言,也护不住他。 或许这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先施舍他一点希冀,在轻而易举地将这最后的希望夺去,只余彻骨的绝望。 痛彻心扉,又无能为力。 莫说将所有事尽收眼底的云子猗,就连谢明河都几次撞见,宁昭回长跪于云子猗灵前请罪忏悔,甚至几次昏迷过去。 可醒来后又飞快清醒,若无其事般去处理政务,却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云子猗忽地发觉,自己似乎太残忍了些。 用那样一个谎言欺骗了他们那么久,又一朝打碎他们所有的希冀,走得这样决绝,只留他们活在痛苦之中。 他知道自己被在乎着,也终于发觉,原来这份爱意比他想象中还要沉重。 不论是爱着的人或是被爱的人,在这样的枷锁中,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没有被人倾尽所有地爱过,也知道自己在每一个世界“死去”后,总有人随他而去,可亲眼所见他们这般痛苦,到底是不同的。 明明他如今只是一缕游魂,没有真实的躯体,更没有呼吸和心跳,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口处微微发疼。 原来不是所有伤痛都能被时间治愈。 原来他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一些。 淡漠的道心似乎都在这般纷乱的心绪下震动着,就连原本透明的魂体,似乎都更凝实了一分,少了几分缥缈出尘之意。 越发像个真正的“人”了。 “我到底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去?”云子猗又一次催促系统。 他早就发觉对方为了不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不敢动用太多力量,只是如今,他实在无法再这样等待下去了。 仙人也有了名为担忧,焦急的情绪。 有了会被他放在心上,真正在乎的人。 第40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0 就算刻意加快了进度,修复身体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加上之前没能将这具身体带来系统空间那数月,待彻底修复完全时,距云子猗“死亡”已经过了近两年。 宁昭回依旧没有称帝,皇位空置两年,无数臣子试图劝说他登临大位,宁昭回却皆未曾理会过。 最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不过是惺惺作态,推迟几次就会顺水推舟了。 可两年过去,他依旧这般,没有半分登基之意,倒让许多人真的相信,宁昭回确实不想当这个皇帝。 坊间传闻传了千百种说法,也不是没有人猜到过真相,只是甚少有人相信罢了。 唯有纪览和谢明河最清楚其中内情。 宁昭回不称帝,是觉得自己不配。 “先生才是最爱这天下的人。”这是宁昭回跪在云子猗灵前时曾说过的话,“我替先生代管这天下已久,精疲力竭,力不从心,先生回来替我,好不好?” 只可惜这话,无人能给予他回应。 唯有香火幽幽燃着,香灰散落,留下些许几不可闻的声响,哪怕在这静谧至极的堂内也难以听得真切。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一种应答。 谢明河也没劝过他登基。 从表面看来,他似乎是云子猗离开后,三人中最冷静理智的一个。 可唯有谢明河自己知道,他早已被困入梦魇之中,除非梦魇中那个人亲自来拯救他,否则此生此世都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起初是一心求死的,一度清瘦憔悴得几乎不比云子猗“死前”好到哪里去。 谢明河素有治国之能,从前身在乱世之中,都能将宁家军麾下的城池治理得井井有条,哪怕如今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江河日下,也没了从前那样的精气神,处理起绝大多数事务时依旧游刃有余。 但此后某一日,谢明河在菱州主理赈灾事宜时,竟忽地昏倒在了任上,一连昏迷数日,甚至影响了赈济的发放,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谢明河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手中握有权力的人若是太沉溺于私人情感之中,必定会影响天下万民。 他如今尚身在其位,肩上还担了太重的责任,还有太多该做的事没有做完…… 不过也快了,如今天下间战乱已平,许多推出的政策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实行,这片山河已显而易见地一日日好了起来。 他很快就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去找那个人了。 云子猗在系统空间里看着他似乎逐渐振作起来,还以为对方已经放下了,却不知在谢明河看来,他比宁昭回更应该忏悔赎罪。 毕竟在云子猗隐瞒的那件事上,宁昭回和纪览都是真的毫无察觉,完全信了他的话。 谢明河却并非如此。 他是感觉到云子猗有所隐瞒的,甚至连他所隐瞒的真相都隐约间猜到了几分。 只是他那时不愿深想,不愿相信,才错失了或许还能为那个人留下一线生机的机会。 若是他早些想到…… 谢明河也不知若是当真如此,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他总在想“万一”。 万一有其他法子呢? 万一……云子猗还有救呢? 哪怕只有一线微不足道的可能,让他们不会失去那个人,都足以令谢明河无比悔恨。 可如今云子猗已经不在了,他可以完成那个人的遗愿,也可以放任自己在千百般悔恨中煎熬,甚至可以在卸下肩上的重担后随云子猗而去,以死赎罪。 但无论怎么说,除却为这天下出的那一份力,其余的种种于那个早已离世的人而言毫无意义。 这些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罢了。 可谢明河依旧义无反顾。 “这是最后一件事了。”去往樵州办差前,谢明河也去了云子猗灵前,喃喃自语道,“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去陪你了。” 办完这最后一件大事,这天下就算得上是恢复了秩序,其他那些事便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旁人也完全做得来。 就可以毫无挂念地去找云子猗了。 “你走了两年了,下辈子的话,我大约会小你两岁吧。”谢明河眸中含着泪光,却是恍然笑道,“若是你还愿意见我的话,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冰冷的灵位自然不可能给予他任何回应,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谢明河也早已习惯了这般死寂的沉默,唇畔笑意未褪,只道:“你若是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未落,蕴在眸中的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谢明河从前不信天神,更不信来世,但若这是如今唯一再一次见到那个人的可能,他也愿意让自己沉溺于这样的幻想之中。 只求在未来的哪一日,还能和云子猗相见。 谢明河还在奔波劳碌着,纪览却已经许久没露过面了。 自从这天下间的战火彻底平息之后,他就已经几乎没了用武之地,这些年来不要命的四处征战,也让他落了一身的旧伤,便借养伤之名待在府中,日日沉溺在醉意里。 他从前还是不大能喝酒的,往往一两碗就醉得差不多了,可自从云子猗走后,他时常这么喝着,连酒量都好了不少,轻易也无法灌醉自己了。 只是若不想再让自己清醒下去,总有许多种法子。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能搞得到各种各样的烈酒,放任自己就这么醉下去。 此事谢明河和宁昭回都心知肚明,却也没人劝过他。 都是已经不知该怎么继续活下去的人,他们太了解彼此,也太理解彼此。 而身体彻底被修复完全,终于能够回到这个世界的云子猗,就选择了纪览的府邸,作为自己“死而复生”的地点。 第41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1 他身上依旧是在冰棺中时那一身简素至极的白衣,披发赤足,用云子猗自己的话来说,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虽然脸色依旧有几分苍白,身上也是冰凉的,但对于云子猗而言,如今的身体状况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难得的轻松舒适。 这个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死而复生前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劲了些,起初更多是在被心疾折磨,一旦发作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而到后来,身体的虚弱程度已经到了连心疾的疼都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全身上下如透着风一般,冷得彻骨,四肢无力,整日昏睡着,完全是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如今虽然系统的心疾buff依然不能消除,但身体的其他损伤都已恢复,也没有了那般虚弱无力的感觉,云子猗已经很知足了。 系统为他传送的地方,似乎是纪览的卧房。 而他如今就躺在纪览的床上,大约是因为这具身体刚被修复好,太久不曾动弹,四肢还有些僵硬乏力,需要慢慢恢复适应。 这些都还好说,唯一让云子猗无法忍受的是,纪览这阵子酗酒太厉害了,连床上都带着浓重的酒气,他的酒量一向差劲,被这酒气一熏,都好像要醉了一般。 纪览也不知去哪里了,不过他近来很少出门,最多也就是在院子里待一会儿,应当很快就会回来的。 也不知他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云子猗下意识设想起来。 大约会被吓一跳吧,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还是太怪异了些,常人怎么可能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只怕还会怀疑他的身份。 思及此,云子猗甚至不禁开始思索,若是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他该如何证明才好。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纪览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不过云子猗已经基本适应了这具身体,可以慢慢开始活动了。 云子猗勉强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心头隐隐泛起不安,蹙眉思索片刻,打算出去看看。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一人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模样像是醉倒了,可再仔细一瞧,似乎连气息都有些微弱。 云子猗忙上前去查看状况,还没走近,便发现那石桌上除却一坛酒之外,还有一个不明来由的白色小瓷瓶。 再看纪览的模样,气息微弱,唇色泛紫,分明是中毒了。 或者说…… 纪览服毒自尽了。 云子猗登时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立马为纪览做了紧急处理,拿起那瓶毒药查探起来。 幸而不是什么很麻烦的毒药,人还有救,也还好他自己就懂医术,不然再耽搁下去,结果就真不好说了。 云子猗稍稍松了口气,找系统要了几样工具和药材,着手救治起来。 这样人命攸关的大事上,系统还是大方靠谱的。 如此忙了半个时辰,才算是帮纪览脱离了生命危险。 云子猗本就是刚刚“起死回生”,这具身体也才被修补好不久,如此忙完这一遭下来,疲倦不已,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几乎是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他出来时没寻见鞋子,跑出来时足底被划出了一道伤痕,一直在隐隐作痛,只是刚才忙着处理纪览的事,无法顾及这些,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受伤了。 罢了,不过是一点小伤口而已,晚些再处理也无妨。 甚至于这样轻微的疼痛,还让以魂魄状态在系统空间内游荡许久的云子猗多了几分真实感。 从前动辄闭关数十上百年都不觉得如何的仙君,在这几个世界里习惯了有人相伴的日子,系统空间中的两年,竟也觉得有些孤独了。 此刻才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他真的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 也幸好回来的还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或是没有发觉不对劲出来看看,只怕纪览就真的没救了。 他大概知道纪览寻死的缘由,也正是因为知道,心中滋味才更加难言。 真是的,他这样一个欺骗戏耍他们这么久的恶人,究竟有什么好惦念的,哪里值得他们这般寻死觅活。 云子猗深深叹了口气,忙碌后的疲倦之余,还被那酒气熏得有几分头痛,终究是支撑不住,阖眸睡了过去。 纪览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悠悠醒转过来。 他这是……死了吗? 不过这阴曹地府的模样怎么和他家的院落如出一辙,连面前的酒坛子和毒药都没有分毫变化。 莫非是没死成? 他还盼着到了阴曹地府,或许能再见先生一面呢。 纪览有些失落地耷拉下眼皮,也顾不得五脏六腑间还被未褪毒药侵蚀得隐隐作痛,拿起那毒便想再服一回。 抬头的瞬间,纪览终于发现了不远处躺椅上那道沉睡中的,素白的身影。 那分明是他的先生。 他原以为此生再不可能得见的先生。 这真的不是阴曹地府吗,他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再见到云子猗呢? 纪览此刻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明明应当第一时间冲上前,双腿却死死定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会不会是他喝得太醉了,终于产生了幻觉,又或是他此刻正在梦中,先生也终于愿意可怜他一回,来梦里看看他了? 而若真的是梦境或是幻觉……他离得太近,先生会不会也像幻影一般再度消失呢? 这般踌躇许久,纪览才终于踏出那一步,一点一点,靠近躺椅上沉睡中的人。 先生的脸色似乎依旧带着几分苍白,不过比起离世前的模样,已经好了许多,呼吸平稳,眉目恬然,依旧是与他记忆中如出一辙,好看得不可思议的神仙模样。 终于触碰到那双带着真切温度的手时,纪览顷刻间便落下泪来。 这不是梦境,也并非他臆想出的幻觉。 真的是他的先生,先生回来了。 纪览半跪在躺椅边,想如从前一般用脸颊去蹭云子猗的手,却又怕自己脸上的泪把对方弄脏了,怯怯不敢靠近。 想和云子猗说说话,却又怕打扰对方休息,不敢开口,只一遍遍去试探对方的呼吸和心跳,确认面前人真的还活着,只是在昏睡中,而并非那具毫无声息的冰凉躯体。 所以……他服毒自杀没有成功,是因为先生回来救了他吗? 先生又救了他一次。 果然先生最是心软温善,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就这样随他离开,定然会回来救他的。 纪览终于迟钝地露出一点笑意,只是那泪水也流得越发汹涌。 若早知自己死一回就能换得先生回来,他便是再死上千百回又如何。 第42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2 纪览也不知自己就这般在躺椅边跪了多久,只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人,用目光贪婪的描摹着对方的五官,似是要将这几年间没能看到的一朝补回来。 云子猗终于醒来时,正对上纪览那双通红的眸子,一时还有些恍惚。 毕竟从前也是这般,他病发昏迷一连数日,醒来时,他们就在床榻边这样守着他,眼眶通红,一看就像是不知哭过多少次的模样。 “你没事了呀。”云子猗一开口,虽然声音很轻,却也听得出并不像从前那般有气无力的模样,“以后可别做这种傻事了。” “真的是先生回来了吗?”纪览眸光微颤,泪水也在眼眶中打着转,像是依旧没有从梦境中醒来,只好向面前人证实,此刻的种种皆是真实,而非他臆想出的幻境。 云子猗坐起身,如从前一般伸出手,轻轻帮他拭去颊边的泪水,温声道:“是,是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感受到对方切实的触感和温度,听着他与从前如出一辙的温柔语调,纪览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到了实处,一把将云子猗拥入怀中,近乎崩溃地大哭出声。 “先生,我真的以为先生再也回不来了……”纪览如从前一般埋首在他肩颈间,不住地蹭着,动作话语间,皆是满满的依赖眷恋,“幸好,幸好先生还在。” 他只字不问云子猗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也不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只要这一刻,这个人在他面前就好。 或许云子猗真的如他一开始所以为的,就是神仙下凡来这世间玩一遭呢? 纪览也怕,万一问得多了,再刨根究底下去,自己就不得不从梦境中醒来,再去面对没有云子猗的现实。 “嗯,我回来了,别哭了,好不好?”云子猗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道。 纪览哽咽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这次回来……还会离开吗?” “不会的,我保证,再也不离开了。”云子猗看着他这般泪眼朦胧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心疼,连声劝慰保证着。 “那就好。”纪览说着,再度埋入云子猗怀中,眸中一片晦暗。 可他不敢再信先生了。 之前云子猗也是这般,分明自己的身体日渐虚弱,整日在病痛中煎熬着,却还一次次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就能好起来,甚至构造了那样一个谎言,哄骗了他们那么多年。 他怎么可能还敢再去相信云子猗的话? 便是云子猗再保证多少次,他也不会相信的。 “院子里风凉,先生跟我回房间吧,好不好?”纪览握住云子猗微凉的手,立马忧心地蹙起眉,轻声问道。 如今这世间都入了秋,又过了正午,已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云子猗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衣,这个时辰确实是有些冷了,依言点点头:“好,听你的。” 纪览终于勾起唇,露出一点笑意,不住地点着头,想伸手去将他抱起来,却又怕这动作太轻浮,惹得云子猗反感,踌躇半天,到底没敢伸出手。 可直到云子猗下地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足底的伤,疼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心紧蹙:“能劳烦你帮我找双鞋子吗?” “先生怎么了?”纪览最看不得云子猗这副模样,吃了一惊,立马开始在他身上找寻伤处,也很快看到了他足底那道伤,一瞬间便心疼得红了眼眶,“这是……怎么弄的?” 云子猗忽地有些心虚起来,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本来是在屋里等你的,看你一直没回来,出来的时候太急,可能也是没看清路,才不小心弄伤的。” “都怪我。”纪览立马自责起来,也不管自己那时是服了毒,人都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眉心紧蹙道,“我又害先生受伤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又怨上你了?”云子猗忍俊不禁道。 纪览只是摇摇头,看着那处伤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家仙人一般的先生全身上下都是白皙细腻的,那道暗红的,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落在雪白的足上,便显得格外狰狞扎眼。 “我先抱先生回房间,再给先生上药,好不好?”纪览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小声提议道。 云子猗看他这般模样,也不敢再逞强提议说他自己走就好,轻轻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怎么会辛苦。”纪览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起来,无比小心地将云子猗抱起来,心跳如鼓。 云子猗的身体就算是被系统修复好了,也依旧是清癯消瘦的,纪览又是一贯高挑健硕的,将他抱在怀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还是在初秋黄昏时的凉风里,身体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滚烫起来。 他真的正将他的先生抱在怀中,先生甚至还揽上了他的脖颈,就像是……对他也有几分依赖的模样。 这让人如何不心猿意马? “怎么了?”云子猗见纪览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想起他刚中了毒,怕是余毒未清,力气还没有恢复,忙问道,“是不是还不太舒服?那我自己走也可以的。” 纪览怎么可能受得了被心上人怀疑“不行”,抱着他的手立马又紧了紧,忙道:“没有,一点都没有,先生轻得很,我只是刚才……在想些事情而已。” 说着,立马提步往里屋走去。 进了卧房,闻到屋里挥之不去的酒气,纪览蓦地蹙起眉,不禁懊恼起来,立马抱着云子猗退出去几步,换了一间客房。 真是的,他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搞得屋子里酒气熏天的,怕是要熏着先生了。 云子猗从前的身体状况太差,酒这种东西向来是碰都不敢碰的,纪览如今也还保留着那时的小心和警惕,总觉得什么东西都能影响到云子猗的身体状况,不过是些许酒气,也让他慌乱不已。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第43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3 纪览将云子猗放在床上后,拿了药膏和一块柔软的巾帕来,又去打了一盆水。 云子猗总觉得让旁人为自己做这种事不太好,伸出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我自己来就好。” “这地方先生自己来多不方便,我帮先生就好。”纪览却不肯将帕子递给他,“本来也是我害先生受伤的。” 云子猗拗不过他,也不能从他手中将那帕子抢过来,只好依他了。 也是云子猗太多想了,纪览如何会嫌弃,他看着那双雪白的赤足,眼睛都有些发直,手心冒着汗,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去触碰才好,连打湿帕子时,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纪览先将那双足上沾到的污渍轻轻擦拭干净,再用指尖捻起些许药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才缓缓凑近,触及那一道伤口。 纪览的药自然是上好的,也不怎么会刺激伤口,因而上药时,比疼痛更刺激神经的,反而是痒意。 类似的场景,似乎数年前也曾有过。 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忆起那件事来。 彼时他们还没一统天下,与麻衣兵合作时,云子猗被那登徒子弄伤了,也是纪览为他上的药。 幸好,如今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全然护好先生了。 纪览想到这里,自从与云子猗重逢后,一直纷乱无比的心绪终于舒缓了几分,勾起一点笑意来。 而且看先生此时的模样,虽然身形依旧有些清瘦得过分了,面上却没什么病容,想来应当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不过过会儿还得请大夫来帮先生看看才是。 好不容易上完药之后,纪览的手心一片汗涔涔的,连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额间也带着湿意。 累倒是不至于,只是太过紧张了些。 云子猗病势最严重的那些日,他们早习惯了将他当个玻璃人似的,小心看着护着,如今失而复得,更是再添上千百倍的小心翼翼也不为过。 “昭回如今怎么样了?”上完药之后,云子猗开口问道,“这个时辰他还在忙吗?” 纪览有些不愿从他口中听到旁人的名字,低下头,神色黯淡了一分,撇了撇嘴,却还是回答道:“应该再过一两个时辰他就忙得差不多了,先生若想见他,我待会儿就让人去请。” “好。”云子猗看不到他的神色,便含笑点了点头,温声道,“今天麻烦你了。” “先生还跟我说这么客气的话。”纪览越发不高兴起来,“今日又是先生救了我吧,两次救命之恩,我就是下辈子也得给先生当牛做马才还得清呢,先生还怕麻烦我不成?” “这……”云子猗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是帮纪览解了毒不错,可纪览会选择服毒自尽本也是他的缘故,怎么能算得上恩情。 “谢明河出去办差了,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先生若想见他的话,怕是得再等等。”纪览说到这里,心头的郁闷才算是消散了几分。 至少现在还只有一个人跟他抢先生,宁昭回那家伙又忙得厉害,抢不去先生多少目光的。 纪览心中百转千回着,却又怕惹云子猗生厌,想了再多也不敢宣之于口。 “嗯,我知道。”云子猗这些时日一直在看系统的转播,自然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 纪览闻言,眸光闪了闪。 先生是说,他知道? 也是,看先生的模样,确实像是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先生肯定就是神仙才对,不然怎么会明明不在他们身边,还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神仙就该是全知全能的吧。 纪览命人去请大夫和宁昭回来后,便将云子猗整个人拥入怀中,也不开口说些什么,只默默汲取对方身上能令自己心安的气息。 云子猗也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年怕是吓坏他们了,又确实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指掌,没什么好问的,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就这么默默任他抱着。 良久,有侍从带着大夫过来,可纪览依旧舍不得放开云子猗,云子猗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被他抱着让大夫诊脉。 “这位公子似乎有心疾之症,倒并不严重,甚至虽有些许虚弱,不过若是仔细调理着,想来很快就能好转。”大夫诊了一会儿,便得出结论。 云子猗在这个世界也待了好几年,诊脉更是诊了无数次,这一次的结论已经是这些年中听到过最好的了。 可纪览依旧不大满意,搂着云子猗双臂终于舍得松开片刻,却也是为了俯身去听他的心跳,好半天才开口道:“先生的心疾还没好啊……” “哪有那么容易。”云子猗笑笑,他身上的其他病症都可以被系统修复,可唯有这心疾是系统带给他的,绝没有治愈的可能。 纪览耷拉下眉眼,他太知道云子猗心疾发作时是如何痛苦的模样,如今死而复生了一遭,这病竟还缠在他身上,岂不是依旧要遭这病症折磨? 云子猗倒无所谓,他修炼时受过的苦也不少,在这些任务世界里更是疼惯了,总归死不了,便不放在心上。 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宁昭回才终于忙完手头的政务,来到纪览的府邸。 纪览派人去传话时并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宁昭回更是想都没敢想过还有这种可能,因而进入屋内,看到那个被纪览圈在怀中的人时,竟是一时怔在了原地。 那是……云先生吗? 真切的,鲜活的,甚至眉目间都带着笑意的先生。 宁昭回几乎以为自己是疯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再见到先生呢? 云子猗见他来了,原本想起身走上前,可他足底有伤,纪览不肯让他下床,也只能弯了弯眸子,温声唤道:“昭回。” 宁昭回极少有机会听到云子猗唤他的名字,不过轻轻两个字,落在他心头,竟就让他顷刻间流下泪来,再不踌躇犹豫,上前与云子猗相拥。 是真的。 他真的又见到了这个人。 第44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4 他们两人这般,云子猗却是有些不大好受的。 毕竟纪览还从身后抱着他,宁昭回又在身前与他相拥,被两人这般夹在中间,让云子猗有些喘不过气来。 纪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算再不情不愿,也不得不稍稍松开云子猗,免得他在两人之间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宁昭回才算是恢复了些许理智,一点点松开怀抱,可那模样似乎还带着些恍惚,目光更是片刻都不肯从云子猗身上错开,生怕只是一恍神,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眸中积蓄的泪水也一点一点溢出眼眶,顺着脸颊落下,却又被他飞快抬手抹去。 虽然不知为何他竟还能有幸见到先生,但先生才刚刚回来,他可不想在对方面前哭哭啼啼的,惹得先生心烦。 哪怕云子猗不在的这两年,宁昭回都快忘了笑该是什么模样,此刻还是艰难的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意:“抱歉,刚才……是不是弄得先生不舒服了?” “没有,我没事,你别多想。”云子猗温声安慰道。 却没想到他们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云子猗说“我没事”。 他永远在说自己没事,用这句话骗了他们许多回。 宁昭回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霎时又落了下来,纪览也没忍住又一次环上他的腰身。 云子猗甚至能透过衣衫,感受到对方炽热而沉重的心跳。 他……又说错什么了吗? 云子猗见两人这样大的反应,一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云子猗伸出手,本是想为宁昭回擦泪,却被他反手攥住,握在手中。 “先生总是这样。”宁昭回嗓音微哑,带着些许呜咽的哭腔,近乎恳求道,“先生也多心疼心疼自己,好不好?” 云子猗目光微颤,怔了怔,似是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没有全然明白。 好半天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两人却都不信他。 这样的话,云子猗也说过许多次了,可每每病发,在痛苦中煎熬时,却依旧对此不甚在意,熬过去便罢了,看着他们担忧的模样时,还会分心安慰他们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不要在意。 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却又总在心疼旁人,莫说是他们三个,就算是军营里其他将士在战场上受了伤,但凡被他撞见了,也能得到他的心疼和关怀。 天下万物,芸芸众生都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唯独顾不得他自己。 但凡他能有一分像关心旁人那般在乎自己,他们也不至于时常这样为他担心忧虑。 “先生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可还有……”宁昭回问的第一句话同样不是云子猗为何能死而复生,而是关心他的身体,可说到这里时,还是下意识顿了顿,斟酌片刻,才继续问道,“性命之忧?” 云子猗这下不敢再说“我没事”了,还在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就被纪览抢了白:“先生的心疾还没好,身体也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调理着,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得万分小心。” 果不其然,宁昭回听到这些话,哪怕知道了云子猗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担心不已:“嗯,是该小心着。” “都是些老毛病,没那么严重的。”云子猗到底没忍住,宽慰了他们一句。 毕竟心疾是系统的病弱buff,就算发作的再严重也不会危及性命,至于身体虚弱,主要还是从前的底子太差,甚至还死过一回,就算系统再用心修复,也不可能与常人无异,总会有几分虚弱。 “先生……”纪览从身后抱着他,心急归心急,却又不舍得对云子猗说一句重话,“你越不放在心上,我们才越害怕。” 云子猗叹了口气,忙道:“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他实在是拿他们没法子。 两个又在云子猗身边黏了一会儿,也不怎么说话,就搂搂抱抱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感受到对方切实的温度和触感,这两年来惶然无措的心才算是勉强得到几分安定。 “对了,先生饿不饿?”纪览忽地想起,云子猗大约已经回来很久了,却好像还没吃过东西,连忙问道。 云子猗当了太长时间的游魂,魂魄状态自然是不需要进食,甚至都不怎么需要休息的,一时都忘了自己如今已是寻常人了,被纪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有些许饥饿。 “有一点。”这种事,云子猗也不至于瞒着他们,大大方方点头道。 “先生想吃什么,我去帮先生准备。”宁昭回立马弹坐起身,虽然没有那个天下之主的名头,但这天下确实全然在他们掌握之中,自然能将天下间最好的都放在云子猗面前。 可云子猗却从不是贪图享乐的性子,衣食住行方面也无甚要求,只笑了笑,道:“我都可以,看你们喜欢什么就好。” 宁昭回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幸好从前相处了那么久,他们对云子猗的口味也早就是了如指掌,便是他不说也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 从皇宫中一来一回的时间实在太久,宁昭回也不愿让云子猗饿着肚子等着。 可纪览这家伙平日里过得实在太粗糙,尤其这些日早早做好了服毒自尽的打算,府上的人都被遣散了大半,更是缺东少西的,连食材都没有几样,最后还是从附近的酒楼买了些吃食回来。 “委屈先生先将就一顿。”宁昭回耷拉下眉眼,为此自责不已,“待会儿先生随我回宫里,我亲手做给先生可好?” 云子猗没想到这两年他还学会了这一手,有些惊讶地微微抬眸,也不愿拂了他的心意,点点头,笑道:“好。” 纪览的神色却是又黯淡了一分。 先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要和宁昭回走……莫非是不想待在他身边不成? 纪览这样想着,心头一阵阵发闷,心跳也更沉重了几分。 可若是如此,先生为何又会在回来后第一个来找他呢? 也是,宁昭回那么忙,以先生的性子定然是不愿意去打扰他的,谢明河又在外办差,哪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纪览闭上眼,靠在云子猗肩头,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先生身边总有太多人,那样多的人爱慕、敬仰,甚至觊觎他的先生,他在先生心中,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其中之一罢了。 大约……原本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存在吧。 第45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5 云子猗自是猜不到纪览在想什么的。 就连他靠在自己肩头的动作,也因着重逢以来对方一直在对他搂搂抱抱的,没从中品出什么特别的意味来。 “你别缠着先生了。”宁昭回蹙眉道,“先生还要用膳呢。” 纪览却没理他,直接将云子猗抱了起来,直接抱到了桌边,看那椅子似乎有些低,云子猗坐在上面脚上的伤口怕是会碰到地,干脆还将他抱在怀里,让他继续坐在自己身上。 “你这是干什么?”宁昭回见状越发不悦,他虽然也想时时刻刻这样黏在云子猗身上,却也怕对方腻烦,哪想到纪览竟这般无所顾忌了,连吃饭都要抱着。 “先生脚上受了伤。”纪览解释道,“若是让先生自己坐着,伤口碰到了地怎么办?” 宁昭回哑口无言,哪怕想开口争一句他也可以,但纪览已经把云子猗抱在怀里了,自然是不可能放手的,他再说什么也只会让云子猗左右为难,最后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目光却又不住地去找云子猗脚上的伤,果然看见了那一处已经被上过药,包扎好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宁昭回看见伤口包的严实,还渗出些许药膏来,就知道只怕不是什么小伤口,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弯眸道:“不过是有些不小心罢了。” 宁昭回心急是一回事,却也舍不得对云子猗说什么重话,最终也只是瞪了纪览一眼,暗暗责怪他没能把人照顾好。 亏得先生还第一个来找他。 云子猗原本是半点儿都没将这处伤口放在心上的,却没想到在他们两个眼里,这一道不到半指长的伤口,竟好像他没了半条腿一样,接连几天无论他想去哪里,都被他们抱来抱去的。 活了几千岁的仙君被人当婴孩一般对待,就连云子猗都未免不好意思起来,试着抗议了几次,却都无果。 就连之前他病情最严重时,都不至于这般整天被人抱着。 云子猗到底还是被宁昭回带回了宫里,他本人对此都无所谓,纪览心中虽然不太乐意,却也知道自己府上的环境属实说不上好,他的心情如何,哪里比得上先生过得舒服重要。 不过他在皇宫中也有住处,之前云子猗的身体没有被系统带回系统空间时,他们三人都是在宫里住着的。 毕竟那具身躯是在宫里的密室安放着,就算住在皇宫里诸多不便,可哪怕只是为了能时时去见那具冰凉而毫无声息,不可能给他们分毫回应的躯体,这些不方便也不曾被他们放在心上。 “今日听太医说,先生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这两天看着那心疾似乎也没发作过?”宁昭回看着云子猗的气色一日日好了起来,心情也随之越来越好,在云子猗面前永远是笑盈盈的模样。 “确实没有。”云子猗也笑道,他之前被日渐衰弱的心脉折磨了许久,如今身体能好起来当然也是高兴的。 “那……”宁昭回轻轻咬了下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语气却小心翼翼,“先生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什么忙?”云子猗有些讶异,以宁昭回如今的权力地位,竟还有需要他帮忙的事? 宁昭回站起身,在云子猗面前郑重跪下,眼眶似乎又微微泛起红,语气神色却都无比坚定:“先生不在的这些时日,我替先生代管这天下,却早已力不从心,如今先生既已回来了,我自该将这天下大权交还与先生。” “这是做什么。”云子猗吃了一惊,忙俯身想搀扶他起来。 宁昭回却不肯起身,依旧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这些年不是都做的很好吗,哪有什么力不从心的。”云子猗只得俯下身,温声劝慰道,“何况你本就是宁家军的首领,打下这天下更多是你的功劳,也该是你登基称帝,如何能说是为我代管。” “可……若不是我要打这天下,先生那时就不会经受那样的痛苦。”虽然面前人如今已好端端回来了,可当年的梦魇依旧萦绕在宁昭回心头,并未因对方的起死回生消减半分。 那些他看在眼中的,云子猗所遭受的病痛折磨,都被千百倍地反噬回了他身上,每每午夜梦回间,皆是痛不欲生。 宁昭回原以为,他这些罪孽怕是穷尽一生都赎不清了。 竟没想到这命运的百转千回间,竟还肯施舍他们些许怜悯。 云子猗回来了,就这样鲜活而真切地回到了他们身边。 宁昭回自然是想忙不迭地将手中的一切奉上,去讨他些许笑靥,也换得自己半分心安。 “昭回。”云子猗的神色却蓦地郑重起来,“是我编造了那个谎言,骗了你们,若说自责,也该是我才对。” “怎么会!”宁昭回忙摇头道,“先生怎么会有错,是我们太迟钝了,才让先生独自承受了那样的痛苦。” “其实我后悔过。”云子猗忽地说道,“最后那些日子里,我很多次想过那个谎言是不是对你们太残忍了,抱歉,到最后我也没能下定决心告诉你们真相。” 他甚少这般将自己心中的感受一一向旁人剖白,因而神色间都透露出一分迷茫来。 宁昭回却被他短短几句话说得心头震动,惊诧不已。 云子猗或许自己都不曾发觉,他这话背后的含义。 他或许依旧更在意天下苍生,只是除却仙君对天下人的垂悯之外,作为“云子猗”,他心中也有了与众不同的人,并对他们产生了一分特别的在乎。 这种在乎或许尚无法与天下人相较,对于以苍生入道的仙君而言,已是质的改变。 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后悔的那一刻,他终于不再是眼中心中皆盛满了天下人的云仙君。 只是云子猗而已。 第46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6 可无论如何,云子猗也不可能接受宁昭回将皇位塞给他,依旧没有同意。 “我知道先生那时的顾虑。”宁昭回被云子猗扶起来,便顺势抱住他,“其实那时先生的选择没错。” “若是我那时知道,若是攻破这座都城先生就会……我定然不会下令攻城的。” “先生于我而言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便是天下人加起来,都不及先生万分之一,便是我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可能事事以天下为先,先生明白吗?” 云子猗听着宁昭回的话,感受着对方炽热的温度和心跳,缓缓垂下眼,一时无言。 他或许能明白,却很难全然理解。 他以苍生入道,在云子猗的心中,自该事事皆以天下人为先,莫说其他人,就连他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性命,都该为天下苍生让路。 而以云仙君那时的修为和身份地位,也确实不能有太多私人情感,如若太过感情用事,怕是不止修真界,连三界都要为之震动。 云子猗猜得到宁昭回对他的心思,却也未曾料到过这一句。 在他心中,自己比天下人还要重要。 “昭回。”云子猗轻声开口,却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不知道……” 无论过了多久,经历过多少个世界,他终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感,每每不知所措。 宁昭回却并不是想胁迫他替自己承担这份责任,更不希望违拗云子猗的心意,只是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剖白,让他自己权衡其中利害。 更何况,宁昭回自认为他是没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自认做不到大公无私,尤其还是已经失而复得过一遭,定然会时时事事将云子猗的事放在第一位,而非天下人,如若两者之间起了什么冲突,宁昭回不觉得自己能做出云子猗心目中“正确的决定”。 可先生却是心中只有天下人的。 思及此,宁昭回心中不免生出些许酸涩来。 虽说知道云子猗或许对他们已经有了些许在乎,可这点儿在乎在他心中到底能有多少分量,终究也是个未知数。 宁昭回伏在云子猗怀中,脸颊贴在他细腻的颈侧,心头一阵阵鼓噪着。 想在这个清风明月般的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想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染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想打破他的所有平和沉静,让这颗波澜不惊的心也有一刹那是为他跳动。 哪怕只是一晌贪欢,也想与他融为一体。 宁昭回缓缓抬起头,眸光甚至有些许涣散,又很快凝在云子猗脸上,双唇翕动着,好半天才轻声道:“我可以……向先生讨一样东西吗?” “什么?”云子猗稍稍睁大了眼,他如今算是孑然一身,身上哪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宁昭回向他讨要的。 宁昭回却直接向他索取了。 炽热的吻落在云子猗唇上时,他甚至还有些不明所以。 就算从前未曾发觉,在系统空间看了这么久,云子猗自然知晓宁昭回心底那份从前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只是这种事对方不开口,他也不好主动点破。 却没想到宁昭回一上来就这般……惊天动地。 可云子猗没想推开他。 或者说,他第一反应仍旧是拒绝,可不过犹豫片刻后,那伸出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或许只是出于不忍心,毕竟曾经的种种,也确实让云子猗对他们生出了一分愧疚之心。 又或许,心中有什么已经在这些年间悄悄萌芽,只是连云子猗自己都还未曾发觉。 宁昭回感受到云子猗的纵容,近乎欣喜若狂,一手紧紧揽上对方纤瘦的腰身,另一手则埋在那柔顺如绸缎的墨发间,那架势像是要将人糅入怀中,甚至拆吞入腹一般。 可唇上的动作却依旧是小心翼翼,温柔无比的。 没有人比宁昭回更清楚,他到底肖想了这个人多少年。 或许从一开始,在书房中听到那道温柔而清越的声音时,他便已然为这个人怦然心动。 往后的每一次相见,再到一日日相处间,都让这份心动越发沉淀,直至成为今日这般深沉浓重,分毫无法化解的爱意。 这份爱意压抑在心底不见天日许多年,终于在这一天破土而出,彻彻底底显露在心上人面前。 更令宁昭回惊喜的是,他的心上人似乎并不排斥这份爱意,只静静纵容着,甚至于接纳着。 宁昭回不敢深思这份纵容背后的意味,甚至不敢奢望云子猗对他也有一分心动。 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就是这天下最亲密无间的人。 好不容易等宁昭回愿意放开他,云子猗已经被吻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殷红的双唇微张,轻轻喘息着,眼尾也浮上一抹艳色。 宁昭回的反应更甚,只是看着云子猗这般模样,气息乃至于身躯便都更炽烫了一分,心跳如鼓,背后也冒着汗,脸颊更是一片通红。 “我不问自取,先生会生我的气吗?”宁昭回虽然觉得云子猗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可问出这句话时,依旧无比小心翼翼。 先生那样好的脾气,万一只是不会拒绝旁人呢? 宁昭回此刻显然是忘了,当初和麻衣兵合作时,周琥想要轻薄云子猗,他又是怎样的反应。 “没有生气。”云子猗说这话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食指指尖不自觉摩挲着鼻尖,“就是……有些太突然了。” “只是这样吗?”宁昭回追问道,与云子猗四目相对,不错过对方每一分每一毫的神情,渴求着能从中捕捉到更多情绪,“先生有没有其他感觉?” 云子猗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不自觉别过脸去,低咳一声,说不出话来。 这些小动作中蕴含的意味也不言而喻了。 先生在害羞。 这样的认知令宁昭回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最终还是将人拥入怀中,嘴角咧得几乎要够到耳根,不安分地在对方身上蹭来蹭去,手也乱动起来。 身上的豆腐吃了,嘴上还要占几句便宜:“那,那要是先生登基当皇帝,封我做皇后好不好?” “胡言乱语什么。”云子猗哪里受得了这些话,脸色也更红了一分,到底是没忍住推开他,起身离开。 近乎于落荒而逃。 第47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7 宁昭回不敢把人逼得太紧,看着云子猗离开的背影,也没敢追上去。 只一个人留在原地嘿嘿傻笑着,半点儿没有从前义军首领威风凛凛的架势。 云子猗匆匆回了自己所住的宫殿,却没想到刚踏入寝殿,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他了。 “先生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大约是因为有周琥的前车之鉴,纪览一看云子猗脸色通红,双唇靡艳的模样,第一反应是担心,“可是有人欺负先生了?” 但这话刚说出口,转念一想,如今这宫中哪有人敢打云子猗的主意,也就他们三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罢了。 谢明河还得两天才能回来,又不是他自己做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人选了。 果不其然,云子猗也只是飞快摇了摇头:“没有,你别担心。” “那是怎么样呢?”一瞬间,纪览心头的酸妒几乎要将他淹没,双眸赤红,步步逼近着,神色乍看近乎有些疯魔,“是宁昭回吗?” 云子猗看着他这般模样,非但没感觉吓人,反倒觉得他像是委屈得很了。 宁昭回的心思是云子猗在系统空间中的这两年里,他自己观察出来的,纪览的心意却是从一开始就向他挑明了的,这样多年过去,他都死而复生了一遭,对方的心意也未曾改变分毫。 云子猗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头疼还是心虚,总归是有些无法面对如今的状况,只想自己冷静一下。 可纪览如今的状况,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先生喜欢他吗?”纪览追问道,“还是说,先生已经答应他了?” “没有。”云子猗见纪览的状态已是显而易见的不对劲,出言安抚道,“我还……没想好。” 他此刻的心绪已是一片纷乱,实在理不清道不明,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安抚的话说的也乏味,非但没起到作用,反倒像是火上浇油。 “那我呢,先生想好了吗?”纪览一步步欺近,直至最终,两人之间几乎不剩分毫空隙,纪览的手更是紧紧箍在了云子猗手腕上,“先生还记得吗,你我之间原本有个约定的。” 他们曾经约定过,等到攻破大衡都城,一统天下之后,云子猗就会考虑和纪览在一起的事。 只是两年前大衡都城被攻破时,这个约定也随着云子猗身陨一并被埋葬了。 先生那时信誓旦旦说过绝不失约,也确实又一次回到了他们身边,自然也该履行诺言了吧。 纪览眸中跃动着希冀,他常年不是在训练场上就是在战场上,手上带着陈年的伤痕和练剑磨砺出的薄茧,摩挲着云子猗手腕处细腻的肌肤,留下轻微的刺痛和酥麻的痒意。 云子猗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次被人以吻封缄。 宁昭回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呢? 明明是他先向先生挑明了心意,先生也答应过优先考虑他的。 旁人都做得,他自然更做得。 纪览比宁昭回力气更大,状态也不稳定得多,将云子猗压在床榻间,发了疯似的吻着。 云子猗就算是想推开他,可两只手都被对方禁锢着,力气更是不知差了多远,连反抗都力不从心。 这样的境地,让他难免想起了那次病发又被人压在榻上轻薄时的场景,哪怕知道纪览不是周琥,也相信对方绝不会那样对他,心头也难免激起波澜。 说来也像是种奇异的缘分,那一次是纪览赶来救了他,这一次却是纪览让他置身于这样的境地。 纪览一不小心咬破了云子猗的唇,尝到血腥味的瞬间,立马清醒过来,慌乱地松开他,神色怔忡,眼眶也有些许泛红。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讨饶,就见云子猗捂着心口,单薄的身躯缓缓蜷缩了起来,在床榻上不住地轻颤着,刚才还有些许红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唯有红肿的唇依旧是绮艳的。 先生的心疾又发作了。 纪览瞬间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喊人去请太医来,伏在榻边,想将人搂入怀中安抚,却又担心自己的动作会惹得云子猗反感,因而踌躇不已,手足无措。 可云子猗太疼了。 在系统空间里两年,回到这个世界后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心疾还是第一次发作,这样骤然而至,饶是云子猗再习惯病痛折磨,一时也有些无法适应。 纪览到底还是没忍住去拥抱他,用聊胜于无地苍白言语去抚慰痛苦中的人。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云子猗对此的反应并非排斥拒绝,反倒像是下意识依赖着他的怀抱,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炽热温度,连身体的颤抖都减缓了一分。 他或许能受得了病痛的折磨,可这么多年来,他早习惯了病发时有人在身旁陪着,于云子猗而言,孤独远比疼痛难以忍受得多。 尤其是在这样脆弱的时候…… 他实在不喜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因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感受到有亲近的人在身边,也会不自觉展露出些许依赖。 但纪览此刻哪怕察觉了这些,也是顾不得高兴的。 他现在满心里只想着怎么样能让云子猗减轻些痛苦,那双不久前还禁锢着对方手腕的手,轻轻从云子猗齿下解救出那快被他自己咬破的唇瓣,改将自己的手塞进去。 “疼得受不住的话就咬我,不然等心疾好了,嘴唇又该疼了。”纪览温声安抚着,看似还算镇定,尾音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子猗疼得脑海中一片混沌,哪里还能思考他说了什么,只听着熟悉的声音,齿尖便下意识用了力。 不过片刻后,纪览的手掌便被咬破了皮,涔涔渗出鲜血来。 几乎像是刚才那一幕的复刻,口中尝到血腥味的瞬间,云子猗便蓦地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第48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8 口中弥漫的血腥气和眼前鲜血淋漓的伤口,彻底唤回了云子猗在痛苦中逐渐模糊的神智,眼眶一片通红,泪眼朦胧地抬眸看向纪览。 纪览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多了,自然不把这点小伤口放在眼里,还能咧嘴朝他笑笑:“没事儿,不疼,你咬着我就好。” 云子猗自然不肯,紧抿着唇,闭上眼靠在纪览肩头,一言不发。 纪览只好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膀,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怕他疼得厉害了,又对自己下手。 奇异的是,从前往往一疼便是好些时辰,甚至要一连昏迷数日的心疾,竟在这样的抚慰中一点点平复了下来,云子猗疼得没了血色的脸也恢复了几分红润,终于有力气看着纪览开口。 “下次别这样了,平白害你受伤。”云子猗轻声说道。 “先生那点儿力气,咬我跟个小猫似的,我都没感觉到疼呢。”纪览看他好起来了,开心得眸子都亮了几分,笑嘻嘻道,“先生可是不疼了?” 云子猗缓缓舒了口气,点点头:“是,基本上已经不怎么疼了。” “太好了,那是不是说明先生的心疾也轻了许多,会不会哪一日就能治好了?”纪览生怕云子猗的心疾还如从前一般,一昏迷便是好几日,见他有好转之状,心情越发欢悦。 云子猗自知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却又不愿意打破他的希冀,含笑点点头:“大概吧。” “方才……是我唐突,冒犯了先生,害先生受惊了。”纪览抿了抿唇,惭愧地低下头,“先生若生我的气,就打我几下打回来吧。” 说着就握起云子猗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云子猗吓了一跳,想抽回自己的手,可纪览力气太大,云子猗这点儿力气在他面前简直不够看的,那手半点儿没抽回来不说,还真被纪览抓着,在他脸上打了几下。 不过云子猗的手细嫩柔软,便是加上纪览的力气,也没能在对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一点点浅淡的,酥麻的疼。 “这是做什么,我……没怪你。”云子猗说这话时,竟有些许莫名的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刚才想起了点不好的事,反应才大了些。” 纪览对那日的事自然也是毕生难忘,闻言愧疚之意愈甚,一把将云子猗拥入怀中,嗓音闷闷的:“抱歉,是我对不住先生,我明明知道……” 他明明知道先生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怕会有些心理阴影的。 “真的没事。”反倒是云子猗温声安慰起纪览来,“这件事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已经快忘了的。” 想来还是这些小世界里经历的种种影响了他的道心,从前在修真界时,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更惊心动魄的情况,却都未曾这般扰乱过他的心绪。 纪览却依旧愧疚不已,抱着他轻轻蹭了蹭,不敢再开口。 可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让他想清楚了另一件事。 先生说没怪他,是不是也说明先生其实并不讨厌自己的亲吻? 那是不是也说明先生其实不排斥他这样的行为,又或者说,对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呢? 纪览不是心里藏得住事的性子,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出来。 “我……”云子猗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其实在系统空间时,他看着纪览为自己无比消沉痛苦的模样,也是想过此事的。 毕竟他和纪览有那样的约定在,虽然云子猗彼时只是将此用作缓兵之计,却也并不想食言。 云子猗那时想着,若是等他回来时,纪览还记得此事,就答应他吧。 可偏偏就在纪览向他提及此事之前,宁昭回就先一步向他剖白了心意。 云子猗在那时,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慌乱,羞赧,不知所措。 或许是这样的事本就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能力,不管经历了多少个世界,经历过多少遍这样的事,他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下意识逃避这样的情感。 云子猗知道自己被爱着,也知道……他喜欢被爱着的感觉。 他不想不去回应,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云子猗心知肚明自己很难回馈以同等的情感,又下不了狠心拒绝,却更做不到熟视无睹。 一贯的心软,责任感,与些许或许连他自己都从未察觉过的心动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如今这般让他无比纠结,不知所措的情况。 “先生讨厌我吗?”纪览见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便干脆问的更明白一些,“包括我刚才的那些举动,先生讨厌吗?” 云子猗不讨厌,也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讨厌,思索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那先生就是也喜欢我嘛。”纪览笑笑,语气中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先生和我试试呗,哪日不满意我了直说就是,也不会吃亏,是不是?” 又是试试。 云子猗听见这两个字就头疼。 多少次了,他每回都是因为这两个字上当的。 “让我再想想好吗?”云子猗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我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冷静一下。” 云子猗知道自己犹豫太久,一直吊着他们也不好,但这种事总得想清楚才行,便给了个还算确切的,几天的期限。 过不了多久,谢明河应当就回来了,他如今正是当局者迷的时候,或许和谢明河好好聊一聊,也更能理清自己的思绪。 云子猗一向视谢明河为知己,两人之间更是无话不谈。 加之他回来之前那一阵子,看着对方的模样像是已经从自己的离世中走了出来,之前的表现也是最冷静克制的,虽然也曾怀疑过,可最终还是觉得谢明河对他应当也只有知己之情。 算是最好的谈心人选。 谢明河此刻还不知道,他这些年来竭力扮演出的冷静克制,最终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怕要欲哭无泪。 纪览哪敢逼迫他,忙不迭点了点头,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过几天而已,他当然等得起。 更何况,就算用一辈子去等这一个答案,他也是愿意的。 第49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49 谢明河原本是打算了结了手上这桩差事后,就一并了结自己的生命的。 却没想到他才刚回来,就得知了一个足以令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云子猗回来了。 如同上天垂怜,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谢明河原本进宫是为了复命,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抛下一切,直奔往听闻的消息中云子猗如今的住处,想要一探究竟。 却扑了个空。 云子猗知道他要去向宁昭回复命,早一步便去了宁昭回处等着他,哪想到他改道去找自己了。 也算是种让人啼笑皆非的阴差阳错。 不过云子猗其实一开始是打算去城门口迎接谢明河回来的,只是被纪览和宁昭回左一句风大,右一句天寒给拦住了,到底没能成行。 待谢明河失魂落魄的来到宁昭回处时,却蓦地撞见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原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 “明河。”云子猗笑得眉眼弯弯,主动起身上前相迎,“等你好久了。” 谢明河怔忡片刻,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将他拥入怀中,明明是一贯温文尔雅的书生,此刻的力道却大得几乎要将人融入骨髓,再无法分离。 “真的是你……”大约是希望破灭过一次后的失而复得更令人惊喜,谢明河这一日经历了几遭大起大落,此刻竟有些头晕目眩的不真实感,只知道紧紧搂着怀中的人,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和温度,心下才勉强获得一份安定。 他原以为……自己听到的传言不过是痴心妄想太过,才生出了幻觉。 竟然是真的。 云子猗真的回来了。 他含着死志回到这一座都城,却没想到还能在这最后关头柳暗花明。 云子猗感受到肩颈间的濡湿时,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怎么一个个从前看着都还挺正常的,如今一见面就哭个不停呢。 也是忘了他病重的那段时日,他们几人就时常在他昏迷时偷偷哭泣,他每次醒来时,对上的都是他们通红的眼眶。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云子猗如今安慰起人来已是轻车熟路,温声细语地说着,轻轻拍抚着对方的脊背。 谢明河依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轻轻点着头,却还是抱着云子猗,片刻不舍得松手。 云子猗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在他印象中,谢明河一向是温和平静自持的,少有失态的时候。 可云子猗未曾留意的是,谢明河每一次失态,其实都是因为他。 宁昭回看着两人相拥不语的模样,心中不爽归不爽,却也没有出言打扰。 他太理解这种心情,原以为此生再无法得见的,放在心尖上的人,却就这样突然的失而复得了,任谁都会欣喜若狂。 良久,谢明河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却也没肯松开怀抱,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怀中人便会再一次消失不见。 “明河,今天不是还有事吗?”云子猗温声开口道,“先把事情处理完,我们晚些再去叙旧,好不好?” 谢明河便是再不舍得,也会听他的话,依言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未免透出几分委屈来:“好。” 而后紧紧攥着云子猗的手,挨着对方坐下,片刻不肯松开。 云子猗暗自腹诽一句谢明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幼稚了,唇畔眸中却满是笑意,心头也一片熨帖滚烫。 便是孑然一身数千年,心性淡漠如冰雪的仙君,也知道他会有这般表现,不过是因为在乎而已。 而能被人这般在乎,就算嘴上不说,心中也未免欢喜。 —— 谢明河为手上的差事作结之后,便忙不迭随云子猗回了住处。 他最了解云子猗,对于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也有几分猜测,再加之上一次的教训,自然与其他两人心态不同,不会只想着对方回来了就好,而是要刨根问底的。 “能告诉我吗?”谢明河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想知道真相。” 他怕若是自己不问清楚,或许哪一日云子一会再一次消失在他们眼前。 就如上一次那样。 届时还能不能再有这样失而复得的好运气,就是未知数了。 “之前我留给你们那封信里说的都是真的。”云子猗早想过他们会刨根问底,也提前想好了说辞,“云氏确有血脉诅咒缠身,我那时也是真的死了。” 哪怕只是这样的陈述,也让谢明河心头一跳,攥着他手的力气也更大了些。 云子猗轻轻笑了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我这不是运气还挺好的嘛,死后遇到了仙人,仙人说我功德圆满,就给了我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 系统听着这话,哪怕没有实体,也不禁一阵发寒。 它如何听不出来,云子猗这话完全是在阴阳怪气它呢…… “那你如今是真的没事了吗?”谢明河依旧不放心地追问道,“那所谓仙人不会骗你吧?” “可以这般起死回生的大能,骗我能有什么意义?”云子猗依旧是弯眸笑着,落在谢明河眼里是他一贯温柔平和的模样,在系统看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点它呢,这话里每个字都是点它呢! 一向最温柔好性子的云仙君,什么时候这么会埋汰人了…… 系统欲哭无泪地想着。 云子猗也不管系统心中是如何百转千回,说完这两句,便提起另一件事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你尽管说。”谢明河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云子猗简略地将前两日发生的事和谢明河讲了讲,可哪怕对其中细节的描述都只是点到为止,说完这些,依旧红透了脸。 谢明河愣了下,随后低下头,眸光飞快黯淡下来,嗓音也沉了一分:“你怎么会想起找我来商议此事?” “这不是想着或许我身在其中才理不明白,想让你替我旁观者清一下吗?”云子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叹息。 谢明河却是忽地轻笑一声,缓缓走到云子猗面前,一点点俯下身,直至两人之间几乎再无分毫距离,气息都纠缠在一起。 “可若我说,在这件事里,我也是当局者呢?” 第50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50 第三次被人按在身下亲吻时,云子猗依旧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可更令他震惊的,还是谢明河的那句话。 他说,他也是当局者。 如何才会是当局者呢? 云子猗再清楚不过。 无非就是他从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谢明河其实也……对他有一份超出挚友之情的心思。 想明白这一点时,云子猗的心绪便越发复杂难言。 若真是如此,那他选择和谢明河商量此事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谢明河听着自己向他讲述那些事,心中怕是会不好受的。 饶是谢明河这般了解他,只怕也猜不到云子猗此刻的想法。 云子猗这一刻心中的念头并非排斥厌恶,也不是羞涩,甚至不是纠结。 只是在反思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太多事会让他遗忘自己心中的感受。 又或者说,太多事都会让他遗忘自己。 不过云子猗确实猜得没错,谢明河听着他与宁昭回和纪览发生的那些事,气得心口都在犯疼,可他们哪舍得责怪云子猗,只能把这一笔账记在心底,等日后再想法子跟那两人清算。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和云子猗的事。 谢明河做起这种事来,显然没有了外表那般温文尔雅,连亲吻也凶猛强势,像是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云子猗便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偏他下口又有分寸得很,便是亲得再凶猛,也没有如纪览一般咬破云子猗的唇,尝到半点血腥气,只无比专注地亲吻着,便将对方一并带入自己的节奏中,连气息都被他所掠夺,甚至于掌控。 直到云子猗觉得自己都快要呼吸不过来时,谢明河才终于舍得放过他。 那双浅淡的唇果不其然又被吻得红肿不堪,连同雪白的脸颊也被染成了春日里的灼灼桃花,泛起一片粉意。 “你不讨厌我,是不是?”谢明河的声音虽轻,语气却笃定。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云子猗的情绪和反应,几乎是完全瞒不过他的。 刚才那样长的时间里,云子猗几乎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虽然也没有做出回应,可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的接纳,至少也是他纠结的体现。 若是真对此感到厌恶,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可这一点并没能让谢明河有多少欢喜。 毕竟他刚才听云子猗的讲述时就明显感觉得到,他对其他那两人的这种行为,也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也无妨,他本就不强求太多,能够失而复得已经是毕生之幸了,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能真正独占这个人。 云子猗心中已经装满了天下人,早就留不出多少空隙能给其他人了。 展露心意时能不被对方厌恶,其实就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云子猗也不吝在他面前阐明自己的心思,闻言虽脸色又红了一分,却还是轻轻点点头:“我只是不明白……” “本也不必事事想得那么明白。”谢明河倾身与他相拥,说道,“人生苦短,谁知道哪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倒不如及时行乐为好。” 是啊,人生苦短,他在这些任务世界里相识相知的人,并没有如他一般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寿命。 若说顾虑,云子猗最大的顾虑依旧是如若就这样顺其自然,这样的关系定然对他们不公。 可“死去”的两年中,他亲眼所见的种种,无一不向他昭示着这份爱意是多沉重,甚至于刻骨铭心的存在。 云子猗知道,这种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就算是他自己……亲历过这一切之后,又真的能将这些轻易抛诸脑后,只当从未发生过吗? 大约是做不到的。 “宁昭回和你提过那件事了吧?”谢明河见他沉默不语,忽地一笑,换了话题。 云子猗自然猜得到他想说的是什么事:“提过了,他说自己力不从心,还说什么为我代管……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来的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很奇怪吗?”谢明河轻笑道,“可这些年若不是想着这是你不惜自己的性命也想求来的天下太平,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若不是你恰好在此时回来……我原本也是打算在了结了手头这件事之后就去陪你的。” 云子猗刚回来时就撞见过纪览服毒自尽,自然也相信谢明河的话。 他那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明明一开始就看出谢明河心存死志,竟还在他突然打起精神时以为他是已经从自己的死亡中走了出来,为此松了口气。 如今想来,谢明河那时的表现与“回光返照”何异。 幸好他回来得还算及时,若是再晚些,岂不是要害两人,甚至有可能是三人都因他枉死? “宁昭回那家伙只怕更是早就不想活了。”谢明河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好几次都撞见他整夜跪在你的灵前,最后完全是被人抬出来的,若不是他所在的那个位置承担了太重的责任,怕辜负你的心愿,大约早就醒不过来了。” “他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了,你就当是……帮他解脱吧。” “何况你本来就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云子猗缄默良久,才终于轻声问出一句:“值得吗?” 只是为了一个人便这般寻死觅活,甚至连那个天下间人人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都能轻易放弃。 就算那个人是他自己,云子猗也是觉得不值的。 “值得。”谢明河展颜一笑,坚定道,“因为是你,所以值得。” 因为是他,所以值得吗? 云子猗从未觉得自己妄自菲薄过,却也没想过他其实是这样重要的存在。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云子猗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语调沉缓,声音虽轻,却带着认真和坚定。 “多谢,我明白了。” 第51章 【古代乱世】神秘军师(完) 没等云子猗再犹豫多久,就被迫坐上了那个位置,担起这一国之君的责任。 原因无他,宁昭回彻底罢工了。 若是云子猗没有回来,他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下这一份责任的。 可如今云子猗回来了,宁昭回太清楚这天下在他心中的分量,更明白他绝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干脆用这种方式逼他放下所有顾虑,走出这一步。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愿。 大约谢明河那日的话还是起到了效果,加之云子猗看着宁昭回比自己“死前”憔悴消瘦了许多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同意了登上那个位置。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一个国家的君主,就算已经活了数千年,正式坐上那个位置时,也未免紧张。 偏偏这三人还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 谢明河算得上其中最靠谱的,无论大小事宜,皆帮着他一同处理。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有借着处理政务的借口,想整日和云子猗赖在一起的嫌疑。 纪览则更离谱些,他一介武夫,又是出身草莽,别说帮着处理政务了,连奏折上的那些字都不大认得全。 可如今天下太平,他身上也有不少旧伤,别说去驻守边疆了,就是常年待在军营里练兵都不大容易,便早早赋闲在家,有大把时间能黏在云子猗身边。 起初是打着未来可以帮云子猗分担政务的名头,缠着云子猗教他读书习字和理政,后来见对方实在太忙,没有那么多精力,竟跑去后厨钻研了。 堂堂大将军,一双布满了旧日功勋的手,如今不拿刀枪剑戟,反倒改拿菜刀了,整日想的全是这道糕点该多一些糖还是少一些糖,这道菜云子猗更喜欢咸口还是甜口一些。 云子猗对此也有几分哭笑不得,试着劝了几回,可见纪览是真的乐在其中,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最过分的还是宁昭回。 “陛下真不打算给我个名分吗?”曾经的宁家军首领如今已是大盛宁王,更是曾离君临天下仅一步之遥的存在,在朝中都有着极高的地位。 可这样一个人,每日的追求竟只有一件事。 进云子猗的后宫。 云子猗刚登临帝位,手上的事务繁杂得几乎不可计数,连臣子们看着空置的后宫都不敢劝说什么。 唯独宁昭回,如同蛊惑君王的奸臣一般,整日想着该如何让他沉醉“美人乡”,若是能从此君王不早朝就更好了。 反正还有谢明河那个冤种在,天下总不会乱了套的。 当然,这个“美人”只能是他自己。 宁昭回这些年里从来都是最忙碌的那个,从前是掌管着宁家军的大小事宜,几乎是片刻不得闲,后来更是担起了这天下的责任,如今好不容易清闲了,自然希望能随心所欲一些。 而他心里装着的,自然满满都是云子猗。 他的随心所欲,自然也是想方设法地和云子猗更亲近一些。 不过云子猗太忙,许多事他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得,也只能先为自己讨个名分再说。 “昭回。”云子猗被他闹得头疼,可刚一蹙眉,宁昭回就乖觉地站在他身后,帮他按摩起太阳穴来。 云子猗叹了口气,说出口的话语气也柔了几分:“此事于礼不合,实行起来必有重重阻碍,我如今手上的事太多,怕是顾不过来,等过阵子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那就交给我来实行,保证不让陛下烦心,可好?”宁昭回显然是早早想好了说辞,云子猗话音刚落,便立马接道。 云子猗一时语塞。 以宁昭回在大盛的身份地位,此事由他来办,或许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人人皆知他们两人的关系极为亲近不说,宁家军如今也还在宁昭回手里呢,朝中有哪个不长眼的真敢和他硬碰硬啊。 “陛下若是不说话,我可就当陛下同意了?”宁昭回俯下身,从身后抱住云子猗,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云子猗被他蹭得直发痒,眉眼处弯起一点无奈的笑意,点了点头:“罢了,随你吧。” “当真随我了?”宁昭回软磨硬泡这么久,终于磨得云子猗松了口,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那我以后出去说我是陛下的皇后,陛下也不会在意的吧?” “……”云子猗听着这话总觉得处处都透着诡异,可刚答应了对方的事,也不好反悔,眼一闭心一横,胡乱点了点头,“嗯,不在意。” 宁昭回乐得就差飘起来了,飞快在他唇畔窃了个吻,陪着云子猗处理完手上的奏折,便赶去筹备自己的“立后大典”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的程度。 这消息刚传出去,谢明河和纪览顷刻便炸了锅。 原本还想着能徐徐图之,等云子猗忙完这阵子再说,哪想到这么快就被宁昭回捷足先登了,怎么可能还坐得住,也都跑去找云子猗要“名分”。 “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纪览知道云子猗最是吃软不吃硬,撒娇道,“从前还答应过先考虑我来着,如今旁人都有了名分,我还连个答复都没有呢。” “就是啊。”谢明河俯在云子猗耳畔,气息炽热,语调更是意味深长,“我可把一切都交代给陛下了,陛下合该对我负责才是,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云子猗瞬间被勾起了前一晚的回忆,白玉似的面颊红了个通透,别过脸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同意了?”谢明河反应奇快,立刻接道。 不同意还能如何,若此刻拒绝,他岂非成了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了。 虽说这个“始乱”好像也不是由他而始的。 云子猗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松了口,点头答应:“嗯。” 和一朝亲王,丞相和将军都扯上这样关系的君王,他怕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罢了,至多是这些日上朝时被人念叨几句而已,又不会如何。 他们三个现在这般闹腾,到时候也得陪着他一起挨骂。 至于身后声名,云子猗就更不在意了。 总归他问心无愧,自不惧旁人评说。 凡人的一生不过数十年,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瞻前顾后地纠结。 何况…… 云子猗感受着身旁真切的温度,勾起一点笑意来。 无论何时,他总不会是孤身一人。 第52章 【古代乱世】番外 他们三个果真半点儿都没让云子猗操心,很快就将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了。 这般堪称离谱的事,朝中自然颇有非议,几位老臣更是差点儿以死相谏,只望能让云子猗收回成命。 后来还是谢明河去了一趟,也不知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总归在那之后朝中的非议变小了许多。 就算还有不少人对此事有些微词,也不敢再宣之于口了。 相识这么多年,云子猗也了解谢明河的性子,知道他平时看着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模样,实则一肚子坏水,也不担心他处理问题的能力,也就由他们去了。 此事从头到尾,云子猗也就在“大婚”当日露了一回面。 云子猗自己都觉得格外离谱的事,偏他们一个个乐此不疲,为此还特地备下了凤冠霞帔,婚服也制得精美。 三人都是一等一的俊美,穿上这样鲜艳的红色,自是风采卓然,个个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看。 因着云子猗平日事务繁忙,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胡闹,加上拜这么多回天地也着实麻烦,他们便省去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 入洞房。 说是洞房,其实也就是云子猗平时的寝宫,云子猗依着他们的话去装扮了一番,换上婚服回到寝宫后,就看到一人盖着盖头,坐在床上等着他。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当是宁昭回。 可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一幕时,云子猗还是觉得无比怪异。 换做从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宁昭回竟会盖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等着他的。 “先生怎么还不来掀盖头?”宁昭回早早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却迟迟没等到对方的动作,有些委屈地催促道,“都到这一步了,莫不是又反悔了不成?” 云子猗无奈地笑了声,拿起一旁的喜秤走到他面前,轻轻将那盖头揭了下来。 宁昭回为了戴上凤冠,还将长发梳成了发髻,偏他生得英气,五官亦深邃硬挺,明明这样明艳的红色应当是极衬他的,可这样一打扮,又实在怪异得很,便是云子猗,也没法违心地说出一句“好看”来。 “先生穿红色当真好看。”宁昭回却是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夸赞的话不要钱地往外冒着,“先生从前总喜欢素色衣衫,其实这样鲜艳的颜色反倒更衬先生的气色呢,我瞧着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诚恳,云子猗的样貌本就极好,眉眼唇鼻皆是一等一的精致,只是气质太温和出尘了些,平日穿着素色衣衫,便好似神仙下凡一般。 可今日换上一身红衣,又被精心妆点过,则衬得五官更耀眼了几分,灼灼如焰火盛放,眉目弯起时,更是能让人晃了眼的好看。 云子猗却只是轻轻笑了声,对此不置可否。 他在穿着打扮这些事上没什么研究,对此也并不在意,往往只要不失礼数,有什么衣服便穿什么就好,更无所谓够不够“好看”。 不过这样的日子,若是对方喜欢自己的打扮,大约也是值得欢喜的事吧。 “头上这些沉不沉,要不要先摘下来?”云子猗瞧着宁昭回那一头沉重的钗饰,就知道对方怕是不好受,提议道。 宁昭回搞这些东西本就是图个仪式,如今既然已经让云子猗看过了,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模样,便点头答应:“好,不过这些东西有些麻烦,还得劳先生帮帮我。” 云子猗含笑点头,帮着他卸下满头的钗饰,还顺口问了句:“他们两人呢?” “先生怎么和我在一起还总想着旁人。”宁昭回立马委屈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问问罢了。”云子猗笑了笑,柔声解释道。 他对他们的安排并不了解,只在进来前听人说过今日是宁昭回在寝宫里等他,旁的便一概不知了,哪怕再信任他们,也不免想问上这么一句。 “一人一日嘛,不然……先生怕是会忙不过来吧?”宁昭回一手揽着云子猗的腰,另一手更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笑得见牙不见眼,意有所指道。 云子猗登时红透了整张脸,紧抿着唇,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别乱说。” “先生想到哪里去了?”宁昭回见他害羞,反倒继续逗道,“我们三个若是都盖着盖头,在这里坐成一排,先生岂非都不知该先掀谁的盖头好,可不就是忙不过来了嘛。” 云子猗知道他刚才的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更知道他这是在故意逗自己呢,可泛红的脸颊还是更烫了一分,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玩笑话而已,先生别生气嘛。”宁昭回笑嘻嘻地搂着云子猗的腰,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将下巴搁在对方颈窝里,还轻轻去蹭他的脸颊,“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先生莫非要与我置气不成?” 人高马大的新娘子将清癯纤细的新郎官整个人搂在怀里,这画面分明哪里都透着诡异,却又说不出的和谐。 “……”云子猗也不知道为何被逗的是他,说了一圈竟又好像成了他的错一般。 到底还是他的脸皮不够厚,在这种口舌之争上总说不过他们。 宁昭回见云子猗依旧不语,便轻轻在对方耳垂上舔了一下。 果不其然从云子猗口中逼出了些许声响。 这么久过去,他对于对方身上的敏感点自然早已是了如指掌。 “你别闹了。”云子猗红着脸,说这话时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那怎么行……”宁昭回嗓音轻缓,语气却灼热,“今夜良宵,自然是要闹上一整晚的。” 云子猗感受着腰间逐渐收紧的手臂,听到宁昭回在他耳畔继续说着。 “先生可愿陪我一起胡闹吗?” 云子猗从耳尖到鼻尖皆是一片通红,双唇紧抿着,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1章 【校园】冰山校草1 云子猗来到这个新世界的时间极早。 据系统所说,是比原本预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早了两个月,也好让他提前适应一下。 云子猗如今对于系统的鬼话是半个字都不信的,闻言只是笑了笑,便去接收这个世界的记忆和剧情了。 这是个“现代”世界,系统给的剧情则主要发生大学校园里。 他因为家世、样貌和成绩都不错,在学校里大约算是“校园男神”般的存在。 除他以外,这样的校园男神还有三个人,被学校里其他人称为“a大f4”。 云子猗看到这里,不由得一抬眉。 类似的称呼,他似乎在什么电视剧里看到过? 后面的剧情也很像是狗血电视剧里会发生的事。 他虽家世极好,父母却在他还未成年时便出了车祸,早早离开了,也没有多少亲眷,以至于性子有些冷僻,不大擅长与人相处,加之身体有些异样,对不熟悉的人,更是一向敬而远之。 以至于总被旁人认为是不好相处的存在,还得了个“冰山校草”的称号。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人盯上了他。 许是因为在a大名声太大,家世好,又父母早亡,实在是太过“合适”的人选,便有人开始打他的主意,想借攀附他来一步登天。 这个人在a大也算是人气很高的存在,家境贫寒,性子倒是很活泼开朗,人也生得精致可爱,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 若云子猗在电视剧方面的阅历更丰富一些,大约只靠系统的描述便能看出,这就是偶像剧里最常见的“小白花”。 只是这朵小白花是个白切黑的,因着云子猗随手帮过他一次,便借着报恩的名义时常缠在对方身边,还几次三番暗示过想和他交往。 可惜他在这个世界很少与人打交道,非但没发觉这人这些行为的异常,更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暗示。 小白花实在是没办法了,却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便在一次两人单独出行时假装落水,想要制造些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 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下水去救人,只是那时正值深秋,水本就有些凉,他的身体一向不大好,又有些异样,好不容易将对方推到了岸边,自己却不慎呛了水,最终竟是溺毙而亡了。 云子猗要做的依旧是活下去,除此之外,完成学业,继承家业就好。 —— 云子猗接受完这离谱的剧情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简直比狗血偶像剧还狗血。 不过这个世界的任务倒是挺简单的,基本上只要远离那个人就很难有性命之忧,完成学业,继承家业这些于云子猗而言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不是看您上一个世界太辛苦了,这个世界安排您休息一下嘛。”系统讪讪笑道。 云子猗果然又没信它,冷笑一声。 系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明明没有实体,还总被他吓得头皮发麻:“其实这个世界主要的难度在于,您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可能……比较奇怪。” 奇怪? 他连上个世界濒死的那段时日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奇怪之处能影响到他? “您在自己身上碰一碰就知道了。”系统越说越心虚,放下这句话后,便再没敢吭一声。 云子猗听它说得古怪,微微蹙眉,顺手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 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可本该十分轻微的痛意和痒意却一瞬间蔓延过全身,四肢都软了个彻底,脸颊更是禁不住的泛红发烫起来。 他这下知道系统所说的异样是什么了。 这具身体实在敏感得有些过了头,不过是随手掐了一把,可身体这样的反应简直像是…… 云子猗没敢继续往下想,只是脸色又红了一分。 不过腰间一向是他的敏感带,其他地方应当不至于这样吧? 云子猗想着,试着摩挲了一下手腕,竟是连指尖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咬住了唇。 就连肩颈,足踝,胳膊和小腿这些地方也是一样的敏感,不管碰到哪里,都会有不小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的剧情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他这具身体还可以更离谱。 怪不得这个世界的他总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状况,便是想和人亲近只怕都有些困难。 看来他也得尽量避着人些了。 云子猗叹了口气,发现系统那里他在这个世界的病弱buff那一栏竟然已经亮了起来,便随手点开查看。 皮肤饥渴症。 云子猗:……? 这样一具身体,再加上皮肤饥渴症,真的不会被人当成变态吗? ……反正他是觉得挺变态的。 系统心虚装死不肯出来,云子猗也拿他没办法,打开金手指商城,挑来拣去,从中选了一样“时间静止”出来。 这个金手指每天可以使用一次,让这个世界的时间静止三十秒,这期间只有他自己不受影响。 若是他的皮肤饥渴症发作得太厉害,至少还能让时间暂时停止一下,找人抱一抱,别人也不会知道。 只是多少有些不道德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不道德和被人当成变态相比,还真是很难抉择。 还不知道他的皮肤饥渴症严重程度如何,如果是能够忍耐的程度,这种事自然还是不做为好。 但这个金手指的用途也不止于此,算是比较全能的类型,在这样一个没有什么特殊设定的现代世界里,肯定是够用了的。 云子猗很快接受了现实,开始查看他在这个世界已有的记忆。 系统大约是为了先让他熟悉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送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才提前了两个月,此时正值暑假期间,还不必去学校,两个月后才开学。 算他还有点良心吧。 云子猗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开学之后是大三的学生,课表不算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家中的事,唯一特别的是,他开学之后似乎要换宿舍。 a大修了新宿舍楼,从六人间换成了四人间。 至于他的新舍友,系统给的剧情中也已经讲明了。 正是那三位与他并称“a大f4”的校园男神。 第2章 【校园】冰山校草2 好离谱的一个世界。 这种心情在云子猗出门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原本只是想出去散散步,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哪想到刚一开门,就撞见他的邻居也要出门。 偏偏他这位邻居,还是他认识的人。 a大f4之一,他的未来室友,尤远意。 云子猗原本就是a市人,只是父母出了事故后,便觉得家中格外冷清,哪怕放了暑假也不大愿意回去,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倒省了不少麻烦,开学后也方便些。 尤家本家却是不在a市的,尤远意算是独自一人在外上学,加之他本就是尤家未来的继承人,长辈也有心历练他,因而哪怕是假期,尤远意也甚少回家。 a大本就必须住宿,假期时,他也就在学校附近随便租了间公寓住下。 哪想到偌大的a市,两个人竟就这样成了邻居,还恰巧在出门时碰上了。 离谱。 云子猗此刻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眼:“云子猗?好巧啊。” 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专业,平时上课就时常碰上,又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被人相提并论多了,自然会对彼此多关注一分,哪怕素日没什么交集,也认得出对方。 “嗯,好巧。”云子猗有心维持原本的“人设”,并不想与旁人太过亲近,因而只是微微颔首,回以一点浅淡的笑意。 得体还是得体的,只是说不上热络罢了。 “是要出门吗?”两人一同走进电梯后,尤远意继续搭话道。 毕竟是未来的舍友,又恰巧成了邻居,提前相处一下总没什么坏处。 “嗯,天气不错,出门散散步。”云子猗答道。 此时已入了夏,但今日白天下了雨,傍晚时分难得阴凉些,最是适合出门散步的时候。 “我也想着天气好出来走走呢。”尤远意轻笑一声,邀请道,“一起吗?” 他这样说,云子猗也不好拒绝,轻轻点点头:“好。” 两人一同去了附近的公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尤远意时不时开口搭几句话,云子猗倒也都回答了,只是几乎不主动开口说些什么,回答也依旧虽不热络,也不失礼。 不过有一点却是显而易见的。 云子猗一直在刻意地与对方保持着距离,生怕有半点儿接触的模样。 尤远意在学校里也听闻过云子猗性子冷淡,不易接近,如今接触下来发觉的确如此,倒算是不出所料了。 其实说是不易接近也不至于,最多是有几分疏离罢了,还算是好相处的,只是若想和对方亲近起来就难了。 不过尤远意也无所谓和这位未来舍友是否亲近,只要不难相处,平日里过得去就够了。 却不知在他看来淡漠疏离的云子猗,此刻垂在身子另一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想再离近一些。 想……和他抱一下。 云子猗的眼睫轻轻颤了下,不着痕迹的离身边人又远了些。 这皮肤饥渴症的buff也太过分了些,怎么能见个人就想上去和人亲近呢。 这样的状况,只怕得如上个世界一般,时时刻刻有人黏在他身边才能缓解吧。 尤远意感觉到对方不着痕迹的疏远,微微一抬眉。 他做错什么了吗? “抱歉。”尤远意还没来得及多想,云子猗便开口道,“我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你先去逛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样的距离,他的皮肤饥渴症是完全按捺不住的。 “哪里不舒服?”尤远意也是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在听闻对方身体不适后独自离开,非但没有走的打算,反倒上前一步想要搀扶他,“前面有椅子,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云子猗几乎是慌忙躲过对方伸来的手,唇畔笑意也僵硬了一分:“多谢,不必了,我自己就好。” 尤远意缓缓眨了一下眼,发觉不对劲。 他原以为对方只是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才刻意保持距离,这样看来,倒像是刻意躲着和他的身体接触一样。 这样的发现非但没让尤远意打消念头,心中的好奇反倒愈盛了。 这是什么缘故? 若是碰到了……对方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思及此,尤远意弯起眸子,露出一点温和无害的笑意来,心头的恶劣因子却不住翻涌着。 “别逞强,看着你脸色都不大好。”尤远意说着,飞快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作势要扶着他往旁边的椅子处走,动作时还不慎碰到了对方的腰。 云子猗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些。 双手交握的一瞬间,皮肤饥渴症确实缓解了许多,可这具敏感的身体被旁人触碰时的反应,竟比他自己测试时还要大些。 酥麻的痒意一瞬间从两人交握的双手处传遍了全身,云子猗下意识咬住唇,才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只是身体依旧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抱歉,我,我不知道……”尤远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忙松开他的手,连声道歉。 “没事,是我的问题。”云子猗只当他是好心想搀扶自己,也不至于因此生气,微微摇头道。 “可以问一下你这是什么情况吗?”尤远意试探着问道,“毕竟我们以后还是舍友,我想知道平时是不是该注意些什么,万一……” 尤远意没再说下去,不过意思也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毕竟还要做两年的舍友,日常生活里少不了接触,如果有什么问题,他若是提前说清楚了,尤远意平日也好注意些。 云子猗垂眸思索着,在心中权衡利弊。 他的身体状况不算什么太大的秘密,至多是说出去时,听起来有些怪异罢了。 若是能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不让人知道,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尤远意显然已经发现了端倪,还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只怕是不大好隐瞒的。 何况对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未来舍友,日常生活中难免会有接触…… 只是这人能否信任,还有待商榷。 第3章 【校园】冰山校草3 “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思来想去之下,云子猗还是轻声问了句。 毕竟尤远意这人在校内风评极好,是旁人口中a大f4里性子最好的一个,尤家和云家的关系更是一向不错。 从刚才短暂的相处中来看,这些传言也都有迹可循。 虽然两人从前没什么交集,但记忆中的这些已经足够云子猗给尤远意一个很不错的印象分。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云子猗自己也逐渐发觉了,他其实对尤远意这类温柔体贴,善于体察人心的人向来是更容易有好感的。 “自然,你若是需要我保密,我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尤远意想也不想便保证道。 云子猗微微颔首,又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的身体状况比较特别,比一般人更敏感一些,被人碰到的时候,可能反应会比较大,就像是刚才那样。” 皮肤饥渴症这种东西实在太容易被人误会,两人又是刚刚相识,云子猗不想透露太多,便隐瞒了下来。 “原来如此,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尤远意了然地点点头,又满含歉意地笑了笑,“我以后会注意的,也绝不会告诉旁人。” “多谢。”云子猗也朝他弯眸笑笑,语调显而易见的温和了几分。 其实他并不是会轻信旁人的人,不过这件事确实也不算是什么很了不得的秘密,而且他对尤远意总有几分莫名的好感。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所以你刚才躲着我,也是因为这个吗?”尤远意和云子猗一起在公园中的长椅上坐下,温声开口道。 “被你发现了呀。”云子猗笑了下,点了点头,“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呢。” “你这样的状况很严重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尤远意继续问道。 云子猗无奈地叹了口气:“生来就是如此,不过倒不严重,平日注意些,不要磕碰,也尽量不和人离得太近就好。” “这样啊。”尤远意说着,又笑起来,“之前总听说你冷淡,特别不好接近,原来是这个缘故。”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云子猗弯起眸子,“毕竟若是离得太近的话,像刚才那样的反应,只怕会吓到旁人吧。” 两人休息片刻,又在公园里散了会儿步,也一直聊着天,发现彼此之间的兴趣十分相投,性格和很多观点也都合得来,明明不过刚刚相识,却很快熟稔了起来。 “那就约好了,明天还一起出来散步。”回到两人租住的公寓,临分别时,尤远意笑着对云子猗说道。 “自然。”云子猗也浅笑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待对方进了屋,尤远意才转过身开门,回自己的家。 只是唇角的笑意非但没消下去,反倒越来越浓了。 原以为会是不太好接触的新舍友,没想到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在旁人眼里高冷,难以亲近的校园男神,其实是因为身体过分敏感,哪怕只稍稍碰到,都会止不住的颤抖,才不得不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这样的反差也未免太可爱了些。 而这个秘密,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种认知实在很难让人不心猿意马起来。 何况,他这位新舍友的模样也实在太好看了些。 尤远意从前对云子猗的了解不多,基本上只听过一些学校里的传言,虽然在同一个专业,见了面也认得出对方,但两人之间毫无接触,是在碰见了都不会打招呼的程度。 今日相处后却让尤远意不禁怀疑起来,他从前真的见过这个人吗,怎么以前都没发觉,对方竟然好看得这般让人移不开眼。 怪不得哪怕人人都说他不好接近,云子猗也一直是所谓“a大f4”中人气最高的那个。 他眸中含笑看过来时的模样,只怕很难有人能抵挡得住吧。 连尤远意都不禁有几分沉沦其中,还主动提出了明日再一同散步的约定。 所以明天还能再见面的。 他们如今是邻居,未来是舍友,至少未来两年里,几乎日日都是能相见的。 尤远意自己都未曾发觉,他脸上的笑意自从见到云子猗之后就未曾消弭过,此刻更是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 暑假的这两个月里,尤远意和云子猗很快亲近了起来。 因为两人都是独住,平日也都没什么事,一个人待着难免无聊,便时常互相串门,直到后来,几乎整日都待在一起,不仅一日三餐,有时甚至干脆就在对方家里住下了。 反正离得这样近,不过两步路的工夫而已,想做什么都方便。 云子猗是不会做饭的,哪怕已经经历了四个世界,也没能点亮这项技能,虽然学校有食堂,暑假这几个月却是没办法的,便买了不少方便食品,打算靠这些和外卖度过这段时间。 这一点在尤远意第一次来他家时便发现了。 “你每天就吃这些吗?”尤远意看着那一堆各式各样的方便面和自热米饭,不禁蹙起眉。 “咳。”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平时会这样凑合一下。” “那怎么行。”尤远意的眉头皱得更深,“我平时在家都是自己做饭,不如以后一起吃?” 怪不得云子猗的身形看着这般消瘦,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的模样,整天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好得了? “那也太麻烦你了。”云子猗微微抿唇,没有答应。 毕竟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好主要是系统搞的鬼,何况他在每个世界都是这般,早就习惯了,跟这些速食品和外卖也没什么关系。 “不麻烦,多添副碗筷的事而已。”尤远意笑道,“何况我平时都没什么事,就做做饭而已,一个人吃饭也无聊,还是说你不信任我的手艺?” “怎么会。”云子猗听他这么说,无奈地笑笑,也没再矫情,答应下来。 只是他自然不会就这样每天空着手去蹭饭,尤远意不肯收他的饭钱,云子猗便每日带着食材过去,还几次想进厨房帮忙。 但他这副身体实在太敏感了,只是腰部不小心碰到灶台都会禁不住微微发颤。 可厨房里磕磕碰碰的实在难免,几次下来,便彻底被尤远意赶出了厨房。 第4章 【校园】冰山校草4 “在看什么呢?”尤远意来时,见云子猗正坐在书桌前,便走到他身后,将手搭在他肩头。 果不其然,又惹得对方一阵颤抖。 “远意……别闹。”云子猗回过头,无奈道。 尤远意的神色间满是歉意:“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云子猗这些日和他相处下来,也觉得尤远意为人不错,这话说的也诚恳,确实不像是故意的,便轻轻点了点头,也弯眸笑起来:“没事。” “我下次一定注意。”尤远意也含笑保证道。 尤远意当然是故意的。 原因无他,云子猗被人碰到时敏感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些。 下意识咬住唇,脸颊微微泛起粉意,清瘦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与平日里温和优雅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让人总不自觉想多试探几次,看看还能从他身上逼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其实也就是本游记而已。”云子猗还记得对方最开始的问题,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中书的封面。 他格外爱看这些东西,就当是借旁人的眼看遍了他未曾踏足过的山河,去了解他不曾了解的风土人情。 “上次也见你在看游记,说来我那里还有两本珍藏版的f国游记,你若是喜欢,我待会儿就拿来给你。”尤远意笑盈盈说道。 云子猗也没跟他客气,点点头:“多谢。” “后天就开学了。”尤远意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说道,“这次要换宿舍,只怕要搬不少行李呢。” a大不允许校外的人随意进入,尤其是开学这样的时候,便是有钱,想雇人帮忙都困难。 “还好这里离学校很近,几分钟就到了,大不了多跑两趟嘛。”云子猗的心态倒是好得很,也不怕麻烦,只无所谓地笑笑。 “需要我帮忙吗?”尤远意见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主动问了句。 云子猗微微怔了下,又摇摇头:“多谢,不过不用了,我的行李也不多,自己就可以的。” 他只是身体状况不大好,加上不擅长做饭而已,大多数事还是完全处理得来的。 可尤远意却一向对他照顾得有些过了头,好像他生活完全无法自理一般。 “好吧。”尤远意不知为何,没帮上忙心里竟还有些许说不出地不舒服。 他从前也不算是很爱和人打交道的性子,至多是待人接物比较得体,所以常被人说好相处而已,真正关系亲近的人屈指可数,而如今相识不过两个月的云子猗却成了例外。 尤远意早已发觉,自己似乎格外想亲近这个人。 和对方相处的每一刻,都格外的轻松愉悦,甚至于让他贪恋不已。 尤远意从前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便将此归结为两人志趣相投,性格也合得来,才格外喜欢和云子猗在一起时的感觉。 对方的身体状况又不太好,暑假才不过两个月,就病了好几次,他多照顾些自然是应该的。 “午饭想吃什么?”尤远意想了想,又换了话题,问道。 云子猗思索片刻:“食材我准备好了,都在冰箱里,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就好,我都可以的。” “每次都是都可以。”尤远意无奈地笑笑,半开玩笑道,“不知道‘随便’才是最难做的吗?” “是吗?”云子猗倒不知道这些,忙道,“那……水煮肉片怎么样,我今天买了里脊肉。” “就知道你想吃辣的。”尤远意对他能给出的答案也猜出了七八分,“不过不行,你昨天还在胃痛呢,今天还吃辣的,不要命啦?” “这……”云子猗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那就糖醋里脊好了。” “好,那我去做饭了。”尤远意笑了笑,从书房离开时,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门。 —— 云子猗一贯是习惯将一切都提前处理好,省得事发时手忙脚乱的人,开学前一日便收拾好了行李,当天也是一大早便去了学校。 事实证明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好,三个大箱子分了两趟搬过去,到了宿舍还要收拾整理,忙完这些之后,眼前已然是有些发蒙了,唇瓣也微微泛白,坐在椅子上轻轻喘息。 “怎么了?”尤远意还没收拾完,可一看云子猗不大舒服的模样,还是先过来看他的状况,“哪里不舒服,低血糖吗?” “好像是有点。”云子猗吃了颗随身揣着的糖,点点头,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没吃早饭吗?”尤远意蹙眉道。 云子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缓缓舒了口气,才答道:“吃得不多,早上有点没胃口。” 他这具身体除却过分敏感之外,肠胃也不大好,偶尔胃痛便罢了,早上还时常吃不下饭。 暑假时上午不怎么出门,倒也没什么影响,可今天一搬行李,这弊端就出来了。 云子猗原本就清瘦,早饭没怎么吃,又忙了一上午,很难没有点低血糖。 尤远意知道其中缘由,只觉得心疼又自责,他刚才太忙了,一时疏忽,都没注意到云子猗的状态。 明知道对方身体不好,应该多照顾些的,实在不应该。 可旁边一直在默默收拾行李的另一位舍友,见他这副模样,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么大的人了,不过是搬个行李,还能把自己累出病来。 行不行啊? 不过也是,看这家伙这副模样,就像是全身上下没几斤肉一般,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来。 夏曜又看了眼椅子上那道正低着头小口喝水的纤瘦身影,目光凝滞片刻,才缓缓收了回来。 云子猗,在a大这两年,他可是没少听这个名字,哪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样。 啧,学校里喜欢这家伙的人竟然比自己还多,现在的人都什么审美啊? 第5章 【校园】冰山校草5 夏曜和云子猗没什么交集,因为不是一个专业的,平日里几乎没见过面。 ——就算是见到了,云子猗大约也很难认出他。 夏曜却是有些关注他的。 原因无他,大二开学时,校园论坛上发起了一次a大校草投票,云子猗以绝对优势断层领先稳居,第一名的宝座,超了第二名的夏曜将近一倍的票数。 夏曜一向喜欢逛校园论坛,知道有这个投票后更是每天都在关注,原以为自己就算不是第一,应该也和第一名相差不远,哪想到差点儿被人倍杀。 更让他来气的是,屈居第二名的他因为五官是精致浓郁那一挂的,也算是扎眼,竟还被人开玩笑般安了个“校花”的名号。 虽然明知此事和云子猗本人没什么关系,夏曜还是自觉丢了面子,在心里记了对方一笔。 这仇一记就是一年,得知对方和自己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后,夏曜还想过要不要找云子猗算账,哪想到第一天就撞见这样的场景,这念头也随之打消了。 都不在一个level上,他和这种弱鸡计较什么。 云子猗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从未关注过校园论坛这种东西,根本不知道还有这茬,更别说去关注夏曜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缓过劲来之后,就和收拾好东西的尤远意一起去食堂买饭了。 两人结伴离开时,夏曜的目光不经意间就又落在了云子猗身上。 不是都说这家伙很难接近吗,倒是和尤远意关系挺好的,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就差黏在一起了。 —— 午休时间过后,一直到半下午时,他们的最后一位舍友才姗姗来迟。 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东西放下就行,走吧走吧。”陆衔炬指挥着几个小弟把三个大行李箱放在宿舍门口,挥一挥手,便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一进宿舍,见其他三位舍友早早便收拾好了东西,都在各做各的事,一挑眉,打了个招呼:“都来这么早啊。” 夏曜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嗯。”尤远意则是笑着应了一声。 云子猗也转过身,朝他微微颔首。 陆衔炬没在意夏曜的冷淡,只在看见云子猗时,眉头狠狠一跳,睁大了眼。 他竟然还有个这么好看的新舍友。 陆衔炬实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好学生,能考上a大一半是因为脑子实在聪明,另一半是因为体育特长,平日里逃课、打架这种事都没少干,身边小弟一大堆,算是a大最赫赫有名的校园一霸。 偏偏陆家也可以说是a市一霸,陆衔炬本人更是人高马大的,身手也极好,平时根本没人敢招惹他,就连老师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只要不在自己的课上闹,期末也不挂科,怎么样都行。 至于上课时答到的是不是本人,这种事本来也没几个老师会在意。 陆衔炬平时在学校待得不多,基本上只有晚上睡觉时会回宿舍,更不关注学校里的各种活动,别说校园论坛了,就连所谓“a大f4”都只是略有耳闻,也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不是重新分宿舍时扫了一眼舍友名单,他连云子猗这号人都没听说过。 陆衔炬自认不算是颜控,毕竟他自己长得就挺好看的,若真是颜控,不得每天抱着镜子不撒手啊。 可刚才看到这位新室友的那一刻,他又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真是颜控了。 实在是这位新舍友的模样生得太合他的心意了,清隽的眉眼,浅淡的唇,就连微长的墨色发丝和雪白的脖颈都好像恰到好处的长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啊? “我是陆衔炬,你叫什么名字?”陆衔炬上前两步,走到云子猗面前,问道。 他只知道自己三位舍友的名字,具体谁是谁是对不上号的。 陆衔炬离得有些太近了,让云子猗有些不自在,神色也淡淡:“云子猗。” 这下对上号了。 “哦。”陆衔炬想着,点了点头,也没留意到对方的躲避之意,反倒俯下身,凑得更近了些,“新舍友,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太近了。 近到云子猗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呼吸。 因为没有直接的触碰,身体敏感倒还好,只是这样的距离,让云子猗的皮肤饥渴症又有些发作的迹象。 陆衔炬身上炽热的温度实在太容易让他有想与对方相拥的冲动。 云子猗的皮肤饥渴症不算严重,暑假的两个月里也没怎么发作过,偶尔有想与人亲近的冲动,尤远意基本上也能满足他的需求。 可这一次发作却是空前的严重,云子猗垂在身侧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手心甚至有些发汗。 无奈之下,云子猗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启用了自己的金手指,让系统暂停了时间。 感受到周围静止之后,云子猗试探着伸出双臂,飞快抱住面前的人。 相拥的一瞬间,令人贪恋的温度便充斥了四肢百骸,迅速缓解了前一刻的躁动难安。 症状得到缓解,云子猗便很快松开怀抱,恢复原本的姿势。 只是脸颊不由得冒起热意,微微泛红,这几十秒的时间里是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了。 因而等时间暂停结束后,陆衔炬再去观察面前的人时,竟惊喜地发现对方脸红了。 这是害羞了? 那是不是说明他这张脸其实也挺有吸引力的。 “还是不必了。”可云子猗一开口,冷淡的语气却又打碎了陆衔炬的期待。 倒不是他不想和新舍友拉近关系,只是他怕再和陆衔炬相处下去,他的皮肤饥渴症万一再次发作可就麻烦了。 且不说他的金手指每天只能使用一次,就算能无限制使用,云子猗也实在不愿意多用。 “子猗晚饭要和我一起吃呢。”尤远意笑眯眯地走过来帮云子猗解围。 云子猗朝他弯眸露出一点感激的笑意,点点头:“嗯。” 笑起来好像更好看了。 可惜不是对着他笑的。 陆衔炬一瞬间又被迷了眼,心中却不住惋惜起来。 他肯定不觉得云子猗会讨厌自己,毕竟对方刚才的脸红他看得清清楚楚,并认定那是害羞无疑。 都害羞了,云子猗怎么可能会讨厌他呢? 肯定是他太唐突,惹得对方不好意思了吧。 第6章 【校园】冰山校草6 “那就一起呗。”陆衔炬无所谓地接道。 到底是新舍友,再拒绝下去面子上也不好看,云子猗和尤远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 答应完陆衔炬之后,云子猗又转过头,对一旁好像在打游戏,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们几个动静的夏曜温声开口:“待会儿一起去吃晚饭吗,夏曜?” “啊?”夏曜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还愣了一下,下意识看过去,可触及对方温润平和的目光后,又飞快移开了眼,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点点头,“也,也行吧。” 新舍友一起去吃个饭也合理,总要拉近一下关系嘛,住在同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也该相处一下。 “好。”云子猗点了点头,也不在意他这般别扭的态度,反倒觉得好笑。 以为自己那点小表情藏得挺好,其实心里在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倒也没有打着和对方拉近关系的心思,只是想着一个宿舍就四个人,他们三个一起出去吃饭,怕夏曜一个人心里不舒服,才想着叫上他一起。 尤远意对此并不意外,他早就发现云子猗其实是会习惯性去照顾身边人情绪的类型,也猜得出他为何会叫上夏曜一起。 可陆衔炬就不一样了,刚才短暂的交谈还让他以为对方是害羞内敛,不好接触的类型,哪想到对方前一刻刚拒绝了他一回,转眼就邀请了其他人,心中就不好受了起来。 看向夏曜的目光也带了几分不善。 夏曜无妄之灾。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 云子猗为了不和其他人有过多接触,自然是和尤远意坐在同一侧,暗戳戳看夏曜不顺眼的陆衔炬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夏曜则坐在他们两人对面。 “诶,你……你们俩是哪个专业的?”陆衔炬想了想,开口时还是把尤远意也带了进去。 他的漂亮舍友害羞嘛,只问云子猗一个人,万一对方觉得不好意思又不愿意回答他怎么办。 也是完全吸取了第一次吃饭邀请失败的经验。 “经管的,同班同学。”尤远意看着陆衔炬那副明晃晃想要和云子猗套近乎的模样,莫名就有些不顺眼,不但抢先回答,还特意强调道。 尤远意抢先开了口,云子猗便轻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模样气质本就是清冷淡然的类型,如若刻意收敛了唇畔一贯的温和笑意,便愈发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好冷淡。 陆衔炬垂下眼,闷闷不乐地想着。 云子猗看得出对方似乎是格外想接近自己,只是不明缘由,也不是很有和对方亲近的打算,因而哪怕看得出来,也没想着做出回应。 和陆衔炬离得近时,他的皮肤饥渴症太容易发作了,还是不要太过亲近为好。 陆衔炬哪知道云子猗心里的顾虑,总还想再挣扎一下:“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明天应该都没什么事吧,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还是算了吧。”尤远意又一次替云子猗回答道,“子猗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天怕是得留在宿舍休息。” “不舒服?”陆衔炬本来还有些不满尤远意这家伙总替云子猗回答他的问题,一听这话却也顾不得了,忙追问道,“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嗯,是有一点。”云子猗顺着尤远意的话说了下去,“抱歉,我的身体状况可能……不大好。” “这样啊……”陆衔炬说着,止不住地往云子猗身上看去,目光难掩担忧,语气也透着失落,“那好吧,改天有机会再说,你好好休息。” 云子猗感受得到对方真切的关心,到底是有些维持不住冷淡的神色,眉目柔和了两分,回以一点笑意:“好。” 是笑了诶,这次还是对他笑的! 陆衔炬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就没从云子猗身上移开过,自然立马发现对方神情的变化,也随着笑起来。 果然嘛,就算再不好接近,只要他努力些,对方肯定迟早能和他熟起来的。 陆衔炬这样想着,便继续锲而不舍地和云子猗搭话。 云子猗实在不是不理人的性子,相反,他一向好脾气,哪怕对方追着他问东问西都不会觉得不耐烦,反倒依旧平静温和,耐心的回答着他每一个没话找话的问题。 夏曜则全程默默低着头吃饭,没人主动和他搭话,他也不主动加入其余三人的话题。 但他其实也不是孤僻的类型,只是打小一向是被家里人宠着的,家世又好,从来都是旁人哄着他,主动和他亲近,哪怕从小到大身边都围绕着不少人,也并不擅长和旁人打交道。 可此刻的三个舍友家世都不比他差,自然也不会围着他转。 加上三人的话题中心一直是云子猗,夏曜又对云子猗有那么点儿说不出来的心结,更是加入不进去了。 只是此刻四人中好像只有他一个被排挤在外的样子,夏曜这种从小被人众星捧月的小公子多少是有些受不了的,哪怕不吭声,全身上下也透着落寞。 云子猗看在眼里,也没法视而不见,思索片刻,温声开口道:“你们两个呢,都是什么专业的?” 他和尤远意是同一个专业,这话自然问的是陆衔炬和夏曜。 “我是体育学院的啊。”陆衔炬自然是第一时间回答道。 夏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另一个人是自己后,才缓缓开口:“哦,我是美设的。” 云子猗早就看过系统的资料,自然对他们有些了解,也知道他们两人的专业,问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将夏曜引入话题之中罢了。 不过此刻在场的人中,只有尤远意看得懂他的用心。 心中莫名的吃味,可嘴上还是帮着云子猗问了一句:“美设?学设计的吗?” “不是。”说起自己的专业,夏曜的状态果然松弛了几分,“我学国画的。” “听起来好厉害。”云子猗浅笑着说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未来大画家的作品呢?” 夏曜一瞬间竟被他的笑意晃了眼,又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飞快点了点头:“肯定有机会的。” 毕竟是舍友嘛,给他看看自己的画也没什么的。 反正外行人一般也看不懂他们这些东西的门道。 第7章 【校园】冰山校草7 云子猗今日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吃过晚饭回去没多久,洗漱后便很快睡下了。 “还没有好点吗?”尤远意不放心他,“要不还是吃了药再睡吧,药都有没有带来,没有的话我这里也有。” “带了的。”云子猗朝他笑笑,从行李中找出随身的小药箱,“其实已经比早上好多了,就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天凉得格外早,可能身体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吧。” “那倒是,这才九月份,往年a市这个时候还热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冷得这么早,怕是后面还会回温。”尤远意听他这么一说,也蹙起眉来,“你可得注意点,别感冒了。” “还说我呢。”云子猗见尤远意满脸担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含笑道,“你不也贪凉吗,还总在我面前吃冰的馋我。” “我可不会吃一口冰激凌就胃疼好几天。”尤远意反握住云子猗的手,说着话,眉头蹙愈得深,“手这么凉。” “没事,老毛病了。”云子猗却是习惯了,他在任务世界里总是常年手脚冰凉的,这个世界的身体状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之前暑假时都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是如今有了点入秋的苗头,才有些发冷。 这点儿凉意对他而言,远不及尤远意握着他的手时传来的痒意让他难以接受。 哪怕尤远意握的是手指部分,甚至没有触及更加敏感的手心,这具身体都会微微发痒。 陆衔炬寻见机会,也走过去,握住他另一只手:“就是,怎么这么凉。” 他刚才是听说了云子猗的身体不太好,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差。 陆衔炬常年训练健身,自然一年到头全身上下都是温热的,因而只是刚碰到云子猗微凉的手,便觉得冰得过分。 云子猗却只觉得痒。 陆衔炬不知道他身体的异常,握他的手时自然也不会顾忌。 何况对方的手比他大上一圈,几乎能将他的手整个包裹在手心里,相握的瞬间还下意识捏了捏,云子猗这敏感过头的身体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直接酥麻了半边身子,甚至下意识惊呼出声:“唔……” “怎么了,不舒服?”陆衔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云子猗身体不适,忙问道。 “你先松开他。”尤远意自然知晓云子猗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立马对陆衔炬说道,甚至带了一分疾言厉色。 陆衔炬突然被凶了一句,有些莫名,可见云子猗似乎也想把手抽回去的模样,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这又是怎么了,都是男生,他碰一下都不行了吗? 不过…… 陆衔炬看着云子猗修长白皙的手上被自己捏出的红痕,指尖微动。 他也没用力啊,怎么能留下这么深的印子? 不过也是,他刚才握云子猗的手时就感受到了,对方的肌肤细嫩柔软得过分,甚至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这样一想,云子猗刚才那一声惊呼好像也不对劲起来。 声音轻飘飘的,尾音还打着颤,哪里像是疼的样子。 分明像是…… 这个年纪的男生,陆衔炬又是火气旺盛的类型,说是“阅片无数”也不为过,这会儿回过劲儿来了,很难不联想些什么。 这样一想,脸就不禁红了起来。 应该……不是吧? 他这舍友看起来就清清冷冷的模样,应该只是他想多了。 毕竟陆衔炬自己也心知肚明,他本来对云子猗就有点儿见色起意的心思在,心猿意马一下也正常。 手被松开之后,云子猗很快就缓过劲来了,只是身子还有些泛软,语调已然恢复了平和:“抱歉,吓到你了,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 “哦哦,那该是我道歉才对,刚才有些唐突了。”陆衔炬忙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 尤远意却还有些不放心,待陆衔炬走后,便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真没事了吗?” 本来是没事了的。 云子猗很想这样回答对方。 那一阵酥麻刚过去,尤远意又凑得这样近,温柔的气息洒在他耳畔,竟让他的皮肤饥渴症又有些发作的势头了。 这日的金手指已经用过了,幸好这次皮肤饥渴症发作得不太厉害,云子猗还忍耐得住,飞快点了点头,起身走入洗浴间,洗了两把脸。 尤远意见状微微抬眉,半是疑惑半是了然。 相处这么久下来,他自然也察觉到云子猗身上除了身体过分敏感之外,还有其他秘密。 毕竟他这段时间对云子猗的敏感程度已经算是了如指掌了,照理说这个程度的接触不至于让对方有反应才对。 何况刚才云子猗的反应也不像是身体敏感导致的痒或是疼,倒像是在压抑什么一样。 不过既然云子猗不愿意说,尤远意便也不多问。 毕竟他们也才认识两个多月呢,说不定等以后再熟悉些,云子猗自己就愿意告诉他了。 他心态好,陆衔炬就不见得了。 若说刚才更多还是在回味双手交握那一刻的触感,这会儿就已经演化到辗转反侧了。 他和那个叫尤远意的好像很亲近的样子,那家伙碰他就没什么反应,自己一碰反应那么强烈。 可是刚才吃饭时也问了啊,他们俩正经认识也才认识两个多月而已,关系就已经这么好了吗? 那要是他天天去找云子猗搭话,是不是过两个月他们也能那么亲近。 他就也能……随便碰云子猗了? 思及此,陆衔炬倏地红了脸,哪怕躺在床上,还安了床帘,明知道不可能有人看得见,目光却依旧心虚地飘来飘去。 哪有人刚认识一天就想这些东西的。 不过…… 陆衔炬一瞬间又回忆起那只手细嫩的触感,脸色更红了一分。 他身上应该也很好摸吧。 第8章 【校园】冰山校草8 云子猗的人气比他自己想象中高了太多。 而这一点,在正式上课第一天时,他便感受到了。 偌大的公共课教室,唯他身边坐满了人,就算云子猗选的位置是旁人避之不及的前排,也阻碍不了想往他身边凑的人。 幸好云子猗的心态一贯平和,哪怕无数目光落在身上,也能低下头,自顾自地翻阅着教材。 他没当过学生,更别说现代世界中的大学生,哪怕拥有这具身体前二十年的记忆,也怕自己跟不上课程,总想争分夺秒地多学一些,哪怕前两日在宿舍,大多时候也都在看书。 尤远意见他认真,便不去打扰,也低下头看书了。 另外两人和他们不是一个专业,上课时也不在一起。 其实这节公共课的内容对大多数学生而言都是期末不挂科就行,哪想到两个学霸早早便坐在教室里学习了。 周围不是在补觉,就是在刷手机的早八大学生们纷纷自惭形秽一秒钟,而后继续摆烂。 另一间教室里,正耷拉着眼皮刷校园论坛的夏曜无意间刷到了一个带着云子猗名字的帖子,想也没想便点了进去。 【云子猗】认真的人最帅(附图) 呜呜呜我何德何能和云哥上同一节公共课,还坐得这么近,云哥刚到教室就开始学习了,低头看书的样子好帅prprpr(图片)(图片)(图片) 1l 啊啊啊啊啊谁懂这个侧脸的含金量!楼主会拍多拍! 2l 子猗美照摩多摩多? ?)?*?? 3l …… 还行。 101l 我焯楼上那谁,这不夏哥吗? 102l !!!虽然早就听说过夏哥也逛论坛,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103l 在本命图楼里看到墙头……怎么有种奇怪的心虚感? 104l 哪呢哪呢,夏哥在哪儿呢?怎么看不到了? 105l 曜曜删楼了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发评论忘切小号了? 106l …… 夏曜手快发完那句“还行”之后,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就把那层楼删掉了。 却没想到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竟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他发的评论。 本来就是还行啊,他也没说错,有什么好心虚的。 夏曜这样想着,刷论坛的时候却又快了几分,结果还没划拉几下,手指忽地一顿。 【尤远意x云子猗】美颜暴击,两大男神合体了(附图) “这什么玩意儿……”夏曜看着那个标题,咕哝了一句,表情很嫌弃,手却诚实地点了进去。 入目的便是一大堆照片。 云子猗和尤远意坐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什么问题,尤远意凑了过来,和云子猗挨得极近,脸颊都快要贴到一起。 再仔细一看,云子猗的脸似乎还有些泛红了。 不知所谓,谁爱看他们两个待在一起啊? 夏曜想着,往下翻了翻评论,想找点共鸣,却只看到一大片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圆梦了圆梦了!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还离得这么近! 2l 虽然知道子猗和尤尤是一个专业的,但他们俩之前不是不认识吗,怎么突然这么熟了? 3l 楼上多久没逛论坛了,不知道a大f4被分到同一个宿舍了吗? 4l 那也才两天啊,这竞争也太突飞猛进了吧? 5l 我嗑了两年的一对终于成真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cp离结婚只差认识了!!!!! 6l …… 非但没找到共鸣,怎么心里反倒更不舒坦了呢? 还结婚?他们两个结个锤子。 夏曜眉心紧蹙,烦躁地关了论坛,改打游戏了。 而难得没逃课,在教室里半死不活打哈欠的陆衔炬忽地瞥见斜前方同学手机上的照片,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一瞬间打起了精神,探过头去:“诶,这什么啊,你在哪儿看到的?” 那个同学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手机扔了,看到问他的人是陆衔炬后,非但没缓过劲儿来,反倒又吓了一跳。 他怎么突然招惹到这位了? “这,这是a大论坛啊。”那个同学战战兢兢地答道,“陆哥……不知道吗?” “发我一下。”陆衔炬直接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递给对方,“网址,还有刚才那张照片,谢了。” 对方忙点点头,扫码加上陆衔炬的好友,把a大论坛和云子猗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而后惊魂未定地发消息和朋友吐槽起来。 陆衔炬先是看了看云子猗那张低头认真看书的照片,又看看自己扔在桌面上,没翻动半页的教材,缓缓眨了眨眼。 算了,他比书好看。 陆衔炬好好学习的念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又欣赏了一会儿那张照片,便打开了校园论坛,找到搜索功能,直接搜索了云子猗的名字。 然后就发现了新世界。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陆衔炬看着琳琅满目的云子猗的照片,相册顷刻间便充实了不少。 又翻了一会儿,突然发觉不对劲起来。 他不是搜的云子猗吗,怎么还有其他人冒出来。 显然,陆衔炬也刷到了那个【尤远意x云子猗】的帖子。 并且也没忍住点了进去。 不过他的关注点与夏曜不同,毕竟他这两天已经看了不少云子猗和尤远意关系亲近的模样,此刻再见,就算心中吃味,也差不多习惯了。 更吸引他目光的反倒是其中一层发癫的楼。 “脸红的云云老婆也好美,我舔舔舔(?▽?)” 看id和头像,好像还是个女生。 怎么,现在流行女生喊男的老婆吗? 陆衔炬想着,又看了眼那张照片,并且自动屏蔽了照片中尤远意的部分,只看着脸颊微微泛红的云子猗。 皮肤细腻白皙,寻不到半点瑕疵,眉眼也无比精致干净,只颊边晕开些许艳色,确实好看得不可思议。 可是…… 他好像也想叫老婆诶。 第9章 【校园】冰山校草9 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陆衔炬继续翻论坛时,心理活动就从“这张好看,存一下”变成了“老婆好好看,想亲”。 他对此接受得毫无心理负担,毕竟陆衔炬自己心知肚明,他从一开始就是见色起意,现在被美色迷了双眼,色令智昏一下也实属正常。 至于什么尤远意……存照片的时候裁掉就好了。 陆衔炬几乎一上午的时间都沉浸在校园论坛里,照片存了上千张,还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和云子猗,是有人写同人文的。 痞气校霸和清冷校草,确实是看起来就很般配。 陆衔炬对此表示高度赞同,不仅收藏了几篇文笔不错的,还点了赞。 不过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这些写文的人终究不够了解他们两个,有的地方写的太出戏了些。 云子猗的性子明明挺好的,待人接物也温和有礼,只是不好亲近而已,怎么可能动不动对他冷脸。 他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老婆不给他好脸色,就跟老婆生气的。 陆衔炬想着,突然有些手痒。 如果他来写他和云子猗之间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呢? 再怎么说他也是当事人之一,至少会比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写得好吧。 陆衔炬的手不知不觉就打开了备忘录,敲下几行字来。 此后一整天里,陆衔炬几乎满脑子都是这个故事,从上午一直写到晚上,终于在开始犯困前写完了自己的第一篇同人文。 陆衔炬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只是有些纠结要不要发到论坛里去。 好不容易写完一篇作品,自然是想看到反响的,也能让其他人看看他们两个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少写那些有的没的。 却又有些担心,万一被人知道这是他写的,云子猗会怎么看他? 会把他当成变态吧…… 毕竟故事里的“陆衔炬”叫“云子猗”老婆诶。 不过转念一想,他以前都没用过校园论坛,肯定没人知道他的马甲的。 看云子猗的样子,好像也不会逛校园论坛的吧? 这样想着,陆衔炬点开论坛,飞快把那篇文发了出去。 一整天都在为这篇文殚精竭虑,此刻好不容易发出去了,困劲儿也就上来了,陆衔炬匆匆去洗漱了一番,回到床上便很快睡了过去。 他第二日上午没有课,一觉睡到半晌才醒,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论坛看昨天那篇文的反响。 果不其然,文章下一夜之间盖了几百层楼,绝大多数都是夸赞的言语和催更。 还有不少陆衔炬看不懂的词句。 陆衔炬美滋滋地把每一个夸自己的楼层都点了赞,还回复了几条用心的评论。 果然嘛,本人亲自出马,谁能有他写得好。 陆衔炬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看到那条糟心的评论。 “大大嗑曜云吗,想看大大写夏曜和子猗的故事!” 夏曜? 他和云子猗一天到晚说不上两句话,这也能凑到一块儿去? 陆衔炬全然忘了,前天之前,他和云子猗之间也是毫无交集的状态,却已经有不少人在写他们两个的同人了。 陆衔炬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单独回复了那个人一句。 “不嗑,他俩不熟。” 发完这句之后,便没再看论坛,起床拾掇了一下,又给云子猗发了个消息,约他一起吃午饭。 云子猗没他这么清闲,虽然课表上的课不算太多,却还有其他事要忙,但他们周末时有整天的实验,因而这些事都只能趁课余时间去处理。 等忙完看到陆衔炬的消息时,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抱歉,刚才在忙,才看到。” 云子猗回完这句,问过尤远意的意见后,才继续回道:“远意也在,我们三个一起吃可以吗?” 又是尤远意。 陆衔炬不情不愿地撇撇嘴,回了句“可以”,脑子里却已经在编排新的剧本了。 下次写文,高低给这家伙安排个被打脸的炮灰角色。 夏曜这会儿也没课,但他跟宿舍里的几个人都不怎么说得上话,也不是很有加入进去的兴致,空闲时间也很少回去躺着,大多待在画室里。 他的性子和安静沉稳并不沾边,也就画画的时候能让他安生会儿。 不过这两日却总有些画不进去。 “夏哥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开口问话的是夏曜的好友关空,两人在同一个专业,也常结伴来画室画画。 “有吗?”夏曜拧眉道。 关空点点头:“骗你干嘛。” “啧。”夏曜一撇嘴,看了眼时间,发现此刻已近正午了,便飞快转移话题,“都这个点了,收拾收拾吃饭去吧。” “也行。”关空闻言停了笔,两人一起收拾完东西,就去了食堂。 结果刚进食堂,就看见了不远处有说有笑地三人。 云子猗和尤远意依旧十分亲近的模样,只是相邻坐着,看起来都比旁人更亲昵熟稔。 陆衔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他们混熟了一般,坐在云子猗另一侧,身子凑得极近,都快要贴在云子猗身上了 。 他还真爱对着那家伙献殷勤。 夏曜在心底想着,刚想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就听见身旁的关空开了口:“那不是你新舍友吗,哦,怪不得你这几天心不在焉呢,他们三个一起吃饭不带你,被排挤了?” “没有。”夏曜想也不想便回道。 他这话不完全是嘴硬,毕竟…… 他们宿舍里还有云子猗。 就算夏曜再不愿意承认,也难以忽视的是,他在宿舍里的存在感,大多数都是云子猗给的。 对方确实与他想象中的冷淡漠然不同,虽然模样清冷,实际上却是温和细心的类型。 聊天时见他插不上话,会不着痕迹地将他引入话题,他们出去做什么事时,也只有云子猗会问他要不要一起,便是带东西回来,都没少过他那一份。 夏曜原本对他的那点心结,也早就在这样春风化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中一点点消解了。 何况那些过节,其实本就与云子猗无关,最多算他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他依旧不擅长主动跟人打交道,就算觉得这个人还不错,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对方,因而只是顺其自然,很少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第10章 【校园】冰山校草10 可这次不同。 夏曜看着不远处并肩坐着的三人,眼眶蓦地有些酸涩。 不带他就不带他嘛,有什么的,他什么时候那么矫情了? 吃个饭而已。 他自己又不是吃不了。 可心头那点儿酸涩就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却没想到云子猗一抬头,正撞上了夏曜的目光。 夏曜下意识躲避对方的目光,可转念一想,云子猗都看见他了,现在再躲岂不是更没面子? 这样想着,便又看了回去。 云子猗还没移开目光,见夏曜又看过来,便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算不得热络,却也说不上冷淡。 让夏曜一颗心不上不下的,难受得不得了。 “你室友跟你打招呼呢。”关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要不要过去跟他们一块儿吃?” “你想去?”夏曜反问道。 关空知道他这别扭的性子,看出来夏曜其实心里挺想过去的,不过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便给他递了个台阶:“可以啊,我还挺想跟你的新室友认识一下。” “那就去吧。”夏曜抿抿唇,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几分。 两人买了饭回来,在云子猗他们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夏曜不好意思开口,心里没鬼的关空却已经搭上话了:“你们搬新宿舍几天了,没闹什么矛盾吧,这小子有时候不太会说人话,你们多担待啊。” “你胡说什么呢?”夏曜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小声道。 关空悄悄翻了个白眼。 当他看不出来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还在这儿跟他装模作样。 “怎么会。”云子猗却是忍俊不禁。 他对夏曜没什么偏见,也不觉得他不合群,夏曜在他眼里,更多还是像个有些别扭的孩子。 对于活了数千年的仙君而言,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性子还有些许稚嫩的大学生跟孩子也差不多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夏曜小声嘟囔道。 “主要是不在一个专业。”尤远意倒是看出了关空在担心什么,主动解释道,“我和子猗平时也比较忙,今天上午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遇上陆衔炬,刚好一起吃个饭。” 言外之意,不是故意不带夏曜一起的。 夏曜闻言,下意识看向云子猗。 云子猗含笑点头,也是认可了尤远意的话。 夏曜也不知为何,知道了原因,心头那口气突然就顺畅了。 陆衔炬还记得早上那条让他写夏曜和云子猗同人的评论,这会儿看见夏曜就烦,他一来,便不想吭声了。 “怎么了,和夏曜闹矛盾了?” 云子猗看出他心情的转变,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开口问,便单独给陆衔炬发了条消息。 “专心吃饭。”尤远意见状微微蹙眉,提醒道,“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 “有点事。”云子猗朝他笑笑,却没把手机收起来。 陆衔炬得了他一句关心,心情一瞬间便好了许多,勾了勾唇角,回道:“没有,刚才突然想到点事情,现在没事了。” 云子猗看见这条回复,放下心来,便将手机熄了屏,专心吃饭。 尤远意见状,也收回目光。 胃不好啊…… 夏曜听着,没忍住又抬头瞥了云子猗一眼。 怪不得呢,这么瘦。 身体不好的话,弱一点也没什么吧。 就勉为其难不嫌弃他了。 夏曜自顾自地想着。 原本的偏见和不满,随着心结解开也一点点消弭,夏曜奇异地发现,自己看云子猗竟然越来越顺眼了。 吃完午饭,准备离开食堂时,云子猗忽地开口叫住夏曜:“你下午还去画室吗?” “不去,怎么了?”夏曜每次被他主动搭话,心头都禁不住地微颤,唇角下意识就想往上翘,又被压了下去。 “那你一会儿回去记得换件衣服,沾上颜料了。”云子猗指一指他的衣摆,提醒道。 “哦,好。”夏曜闻言,扯过衣摆那处看了一眼。点点头,竟还有几分失落。 他画画时一向不如何小心,身上沾到颜料是常事,也不在意这些。 他还以为云子猗有别的事找他呢。 想了想,又飞快添上一句:“谢了。” “不客气。”云子猗刚说完,忽地看见他脖子后面也被染上了一片色彩,大约是手上沾着颜料,挠脖颈时不小心擦了上去,下意识伸出手,“等一下,这里……” 指尖不慎触及对方脖颈处的肌肤,诡异的痒一瞬间同时席卷了两人。 夏曜是因为本就敏感的脖颈处被云子猗碰到了,云子猗则是因为这刹那的触碰又诱发了他的皮肤饥渴症。 虽然极力克制着自己将手收了回来,心中的渴望却愈演愈烈。 想……离近一些。 最好是两人之间毫无距离的紧紧相拥。 “脖子上粘着东西呢,自己擦一下。”陆衔炬最看不得他们俩有交集,接了一句,又飞快揽上云子猗的肩,转移话题,“我周末有比赛,要来看吗?” 温柔的怀抱立马缓解了云子猗心头的渴望,但这具敏感的身体被人搂在怀中,便让那点儿原本还能勉强忽略不计的痒顷刻燎原。 云子猗红透了脸,忙低下头遮掩,可心头与人亲近的渴望又让他实在无法抗拒或是躲避这个怀抱,一时陷入两难。 “咳……”云子猗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轻颤,狠狠咬了下唇,才勉强恢复正常,“什么比赛?” “篮球。”陆衔炬比云子猗高上不少,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对方乌黑的发顶和些许泛红的肌肤,但他一向以为云子猗很容易害羞,便没有发觉对方的异常,“有没有兴趣,诶,你会打篮球吗?” “不会。”云子猗飞快答道。 他在任务世界里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差,和这些活动更是无缘。 尤远意在旁边看着,眉头又蹙了起来。 云子猗的身体状况那么特殊,陆衔炬这样的动作,该是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可他此刻竟好像没有半点挣扎躲避之意,只是红了脸而已。 果然他身上还有古怪。 尤远意想了想,试探着握上云子猗的手。 果然没被对方挣开。 云子猗的皮肤饥渴症发作期间,对熟悉之人的亲近自然是来者不拒的,陆衔炬的怀抱到底隔着一层衣料,双手毫无阻拦地交握自然更能满足他心头的渴望。 不过尤远意会突然跟他牵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罢了,回去后将这件事也告诉他吧。 云子猗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无奈地想着。 希望这样的病症不要吓到他才好。 第11章 【校园】冰山校草11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陆衔炬提醒道,“周末你会来吗?” “具体是哪一天呢,几点?”云子猗轻声追问,“我……有空的话就过去。” 说着话时,陆衔炬揽着他肩膀的手臂忽地紧了一分,云子猗险些按捺不住惊呼出声,又被他飞快咽了回去。 “周六下午五点,正好那会儿也不热。”陆衔炬回答道,“来呗,跟你保证,绝对有意思的,你要是看着感兴趣,我还能教教你。” 云子猗看着太清瘦了些,肤色更是近乎苍白,照理说多运动运动,晒晒太阳总是好的。 陆衔炬想着,飞快眨了眨眼,不自觉有些脸红。 何况……如果能手把手教老婆打篮球,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老婆看起来好小一只,从身后抱住的话,应该能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吧? “好。”云子猗哪想得到陆衔炬心里在盘算什么,点头同意。 若是再早些,他只怕还有事,五点应该是已经忙完了的。 “那就一言为定了啊,我等着你,可不许食言。”陆衔炬说着,微微俯下身,和云子猗凑得更近了些。 敏感的身体已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可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云子猗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陆衔炬感受到他的颤抖,才发觉了不对劲:“怎么,又不舒服了?” “有,有点。”云子猗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死死按捺着才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要不要紧,我背你回去吧,还是去医务室?”陆衔炬松了手,半蹲在云子猗面前。 身体一瞬间松快,心头却又怅然若失。 不过刚才那么长时间的拥抱已经安抚了他的皮肤饥渴症,这点儿怅然若失对云子猗而言也没有多大影响,忙拉陆衔炬起来:“不用,我缓一下就好了。” “真没事?”陆衔炬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刚才云子猗浑身发抖的模样实在不寻常,此刻脸颊也泛着红,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了。 云子猗摇摇头,弯眸笑道:“真的没事了。” “好吧……”陆衔炬的语气还有些失落。 老婆身上香香软软的,又没什么重量,应该很适合背着吧? 不过对方都说不要了,他肯定也不能勉强。 身体没事了就好。 —— 回到宿舍之后没过多久,云子猗就对上了尤远意的目光。 触及对方神色间的担忧和探询之意,云子猗无奈地笑笑,点点头,和他一起又走出了宿舍。 “能告诉我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到无人之处后,尤远意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你这样我实在不放心。” “我是怕吓着你。”云子猗叹了口气。 尤远意一听这话,更担心了:“是很严重的病吗?” “倒也不是,就是可能比较古怪。”云子猗抬手摸了摸鼻尖,“其实……我有皮肤饥渴症。” 尤远意蓦地睁大了眼。 皮肤饥渴症? 怪不得,云子猗刚才被陆衔炬揽着肩时,明明身体反应都那么强烈了,却还是没有躲开对方,原来是这个缘故。 但尤远意是知道云子猗的身体有多敏感的。 这样敏感的身体,却偏偏有必须和人接触才能缓解的病症,实在是…… 尤远意搜肠刮肚,都没找到合适的词句来描述这么离谱的状况。 非要说来,便是造化弄人吧。 “那这种病要怎么样才能缓解?”尤远意问这话时,担忧之余,又生出些莫名的期待来。 现在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云子猗这样的状况吧。 那他是不是可以自告奋勇,主动帮云子猗缓解病症? 反正……他肯定是不介意的。 或者说,尤远意早已发觉,他总不由自主的想和云子猗更亲近些,只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体状况不好触碰罢了。 哪想到对方身上还有这样一个秘密,对他而言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般。 若是云子猗有需要的话,他岂不是就可以借着帮对方治病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和他亲近了? “一般来说抱一下就好了。”云子猗也不打算继续瞒他,答道,“不过偶尔发作得厉害,就得多抱一会儿。” 只是这样啊。 尤远意闻言,还有点奇异的失落。 他还以为要接触得再多些才行呢。 “所以你刚才是病发了吗?”尤远意继续问道,“才让他那样抱着。” 云子猗苦笑着点点头:“幸好衔炬突然抱了我一下,不然那样的状况还真有些麻烦呢。”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解决的呢,还是说这几个月里都没发作过?”尤远意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云子猗是独身一人,至少暑假那两个月里,尤远意可以确定对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一般来说都忍得过去的。”云子猗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可以暂停时间找人抱一下,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总忍着只怕也不好吧。”尤远意试探着说道,“要不以后你病发的时候就告诉我,我至少可以帮你缓解一下。” “多谢你。”云子猗也不逞强,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十分亲密了,平日又几乎都在一起,若是实在无法忍耐的时候,能有人抱一抱缓解一下自然是好的。 毕竟暂停时间对旁人动手动脚,借以缓解自己的病症,对于云子猗而言实在有太大心理负担。 “那,要不要先试一下?”尤远意半开玩笑地提议道,“让你验验货。” 认识这么久,他还没抱到过云子猗呢。 云子猗也轻笑出声,点点头,张开双臂。 这样紧密的相拥果然比单方面的接触更能抚平心中的渴望。 虽然许久未曾被人触碰的身体依旧有些难以接受,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云子猗阖上眼,缓缓舒了口气。 就像是整颗心都被填满了一般。 令人无比贪恋。 第12章 【校园】冰山校草12 大约是太贪恋这一刻,云子猗一时竟有些不愿松开怀抱。 等尤远意开口吧。 云仙君头一次有了点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可尤远意更不愿意放开他。 与云子猗相拥的瞬间,尤远意只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心口跃出。 他都怕这一处的声响太大,会惊动怀中的人。 两人就这样相拥许久,直到听着有脚步声接近,才慌忙松开了怀抱。 也不知怎么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脸都红透了。 一个是因为敏感,另一个则更多是因为不好意思。 “你……怎么样,还好吗?”尤远意低着头,抬手挠了挠脖颈,小声问道。 “没事。”云子猗也摸了摸鼻尖,轻声道。 两人又站在原地,相顾无言许久,云子猗才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好。”尤远意点点头,试探着想去牵他的手,可手才刚刚伸出去,立马又缩了回来。 刚才还能说是在帮云子猗缓解病症,现在再做什么,可就没法解释了。 两人回到宿舍时,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各自回床上开始午休。 陆衔炬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 他们俩突然一起出去的时候,陆衔炬就留意到了,而且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心中未免有些疑惑。 云子猗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要午休的,这是去干什么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俩回来,还都是满脸红晕的模样,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难免让陆衔炬更加疑惑。 有点好奇。 陆衔炬想着,又不太方便问别人的私事,无奈地收回目光,随手翻了两眼校园论坛,依旧搜索关键词“云子猗”。 首先看到的是他和云子猗在食堂时的照片。 【陆衔炬x云子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们俩关系这么好!(附图) 是他在食堂揽着云子猗的肩膀时的照片,他几乎整个人贴在对方身上,而云子猗虽然低着头,却没有什么抗拒的意思,反倒脸色微红。 不管怎么看都是关系极好的模样。 下面的楼层里也是一片震惊,还有不少人嗑起了cp。 跟他在一起会脸红,跟尤远意那家伙出去也脸红,老婆好容易脸红哦。 尤其云子猗肤色极白,哪怕只有一点点色彩,在他身上都极为显眼。 又刷了一会儿,忽地冒出一个新帖子来。 【尤远意x云子猗】?????他俩之间没点猫腻我是不信的(附图) 图片看起来像是在宿舍楼的角落,两人紧紧相拥着,脸颊皆是一片通红。 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在无人处偷偷亲密的小情侣。 下面的楼层刷得极快,简直疯了一般。 我超!!!这是在谈了吧?这绝对是在谈了吧! 2l 我cp是真的?我cp真的是真的? 3l 云云脸好红,从来没看到云云的脸这么红过诶,清冷大美人害羞的时候真的绝了。 4l …… 陆衔炬这下知道原因了。 怪不得他们两个突然出去那么久,还都红着脸回来,原来是…… 陆衔炬不想将此事描述为“约会”,一时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描述,心头半是烦躁半是难受,攥着手机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手机捏碎。 他太想知道一个答案了。 哪怕明知过问别人的私事不礼貌,也很难忍住问出口的冲动。 思来想去许久,好不容易编撰了一套完美的理由,将那个帖子截了屏,发给云子猗。 “刚才有朋友发给我这个,这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了,有没有必要解释一下?” 云子猗看到那张照片,眉梢也是一跳。 虽然那时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想到竟被人拍下来了。 看那个帖子下面的评论,说得也是天花乱坠的,有些东西他看都看不懂,不过再这样传下去,就算他自己不介意,对尤远意的影响只怕也不好。 还是该回复一下的。 不过云子猗没逛过校园论坛,也不知道网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回复道:“是误会,你方便替我找你那个朋友问一下网址吗?我去澄清一下。” “好。”无中生友的陆衔炬回了一句,还装模作样地等了两分钟,才把校园论坛的网址发给云子猗。 “好的,今天多谢你。”云子猗很快回复道。 老婆太客气了。 陆衔炬得知那张照片不过是误会之后,心情立马舒畅了,唇角也不自觉勾起来:“跟我客气什么。” 回复完之后,陆衔炬便去那个帖子下面守着了。 虽然云子猗说是误会,但他也想知道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到底是在干什么。 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id为“云子猗123”的回复。 ——云子猗注册账号时,发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占用了,便在系统推荐之下往名字后面加了数字。 当时是我身体不舒服,远意安慰我一下而已,并没有其他原因,还望大家不要多想。 711l !上面那个不会是云哥本人吧? 712l 看语气确实像是,这帖子太火了,竟然连本人都知道了吗? 713l 半个小时七百多楼,是有点吓人哦。 714l 帖子一瞬间又盖了几十层楼,但云子猗的回复并没有被淹没,反倒不停有人截屏转发。 只是云子猗一向很少与旁人接触,在学校里的熟人也不多,基本上没人敢拿着截图来找本人求证。 唯独陆衔炬确信那条回复来自云子猗本人,不禁琢磨起来。 他知道云子猗身体不好,可到底是什么病要抱在一起才行? 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因对方的回复打消,反倒更深了。 如果抱抱就能好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 啧,老婆身体不舒服呢,他怎么还在这里胡思乱想。 陆衔炬强行打断自己的瞎想,又点开和云子猗的聊天框,踌躇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怎么身体又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这一次,陆衔炬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对方的回复。 第13章 【校园】冰山校草13 云子猗看到陆衔炬的消息,一时有些纠结。 果然舍友这样的关系,想全然瞒过去还是有些太难了。 尤其陆衔炬还时常和他有肢体接触。 中午在食堂时,他浑身发抖的模样也实在怪异,幸好对方没有多问,不然他只怕搪塞不过去。 从这个角度考量的话,最好还是把实情告诉陆衔炬,毕竟这具身体触碰到敏感处时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万一哪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什么不该有的反应,只怕会更难办。 告诉陆衔炬的话,至少能让他注意些。 只是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陆衔炬又一向呼朋唤友,身边总有许多人,性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能藏得住事的,云子猗实在无法确信对方能帮自己保守秘密。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告诉对方真相。 “就是突然有些头晕而已,不要紧的。”云子猗回复道。 陆衔炬也不是傻子,看他这样的回复就猜到八成是在搪塞自己,不过他们确实才相识几天而已,有些秘密不想告知也合理,便没有追问:“那我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对方回复了一个“嗯嗯”的表情包,也没再说什么。 —— 偶尔会在论坛里冒个泡的尤远意回复了那条解释,证明了那层楼的层主是云子猗本人后,校园论坛里的讨论便很快平息下来。 不过他们两人关系极好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论坛里更是一夜之间多出许多尤远意和云子猗的同人图文。 经常刷论坛的陆衔炬和夏曜都被狠狠膈应了几天,然后不约而同地屏蔽了“尤远意”的词条。 很快到了云子猗答应去看陆衔炬比赛的日子。 周六下午,云子猗忙完手上的事,看着时间也快到了,便立马赶去体育场。 陆衔炬心不在焉地跟队友们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往体育场门口的方向瞟去。 再过一会儿比赛就开始了,他怎么还没来? 怕是又在忙吧,云子猗平时好像总有很多事要忙的样子。 陆衔炬沮丧地想着,却依旧不肯离开目光。 直到云子猗出现。 终于看到那一抹心心念念的身影瞬间,陆衔炬一双眸子瞬间就亮了起来,笑逐颜开。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深邃浓郁,这样灿烂笑起来时极富感染力,眸中像是蕴满了星辰,让人不自觉也和他一同笑起来。 哪怕是云子猗,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也不免被感染,弯眸轻笑,朝他挥了挥手。 陆衔炬和队友们说了一声便朝他奔来,脸颊泛着红,却不怎么喘,想来更多是晒的,又或是因为兴奋,才有这般情态。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陆衔炬扑上来抱住他,“我在观众席边上视野最好的地方给你留了位置,记得给我加油啊。” “唔!”云子猗骤然被他这样抱住,身躯蓦地一颤,险些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又飞快咽了回去,死死咬着下唇,连搭在陆衔炬肩头,想要推开对方的手都抖个不停,四肢泛软,使不上半点力气。 “怎么了?”陆衔炬吓了一跳,忙松开怀抱,又想去搀扶云子猗。 “别,别碰我!”云子猗忙道,一时情急之下,语气也未免冷硬了几分,听着像是生气了。 陆衔炬和云子猗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越发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才好,连声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就是看到你来太开心了……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云子猗缓缓舒了口气,好半天才从过激的反应中缓过劲来,听着陆衔炬在耳边连声道歉,勉强朝他笑笑:“没事了,抱歉,刚才是我的反应有些过分了,我……不习惯这样。” “是我的错,你跟我道什么歉。”陆衔炬忙道。 他之前明明听云子猗说过不习惯旁人碰他,只是前些日看到了那张云子猗和尤远意相拥的照片,这几天两人之间也越发熟稔亲近,兴奋之下才想着试一试。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这么强烈。 他还是太唐突了些,一时情绪上头便忘了思考,幸好云子猗好脾气,没跟他计较。 “刚才听你说给我准备了位置是吗?”云子猗主动开口把这事翻了篇,“在哪里,带我过去吧。” “好!”陆衔炬立马点点头,领着云子猗去了观众席。 他安排的地方确实不错,不会被太阳晒到,离球场又近,能全然看清他在赛场上的英姿。 只不过刚刚才惹了对方生气,也不知道云子猗还有没有心情看他的比赛了。 陆衔炬微微叹了口气,原本盛满笑意的眉眼也早就耷拉下来。 “时间不早了,是不是比赛快开始了?”云子猗提醒道,“快回去吧。” 老婆赶我走。 哪怕陆衔炬知道云子猗是好意,也难免有些沮丧。 可下一刻,就听到对方又笑盈盈添了一句:“加油。” 陆衔炬在云子猗面前好哄得很,一句话就能让他瞬间多云转晴,再度满脸笑意:“有你给我加油,必须赢。” 云子猗含笑点点头,目送他回到赛场上。 陆衔炬刚离开不久,就有人拎着一大袋子饮料和零食来到云子猗身边,脸上堆满了笑意:“这是陆哥吩咐的,云哥千万别客气啊。” 说着,像是生怕对方推辞,放下那一大袋子东西立马就溜了。 云子猗记得这是常跟在陆衔炬身边的“小弟”之一,看着对方溜之大吉的背影,无奈地笑笑,又低下头看了看那一大袋子饮料和零食。 饮料不是冰镇的,也没有碳酸饮料之类的,大多是果汁和茶饮,零食里也没有辛辣刺激的东西,全是松软好消化的类型。 显然是顾及他的胃病,特意准备的。 云子猗轻轻笑了下,一抬头,正对上陆衔炬向他看来的目光,也朝他点点头。 这样被人处处体贴,时时放在心上的感觉实在太过动人,便是活了数千年的云仙君也难以免俗,心头一片温热熨帖。 大约身在人间就是这般。 身边每一个真切鲜活的人,都能给他带来触手可及的美好与温度。 第14章 【校园】冰山校草14 但云子猗没碰那些东西。 他的性格里多少也有些“别扭”的部分,或者说是种近乎古板的正直,就算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心意他可以领,但要让他收下,就实在有些为难了。 云子猗不懂篮球,至多也只能在赛场上分清哪个是陆衔炬,便一边看着他打球的模样,默默记下他进了几个球,一边搜索比赛规则。 搜出来的比赛规则太长了些,云子猗一时琢磨不透,大致浏览了几眼就放到一边,专心看比赛。 中场休息的时间有点短,陆衔炬没法跑来看云子猗,便在球场上遥遥朝他挥手。 云子猗一直看着他,自然第一时间便发觉对方的动作,也含笑挥了挥手,朝他点点头。 陆衔炬本就在极兴奋的状态中,见云子猗这么快就回应自己的招手,便知道对方是真的一直在看着自己,心情越发明快,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嘴角要咧到耳后去。 他还担心云子猗虽答应他来,却只是坐在比赛台上看手机或者忙自己的事呢。 虽然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生对方的气,可若是邀请来的人真的有认真在看自己的比赛,心情自然会更愉悦些,也是种莫大的鼓励。 “怎么了陆哥?”陆衔炬的一个小弟看他心情极好,探头问了一句,“有什么高兴事儿吗?” 别说从前比赛赢了也不见陆哥这么高兴,这会儿比赛还没赢呢啊,怎么就提前乐起来了? “你嫂子看我比赛呢,你说我高不高兴。”陆衔炬高兴得过了头,一时说话没过大脑,直接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啊?”小弟着实没想到这种可能,狠狠吃了一惊。 陆哥平日里脾气可不怎么样,以前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少,也没见他搭理过谁,怎么突然就有“嫂子”了? “咳咳,算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出去乱说啊。”陆衔炬回过神来,忙道。 “好嘞,我保证保密,陆哥放心。”小弟保证完,忍不住好奇,又问了句,“那陆哥能不能先带我认认人啊,万一我哪天不小心惹了未来嫂子,可不是罪过大了?” “一会儿比赛完了就带你去见。”陆衔炬也迫不及待想向旁人炫耀云子猗来看他比赛的事了,若生了根尾巴,只怕早已翘到了天上去,说完又提醒一句,“态度好点儿啊。” 小弟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比赛的下半场,陆衔炬的状态显而易见的更好了些。 和他们打比赛的队伍却是叫苦不迭。 本来知道对手是陆衔炬时,心就已经凉了大半,哪知道这一次陆衔炬的状态还格外好,更是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比赛最终以陆衔炬他们这队大比分获胜告终。 比赛一结束,陆衔炬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往观众席上跑,几个好奇的小弟得了允准之后,也跟他一起去了观众席。 云子猗再不了解规则,输赢还是看得懂的,不仅在比赛结束时起立为他们鼓掌,见陆衔炬过来,也是含笑去迎接他,还递了水过去:“恭喜,比赛很精彩。” 说着话,看到陆衔炬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弟,也朝他们微笑点头。 这瓶水是他过来前就准备好的,还特意选了适合剧烈运动过后补充电解质的类型,就是想在比赛结束后给陆衔炬。 陆衔炬急着来找云子猗,确实是连水都没顾得上喝,看到云子猗递来的电解质水时,还有些受宠若惊。 给云子猗的那一袋子饮料和零食都是他亲自准备的,自然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立马便明白这瓶水是对方特意准备的。 “谢,谢谢。”陆衔炬接过那瓶水,一时甚至都有些舍不得喝,恨不得带回去供起来才好,比赛过后本就红润的脸色也更红了一分,“你刚才一直在看我是吗?” 云子猗点点头,笑意温和:“嗯,只不过我不太了解篮球比赛,可能有些地方看不懂,不好意思呀。” “别别别,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就是我非要你来看……”陆衔炬挠了挠后脑勺,脸颊有些发烫,心跳更是飞快,“那你对篮球感兴趣吗,正好我今天也到球场了,要不要……我教你?” 陆衔炬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弟哪见过他这副模样,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或是他们陆哥被人夺舍了。 他们陆哥堂堂a大一霸,竟然也有这么小心翼翼跟人说话的一天? 不过……他们这未来嫂子确实挺招人稀罕的。 长得好看不说,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的模样更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饶是他们,不经意间对上对方的目光时,都不禁有些脸红。 怪不得连陆哥都栽了,这换谁谁不喜欢啊? 不过云子猗此人他们也都是知道的,毕竟云子猗在a大实在太有名了些,a大几乎没人认不出他这张脸。 只是从前他们都只听说过对方冷淡不好接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真人,只觉得传言全是胡扯。 这不是温柔大美人吗,哪里冷淡了? 几个小弟在后面交换了一下眼神,只有之前来给云子猗送过那一大袋子东西的那个神色还算平静,其余人眼里都满是惊讶和羡慕。 谁不知道陆衔炬和云子猗现在是舍友呢? 可有谁不想和云子猗当舍友呢…… 小弟们在这边胡思乱想着,作为老大的陆衔炬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云子猗的回复。 “可以啊。”云子猗笑笑,点头答应,“不过我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怕是要让你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陆衔炬连声说着,想去牵对方的手,却又有些不敢,低下头讷讷道,“那,我,我们走吧?” “好。”云子猗点点头,又问了句,“你的朋友们也一起吗?” “啊,你介意吗?”陆衔炬以为对方是不希望人太多,一瞬间慌了神,“那,那……” “我不介意的。”云子猗解释了一句,又朝那几人笑笑,“一会儿还请多指教了。” 几个小弟一时差点儿连该怎么开口说话都忘了,目光四处乱飞着,一个比一个脸红,下意识点着头,七零八落地回着:“不敢,不敢。” 陆哥看上的人,他们哪敢指教。 不过,大美人主动和他们搭话诶。 这谁顶得住啊…… 第15章 【校园】冰山校草15 云子猗不是谦虚,他是真的没碰过现代世界的这些运动,对篮球的了解也仅限于刚才看的那几眼规则和这场比赛。 连摸到篮球都是第一次。 “这应该……怎么拿?”云子猗捧着篮球,有些手足无措。 陆衔炬见惯了他温和平静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在云子猗脸上见到这般迷茫的神情,新奇的同时,更觉得可爱。 “这样,然后你可以试着拍一拍。”陆衔炬手把手教他摆好姿势,语气中暗藏着些许雀跃。 摸到手了,老婆的手好嫩好软,想亲。 今天回去怕是都不想洗手了。 果然教老婆打篮球就能和老婆有肢体接触耶。 老婆果然一点都不懂,看来能教很久呢。 也还能接触很久,嘿嘿嘿…… 陆衔炬没发现自己已经有点痴汉的苗头了,只美滋滋地想着。 云子猗被他碰得有些发痒,耳尖已然泛红了,却也知道这种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不方便说什么,只微微抿了抿唇,按陆衔炬说的开始动作。 陆衔炬的几个小弟则在旁边窃窃私语。 “诶,我怎么瞧着嫂子有点脸红啊?”一个小弟惊奇道。 其余几人立马伸长了脖子去看。 “你别说,好像真有点儿。”另一人开口道。 给云子猗送过东西的那位忽地接了句:“你们说会不会嫂子对咱们陆哥也有意思啊,又是学篮球又是送水的,指不定陆哥不是单相思呢。” “我怎么感觉人家只是有礼貌呢?”立马有人反驳道,“人家跟陆哥说着话的时候都没忘了咱们几个,见面还主动跟我们打招呼,一看就很有礼貌,哪里就是对陆哥有意思了。” “倒也是。”对方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又一人突然觉得不对劲:“你这么着急干嘛,不会也看上嫂子了,想跟陆哥抢人吧?” “哪,哪有……”那人瞬间红了脸,“你别胡说。” 看起来是说中了。 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云子猗和陆衔炬简单学了几招,便有些跃跃欲试了。 他算是很喜欢新鲜事物的类型,也喜欢去学新东西,何况还是这种能让人轻易兴奋起来的运动。 “那就先投个篮试试?”陆衔炬见状,提议道,“这个也不难,你放手投就好,球飞远了我给你捡回来。” 云子猗笑着点点头,掂了掂手中的球,又看了眼篮筐,大约估量了一下距离和高度,心中便有了底。 轻轻一抛,手中篮球正中篮筐。 云仙君就算没接触过这些运动,可身手绝对没得说,领悟能力也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学了个大概之后,很快就能上手。 陆衔炬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云子猗的身体状况一向不太好他是知道的,向来是不大可能接触过这些运动,刚才上手教时也看得出对方对此极其生涩,怕是连碰到篮球都是第一次。 哪想到这才多久的工夫,就能轻轻松松正中篮筐了。 云子猗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还笑眯眯问他:“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陆衔炬都有些欲哭无泪了,“我还以为能多教一会儿呢。” 他都已经开始幻想站在云子猗身后,半搂着他,手把手教他投篮的模样了。 哪想到对方根本用不着他,刚才那动作分明是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在旁边当观众的小弟们不知道云子猗从来没碰过篮球,倒是没那么惊讶。 其中一个伶俐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捡了球,捧着那颗篮球递给云子猗,笑得满面春风:“云哥好厉害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多谢。”云子猗接过球,也笑着朝他点点头,“运气好而已。” 这怎么可能是运气。 对方本来是不信他这话的,可看着云子猗清瘦的身形和白皙细嫩的肌肤,觉得他实在不像是时常锻炼的模样,又有些怀疑了。 不会真是运气好吧? 不对不对,应该是他们陆哥教得好,嫂子也聪明,天生一对! “还要再学点别的吗?”陆衔炬试探着问道,“运球,传球什么的,叫上他们一起。” 云子猗低头看了眼时间,摇摇头:“要不我们改天有空再继续吧,这个点该吃饭了,今天赢了比赛,怎么也该有场庆功宴吧?” 他一开始答应来和陆衔炬学篮球,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感兴趣,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他们刚剧烈运动完,立马去吃东西不太好,可以借此做个缓一缓。 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怕是会太晚,何况现在不止他们两个,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哪怕云子猗自己都觉得不太尽兴,也不好一直这么玩下去。 “那就……一起去吃饭?”陆衔炬的重音显然在“一起”两个字上。 庆不庆功都是次要,他的篮球赛几乎没输过,没什么好庆祝的,但如果能和云子猗一起吃饭的话,天天庆祝也不是不可以。 云子猗笑着点点头,因为刚才过多的肢体接触,脸颊还有些泛红,眉眼弯弯的模样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陆衔炬被他这样笑盈盈看着,也不禁有些脸红,想着两人今日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便试图得寸进尺:“能不能……牵个手啊?” 他也不知道云子猗的雷区究竟在哪里,上次揽肩膀似乎没事,但今天抱他时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不过陆衔炬之前见过尤远意和云子猗牵手,便以为这个程度的接触,对方还是可以接受的。 云子猗却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估量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敏感程度,思索片刻,还是摇头拒绝。 “抱歉,还是算了吧。” 第16章 【校园】冰山校草16 又被拒绝了。 陆衔炬沮丧地想着。 为什么呢?明明……尤远意就可以。 认识的不就稍晚了一点点吗?到底差到哪里去了。 “真的不可以吗?”陆衔炬又小声问了一次,“我那么多兄弟看着呢,给点面子嘛。” 虽然云子猗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和自己牵手就有面子了,但对方都这么说了,也不免有些犹豫。 “那……”云子猗试探着伸出手,“好吧。” 其实手这样日常要和人接触的地方敏感归敏感,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应该还好? 云子猗这样想着,可手真的被对方紧紧握住时,依旧不自觉咬了下唇。 还是痒。 连心尖也在泛痒。 可明明痒得厉害,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谁都好,他想要一个拥抱。 可惜尤远意不在。 云子猗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想念一个人。 陆衔炬正在终于牵到手的兴奋中,满脸傻笑,见云子猗的脸色不太好,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时间就突然静止下来。 云子猗的脸色更红了一分,飞快抱住他。 只是抱一下而已,待会儿请他吃饭,就当做是陪罪好了。 云子猗心中不停想着,却还是难免愧疚。 哪怕时间静止这三十秒中发生的事只会有他一个人知道,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做这种事,也实在有些违背了云子猗的道德底线。 与人拥抱的感觉太好,云子猗缓缓舒了口气,竟有些不愿放开了。 但三十秒的时间实在还是太短暂了,云子猗在心里数着,到第二十五秒时,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恢复成时间停止前的姿势。 有些……不满足。 还想要拥抱。 刚才短暂的相拥非但没能填满心中的空虚,反倒让那股渴望愈演愈烈。 云子猗低下头,双唇紧抿,与陆衔炬交握的手也不自觉用了力。 “怎么抓得这么紧?”陆衔炬紧张地问道,“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不牵手也可以的。” “不是。”云子猗抿了抿唇,心头躁动难安,渴求着一个拥抱,却又迟迟无法说出口。 他们才相识几天而已,这样的请求会不会……太冒犯了些? 何况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云子猗纠结许久,手心不自觉开始冒汗,眼眶也忍得泛红,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时,嗓音里都带着一分哽咽的哑意:“我可不可以……和你抱一下?” “当,当然可以!” 这太可以了! 云子猗主动想和他抱抱,陆衔炬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陆衔炬的怀抱格外坚实温暖,相拥的瞬间,似乎从身躯到魂魄都被捂得温热,一片熨帖。 云子猗缓缓阖眸,轻轻倚靠在陆衔炬肩头,动作间似乎带着种说不出的依赖眷恋。 反正这些动作在陆衔炬看来是这般。 云子猗不说话,陆衔炬也不敢吭声,生怕惊扰了对方,会打破这短暂的美好,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几个小弟在不远处看着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抱上了? 说好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这看着一捺都快有了啊! 这样沉默的相拥不知持续了多久,待云子猗终于平复了心头的躁动与渴望,才舍得放开对方,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这有什么好谢的。”陆衔炬摇头说着,到底没忍住又问了句,“不过……能不能告诉我原因啊?” 云子猗总说不喜欢别人碰他,连牵一下手都勉强,今日却突然主动提出要和他拥抱,怎么看都不寻常。 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确实担心对方的身体,陆衔炬实在太想知道一个答案。 “这……”云子猗开口索要这个拥抱时就知道肯定是瞒不过对方了,但真到此时依旧不免踌躇,犹豫片刻后才斟酌着开口道,“我告诉你,但还希望你能向别人保密。” “你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的。”陆衔炬忙点点头,保证道。 云子猗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人,微微踮起脚,凑到陆衔炬耳边,小声道:“其实……我有皮肤饥渴症。” 说到最后,声音已然轻得几不可闻了。 陆衔炬听着,却是蓦地睁大了眼。 还有这种好事? 不对不对,老婆生病了,怎么能叫好事呢。 不过……他可以帮老婆治病诶。 陆衔炬的双眸一瞬间便亮了起来,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好半天才勉强按捺住笑意,开口道:“这有什么的,你以后不舒服了就来找我嘛,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都能帮你治病。” 帮老婆治病? 被老婆奖励! 如果不是担心云子猗病发时可能会不舒服,这样的机会简直越多越好。 “谢谢。”云子猗点头应下,感激道。 毕竟他这病发实在太不可控,陆衔炬和他又是舍友,平时有很多机会待在一起,如果对方在他病发时愿意帮他缓解,也是多一重保险。 “不过,你既然有这个症状,为什么总不让别人碰你啊?”陆衔炬疑惑道。 既然有皮肤饥渴症,为何有时又会排斥旁人的触碰呢? 甚至于他今天在球场上抱住云子猗时,还被对方凶了一句。 “这……”云子猗摸了摸鼻尖,越发难以启齿,“我的身体状况可能比较特殊。” “特殊?”陆衔炬一拧眉。 云子猗身体状况不好他是知道的,可特殊又是怎么回事? 云子猗的脸色又红了一分,声如蚊讷:“我的身体可能比较敏感,别人一碰就……” 接下来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啊,这,这……”陆衔炬一听,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还能这样啊? 怪不得云子猗经常脸红,甚至有时一碰他,他就全身发抖,陆衔炬原本还以为他是害羞,没想到还有这个缘故。 “碰哪里都会吗?”陆衔炬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岂不是想对他做点什么的话,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吗? 这种情况的话,怕是碰一碰敏感地带,手脚都会泛软的吧。 陆衔炬只是略微想象了一下,便也红透了脸。 云子猗飞快点了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衔炬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神飘忽着,好半天才道:“那,那还能牵手吗?” 云子猗刚请对方帮了忙,于情于理也不该拒绝这点要求,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陆衔炬这才又低下头,试探着握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那颗“咚咚”跃动着,几乎要飞出胸膛的心脏似乎也在两只手交握的瞬间平复了下来。 他可能也有皮肤饥渴症吧。 陆衔炬恍恍惚惚地想着。 只不过他这“皮肤饥渴症”,只对云子猗一人发作而已。 第17章 【校园】冰山校草17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古怪。 虽然名为陆衔炬他们的庆功宴,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在云子猗身上。 陆衔炬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不说,就连几个小弟也都纷纷为自家大哥打助攻,几乎是不间断地跟云子猗搭着话。 “喂喂喂,你们差不多得了啊。”陆衔炬见云子猗连低下头吃口饭的工夫都没有了,忙出言制止道,“问个没完没了的,让不让人吃饭了?” 一个小弟也意识到他们似乎有些过分了,忙道:“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 云子猗这才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很介意他们问个不停,让自己顾不上吃饭,只是总觉得他们问的问题好像都怪怪的,让他很难回答。 像是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又或是问他有没有心仪的类型。 翻来覆去,都是这一类的问题。 云子猗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陷入过许多场感情,若还说对这些事情毫无概念也不现实,但如果让他回答这么具体的问题,实在说不上来。 “你别理他们,好好吃饭就行。”陆衔炬又嘱咐了云子猗一句,“你不是有胃病吗,吃饭不专心对胃也不好吧?” “多谢。”云子猗含笑道谢,怕其他几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又补充一句。“其实也还好,没那么严重的。” “那也好好吃饭。”陆衔炬说着,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给他。 他刚才观察了半天,除了那些辛辣刺激的东西,就属这道菜云子猗动筷子动得最多。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很晚了,一行人便直接回了宿舍。 “云哥改天见哈。”几个小弟纷纷和云子猗道别,眼珠子跟黏在对方身上了似的,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宿舍楼中,才舍得离开。 他们俩回到宿舍时,其他两位舍友还没有回来。 “今天没有哪里不高兴吧?”陆衔炬挠了挠后脑勺,轻声问道。 虽然有一大堆电灯泡在,但今天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两人第一次约会了吧。 他自己是很开心没错了,却也怕自己粗枝大叶的,哪里惹了云子猗不开心还没发觉。 “没有啊。”云子猗笑笑,“今天很开心,大家都挺热情的。” 云子猗其实是很喜欢热闹的人。 正因如此,比起古井无波的修真界,他也一向更喜欢有人间烟火气的凡尘。 陆衔炬想听的可不是这个:“我不是说他们,我是说我有没有哪里让你不满意的,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怎么会。”云子猗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忍俊不禁道,“今天还得多谢你呢,而且以后怕是也会经常找你帮忙。” “嗯嗯,尽管来找我,我绝对不介意的,随时都可以。”陆衔炬一提这件事就来了精神,忙道。 云子猗轻笑一声,张开双臂:“那再抱一下?” 反正他如今是很喜欢与人相拥的。 陆衔炬连话都顾不上说了,立马上前拥住他。 他当然是每时每刻都想跟老婆贴贴的。 老婆身上好香,也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反正不管是什么味道,出现在云子猗身上都会显得很好闻。 也好嫩好软呢,哪怕离得这么近,身上的肌肤都寻不见淡定的瑕疵,无一处不是白皙细腻的。 怕是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吧? 陆衔炬想着,不自觉在他颈间蹭了蹭。 “嗯……”云子猗喉间蓦地溢出些许意味不明的声响,四肢立刻软了下来,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了。 “对不起啊,我刚才忘了……”陆衔炬暗恼自己没事儿乱蹭什么,见云子猗有些站不稳,立马抱住他,“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云子猗死死咬着唇,生怕自己再发出什么不对劲的声音来,听见陆衔炬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倚在他怀里,几乎有些动弹不得,好半天才松开已经被咬得红肿的下唇,缓缓喘息着。 夏曜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一开门,正撞上这一幕。 陆衔炬将云子猗搂在怀中,两人脸上皆是一片通红,云子猗看着还有些轻喘,嘴唇也被咬肿了。 怎么看都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亲吻。 夏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本来还不错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谷底,说不出的烦躁。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夏曜蹙着眉,想也不想便问出了口。 好歹宿舍也算是公共区域,在这里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这么一想,夏曜便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了来由。 他只是气他们败坏宿舍风气罢了。 “没,没干嘛。”陆衔炬开口时也带着点儿说不出的心虚,“你可别多想啊。” 云子猗的声音还有些许颤抖,勉强笑道:“只是我有点不舒服,请衔炬帮我个忙而已。” 两人的解释在这样的情景下也显得苍白,至少夏曜亲眼看着,是有些不信的。 但没来由的,他又想相信云子猗的话。 陆衔炬平日看来和云子猗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啊,如果非说有一腿的话,尤远意那家伙都比他跟云子猗亲近。 可能真的是误会吧。 夏曜想着,胡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云子猗这会儿的状况也好些了,离开陆衔炬的怀抱,扶着一旁的椅子站稳。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不知怎的,又都飞快移开了目光。 脸颊也莫名其妙的都更红了一分。 第18章 【校园】冰山校草18 夏曜忙了一天回来,也不愿意再多想,洗漱完便上床休息了。 只是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不管他怎么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到底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对云子猗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对方平日里都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像是没什么事能扰乱他的心绪一般。 得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这样一个人脸红成那般模样,连话都有些说不好了。 夏曜可以相信刚才那一幕的不对劲只是他误会了,却没法完全相信云子猗“有些不舒服,请陆衔炬帮忙”的说辞。 算了算了,关他什么事啊。 夏曜甩了甩脑袋,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扔出去。 好不容易入睡后,竟陷入了一场怪诞却诱人沉沦的梦境。 梦中的他似乎仍是在床榻上,却又好像是在云层里浮沉着,升不上去,也坠不下来。 只觉得干渴无比,血液也好似沸腾了一般,全身上下都蒸腾着热意。 可没等他再这样的热意中煎熬多久,忽地有只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在这样的状况下,那只手便如沙漠中的清泉一般,顷刻间便抚平了他躁郁的心绪。 整颗心都如同浸润在清甜的泉水之中,无比舒坦熨帖。 他下意识去贴近那只手,还不自觉轻轻蹭了蹭对方的指尖。 两具身躯在云层中不断贴近,相拥,亲吻。 直至最终,两人之间已然亲密无间,即将再无半分距离,甚至要开始做最过界逾矩的事时,夏曜却突然从云层中坠了下去。 梦醒了。 夏曜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身躯还是滚烫的,睡衣更是已然被汗水打湿了。 而更糟糕的还是睡裤和身下的床单。 夏曜看着那一大片脏污,扯过被子盖住脸。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是不是开学以来太忙,晚上睡得太早,都没顾上做“手工活”,憋得狠了,才在梦里发泄一下。 那,那也不该是和…… 夏曜的脸颊瞬间更烫了一分,在心中飞快默念了好几遍“只是梦而已”,却依旧没能让凌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梦中的他看得清楚,那张微微泛红,却温和含笑的脸,那个在云层中与他缠绵的人…… 分明是云子猗。 他怎么会梦到和这家伙做这种事啊? 夏曜承认虽然自己原先对云子猗有偏见,可相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也觉得这人还不错,只是找不到理由和对方接近罢了。 可再不错……也不能不错到床上去吧。 他们俩,两个男的,正经认识才一个星期,他怎么能对那家伙起这种心思。 这也太离谱了。 夏曜拍了拍依旧发烫的脸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四点多啊。 果然是做噩梦被吓醒了。 夏曜想着,轻手轻脚下了床,进卫生间关好门,洗了两把脸,又把那条被他弄脏的睡裤脱下来洗了洗。 床单……就等天亮了再说吧。 —— 云子猗突然发觉夏曜对他的态度很不对劲起来。 具体表现为,夏曜突然开始躲着他了。 在外面偶尔碰见就绕道走不说,连在宿舍时,都是一见他回来便跑到床上去,哪怕偶尔不经意间目光相接,都会立马别过脸,躲避他的视线。 自己怎么得罪夏曜了吗? 云子猗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除了那天和陆衔炬拥抱时被夏曜撞见,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而那天的场景虽然是有些容易被误会,却也不至于让夏曜躲着他吧? 云子猗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夏曜不仅误会了,还很排斥这种事吗? 云子猗看夏曜每天躲着他也挺辛苦的,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的。 可夏曜躲他躲得实在彻底,便是他主动去找对方的搭话,夏曜也会立马转身离开,连表面功夫都顾不得了。 云子猗试了两次都未果,无奈之下,和尤远意说起此事。 “你说他可能是误会了你跟陆衔炬之间的关系?”尤远意听云子猗说完这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好误会的?” 他那天有家里的事要忙,直到深夜宿舍都快要锁门了才回来,对那日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虽然看着这些天云子猗和陆衔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也只觉得他们两个是一起出去玩了一次,拉近了关系罢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点事情。”云子猗摸了摸鼻尖,有些难以启齿,“衔炬知道了我的身体状况,而且我那会儿刚好病发,就请他帮了个忙。” 尤远意越听,眉头蹙得越深:“然后呢,正好被他撞见了?” “是这样。”云子猗叹了口气,“而且我当时的情况也不太对劲,确实挺容易被人误会的。” “那就让他误会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尤远意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反正是他不听你解释的。” “其实我也有想过要不要发消息跟他说一下,只是担心这种事不当面解释的话,反而有可能越描越黑。”云子猗的神色越发无奈,“算了,那就等过阵子他缓过来些再说吧。” 可惜大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云子猗报了个书画讲座。 他对这些东西的了解总比其他那些看都看不懂的东西多,不过云仙君的字画都是练了数千年的,天赋又高,放到这个世界,怎么也算得上是大师级别的了,这些讲座里讲的东西于他而言也没什么用处。 之所以报名,不过是为了凑学分罢了。 云子猗来到举办讲座的地点,看着活动详情页上显示的座位号,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可让他惊讶的是,他隔壁座位坐的竟然还是位熟人。 夏曜是国画专业的,这种讲座一般都会特意在相关专业抽几个班来听,他们班就是这次的“幸运儿”。 他对这种讲座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座位又是随机的,身边连个熟人都没有,只能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看手机。 却没想到,熟人很快就来了。 身边的空位有人落座时,夏曜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对上云子猗的目光。 “夏曜。”云子猗却像是全然不记得两人这些日的别扭,依旧笑盈盈和他打招呼,“好巧呀。” 夏曜一看见他就想起那晚的梦境,一张脸顷刻涨得通红,下意识就想躲避,可周围早就坐满了人,他也无处可躲。 夏曜抿了抿唇,目光四处飘了飘,好半天才小声回答了一句。 “嗯,好巧。” 第19章 【校园】冰山校草19 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云子猗倒是想说些什么,夏曜却一直低着头看手机,死活不肯抬一下。 “夏曜?”讲座还没开始,这样的机会又难得,云子猗思索片刻,还是开口唤了他一声,“等晚些回去我们聊聊好吗,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夏曜这个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一直躲着云子猗,对方心里怕是会不舒服的。 何况那件事……本就是他自己突然做了那样的梦,怎么说也怪不到云子猗头上去。 “我,我没误会。”夏曜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别多想啊。” 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 他自己的问题? 这能是什么问题呢? “那至少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躲着我,可以吗?”云子猗轻声问道。 到底住在同一屋檐下,总这么别扭着也不是个事儿。 如果能解决一下,自然是最好的。 这原因夏曜哪里说得出口。 “真,真的没什么。”夏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辞,便摇摇头道,“你别多想了,大不了以后我不躲着你了还不行嘛。” 眼看着云子猗还想说什么,夏曜大脑飞速运转,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突然来听这个讲座了啊,你也对国画感兴趣?还是书法?” “都会一点。”云子猗听出对方转移话题的意思,便也顺着他说下去,没再追问。 云子猗也不想逼迫对方,既然如此,那就等哪日夏曜想告诉他了再说吧。 夏曜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对此有些涉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真的?” 云子猗笑着点点头:“嗯。” “那……”夏曜抬手挠了挠脖颈,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脸色也更红了些,“要不要改天一起去画室啊?” 反正已经决定不再躲着对方了,既然如此,那舍友一起去画个画也正常吧? 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想和云子猗拉近关系,才会做那个梦的。 只不过梦里有点跑偏了而已。 “可以呀。”云子猗笑着应下。 他本就喜欢做这些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你都什么时候有空啊,我记得你是不是明天下午没课来着。”夏曜都没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将云子猗的课表记了下来,“正好我明天下午也没课,要不一起?” “好。”云子猗想了想,确认自己明天下午确实没事后,才点点头答应,“那就说定了。” “嗯。”夏曜低下头,悄悄翘了下唇角,在心底回了句。 一言为定。 讲座开始后,教室里便安静下来,两人也没有再说话,一人专心听讲,一人专心低头玩手机。 两人一起回到宿舍时,尤远意和陆衔炬都有些惊讶。 云子猗和夏曜这几日别扭的状态,他们两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知道是夏曜一直躲着云子猗,今天怎么就突然和好了? “你们俩怎么一块儿回来了?”陆衔炬心直口快,想着便直接问了出来。 云子猗笑笑:“去听讲座,刚好遇上了,就一起回来了。” “哦……”陆衔炬暗恼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和云子猗听同一场讲座,想了想,又小声问了句,“那你今天有没有不舒服过,用不用我帮你治病啊?” 他都两天没跟老婆贴贴了。 老婆病发的频率怎么这么低啊,不能跟老婆贴贴,他连写文都没有动力了。 至今还没有旁人知道,陆衔炬就是校园论坛中的“陆云cp”同人大手“执炬映云”,虽然才开始写文不久,却很是高产,人物几乎不ooc,剧情也很有巧思。 唯一一点有些不尽如人意的是,有不少人都觉得他文里的“陆衔炬”是不是太恋爱脑了点,怎么整天跟在“云子猗”后面,跟个痴汉一样。 陆衔炬对此表示,他就喜欢舔老婆怎么了? 老婆这么好看,还不能让他痴汉一下了? 何况他在现实里是真的可以和云子猗贴贴抱抱的,别人怕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吧。 “还好,也没有不舒服。”云子猗不知道他其实是想和自己抱抱,只当是关心,便笑道,“多谢你。” 陆衔炬本来还有点失落,可一对上云子猗含笑的双眸,就连失落都失落不起来了,嘿嘿笑道:“你没事就好。” 反正他可以等嘛,早晚有一天能天天跟老婆贴贴的。 夏曜也不知怎地,明明是他和云子猗一起回来的,还相约了明天一起去画室,原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多少也算是拉近了点儿,却没想到一回来,他就又和旁人谈笑风生起来了。 果然……云子猗就是对谁都照顾,对谁都有礼貌而已。 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 —— 第二天下午一起去画室时,夏曜还没有从前一日的情绪中缓过来。 他就是很容易被自己情绪影响的那一类人,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有些情绪化,也只有在画画的时候能全神贯注进去,不会有过多情绪波动。 可今日却不同。 夏曜自己大约也隐隐有些发觉,只是还不愿承认,云子猗已然是能轻易牵动他情绪的存在。 他会因对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点笑容而骤然愉悦起来,止不住的勾起唇角,也会因为对方的一时没有顾及到自己而失落,因为他和旁人比对自己更亲近而心烦意乱。 他不自觉想要靠近对方,却又莫名其妙不愿暴露自己的心思,便显得无比纠结和别扭。 以至于如今卡在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不知该如何才能再前进一步。 却更不愿后退。 第20章 【校园】冰山校草20 “你们现在都学了些什么?”云子猗铺好生宣后,问了一句。 云子猗来画室之前就准备了东西,也没用夏曜的,倒让他有些失落:“基本上都会一点吧,你有没有什么想画的,我可以教你。” 他想着云子猗只说会一点,应该也不是很精通,他到底是专业学这个的,学了那么多年,怎么也该比云子猗这种业余当兴趣爱好的厉害点,教一教对方也是够的。 却没想到虽然这些对云子猗而言确实只是兴趣爱好,却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兴趣爱好,云子猗做事一向用心,哪怕只是兴趣,也没少在这些事上钻研下功夫。 修真界里那些个同样活了几千岁的画痴墨痴便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怕是没人能在这些方面教得了他。 “这么厉害呀。”云子猗却只是笑笑,既没有轻视对方的好意,也没有刻意装作自己不行,省得一会儿真开始画了又让夏曜难堪,“不过不用了,我自己也没问题的。” 是嘛? 夏曜哪知道云子猗的用心,撇了撇嘴,也说不上是不悦还是失落。 他也以为能靠教云子猗画画再拉近一点关系呢…… “那……”夏曜转念一想,放下手上的东西,站在云子猗身边,“我看你画一会儿,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问我。” 云子猗也没再拂他的好意,浅笑点头:“好。” 只是他刚一落笔,夏曜就发觉了不对劲。 云子猗这哪里像是“会一点”的模样? 就算是教他们的老师,也不见得有对方这般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何况这样大一张画纸,云子猗落笔时却没有分毫犹豫,看样子也不像只是练手之作,莫非是整幅画作已经在他心中了不成? “你这是要画什么?”夏曜原本不想出声打扰对方,可又实在好奇,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 云子猗手上动作未停,头也没顾得上抬,语气却是轻柔含笑的,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怀念之意:“山水。” 他画的是上一世的江山。 云子猗在上个世界当了大半辈子的皇帝,只是他总担心自己身体不好,又有心疾,将来年岁大了怕是会力不从心,便早早挑了个聪颖正直的年轻人,当做继承人培养。 未过不惑之年时,便将皇位交给对方,和其余三人一起游山玩水去了。 却没想到他的身体非但没有再衰败过,反倒在这潇洒自在的游玩中一日日好了起来。 据云子猗的猜测,大约是因为在原本的血脉诅咒解除后,又和他们一同建立的大盛国运产生了牵绊,大盛的发展越来越好,国富民强,他的身体自然也随之越来越康健。 而大盛的万里江山,他也都一一亲临过,看在眼里,更记在心里。 此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也想亲笔绘就这一片曾被他亲自治理过的山河。 夏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看出云子猗画的是青绿,没骨重彩,富丽鲜艳却不显媚俗,令人只是看着,心情便也随之明快起来。 那未曾亲临的大好山河,如在眼前。 这一幅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画得完的,想全部完成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云子猗如今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怎么好,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便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你这么厉害啊。”夏曜见他停下动作,才终于开口道,“刚才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怎么会。”云子猗活动一下手腕,轻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何况我从前也没和你提起过这事。” “是手腕酸吗,要不我帮你揉揉?”夏曜见对方一直在揉手腕,主动提议道。 云子猗自己虽然对此驾轻就熟,可这具身体却是没画过画的,一上来就是两个小时,自然会有些吃不消。 刚才画着画的时候太过专注,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放下笔,便觉得不止手腕,整只手都酸痛僵硬得有些无法忍受了。 “不用了,我自己揉揉就好。”但云子猗还是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毕竟他这具身体实在太敏感了,手腕更是尤其敏感的地带,他自己揉一揉便罢了,若是被旁人碰一下,他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我专门学过按摩的手法,还知道一些穴位的。”夏曜却没有放弃的打算,直接握起了对方的手,“你这样揉得揉到什么时候去,要按这里,还有这里……” “嗯……”云子猗刚发出一点声音,便立马咬住了唇,只是身子已然软了半边,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想甩开对方的手,可四肢早已软得没有半点力气,开口又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便只能不住摇头。 “你怎么了?”夏曜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也没想起先松开对方,反倒凑得更近了些,直愣愣问道,“是,是胃疼吗?” 他倒是记得云子猗有胃病来着。 “不是……”云子猗飞快开口回了一句,微微喘着气,因为对方靠得太近,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脸色也有些泛红,“你,你先松开。” “啊?”夏曜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云子猗的手腕。 竟然是因为这个吗? 不都是男的嘛,碰一下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又不是……像他梦里那样。 夏曜不知为何又联想起那日的梦境来,脸色红了红,目光也有些飘忽。 云子猗这才好受了些,缓缓舒了口气,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抱歉,我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可以尽量不碰我吗?” “这样啊……”夏曜闻言,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先飞快点了点头,“那不好意思啊。” 可说着话,目光就不自觉在云子猗身上扫了一圈。 身体状况比较特殊,所以不能被别人碰到吗? 好奇怪的原因。 “抱歉,我可能要先回去一下。”云子猗缓了一会儿也没完全缓过劲儿来,觉得这样的状况,自己的皮肤饥渴症怕是过一会儿又要发作,连桌上的东西都顾不上了,飞快站起身,“东西我晚点再过来收拾。” 说着,便离开了画室。 夏曜没想到自己帮对方揉了两下手腕而已,后果竟这般严重,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云子猗心跳得飞快,只想着快些回到宿舍,其他两人在的话,能帮他缓解一下自然最好,哪怕是没人在,他自己独自一人缓一会儿,没有别人打扰的话也能好些。 却没想到心神恍惚之下,一时没看路,竟直直撞入一人怀中。 第21章 【校园】冰山校草21 偏偏这人他还是认识的。 云子猗一抬头看到自己撞到的人,神色间流露出些许讶异。 却没想到对方的神情远比自己还要惊讶。 “对不起对不起。”乔星星看清撞到自己的人时,先是猛得一惊,而后飞快后退了两步,摆着手,“我走路没看路,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云子猗认出这人就是原本剧情中害他溺水而死的“小白花”,却也只是惊讶了一瞬,听到对方这样说时,反倒摇了摇头:“是我走得太急没注意,抱歉。” 他还是这样。 乔星星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好看得不可思议的脸上流露出那般他最熟悉的,温和平静的神情,嘴唇颤了颤,眼眶也不禁有些泛红。 他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对方这般温柔以待啊…… 乔星星是在暑假开始时拥有“上辈子”的记忆的。 脑海中的记忆太过真切,连身边的人和后来发生的事,都与那段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别无二致,他不得不相信那段记忆是他上一世真实的经历,而非他凭空生出的臆想。 而这段记忆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明知他心中卑劣的念头,却依旧奋不顾身跳下水救他,又在好不容易将他送上岸后自己溺水而亡的人。 乔星星几乎不敢回想起这段记忆,更是对云子猗愧疚不已。 像云子猗这样的人……他说是没有被他纠缠上,大约一生都是平安顺遂的吧。 因而在那之后,他便一直躲着云子猗走,生怕万一自己再跟对方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又会害了他。 却没想到命运的因缘际会竟这般巧妙,只是走在路上,便又撞到了对方。 上辈子的记忆让他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体似乎有些古怪,好像较旁人更为敏感一些,因而哪怕一向温和好脾气,也会尽量躲避与旁人接触。 所以……当时在水里,他因为害怕和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思一直紧紧搂着对方,便害得对方四肢发软失了力气,将他推到岸边后就没了自己游上来的力气。 因而这一次,发现撞到自己的人是云子猗后,乔星星便立马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再碰到他,给他带来麻烦。 “我有急事要办,先走了。”云子猗见对方只是愣愣看着自己,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便飞快说了句,匆匆离开。 心中的渴望已然冒了头,再这样待下去,他怕是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得扑上去抱一抱才能缓过劲来了。 乔星星怔怔挥了挥手,看着云子猗离开的身影,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怪不得他上辈子无论如何都想接近这个人,缠在对方身边。 便是如今的他,哪怕只是见了一面,也依旧会对云子猗念念不忘。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吗?”匆匆追上来的夏曜看到云子猗和乔星星说了几句话,便也顺口问了他一句。 毕竟云子猗刚才的状况太不对劲了,能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没有,只是我不小心撞到他了而已。”乔星星认出对方是云子猗现在的舍友,连忙摆手道,“不过他看起来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好,我知道了,多谢。”夏曜听完,说着话就准备离开。 “哎等等!”乔星星看着两人的模样,稍作联想,便猜到了几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尽量别随便碰他。” 他看着夏曜的模样不像是知道此事,如果自己提醒一句,或许能帮云子猗减少一点麻烦。 也算是略微赎一点点罪了。 “你知道什么?”夏曜拧眉问道。 乔星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刚才撞到他的时候觉得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古怪,像是很排斥别人碰他,才想提醒你注意些。” 他这话也寻不出什么错处来,夏曜点了点头:“嗯,我记下了,多谢。” 仔细回想起来,云子猗在宿舍里也不止一次说过不喜欢别人碰他。 刚才果然还是他太唐突了。 —— 云子猗匆匆赶回宿舍时,见到陆衔炬在,蓦地松了口气。 “是不是又病发了?”陆衔炬还是头一次见云子猗这般失态的模样,忙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他。 云子猗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对方抱住了。 陆衔炬对此早已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云子猗说什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云子猗便觉得心头躁动的渴望被抚平,空虚也被填满。 其实哪怕没有这个皮肤饥渴症,他也喜欢与人相拥的感觉。 这样温暖的,踏实的,能与人毫无距离接触的感觉。 他从来就不喜欢孤身一人,怕黑,怕冷,自然也贪恋旁人为他带来的,真切的温度。 因而云仙君喜欢人间,也喜欢身边每一个真切而鲜活的人。 或许……这个所谓皮肤饥渴症,本就是将他心底那一点原本微不足道的渴望无限放大了而已。 只是这一次病发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渡过去了。 “有没有好一点?”陆衔炬见云子猗迟迟没有吭声,顾忌他过分敏感的身体,也不敢乱碰,只能小声问道,“或者还需要我做点别的什么吗?” “先等一下。”云子猗将脸埋在陆衔炬怀里,心跳依旧有些失序,刚刚被抚平的渴望竟也随着心脏的跃动,又一次冒了头。 被人搂在怀中的身体依旧泛着痒,可心头似乎也是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他好像……想要的不止一个拥抱了。 第22章 【校园】冰山校草22 感受到怀中人在微微颤抖,能触碰到的肌肤也在发烫,陆衔炬不由得有些心慌,低下头问道:“是我抱得太紧了吗,还是怎么样?” “不是。”云子猗摇摇头,“可以……再紧一些吗?” “当然,当然可以!”陆衔炬忙道,抱着云子猗的双臂又使了些力。 两人之间再无分毫距离。 身体抖得越发厉害,脸颊泛红发烫,可心中却依旧渴望,只想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有没有好一点?”陆衔炬在这样过分的亲近之下也不脸红心跳,身躯比病发时的云子猗还要火热一分,心跳更是飞快。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也要不好了。 虽然喜欢和老婆贴贴,但总这样贴下去,也难免心猿意马。 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在这样的状况下实在是很难没有点生理反应。 万一一会儿被老婆发现了,老婆不会把他当成变态吧? 云子猗自己都难受的厉害,自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思索片刻,还是开口和陆衔炬商量:“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还不够一样,很热,但……” 他刚才问了问系统,对方也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自己又实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向此刻唯一在他身边,又清楚他身体状况的人求助。 “是不是只靠拥抱已经不能缓解你的病了?”陆衔炬闻言,眼睫颤了颤,胸膛间的震动也愈发猛烈。 那他们是不是要做点更亲密的事了? 云子猗红着脸点点头:“可能是这样吧。” 毕竟刚才陆衔炬抱得更紧了些后,他的状况确实好了些许。 大约就是需要更亲密的接触才可以吧。 “那,那我们……去床上?还,还是卫生间?我……帮帮你。”陆衔炬一听这话,紧张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几乎每说几个字就要磕绊一下。 云子猗也不知怎的,莫名羞赧起来,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夏曜赶回来时,乍一看宿舍里没人,还以为云子猗没回宿舍,差点儿又出去找了。 刚要离开时,突然发现卫生间开着灯,立马停下脚步,却又不好直接闯进去,便凑过去听卫生间里的动静。 这一听就有些不得了。 宿舍的卫生间隔音实在一般,站在门外,几乎能听清里面的一切动静。 “嗯……” 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传来,夏曜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绝对是云子猗的。 而且……与他那个香艳的梦里听到的声音几乎如出一辙。 这家伙是在里面干什么呢? 不会是…… 可接下来传出的声音,更是让夏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敏感了。”陆衔炬忽地开了口,“你以前自己做这种事也是这样的反应吗?” 云子猗一双清隽漂亮如水墨绘就的眸中布满水雾,神色间满是迷茫,有些怔愣地看向陆衔炬,摇了摇头。 他从没自己做过这种事,来到这个世界后更是第一次。 云子猗还在修真界时从未想过这些事,哪怕开始做任务后不再是完全不懂风月之事,也几乎未曾主动想起过这些,更别说自己做这种事。 这个世界的身体又这样敏感,更是他连碰都不敢乱碰自己一下。 老婆好纯情。 陆衔炬想着,不自觉笑起来,将脑袋搁在对方的颈窝里,肌肤相贴。 他们这是在里面干什么? 夏曜在门外听着,睁大了眼。 虽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舍友之间互帮互助的,可……那是云子猗啊。 夏曜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可以,云子猗就不行,可就觉得怪异无比,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得难受。 难不成那家伙抛下他自己跑回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吗? 那么多东西还在画室扔着呢,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夏曜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心里不舒服的理由,上前两步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一开口,语气却是关切的:“是你在里面吗?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这一次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更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云子猗被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是整个人瘫痪在陆衔炬怀里,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着,脸上更是一片潮红,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可他现在的状况也绝不能被旁人看到,又担心自己不回答的话夏曜会闯进来,想了想,还是颤声答了一句:“我没事,多谢你。” 骗人。 声音都抖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这么糊弄他,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有其他人在里面吗?”夏曜又敲了敲门,问道,“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我有点不放心。” 一方面是想确定他们两个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另一方面,夏曜也确实担心云子猗的状况,毕竟对方离开时的模样实在太过古怪,路上遇见的那家伙说的那些话也有些奇怪。 他太想知道对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了。 “我也在呢,他没事,你放心就行了。”陆衔炬开口回了句,嗓音也有些暗哑。 夏曜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虽然夏曜刚才就知道这家伙也在里面,可这家伙一开口,说的这话就像是有他在,云子猗就不需要自己了一样。 而且……陆衔炬显然是知道云子猗的秘密的。 尤远意那家伙明显也知道,全宿舍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真的吗?”夏曜有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进去帮忙?”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云子猗本人的回复:“真的不必了,多谢。” “哦……”夏曜得到这个回答,便是再不甘心也只得死心了,坐到自己桌边,半死不活地托着腮,等他们出来。 先出来的是云子猗。 他的肤色还有些泛红,全身上下都冒着水汽,头发也没干,大约是洗了个澡,此刻只裹了条浴巾,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 “夏曜。”云子猗勉强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被微凉的空气一激,有些发冷,立马回了床上,“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等下就回画室拿东西。” “没事,我走之前锁了门,画室里也有监控,没人会乱动的。”夏曜回了句,不自觉抬头朝他看去,“你们……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云子猗脸上刚刚才消下去的红晕忽地又冒了出来:“没什么,处理一点事情而已。” “那家伙为什么没出来,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夏曜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心头那口气越发不顺了,没忍住又问了句。 云子猗摸了摸鼻尖,轻轻点点头。 毕竟陆衔炬刚才那个状况,不处理一下怕是也没法出来见人吧。 甚至于他刚才出来前还不小心看到了一眼。 实在是……太大太显眼了点。 第23章 【校园】冰山校草23 陆衔炬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身上也只裹了条浴巾,越发显得人身形极其高挑,肌肉线条也很是吸睛。 夏曜瞥了一眼,就飞快移开目光,心头咕噜噜冒起酸水来。 云子猗莫非是喜欢这一型的不成? 肤浅。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练练。 夏曜平日里也是锻炼的,身材算是不错,只是到底大多数时间都泡在画室里,肌肉线条和陆衔炬自然是不能比的。 云子猗此刻却是暂时无法顾及他们两人,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缓缓深呼吸。 虽然这次病发算是熬过去了,但敏感的身体难免仍有些余韵。 其实他最开始跟陆衔炬一起进浴室,只是想着能脱了衣服抱一抱,或是摸一摸便罢了,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互帮互助的这一步。 虽然效果确实是立竿见影的,但若是回回病发都这样,他的身体绝对吃不消。 刚才在卫生间里时,他就已经是浑身无力,瘫软在陆衔炬怀里动弹不得的状态了,就连现在独自缩在被子里,也迟迟没能缓过劲来。 若是下次病发还这样严重,必须要找其他解决之法才行。 陆衔炬等了一会儿,见云子猗还缩在床上,没有下来的意思,不免有些担忧,开口问道:“你好点了吗,要睡觉的话也先下来吹吹头发,不然醒过来会头疼的。” “好。”云子猗应了声,嗓音有些沙哑,鼻音更是浓重,声音怎么听怎么怪异。 夏曜这下也坐不住了,蹙眉道:“你这声音不对劲啊,是不是感冒了?” 云子猗也觉得头脑发昏,鼻子也不大透气,抱着被子坐起身,神色也有些发懵。 感冒,至于吗? 非要说也就是今天在画室里觉得略微有些冷,刚才又没穿衣服在卫生间待了一会儿罢了。 喔,还有刚才披着浴巾出来时,好像也冻着了。 以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也不好说。 “可能有一点吧。”云子猗的语气有些蔫,人也显得无精打采的。 陆衔炬想也不想便起身去打热水,夏曜则拿出外套催促他披上。 “先喝点热水。”陆衔炬带着一壶热水回来,倒了半杯,又兑了点凉水,试了试温度刚好之后,才递给云子猗。 “多谢。”云子猗头脑昏昏沉沉的,却还是朝他弯眸笑笑。 “你那里有药吗?”夏曜问了陆衔炬一句,“我不记得我的药包放到哪里了。” “我找找。”陆衔炬依稀记得自己也有个小药箱,但他只知道跌打损伤药放在哪儿,其他东西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不用了。”云子猗喝了点热水,再开口时声音便稍稍好了几分,没了那么多沙哑之意,说着话,就想下床来,“我这里有药箱,我自己拿就好。” “诶诶,你别下来了,你说在哪里,我帮你拿。”陆衔炬忙道。 云子猗摇了摇头,还是下了床:“没事,我本来也要下床吹头发的。” 陆衔炬一听这话,便不再劝他,只上前搀扶了一把,怕他迷迷糊糊的,下床时再摔着。 ——他们的宿舍是上床下桌,下床时要爬梯子,梯子虽然不算很高很陡,但云子猗此时的状态,陆衔炬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怎么还觉得你有些烫?”刚才远远看着还好些,此刻离得近了,陆衔炬便发觉有些不对劲,“脸也有点红,不会是病发的症状还没过去吧?” “应该不是。”云子猗虽然头脑还有些发懵,却也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感冒了而已。” “哦哦,那你赶紧吃药,再多喝点热水。”陆衔炬说着,拿了吹风机出来,“我给你吹头发。” 云子猗被他这么照顾,还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想接过吹风机:“我自己来就好。” “别逞强了,赶紧喝药。”陆衔炬微微蹙眉,催促道。 夏曜听着他们说话就发觉不对劲,此刻终于寻见插话的机会,连忙问了句:“什么病发,你到底还有什么病?” “这……”云子猗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小病而已,不怎么严重。” “我不信,你别总拿我当傻子。”夏曜终于有些急了,神色间止不住的委屈,“总这么糊弄我,他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你别多想,咳,咳咳咳……”云子猗见状急忙开口想要解释,不慎呛了水,剧烈咳嗽起来。 “你真是……”陆衔炬连忙去拍云子猗的背,又抬头瞪了夏曜一眼,“他喝着水呢,非得这会儿说这些。” “不好意思啊。”夏曜忙道,“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那就算了……” “没事,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云子猗无奈地笑笑,模样有些虚弱,却还是说道,“我有点皮肤饥渴症,今天就是觉得可能要病发才赶紧回来的,并不是想刻意瞒着你,只是担心这件事太多人知道了不好,抱歉。” “啊?”夏曜听到“皮肤饥渴症”这几个字,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好半天才愣愣点了点头,也不知怎的脸就红了,而后低下头挠了挠脖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云子猗笑笑,没忍住又咳了一声。 陆衔炬看云子猗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又抓了两把确认头皮处也吹干之后,便让他赶快回去睡觉了。 第24章 【校园】冰山校草24 尤远意回来时,见云子猗已经睡下了,便立马放轻了声音和脚步,问了句:“他今天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嘘。”陆衔炬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生病了,小声点,别打扰他休息。” 又生病了? 尤远意闻言拧起眉,叹了口气,怕扰了云子猗休息,也不敢再出声多问,只是眉目间难免担忧。 云子猗的身体状况一向差,时常生病他也是知道的,不过开学以来作息规律,也一直保持锻炼,倒没生过什么大病。 虽说他这阵子有些忙,却也才一天没守在云子猗身边,怎么就病倒了? 不过云子猗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还是等明日早上他醒来再问具体的状况吧。 却没想到还没到第二天早上,半夜时分,云子猗便迷迷糊糊醒过来了。 好热…… 脸颊发烫,头脑也晕晕乎乎的,被子早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去,人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 尤远意睡眠浅,听见动静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云子猗的状况。 便看到那条早已被踢到一边的被子。 宿舍早早熄了灯,他看不清云子猗的模样,但尤远意知道云子猗睡觉时从来没有蹬被子的习惯,一看便知状况不对劲。 到底不放心,尤远意下床开了灯,来到云子猗床边,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他脸色红得不对劲,额间汗涔涔的,鬓发也粘在颊边。 再伸手一探,整个人都是滚烫的。 云子猗发烧了,怕是度数还不低。 尤远意立马意识到这一点。 “子猗,醒醒。”尤远意小声唤道,“你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再睡好不好?” 云子猗一直没能睡着,却也很难完全清醒过来,昏昏沉沉的,眼皮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 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看向尤远意,嗓音更是沙哑得不像话:“好热……” “嗯嗯,我知道。”尤远意点了点头,扶他坐起来。 陆衔炬和夏曜这会儿也被吵醒了,纷纷睁开眼,抬头看过来。 “这是怎么了?”陆衔炬开口问了句。 尤远意叹了口气,回答道:“他发烧了,能麻烦你倒杯热水过来吗?” 尤远意这会儿已经爬到了云子猗床上,云子猗又整个人倚靠在他怀里,实在不方便动弹。 “好。”陆衔炬一听这话,也急了,立马下床去倒热水。 夏曜闻言也下了床,有心想帮忙,却手足无措:“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子猗的药包应该就在桌子上,麻烦你找一下退烧药递给我,可以吗?”尤远意说道。 “好的好的。”夏曜连连点头,目光在云子猗桌上扫了几圈,很快找到了药包,从中寻出退烧药,还看了眼使用说明后才递给尤远意,“一次三粒。” 陆衔炬也递了热水给他。 “多谢。”尤远意接过热水和药,让云子猗在自己怀里坐好,艰难地将胶囊剥出来。 “用不用我上去帮忙?”陆衔炬看得心急,提议道,“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不太行。”事关云子猗的身体,尤远意也不敢逞强,直接承认道,“你上来帮我扶他一下吧,或者你来喂他。” “我来喂他吧。”陆衔炬自然也想将云子猗抱在怀里,但如今对方正不舒服呢,一直挪来挪去的怕是也不好,爬上床后,便接过了尤远意手中的药和热水,小心翼翼地喂云子猗吃下退烧药,又喝了几口水。 夏曜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片刻,忽地想起云子猗似乎还没测过体温,就立马去找温度计,递给陆衔炬:“需要这个吗?” “需要,太需要了!”陆衔炬连连点头,接过体温计,让云子猗夹好。 过了几分钟,拿出体温计一看,云子猗竟已烧到了39.1c。 “怪不得。”尤远意心疼地蹙眉,“之前他发烧时,也没难受成这样。” “他之前就经常发烧吗?”陆衔炬下床拿了湿巾上来,帮云子猗擦着额上和颊边的汗。 “经常,大约半个月便要病一次。”尤远意将云子猗的被子扯了回来,帮他盖好腹部,“不过烧到这个度数还是第一回,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他今天跟我去画室了。”夏曜有些心虚地开口道,“画室没有阳光,可能有些阴冷……抱歉,是我没注意。” 他知道云子猗身体不好,却也没想到差到了这般程度,夏曜早就在画室待惯了,倒也不觉得冷,那会儿又只顾着看云子猗画画,便没想起这一茬来。 “原来如此。”尤远意微微点了点头,“那应当是着凉了。” “还有……”陆衔炬开口时,语气比夏曜还要心虚,“他今天的皮肤饥渴症发作得厉害,我带他去浴室……咳,纾解了一下,那会儿没穿衣服,怕是也冻着了。” “什么?”尤远意和夏曜齐声开口。 晕晕乎乎的云子猗被这一下吓了一跳,嘤咛一声,缓缓掀开眼皮,喉咙又哑又痛,话语间几乎只余气音:“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睡吧。”尤远意柔声哄道,“我们小声一点。” 云子猗此刻也是实在没有半分精神了,大脑更是罢工状态,一听这话,便阖上眼,又睡了过去。 “晚点再说吧。”陆衔炬本就心虚,借着这个由头,压低声音说了句。 毕竟当时在浴室,云子猗一开始的打算并不是要做这种事,算是他半哄半骗着把人哄到自己怀里的。 “那就明天再说吧。”尤远意被怀中人倚靠了太久,半边身子都麻了,不得不换了个姿势,让云子猗靠在他另一边肩头上,“你们休息吧,我照顾他就好。” “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夏曜不放心地问道。 尤远意点点头:“嗯,我们两个一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生病都是我照顾的。” 一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怪不得他们两个刚来的时候,关系就那么好…… 夏曜和陆衔炬不约而同地想着。 第25章 【校园】冰山校草25 尤远意照顾了云子猗一夜,像是生怕自己一合眼,对方的病情便会加重一般,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感觉云子猗的烧退了些,才挨着他打算稍稍眯一小会儿。 他睡前便给自己和云子猗都请好了今天的假,云子猗这个状况,必然是要休息一天的,让他独自去上课,他也不放心,不如留下好好照顾。 云子猗好不容易苏醒时,已经是中午了。 尤远意就在他身边,因为几乎整夜没睡,此刻还没有醒来。 云子猗知道昨夜一直是对方在照顾自己,也不想打扰他,只是此刻实在想下床喝口水,顺便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便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尤远意本就是浅眠,感受到身边的动静,立马醒了过来,睁眼时眸中布满了血丝,眼下也带着乌青,一看便知疲倦至极。 “远意。”云子猗一开口,嗓子疼得不得了,像吞了刀片一般,“抱歉,吵醒你了。” “说这个干什么。”尤远意见云子猗想起身,忙去搀扶他,“你要去干什么,喝水吗,还是上厕所?” 云子猗点点头,勉强应了声:“嗯。” 那意思就是都要了。 尤远意立马领会,扶着他在床边坐好,自己先下了床,再让云子猗扶着自己下来。 云子猗一生起病来便经常浑身无力,尤其这次还烧到了这个程度,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没人帮忙的话下床都艰难。 “这两天,咳,多谢你了。”云子猗忍着嗓子的剧痛,认真说道。 “跟我说什么谢。”尤远意叹了口气,都这种时候了,他还顾着跟自己客气,“我先扶你去卫生间,然后去给你倒水。” 他知道云子猗脸皮薄,自己在他旁边的话,怕是不好意思上厕所。 果不其然,云子猗听到这话时脸颊便红了红,神色也有些不自在,轻轻点了点头。 等云子猗从卫生间出来,坐在桌边喝水时,夏曜和陆衔炬也回来了。 见云子猗已经苏醒,两人脸上也都是喜色。 “可算是醒了,我们俩走的时候,看你们两个睡得正沉,也不好意思叫醒你们。”陆衔炬说着,拎着一个保温桶走上前,伸手想去探云子猗的体温,“还烧不烧了?” “不知道……”虽然喝了几口水,嗓子略微好了些,但云子猗的模样还是蔫蔫的,眉眼也耷拉着,“还没顾得上量。”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量个体温。”夏曜说着,把手里拎着的饭放到桌上,看了尤远意一眼,“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带了三样回来,你先挑吧。” 尤远意照顾了云子猗一晚上都没有休息,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帮他带份饭的。 “多谢,麻烦你们了。”尤远意也是一贯的客气,他没什么忌口的,也不挑食,随便拎了一份放到自己桌子上,还给夏曜转了钱过去。 在a大待了两年多,食堂里的东西大概多少钱心里也是有数的。 而后看了眼陆衔炬手里的保温桶,又给他也转了一份。 “我们给你带了粥。”陆衔炬将粥从保温桶里倒了一碗出来,放在云子猗桌子上,“玉米牛肉的,我记得你都不讨厌吧,趁热喝啊。” “好。”云子猗朝他笑笑,“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都生病了,照顾你肯定是应该的。”陆衔炬挠挠头,嘿嘿一笑,“你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云子猗端着那碗粥,轻轻点点头。 虽然昨夜病得昏昏沉沉的,但发生的事他多少有点印象,他烧得最严重那会儿,陆衔炬和夏曜都在帮忙照顾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个今天上午似乎都有课吧。 远意也是……刚才听他说,他早上就请好了一天的假。 云子猗抿了口粥,神色间不免有几分愧疚。 怕是会耽误他们上课吧。 “想什么呢,好好吃饭。”陆衔炬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在胡思乱想,微微蹙眉,严肃道。 “嗯。”云子猗捧着手中的粥,暖乎乎的粥碗贴在手心,心中似乎也一片熨帖滚烫。 他似乎总被人照顾着。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他的身体状况几乎从来没有彻底好起来过,生病更是寻常事,便总会劳烦身边的人费心照顾他。 依云子猗一贯的性子而言,他自然习惯事事皆亲力亲为,他做了数千年的修真界第一人,早已习惯了自己强大到无所不能的模样,更习惯自己处理好所有问题,从不依靠旁人。 处处被人照顾着这样的事,若非身体实在虚弱到无法支撑的程度,云子猗定然是难以接受的。 但偏偏在这些世界里,他总在病痛的折磨中,又没有了从前的强大修为,作为一介凡人,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也不得不接受身边人的照顾。 幸而……他身边总陪伴着这么多这样好的人。 云子猗只觉得自己幸运,却忘了这些事不应被称之为“好运”,反倒应该归因于他自己。 并非他幸运碰到了这么多愿意照顾他的人,而是他本身便是足够好,也经常照顾着身边人的人,才会吸引到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陪伴在他身边。 吃过饭后,云子猗又量了一次体温,虽然已经没有那么烫了,但体温还是接近38c,加上重感冒,人也一直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都不大清醒。 “等吃了药以后再睡一会儿吧?”尤远意劝道,“说不定再睡一觉能好的更快些。” 以他对云子猗身体状况的了解,病到这个程度怎么也得休息个两三天才能痊愈,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怕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云子猗揉了揉眼,直言道,“明天上午还有课呢。” “上什么课,生病了就好好休息。”陆衔炬一听便皱起眉来,气得牙根都有些发痒。 他虽然自己没太把课程当回事儿,倒也知道云子猗一向是好学生,却没想到他都病成这样了,满脑子还都是上课的事。 云子猗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对上尤远意和夏曜同样不赞同的目光,目光微颤,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26章 【校园】冰山校草26 他总有太多要做的事。 哪怕云子猗曾掌管过偌大的集团,甚至做过一国之君,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不管是对待学校的课程还是刚刚开始接手的家业,都是慎之又慎。 其实学了一段时间下来,他也发现那些课程的内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只是东西繁杂了些,又有不少作业,因而在学校也绝对算不上清闲。 除此之外,不少家族事务也已经开始接手打理了,虽然还没有完全作为主理人,但对于一个课业本就不轻松的学生来说,已经足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云子猗这次生病,除却那日恰巧有些着凉以外,也有平日里压力过大的缘故。 这一病,比尤远意预料中的时间还要长。 先是发烧,后来胃病又犯了几日,起初反反复复吃不下东西,后来甚至有了呕吐,胃痛等的症状。 几日下来,脸色越发苍白,人也瘦了几斤,手脚都是冰凉的。 尤远意请假照顾了他两天,云子猗就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再因为自己耽误课程了,便找了个还要看他笔记的理由,赶他去上课了。 “今天周四。”尤远意离开前,还不放心地探了探云子猗的体温,“感觉应该是不烧了,但你一会儿该吃的药还是记得吃,明天下午没课,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不至于。”云子猗还有些没睡醒,迷迷瞪瞪道,“我这是老毛病了,缓几天就过来了。” “你这几天都成这样了。”尤远意不赞同道,“没事,不耽误多少时间,万一真有什么问题,肯定也是早点发现更好。” “好好好。”云子猗无奈地点点头,催促道,“快去上课吧,别一会儿迟了。” 尤远意拿他没办法,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上课去了。 云子猗病了几天,人也无精打采的,挣扎了一下也没爬起来,就又一次睡了过去。 早上没课的夏曜拎着早饭回来时,云子猗才刚刚睡醒,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顶着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发呆。 “醒了?”夏曜抬头看向他,“要下来吗,用不用我扶你?” 云子猗愣了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摇摇头,掀开被子一点点挪到床边:“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你小心点。”夏曜微微蹙眉,虽然没有坚持,看着却还是像放不下心来。 云子猗慢悠悠下了床,先是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又缓缓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热水,小口抿着醒神。 “红枣牛奶粥和鸡蛋羹。”夏曜把早饭放在他面前,“今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还行。”云子猗捧着粥,没精打采地朝他笑笑,脸色还有些发白,“可能好点吧。” 夏曜眉心的褶皱愈深,心头也闷闷地发疼。 他还记得不过是几日前,云子猗和他一起在画室里时,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站在桌前,手中握着画笔,落笔沉稳,神色闲适,秋日里柔和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忽地一病,就苍白消瘦成了现在这样。 “那吃完饭过一会儿记得把药吃了。”连夏曜都不自觉放柔了声线,“这会儿不疼吧?” 云子猗垂下眼,微微点点头:“还好。” 其实是疼的。 时不时的抽痛和不适感,几天下来就已摧毁了人大半的精气神,但对于本就清瘦的云子猗而言,更严重的还是被这一病影响的胃口。 他在修真界时大可以辟谷什么都不吃,如今一介凡人,身体又不好,一天不怎么吃东西人都撑不住,人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但这个程度的病痛于他而言,其实已经算得上是这几个世界里最轻的了。 早些好起来吧。 云子猗小口抿着粥,在心底叹了口气。 课程请假太多会影响平时成绩不说,这些日精力跟不上,一些刚接手的事务也没法好好处理,时间久了,怕是要出乱子的。 还是听尤远意的话,去医院吧。 他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病,跑一趟医院也嫌麻烦,结果一连几天,非但没有缓过劲儿来,反倒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还是吃不下?”夏曜见他捧着一杯粥半天都没喝下几口,就猜了个大概。 云子猗朝他笑笑:“有点,打算下午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自己去吗?”夏曜有些惊讶,“尤远意下午有课吧。” “嗯。”云子猗点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的休息时间不多,尤远意平时的事也不少,明天下午难得没课能休息一下,云子猗不想再耽误对方的时间。 反正今天已经请过假了,下午早点去一趟早点检查也更好。 “那要不……”夏曜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我陪你去吧?” 云子猗先是讶异地抬头,而后又婉言拒绝道:“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我们马上要去写生了,这阵子都没什么课,也不耽误时间。”夏曜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自然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点什么,“而且……” 云子猗如今也了解他总有些莫名其妙,别别扭扭的性子,静静注视着他,等他把话说下去。 “你那幅画还没画完呢。”夏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想陪云子猗去医院的“理由”,语气都急促了几分,“你再不赶紧好起来,我岂不是去写生之前都看不到你画完了?” 担忧两个字几乎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却依旧嘴硬的不得了。 “好。”云子猗也知道他能把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很不容易了,弯起的眉眼中半是纵容,半是无奈,“那就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夏曜小声咕哝了一句,目光在云子猗单薄的身躯上打转,一句话数次几欲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我不放心你孤身一人。 第27章 【校园】冰山校草27 下午,尤远意他们刚走,云子猗和夏曜就出发去医院了。 云子猗看着时间,确认尤远意已经开始上课之后,才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去一趟医院,如果回来晚了,不要担心。 以他对尤远意的了解,万一这消息发得早了,对方还没开始上课,怕是要直接请假赶过来医院。 夏曜不是擅长主动找话题的类型,一路上一直偷偷往云子猗的方向瞟,几次想开口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悻悻闭嘴。 如果按云子猗一贯的性子,通常不会让这种冷场的状况发生,就算是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也不会尴尬到这种程度。 但他实在是太没精神了,午饭又没吃下几口,早上起得晚,中午也不太睡得着,到了这个点儿,眼皮都快掀不开了,更别说顾忌两人之间的气氛尴不尴尬。 他的眉目原就生得清冷,阖眸小憩时的侧脸更是透着种说不出的淡漠,失了一贯的笑意后,有种说不出疏离感。 不论什么时候,好像永远无法真实地,真切地看清他。 夏曜不由得在想,他总觉得云子猗这人不好接近不是没道理的。 他们根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即便如此…… 夏曜下意识往云子猗的方向挪了挪,一点点状似无意的,让人无法提起警觉的距离,却全然暴露了心底的所思所想。 他就是想亲近这个人。 “醒醒。”快到达目的地时,夏曜终于找到话头,开口对云子猗说道,“到了,该下车了。” 云子猗本就没怎么睡着,听见这话很快醒了过来,一手揉着眼,一手打开车门,临下车前还吩咐了司机一句:“您先回去吧,我们这里可能要久一点。” 司机点头离开后,云子猗朝夏曜弯了弯眸:\"走吧。\" “哦,好。”夏曜飞快点了点头,试探着伸出手,还没开口,就先一步红了脸,\"要不要我扶你?\" 云子猗在皮肤饥渴症没发作的情况下是不大喜欢和人接触的,笑了笑,摇头婉拒:“不用了。” “好吧。”夏曜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目光不住去瞟身边人那截半掩在卫衣袖子下的手腕。 好细,似乎比之前还要细一些。 宿舍里也没个秤,都不知道他这几天瘦了多少。 明明一开始是夏曜不放心,跟着云子猗过来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可进了医院后,却是云子猗自己熟练地去挂号,找科室,他全程跟在对方身后,半点儿插不上手不说,反倒显得有些碍事。 他好像……有点没用。 夏曜悻悻地想着。 直到两人来到科室门口,夏曜才找到自己的用处,忙道:“你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帮你看着。” 云子猗跑了半天,这会儿确实有点发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下,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云子猗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吃了颗随身携带的糖,闭目养神片刻,头脑发懵的感觉才缓解了些,只是依旧不大舒服。 夏曜盯着显示屏看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去,看向云子猗。 脸色有些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怕是又不舒服了。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心里也莫名一阵阵发闷,夏曜下意识打开手机,挑挑拣拣好半天,刚点了杯梨水,一抬头,就发现显示屏上已经是云子猗的名字了。 “到你了。”夏曜忙叫醒云子猗,“我可以陪你进去吗?” 他从小到大身体都挺好的,感冒发烧都罕有,更没生过什么大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医院,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云子猗却以为他是不想跟来,很是“善解人意”道。 “不不,我陪你。”夏曜立马跟上去。 他当然是想亲耳听听医生的诊断的。 看诊、做检查又是好半天,夏曜虽然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除了中途去拿了趟外卖,也几乎从头到尾都跟着。 “怎么要检查这么久啊?”夏曜看着云子猗在医院跑了一下午,脸色都更差了一分,不免心疼,忍不住问了句。 云子猗看着刚拿到手的验血单子,闻言只是笑笑:“没办法,总要检查得仔细点儿才能万无一失啊,今天辛苦你了,等下请你吃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曜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解释,有些话却又说不出口,瘪了瘪嘴,“你少胡思乱想,喝了水好点儿没,别一会儿又没胃口吃饭。” “好点。”云子猗点点头,“可能出来走走多少会有点胃口吧。” “那就好。”夏曜说着,又看了眼云子猗挂在手腕上的半杯梨水,问道,\"梨水怎么样,你……不讨厌吧?\" \"很好喝。\"云子猗晃晃手腕,肯定道。 虽然甜了些,但他刚好有些低血糖,半杯梨水下肚,确实舒服了不少。 夏曜刚想点头,就看到云子猗手腕上被塑料袋勒出的红痕,想也不想便伸过手去接:“马上到了,我帮你拿一会儿吧。” “没事,又不用把脉。”云子猗笑了笑,拒绝的话刚说完,那杯梨水就被夏曜接了过去。 “手都勒红了。”夏曜小声咕哝了一句,眼睛盯着云子猗腕上的勒痕,眉头都皱在一起。 云子猗肤色白,手腕上烙着的一圈红便格外醒目,虽然知道一会儿就消下去了,却也觉得刺眼。 “这有什么。”云子猗压根没想过这些,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说着话,就已经回到了诊室门口,夏曜没再把那杯水还给他,云子猗也没强求,先去看诊了。 夏曜跟在云子猗身边,听着医生说了一大堆,有些云里雾里的,刚走出诊室就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云子猗笑了下,满不在乎道,“有点炎症,加上胃痉挛而已,不严重。” 虽然云子猗这么说,但夏曜听着这几个词就觉得心惊肉跳,眉心蹙得更深,哪怕没开口,眼里的担忧也几乎要溢出来了。 “真没事。”云子猗笑意无奈,“走吧,时间不早了,吃个饭回去了。” “哦……”夏曜忙跟上他,垂在身侧的手犹豫几番,到底没忍住悄悄握上对方的手。 第28章 【校园】冰山校草28 云子猗下意识把手缩回来,可一抬眸,对上夏曜受伤失落的神情,又意识到不妥,主动伸出手:“抱歉, 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没事。”夏曜忙摇摇头,抿了抿唇,再握上云子猗的手时,莫名就又红了脸。 不是讨厌他啊。 那就好。 两人出来时还不到下午三点,走出医院时天都有些擦黑了。 夏曜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云子猗肩并肩走在街上,秋夜晚风柔柔吹着,恰到好处的凉爽。 \"你冷不冷?\"夏曜却是被这风吹得一激灵,倒不是冷了,而是想起身边的人怕是吹不得凉风,忙问道,“我把外套给你?” 云子猗看看自己身上的卫衣,又看看夏曜身上单薄的衬衣和t恤,弯眸笑笑:“我还好,不过风确实有点凉,嗯……喝牛肉汤吗?” 天已经有些凉了,这个点喝碗牛肉汤暖暖应该刚好。 夏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不远处那家牛肉汤馆,想也不想便点点头:“我都行。” 走进饭馆坐下后,夏曜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午好像净跟在云子猗身后跑来跑去了。 “你吃什么?”云子猗把菜单递给他。 夏曜随意扫了一眼,连菜单上的字都没看清楚,便说道:“和你一样就行。” 但其实……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喜欢和他相处。 云子猗点完餐后,看了眼手机上尤远意的消息,刚想回复,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忙接起来:“喂,远意?” 夏曜听到这个名字,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看来这种喜欢,还要加个限定词,“单独”。 “是我。”尤远意显然是刚下课,电话那头还能听到不小的嘈杂声,“你怎么样了,也不回我消息,做完检查了吗,医生怎么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什么大问题,养一阵子就好了。\"云子猗听着这一串问题,笑意无奈,温声答道,“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在外面吃个饭。” “没事就好。”尤远意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急了,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那我等你回来,你在外面别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知道。”云子猗轻笑一声,应道。 他们两人这样说着话,夏曜的眉头便越蹙越深,不自觉烦躁起来。 烦人的家伙,到底还有多少话啊,还没说完。 等云子猗接完电话一抬头,看到夏曜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模样,微微抬眉,很快又恍然笑道:“抱歉,远意的电话,我刚才没顾上回他的消息,他有点担心。” 夏曜先是一愣,而后立马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只是对上云子猗含笑的双眸时,脸就不争气地红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哦,我,我知道的,又没怪你……” “看你好像不太高兴。”云子猗却是直白道。 \"没有,你别多想。\"夏曜忙道,“就是……我过两天就要去写生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看不到你继续画那幅画了。” 其实是……一别半月,夏曜怕自己会想他。 可哪怕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可这样面对面地相对而坐,他就怎么都没法把这句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思念说出口了。 \"那就等你回来,你不在的话我一个人去画画也没什么意思。\"云子猗笑了下,语调淡淡,说出的话落在夏曜耳中却说不出的动人。 夏曜的脸色蓦地更红了一分,飞快点点头,脑海中回荡着那句“等你回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云子猗这话大约没什么别的意思,云子猗平时一向忙,怕是也没什么时间去画室,何况这事儿对于云子猗而言本就只是业余爱好,算不得什么正事。 却还是为这一句明知并无什么特殊含义的话脸红心跳。 牛肉汤上桌之后,两人又顺着刚才的话题聊了几句。 “你们要去w市?”云子猗的眸子亮了亮,“是要去海边吗?” “对。”夏曜见他来了兴致,立马道,“到时候给你带特产。” 虽然他这还是头一回去w市,也不知道那里都有点什么特产就是了。 “多拍点风景就好了。”云子猗说着,又摇摇头,“不对,你是去写生的,应该是多画点风景。” “那肯定的。”夏曜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过应该没你画得好,你别嫌弃。” “怎么可能。”云子猗哑然失笑,“我不过是爱好而已,你才是专业的。” 夏曜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听着这话也有种“被肯定”的感觉,难免心生欢喜。 全然忘了云子猗甚至都还没看过他的画。 —— 两人聊着天吃着饭,回到宿舍的时间就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晚了许多。 刚打开宿舍门,就对上两双幽怨的眼。 “去哪里了,怎么天都黑透了才回来?”陆衔炬的语气透着些许幽怨,却还是第一时间迎上去,牵起他的手,“手好冰。” 云子猗一贯手脚冰凉,陆衔炬的掌心却是温热的,云子猗原本还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去,可这暖意一冒上来,就有些舍不得这份温热了:“去了趟医院,回来得有点晚。” “啊?”陆衔炬一愣,而后忙追问道,“那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没什么事,胃病嘛,养着就好了。”云子猗弯了弯眸,没怎么放在心上。 “先喝点水吧。”尤远意倒了杯温水给他,又问道,“医院的单子呢,能不能让我看看?” “嗯……”云子猗虽然把单子递了过去,却莫名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尤远意刚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这是你说的没什么事?” “怎么了?”陆衔炬立马探过头去看,而后脸色也飞快差了下来。 云子猗低下头轻咳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钻进卫生间:“我先去洗漱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尤远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张诊断单,才小心地收好。 夏曜看着三个人吵闹,撇撇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会儿,见云子猗进了卫生间,只犹豫一瞬,便也跟了进去。 第29章 【校园】冰山校草29 云子猗见夏曜进来,微微松了口气,朝他眨眨眼。 倒不是他不识好歹,只是实在有点吃不消他们过量的关心,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只能躲一躲。 “我来,呃,洗个手。”夏曜几乎已经是条件反射地给自己往云子猗跟前凑的行为找理由,说着就忙不迭打开了水龙头。 云子猗就算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至于看不出他在说谎,却只笑笑没有戳破:“对了,你明天不是要准备行李吗,记得备几件厚衣服,海边挺冷的。” “哦,好。”夏曜说着,脸又红了,胡乱洗了两把手,神色显而易见的有些不自然。 他也有点吃不消来自云子猗的关心。 说完这句,两人就莫名陷入了沉默。 夏曜突然开始懊悔自己找的理由不够好了,如果只是来洗个手,那他这会儿就该离开了,不该再赖在这里。 但他还不想走。 有件事他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机会,要是现在离开,就真没机会了。 “有什么事吗?”倒是云子猗直接问出了口。 今天下午他就几次发现夏曜像是想和他说什么,却一直没等到他开口,这会儿见他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才主动发问。 夏曜下意识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只是一开口还是拐弯抹角的:“你的皮肤饥渴症一般多久发作一次啊?” 其实他自打知道出去写生的确切日期之后,就一直想跟云子猗讨一个临别前的拥抱。 但云子猗一直病着,比起这点小心思,他当然更关心云子猗的病情,只心里存着一星半点儿不能宣之于口的期盼,万一什么时候云子猗有这方面的需要了,而他又恰巧在身边呢? 可惜这么多天都没能等到这个机会,他明天要准备行李,后天就要离开了,如果现在再不开口,就真没机会了。 “最后期限”往往能逼迫人说出一些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话。 只是他这性子别扭惯了,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法直截了当地说出心中所想。 “不确定。”云子猗不清楚他的意图,但只要开了头,总会说到的,“一般都比较突然,也没什么规律。” 可能就是看那个系统什么时候想起来折腾他一下…… “哦……”夏曜低下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诉我吗?”云子猗倒是很有耐心,轻声问道。 夏曜忙摇摇头,抿了抿唇,吞吞吐吐地开口:“其实就是……我不是快走了嘛,走之前想,想和你抱一下,可以吗?” 这话说到最后,夏曜的声音已经低到趋近于无。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云子猗没想到让他犹豫一下午的话竟然就是这样而已,粲然一笑,主动张开怀抱。 夏曜一瞬间又红了脸,却毫不犹豫地投入对方的怀抱,紧紧相拥。 哪怕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们也从未像今日这样亲近过。 云子猗却是闷哼一声,脸色甚至比夏曜还要更红一分,身躯也微微颤抖,靠在夏曜肩头,呼吸都急促了些。 果然还是勉强了点。 “你怎么了?”夏曜立马察觉了他的异常,哪怕舍不得,也很快松开了怀抱,问道。 “抱歉。”云子猗的声音带着微喘,却还是含笑道,“我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可能比一般人敏感一些,所以平时不太习惯和人接触。” “怪不得以前总听别人说你不好接近。”夏曜的手半举着,不上不下的,既不敢再去触碰,却又有点舍不得这次机会,沮丧地垂下眼,就算极力克制,语气里也透着沮丧,\"那,是不是不能抱了?\" 云子猗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这么坦率了?” 夏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犹疑和欲言又止其实都落在云子猗眼里,也回忆起自己这一下午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头低得近乎要埋进衣服里,脸颊发烫:“不是,我……” “开个玩笑而已。”云子猗看他这副就差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模样,笑着劝道,“当然可以,只是有点不适应而已,而且你也知道我的病,总免不了跟人接触的。” 夏曜一时间心跳如鼓,上扬的唇角都完全不知该怎么放下来才好了,只能飞快将面前人拥入怀中,意图掩盖脸上能让他所有心思昭然若揭的笑意。 却忘了这个迫不及待的拥抱本就昭示了一切。 或许他喜欢的,不止是和云子猗相处时的感觉而已。 怀中这个人的一切都令他无比着迷,哪怕再性子再别扭,再不愿剖白自己的心思,可到了这一刻,夏曜也不得不承认,让他心生欢喜的,从来都只是这个人而已。 正因如此,他才总能轻易被对方牵动心绪,一言一行都踌躇不已。 —— 云子猗从医院回来后,遵医嘱休养了几天,状况确实好了许多,第二周就如常上课和处理事务了。 “就算病好点了,也别太拼命。”尤远意看着云子猗又坐在书桌前,叹了口气,走上前,“笔记我不是帮你抄了一份吗,怎么又抄一遍?” 云子猗抬头朝他笑笑,语气有些许无奈,弯起的眸却明亮而深邃:“对着ppt再写一遍比较好理解,只看笔记的话容易犯困。” “我可没见过你学习的时候犯困。”尤远意说着,拉过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有没有哪里不明白,上周的课我都听了。” “暂时没有,不过后面就说不准了。”云子猗如实道。 尤远意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笑笑:“那我就在这里,随时为你效劳。” 两人一起学习了一会儿,云子猗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你一般学习的时候不是都关静音吗?”尤远意倒不觉得打扰,只是疑惑道。 云子猗的语气越发无奈,眉目间却满是笑意:“是夏曜,他每天这个点固定给我发消息,我不回他的话他要着急的。” 尤远意前一刻还算得上春风得意的心情,一瞬间就宕到了谷底。 第30章 【校园】冰山校草30 尤远意看着云子猗含笑回复夏曜消息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夏曜在海边拍的照片。”云子猗举起手机给他看,“他说这个是一堆海带成精了。” 尤远意看着照片里那一堆平平无奇的海带,下意识就想蹙眉。 这堆玩意儿比和他待在一起还有意思? 不过看着云子猗对此颇有兴致的模样,尤远意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嗯,是挺像的。” “他们那里环境挺好的,以后可以考虑过去旅游度假。”云子猗又往后翻了翻,笑道。 “你很喜欢海边吗?”尤远意这就来精神,立马接道,“那我们寒假就可以去。” 当然,最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寒假怕是不行。”云子猗叹了口气,“到时候怕是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过毕业旅行的话可以考虑。” “也不错。”尤远意的心沉了一分,却还是说道,“w市确实更适合夏天去。” 不过毕业旅行的话……怕是就很难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等过阵子夏曜回来了再问问他吧。”云子猗倒没有顺着他的话定下来,离毕业还有近两年,没必要急着做决定。 尤远意更不急,他不在乎去什么地方,想要的不过是“和云子猗一起去毕业旅行”这个承诺罢了。 —— 夏曜刚从w市回来,回到宿舍时发现云子猗不在,看了眼时间他应该快下课了,放下行李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虽然不过是十几天不见,还每天发消息打电话,他也想在回来的第一时间见到他。 云子猗六点半下课,夏曜到他教室门口时六点刚过,干脆就蹲门口等着了。 也幸亏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没什么人经过,不然以夏曜在a大的人气,这样在这儿蹲着,怕是要引不少人来围观。 云子猗一向不是一下课就往教室外跑的性子,他不急,尤远意自然也不急,两人不紧不慢整理完笔记,收拾好东西才离开教室。 刚走出门,就撞见“守株待兔”的夏曜。 “回来了?”云子猗有些惊喜,神色间也满是笑意。 尤远意却是默默移开目光。 这家伙天天发消息就够烦人了,这一回来只怕不止烦人,还要碍眼了。 “嗯……”夏曜点点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越发不好意思,“有点想你,就先来找你了。” 这会儿是下课的时候,教学楼里人正多,他们三个在a大更是一个比一个有名,此刻聚在一起,不少人都忍不住驻足看看情况。 被这么多人看着,夏曜才刚刚被云子猗拗过来点性子,就又成了缩头乌龟。 “只是有点吗?”云子猗就没他那么别扭了,还能顺口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他也知道夏曜这性子,私下里想说点什么都得酝酿半天,更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哪想到夏曜被他这一句说得脸色爆红,目光飘了飘,竟还真接了句:“不,不止一点。” 这话一出,尤远意黑了脸,周围的人群却窃窃私语起来。 云子猗都没想到他真能把这话说出口,还愣了下,才笑道:“那刚好一起去吃个饭?” 正好也到晚饭时间了。 “好,不过……”夏曜犹豫片刻,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干脆眼一闭心一横说出了口,“能不能先抱一下?” 这话倒是在云子猗意料之内,笑着点点头:“好。” 两人相拥的瞬间,周围人群一片哗然,有偷拍的,还有小声尖叫的,唯独尤远意,一张脸黑了个彻底。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像什么样子。 他都能想象到明天的校园论坛得炸成什么样。 —— 尤远意的想象力还是差了点儿。 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校园论坛就炸了。 比起尤远意,心态更炸裂的其实是陆衔炬。 他写了一个多月的同人,好不容易在论坛上培养出来一批他和云子猗的cp粉,结果夏曜跟云子猗这么一抱,整个a大论坛都被他们俩的cp占领了。 陆衔炬自虐般刷了一晚上论坛,天快亮了才勉强眯了会儿,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打开课表一看上午竟还有节逃不了的课,差点儿直接昏过去。 偏偏他这“同人大手”的身份又不好告诉别人,几个舍友就不必说了,被小弟知道他喜欢人家不敢表白,还偷摸在校园论坛上写同人文也丢份,只能自个儿生闷气,在心底记了夏曜一笔。 陆衔炬这仇一记就是两个多月,却一直到学期末临放寒假的时候,两人才算是正式对上了。 “你寒假打算怎么过,要回家吗?” 考试日最后一天结束,都开始收拾行李时,陆衔炬才试探着问了云子猗一句。 一个学期相处下来,云子猗家里的事全宿舍也都知道了,平时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也没人敢提及,可到了这会儿,就很难不触及这个话题了。 “你过年回家吗?”云子猗却是转头看向尤远意。 他不在意假期住在什么地方,回家是独自一人,在学校附近租房也是独自一人,只是如果尤远意寒假不打算回去,两个人能做个伴自然是最好的。 尤远意立刻明白了云子猗的意思,显然也提前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快答道:“我等快过年了再回去,过完年就回来,估计也要在a市待挺长时间,正好想问你愿不愿意收留我一下呢。” 他这话说得巧妙,并非“留下陪云子猗”,而是因为要在a市待一阵子,所以“请云子猗收留”。 云子猗不是不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眸光微动,抿唇轻笑,欣然点头答应:“好,我家也没有其他人,要不你跟我回家住?” “可以啊。”尤远意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应下。 陆衔炬:……? 不是他先问的吗,怎么又便宜这家伙了? 第31章 【校园】冰山校草31 陆衔炬本来的打算是趁着寒假把云子猗拐到他家去的,话说到这份上,也只能转变思路:“那也收留收留我呗。” “你不是a市本地人吗,还要我收留?”云子猗的语气里倒没什么不情愿的意味,只是调笑道。 “我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无聊呗。”陆衔炬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事儿有戏,“做个伴嘛。” 云子猗喜欢热闹,更喜欢有人陪在身边,自然是愿意的:“我当然欢迎,你们俩不介意就好。” 毕竟一个学期看下来,他这三位舍友平日里实在没什么交流,虽然也看不出哪里关系不好,但也实在很难说得上好。 “我没意见。”尤远意再不情愿也不能说出来,何况他过年那阵子他不得不回家一趟,也怕云子猗一个人孤单。 他都这么“大”度了,陆衔炬有意见也得说没有:“刚好人多热闹嘛,有什么好介意的。” 夏曜在旁边半天没找到插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看他们说完了,才开口道:“你要是过年在家无聊的话,要不来我家过年?我们还能一起画画,我这阵子在学人物画,还想给你画幅画来着……” 陆衔炬登时睁大了眼。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尤远意一走就把云子猗拐回家过年的,哪想到竟然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过年吗?”云子猗这次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不会!”夏曜忙摇头道,“我爸妈巴不得我带朋友回去呢。” 他这别扭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几个正经朋友,更别说带人回家了。 尤其还是……喜欢的人。 眼看着再说下去云子猗就要答应下来了,陆衔炬忙开口道:“啊,我本来也想着过年那几天带你一起回家呢,这么说我没戏了?” “这……”云子猗有些为难,他知道他们是好意,但也不能同时跟两个人回家过年吧? \"跟我回去吧。\"陆衔炬劝道,“我家里人平时都不管我……你不来我怕是又要一个人过年了。” 陆衔炬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其实他整日逃课到处混也没人管就看得出来,平日和家长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有时甚至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次面。 云子猗最吃装可怜这一套,立马心软了,看了看陆衔炬,又看向夏曜,欲言又止。 他罕有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实在是不太懂该如何拒绝,尤其是两人的提议都出于好意。 夏曜最不会花言巧语,口舌之争上自然比不过陆衔炬,却又看不得云子猗为难,便主动开口道:“没事,我们改天有机会再一起去画画也行,我家过年的时候亲戚还挺多的,估计……你也不自在。” 毕竟云子猗从表面看来实在不像是会喜欢热闹的人,他这样平和的性子,只是端端站在那里,就好似透着种出尘的仙气,令人觉得他不好接近。 罕有人知,云子猗其实是不喜欢孤身一人的。 “那就等开了春一起去踏青?”云子猗想了想,说道,“现在这个天,a市也没有多少好画的。” “好!”夏曜没想到自己主动退这一步竟然还有意外之喜,生怕云子猗反悔似的,忙点头应下,“那一言为定,开了学去踏青啊。” “嗯。”云子猗笑笑,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陆衔炬在旁边听着,眉头便又纠结在了一起。 他就知道夏曜这家伙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以退为进这一招玩得挺厉害的啊。 倒像是把他衬托成了那个“恶人”。 陆衔炬的本意也不是让云子猗非要在他们之中二选一为难,只是连番被人抢话,未免心急。 他平日能和云子猗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不像尤远意和云子猗同一个专业,整日同进同出,也不像夏曜还能时不时约云子猗去画室。 云子猗身体不好,情况又特殊,至多偶尔来看一场他的球赛,后来天冷了,陆衔炬怕云子猗在观众席上着凉,也不敢再约他来了。 哪怕寒假期间能住进云子猗家里,但大部分时间都有尤远意在,他比不得尤远意和云子猗的关系亲近,若想多和他培养感情,只能抓紧过年的这段时间。 —— 无论如何,陆衔炬还是得偿所愿了。 刚搬进云子猗家的那段时间,虽然有尤远意那家伙在,同为a市人的夏曜也时不时来拜访,但和云子猗的接触多少也比在宿舍时多些。 而等到年底,尤远意终于也要离开了。 “初六我就往回走。”尤远意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拉着云子猗的手交待,“最晚初七上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会来接我的吧?” “当然。”云子猗含笑点头,“你订好票之后给我跟我说下时间就好,到时候我们机场见。” 尤远意张开双臂:“走之前能不能抱一下?” 一旁的陆衔炬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默默移开目光。 他知道接下来又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干脆眼不见为净。 “你怎么也跟夏曜学这个。”云子猗无奈地笑笑,却还是上前与他相拥。 只是相拥的瞬间,涌入大脑的却不是敏感的身体带来的酥麻痒意,而是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尽的空虚。 云子猗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此刻并不在家,而是在人山人海的机场。 第32章 【校园】冰山校草32 尤远意也了解云子猗的情况,很快发觉他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云子猗轻喘着点点头,伏在尤远意肩头微微颤抖。 “又病发了?”陆衔炬也忙凑上来,满目担忧,“我们赶紧回去?” “好。”云子猗也知道自己此刻不适合在这里待下去,所幸机场离家也不太远,便答应道。 尤远意看着时间快要登机了,却又放心不下云子猗:“你可以吗,严不严重,要不我晚一天再走?” “不必。”云子猗摇摇头。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隔天就是除夕,再耽搁尤远意回去怕是都赶不上年夜饭了。 “没事,你走吧。”陆衔炬将云子猗抱起来,语气急促,“我现在就送他回去。” 云子猗此刻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双臂环着陆衔炬的脖颈,脸颊贴在他颈间才得以稍稍缓解,闻言亦是附和着点头。 尤远意看着两人急匆匆离开的身影,还是追了上去,还好司机就在机场外候着,两人很快上了车,尤远意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来,回去赶飞机。 一上车,陆衔炬就让司机放下了挡板。 “好了,没事了。”陆衔炬尽量放柔了语气,轻声哄道,“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不太好。”云子猗的声音还微微颤抖着,脸颊泛红发烫,下意识渴求一点凉意,却又不好在陆衔炬身上乱蹭,只能贴在座椅上。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己的身体“不受控”的感觉。 比起前几个世界的种种病症,这个世界的身体敏感也好,皮肤饥渴症也好,其实都算不得十分严重的病症,与上一个世界心疾发作时濒死的痛意相较更是微不足道。 但他最讨厌这个buff。 哪怕在上个世界,他心疾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都是能保持清醒的。 可此刻的他却已经几乎无法保持理智了,只觉得热而痒,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渴望充斥了大脑,让他只想与人贴近,相拥,甚至于亲吻,或者是更过分,更不应当的事。 这样失控的感觉让他陌生,甚至慌乱。 让云子猗觉得,“他”不是他。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陆衔炬看着他蜷缩在车座里,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轻轻拍抚着云子猗的脊背,凑近轻声问了句。 云子猗下意识想去靠近身后的人,偏又在这一刻极不愿遵从这被皮肤饥渴症控制的本能,狠狠一咬唇,借着用疼痛换来的些许清醒,飞快开口道:“不必,你能不能先,先离我远一点。” “这……”陆衔炬倒不是不想听他的话,但云子猗此刻的模样实在让他放心不下,“可是你的病,真的不需要人帮忙吗?” 云子猗摇摇头,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他这病不常发作,平日里抱一下,或是独自一人待一会儿就能缓过劲儿来。 发作得这样严重的时候,唯有两次。 上一回是陆衔炬帮他渡过去的,而这回,他想试试自己熬不熬得过这次病发。 平日里抱一会儿这种小事也罢,但更多的,他就不想总劳烦旁人了。 陆衔炬见云子猗是打定了主意不要自己帮忙,叹了口气,虽不敢再触碰对方,却也不敢移开目光,生怕云子猗出了什么差错,他还未曾发觉。 令人窒息的渴望和空虚感一阵阵袭来,云子猗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脸色起先是泛红,时间久了,颊上热度褪去,又开始泛白,唇上也逐渐失了血色,冷汗涔涔。 从陆衔炬的角度,只能看得到他半边苍白的侧脸和额角的冷汗。 a市的冬日极冷,云子猗又一贯体寒,哪怕穿得再厚,车里的暖气开得再足,也不至于出这么多汗。 只能是因为实在难受得受不了,才会如此。 偏偏他帮不上忙。 陆衔炬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我帮你擦擦汗,好不好?”陆衔炬实在想帮云子猗做点什么,可思来想去,他能帮上的忙,也只有这么一星半点儿罢了。 云子猗压根没听清他说了点什么,只胡乱点了下头,陆衔炬便立马拿了纸巾,轻轻帮他擦拭脸上的汗。 陆衔炬紧张得很,呼吸都屏住了,动作也格外小心,因着云子猗刚才说过不想他靠近,擦完便立马退了回去。 车子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但云子猗还没缓过劲来,陆衔炬便让司机别熄火,先等一会儿。 过了最难捱的一阵,那样如潮水般一阵阵涌上的难耐和不适感终于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云子猗长舒一口气,蜷缩的身躯一点点舒展,无力地倚在靠背上,神智却清明。 他熬过去了。 云子猗看了眼时间,也才不到二十分钟而已,不算很久。 虽然不知道以后病发会不会更严重,但至少目前看来,这病他哪怕独自一人也应付得来,便没有那么棘手了。 陆衔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脸色好了几分,身躯也不再颤抖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是不是好点了,我们回家吗,还是要再缓一缓?” “我没事了。”云子猗撑着身子坐起来,朝陆衔炬笑笑,“今天麻烦你了。” “哪有……我都没帮上什么忙。”陆衔炬惭愧地挠挠头,云子猗那么难受,他就在一边干坐着着急,实在没用得很。 “我们回家吧。”云子猗不知道他在惭愧什么,却极会应对这种状况,主动朝他伸出手,“能不能扶我一把,我有点没力气。” “当,当然。”陆衔炬闻言,瞬间从“我好没用”的惭愧中挣脱出来,刚想去扶云子猗,可手伸出去一半却又忽地顿住了,“你等一下。” 云子猗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陆衔炬便已飞快下了车,帮云子猗打开车门,俯身从车门外探进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搀住云子猗的动作也小心翼翼。 “下车吧。” “我们回家。” 第33章 【校园】冰山校草33 陆衔炬人高马大的,这样从车门外钻进来搀扶的动作由他做来并不轻松,偏他艰难俯着身,还满面殷勤的笑意,目光炯炯的模样。 云子猗的本意是借这样的一个小请求打消陆衔炬的惭愧之意,却没想到他对待得这般郑重,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扶着他的胳膊下了车。 看来以后对陆衔炬,怕是不能用这样的法子。 —— 第二天便是除夕,云子猗陪陆衔炬一起回了陆家。 陆家确实如陆衔炬的描述一般,是个富丽却冷清的地方。 云家也冷清,但云家是常年没什么人住着,只一位老管家打理些琐事,进出的也只有定期来打扫卫生的人,便透着种无甚生气的沉寂。 陆家却不同。 陆家如今是单亲家庭,家业由陆母主理,陆父是招赘的女婿,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结婚也更多是出于陆老爷子的意愿,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离婚了。 当时陆母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对于自己的“丈夫”这个位置上是什么样的人并不在意,只要安分好拿捏,不给她惹事就行。 而在她所在意的事上,陆父也确实安分,从不试图染指陆家内部的权力或事务,对自己“吉祥物”的身份认识得十分明确,在需要他的时候,便能扮演成完美好丈夫的形象。 后来陆老爷子也过世了,陆母已全然掌控了陆家的家业,需要他们演戏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又有了陆衔炬这个继承人,便不再费心经营这个本就貌合神离的“家”,便选择了离婚。 两人离婚后,陆衔炬的父亲便没再回过陆家,用陆衔炬的话说,他爸进陆家的门就是找了份工作,离婚便是拿了退休金养老去了,自然不愿意再回公司。 临出发去陆家前,陆衔炬与云子猗说起这些事,哪怕语调一直在故作轻松,却只在说到这里时,才稍稍露出一点笑意。 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呢? 若真的未曾放在心上,他也不会长成如今的模样。 陆衔炬小时候绝对算得上是个乖巧的孩子,他聪明,又肯用功,成绩从来名列前茅,他知道父母早早离婚了,母亲又忙碌,他应该努力,更应该让母亲省心。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当这样长久的乖巧与努力,却连一句正经的夸赞都得不到时,再懂事的孩子心中也难免不舒服起来。 陆衔炬开始尝试各种幼稚的法子,像是故意考砸,或是让自己受伤、生病,以此换取母亲的关心和陪伴。 这些行为起初多少有点功效,可到了后来,陆母也没法一直这样陪着他任由他闹。 陆衔炬这辈子都忘不了母亲那时对他说过的话。 “对不起,衔炬,妈妈不能给你全心全意的爱,妈妈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工作,也热爱自己的事业,你也别天天只想着我,去找点你自己喜欢的事,好不好?” 陆衔炬那时14岁,已经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年纪了,闻言只是微微点头,而后便沉默下来。 从那以后,陆衔炬迷上了两件事。一是运动,二是收小弟。 前者是他真心喜欢的事,而后者,更多是他聊以慰藉的手段。 他从小渴望却一直缺乏的那份关注,最终是以这种方式,稍稍弥补了一点。 “是不是挺傻的?”陆衔炬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来,“不过现在不是了,我那群朋友基本上都是一起打球的。” “倒也不是,那个年纪嘛,也难免。”云子猗也笑了下,只是神色间划过一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他之前经历过的世界里也有类似的家庭,不过陆衔炬的状况比他那时好些,母亲虽忙碌,但至少健在,父亲再不负责任,也没有给他找一堆麻烦,还扔个烂摊子给他。 陆衔炬知道家庭的事对云子猗而言可能是个痛处,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停留,笑道:“现在天冷了,等过阵子开了春,再来跟我们打球呗,你也该多运动运动,就当健身了。” “好啊。”云子猗看出他转移话题的意思,便也笑着点头接道,“你的朋友们人也都挺好的。” “嗯?”陆衔炬却陡然警惕起来,“你说哪个?” 不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背着他偷偷勾引云子猗吧? 云子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微微一抬眉,迟疑道:“都挺好的啊,怎么了?” “没事,没事。”陆衔炬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低咳一声,连忙道。 两人到陆家时,陆衔炬的母亲陆秋筠也在,陆衔炬早早跟她说过会带人回来,因而她见到云子猗时也并不惊讶,还笑盈盈地主动上前迎接:“是小云吗?衔炬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要带你回来过年,我天天盼着呢。” 陆秋筠常年忙于工作,眼下虽有些许乌青,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十分干练。 云子猗实在没有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难得有些拘谨,微微一笑,颔首道:“陆阿姨好,这些天要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陆秋筠看出他的拘谨,也不拉着他问东问西,而是笑道,“你们俩去玩吧,要是缺什么少什么,随时跟管家说,千万别客气。” “谢谢陆阿姨。”云子猗笑着点点头,与陆衔炬对视一眼。 两人在对方眸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如释重负。 “妈,我们就先走了。”陆衔炬说着,拉起云子猗的手便飞快开溜了。 陆秋筠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禁不住笑起来。 第34章 【校园】冰山校草34 除夕当晚的年夜饭,除了云子猗和陆家母子,也只有管家和几位常年住在陆家的佣人。 饭前夏曜给云子猗打了个视频电话,他那边倒热闹,父母亲戚,还有夏曜的哥哥姐姐,乌泱泱一大家子人,氛围极好。 “你们那边人好少啊……”夏曜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忙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衔炬不在吧,他应该没听见吧?” “听见了。”陆衔炬从云子猗身后探出头来,倒没什么生气的模样,还炫耀道,“人少又怎么样,有子猗陪我过年,我们俩还打算一起守岁放烟花。” 反正家里年年都这么冷清,陆衔炬早无所谓了,可带着心上人回家过年,这还是第一回。 虽然云子猗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了。 云子猗不是话多的性子,尤其还是在旁人家里,倒是陆衔炬,能在他耳边念叨个没完,从家里的摆件,到小时候的趣事,事无巨细。 陆秋筠偶尔听着几句,都觉得陆衔炬烦人,也就云子猗忍得了他,不仅忍得了,还听得认真,时不时搭上两句话。 连陆秋筠都看不过眼,私下里跟他说:“你要是嫌他烦,就让别搭理他,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 “没事,我挺喜欢听他说这些的,很有意思。”云子猗笑意真诚,他是当真喜欢听陆衔炬口中那些絮叨的幼时趣事,“对了,您昨日跟我说的那个项目,我已经有了方案,不知您这会儿有没有时间?” 云子猗已经接管了云家大半家业,云陆两家早些年也打过交道,云子猗这些日住在陆家,陆秋筠本意是想提点一番这位后辈,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什么需要自己指点的地方,反倒时常令她耳目一新。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谈起合作来。 “当然有,咱们坐下慢慢说吧。”陆秋筠笑着点头,看着面前年纪轻轻却十分稳重的人,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一声。 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云子猗怎么就不能是她的孩子呢? 不过……也说不准呢。 陆秋筠想起自家那个半点儿藏不住心思的儿子,轻轻笑了声。 就看他争不争气了。 —— 陆衔炬也没想到,他带云子猗回家过年,最后竟然是以云子猗开始跟他母亲谈生意作结的。 所幸这俩工作狂还没完全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还愿意陪他吃个饭,放个烟花什么的。 尤远意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嘲笑了陆衔炬好几天。 年后没多久就开学了,夏曜每天走在路上都盯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看,等着哪天它们都精神点儿了,就去找云子猗兑现那个一起去踏青的承诺。 如此等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春日的气息浓郁些了,也到了清明假期。 但清明节的特殊性,又让他不敢在云子猗面前开这个口了。 云子猗父母早逝,他们都是知道的。 但其实对于云子猗而言,虽说不至于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也没到会因此影响心情的程度。 毕竟他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系统给他的资料,以及这具身体记忆中模糊的印象。 是的,模糊。 虽然那场意外也还没过去几年,但这具身体对父母的记忆却格外模糊,只有一个大概的,父母是模范夫妻,婚姻也一直幸福和谐的印象,具体一点的相处细节,却是半点儿都回忆不起来。 云子猗对此并不惊讶,甚至不出所料。 毕竟几乎每个世界都是这样的状况,他心中也早有猜测,只是要证实这些猜测,还是需要一些佐证。 因而到最后,还是云子猗主动开口邀请夏曜的:“马上清明假期了,去踏青吗?” “啊?可以吗?”夏曜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那,你想去哪儿,我马上开始安排。” “我都可以,不过假期不长,不方便跑得太远,最好就在附近吧。”云子猗说着,夏曜已经开始搜索附近适合踏青的旅游胜地了。 最终地点被定为隔壁y市的桃花谷,这个时节桃花正开得灼灼,桃花谷又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不论是写生还是踏青,都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云子猗对此是无可挑剔的满意,夏曜原本也是满意的,至少在陆衔炬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去之前都是这样。 “带我一块儿呗,我假期也没什么事。”陆衔炬从云子猗身后冒出来,把下巴搁在云子猗肩头,他个子高,做这个动作还有些吃力。 云子猗却是下意识动了动肩膀:“别这样,痒。” “哦,好吧……”陆衔炬失落地直起腰,“那能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吗,我也好久没出去旅游了。” “随便你。”夏曜翻了个白眼,虽然话中的意思算是答应了,但这语气态度却处处透着排斥。 又是陆衔炬,上次过年就是这样,这次好不容易他和云子猗单独出去踏青,这家伙又要来横插一脚。 偏偏他们还是舍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躲都躲不开他。 放假当天,云子猗上午去扫了墓,下午便坐上了去y市的车。 “是不是困了,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陆衔炬压低声音问道。 云子猗点点头:“嗯,有一点。” 早上起得太早,这个点很容易犯困。 “我也困了。”另一边的夏曜也说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呢,睡会儿吧,嗯……咱们俩一起睡。” 时间上一起,空间上…… 夏曜看了看两个座椅之间聊胜于无的空隙,脸“蹭”地就红了。 也,也可以算是一起睡了吧? 完全忘了如果按他这个算法,他们每天在宿舍,也完全可以算是时间上和空间上都一起睡了。 第35章 【校园】冰山校草35 下了火车后还要打车去景区,又是一个多小时,到达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提前订了桃花谷中的民宿,下了车便去收拾行李。 桃花谷以桃花为名,自然也以桃花着称,民宿外就是大片开得正盛的桃花,往窗外望去,便是大片桃粉色的花凝成的云霞。 原本桃花香气浅淡,可开得这样多而盛,香气也浓郁起来,窗子刚开了一会儿,屋内就溢满了甜香。 “我们一会儿收拾完东西先出去逛逛吧?”夏曜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有些心痒,主动提议道,“时间应该来得及。” 这会儿才五点,他们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 “不行。”陆衔炬一口否决,“山里冷,晚上容易着凉,路又不好走,天黑了危险。” 云子猗也点头道:“嗯,明天再说吧,我们时间还多呢,不急。” “好吧。”夏曜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开始整理行李。 云子猗见他心情不好,想了想,提议道:“等下我们在院里捡点儿花做干花好不好,可以带回去当纪念品,或者做书签。” “干花?”夏曜眼前一亮,他是学艺术的,格外喜欢这些浪漫风雅的事,何况还是和云子猗一起,“可是要怎么做,我没做过这些,需不需要什么材料啊?” “找民宿老板借下微波炉就好了,后厨应该有的。”云子猗笑了笑,“就是可能稍麻烦些。” “没事,我不怕麻烦!”夏曜忙道,“那,那我们赶紧收拾。” “你们去吧,东西放着我来就好。”陆衔炬轻轻叹了口气,“别过一会儿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倒不是他大方,只是这趟旅程本就是他硬插进来的,多少有些理亏,加上之前过年那事也算他做得不厚道,就当“偿还”一点点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云子猗提起这事时,神色间也满是兴味。 他是想去玩的。 既然如此,他就当一回好人吧。 “还是收拾完再去吧,很快的。”云子猗拎着一袋洗漱用品,刚打算放进卫生间,就被陆衔炬抢了去。 “行了,去玩吧。”陆衔炬几乎是推着他往外走,“你一天天那么忙,早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云子猗这才算是出了门,夏曜寻了个能放花的透明罐子出来,也匆匆跟上。 民宿外就是大片的桃花,一步路都不用多走不说,还能借着民宿的灯光。 景区的花不能随便摘,他们就在遍地的落花中拾一些完整的。 这样多的花,风一吹,满地皆是落花,山中又时常有风,这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花,踩在这软绵绵的落花上,如同踏上云端,脚步都落不到实处。 云子猗有些舍不得再去踩这些花了,就在原地蹲下,在成堆的落花中翻找起来。 盛花的罐子在夏曜手里,云子猗便将手掌摊开,将完整的花放在手掌上,只是他身体太特殊,这些地方尤其敏感,柔软的花瓣落在掌心里,总有些许发痒。 不知是因为痒意还是四周桃花的映衬,云子猗颊边也透着桃粉色的红,偏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如同流淌过桃花谷的山涧。 夏曜原本在捡花,只是目光不住地往云子猗的方向瞟去,直到后来,一双眼几乎都黏在了云子猗身上,片刻都错不开了。 其实他们平日里最常见的,就是云子猗这般认真的模样。 但他没想到的是,云子猗做这些事时,竟也是这般专注,眉目都沉静下来,无端生出不少距离感来。 又或者说,他本就生了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只是因为性子温和,眉目间常含着三分笑意,才减缓了几分冷意,可一旦笑意消退,眉目沉凝下来,这份疏冷便被无限放大。 哪怕这个人就在他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遥,也令他觉得相距甚远。 偏生这一刻,他原本清透雪白的侧颊又被染上一抹艳色,原本的清冷就成了清艳,浅淡的唇也如桃花花瓣般,格外细嫩柔软,也……诱人。 想亲他。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中,夏曜便心跳得飞快,一张脸红得通透,眼睫不住颤抖着,目光却定定凝在那半张格外令他心动的侧脸上,像是心魂都被身边人牵引着,片刻都无法回神。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云子猗终于察觉到他的凝视,偏过头看向夏曜,眉眼微弯,绽起一点笑意。 此刻正值黄昏,山中天朗气清,晚霞浸透了半边天空,万丈霞光洒在眼尾眉梢,便是三分美貌也能衬成十分,何况面前人的五官本就是无可挑剔的精致,在此时此刻,更是好看得不似凡人。 夏曜一时恍了心神,喉结上下动了动,双唇微张,似乎出了声,却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可云子猗却是听见了的。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什么?”云子猗一怔,双眸都睁大了几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不是,我是说……”夏曜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时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却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本就红透了脸,这一着急,更是连话都说不好了。 云子猗看他这副模样,也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先温声劝了句:“你别着急,慢慢说。” 夏曜缓缓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远,这一挪动,更是几乎没有了分毫距离,气息都要纠缠在一起。 “我……”夏曜心中的两极拉扯着,一边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隐瞒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一边又担心若是真的捅破那层窗户纸,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怎么办? 直至最终,他也只是伸出手,轻轻摘去落入云子猗发丝间的一片花瓣。 “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就当没听见,好不好?” 云子猗垂下眼睫,轻轻舒了口气。 “嗯,我什么都没听到,你放心。” 第36章 【校园】冰山校草36 听到云子猗这么说,夏曜却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的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或许……他该说的。 云子猗那样的反应,怎么可能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若是他介意自己的心思,说破不说破,终归是会被疏远的。 可若是他不介意,或是能接受这份心思,那他甚至还有一分可能。 但他怕极了被疏远,夏曜太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全然取决于云子猗一个人,他全然无法接受被云子猗抛弃,可云子猗却是没那么需要他的。 他不善言辞,也不太会照顾人,既比不上陆衔炬会讨人欢心,也比不得尤远意的体贴细心,就算是在宿舍这几个人里,他都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何况喜欢云子猗的人那么多。 他本就毫无竞争力了,更不能再被讨厌。 “你……”夏曜看着云子猗再度专注于满地花的模样,有些想要开口,可真开了口,却又踌躇。 “想说什么,你直说就是,别总这么紧张。”云子猗无奈地笑笑,语调却依旧温和有耐心。 其实照夏曜这般总是扭扭捏捏,犹犹豫豫的说话方式,但凡换个少点耐性的人,怕是早就不想搭理他了。 也幸好云子猗一向脾气极好,相识半年多来,从来没因为他这样跟他着过急,还一直引导着,想方设法地把他这性子拗过来,只可惜暂时还收效甚微。 但云子猗不知道的是,其实夏曜这副模样只会在他面前展现而已。 因为在乎,才会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哪怕一句话,才格外瞻前顾后。 “刚才的事……你会生我的气吗?”夏曜纠结再三,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云子猗不禁笑出声来:“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也不会因为这个,以后就不理我了吧?”夏曜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不会。”云子猗轻笑道,“你别乱想了,我不是都说什么都没听到了吗?” “嗯……”夏曜被他笑得再度红了脸,微微点头,忍不住又问了句,“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对吧?” “对。”云子猗将手中那一捧花放进夏曜怀里的透明罐子,又捡了朵干净的,单独递给他,“你别多想了。” 夏曜接过那朵花,目光微颤,神色说不上是怔愣还是动容,总归是懵了片刻,而后缓缓低下了头,轻轻应了声:“嗯。” “起风了,要不要先回去?”云子猗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怕是没什么心思继续在这里捡花了,正好也觉得有些冷,便提议道。 夏曜知道云子猗怕冷,闻言立马点点头,见云子猗站起身,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几乎是紧紧贴在对方身后,寸步不离。 如此走了几步,云子猗便受不了停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又笑道:“你别跟我这么紧,多不舒服呀。” 夏曜却是忽地抱住了他。 “又怎么了这是。”云子猗轻笑一声,语调越发无奈。 夏曜却是抱得更紧,倚靠在云子猗肩头,眼睫不住颤抖着,连带着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震颤。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纠结再三之下,他终于还是把压在心头的话说出了口。 “所以……求你无论如何,千万别讨厌我,好不好?” 云子猗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应了声:“好。” 他知道夏曜在想什么,也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却还是难免觉得他有些想得太多。 他怎么会因为被喜欢就疏远一个人。 云子猗体温偏低,被凉风一吹,更是全身上下都泛着冷意,夏曜的拥抱虽然让他有些不舒服,身子却是顷刻间就暖了起来。 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也很享受身边的人带给他的温度。 —— 两人回到房间时,脸色皆是一片通红。 夏曜尤其红,目光也是飘忽的,脚步也透着虚浮,不像是踏踏实实踩在地上,反倒好像还在那片桃花林中,踩着一地柔软的落花。 云子猗则更多是因为身体敏感,又接连不断的被触碰,雪白的肌肤泛起一片粉意,回到房间后,这粉意便一点点消退,如同天边逐渐消逝的最后一抹晚霞。 “刚想去叫你们回来呢。”陆衔炬讶异地看了一眼两人奇怪的模样,微微蹙眉,“眼看着就要刮风了,这儿的风肯定凉。” “是有点。”云子猗说着话,就忍不住咳了一声。 “怎么都咳嗽了?”陆衔炬立马警觉,“我带着感冒药呢,你一会儿睡前喝点药,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生病了。” “嗯,我知道。”云子猗点点头,话音未落,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就递到了面前。 “蜂蜜水。”夏曜端着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一双眼睛却晶亮,“你试试,温度应该刚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太甜。” “谢谢。”云子猗笑着接过杯子,尝了口,“嗯,好喝,不怎么甜。” “你喜欢就好。”夏曜挠了挠头,话语都是从前难得的直白。 得到云子猗一句不会讨厌他的承诺后,夏曜发觉自己似乎真的多了些勇气,许多从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发现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 “你要颗粒还是胶囊?”陆衔炬悄悄白了夏曜一眼,又问云子猗道。 云子猗毫不犹豫:“胶囊。” 颗粒一冲泡就是半碗,哪怕他喝药喝惯了,也实在不喜欢药的味道,不如胶囊一口吞下去,几乎尝不到半点苦味。 陆衔炬猜也知道他会选这个,不由得笑笑,拿了一板药出来,又看了看服药说明:“一次四粒,我给你放这里了,记得吃。” 云子猗捧着蜂蜜水,点点头:“好。” “那你先喝药吗?”夏曜问道,“还是我们先做干花?” “先做干花吧。”云子猗听着他话中期待的意味,不由得弯眸笑笑,目露欣慰。 也是不容易,这么久了,终于学会有话直说了。 第37章 【校园】冰山校草37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起床出去玩了。 云子猗和夏曜都带了一大堆画具,陆衔炬不会画画,却也不想一个人留在民宿里,就带了相机来。 两人带了折叠桌椅,找了个风景不错的位置摆好,便开始了创作,陆衔炬就挎着相机在附近转悠,拍拍山水和花草,也悄悄记录下云子猗专心作画时的模样。 桃花谷是旅游圣地,又正值假期,游客极多,见他们俩在这里画画,不少人都驻足观看。 云子猗的身体不大好,站上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先是坐下歇了歇,却没缓解多少,便打算起身在附近走一走。 见夏曜画得认真,原也不打算打扰,却没想到刚踏出去一步,夏曜立马就发觉了,忙抬头问道:“你去哪里?” “随便转一转,活动一下。”云子猗活动了一下脖颈,见夏曜也站起身,又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好,这么多东西摆在这里,总得有人看着。” “真的没问题?”夏曜却不放心,“那你小心点,注意安全啊。” “好。”云子猗朝他挥挥手,“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夏曜虽然点了头,还是满眼不放心,眼看着云子猗走远,心中莫名的预感愈演愈烈,可他们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好就这样扔在这里,思来想去之下,就给陆衔炬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云子猗离开的方向,让他跟上去看看。 云子猗才逛了一会儿,就遇见了熟人。 或者说,也不算是熟人,抛开系统的剧情来看,他们之间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好巧。”云子猗看到乔星星,神色间并无什么芥蒂,还打了个招呼。 “云学长。”乔星星见到他,也说不清是惊喜多些还是惶恐多些,总归是红了脸,小声回应道,“好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云子猗。 这个地方,就是他记忆中的“前世”里,他们出事的地方。 其实具体的细节,乔星星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也是清明假期,他缠着云子猗一起来踏青,云子猗无奈答应了他,当时选定的地点就是位于a大邻市的桃花谷。 而那个他假装落水的湖泊,也就在不远处。 只是这次,他和云子猗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没想到竟然还如命中注定一般,在这里碰上了。 乔星星心下一阵莫名的忐忑,见云子猗似乎是打算往湖边走,纠结再三,还是开口道:“学长是一个人来旅游吗,要不要搭个伴一起?”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只是暂时想一个人走走而已。”云子猗笑着解释道,言语虽客气,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婉拒之意。 他虽不会因还没发生的事对面前的人心生芥蒂,却也没有和对方深交的打算。 不过,其实他没想到乔星星会突然这样说。 毕竟他们实在不熟,说是“认识”都勉强,从上次打交道的经验看来,至少在那时,乔星星是没对他起什么心思的。 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又为什么会对他这样一个几乎毫无交集的同学说出这样的话呢? “那……”乔星星听出他的拒绝之意,也不好非要跟着,只能硬着头皮嘱咐了一句,“那学长小心点,前面那个湖的防护栏好像有点问题,最好不要往那边去了。” 云子猗一抬眉,深深看了乔星星一眼,而后又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 他一笑,乔星星的脸又红了,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先走了。”云子猗见他不说话,便打算离开。 乔星星点点头,看云子猗也没有往湖那边去的意思,刚稍稍放下心来,忽地听到一句呼救声。 声音稚嫩,听起来像是个小孩子。 云子猗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呼救,眉心微蹙,辨明方位后,便立马起身往那个方向奔去。 乔星星一看他要去的就是那个湖泊的方向,心头一跳,立马追了上去:“学长,别过去了,万一有危险……” “那更该去看看。”云子猗想也不想便回道,脚下步伐片刻不停。 乔星星拦不住他,只能也跟了上去。 情况也不出两人所料,湖泊边的防护栏有一处损毁,而湖中则有个溺水的孩子,看起来至多五六岁的模样,此刻正在艰难挣扎着,附近没有大人在,想来是和家长走散了。 其实这样的情景,云子猗不是感觉不到怪异,但那个孩子的模样一看便知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也容不得他多想,便跳下水去救人。 这一幕太过熟悉,乔星星一瞬间几乎是愣在原地,眼眶却有些发酸。 那时……他假装失足落水,云子猗也是这般,毫不犹豫地跳下水来救他,分毫没有顾虑过自己。 明明他的身体本就不好,情况还那样特殊,这样跳下水救人的动作,实在危险至极。 可乔星星不会游泳,就算想下水去帮他也有心无力,只能四处呼救,想找人来帮忙。 但这一带偏僻荒凉,湖泊也只是一潭无趣的死水,罕有人至,游客基本上都在桃花林中,也正因如此,原本剧情中的“云子猗”才会在此溺水而亡,都没有被人发觉。 而湖中的云子猗此刻状态也不太好。 湖水冰凉,云子猗的身体本就不好,那个孩子又因为落水惊吓过度,好不容易有人来救他,自然是死死攀附在对方身上,偏偏云子猗身体过分敏感,被人这样紧紧环抱着,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他跳下水前就已经思虑过这些,到了此刻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咬牙先将怀中的孩子推到岸边,看着他上了岸,才算是放下心来。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刚要游上岸时,却发现自己的脚踝被水草缠住了。 云子猗先是一怔,而后不知怎的,忽地笑出了声。 第38章 【校园】冰山校草38 哪有什么“剧情”。 系统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与其说是已经发生过的前尘,或许更可能是他原本既定的“未来”。 而这些世界中的种种,他在每个世界的记忆,或许都是被灌输的设定,所以才几乎无甚细节,处处透着怪异。 而他的任务,则是改写原本的设定。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任务的目的,但从他原本被设定的命运和结局来看,这对他而言应该不是坏事。 那个系统……虽然隐瞒颇多,但云子猗感觉得到,对方对他并无恶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自救上岸。 云子猗此刻已有些力竭,在初春冰凉的湖水和病发的多重刺激下,甚至于有几分眼花和心悸之感。 但他不想死在这里。 虽然他早在跳下水救人时就猜到过这种可能,但确定这一切都是这个世界为他设定好的轨迹后,他便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了。 他不喜欢被所谓的命运摆布的感觉。 云子猗狠狠咬了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而岸边不远处,正在四处找人帮忙的乔星星撞见了匆匆寻过来的陆衔炬。 乔星星认得这人好像是云子猗的舍友之一,眸子瞬间一亮,忙问道:“你是云学长的舍友吗,会不会游泳?” 陆衔炬原本没在意这个人,可一听他提到云子猗,立马驻足,神色凝重道:“会,发生什么事了,他在哪里?” 乔星星简单将情况讲了讲,话音还未落,陆衔炬就已经冲了出去,在湖边寻见云子猗的方位,想也不想便跳下水去。 云子猗已经解开了踝上的水草,但脱力的症状也越发明显,只能竭力放松,不让自己沉入水中,试图恢复一点体力后再游上岸。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跳下水的声音。 “子猗。” 很熟悉的声音,云子猗就算不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陆衔炬单手将云子猗抱入怀中,带着他往岸边游去,他的力气一向大,云子猗身形清癯,于他而言没有太多负担。 但下水救人实在太耗费体力,初春的湖水又太凉,带着云子猗回到岸边后,就算是陆衔炬,脸色也不大好了,却还是先查看云子猗的状况。 “你怎么样,有没有呛水,要不要去医院?” 云子猗此刻已是头晕目眩,只能勉强摇摇头,倚靠在陆衔炬怀中,止不住地喘息着。 “麻烦叫下救护车。”陆衔炬对跑来的乔星星喊道。 乔星星怔了一瞬,而后飞快点点头拿出手机。 云子猗休息了一会儿,刚刚稍微缓过来点,便立马开口问道:“那个孩子呢,他还好吗?” “他没事,也没有呛水,等下带他一起去医院看看好不好?”陆衔炬知道他下水是为了救人,闻言忙说道,“没事了,都已经没事了,现在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好吗?” 云子猗听着这话,失序的心跳竟也一点点平复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心头提着的最后一口气松了下来,忽地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陆衔炬一瞬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忙去探他的呼吸,感受到对方切实的气息之后,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救护车很快也到了。 —— 云子猗醒来时,首先对上的是夏曜通红的眼。 “你终于醒了。”夏曜就坐在床边,不知道是因为守得太久还是偷偷哭过,眼眶一片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对不起,我应该和你一起去的,那样的话,可能就不会……” “咳……”云子猗刚想开口说话,就没忍住咳了一声,夏曜忙扶着他坐起身,又倒了水来。 云子猗喝了几口水,感觉稍稍好转些许,只是开口说话时依旧有气无力的:“多谢,他们都怎么样了?” “他们都没事,现在是你快点好起来最重要。”夏曜明知他苏醒后肯定会先问这个问题,可当真听到他这么说时,还是未免有些难受。 为了救人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怎么一醒过来还是在关心旁人的事,平时看着那么聪明的人,这种时候反倒像个傻子。 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不是不清楚,还敢在这样的天气跳下水,和不要命了有什么区别,要不是陆衔炬到得还算及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细心,但凡他当时再坚定一点,坚持跟云子猗一起去,事情大约都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云子猗低咳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热和头疼,以及病床边挂着的输液瓶,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谁要听你道歉。”夏曜小声咕哝一句,伸出手探了探他额头,“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等下吃过饭再吃一回药,应该就能退烧了。” “嗯。”云子猗点点头,倒显得有些乖巧。 “那我去帮你准备点吃的。”夏曜看着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语气也难得温和下来,“陆衔炬就在隔壁,先让他来陪你,好不好?” 云子猗记得当时是陆衔炬救了他,闻言自然是点头答应:“好。” 夏曜这才不放心地离开,不过片刻后,陆衔炬就走了进来:“你可算是醒了,之前一直高烧昏迷,怎么都醒不过来,差点儿吓死我。” “让你们担心了。”云子猗微微抿唇,神色间满是歉意,“还要多谢你,不然我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还说呢……阿嚏!”陆衔炬刚一开口,忽地打了个喷嚏,“啧,真是的,这么冷的水,我都扛不住,你这一趟下去,就算没有出意外,怕是也要生场大病。” “我知道的。”云子猗轻声应了句,低下头。 但当时那样的状况,实在容不得他多想。 “算了。”陆衔炬见状,叹了口气。 他也了解云子猗的性子,哪怕是重来千百次,遇见这种事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救人的。 以后还是把人看紧点吧。 第39章 【校园】冰山校草39 夏曜回来时,身边还跟着尤远意。 “远意?”云子猗有些许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天有事要忙吗?” “你说呢?”尤远意来到病床边,倾身抱住他,深深舒了口气,“我不过两日没在你身边,就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来?” 他原本在a市忙工作,一听到云子猗溺水昏迷的消息,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想也不想就订了时间最近的车票,当即赶了过来。 直到此刻,看到云子猗苏醒,鲜活而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时,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终于放了下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云子猗感受到尤远意环抱着自己的双臂都在微微颤抖,心尖似乎也随之轻颤。 他的朋友真的很在乎他。 “你以后……算了,下次,不,以后我都跟着你。”尤远意仍有些后怕地说道。 “那怎么行。”云子猗笑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以后只会更忙,怎么可能天天待在一起。” “那些事都没有你重要。”尤远意握住云子猗的手,神色无比郑重。 云子猗一怔,如同被灼伤般,下意识移开目光。 他总觉得……尤远意此刻的目光和语气都很不对劲。 让他莫名心慌。 “子猗。”尤远意沉声唤道。 云子猗却依旧低着头,并未应答。 尤远意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一点笑意,轻声道:“抱歉,是我忘了,你醒来之后应该还没吃东西吧,不打扰你了。” “好。”云子猗也笑笑,又看向一旁的输液瓶,“这瓶好像快输完了……” “我去找医生。”尤远意闻言立马站起身来。 云子猗点点头:“多谢,麻烦你了。” 尤远意走出病房,关上病房的门时,深深叹了口气。 云子猗发现了。 果然……他刚才情绪控制得太差劲了。 可他没办法克制。 听到云子猗险些溺亡的消息时,他都觉得自己有些疯了,只想着第一时间见到云子猗,从此以后都守在他身边,再不与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也直到亲眼看到云子猗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与他相拥时感受到对方真切的触感和温度,才让他一颗慌乱的心寻到些许安宁。 其实也直到这一刻,尤远意才发觉自己心底潜藏的那份情感已然深重到了这般地步。 尤远意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云子猗,可相识还不到一年,又一直没经历过什么大事,除却过年那几天,他们甚至几乎从未分开过。 这样的状况下,他对这份情感的理解,也只停留在浅薄的喜欢。 但经历过这样一遭,巨大的惊吓与失而复得过后,便再难抑制,非但让他自己感受到了这份情感的厚重,甚至种种失态之处也再无法掩藏,尽数落入云子猗眼中,彻底暴露自己的心思。 尤远意阖了阖眼,又回忆了一番刚才离开病房前云子猗疏离的语气,以及明显是想支开他的话,脸色有些发白。 他会被疏远吗? 明明从前……他们一直是最亲近的。 尤远意狠狠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快步去找医生了。 其实云子猗并不是想疏远他,只是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暂时将尤远意支走了。 “怎么了?”陆衔炬其实完全是旁观者清的状态,却依旧明知故问道,“看你们俩气氛不太对呀。” “没什么。”云子猗下意识摇摇头,而后对上陆衔炬的目光,又发觉自己这话实在太没说服力,又解释道,“出门之前信誓旦旦跟他说不会有事的,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了。” “又不是你的错。”陆衔炬安慰道,“你是去救人,难不成还能让你见死不救吗?” 云子猗笑了下,转移话题道:“刚才听夏曜说这瓶挂完就没了是吗,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想什么呢。”陆衔炬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吗,高烧烧到四十度,昏迷了足足七个小时,这会儿都还没退呢,总得好好休养两天。” “啊?”云子猗一愣,缓缓伸出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有些发懵,“不烫啊。” 陆衔炬禁不住笑出了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真是烧傻了,你能摸出来自己烧不烧不成?” “啊……”云子猗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是有点晕了。” “那等拔了针再睡一会儿吧。”陆衔炬叹了口气,“你现在就该多休息。” “对了,你怎么样,有没有生病?”云子猗突然想起这一茬,担忧道,“水那么凉,你有没有生病?” “我能有什么事。”陆衔炬没好气道,“我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你以为我是你啊。” 云子猗低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没再开口。 拔了输液的针后又吃了药没多久,云子猗便又睡了过去,他之前高烧昏迷时一直是夏曜守着,尤远意又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此刻也是头昏脑涨,这晚便是陆衔炬守在他身边。 但其实陆衔炬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从湖里上来后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云子猗昏迷时他也休息了一会儿,虽然算是稍微缓过来些,可到了深夜里还是有些发晕,本来想着写点东西提提神,却没想到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子猗却是因为白天昏迷了太久,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隐约发觉身边的人睡着了,也不想吵醒他,随手拿起身边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 却没想到刚看清手机屏幕,就愣住了。 陆衔炬睡着前手机没熄屏,还设了常亮,此刻还停留在睡着前的页面。 于是闯入云子猗眸中的,就是大片自己和陆衔炬的名字,还有一堆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文字。 第40章 【校园】冰山校草40 这是……什么? 云子猗瞬间睁大了眼,哪怕再清楚偷看别人手机的行为不道德,还是没忍住继续翻了下去。 这确实是一篇以他和陆衔炬为主角的故事,且故事的内容,似乎是他和陆衔炬在谈恋爱。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篇文章并不在校园论坛或是其他什么网站,而是在陆衔炬自己手机的文档里。 云子猗没忍住又看了两眼,才把手机熄屏,放回原本的位置。 他似乎在短短几天之中,接连知道了三件不得了的事。 先是夏曜说漏嘴向他告白,再是尤远意态度怪异,陆衔炬这一出更是…… 云子猗揉了揉眉心,原本病就还没好,这样一想更是头疼不已。 这会儿还不到凌晨两点,但云子猗也睡不着了,加上睡前输了很久的液,到底没忍住起了床,打算去上个厕所。 他一起身,陆衔炬立马感受到身边有动静,很快醒了过来。 “啧……我怎么睡着了。”陆衔炬晃了晃脑袋,顺手开了灯,“你是要起床上厕所吗?” 云子猗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移开视线:“嗯。” 看过那些东西之后,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衔炬了。 “怎么了?”陆衔炬却是敏锐地发觉了他的不对劲,“看都不看我一眼。” 云子猗偏过头咳了一声,还是说出了口:“咳,刚才你的手机没熄屏,我不小心看到了你文档里的东西,那是……你写的吗?” “啊?你看到了?”陆衔炬一瞬间慌了神,脸色爆红,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了,飞快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不过我,我……” “你别急,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你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云子猗的神色也不大自然,摸了摸鼻尖,颊边泛着粉意。 “什么嘛,我明明是……”陆衔炬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最终甚至几不可闻,“对你感兴趣。” 可病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在深夜里,周遭一片静谧,声音再小,也足够云子猗听得一清二楚。 “你……”到了这份上,云子猗也不至于听不懂陆衔炬话中的含义。 “怎么了?”陆衔炬脸色愈红,“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行吗?” 云子猗没忍住笑起来,眉目间浅淡的疏离瞬间被冲散,双眸也化作一泓溶溶春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点没想到。” “那你呢?”陆衔炬见他笑了,悬着的心瞬间落下大半,“对我感兴趣吗?” “抱歉,我暂时没这方面的想法。”云子猗笑着摇摇头,“你知道的,我要先完成学业,还有家里的事,实在分不出心来想这些。”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陆衔炬叹了口气,扶着云子猗下了床,“那以后呢,就算太远的事你没想过,给我点盼头也行。” “以后的事就要等以后再说了。”云子猗躺了大半天,一下床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一时险些没站稳,若非有陆衔炬扶着,怕是要摔在地上。 “好吧。”陆衔炬揽着云子猗的腰,让他借着自己的力站稳,“你到时候可要记得考虑我。” “唔……”腰间一向是云子猗的敏感带,被他这样一搂,喉间溢出一声轻吟,又被他飞快按捺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这茬。”陆衔炬忙松了手,换了个没那么容易触及云子猗敏感带的姿势搀扶他,“那你到时候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 云子猗缓缓舒了口气,也不吝给他这个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承诺,应了声:“好。” “你这是答应了?我可记住了啊。”陆衔炬认真道。 “嗯,一定。”云子猗轻笑一声,点点头。 大约是陆衔炬平日里粗枝大叶惯了,也一向没什么心眼,云子猗对他的话也不如何深想,轻易便答应下来。 但其实刚才说那些话时,陆衔炬是动了点心思的。 他知道直接诉说喜欢或是爱意,云子猗怕是会吃不消,就改用“感兴趣”这样的说法,不让对方觉得有太大心理负担,却也足够他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知道逼得太紧可能会招致对方的疏远,便以退为进,只求一个优先考虑的承诺。 看似是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可陆衔炬了解云子猗,既然对方答应了他,万一哪日真动了这样的心思,也一定会第一个想起自己。 但不论他有再多心思,若是云子猗真的对他没有半分喜欢,也是徒劳的。 陆衔炬叹了口气,心头一阵酸涩。 可以他与云子猗相识半年多来的了解,对方实在不像是会对什么人动心的模样。 不过这样的颓唐也只是一瞬,陆衔炬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他们都还年轻得很呢,日后总有的是机会。 天长日久,他就不信他这一辈子都叩不开云子猗的心门。 —— 云子猗这一天睡得太多,后半夜也睡不着了,见陆衔炬还守在自己床边,便说道:“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没问题的,或者你来我床上睡,我在床边守着你。” “那怎么行,你是病人。”陆衔炬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你就别操我的心了,我这生龙活虎的,再熬一个通宵都没问题。” “胡扯。”云子猗有些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也感冒了吧,嗓子都有点哑了,刚才还打了个喷嚏。” “小感冒而已,不碍事的。”陆衔炬继续逞强道。 云子猗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么,继续道:“去吃点感冒药睡一会儿,你不愿意在我这里睡的话就回隔壁休息。” 隔壁那间vip病房他们也缴了费,陆衔炬白天就是在那里休息的。 陆衔炬怎么可能让他单独一人留在病房里,立马摇了摇头,转念一想,忽地笑起来,提议道:“我看这床也挺大的,要不咱俩挤挤呗?” “嗯?”云子猗脑海中莫名闪过醒来时在陆衔炬手机里看到的那篇文章,耳尖泛红,偏过头低咳了一声,“你睡就好,我已经不困了,也想起床活动活动。” “不行,你不休息我也不睡了。”陆衔炬吃准他了心软。 云子猗看着陆衔炬眼底的血丝和神色间无论如何掩藏,都无法消弭的疲倦,也确实狠不下心来,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答应。 第41章 【校园】冰山校草41 直到第二天,尤远意才有了与云子猗独处 的时间。 云子猗对尤远意的态度其实已经恢复如常,他昨日主要是骤然发觉对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毕竟前有夏曜,后有陆衔炬,他也不至于真的因为发现了尤远意的心思就对他冷淡疏远。 尤远意却不同。 昨日发现自己暴露后,他便总在不安,甚至整夜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 他怕极了被疏远,怕极了还没能来得及更进一步,就先失去与云子猗最亲近的朋友的身份。 因而哪怕云子猗态度恢复,他也总禁不住在细枝末节中寻找自己“被疏远”的迹象,并因此越发惶惶,小心翼翼。 云子猗见他这般,也有些无奈,哪怕原本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这般情状,也不得不主动提及前一日的事。 “远意。” 云子猗一开口,尤远意便立即警觉,呼吸都是一滞。 “昨天的事,我只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可别放在心上。”云子猗弯眸笑笑,语调温柔而亲昵。 尤远意一怔,心头的不安瞬间被驱散了几分,眸光微动,轻声开口:“我……” 云子猗只静静看着他,并未开口说些什么,让面前本就紧张的人再增添压力。 “其实你都发现了吧。”尤远意忽地一笑,“我就是很喜欢你,无法自拔,无可救药。” 云子猗抿了抿唇,有些想要开口,却又不好接话,便只是点了点头。 尤远意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他,语调沉缓:“我知道你很忙,也无心于此,我不求你接受,我只是害怕一旦把这些话说出口,就没法再像从前那样陪在你身边了。” “其实我也会担心啊。”云子猗笑道,“不只是你害怕,我也会怕万一没能给你想要的回复,会不会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 所以昨日他突然发觉尤远意的心思时,才会这般惊讶,甚至于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下意识想要逃避。 “不会,绝对不会。”尤远意斩钉截铁道,“我绝不会主动离开你。” 只要不是云子猗不愿意见到他,他定然会一直陪在云子猗身边。 “多谢你。”云子猗笑盈盈点点头,真诚道谢。 哪怕云仙君活了数千年,生命中无数人来来去去,却依旧珍惜着每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他这样温和而真诚的言语,甚至让尤远意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双唇微颤,好半天才缓缓舒了口气,眼眶一片通红。 “明明是我该多谢你。” —— 云子猗这一病又是好些日,可或许是许多话都说开了的缘故,宿舍中的气氛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转变。 三人从隐隐的斗争与硝烟,到表面上的和谐共处,甚至像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毕竟都已经被明确拒绝过了,他们再怎么明争暗斗也没戏,反倒会让云子猗因他们为难,还不如和平共处。 云子猗也逐渐无暇顾及这些纠葛,日复一日地忙碌起来。 一方面是云家家业,随着他接手的工作越来越多,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也越来越多,可学校的课业也越发繁杂,哪怕这方面尤远意还能帮衬他些,也依旧让他近乎心力交瘁。 这般重压之下,连休息时间都可贵,自然也更没精力去考虑其他。 忙过这一个学期,到了暑假,才算是终于有时间稍稍松口气。 尤远意依旧和云子猗住在同一屋檐下,用他的话来说,就算他自己租了房,也会天天往云子猗这里跑,还不如干脆住在一起。 “你这个假期也不回去吗?”云子猗倒是很欢迎他和自己同住,只是未免有些疑惑。 上个暑假便罢了,如今尤远意临近毕业,照理说是该回去开始准备接手家业才对,怎么会还待在a市? “嗯,在a市这边有些事。”尤远意弯眸看向他,玩笑道,“怎么,是不欢迎我吗?可我付不起房租了,给房东大人做饭抵债好不好?” “哪有不欢迎你。”云子猗也被他逗笑了,“只是你家里没有事需要你回去处理吗?” “有一点,不过正好要留在a市处理。”尤远意只简单解释了一句,没有多说,“也不算很忙。” 云子猗猜测他的隐瞒可能事关家中隐秘,不能随便往外说,也没有追问,点点头:“那就好。” 尤远意垂下眼帘,轻轻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云子猗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蹙眉,可事关尤远意家事,他也不好多问,便只是将此事记在心底,并不多言。 或许是放假前一直忙碌着,假期暂时松了口气,又没了宿舍里和谐热闹的氛围,云子猗忽地发觉生活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陆衔炬也要开始接触家中事务了,虽然偶尔还能挤出时间来找他,却都来去匆匆。 夏曜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压力,却也不知道再忙些什么,偶尔见面,也是一副疲倦不已的模样,还配了副眼镜,说是度数涨了,戴框架眼镜更方便。 就连说着不算很忙的尤远意,也时常早出晚归。 云子猗原本是不怕这种安静的,可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再到这种时候也未免觉得冷清了。 可这样的冷清甚至不止暑假的两个月,而是直接贯穿了整个大四。 开学之后,云子猗才知道夏曜似乎是在考研,可问他旁的他也不肯多说,陆衔炬更是对自己正在做的事闭口不谈。 唯独尤远意偶尔和他聊些工作上的事,却也像是有所隐瞒的模样,聊到具体的事情时就岔开话题,只说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一直到毕业,云子猗都不知道这句“到时候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两年而已,莫说对于云仙君,就算是对于寻常人而言,也不算是十分漫长,但毕业当天搬离宿舍时,就算是云子猗,也有一瞬间怅然若失。 他第一次体验校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而原本朝夕相处的舍友,也即将各奔东西。 同为a市人的陆衔炬和夏曜还好些,家乡与a市相距甚远的尤远意就不知以后多久才能见上一面了。 第42章 【校园】冰山校草(完) 尤远意离开当日,云子猗又一次亲自去机场送他。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云子猗的语调显而易见的有些低落,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勾起一点笑意,只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舍。 “很快。”尤远意声音虽轻,语调却郑重,“相信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云子猗一怔,而后摇了摇头:“你先做好自己的事吧,你们家的事更重要。”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尤远意只是笑笑,并不多作解释。 分别的时刻一点点临近,云子猗和尤远意四目相对,同时开了口:“能不能……”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便同时笑起来,而后一同张开双臂,紧紧相拥。 虽然未曾说出口,但这还是云子猗第一次不是因为病发,而是单纯的想要一个拥抱。 —— 尤远意离开后没几天,云子猗正在工作时,迎来了第一个“惊喜”。 夏曜站在云子猗的办公室里,手里捏着几张纸,,一张脸又涨红了,吞吞吐吐道:“a大视传研究生……勉强算在读吧,听说云氏正在招设计人员,不知道云总愿不愿意考虑我一下?” “我说呢,瞒的密不透风,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云子猗先是惊讶,而后恍然一笑,“还不如早些告诉我呢,也不至于被人拦在门口。” 夏曜想到他刚才被拦在云氏门口,半天解释不清楚,差点被人赶出去,还是云子猗亲自下来才帮他解了围,脸色又红了一分,更说不出话来了。 云子猗也不再逗他,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家里那边没有意见吗?何况刚才闹那一出,你就算入职了,怕是也会有同事在背后说些什么。” “那有什么,我本就是走云总的关系才得到这个机会的,不怕别人议论。”夏曜却是难得的坦然,“家里那边也没问题,我有哥哥姐姐呢,本来也用不上我,我不给他们惹麻烦就够了。” 云子猗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欲言又止。 他明白夏曜的想法,却也担心对方只是一时脑热,日后会后悔。 “你别担心,我是成年人了,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夏曜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简历塞进云子猗怀里,“不是有试用期吗?你可以先试试我,不行随时辞退,我也不介意的。”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他的语调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就连云子猗也未免有一瞬间的动容,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结果隔天,就又有人找上门来。 “你和我妈,啊不,是陆总谈的那个合作,现在是我在负责。”陆衔炬头一回西装革履地站在云子猗面前,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我刚开始接手工作,业务可能不太熟练,还请云总多指教了。” “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还扎堆来。”云子猗无奈地笑笑,翻看着陆衔炬给他的报告,“这是你做的?” “也有请别人帮忙,不过主要都是我自己做的。”陆衔炬挠了挠头,有些紧张,“是有哪里有问题吗?我可以再拿回去改。” “有一些细节的地方可能还需要改动,不过大体没问题,想法也很不错。”云子猗含笑肯定道,“你才刚刚开始处理这些的话,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 “嘿嘿。”陆衔炬听他夸自己,悬着的心立马放回了肚子里,满脸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云子猗看着他这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模样,忍俊不禁:“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商议,整个项目下来怕是还得很长时间,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很长时间?那太好了!”陆衔炬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而后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出的意图实在太昭然若揭,偏过头低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意思是一定要慢慢来,这么大的项目,可别出了岔子。” 云子猗也不戳穿他,轻轻一笑,朝他伸出手,温声道:“那预祝往后合作愉快,小陆总。” “合作愉快。”陆衔炬忙握住他的手,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反正……他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计划还挺顺利的。 —— 夏曜彻底在云氏安顿下来,陆衔炬也整天往这边跑,几乎快混成了云氏编外人员,唯独尤远意毫无消息,有时云子猗给他发消息,还要过上许久才能等到回复。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云子猗难得清闲一日在家休息,忽地管家来报,有人上门拜访,问他要不要放人进来。 “我去看看吧。”云子猗疑惑地起身,他不记得有什么人说过今天要来找他啊? 一开门,门外是拎着大堆行李的尤远意。 不过两月没见,他看起来便消瘦憔悴了不少,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可看到云子猗时,依旧满面笑意:“子猗。” “你怎么来了?”云子猗讶异道,“这是……” “我被家里赶出来了,收留收留我好不好?”尤远意的语气还有几分可怜,可眉目间满是笑意,一看便知是玩笑话。 云子猗却蹙起眉,正色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这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 “尤氏集团在a市的分公司,我目前是总负责人。”尤远意见状,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着急。” 云子猗的眉头反倒皱得更深,看着他消瘦的模样,就知道此事必然极其难办,何况还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 “尤氏本来就有进军a市的打算,很早就开始筹备了,我只是加快了一点进程而已,你别担心。”尤远意立马去牵他的手,“只在是在a市暂时还没有住处,所以才想来投奔你。” 云子猗知道真正的情况肯定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更知道尤家继承人不可能在a市连个住处都没有,却还是再维持不住严肃的神情,无奈笑了起来:“我让人给你收拾房间。” 尤远意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是过关了,稍稍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张开双臂:“那我可以讨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云子猗心头微微一动,明明没有病发,可与他相拥的瞬间,还是有种整颗心都被填满的感觉。 “谢谢你。”他听到自己轻声说。 虽无实据,但云子猗想,或许…… 他的病,就要痊愈了吧。 第1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 云子猗的猜测最终还是被证实了,接下来的数十年生命里,他的皮肤饥渴症确实再未发作过。 即将开启下一个世界前,系统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也迟迟没有向云子猗传输“记忆”和剧情。 “下个世界的资料呢?”它不提,云子猗便主动问道。 “您这次可能需要先选择金手指。”系统有些心虚,“可以给您一些提示,下个世界是一个兽人世界,您的身份是精灵。” 云子猗听着这些,目光中都透出几分迷茫。 系统说的应该是人话没错,但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呢? 系统知道他不了解这些,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默默打开了金手指页面让他选择。 云子猗对下个世界尚无了解,也不知道选什么合适,就挑了个看起来和这些东西比较有关联的“草木之灵”。 “您在这个世界的特殊buff是……”系统停顿片刻,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失忆。” 还没等云子猗对此做出反应,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被传送入任务世界。 —— 云子猗恢复意识时,首先映入眸中的,是一双毛茸茸的虎耳。 可站在他面前的却不是一只大老虎,而是一个头上长着虎耳的棕发青年。 “你终于醒啦。”虎耳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是在河边捡到你的,你昏迷好几天了。” “是这样吗。”云子猗轻声开口,嗓音有些哑,头脑发懵,试着去回忆自己昏迷前的事,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对…… 云子猗忽地意识到不对劲。 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记得自己来自什么地方,之前又遭遇过什么事,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世间最后一个精灵,以及自己的名字,云子猗。 所以他这是……失忆了吗? “你怎么了?”虎耳少年问道。 “抱歉,我刚刚有点头疼。”云子猗弯眸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在有些危险,权衡之下,云子猗打算暂且隐瞒此事。 “不用谢,我也没帮上你什么。”虎耳青年挠了挠头,被他这一笑搞得脸颊都微微泛红,“你身上有很重的伤,我都没办法帮你治愈。” 虽然身份不明,但他捡回来的这个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些。 金色长发璀璨生辉,一双翠绿的眸子更是如最纯净剔透的宝石,肌肤细腻白皙,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精致的。 他在森林里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云子猗听到他这话,心下了然。 怪不得他一醒来就感觉全身无力,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原来是受了伤。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云子猗问道,“或者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艾丹,是虎族的兽人,也是如今部落里最勇猛的勇士!”说起自己的身份,艾丹的神色间都溢满了骄傲之意,“诶,对了,你是哪个族群的,我好像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兽人。” “我叫云子猗,不是兽人。”云子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金色发丝,又摸摸尖尖的耳朵,越发确信自己的身份,“我是精灵,族中出了些变故,才会来到这里。” “精灵?”艾丹瞬间睁大了眼,“我只在传说里听说过精灵一族,没想到真的存在啊。” 云子猗微微抿唇,点了点头。 可若是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儿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在他之后,精灵族大约真的就只是个传说了。 “那你在森林里有没有住处啊?”艾丹想了想,又问道,“没有的话,要不就先在我这里住一阵子,我家还挺宽敞的。” “那就打扰了。”云子猗含笑点头,“多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艾丹忙摆手道,“不过你们精灵都吃些什么啊,我这几天只喂了你一些水和果汁,你现在饿不饿?” “还好。”云子猗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太重还是精灵确实没有太多进食的需求,但他此刻确实没有什么饥饿感。 艾丹的虎耳动了动,犹豫道:“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不过现在是冬天,我这里只剩些肉干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不必了。”云子猗一听现在是冬日,他们又是在森林中,想来食物应当不好找,他既没有饥饿感,就没必要浪费艾丹的食物了,“不过你可以扶我一下吗,我想站起来试试。” “哦哦,好。”艾丹忙上前扶他。 云子猗身形清瘦,艾丹稍稍一用力,就能把他从床上搀起来。 只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就算被扶起来,也有些站不住,脸色更是煞白。 “你行不行,实在不行的话也别勉强。”艾丹蹙起眉。 云子猗已经有些微喘,却还是摇摇头,坚定道:“没事,我可以。” 艾丹不知怎的,心头蓦地划过一句。 又逞强。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又”是又在哪里,却也没发觉这念头有什么不对,拧着眉,看着云子猗扶着他的手一点点站稳,再到松开他的手,缓缓挪动脚步。 疼…… 云子猗本就浅淡的唇又惨白了几分,几步路走下来,额边都渗出冷汗。 可他却没什么痛苦的神情,甚至还在为自己可以站立和走路而欢欣。 他似乎不怎么怕疼,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云子猗自然不知这是何缘故,只是猜测着大约他身上的伤已经持续了很久,才会如此。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云子猗适应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行动如常后,才开口问道。 他对这附近不熟悉,又有伤,也不敢自己乱跑,自然要先问问艾丹的意见。 “我陪你。”艾丹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立马道。 云子猗浅笑颔首:“多谢。” 第2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 森林的冬日格外萧条。 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冷,前日刚下过一场雪,正是雪化的时候,越发冷得彻骨,草木更是凋敝,便是一贯热闹繁华的兽人部落,也近乎寥无人烟。 云子猗边走边环顾四周,看着这满目萧条的景象,心下不由得沉重了一分:“你们平时都是如何过冬的呢?” “打猎或者捕鱼比较厉害的兽人会囤些肉干和鱼干,其他人可能会存点果子干。”艾丹说着,声音便低落了几分,“不过……也不是所有兽人都能熬过冬天。” 每一个冬天过去,森林里都会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 “这样啊……”云子猗也微微叹了口气,长睫垂落,眸中透出几分悲悯。 他似乎有些听不得这些疾苦。 可有些事不是不听就能逃避的。 “你先养好自己的伤再操别人的心吧。”艾丹也不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说道。 “嗯,我明白。”云子猗倒也没有因他这话而生气,轻轻点点头,语调也温和,“那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吗,毕竟麻烦了你这么多,日后还要打扰你很久。” “森林危险,现在又是冬天,你现在的状况怕是也做不了什么。”艾丹直白道,“你要是想找点事做的话,就等伤好了以后去摘果子吧。” 云子猗的伤那么重,要痊愈怎么也得几个月,到时候就春暖花开了,摘果子也容易了。 却没想到还没过几天,云子猗刚能如常行走,就出了门。 他之前问过艾丹森林里那些地方能摘到果子,现在好些了,自是迫不及待地去看看。 没来由的,云子猗总觉得或许他能做些什么。 艾丹拗不过他,只好陪他一起去。 站在林中,云子猗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果树,像是受到某种牵引般,缓缓走上前,抚了抚粗糙的树皮。 掌心与树干相触的瞬间,竟奇异地生出一股热意,烫得云子猗下意识缩了缩指尖,却又很快重新触了上去。 热意继续蔓延,很快,从他手掌与树干接触之处开始,一棵在冬日沉眠的果树逐渐开始焕发生机,抽枝发芽,很快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叶,甚至开始开花结果。 不消半个小时,整棵树便挂满了果实,且颗颗饱满圆润,比原本丰收时节长出的果实看起来还要诱人。 艾丹站在一旁已然是看傻了眼,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见云子猗收回手看向他,才稍稍回神:“这,这是真的吗,这些果子能吃吗?” “我不知道。”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神情间也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一双翠绿的眸越发璀璨,“能拜托你帮我摘一颗果子下来吗,我现在可能还没法爬树。” 他这些日也检查过自己的伤,也不知这伤是从何而来,五脏六腑间似乎都有伤情,身上也有多处伤痕,虽然都没有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可爬树这种事还是太勉强了些。 “当然可以。”艾丹忙点头道。 他身手矫健,三两下便上了树,挑了几个最大最漂亮的果子揣进怀里,又轻巧下了树。 “给。”艾丹将果子递给云子猗。 云子猗尝了一口,果子很甜,也没什么异样。 “要尝尝吗?”云子猗确认果子没有问题后,才抬头问艾丹,“很好吃。” 艾丹就着他手上的果子咬了一大口,果然无比清甜,汁水四溢。 兽人本就不拘小节,何况还是在食物匮乏的冬日里,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倒是云子猗看着手中被咬了两口的果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太厉害了!”确认过果子的真实性后,艾丹的神情也越发震惊,“这是精灵的力量吗?” 云子猗也不清楚这种能力与他精灵的身份有没有关系,为了不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只能暂且点了点头:“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当然可以!”艾丹忙不迭点头道,“如果能有足够的食物,冬天会好熬很多。” “那太好了。”不知是不是身上有伤的缘故,云子猗刚开口,就一阵头晕目眩,“嘶……” “你不舒服吗?”艾丹看他脸色都白了一分,担忧道,“我们先回去吧,你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回去?” 云子猗却有些犹豫:“可以吗,这里离家还挺远的。” “你看不起谁呢。”艾丹哪里听得了他这话,当即化作兽型,“上来。” 云子猗看着面前的虎耳青年一瞬间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眸中露出几分惊奇之色,在艾丹的催促下,小心翼翼地坐上他的脊背。 他本就清瘦,坐在艾丹背上几乎没什么重量。 “坐稳了吗?”艾丹问了句,得到肯定回答后,才驮着他往家走。 他顾虑着云子猗的伤,也不敢跑得太快,路上遇到其他兽人,还要提醒他们哪里可以摘到果子,一路磨磨蹭蹭的,回到家时,都已是日薄西山了。 云子猗这一日其实也没做什么,只出了这一趟门而已,此时却疲倦得厉害,路上就有些昏昏欲睡,到家后更是眼睛都睁不开。 “我可能要先休息一下。”云子猗揉着眼睛说道。 他也知道自己的困倦来得有些怪异,很有可能跟他今天动用能力有关,但失忆状况下也无从查证,又实在困得无法思考,只能等睡醒再说。 艾丹也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困,是伤又重了吗,还是刚才做那些事有副作用?” “嗯,有点累了。”云子猗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森林里没有懂医术的兽人,大多数人连林中的各种草药都不大分得清,甚至连不慎误食毒草而死的兽人也不计其数,艾丹就算再担心,对云子猗的状况也束手无策,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我没事的,你放心。”云子猗看出他的担心,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就算是安慰的话,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看着艾丹依旧紧蹙的眉头,云子猗后知后觉地想到,或许他该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了。 第3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 云子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处理这些伤的能力,思来想去之下,想着大约是因为他觉得可以控制草木生长,所以应该也能辨识草木才对。 但失去记忆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他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更无人能为他解答。 像是这一身伤的来由,又或是他为什么会在河边被艾丹捡回来,包括今日出门时,那种若有若无地牵引,似是在带领他走到那棵果树下,施展自己的力量。 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是好事没错,但云子猗实在有些不喜欢这种一定程度上可以称之为被人操控的感觉。 明天的话,就先去这附近找找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草药,再试试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真的会导致疲倦吧。 在心底将这些日自己的异样盘点了一遍,又规划好明日的行程,云子猗才放心睡了过去。 艾丹却没走。 他一开始将这人捡回来时,只是不忍心见死不救,让云子猗在自己家住下,也是因为对方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又是在传说中才有的精灵,心生好奇。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就不止是心软和好奇了。 这个人太特别。 兽人的世界大多纯粹简单,喜怒哀乐也都摆在明面上,可他捡到的这个精灵却不同。 他不算冷漠,虽然话不多,却也看得出性子很好,温柔平和,体贴细心。 只是极少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起伏,哪怕朝夕相处多日,艾丹也完全摸不清他的喜恶,更别说猜透他在想什么。 神秘,却不讨厌。 不知是对这份神秘生出了探究之心,又或是旁的什么,总归艾丹能感受到,自己是想亲近云子猗的。 不是因为对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精灵身份,只是因为这个人。 但他太客气疏离了些,明明温温柔柔的,也极好说话,却又实在很难接近。 或许还是相识时间太短了吧? 艾丹想着,变回兽型,在云子猗房间里的拼接地毯上扒拉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 他时常要出去打猎,家中也存了不少各种动物的皮毛,原本是做衣服用的,云子猗在家养伤时闲来无事,用他做衣服裁剩下的零碎皮毛缝了条地毯出来。 虽然都是小块的皮毛,地毯缝得花花绿绿的,有些凌乱,但看久了……好像也还挺顺眼的。 艾丹在地毯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打算就在这里睡一觉。 毕竟云子猗的状态太不对劲,他离开也会担心,不如在这里守着,万一云子猗有什么事,也能尽快察觉。 云子猗的倦意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一只大老虎卧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这是艾丹的兽型,见对方似乎是睡着了,轻手轻脚起身下床。 艾丹的皮毛很厚,但现在是冬日,兽人的家里也没什么保暖措施,云子猗怕他在地上睡着冷,就拿了条毛毯走过去,想帮他盖上。 哪想到他一走近,艾丹在睡梦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竟翻了个身,将毛茸茸的肚皮露了出来。 艾丹的肚皮雪白又蓬松,毛发看起来比脊背上要柔软得多,云子猗看着,实在是没忍住,伸出手轻轻在他的肚皮上摸了一把。 其实对于艾丹这样的兽人来说,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一定是警觉的。 可大约是因为身边的人格外让他放心,在对方走近甚至触及他最柔软的腹部时,竟也睡得安然,甚至被揉了揉肚子,还情不自禁地呼噜起来,像是在渴求对方继续抚摸。 云子猗对猫科动物也不是全无了解,知道他这个反应至少不是讨厌自己的举动,一双眸子亮了亮,眼睫轻颤,忍不住又摸了摸。 艾丹也呼噜得更厉害,翻着肚皮,尾巴还不安分地缠上了云子猗的脚踝。 是想要他再摸摸吗? 云子猗猜测着,唇角翘了翘,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艾丹的皮毛。 好柔软,好舒服。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毛茸茸的小动物。 这和他精灵的身份也有关吗? 云子猗想着,又俯下身,在他肚子上蹭了蹭。 细腻白皙的脸颊埋入艾丹雪白的皮毛间,几乎像是融为一体。 好软…… 云子猗在他肚皮上蹭了蹭,过足瘾后刚要起身,就被艾丹反扑到身下,将他搂入怀中蹭了又蹭。 好像吸完大猫之后又被大猫反吸了。 云子猗心头划过些许异样,可和毛茸茸的大老虎抱在一起的感觉又实在还不错,让他甚至有点不想挣脱了。 刚刚褪去的倦意去而复返,云子猗扯过一边的毛毯盖在身上,打算干脆和艾丹一起再睡一会儿。 一人一虎躺在地毯上,睡到天光大亮才缓缓苏醒。 这次先醒来的是艾丹。 艾丹刚刚恢复意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时,就感觉到似乎怀中有个人,还怔了下,而后感受到对方熟悉的气息,刚悬起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是他捡回来的小精灵啊。 艾丹迷迷糊糊地想着,在怀中人脖颈处蹭了蹭,又舔了口对方细腻的肌肤,虎须动了动,才缓缓睁开眼。 云子猗被他舔了口,也很快醒了过来,长睫微颤,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翠绿眼眸。 像极了屋外被晨雾笼罩的森林。 艾丹被这双眸子看了一眼,心尖都泛起一阵痒意,也幸好他此刻是虎的形态,厚重的皮毛替他掩藏了烧红的脸。 明明还在冬日里,怎么就这么热呢? 艾丹稀里糊涂地想着。 大概……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睡的缘故吧。 第4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4 “你怎么也来地上睡了?”艾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唔……”云子猗睡得有点迷瞪,大老虎口出人言的模样于他而言也有些怪异,闻言还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睡前的事,而后便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醒过来看到你在地上睡,想给你盖条毯子来着,没忍住……摸了摸你的肚子。” “那你有没有受伤?”艾丹一惊,忙问道。 他知道自己睡着时应当是很警觉的状态,若是有人触碰到他腹部这样敏感脆弱的地方,他大约会想也不想地反击。 云子猗这样清瘦单薄的身形,又有伤在身,怕是连他一掌都受不住。 不过既然对方此刻还能好端端地躺在他怀里,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我?”云子猗不明就里,“我没什么事,如果你是说之前的伤的话,我打算今天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草药。” “你没事就好。”艾丹松了口气。 那看来他没有在睡着时对云子猗动手。 不过……艾丹也没想到,他们相识才不过短短几日,云子猗在他潜意识里就已经是毫无威胁,甚至可以信任的存在了。 也是,小精灵的性子这样好,温温柔柔的,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思。 “诶,你刚刚说草药?”放下心来后,艾丹才忽地反应过来云子猗刚才话里的意思,“你认得那些东西吗?” “应该……认得吧。”云子猗只是潜意识这样觉得,也不敢太确定,却又觉得不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不确定这里的草药和我们那里是不是一样的。” “那你可要小心点。”艾丹的担忧已经是厚重的长毛都遮挡不住的程度了,“那些东西都很危险的,年年都有兽人因为误触或者误食有毒的草而丧命。” “没有能辨识草木的兽人吗?”云子猗微微蹙眉,森林里面这么多植物,有毒的品种只怕也不在少数,又有很多兽人以植物为食,若是不懂分辨,不知得有多少人中毒。 艾丹摇摇头:“大家都大概知道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但总有长得相似或者从来没见过的植物,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他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此刻也没法保证什么:“那我今日去看看吧。” “我陪你一起去。”艾丹忙道,“反正现在是冬天,我也没什么事能做。” “好。”云子猗笑着点点头,“正好我对这里的环境不熟,还要麻烦你帮忙带路。” “不麻烦不麻烦。”艾丹说着,到底没忍住咕哝了一句,“你怎么说话总这么客气啊,都在一块儿这么多天了,还把我当外人不成?”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云子猗愣了下,缓缓眨了眨眼,开口想解释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到底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就算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心里也总有一份隐隐的不安,加上苏醒后几乎没有与艾丹之外的人交流过,也无法确信自己与人相处时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 “算了算了,估计你们精灵就是这样的吧。”艾丹看着他迷茫无措的模样,哪还忍心再说他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是再过一会儿吧,这个时间外面应该很冷。”云子猗抿了抿唇,又添了一句,“抱歉,我以后不会了。” 毕竟不懂如何正确与人相处的是他,这些日看来艾丹和森林里的兽人们关系也都不错,所以应该是他做错了吧? 其实如果未曾失忆,云子猗的客气疏离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 骤然失去了数千年的记忆,他身上那份被人间烟火浸润数千年的才染上的些许烟火气,也随着记忆的流逝被湮没,才越发凸显了性子中原本的疏离。 加之在这个世界里,他又是真正不食人间烟火,只靠天地精华就能维生的精灵,便显得越发出尘,也更难以接近。 “谁要听你道歉啊……”艾丹深深叹了口气,彻底明白面前的精灵在这方面只怕当真是一窍不通,原本心头那点儿不悦也立马灰飞烟灭,只剩下无奈。 云子猗还是头一回在地上睡这么久,哪怕铺了地毯,多少也觉得有些不舒服,脖颈处更是尤其不适,似乎是落枕了。 原来精灵也会落枕啊。 云子猗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笑了笑。 那这么看来,他和其他人之间的差别也没有那么大嘛。 “是脖子不舒服吗?”艾丹看他一直不自觉触碰自己的脖颈,很快意识到了原因,“我帮你揉揉?” 他化作兽形时喜欢趴在地上睡,可小时候无法控制兽形和人形的转换,经常睡着睡着变回人形,一觉醒来就会落枕。 云子猗的目光闪了下,想起艾丹刚说过不喜欢自己总对他那么客气,就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艾丹很快化作人形,帮云子猗按摩起来,大约是因为云子猗没有拒绝他而心情不错,脸上都带着笑意:“诶,对了,刚才还没说完呢,咱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睡到一块去的?” “你肚子上的毛很软,而且你也一直呼噜呼噜的,好像挺喜欢我摸你,我就多摸了几下,还用脸蹭了蹭。”云子猗解释道,“然后你就扑过来了,也蹭了蹭我,我可能也有点没睡醒,就干脆一起睡了。” “是这样啊。”艾丹咧嘴一笑,露出一点尖牙,“你很喜欢我的兽形吗?” “嗯。”云子猗点了点头,还有些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很好摸,也很可爱。” 作为森林里的霸主,平日里一些弱小的兽人躲着艾丹都来不及,更从没人夸过他可爱。 但被云子猗这样夸,听起来好像还挺不错的。 艾丹的唇角止不住地上翘,脸上荡漾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他又想起那棵原本在冬日里沉眠的树,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开花结果的模样,再度为自己找到了原因。 可能是因为云子猗本身也是很厉害的人,所以被他夸赞才会格外开心吧。 第5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5 两人等到近中午时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冬日的森林里,也就这会儿能见点阳光。 “你不冷吗?”艾丹看着云子猗单薄的衣衫,忍不住问道。 云子猗当初出现在河边时,身上只一身简素的白袍,在这样冷的彻骨的冬日中,单薄得只有蔽体之用,根本没有半分御寒之效。 可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并无因寒冷导致的青紫,也不曾发抖。 这几天出门时也是这般,虽然身上的衣服从单薄的白袍换成了兽皮制成的衣衫,却也绝对算不上厚重,云子猗又那般清瘦,看起来总该是格外怕冷的样子才对。 “不冷。”云子猗却是摇了摇头,其实这也是他的疑惑,他也总觉得自己应该挺怕冷的才对。 又是因为精灵的身份吗? 虽然也说得通,但若是如此,他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就说不通了。 可他却又常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感觉自己看到果树就能做些什么,又或是感觉自己有辨识草木的能力。 他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仅存的这些记忆又是否真实呢? 他真正的身份真的是精灵吗? 云子猗心中存了不少疑惑,可这些日也捋不清头绪,更没什么线索,也只能这样先过下去。 说是出来找草药,但其实两人也就是随意在森林里逛逛,毕竟艾丹不认得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哪里的草药多些,哪里少些,只能沿途寻找。 云子猗也不知自己是眼尖,还是真的对草木有特别的感知力,沿途遇到的所有草药都能一眼认出,就连草药的功效都会自动在脑海中浮现。 只是这样的状况下,他也不敢确信自己脑海中浮现的草药的功效是真是假,毕竟这种事上绝不能掉以轻心,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喂喂,你这是要做什么?”艾丹看着云子猗捡起一块边角处比较尖锐的石头,正要往自己胳膊上划去,忙拦住他。 “我记得这种草药有止血镇痛之效,但又不太确定,干脆试一试。”云子猗神色平静,看起来像是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万一这草有毒呢,又或是没有作用,这石头划一下,伤口怕是要疼好多天。”艾丹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模样,莫名有些来气,“哪有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的?” “没事的。”云子猗却只是摇了摇头,“就算草药没用,我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伤口,你放心。” 又让他放心,可云子猗做的哪件事是能让他真正放下心来的? “那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艾丹蹙眉道,“你若是一定要试,我去抓只鸡或者兔子什么的给你试。” 云子猗轻笑一声:“这种时候哪那么容易抓到呀,何况亲自尝试的话,很多感受也更直观。” 云子猗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就算是艾丹,也不敢保证在这种天气里一定能抓到猎物,而且就算真能抓到,也要费不少功夫,还不一定是活的。 “那我替你试。”艾丹说着,便将袖子捋了起来,“你想知道用药后的感受,我也可以告诉你。” 云子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可艾丹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拿自己做实验,相持不下许久,云子猗最终也只能暂且打消这个念头,采了一筐草药,打算回去后再想办法。 或许下次再出来采草药时,不和艾丹一起就好了。 云子猗默默盘算了一番,又看看那一筐草药,心中未免有些发愁。 若是不做实验,他也不敢随便用这些东西。 艾丹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神情,就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提醒道:“你可别背着我偷偷做实验啊。” “怎么会。”云子猗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听说昨天那棵树上的果子都被摘完了,我今天想再试一次,反正都出来了,我们再去果树林那边看看吧?” “可以是可以……”艾丹有些犹豫,“但你那个能力真的没有副作用吗?” “应该没有的。”云子猗思索着该如何跟艾丹解释,才能让他对自己放心,“我昨天也只是有点困而已,回去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太久没出门了,骤然出门有点不适应吧。” “是这样吗?”艾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就去吧,你走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兽人到底还是单纯,脑子里没太多弯弯绕绕的,很容易就会被人说服。 何况从早上的情况来看,虽然后来又睡着了,但确实是云子猗先醒过来的,而且在此之前养伤的那些日,云子猗也确实没怎么出过门。 想起这些,他就没理由再怀疑云子猗的话了。 “有一点。”云子猗到底有伤在身,走了这一会儿,五脏六腑间都在隐隐作痛。 艾丹二话不说就变回了兽形,抖了抖身上的毛:“上来。” 云子猗看着面前毛茸茸的大老虎,心情忽地就好了起来,坐在艾丹背上,没忍住又摸了摸它的油光水滑的皮毛。 “你会讨厌我这样摸你吗?”云子猗刚刚摸了两下,忽地停了手,问道。 毕竟现在的状况和昨晚不同,艾丹是醒着的,对方好心背他过去,他自然也不好随便乱动,至少要征求过对方的同意才是。 “不讨厌啊,怎么会讨厌。”艾丹下意识回道。 可说完后,又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这些天好像有些太不对劲了。 若是换做从前,他哪里会让其他人坐在他身上,更别说被人抚摸,就算是在森林里和他最熟悉的兽人朋友,敢让他这么做只怕也要挨他一爪子。 但这些事放在云子猗身上,他就一点儿都不介意了。 甚至云子猗坐在他背上,抚摸他的皮毛时,他心头还情不自禁洋溢起些许愉悦。 他半点儿都不排斥和云子猗如此亲密,甚至还隐隐享受和期待。 明明相识未深,这个人身上也有无数他摸不清的谜团,甚至大多数时候全然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艾丹也不得不承认,云子猗是他活了这么多年,遇到过的最有好感的人。 来到果树林后,云子猗轻而易举又让两棵树结了果,就连旁边能长出浆果的灌木丛也一并焕发了生机。 而这次使用过能力之后,云子猗虽然还是有些累,却并没有过分疲倦的感觉,也不像前一日那样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 所以他刚才随口扯的理由难不成还真说中了,昨天真的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出门,或是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才会犯困吗?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艾丹显然也最关心这一点。 云子猗这下也不用再想办法瞒他了,大大方方摇头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那就好。”艾丹一听他这话,心情是兽形都藏不住的愉悦,“不过你真的不用吃东西吗?吃不惯肉干的话,多摘几个果子回去吃也行啊。” 虽然这些天云子猗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但昨日摘的那几个果子带回去后,艾丹看到云子猗还是吃了些的。 “不用了,不是还有很多找不到食物的兽人吗,还是留给他们吧。”云子猗笑笑,温声道,“我真的不需要的。” “好吧。”艾丹想着云子猗再怎么说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就没再追问下去,“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吧。”云子猗看了看天色,又扒拉了一下筐里的草药,点头道。 时间不早了,还得快些回去处理这些草药呢。 第6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6 云子猗回到家就开始处理药材,明明未曾接触过,但他做起这些事来却驾轻就熟,显然是早已做过许多次。 也正因如此,云子猗对自己脑海中那些药理知识越发确信。 只是总还要找办法试验一下才行。 无奈艾丹看他看得太紧,他也没办法拿自己做实验,只能再找其他方法。 不过药材才处理了一半,云子猗便有些犯困,强撑着想把所有事都做完再回去休息,却没想到很快眼皮就沉重得抬不起来了,一头栽进药材堆里,睡了过去。 幸好没多久艾丹就过来找他了,见云子猗睡着,便将人抱回床上,又帮他把散落一地的药材整理好,像储存的果子时一般放到阴凉干燥的地方。 云子猗这一次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云子猗两次使用能力,帮了不少冬日里找不到食物的兽人,起初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是来通知他们的艾丹做的。 但艾丹哪里能让他们这样误会,立马满森林澄清,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艾丹家里来了位传说中的精灵,有让草木生长的能力,这些日森林里出现的果子都出自这位精灵之手。 也幸好艾丹在森林中积威颇深,很多兽人根本不敢来他家打扰,才没被来道谢和一睹精灵真容的兽人踏破门槛。 不过即便如此,艾丹家里也多了不少访客,就算是不敢露面的,也会悄悄在他门口放上谢礼。 “抱歉。”云子猗刚应付完几个来道谢的兽人,便对艾丹说道,“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他看得出,艾丹其实是怎么不喜欢被人打扰的。 “这关你什么事。”艾丹自然也不至于怪到他头上去,“你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他们来道谢也是理所应当。” “可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云子猗睁着一双清澈的翠绿眸子,似乎面前人内心最隐秘的想法都明明白白倒映其中,分毫无法掩藏。 “也没有……不高兴吧。”艾丹撇了撇嘴,也有点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不过看你好像还挺喜欢他们的。” “嗯。”云子猗笑着点点头,“他们都很可爱啊。” 来找他道谢的兽人大多都是捕猎能力一般,存不够过冬的食物,又或是兽形是食草动物的兽人。 换言之,基本上都是毛茸茸又娇小可爱的类型。 云子猗连老虎的肚子都想去摸一摸,自然更无法抗拒他们。 尤其一个兔耳小姑娘捧着顶自己做的兔绒帽,红着脸说是给他的谢礼时,更是可爱得云子猗心都化了。 他实在对这些可爱的的小家伙没什么抵抗力。 艾丹闻言,神色间的郁气更重了一分,垂下眼,语气中透着种说不出的沮丧:“哦……” “你不喜欢他们吗?”云子猗见他这般反应,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轻声问道。 “也不是。”艾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一群平时和他都没什么交集的年轻兽人而已,他也不至于真的跟他们计较什么。 但他就是烦躁,无法言说的烦躁。 “你若是真的很介意的话,我搬出去好了。”云子猗看着他蹙眉烦躁的模样,犹豫片刻,提议道。 他不怕冷,也没什么行李,只要有个能休息的地方,住哪里都行,森林中也有不少空置的树屋和木屋,找个落脚之所还是容易的。 “我,我没那个意思!”艾丹忙反驳道,心头翻涌的烦躁和酸涩之意愈盛,头顶的虎耳颤了颤,身后的尾巴更是甩来甩去,毛都在地上蹭掉了两根,“还是说……你想走了?” “我只是觉得这些日原本就麻烦你很多了,现在又是这个情况,也太打扰你了。”云子猗柔声解释道。 其实若是没有失忆,云子猗大约还是能猜到几分艾丹的心思的。 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就算有些东西还不算太了解,太透彻,总是明白几分的。 但是如今的他就对这些一无所知了,所以才会轻易将这种提议说出口。 可他说完这些话后,艾丹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倒看起来更差劲了。 “我没觉得你麻烦,也没有嫌他们打扰。”艾丹说着头顶的耳朵颤动个不停,尾巴甩动的频率也越发快了,而且这次没了厚重皮毛的遮掩,一张红得通透的脸更是全然暴露在云子猗面前。 “所以……你别走好不好?” 云子猗愣了下,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这些日和艾丹相处得很不错,若是对方想让他留下,他自然也是不想离开的。 只是对上艾丹目光闪躲的眸子和通红的脸时,就算是云子猗,心头也不免生出些许异样,透着种说不出的酥麻痒意。 很是怪异。 “你今天累不累啊?”艾丹见他同意,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你的伤还没好呢吧,快回去休息吧,要是再有人来,我就告诉他们你在养伤,不让他们来打扰你了。” 他这样一说,云子猗也发觉自己的伤处在隐隐作痛,也怕伤口再恶化,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他昨天还有些草药没处理完,而且找到的几味药材中似乎有对他的伤处有效的,这会儿有了空闲时间,刚好能回去再研究一下。 “跟我客气什么。”艾丹咧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对了,这么多天了,你的伤有没有好转啊?” 云子猗身上的一些伤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艾丹知道他体内也有伤情,他在这些方面又一窍不通,如果云子猗不主动开口说的话,他对云子猗的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 偏偏云子猗又是不想让别人担心,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展露在人前的性子,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伤情,便是艾丹开口问,也只会说让他放心。 “好转了一点。”云子猗也知道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艾丹肯定不相信,就换了种说法想让他安心,“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艾丹果然相信了这个说法:“那就好。” “不过我下午可能还要出去一趟,昨天带回来的草药有些不够。”云子猗说道,“还可以顺便再弄些果子。” “我和你一起去。”艾丹还在担心他会为了试验草药而弄伤自己,自然不敢让他一个人出去乱跑。 “多谢。”云子猗含笑点头,森林里的路不好走,又弯弯绕绕得,极容易迷路,他有几处的路线还没记清,也怕自己一个人出去遇到危险,艾丹愿意陪他一起,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他这些天确实已经麻烦艾丹太多了,艾丹又不需要他的果子,倒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云子猗并非想和他划清界限,只是长此以往,心中总会有几分亏欠感。 这样想着,他便也这样开了口:“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我能帮你做的事吗?” “啊?”艾丹这次只愣了一下,立马就反应过来他在想些什么,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怎么,想还我人情啊,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呢,你一时半会儿肯定还不起,还是别想这茬了。” “嗯,我记得。”云子猗认真点了点头,毕竟从他苏醒时的种种状况看来,他应该确实是重伤状况下被艾丹捡回家的没错,自然也记得对方这一份救命之恩,从未忘怀。 艾丹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看云子猗这般认真的模样,倒好像他在协恩图报了一般,忙道:“我没有让你报恩的意思啊,你要是非要做点什么的话,就留在这里多陪陪我吧,我一个人……还挺无聊的。” 说着话,脸就又红了起来。 第7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7 云子猗本来也没什么一定要离开的理由,听他这么说,自然是答应了。 自打发现云子猗很喜欢他毛茸茸的样子之后,艾丹就常在他面前变回大老虎的模样,如今有了危机感,更是动不动就变回兽形。 尤其是一起休息的时候。 云子猗也格外喜欢和艾丹一起睡,虽然他不怕冷,但睡觉时缩进艾丹柔软又暖和的肚皮里实在太过舒坦,让人难以抵抗。 但睡在地毯上又太容易落枕,两人干脆把床拼到了一起,住进了同一个房间。 两人原本只打算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一觉直接睡到了半下午才醒,等到起床出门时,已经有些晚了。 “时间是不是来不及了?”艾丹看了看天色,担忧道,“两件事都要做的话,怕是就太晚了。” “嗯。”云子猗也叹了口气,现在是冬日,又是在森林里,肯定不好在外面待到太晚,纠结片刻,说道,“那今天就先去弄果子吧。” “可是你找草药不是为了治自己的伤吗?”艾丹却不赞同,“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 “晚一天而已,没什么的。”云子猗笑笑,对此毫不在意。 这两日络绎不绝的访客也让他对森林里的情况更多了几分了解,知道有太多兽人在冬日里难以维生,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一树果子,或许就能拯救许多人的性命。 而他的伤,反正已经拖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日。 “那也不行。”艾丹说着,很快想到了解决之法,“要不这样吧,你去果树那里,把草药的模样告诉我,我去帮你找。” 这倒是个两全之策,云子猗也点头答应,需要的草药简单和他讲了讲,还嘱咐道:“若是看到相似的,可以一并摘回来,让我来分辨就是。” “好。”艾丹把他的话都认真记下,将人送到果树林后,又马不停蹄地准备启程去找草药,临走前交代了句,“你弄完了也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我怕你迷路。” “嗯。”云子猗浅笑颔首,“我知道。” 森林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过会儿天色暗了更是容易迷路,他自然不敢一个人乱跑。 艾丹这才放心离开,云子猗也找了几棵便于采摘果实的树,着手开始施展力量。 云子猗想着艾丹这一来一回怕是也要好久,昨天使用力量时也没什么副作用的样子,索性出来这一趟,不如多弄几棵树再回去也好。 却没想到第三棵果树才刚刚结出果实,还未来得及完全成熟时,云子猗便感觉到指尖与树皮接触处蓦地无比灼烫起来。 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一阵难以抵抗的晕眩感袭来,眼前骤然一片漆黑,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 云子猗再度恢复意识时,是被舔醒的。 睁开眼,面前却不是他熟悉的艾丹的兽形,而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狼。 周围的环境也是陌生的,看装饰也是森林中兽人的住处没错,却是他从没来过的地方。 “你可算是醒了。”面前的狼见他睁开眼,黄褐色的瞳中流露出几分欢喜,使得原本的锐利与深邃都冲淡了几分,“你怎么在森林里睡着了呀,而且还睡得好沉,我叫了你好久都叫不醒你。” “我在森林里……睡着了?”云子猗揉了揉眉心,迟疑道。 联想起昨夜也是整理草药到一半时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云子猗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所以其实他使用能力还是有副作用的。 只是因为昨日没有立刻发作,所以他才误以为没有影响罢了。 “可不是嘛,这么冷的天,你在那种地方睡觉,也不怕冻坏了。”狼说着,缓缓化作人形,“而且还穿得这么单薄……” 云子猗知道他是好意,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睡着了,还要多谢你。” “哎,不客气不客气。”变回人形的狼耳少年摆摆手,原本黄褐色的瞳颜色浅了几分,金灿灿的,很是明亮,人也显得格外可爱无害,与兽形威风凛凛的模样大相径庭,“对了,我叫埃尔莫,你叫什么名字?” “云子猗。”云子猗说完,又问了句,“请问可以告诉我离你带我回来过去多久了吗?” “有大半天了吧。”埃尔莫估摸了一下,“没事,你不用急着走,我这里有的是空房间。” “我怕我朋友找不到我。”云子猗解释道,“你认识艾丹吗?” “啊,你这就要走了吗?”埃尔莫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一瘪嘴,脸上写满了沮丧,“别嘛,留下来陪我几天,现在是冬天都没人出来玩,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我总要告诉他一声。”云子猗笑笑,“不然他要担心的,你若是不嫌打扰的话,我有空常来找你玩,好不好?” “真的吗?你人真好。”听到他这话,埃尔莫的脸色一瞬间便阴转晴了,“嘿嘿,而且你长得好漂亮啊,我在森林里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 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咳一声,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尖尖的耳朵上也泛起一层粉意:“谢谢。” “谢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嘛。”埃尔莫金黄的眸子弯起,又问道,“你是住在艾丹家里吗,难道你就是他捡回去的那个精灵?” “是我。”云子猗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又一次问道,“你和艾丹认识是吗?” “这……”埃尔莫撇了撇嘴,犹豫片刻,才回答道,“非要说认识也可以,不过我可挺不想和那家伙认识的。” “嗯?”云子猗这下明白他之前为何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了,“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有一点。”埃尔莫撇了撇嘴,“其实我们俩小时候是邻居,从小打到大的,不过我一直打不过他……这也没办法嘛,我们狼都是群居生物,单挑怎么可能打得过老虎。” 云子猗闻言,未免有点想笑,却又不好在埃尔莫面前笑出声来:“是呀,人本就各有所长嘛。” “就是。”埃尔莫立马附和道,“我人缘可比他好多了,你别看那家伙在森林里好像还挺说得上话的,其实大家都不过是迫于他的淫威罢了,事实上真喜欢他的可没几个人。” “那你应该知道往他家的路该怎么走吧?”云子猗轻笑一声,问道。 “知道是知道。”埃尔莫耷拉下眉眼,“不过你要是住他那里的话……那家伙小心眼儿得很,肯定不会再让你来找我了。” “艾丹不是那样的人。”云子猗笑得无奈,“这样,你先送我回去,我跟你保证,明天一定过来找你,好不好?” “我不信,”埃尔莫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想就这么答应他,一顿胡扯,“长辈们都说森林里越好看的东西越有毒,越漂亮的人肯定也越会说谎,你骗我怎么办。” 云子猗的模样实在太过夺目,金色的长发,翠绿的眸,五官无一处不精致,确实像是能轻易蛊惑人心。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他一见面就如此投缘的人,对方又这般好看,还是传说中才有的精灵,自然不想轻易放他离开。 尤其对方要去的还是他死对头那里。 云子猗又劝了他几句,两人拉扯了好半天,埃尔莫也不肯松口。 云子猗无奈,正要另寻他法之时,埃尔莫的家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一脸怒容的艾丹。 第8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8 “他是不是在你这里?!” 埃尔莫刚一开门,艾丹便怒气冲冲地问道。 他赶回果树林时,就发现云子猗不见了,立马满世界去寻。 寻了大半日都没寻见人影,焦头烂额之际,从一个小兽人那里听说,他撞见一匹巨大的狼背着一个长着金色长发的人回了家,瞬间便想到会不会是埃尔莫,立马赶了过来。 埃尔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找上门来,一时间都没来得及伪装,脸上的神情将心中的惊愕与心虚暴露无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埃尔莫回过神来,立刻就想把门关上。 艾丹瞬间反应过来往里闯,阻拦他关门。 他的力气比埃尔莫大些,成功在对方关上门之前挤了进来。 云子猗听到熟悉的声音,也走出来,看到艾丹,翠绿的眸子都亮了亮,快步上前道:“抱歉,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毕竟他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记忆,艾丹又是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朝夕相处那么久,心中总多几分信任和依赖。 “我回来没找到你,吓死我了。”艾丹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神情,在看到云子猗的瞬间变作一脸委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乱跑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是不是他把你骗过来的。” 云子猗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埃尔莫抢了话:“别血口喷人好不好,是他在果树林那边昏倒了,我怕他有事才带他回来的。” “你昏倒了?”艾丹一听这话,瞬间顾不得其他,拉过云子猗想要仔细检查一番,口中还不停问着,“你有没有事,是受伤了吗,还是……” “我没事,当时可能只是困了而已。”云子猗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别乱动,痒。” “哦……”艾丹悻悻缩回了手,“那,那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之前云子猗提出要搬走一事到底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加之知道对方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艾丹便越发警惕——毕竟埃尔莫的毛比他还长些,万一就真勾得云子猗“移情别恋”了呢? 何况他也不知道云子猗苏醒多久了,更不知道他醒后有没有想过告诉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找过来,云子猗又打算怎么做。 其实还是两人相识的时间太短,云子猗又太神秘,艾丹从来不知对方真正的所思所想,才难免惴惴不安。 云子猗刚想开口答应他,就想起埃尔莫还在,便先开口安抚道:“我先回家了,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摘果子?” 他这话说得也细节,一句“回家”安抚好了艾丹,又把之前对埃尔莫的承诺精确到“明天”,便显得更真诚也更真切,更容易被对方接受。 埃尔莫早就听说过他有让草木生长的能力,对此也很感兴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只是摘果子,立马就想答应。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艾丹抢先了:“你还要去果树林?不行不行,万一又出什么事怎么办?” “有我陪着呢,能有什么事。”埃尔莫忙道,“那就说定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不许食言啊。” “嗯。”云子猗见终于哄好他了,也是松了口气,“一言为定。” 艾丹对此虽然不太乐意,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云子猗带回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埃尔莫知道自己强留下云子猗本就理亏,反正得到了明天一起出门的承诺,干脆见好就收。 许是之前昏迷了太久,云子猗回到家后精神还不错,托艾丹找的药材也还在家里放着,正好开始处理。 艾丹不懂这些,也插不上手帮忙,就坐在一边静静陪着他。 这样一忙就是大半日,云子猗处理完这些也是腰酸背疼,艾丹倒是难得耐得住性子,云子猗忙了多久就在一旁陪伴了多久,见他终于忙完,还立马凑上前帮他按摩:“做好了是吗?” “多谢你。”云子猗朝他笑笑,“差不多了,比预计中还顺利些,想来效果应该不错。” “那你的伤是不是马上就能好了?”艾丹立马来了精神,兴冲冲问道。 “总得治一阵子才行。”云子猗不禁笑道,“你也陪了我这么久了,一起躺一会儿?” “当然好!”艾丹飞快点点头,尾巴已经不安分地环上了云子猗的腰身。 云子猗被他弄得有些痒,却没有阻止他。 或许是失忆的缘故,许多想法也单纯了些,云子猗对自己心思反倒看得更清了。 他知道自己喜欢和艾丹相处的感觉,也喜欢对方这些亲昵的小动作。 更喜欢不论做什么事时,都有人陪在身边。 —— 埃尔莫来时,两人还没醒。 兽人的小屋门锁也简单,轻易就能打开门,但埃尔莫想给云子猗留个好印象,敲了门没人应也没敢直接闯进来,就在门外等着。 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一想起前日云子猗在果树林中昏迷的模样,又不禁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开门闯了进去。 结果一进里屋,就看见一人一兽抱在一起,睡得正熟。 云子猗大半张脸都陷在艾丹白而长的毛发中,偏他也生得白皙,乍一看去,只能看到一头夺目的金色长发。 两人这样亲密,埃尔莫看着也刺眼,却不想打扰云子猗休息,撇了撇嘴,在一旁坐下,等他们睡醒。 不过他也没等多久,冬日沉眠中依旧警觉的艾丹就醒了过来。 先是看了看怀中还没睡醒的云子猗,眸中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在看向埃尔莫的瞬间变作了冷意。 他一动,云子猗也很快醒了过来,下意识在艾丹肚皮上蹭了蹭,才缓缓睁开眼。 一看到埃尔莫在旁边坐着,又看看外面的天色,才发觉有些睡过头了,很快坐起身:“抱歉,让你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埃尔莫忙站起身,许是看出云子猗喜欢艾丹毛茸茸的肚皮,也甩了甩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艾丹看着他那条大尾巴晃悠来晃悠去,就知道他在勾引云子猗,本就黏在云子猗身上的尾巴缠得更紧,眼神也越发警惕。 云子猗感受到他的不安,加上之前也发觉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付,便轻轻抚了抚艾丹的肚皮。 第9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9 腹部这样敏感脆弱的地方,若是换做旁人,但凡敢碰一下,艾丹指不定能要了对方的命。 可被云子猗抚摸时,他便半点儿都不生气了,甚至还呼噜起来,前一刻还满是凌厉的虎瞳都舒服地微眯。 “好了,我要起床了。”云子猗又摸了他两下,才温声开口道,“我还得去吃个药呢,总不能一直让人家等着。” “吃药?吃什么药?”埃尔莫听到云子猗话中的关键,立马问道。 “我有点不舒服,在森林里找了点对症草药而已。”云子猗和他相识不过一日,也没打算将自己的伤情告诉对方,便含糊过去了。 埃尔莫显然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而是崇拜道:“你还懂这个啊,那下次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能不能来找你帮我治病?” 兽人大多单纯,不过埃尔莫并不完全在此列,虽然不多,但他还是有点心眼在的,听出云子猗话语中不愿多谈的意思,便不再追问,而是引申出其他话题。 他也看得出云子猗对他这么包容,除了本身就脾气好之外,更多还是自己那日帮过对方的缘故。 这样好是好,可对于想和他关系更进一步的埃尔莫而言,时间久了,恩情便成了阻碍。 埃尔莫的想法并不复杂,既然他帮过云子猗一次,回头也找云子猗帮个忙,两个人就算扯平了。 这样才更方便发展其他关系。 而和云子猗关系更深,对他的帮助也更多的艾丹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想着自己不将什么恩情放在心上,对方就也不在乎了。 可事实上,云子猗还是在意的。 他在这方面倒是从未变过,对待旁人的恶意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可若是好意和帮助,一点一滴都会被他记在心底。 何况艾丹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收留了他这么久,云子猗对此自然也格外上心。 可艾丹却没想过这么多,他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便也不觉得如今云子猗住在他家里是被他“收留”,只当两人已经是家人一般亲密的关系了,埃尔莫这样的“外人”,自然无法插足两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就算他会警惕埃尔莫的“勾引”,可云子猗稍微安抚一下,他便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了。 一定程度上,也是给了埃尔莫可乘之机。 “当然可以。”云子猗笑着点头答应,他昨日用过一次药之后,便确认了自己脑海中对草药功效的认知应该没有问题,也敢应承这话了。 艾丹刚变回人形,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他和埃尔莫从小打到大,自然知道这家伙身体好得很,从来没生过病,就算前一天被他打伤,第二天都能立马活蹦乱跳,还真是为了接近他家小精灵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了。 云子猗吃完药,便和两人一起出门去了果树林。 ——虽然原本是云子猗和埃尔莫之间的约定,但艾丹一怕云子猗再出什么事,二来也不放心两人单独相处,当然没理由不跟去。 不过这么几次下来,云子猗已经对自己的力量足够熟悉和了解了,懂得该如何把握分寸,也没有再出意外。 从果树林离开后,云子猗又去寻了些草药才回家。 他的伤经过这么长时间,平日也小心着,本来就已经好了些许,又仔细调理了一阵子,更是日渐好转。 埃尔莫一开始并不知道云子猗的伤情,可他时常来找云子猗玩,一天天相处下来,多少猜到了几分,看着他气色愈好,也为他高兴。 艾丹自然不乐意见到这家伙,可对方到底帮过云子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当他不存在。 这两日下了场大雪,森林里更冷了,加之雪天难行,云子猗和艾丹都越发不爱动弹,倒是埃尔莫依旧风雪无阻,这种天气也要跑过来。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云子猗对此也有些惊讶,“外面那么厚的雪,这一路过来多费劲啊。” “想你了,想来看你嘛。”埃尔莫抖了抖尾巴,见他走近,忙摆摆手,“你先别离我太近,我身上全是凉气。” 云子猗倒不怕冷,还拉过他的手带他往里屋走:“那就快进来暖暖,知道冷还跑出来,过两日雪化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埃尔莫被他主动牵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还继续撒娇道,“前两天雪下得太大,门都出不了,我都两天没见你了,好不容易盼到雪停,自然要赶紧过来。” 艾丹端着云子猗的药走过来,听见这话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小心别冻死你。” 埃尔莫不想搭理他,撇了撇嘴懒得吭声。 云子猗接过汤药,刚抿了一口,眉头便蹙了起来。 不管再喝多少次,他都受不了这么苦的汤药。 “你这药还要喝多久啊……”艾丹见他喝药喝的艰难,也心疼得不得了,“不是说已经快好了吗?” “多巩固一下总是好的。”云子猗倒也觉得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多少还有些不放心,才没有急着停药。 艾丹既心疼他天天喝这些苦药,又担心他的伤,叹了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了。 云子猗皱着眉,一鼓作气喝完药,刚想喝口水压一压嘴里的药味,却忽地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碗摔了。 “怎么了?”埃尔莫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碗,扶他坐下,关切道,“又不舒服了吗?” 云子猗摇了摇头,身躯微微颤抖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身有重伤,时不时便会难受不适,艾丹也见过许多次,知道该如何应对,本来刚倒了杯水,见状又立刻放下了,快步走上前将人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云子猗倒不觉得疼,只是莫名不舒服起来,尤其脊背处痒得厉害,却又不知该如何缓解。 不过这样的不适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云子猗便感觉到痒意消失,背上微微一疼。 随后,就传来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第10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0 随着布帛撕裂声传来,一对无比脆弱又无比美丽的翅膀缓缓探出衣衫。 这是一双如蝶翼般的翅膀,薄而剔透,翅膀本身只透着一点浅淡得几近于无的翠色,可只消灯火稍稍映衬,便流光溢彩。 艾丹和埃尔莫愣愣站在一旁,都看直了眼。 这就是……精灵的翅膀吗? 云子猗显然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怔愣片刻,坐起身,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对翅膀,心念微动,那对翅膀便也随之翕动,蝶翼震颤间,更是漂亮得不可方物。 他怎么突然长翅膀了? 云子猗失去了所有记忆,对精灵一族也无甚了解,自然不知其中缘由,思来想去,觉得大约是自己之前身受重伤,这对翅膀才无法显现。 而此刻,大约是因为他的伤终于痊愈,这对翅膀便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云子猗也不知怎地,心情莫名就愉悦起来,眉眼间尽是笑意,一双翠绿的眸子弯起,翅膀扇动了几下,竟然就腾空而起,飞了起来。 喔,还是真的翅膀,不只是装饰品呀。 “诶诶诶,小心,别撞着头。”艾丹忙上前想去拉他,就见那双翅膀突然停了下来,而后便直愣愣地摔了下来。 艾丹和埃尔莫都下意识地想去接他,却直接撞在了一起,云子猗则摔在了床上,倒也没摔伤。 显然他还没熟悉这对翅膀的用法,刚才腾空飞起也在意料之外,眼看着即将要撞上天花板,就急忙停止了翅膀的颤动,却又忘了翅膀静止后自己也无法留在空中,就摔了下来。 摔在床上后,云子猗也觉得刚才自己那一出有些犯蠢,挠了挠脸颊,轻笑一声,又回过头摸了摸那对翅膀。 “有没有摔着?”埃尔莫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关切道。 “我没事。”云子猗看着两人被撞红的额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好久没用过翅膀了,有点不熟练。” “你没事就行。”艾丹也揉了揉额头,在床边坐下,凑近去打量那对翅膀,“好漂亮啊,这就是精灵的翅膀吗?” “嗯。”云子猗没有这方面的记忆,说起这些时总有几分心虚,只轻轻应一声,不敢多言。 埃尔莫也离近了去看,头顶的狼耳颤动个不停,垂在身后的大尾巴更是快要甩出残影。 “真的好美,像宝石一样。”埃尔莫盯着那双翅膀,眼睛晶亮,“果然呢,你这么好看,翅膀也格外漂亮,就是看起来好薄啊,感觉一碰就要碎了。” “不会。”云子猗摇摇头,翅膀也随之微动,感受到他们两人几乎要将他的翅膀烧出个洞般的灼热目光,忍不住笑了笑,“你们想摸就摸吧,没事的。” “真的?”艾丹嘴上说着,就已经上了手,动作无比小心翼翼,作为森林中最勇猛的老虎,大约还是第一次动作这般轻柔,像是当真怕把这对翅膀碰碎了一般。 埃尔莫见他上了手,才也缓缓伸出手,先是蜻蜓点水般飞快触碰了一下,见确实无碍,才又一次摸了上去。 而云子猗的翅膀只在两人刚刚开始触碰时稍稍颤抖了一下,便平静下来,再没有什么反应。 等他们俩新鲜劲儿过了,云子猗才将翅膀收了回去,说起另一件事来:“森林里有做大夫的兽人吗,就是帮其他人疗伤治病的人。” “没有。”埃尔莫听他这话,就已经隐约猜到他想做些什么了,“你是想做大夫吗?” “是啊。”云子猗笑笑,“毕竟我平日也没什么事可做,若是大家有需要,能帮上点忙自然是最好的。” “你还没事可做啊?”艾丹忍不住插话道,“自打我把你捡回来以后,森林里可就再没有一个兽人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了,你救了很多人。” 云子猗摸了摸鼻尖,低下头轻咳一声,你有些不好意思:“这……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嘿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嘛,我肯定支持你的。”埃尔莫挨着云子猗坐下,笑得极甜,“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行。”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云子猗笑笑,半开玩笑道。 毕竟他来到这森林之中还没有多久,在许多事上都不熟悉,想当大夫开药房,肯定有不少事要麻烦他们。 “找他干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呢。”艾丹说着话,不安分的尾巴就又缠上了云子猗的腰身,“有事尽管跟我说就行,有我在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云子猗捏了捏他乱动的尾巴尖,笑道:“好,不过这两日外面那么厚的雪,怕是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得等过两天雪化了再说。” “哦……”艾丹没被指派活计,反倒还有些沮丧了,尾巴在云子猗腰上缠得更紧了些。 “那你雪化了以后都打算做点什么?”埃尔莫却是兴致勃勃地问道。 云子猗对此早有设想:“可能要开一片地出来做药圃,还得找一些草药苗子,不远处有间空置的树屋,我打算把那里收拾出来当药房。” “什么意思,你要搬出去吗?”艾丹立马警觉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子猗知道艾丹不想让他搬走,忙解释道,“只是做存药取药的地方罢了,不然我怕家里堆不下。” 艾丹听他称他们的住处是“家里”,瞬间就被顺毛成功,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咧嘴笑道:“那就行,这些事都不难,交给我就好,肯定能让你满意。” 云子猗倒没想着这么麻烦他,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拂他的意,笑盈盈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埃尔莫看他们两人亲昵融洽的模样,有些插不进话,没忍住撇了撇嘴。 不过云子猗向来心细,很快注意到他情绪低落,主动搭话道:“你认得草药吗?” “算是知道几样常见的吧。”埃尔莫被搭了句话,立马来了精神,“不过也不太了解。” “那要不要一会儿去看看,我房间里还留着不少草药,有几样平日还挺有用的,万一哪天用的上呢。”云子猗邀请道。 埃尔莫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好。” 这下轮到艾丹撇嘴了,不过还没郁闷多久,他又很快想起自己这些日帮云子猗找草药,森林里的草药都已经认了个大概,不知道比埃尔莫这家伙强上多少,就又飞快把自己哄好了。 第11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1 没过几日,天气放晴,冰雪消融,那般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彻骨寒意终于稍稍褪去几分,春日的脚步也有了几分临近的苗头。 “你是真的不怕冷啊?”埃尔莫看着云子猗身上单薄的衣衫,哪怕早已见过许多次他就这样出门,依旧觉得心惊胆战,“要不还是添件衣服吧?” “真的不冷。”云子猗捏了捏他的手,让对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体温,“你放心就好。” 埃尔莫发觉他虽穿得单薄,但手并不怎么凉,才算是放下心来。 “人家可是精灵,厉害得很,你以为跟你一样啊?”艾丹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怼他的机会,立马接茬道。 “你穿得比我还厚呢,还好意思说我。”埃尔莫说话也不客气,白了他一眼,呛道。 云子猗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已习惯了两人拌嘴吵架,听着他们俩这话,只是弯眸笑了声,也没开口劝和什么。 他看他们俩这样针锋相对的拌嘴,倒也像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怕是哪天没得吵了,反倒要觉得无聊呢。 “今天要做什么,先开药圃吗,还是我们分头行动?”埃尔莫问道。 “一件一件事来吧,也不急。”云子猗简单盘算了一下,说道,“这两日先把药圃开出来,然后再去找些草药的苗子,药房可以留到最后再收拾。” “好。”埃尔莫自是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正好我也找了几样工具带过来,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狼是群居动物,埃尔莫的亲戚朋友也比艾丹多些,只要有心,自然能寻到更多云子猗需要的东西。 “麻烦你了。”云子猗一看他带过来的这些东西,就知道他花了不少心思,“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埃尔莫嘿嘿一笑。 艾丹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不过转念一想,埃尔莫带来的这些东西确实能派上点用处,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便随手捡了样趁手的开始干活。 三人忙了几天,终于把药圃和药房都收拾了出来,也种上了草药。 云子猗控制草木生长的能力自然也能用在草药上,很快药圃里便长满了各种草药,药房也被填满了。 而森林里多了位会治病的“云大夫”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 此刻还在冬日里,天寒地冻,森林里又没有多少取暖的手段,不少兽人都生了病,一听这个消息,纷纷来找他医治。 毕竟早在这之前,云子猗种出的果子就已经救了不少兽人的性命,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成了几近无所不能的存在,甚至这一消息传出来之后,都没人质疑他到底会不会治病。 不过云子猗的医术也确实不是假的,虽然在森林里,许多东西和药材都不齐全,不过幸好兽人们也没什么棘手的病症,云子猗准备的这些倒是够用。 “你别整天只顾着给别人治病,万一把自己累倒了怎么办?”艾丹午睡刚醒,看到云子猗又在帮人配药,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子猗活动了一下脖颈,朝他弯眸笑笑:“我不累,半晌才睡醒的,这两日快开春了,乍暖还寒,不少人都感冒了,所以才格外忙些,过两天就好了。” “也是,快开春了。”艾丹说着,朝窗外望了一眼,看着窗边开始抽牙的树,心情也松快了几分,“马上你就不用再去果树林了吧?” “树叶还没长出来呢,你就想得这么远了?”云子猗忍不住笑道,“总得再去一阵子。” “真是的,你怎么总挂念着旁人的事……”艾丹不满地小声咕哝道,“自打你开了这什么医馆,都没时间跟我一起睡午觉了。” “中午这会儿天暖和些,大家自然都选这个时候出门来看病啊。”云子猗听到他的小声咕哝,含笑解释道。 艾丹倒也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罢了。 毕竟他刚将云子猗带回家的那些阵子,云子猗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后来多了个埃尔莫就已经让他很烦躁了,如今更是添了这么一大群人。 云子猗能单独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艾丹自然高兴不起来。 相较之下,埃尔莫的心态就要好上太多了。 毕竟埃尔莫也清楚,云子猗和艾丹朝夕相处这么久,感情自然不是现在的他比得了的,既然如此,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让云子猗和艾丹少相处些,他就能多点机会。 云子猗这些日忙得厉害,倒是顾不了这么多。 不过他本就不是很闲得住的人,还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找点事做自然是最好的,生活充实起来,也能少几分失忆的惶然无措。 很快,这个冬天余下的时日就在这样充实的忙碌中过去了。 天气一暖和起来,冬日里死寂的森林便再度焕发了生机。 云子猗这些日也越发爱出门了,一来是天气好,森林里的风景也漂亮,出门走走散散心,心情都能随之好起来,二来还能找找有没有之前没见过的草药,带回去充实他的药圃。 埃尔莫是森林中狼族兽人的首领,冬日里大家都在家窝着,他也清闲无事,如今开了春就有些忙了,来找云子猗的频率也不及从前。 不过回回过来,都能给云子猗带些新奇玩意儿,让他解闷玩。 “你别再送了。”云子猗见他又拎着一堆东西上门,无奈地笑笑,“我这里已经没地方放了。” 自从云子猗开医馆以来,救治过不少兽人,他又不收问诊费和药钱,至多让患者帮他寻一些草药苗子,或是帮些其他小忙,却也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兽人们大多心思单纯,见他这般,便有些过意不去了。 故而也有不少兽人为了表达谢意给他送来各种礼物,莫说云子猗那间小药房,就连家里都快堆不下了。 “你收他们的就不收我的是吧?”埃尔莫委屈地瘪瘪嘴。 他不是不知道云子猗家里早被患者们送上的谢礼塞满了,可患者们的谢意是一回事,他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云子猗这些日和人打交道多起来,也更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了,闻言只是笑道,“我只是想着你有找这些东西的功夫,不如多来陪陪我,艾丹这两天也忙起来了,我出去散步都找不到人呢。” 埃尔莫果然瞬间就被他哄好了,忙点点头,牵起云子猗的手晃了晃:“好,那你什么时候想出门散步就跟我说,我肯定随时奉陪的。” 云子猗看他这副模样,又想起前两日撞见埃尔莫在狼群中威风凛凛的样子,只觉得判若两人,不免有些好笑。 也不知埃尔莫那些小弟们看到他这般撒娇的模样,心里会怎么想呢? 第12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2 当天下午,云子猗就和埃尔莫一同出门散步了。 艾丹倒是想插一脚,但他作为如今兽人部落中最勇猛的兽人,也算得上部落中的首领,如今森林里热闹起来了,大事小事都要找他,时常忙得只恨不能分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子猗被埃尔莫拐跑。 “你不是有翅膀吗,怎么平时都不用,感觉好久没见过你飞了。”埃尔莫问道。 云子猗听他这么说,就顺便把翅膀放了出来晒晒太阳,却没有要飞的意思,依旧慢悠悠走着:“飞起来就看不到地上的草药了啊,何况本就是出来散步的,又不是要赶路,走一走也挺舒服的。” 而且他也不是很适应飞起来的感觉,不过倒不是不习惯在高空之中,只是不习惯以这种方式腾空罢了。 难道他从前有其他腾空的法子吗? 云子猗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却无法证实,只能暂且按下。 “那倒也是。”埃尔莫笑起来,露出两点尖尖的犬牙,“你要是飞起来我可就跟不上了。” 云子猗也笑笑,当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地上似乎倒着个人,不由得微微蹙眉,凝神看了片刻,便快步走上前。 那人没有耳朵,尾巴之类明显的特征,倒是看不出种族,也不知是不是兽人,此刻躺在地上,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显然是中了毒。 云子猗这些日出门时不时就能遇上中毒倒地的兽人,毕竟许多药草和毒草的外貌差异不大,对此了解不多的兽人分辨不清,误食也是寻常事。 只是大多数毒草的毒性并不大,误食也不会吃下太多,一般都不会太棘手,这次遇见的这个中毒的兽人倒像是中毒颇深,已经有性命之危的模样。 云子猗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情况不太好,忙蹲下身为他诊治,确认大致状况后又做了紧急处理,然后抬头看向埃尔莫:“能不能帮我一起把他带回药房?” “好。”埃尔莫就算再不懂医术,也看得出这人的状况十分糟糕,立马便答应下来,变回兽形,让云子猗和那人一起坐到自己背上,飞快往药房奔去。 待他们回到药房,那人的状况显而易见的又差了几分,云子猗片刻不敢耽搁,立马开始翻箱倒柜地寻药。 折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那个中毒之人的状况才算是稳定下来,云子猗也能稍稍松一口气。 埃尔莫见他终于能坐下休息片刻,也跟着松了口气:“是没事了吗?” “毒已经解了大半,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云子猗喝了口水,轻声道,“不过体内应当还有余毒,怕是还要调理许久。” “死不了就行。”埃尔莫倒不懂什么余毒不余毒的,一听没有性命之忧便放心了,又打量了他们捡回来的那人两眼。 对方此时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青白褪去,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唇上也不再是可怖的紫,只是仍十分苍白。 “我怎么看这家伙有些眼熟?”埃尔莫忽地蹙起眉,头顶的狼耳也跟着动了动。 “你们认识?”云子猗倒不惊讶这个,毕竟埃尔莫性子开朗,在森林里的人缘一向不错,朋友极多,认识这人也不稀奇。 “应该见过的……”埃尔莫沉思片刻,忽地豁然开朗,“哦,我想起来了,这是蛇族那家伙,叫……帕特里克!” “蛇族?”云子猗微微抬眉,恍然点点头,“怪不得看不到他的耳朵和尾巴。” 兽人们就算变作人形时,耳朵和尾巴也是收不回去的。 “他们蛇族很特别的,你别看他这会儿还像个人样,但他们除了变回兽形之外,还可以变成半人半兽的状态。”埃尔莫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蛇尾,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呢。” “这样啊。”云子猗也随着他的描述想象了一番,“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吓人。” “这家伙在蛇族里都算是异类了,性子古怪得很,整个森林里都没几个人能和他说上话的,我也就和他打过一两次交道,不太熟,所以刚才没认出来。”埃尔莫继续说道。 以埃尔莫的性子,连他都觉得相处不来的人,那定然是真的不好相处了。 “那也无妨。”云子猗却不在意这些,他本就是在路边看到有人中毒,便顺手帮个忙而已,对方好不好相处与他无关。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昏迷中的人才终于悠悠转醒。 帕特里克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之中,立马警觉起来,一双有些渗人的蛇瞳微眯着,警惕地四处打量着。 “你醒了?”云子猗见他苏醒,站起身走上前,温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帕特里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适,许是因为中了毒,头晕目眩不说,身上也泛着疼,且浑身乏力,想坐起身都困难。 “我……”帕特里克的神色间有一瞬迷茫,而后很快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场景。 他那时正在捕猎,吞下猎物时不慎咬下了一朵以前从未见过的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所以他应该是中毒了吧。 帕特里克想着,又看向刚才开口问自己话的人。 金色长发,翠绿的眸子,还有一对无比精致漂亮的翅膀。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精灵吗? 第13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3 云子猗看他脸色极差,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便没有急着追问,只上前又为他诊了一次脉。 再一次确认过对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后,云子猗才笑着开口道:“你放心,你的毒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多谢。”帕特里克这才开口道了谢,一对蛇瞳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感谢之余,神色间还流露出些许探究之意,“敢问您是……” “在下云子猗,不久前才来到森林的,如今在此处开了间医馆,今日我们两人出门采药时撞见你晕在路边,便将你带回来了。”云子猗猜出对方大约是不认得自己,弯了弯眸,解释道。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帕特里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醒来后会出现在这里,再一次郑重道谢。 云子猗却摇了摇头,拉过埃尔莫:“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我也没出什么力。” 他如今是森林里的大夫,觉得治病救人是自己的本分,有些担不起对方这句救命之恩。 何况若是他一个人,只怕也没法把帕特里克带回药房,更遑论为对方解毒了。 “你才是大夫,我连草药都认不全,不过是背了个人而已,怎么又成我救的了。”埃尔莫忙推脱道。 云子猗摸了摸鼻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过帕特里克见状,也大约猜到了具体的情况,将他背回来的应该是这位现任狼王,而面前的精灵则是帮他解毒的人。 冬眠醒过来还没多久,难得看着天气好,出来捕个猎,突然就失去了知觉,一睁开眼,还多了俩救命恩人,帕特里克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也挺魔幻的。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不然我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帕特里克也知道,说到底是自己不小心才中了毒,若非运气好遇见这两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举手之劳,你别太放在心上。”埃尔莫看云子猗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便开口说道。 云子猗则拿了几包药材出来,转移话题道:“你体内还有些余毒,需要再服一阵子药,这是解毒的药材,我已经配好了,煎药的法子也写在里面。” “劳烦你了。”帕特里克都没想到他这样妥帖周全,可说着话,突然又面露难色,“不过……我家中没有可以用来熬药的器具,只怕……” “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日日来我这里服药也是可以的。”云子猗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多想,“这毒不算麻烦,也用不了几日,余毒应当就都清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帕特里克闻言,佯作犹豫道。 “无妨,反正我这里日日都要煎药的,也不差你这一份。”云子猗无所谓地笑笑,翠绿的眸子映着灯火,越发衬得晶莹剔透,如宝石一般。 帕特里克微微恍神,很快也勾起一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那……多谢你。” 埃尔莫在旁边听着,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就算没有熬药用的器具,家中也总该有炉灶的,若是怕麻烦云子猗,借个器具回去熬药便罢了,还非要日日往这里跑。 怎么看都像是没安好心。 埃尔莫对帕特里克的印象本就不怎么好,自然会往这些方面想,可云子猗刚刚救过帕特里克一命,埃尔莫又不觉得他会害云子猗。 实在琢磨不透对方的打算,埃尔莫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帕特里克刚刚苏醒,毒性还未褪,浑身无力,他的家离得又有些远,一时也不方便乱动,就暂时留在了云子猗的药房。 但埃尔莫晚些时候还有事,实在无法久留,算算时间艾丹也快要回来了,又悄悄嘱咐了云子猗一句,让他别太对帕特里克掉以轻心,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埃尔莫刚一走,帕特里克便开了口:“前些日刚听闻森林里来了位精灵,没想到这么巧,今日就碰到了。” “是吗?”云子猗笑了下,“那我还挺有名的。” “自然。”帕特里克说着,眼珠微动,偷偷打量着面前的人,“毕竟森林里从未有过精灵,何况我还听说你救过很多人。” “也不算吧,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云子猗显然是没将自己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你这会儿好些了吗?” “怎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了啊?”说了这么久的话,帕特里克对云子猗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故意半开玩笑道。 云子猗果然连忙否认:“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我这会儿好点了,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帕特里克听他这么说,才敢承认自己此刻身体已经无碍,坐起身。 他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森林中的精灵实在好奇得很,难免想留下多了解了解对方。 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帕特里克也不愿欠下这么大个人情,若是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或许也能想法子先偿还些许。 “那……”对方刚说了那样的话,云子猗也不好再开口问他要不要现在回去,怕他以为自己是要赶他走,刚想开口,又沉默下来。 “你这里怎么看着有些凌乱。”帕特里克自然知道他为何欲言又止,四下打量一番,很快找到了话题,“是不是缺个收拾打扫的人啊?” “这两日有些忙,顾不上。”云子猗无奈地笑笑,这两日上门求诊的患者络绎不绝,他连采药配药都手忙脚乱,自然顾不上收拾。 原本埃尔莫和艾丹得空还能帮他整理一下,但他们两人这些日也忙,不能时常待在药房,才耽搁了。 “既然如此,不知恩人愿不愿意收我当个药童啊?”帕特里克听他这么说,立马接话道。 “嗯?”云子猗一怔,又摇头笑道,“不必,只是这两天格外忙而已,过阵子就好了。” “真的不行吗,就当让我报恩了。”帕特里克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神色间带着几分恳切,只是那一对蛇瞳总透着幽幽的冷,令人不寒而栗。 云子猗倒没被他的眼睛吓到,思索片刻,便想到了万全之策:“罢了,刚好你余毒未清,先在这里待一阵子观察一下也好。” 帕特里克听他这话,便知道对方是同意自己留下了,笑意愈浓。 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无妨。 现在能待一阵子,指不定未来就能待一辈子呢。 第14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4 艾丹回来时,看到云子猗的药房中多了个人,立马警惕起来。 “什么情况,来看病的吗?”艾丹说着,打量了帕特里克两眼,很快认出对方,“啧,怎么是你。” “你们认识?”云子猗听他话里的意思,有了猜测。 “之前蛇族和虎族争地盘的时候打过交道。”艾丹说着,还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显然是那时没争过对方。 云子猗没忍住笑了笑,就艾丹这个直性子,就连和埃尔莫拌嘴时都是输多赢少,更别说一看就心眼不少的帕特里克了。 看他这副神情,想来那时和蛇族争地盘,也在帕特里克那里吃了亏吧。 “当时多有得罪,艾丹首领不会记恨我吧?”帕特里克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证实了云子猗的猜测。 艾丹显然是有些记恨的,可是对方当着云子猗的面这么说,他也不好直接将自己的记恨说出口,却又说不出违心的话来,瘪了瘪嘴,转过头去没有接话。 “我现在住在艾丹家里,药房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住着,你若是想留下,不如就先住在这里?”云子猗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笑着开口转移话题。 “嗯?”帕特里克一听这话,没有急着回答好或不好,反倒关心起他话中的另一件事来,“你现在住在他家里?” 他冬眠刚醒不久,虽然听说过云子猗这个人,具体的细节却不太清楚,故而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惊讶。 “当初我受伤昏迷,是他救了我,还收留我至今。”云子猗解释道。 “受伤昏迷,怎么受的伤?”帕特里克有些惊诧,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无比神秘的精灵,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艾丹听他这么问,也忍不住看向云子猗。 毕竟他也一直不知道云子猗那时受伤昏迷的原因,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也不是什么大事。”云子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受的伤,又为何会昏迷在河边,自然没法告诉他们,便含糊过去了。 帕特里克看出他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也没有追问,而是回到了前一个话题:“我等下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先在这里住着了。” “嗯,如果缺什么东西的话跟我说就好。”云子猗欣然点头。 艾丹一听这话,立马回过神来:“什么情况,为什么他突然就要住在这里了?” 当初敲诈走他们那么多地盘,这会儿又无家可归了? “我今日捕猎时不慎中了毒,多亏云大夫搭救,为我解了毒,不然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帕特里克虽然是在回答艾丹的问题,说话时却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云子猗。 云子猗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艾丹的脸色就是一变。 刚才没反应过来就罢了,这会儿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这家伙明显也是在勾引他家小精灵呢。 “那和你在这儿住着又有什么关系?”发觉了这一点,艾丹的语气就更差了,“既然解了毒,就赶紧回家去呗。” “云大夫说我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还要喝一阵子药调理,这不就再留下观察一阵子嘛。”帕特里克却不在意他这夹枪带棒的语气,反倒笑意愈浓,“我留在这里也能帮点小忙,就当是报恩了。” “你能帮上什么忙……”艾丹咕哝了一句,虽然声音不大,可药房里就这么几个人,自然个个都听得清楚。 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帕特里克笑笑,目露歉意。 帕特里克就知道艾丹对他这样的态度,以云子猗的性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也就是当着艾丹的面不好说出口,神色中的含义却已经很明显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云子猗也怕再这样下去艾丹会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开口道,“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 艾丹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可他向来说话直,实在是忍不住,可说完后看到云子猗的神情,也有些懊悔,此刻听他这样说,自是忙不迭点头应下:“好,我们回去吧。” “你好好休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随时来找我。”云子猗又嘱咐了帕特里克一句,见对方点头答应后,才拉着艾丹离开了。 帕特里克目送两人走远,便起身开始整理药房。 他看得明白,虽然明面上是艾丹救过云子猗一命,又收留了对方,但两人相处时,显然是艾丹更依赖云子猗,也更珍惜两人之间的感情。 甚至于这家伙对云子猗的占有欲也强烈得过分,莫说自己住在云子猗的药房里,就连一开始,他只是笑着和云子猗说了句话,艾丹便警觉起来,看他的眼神更是像防贼一样。 若不是云子猗还在,只怕艾丹那家伙都恨不得直接把他打包扔出去。 不过帕特里克也不大在意艾丹的想法,他好奇的,一直是云子猗。 这一日相处下来,他对云子猗已经有了几分了解,知道对方性子温和,好说话,精通医术,有辨识草药的能力,加之他以前听闻的有关云子猗的传言,自然知道这个人在森林中有多招人喜欢。 不过这也理所应当,就算是他,看着这个温柔又漂亮的小精灵,也不免心生欢喜。 这样想来,想留在药房帮忙的兽人应该也不少,不过怕是都碍于艾丹的威慑不敢开这个口,才让他捡了这个漏。 看来他若是想要再接近云子猗一些,就没这么容易了。 帕特里克变作兽形,盘在病床上,嗅着药房中浓郁的草药香气,很快也有些犯困。 罢了,反正已经留下来了,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 第15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5 云子猗第二天来到药房时,一眼望过去竟还没看见人。 仔细一看,才看见一小节从被子里探出的蛇尾。 他倒不怕蛇,何况也知道那不过是帕特里克的兽形而已,便没有在意,也没想着去叫醒他,连关门的动作都放轻了。 云子猗找了找前一日给帕特里克配的药,拎着那包药,刚打算走进煎药的房间,帕特里克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云子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条蛇,虽说不怕,也忍不住微微抬眉,语气倒还镇定:“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本来也差不多醒了,有点懒得动弹而已。”帕特里克也想看看他怕不怕自己的兽形,没急着变回人形,还挪动身子凑近了些。 这么大一条蛇口吐人言,一对幽幽的蛇瞳直勾勾盯着自己不说,说话时还吐着信子,若是换做怕蛇的人,只怕早吓得魂都没了。 也幸好云子猗不怕他,看着窗外阳光洒在帕特里克的鳞片上,反倒觉得漂亮,放下手里的药,走上前:“我能摸摸你的鳞片吗?” “当然可以。”帕特里克倒没想到他竟一点都不怕自己,眼珠一转,坏心眼儿便来了,尾巴尖在地面扫了扫,趁着云子猗还在抚摸自己身上的鳞片,悄悄攀上了云子猗的脚踝。 云子猗突然感受到脚踝处一凉,难免吓了一跳,不过也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低下头一看是帕特里克的尾巴在作祟,不由得笑起来:“这是做什么?” “想吓吓你来着,没想到你一点都不怕我。”帕特里克半点儿不瞒他,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我怕你干什么。”云子猗之前看帕特里克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稳重的人,想不到竟还挺调皮的,“你今天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帕特里克听见他这话,想了想,变回人形,“你是要去帮我煎药吗?” “是啊。”云子猗笑着点点头。 “麻烦你了。”帕特里克说着,走上前,“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我还没看过人煎药呢。” “当然。”云子猗自然同意,“不过里面有些闷。” “无妨。”帕特里克倒不在意这些,紧紧跟在云子猗身后,看着他如何处理药材,还帮他生起了火。 “这里还要挺久的,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出去吧。”云子猗将手上的事做完后,便转头对帕特里克说道。 帕特里克却没有出去的意思,摇了摇头,和他聊起来:“没事,我在这里陪你,你们精灵一族是天生都会辨识草药,治病救人吗?” “这……”云子猗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稍稍一怔,又点了点头,“嗯。”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帕特里克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另有隐情。 “也不是。”云子猗摇摇头,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解释,便没有多言。 “我从前听过一个传言,精灵一族的驻地其实就在落日河上游,只不过从没人亲自去证实过,是真的吗?”帕特里克看出他不愿多说,便换了话题。 云子猗闻言,双眸都微微睁大了几分:“你从哪里听说的?” 连他这个“精灵本灵”都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的,却没想到路边捡到的一条蛇竟听闻过精灵驻地的消息。 “不过是我们族中的传言罢了。”帕特里克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蛇族传承悠久,寿命也长,自然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原来如此。”云子猗虽不知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却已将此放在了心上,想着或许能借此唤醒自己的记忆,“那你还知道其他的吗?关于精灵族的事。” “知道一些。”帕特里克自然看出对方是想从自己这里打探消息,却没有搭茬的意思,而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怎么你这个精灵倒要向我打听精灵族的事了?” “好奇而已。”云子猗与帕特里克相识不过一日,他失忆的事连艾丹和埃尔莫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打算告诉帕特里克,“想听听蛇族都有什么传言。” 帕特里克却没有回答,一对幽深的蛇瞳转了一转,忽地笑起来:“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分明他早已从蛇形变回了人形,脸上也满是笑意,可他此时的神情,却远比蛇形时还要骇人些。 云子猗一怔,翠绿的眸子骤然睁大,一时半刻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双唇微动,却欲言又止。 其实帕特里克不过些许猜测,原本只是诈他一诈而已,可看他这般反应,这猜测就算是证实了。 前一日他就发现了些端倪,云子猗和埃尔莫相处时还好,可艾丹一回来,便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云子猗的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胆小怯懦会依附旁人的类型,可和艾丹在一起时,云子猗一些微妙的肢体动作,总不经意间透露出对艾丹的格外依赖。 不像是依附,反倒好像透着种说不出的不安。 可云子猗为何会不安呢? 他是森林里人人称道的云大夫,传说中神秘而强大的精灵,就算来到森林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应当也不至于只因为人生地不熟而如此不安。 那时的帕特里克只觉得有些怪异,也没有多想,可再与刚才说话时云子猗的反应联系起来,就不免有这样的猜测了。 若是他失去了记忆,那这些下意识的不安,说起自己的事时便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甚至还想从他口中问出精灵族消息的行为就都合理了。 “我……”云子猗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已经露出了马脚,此刻再否认只怕对方也不可能相信,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还望你能帮我保密。” 云子猗想着,总归自己还算是帮过对方一回,帕特里克看起来虽然心思多些,却不像是什么恶人,总不至于害他吧。 “当然。”帕特里克点头应下。 他对云子猗本就没什么恶意,只是有些好奇,忍不住探究罢了,何况云子猗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对方不愿意,他当然不会说出去。 第16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6 “那能多和我讲讲你的事吗?”答应了帮云子猗保密后,帕特里克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会失忆?” “我若是能记起失忆的缘由,岂不是早就恢复记忆了?”云子猗轻笑一声,说道。 帕特里克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问得不合适,也笑出声了:“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你刚才说的那些有关精灵族的传言都是真的吗?”总归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失忆的秘密,云子猗便继续问道。 “蛇族中确实有这些传言,并非我自己编撰的。”帕特里克如实回答,“至于传言的内容真假,我就不得而知了。” 云子猗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还知道其他有关精灵族的传言吗?” “我从前听族里的老人说,是因为有精灵一族的守护,兽人部落才能如此宁静安稳。”帕特里克回忆道,“所以我昨日才想留在这里。” 他原本想通过云子猗来证实这些传言的真假,哪想到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精灵,对方竟失忆了。 “竟然有这样的传言吗……”云子猗一听这话,神色微变,语气也沉了下来。 可他脑海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精灵了。 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如今精灵一族这个状况,兽人部落是不是也会受到影响? “怎么了?”帕特里克看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忙问。 云子猗微微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才开口道:“我可能……已经是世上最后一个精灵了。” “什么?”帕特里克闻言,不免也吃了一惊,“真的吗?” “我不确定。”云子猗毕竟失去了记忆,这又不过是他脑海中隐隐的感觉,自然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但如果传言为真,只怕……” 帕特里克很快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也不免有些担忧:“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兽人部落倒还平安无事,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云子猗站起身,搅拌了一下还在灶上熬着的药,颔首沉思许久,有了想法:“等过阵子天气再好些,我去落日河上游看看吧。” “你想去证实传言的真假?”帕特里克如何听不出他的打算。 “嗯,如果这个传言是假的,那另一个传言的真实性只怕也不高了。”云子猗笑了笑,点点头,“而且说不定真能找到精灵部落呢。” 而且云子猗觉得,这个传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毕竟他当时就是在落日河边重伤昏迷,被艾丹捡回家的。 兽人部落在落日河下游,如若精灵的驻地真的是在落日河上游,精灵族出了事,他受伤落入河中,漂到下游被冲上河岸,被艾丹撞见,实在很顺理成章。 “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帕特里克提议道,“我可是从小听着精灵的传言长大的,对精灵一族一直很感兴趣,倒是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去证实这些从小听到大的传言。” “这……”云子猗有些犹豫,他怕去寻找精灵驻地的路上出什么事,连累帕特里克,但对方神情恳切,又让他有些不好拒绝,可想了想,终究摇头道,“这一路可能会有危险,还是算了吧。” “没事,我不怕。”帕特里克立马表态,“若说危险,又有什么能比我还危险?我可是有毒的蛇。” “你还好意思说?”刚走入药房的艾丹听见这一句,忍不住嘲讽道,“毒蛇中毒昏倒在路上等着别人来救,你也不嫌丢人。” 帕特里克懒得搭理他,毕竟他不慎中毒昏迷确有其事,也确实理亏,不好辩驳什么,还不如装作不放在心上,反倒让对方心里不舒服。 艾丹见帕特里克不搭理他,果然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郁闷地撇了撇嘴,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随便聊聊而已。”云子猗还没把自己失忆的事告诉艾丹,所以此刻也不想和他说起自己与帕特里克交谈的内容,“你今日没事要忙吗?” “什么意思,想赶我走啊?”艾丹听着云子猗的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有,不过煎药的房间这么闷,总不好都挤在这里面。”云子猗笑着解释道。 “那我们出去聊?”帕特里克提议。 “你这药熬的时候得有人看着。”艾丹日日陪在云子猗身边,对这些事自然也更了解一些,“我们都出去了,谁来看着这药啊。” “那,我在这里看着?”帕特里克想着到底是他的药,也不愿意一直麻烦云子猗。 “还是我看着吧,毕竟这药也不是一直在灶上煮着就行,中间还有其他步骤呢。”云子猗却摇摇头,又笑道,“你醒来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先去吃点东西。” “那你把步骤告诉我?”帕特里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这药不是还得喝好几天吗,总不能日日麻烦你。” 云子猗刚想说没事,可帕特里克却坚持,他想着学点煎药技术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过两日自己忙起来,就真的没时间帮帕特里克熬药,便简单与他讲了讲。 “我记下了。”帕特里克认认真真听完,点了点头,又笑起来,“那这里我看着就好,你们去吃早饭吧。” 艾丹也不想让云子猗总和这家伙待在一起,对方都这么说了,自然是立马拉云子猗离开。 云子猗其实根本不用靠进食来补充能量,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跟艾丹待在一起,多少也被对方培养出了按时吃饭的习惯,今天早上想着来帮帕特里克熬药的事,没顾上吃早饭,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习惯。 何况艾丹和帕特里克有多不对付,云子猗也不是看不出来,怕他们两个再在一起待下去又会吵架,便由着艾丹将他拉走了。 第17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7 “你们俩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刚走出药房,艾丹便迫不及待问道。 显然他也听出刚才云子猗跟他的解释不过是敷衍而已,不过对于艾丹而言,他肯定不觉得是云子猗存心隐瞒他,至多只是觉得云子猗当着帕特里克的面不方便跟他说罢了。 云子猗犹豫片刻,就想好了说辞:“帕特里克跟我说,他过些日有外出旅游踏青的打算,问我要不要一同去。” “你要和他一起去吗?”艾丹刚才还只是随便问问的态度,一听这话,立马紧张起来。 “我想着天气马上就暖和起来了,出去走走也挺好的。”云子猗不是没看出他反对的意思,却还是含笑点点头,温声解释道,“我们两个刚才就是在商量这事呢。” “你要出远门都不跟我说一声,要去多久啊?”艾丹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追问道。 云子猗大致算了算,想着还牵扯着精灵族的事,可能要多耽搁一阵子,又特意把时间说长了些:“怎么也得半个多月吧。” “这么久?”艾丹一听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行,你跟他出去这么久,我不同意!” 他原本以为最多去个两三天也就算了,云子猗想出去玩,他也不好拦着,结果没想到他一走就要走半个多月,那就是二十天,比他的预期翻了十倍,艾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半个多月而已,我来森林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呢。”云子猗弯眸笑笑,柔声劝道,“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不好。”艾丹这一次却没中他的招,一口否决,“如果非要去那么久的话,必须带我一起。” 此事事关精灵族的隐秘,云子猗自然是不想带上他的,一时有些犹豫。 云子猗也知道艾丹平日挺依赖他的,偶尔出门办个事,分开几个小时都不乐意,却也没想到这次对方态度这么坚决。 其实此事上,主要还是两人的心态不在一个频道上。 云子猗拿艾丹当恩人和朋友,将自己住在艾丹家这段时日当作“借住”,既然如此,他离开半个月出去旅游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艾丹应该是能理解的。 可对于艾丹而言,他早已把云子猗当家人了。 云子猗和旁人出去旅游这个行为本身,对于艾丹而言就已经算是把他抛下了,何况还一走就要走那么久,艾丹自然不可能接受得了。 两人从药房走到艾丹的家,吃过早饭,又从艾丹家回到药房,其间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在反复掰扯这一件事,都没能掰扯清楚。 临进入药房的前一刻,云子猗见艾丹还是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做出让步:“好吧,你非要和我们一起去的话,等下跟帕特里克商量一下,只要他同意我也没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艾丹一听云子猗松口,心情立马好了起来,并迫不及待的将此事敲定。 毕竟他从没将帕特里克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在意那家伙答不答应,对他而言,只要云子猗答应就够了,帕特里克就算反对,也反对无效。 两人回到药房后,便和帕特里克说起此事。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帕特里克听艾丹这么说,果然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云子猗。 云子猗悄悄瞥了艾丹一眼,又几不可察地朝帕特里克摇了摇头,示意他拒绝。 毕竟他觉得艾丹对自己有恩,两人关系又这么好,对方这样坚持,他也不好一直拒绝。 但帕特里克和艾丹之前就闹过矛盾,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一直都挺剑拔弩张的,让他来拒绝也更合情合理些。 可惜没能抽出时间来提前和帕特里克通个气,只能看对方能不能看懂他的暗示了。 帕特里克不是没有看到云子猗的小动作,但两人相识时间还太短,到底缺点默契,也没猜出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刚犹豫了一瞬,就听艾丹催促道:“说话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这……”帕特里克又下意识看向云子猗,哪想到艾丹也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朝云子猗看去。 云子猗哪还敢跟他暗示什么,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随便你吧。”帕特里克见状,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毕竟看艾丹这意思,云子猗应当是已经答应了的,何况帕特里克也知道,云子猗一开始就是艾丹从落日河畔捡回家的,想着对方肯定比自己知道的内幕多些,也没必要瞒着他。 云子猗一听这话,悬着的心彻底死了,缓缓闭上眼。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提前开始收拾行李。”艾丹立马将此事敲定下来,直接开始问云子猗出行的日期。 云子猗总不好这会儿再拒绝他,转念一想已经相处了这么久,艾丹的为人他也是放心的,让他知道自己失忆的事也无妨,便不再纠结:“现在天气有些凉,等过些日再暖和些吧。” “打算去哪儿定了吗?”艾丹一想到马上要和云子猗一起出去旅游,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 “沿着落日河往上游走。”云子猗想通不必再瞒他以后,说话也直白了许多,“可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帕特里克听他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刚才没有会错意,稍稍放下心来。 照云子猗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没打算瞒着艾丹吧。 “落日河啊,也不错,春天沿河走走挺好的。”艾丹先是乐呵呵地点点头,而后也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诶,我之前就是在落日河畔遇见你的,你突然要去那里,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帕特里克瞥他一眼,轻轻笑了声。 反应虽然慢了些,倒还不算太笨。 “嗯。”云子猗看他反应过来了,也轻轻笑了声,点点头。 “那你一开始还不想带我一起去?”艾丹一听这话,瞬间睁大了眼,尾巴也不安地甩动起来。 云子猗低咳一声,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帕特里克这下也彻底明白自己刚才是会错意了,抿了抿唇,别过脸。 第18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8 三人沉默片刻,艾丹又开口问道:“你们这次是打算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该反应过来云子猗一开始是想瞒着他这事了,虽说有些委屈,却也尊重对方的想法。 如果真的是不方便向他透露的隐秘,艾丹也不会追问下去。 只不过令艾丹有一些不满的是,帕特里克这家伙凭什么? 明明云子猗和这家伙两个才相识不到一天而已,为什么有事会选择先找他,而不是来找自己帮忙? 不过到底相处了这么久,艾丹多少也了解云子猗的性子,转念一想,或许是对方担心自己总麻烦他,心里过不去,才选择找其他人帮忙。 毕竟云子猗刚救了帕特里克一命,再请对方帮个忙,就算是扯平了,也符合云子猗一贯做事的风格。 “抱歉,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失忆了。”云子猗此刻也没打算再瞒他,便直截了当道。 “什么?”艾丹确实是半点没发觉过此事,一听这话,惊讶的不得了,“为什么会失忆,是因为之前的伤吗?” “我也不知道啊。”云子猗没忍住笑笑,毕竟之前帕特里克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失忆的缘由的。 虽然八成与他那一身伤有关系就是了。 但这次云子猗还真是猜错了,他的失忆和精灵族的变故,自己身上的伤都没有关系,而是某个神隐的系统搞的鬼。 不过云子猗此刻连系统的存在都不知道,自然更不可能想到这些了。 艾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傻,尴尬一笑,挠了挠脸颊,转移话题道:“所以你是要去落日河找回记忆?” 事关蛇族内部的传言,云子猗也不好直接说出口,转过头看向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这次看明白了云子猗的意思,点点头,接过话茬回答道:“蛇族有传言,说精灵族的驻地其实就在落日河上游处,我们打算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帮他找回记忆呢。” 帕特里克没有提及另一个传言,也就是精灵族庇护兽人部落的事。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何况云子猗还说他可能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精灵了,那这些关系到的就不只是云子猗一人,而是整个兽人部落。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让人白担心一场也不好,如果是真的,更要从长计议。 艾丹性子直,藏不住事,这样贸然告诉他指不定要惹出麻烦来。 云子猗显然也很赞同他的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还朝帕特里克弯眸笑笑。 帕特里克见状,便知道自己这次的话说对了,也回以一笑。 毕竟他前面没领会云子猗的意思,说错了话,这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吧。 “蛇族的传言……”艾丹确实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可信吗?” 云子猗拍了拍他的手背,浅笑道:“可不可信总要去看看啊,毕竟我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艾丹也不是不赞同他找回记忆,只是未免有些担心:“那……如果真的找到了精灵族的驻地,你还会回森林吗?” “应该会的。”云子猗没有说得太肯定。 虽然在他冥冥的感觉之中,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精灵了,就算他们去找精灵驻地,大约最多也只能找到废墟残垣罢了。 但毕竟这只是他的感觉,没有证据,如果精灵一族还好好的,且需要他留下的话,他大约还是会选择留在精灵族的。 “那就好。”艾丹听出他话中的不确定,却只当他是答应了,“你要是不回来,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我才来几个月,若是如此,你从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呀?”云子猗显然没把这话当真,半开玩笑道。 艾丹却缓缓垂眸,神色也变得凝重:“那是以前。” 以前没遇到过云子猗,日子浑浑噩噩过去,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他已经遇到了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并与对方朝夕相处数月,尝过了这种滋味,怎么可能还回得去原本孤身一人生活的日子? 云子猗微怔,而后温声开口道:“就算我到时真的要留在那里,也会找机会回来看你的。” 可就算云子猗能回来看他,经历过朝夕相处的日子,偶尔才能见上一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艾丹忍不住纠结起来,他自然是希望云子猗能找回记忆和亲人的,毕竟就算没经历过,他也知道失去忆后,又孤身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但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期盼着云子猗找不回记忆和族人。 毕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还是云子猗身边最亲近的人,对方也只会这样依赖他,再没有旁人。 至于什么埃尔莫、帕特里克,又如何能和他相提并论? “我知道了……”艾丹微微叹了口气,尾巴又不安分地缠在了云子猗身上,“这才刚开春没几天,早晚都还冷得厉害,如果要出远门,不如再过一个月,好不好?” 云子猗和帕特里克自然听出了他这话背后的盘算,不过是不舍得云子猗离开,想着能多拖几天是几天罢了。 可云子猗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个传言,如果精灵族出事真的会波及到兽人部落的话,还是越早做打算越好,故而摇了摇头:“此事不好拖太久,十日后便出发吧。” “这么急?”艾丹有些惊讶,难得敏锐了一次,“你不会还有事瞒着我吧?” 云子猗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早点找回记忆而已。” “真的?”艾丹狐疑地打量着云子猗的神情,见他神色间并无异样,才勉强信了两分,“好吧,十日后就十日后。” 反正不过是个传言罢了,又不见得真的能找到精灵一族。 第19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19 “呀,差点忘了。” 说着话,云子猗突然发觉手腕处一阵酸痛,像是抽筋了一般,低头一看,才想起来茬,忙将手腕上拎着的东西递给帕特里克:“给你带的早饭。” “我还说呢,看你一直拎着什么东西,原来是给我的。”帕特里克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还有些受宠若惊。 “就是一点果子和肉干,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云子猗笑笑,温声道。 “没事,我不挑食的。”帕特里克打开一直递给他那一袋食物,看到里面格外饱满硕大的果子,还有些惊讶,“这才初春,竟然就已经有这样的果子了,这就是精灵的力量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坦白了失忆的事后,云子猗终于能坦荡说起这些,“或许是精灵的能力吧,但我又总觉得不是……可能也不是所有精灵都有这个能力吧。” “说不定你在精灵族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呢。”艾丹笑笑,对他之前的隐瞒倒是毫不在意。 帕特里克也赞同地点点头,而后拿起一个果子尝了口,果然比寻常浆果还要清甜多汁,十分可口。 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照他冥冥之中的某种感觉来看……说不定这个能力确实是只有他才有的。 三人商量好出行的事后,帕特里克的药也熬好了。 饶是剧毒的蛇,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也忍不住眯了眯眸子,有些抗拒:“这东西当真是治病用的?” 怎么他看着反倒像是喝下去才会被毒死的样子? 他倒不是不相信云子猗,只是森林中从前从未有过大夫,就算兽人们认得一些能治病的草药,也是不经加工直接服用的,这样用草药熬成的汤药,帕特里克还是第一次见。 “你放心。”云子猗没想到帕特里克竟然还会害怕喝药,忍不住笑道,“虽然会有些苦,但绝对不会害你。” 帕特里克这才端起那碗汤药,又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看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一饮而尽。 艾丹在一旁看着他被苦得眼泪都要流下来的模样,幸灾乐祸地轻嗤一声,而后忽地想起一事,又转头看向云子猗:“对了,这件事你打算告诉埃尔莫吗?” 他指的当然是他们要去落日河上游找精灵族驻地一事。 “还是不了。”云子猗想了想,摇摇头,“到时候在药房里给他留个字条吧。” 毕竟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他不至于不放心埃尔莫的为人,但对方一向人缘极好,在森林里的朋友也多,云子猗怕他一不小心在旁人面前说漏了嘴,那就不好了。 届时给他留个字条,说明自己要出趟远门的事,让他不要担心就好了。 “好。”艾丹点点头,笑容中藏不住的得意。 他看不惯埃尔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巴不得云子猗不告诉那家伙呢。 寒凉的早晨很快过去,森林里渐渐暖和起来,来药房的兽人逐渐多了起来,埃尔莫也跑来帮忙了。 他和艾丹水火不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乍然见对方对他的态度好了起来,非但不再横眉冷对,时不时还给他几个笑脸,吓得尾巴毛都竖了起来。 这家伙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 三人计划好出门的那日,恰好是个艳阳天。 “天意都助你去找寻真相呢。”帕特里克笑道。 “是吗?”云子猗也笑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艾丹在一旁撇撇嘴,虽说有些看不惯帕特里克在云子猗面前讨巧卖乖,可对方这话他也不好反驳,只能自己在心里生闷气。 这还是云子猗第一次清醒地来到落日河畔,看到面前波澜壮阔的大河,还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森林旁的一条河,应当只是条寻常小河罢了,却不想如此壮观。 “怎么了?”帕特里克见他神色怪异,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之前没来过落日河吗?” “没有。”云子猗轻轻摇了摇头,回答完帕特里克的问题后,便沉默下来。 落日河竟然是这样的吗…… 云子猗望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眸光也随之浮动。 有这样的一条河,再联想到蛇族的那两个传说,云子猗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猜想。 或许……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精灵一族的存在或许真的与兽人部落的安危有关。 只不过若是这样想的话,那他当时在落日河畔被艾丹捡到的事,便又显得有些怪异了。 毕竟这样一条河,他如果真的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落入其中,哪还有生还的可能? “艾丹。”云子猗轻声开口唤道,“你还记得你当时遇见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吗?” “这……”艾丹回忆着,“你那时身上有很多伤,甚至有些伤口还在微微渗血,脸色格外苍白,发丝也凌乱不堪,看起来特别可怜。” 所以才让他对一个对于兽人而言模样有些怪异的陌生人动了恻隐之心,在物资最匮乏的冬日将人带回了家。 “伤口还在渗血?”云子猗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那些伤有没有被水泡过的痕迹呢?” 艾丹闻言,微微睁大了眼,凝眉沉思许久,才笃定地摇摇头:“没有,与寻常伤口无异,甚至伤处还有些脏污,我帮你清理都花了很长时间。” “原来如此。”云子猗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又朝他笑笑,“多谢你。” “咱们两个之间说什么谢啊。”艾丹哪里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还试图挑拨离间道,“如果你是在精灵族里受的那些伤,指不定精灵族的人对你也不好呢。” 与其待在那种地方,说不定还不如留在他身边。 云子猗唇畔的笑意微微僵硬一瞬,然后又摇摇头:“应该……不会吧?” 他倒不觉得自己那时所受的伤是遭族人排挤所致,此刻也不在意精灵族的人对他如何。 只要他们都能安然无恙,就足够了。 毕竟若他冥冥之中的感觉为真,或许……他在这世上,早已没有族人了。 第20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0 三人沿河走了一日,直至天色擦黑,也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先找地方休息吧?”帕特里克提议道,“不然等天色再暗些,就要看不清路了。” “好。”云子猗虽然急于找寻真相,却也明白他的话有道理,点头同意。 河边太过潮湿,三人走到森林里,找了片干燥的空地,将行李中的毛毯拿出来铺好,又生起一簇篝火。 云子猗这一日来心事重重,哪怕说是休息,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坐在篝火边,依旧在凝眉沉思。 他的肤色本就白皙,被这暖融融的火光一映,更是清透如雪,金色长发熠熠生辉,就算是和明亮的火光相较,竟也不逊色分毫。 哪怕只穿着一身凌乱的兽皮衣衫,这样静静坐着,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艾丹在一旁看得眼都快直了,尾巴在铺好的毛毯上扫来扫去,发出些许声响。 “发什么呆呢?”艾丹看着他这样默默坐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在想些事情。”云子猗轻声解释了一句,又朝他笑笑。 明媚的火光映入他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中,说是摄人心魄也不为过。 “别想了,都这么晚了。”艾丹说着话,变回兽形,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不是要早点休息吗,不然明天哪有力气赶路啊?” “好。”云子猗也知道自己这么琢磨下去没什么意义,只能钻牛角尖罢了,微微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颈,在毛毯上躺下,将脑袋埋入艾丹温暖而柔软的皮毛中。 他自苏醒后就一直和艾丹住在一起,两人的关系一日日亲近起来,加之失忆的影响,云子猗对艾丹其实是越来越依赖的。 这样的时候,就算艾丹没有这一身柔软的皮毛,对方能陪在他身边,于他而言,也已经是种心理上的慰藉了。 云子猗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楚的意识到,他其实很害怕独孤身一人。 所以哪怕明知自己有翅膀,独自去寻找精灵族驻地肯定比和旁人一起步行前往快得多,可在帕特里克提出要陪他一起时,还是答应了。 而在艾丹一再追问时,也忍不住告诉他实情,并同意他和自己一起前往。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的。 云子猗细腻柔软的脸颊陷入艾丹腹部雪白的毛发中,轻轻蹭了蹭。 他这样似乎有些自私了。 “怎么了?”艾丹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轻声问了句。 相处了这么久,艾丹多少也了解一些云子猗的小习惯,知道他在心烦时,就会下意识在自己怀里乱蹭。 “抱歉。”云子猗低声开口道。 艾丹有些惊诧,睁大了眼,连耳朵都跟着抖了抖,怔愣片刻才问道:“怎么突然跟我道歉?” “自从捡到我之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云子猗抬起头,神色间透着惭愧,微微叹了口气,“而且我好像也没法报答你什么。” 艾丹身体极好,从没生过什么病,何况他又是森林里最勇猛的兽人,打猎更是一把好手,家里屯着大堆的食物,也不需要云子猗种出的果子。 他在艾丹家里生活了这么久,似乎也一直是对方照顾他更多,云子猗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能为艾丹做点什么,以报答对方对自己的恩情。 “你想这些干嘛?”艾丹撇了撇嘴,虎须也随之翘起来,“我又不需要你报答。” 云子猗倒没有被他这话宽慰到多少,却也明白以艾丹的性子,只怕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纠结,勉强勾起一点笑意,轻轻回抱住他:“嗯,睡吧。” 艾丹确实不大明白云子猗在想什么,但见他似乎不再胡思乱想了,便放下心来,尾巴又在他身上缠了两圈,就搂着他睡下了。 帕特里克盘在一边,一双幽幽的蛇瞳注视着这一切,眸光微闪。 比起艾丹,他倒是更能理解云子猗的心思。 云子猗这样的人,哪怕看起来温柔随和,但心中必然是将每件事一笔一笔分得很清的。 或者说,他可以不在意自己为旁人做了什么,但旁人对他的好,他定然是一点一滴都要还回去才能安心的。 这一点,从云子猗从未提及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却将艾丹对他的恩情挂在嘴上便可见一二。 可惜艾丹这样大大咧咧又直来直往的性子,只怕无法理解云子猗这么细腻的心思。 帕特里克深深打了个哈欠,找了个离火堆较远的角落卧下,缓缓阖上眼。 相处了这么久,还不如他这个刚和云子猗认识了几天的人了解他呢。 这么看来,他还是有机会的。 帕特里克的尾巴尖动了动,又想起艾丹那一身柔软的皮毛来,第一次对自己蛇族的身份生出不满。 云子猗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艾丹的皮毛。 可惜……他只有冷冰冰的鳞片。 —— 许是前一日想了太多,格外疲倦,第二天,云子猗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你可算是醒了。”艾丹早早便醒了过来见云子猗还睡着,怕打扰他休息,也没敢乱动,依旧与他依偎着,躺在铺好的毛毯上。 云子猗抬起头,刚勉强掀开眼皮,便被明媚的阳光晃了眼。 这么看来,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吧。 云子猗想着,刚想坐起身,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头昏脑胀,又栽了回去。 “怎么了?”帕特里克见状,忙凑过去问道。 云子猗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闷:“不知道,可能是睡太久了,有点晕吧。” “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了?”帕特里克拿了两个果子出来,问道,“昨天看你就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他说过他不需要进食来着。”艾丹随口答了一句,飞快变回人形,扶着云子猗的头,让他在毛毯上躺好。 帕特里克也变回人形,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云子猗的额头和脸颊,惊得睁大了眼:“好烫。” 不过他是蛇族,体温本就较常人低些,他的感觉也未必准确,便忙看向艾丹。 艾丹立刻伸出手去试云子猗的体温,果然也觉得热得有些过了头,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不好,他生病了。” 第21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1 如今本就是初春,昼夜温差大不说,风里也带着凉意。 云子猗重伤初愈不久,身体本就有些虚弱,又一直以为自己不怕冷,并不注意保暖,哪想到才刚出门第一日,便不堪风寒病倒了。 艾丹骤然慌了神,他和云子猗一同度过了一整个严冬,虽然对方的伤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治愈,看起来也清癯脆弱的模样,可真正生病,这还是第一次。 “这,这怎么办?” 艾丹自己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见状未免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 “我也不知道。”帕特里克显然也没照顾过病人,但多少比艾丹镇定些,“还有多的毛毯吗,先帮他盖上?” “有的!”艾丹忙点点头,又从行李中翻了一条厚毛毯出来帮云子猗盖上,仔细掖好被角,以防有冷风灌进去。 帕特里克则去昨夜寻到的一处清泉取了些水回来,热了热又试过温度正好后,才喂云子猗喝下。 云子猗倒也不是还没醒,只是觉得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脑海中也昏昏沉沉,一片混沌,哪怕听得见他们说话,也无法开口回应。 “你怎么样了?”喂云子猗喝过水后,帕特里克让他重新在毛毯上躺好,轻声问道,“有没有好一点?” 他虽然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但也知道以云子猗现在的状况,他若是太吵闹,对方只怕会更不舒服。 “嗯……”云子猗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胡乱点点头,便又睡了过去。 “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儿吧。”帕特里克又摸了摸云子猗泛红的脸颊,果然依旧烫得惊人,不由得眉心紧蹙,小声对艾丹说道。 “好。”艾丹点点头,就算再不对付,这种时候,帕特里克到底比他看起来要靠谱些,他也肯暂时听对方的话。 两人在云子猗身边守了许久,直至日到中午,森林里暖和起来,云子猗才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我……”云子猗一开口,只觉得嗓子疼得厉害,声音也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清悦温和的声线。 “你好像是生病了。”艾丹被帕特里克嘱咐过,开口时也尽量放低了声音和语调,“浑身上下都烫得厉害,是着凉了吗?” 云子猗眼睫轻颤,像是过了好半天,才终于理解了艾丹话中的意思,轻轻应了一声:“嗯……” 艾丹也不知道他应这一声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问,一旁的帕特里克似乎是看懂了云子猗的心思,凑上来问道:“我扶你坐起来?” 云子猗抬眸看他一眼,轻轻点点头:“嗯。” 两人忙将他搀起来,云子猗此刻病得浑身泛软,四肢无力,就连坐都快要坐不住了,靠在艾丹身上,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再倒下。 “要再喝点水吗?”帕特里克说着,就已经将提前温好的水递到了他唇边。 云子猗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嗓音中的沙哑之意也稍稍减缓些许:“多谢。” “你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药?”艾丹忙问道,还将装草药的包裹打开,放在他面前。 他们收拾行李时,云子猗就担心路上出事,带了一些常用的药材,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云子猗看着那一堆草药,一时只觉得眼花缭乱,也看不清什么是什么。 幸而艾丹陪在他身边这么久,大多数草药他也都认得出来,云子猗便报了几样草药的名字,让艾丹替他去找。 至于熬药的流程,艾丹和帕特里克如今也算是熟悉,就算没有云子猗帮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吃完药又休息了一会儿,云子猗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强撑起一点笑意,轻声开口道:“抱歉,好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还说这种话。”艾丹不满地撇了撇嘴,可看着云子猗虚弱憔悴的模样,又说不出一句重话来,只能自己生闷气。 “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们了。”帕特里克浅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别多想,你没事肯定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天,也不会耽误什么。” “好。”云子猗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沉重的眼皮又耷拉下来半截。 但他几乎已经睡了一整天,这会儿倒是睡不着了,艾丹和帕特里克也没什么要休息的意思,便陪着他聊聊天,说说话,想着或许精神好了,病也能好得快些。 云子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本就浑身滚烫,此刻又窝在艾丹毛茸茸的怀抱里,篝火又生的极旺,才觉得热得厉害,明明是在寒凉的初春,又生着病,心头却一片熨帖滚烫。 天色刚擦黑时,云子猗又吃了一回药,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艾丹和帕特里克担心他再出事,也不敢睡得太沉,便分好了守夜的时间,艾丹守上半夜,帕特里克守下半夜。 这样一来,若是云子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能及时发现。 大约是药效终于发作了,第二天一大早,云子猗的脸色便好了许多,也恢复了些许力气,至少能自己坐起身了,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 “你的病是不是好了?”艾丹见他恢复精神,喜形于色,兴冲冲地问道。 “应该……差不多了吧。”云子猗说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嗯,不烫了,应该是好了。” 帕特里克没忍住笑了声:“你自己摸能摸出个什么来?” 云子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些犯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睡迷糊了吧。” “没事,迷糊就迷糊吧,迷糊也挺好的。”艾丹如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云子猗做什么都只觉得可爱,说着,也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有点热,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那我们今日就继续赶路吧。”云子猗本就想尽快查明真相,如今已经耽搁了一天,更是急切。 他这话一出,别说艾丹,就连帕特里克都不太放心:“你现在可以吗,其实也不必心急,万一路上再病倒了,岂不更耽搁时间?” 云子猗抬眸看了看天色,浅笑摇头:“没事,夜里注意些就好了。” 这次生病更多还是因为太掉以轻心,他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也清楚,其实还算是不错的,只是许久没出门才病了这一场罢了。 只不过…… 云子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抚上手腕,感受着自己强有力的脉搏,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就好像……他甚少有这样康健的时候。 第22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2 或许是因为他失忆前的身体状况不怎么样吧。 云子猗想着,可这样的话,他身上的谜团就又多了一个,为何失忆重伤了一遭,他的身体状况反倒比从前更好了呢? “想什么呢?”帕特里克见他有些发怔,笑着问道,“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就别逞强。” “没事,只是在发呆而已。”云子猗摇摇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躺了一天多,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那我们出发?”艾丹见他站起身,也跟着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伸了个懒腰,“你坐到我背上,我背着你吧。” “不用。”云子猗说着,背后的翅膀“噌”地冒了出来,“刚好我也想活动活动。” “那好吧……”艾丹还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变回人形,“你累了的话随时跟我说,我背你走。” “好。”云子猗也知道就算是为了让艾丹安心,此刻也不该再拒绝他,笑着点点头,“一定。” 艾丹果然放下心来,嘿嘿一笑:“你别飞太快,我不然我怕跟不上。” “不会。”云子猗轻声道。 毕竟……他也不想离他们太远。 —— 接下来的路走得顺畅了许多,也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和云子猗一开始的设想差不多,大约走了七八日,河边的景象便逐渐变幻起来。 树木由茂密逐渐变得稀疏,甚至出现了些许像是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我们会不会是快到了?”帕特里克盯着河边一处像是生过火的石堆,远远望了一眼,却看不清什么。 毕竟他是蛇族,感官虽然敏锐,眼神就不怎么好了。 虽然蛇族兽人的视力不像寻常的蛇那样差得夸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云子猗显然也看见了那一处生火的痕迹,翅膀振动的频率加快了几分,飞得更高了些,遥遥向前望去。 可看到的情景,却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原以为,有这样多生活的痕迹,或许前方会是一处与兽人部落一样繁华的精灵部落。 却没想到…… “怎么了?”艾丹的声音传来,“你看到什么了吗?” 云子猗没有回答,只缓缓降落,在艾丹身边站定,神色有些怔忡。 “发生什么事了?”帕特里克发觉他神色有异,也走过来问道。 “我的感觉……可能是真的。”云子猗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阵惊恸,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刚才看到的,非但不是繁华的精灵部落,反倒是大片荒凉破败的断壁残垣。 或许……精灵一族,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什么意思,莫非是……”帕特里克知道的比艾丹多些,闻言蓦地睁大了眼。 “前面是一片废墟。”云子猗沉声开口,“精灵部落,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艾丹只知道他们是出来找精灵部落的,其他的一概不知,闻言自然比帕特里克还惊讶得多。 就算他不希望云子猗抛下他回到精灵部落,却也只想过他们这一程或许根本找不到传说中的精灵族驻地。 他如何能想到,他们找到的竟是一片废墟。 “我们过去看看吧。”云子猗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只是语调未免沉重了几分。 “嗯,你别急,那不一定真的就是精灵族的驻地啊,或许,或许是其他种族的也说不定?”艾丹见他眼眶泛红,眸中还闪着泪光,心疼不已,忙不迭劝道。 “对啊,又或许是精灵部落迁走了也说不定。”帕特里克也宽慰他道。 毕竟如今也没有那片废墟就是精灵族驻地的铁证。 云子猗勉强按捺住泪意,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语气仍有些哽咽:“好,我们……我们先过去看看。” 他当然也很想这样认为,但冥冥之中的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窥见那片废墟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这样清晰而深刻的感觉到,这世间,真的只剩下他一个精灵了。 帕特里克明白这时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显得苍白,轻轻叹了口气,揽上云子猗的肩,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艾丹也握住云子猗的手,本来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可他一贯不太会安慰人的,又见比他会说话得多的帕特里克都闭了嘴,也不再吭声,生怕说错什么话,惹得云子猗心中更加难受。 那片废墟看着不远,其实也还有一段距离。 而这一路走着,路上的东西也逐渐多了起来,除却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搭房子用的木板和石块,桌椅板凳的残骸,凌乱的散落在路边。 看情状,像是被水流冲过来的。 云子猗沉默地从这些残骸中走过,眸光一点点沉了下来,就连翅膀和那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似乎都随之黯淡了几分。 艾丹和帕特里克此刻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能静静陪在他身边。 就差几步便要走入那片废墟时,云子猗忽地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残破的布偶。 那是个用动物皮毛做成的布偶,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破碎不堪,却也看得出是条鸟羽编织成的小裙子。 但最吸引云子猗目光的,却不是这些。 云子猗拈起那个布偶头上已然所剩不多的,与他如出一辙的金色发丝,又抬头看向面前荒凉的废墟,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他的感觉从一开始便没有出错。 精灵一族……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第23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3 “怎么了?”艾丹见云子猗落泪,一时间慌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你,你别哭啊。” “我没事。”云子猗佯作镇定地开口,却连声音都止不住的发颤,“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他依旧什么都不曾记起,可一直以来隐隐的感觉与眼前的场景联系起来,便已足够触目惊心。 “这,这也不是你的错啊。”艾丹有心想安慰他一句,可说出口的话也苍白不堪。 云子猗却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嗯,我知道。” 他当然不至于以为,是自己将精灵族驻地变成这样的。 但这样一个极有可能是他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就在他眼前苍凉破败到这般模样,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帕特里克也在一旁劝道,“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胡思乱想,进去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嗯。”云子猗勉强勾起一点笑意,轻轻朝他点点头。 他们就这样踏入了那片废墟。 云子猗看着面前荒凉的废墟,伸出手,轻轻抚上一截倾倒的树木。 刹那间,似乎有什么场景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月色如银,金发绿眸的精灵轻盈如风,晶莹剔透的翅膀微微扇动,便腾空飞起,在这森林间自由翱翔着。 分明月光已然如此皎洁,偏偏精灵的长发与翅膀也在这幽静的夜中熠熠生辉,虽如一盏孤灯,却也点亮了一方天地。 起初只是他一人飞着,可很快,就有许多精灵聚了过来,他们在月下、林中、花间,翩然纷飞。 便从这天地间的一盏孤灯,汇聚成了足以与明月争辉的星河。 美得如梦如幻。 可惜,这样美好的情景没能持续多久。 忽地一瞬间,精灵们身边的花草一瞬间枯败,树叶也尽数泛黄,纷纷落下。 而汇聚成“星河”的点点“星子”,也一个接一个的黯淡下来。 分明像是星子,却好似又变成了一盏盏灯,逐个被熄灭。 直至最终,只余下最初的那一点。 而那个精灵似乎已经没有翅膀了,金色长发也迅速失去了光彩,再没有之前的璀璨生辉。 他落在枯萎的花和泛黄的落叶之中,沉沉睡去,再没有醒来。 唯有月色如旧。 看着这一幕幕场景在眼前划过,云子猗翠绿的眸子震颤着,眼眶湿润,泪光盈盈。 他看得出来,这大约就是精灵族的遭遇。 而他就是那盏最先点亮,也最终没有被熄灭的“灯”。 至于其他精灵……都已经被熄灭了。 云子猗不知道这些情景中的“熄灭”是否等同于死亡,但从这一片废墟和他之前重伤的模样看来,就算不是死亡,只怕也不会比之好到哪里去。 云子猗不知道为什么精灵族突然遭到了这样的劫难,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那个最初出现,又最后被留下的人,只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甚至打湿了领口处的衣衫。 “你看到什么了?”艾丹见他怔怔出神,又落下泪来,担忧不已,忍不住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吗?” “我看到……很多精灵消失了。”云子猗一开口,嗓音中满是哽咽之意,“许多花都谢了,草木也枯萎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或许最令他惊惶的,便是这个结局。 他身边的所有人——甚至于花草都不在了,只余他一人孑然在这天地之间。 “不会,不会的!”艾丹忙一把抱住他,连声道,“不论什么时候,我肯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的,我……” 后半句话有些肉麻,艾丹一时有些说不出口,便在心底默默补充道。 我绝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我也陪着你。”帕特里克温声开口,冷冰冰的毒蛇还是头一次语气放得这般温柔,“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报恩呢,自然要赖在你身边。” 云子猗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拭去颊边的泪水,语调也和缓了几分:“嗯,多谢你们。” “应该的。”艾丹见他止了泪,心情也随之明快起来,咧嘴一笑,连两颗尖尖的虎牙都显得明媚至极,“我们是家人嘛,当然该永远在一起的。” 云子猗亦含笑回望他,翠绿的眸子似乎都深邃了一分,点头的动作亦郑重:“好。” 会永远在一起的吗? 云子猗不知道。 甚至在他心中,“永远”这个词似乎都显得有些荒谬而陌生,但他此刻,却忍不住去相信艾丹的话。 云子猗从没想到,自己心中竟然这样脆弱,轻易便哭成这般模样,泪水止都止不住。 幸好有人陪着他。 幸好,总有人陪着他。 这样的念头来得突兀,云子猗也不明缘由,似乎哪怕精灵一族已然覆灭,他身边也总有人相伴,不曾真的孤单在这世上,身边空无一人。 不过自他失忆以来,不明缘由的事已经太多了,再添这一件似乎也无妨。 “还要再去里面看看吗?”帕特里克遥遥往前望了一眼,问道。 “好。”云子猗调节许久,终于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他还有许多没有弄明白的事,像是刚才那一幕中熄灭的精灵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为何会是他活了下来。 他还不能在此处停下脚步。 越往里走,精灵族遭受过的一切便看的越真切。 那些坍塌的房屋,凌乱不堪的废墟残骸,显然都有被河水冲刷过的痕迹。 至于这河水的来源,显然也只能是不远处的落日河了。 “这里是遭遇过洪水吗?”帕特里克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像这一处墙壁,显然是被水流冲塌的。” “可落日河这么多年从未泛滥过。”艾丹闻言却是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是落日河?” “会不会……”帕特里克的话刚刚开了个头,便又被他咽了回去。 艾丹还不知道那件事,他也不好直接说出口。 云子猗却是明白他想说什么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精灵族的存在,落日河这么多年才一直未曾泛滥过呢? 第24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4 云子猗和帕特里克对视一眼,便都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 看着艾丹在一旁一脸茫然,不明就里的模样,云子猗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是蛇族中关于精灵族的传言,除了落日和上游就是精灵族驻地之外,还有另一个。” “什么?”艾丹不知怎地,心中竟也莫名泛起一阵不安。 “据说兽人部落能像如今这样安稳,是因为有精灵一族的守护。”云子猗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也无比沉重,“但精灵族如今已是这般模样,我有些担心……” “你的意思,不会是……”艾丹闻言,也隐隐领会了云子猗话中的意思。 “或许落日河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泛滥过,也与精灵族有关。”云子猗点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想,“毕竟第一个传言已经应验了。” “应该……不会吧?”艾丹的语气已经有些勉强了,显然,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再看看吧。”云子猗也不想就这样下定论,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又在这片废墟间走了许久,除却更证实了精灵族驻地是被洪水冲塌的结论后,一时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若说怪异,也只有废墟中间的一片空地显得有些古怪。 那片空地上只有零星几块房屋残骸,突兀地空在那里,四周的地面上还围了一圈整齐有序的孔洞,倒像是围过栅栏一般。 或许曾经有什么东西,就在这片空地上被看管着,或者被守护着。 “这土地……”帕特里克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一片空地,微微蹙起眉,“怎么感觉松软得有些过分?” “是吗?”云子猗忙上前查看,“确实,这片空地比周围的地面松软许多,像是种过什么东西一样。” 会是什么呢? 云子猗一时也对此毫无头绪,又在那片空地上看了看,却没再发现什么线索,只能站起身,又去其他地方寻找。 虽然这一片精灵驻地基本上已经彻底成了废墟,但总还有几座建筑没有全然坍塌破败,稍微小心一些,搬一搬门口的碎石,总还能走进去看看。 终于,在一个没有完全坍塌的,殿堂模样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些许线索。 “这是什么?”艾丹从几块石板下捡到一本小册子,翻了两眼,发现里面尽是些他看不懂的语言,便递给云子猗,“我看不懂,你看看?” 云子猗接过那本残破不堪的小册子,随手翻了两眼,便不禁蹙起了眉。 他分明也不认得那些文字,可就这样翻看着,那些文字的意思便自动地进入了他的脑海。 “精灵一族因生命之树而诞生,世代生活在落日河畔,以天地精华为生,以守护森林中的生灵为己任。” 云子猗捧着那本书,明明双唇张合着,像是正在诵念上面的文字,可声音却低沉深长,在坍塌的大殿间缭绕不止,若远古回响。 “子猗?”艾丹看他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忙开口唤他。 云子猗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还是涣散的,双唇微张,却没再发出声音。 艾丹和帕特里克又唤了他好几声,良久,云子猗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目光重新有了焦距,恢复清醒。 “我刚才是怎么了?”云子猗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抬手揉了揉眉心。 “刚才听你在念那书上的东西,然后就像是愣在原地一般,怎么叫你也没有反应。”帕特里克说着,神色间满是担忧,“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云子猗摇摇头,说着没事,却不敢再低头看那书上的文字,合上书放在一边,“这样看来,我们的猜测都没错。” “可那生命之树又是什么东西?”艾丹刚才听的认真,自然发现了这个疑点。 “应该就是那块空地上种的东西吧。”云子猗立马想起了那片土地松散,明显是种过什么东西的空地,“不过……” 生命之树又为何消失了呢? 云子猗想着,心脏处竟突然剧烈地鼓动起来,一片滚烫炽热。 刚刚进入这片废墟时浮现的幻境,又一次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那个独自坠入枯枝败叶间的精灵身影,更是盘亘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他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世间仅剩的精灵。 他应该是……生命之树才对。 精灵一族大约是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所有的精灵都死于这场浩劫之中。 而身为生命之树的他,也因自己孕育出的精灵尽数消亡而遭受重创,甚至连生命之树的模样都无法再维持,也退化成精灵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艾丹捡到他时,他才会是那样遍体鳞伤,脆弱至极的模样。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帕特里克见云子猗一手抚着心口,低头沉思许久,轻声问道。 云子猗重重一点头,目光前所未有的澄明清澈:“对。” “我全都明白了。” —— 埃尔莫在云子猗他们离开当日的中午,就跑去药房找他了。 他一打开药房的门,没看见人,也没仔细翻找,便跑去了艾丹的家。 却又一次扑了个空。 艾丹和云子猗都不在家? 埃尔莫虽有些失落,倒也没有过分惊讶。 毕竟他今日来得确实有些晚,或许云子猗他们只是出去采药了也说不定。 埃尔莫想着,便在艾丹家里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等他们回来。 可他从中午一直等到了傍晚,都没能等到人回来。 不应该啊,再不回来天都要黑了。 埃尔莫想着,又跑去药房看了一眼,依旧没看到人。 不过这一次,他却发现了些许异常。 药房的桌面上摆满了包好的药材,每包药材上都写着功效,还标着有需要自取即可的字样。 再定睛一看,桌上还放着张字条。 “我们有事出门一趟,一个月之内一定回来,勿念。” 第25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5 他们走了?还一走就是一个月? 埃尔莫一时间又惊讶又委屈,差点没忍住把那张字条撕了泄愤。 可一想这是云子猗写的,又没舍得。 就算他不懂什么艺术,却也看得出,云子猗的字好看得很,一笔一划都赏心悦目。 就连随手写下的一张字条,都如艺术品一般。 “真是的,也不告诉我去哪里了……”埃尔莫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嘟囔着,眉眼都耷拉下来,满脸委屈,“就这么抛下我跑了吗?” 艾丹那家伙这一天也不见人影,肯定是和云子猗一起去了,还有之前一直赖在药房的那个帕特里克,今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也和云子猗一起离开了吗? 凭什么……那家伙才在云子猗身边待了几天都可以一起跟去,他事先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在云子猗心里还不如那个帕特里克吗? 埃尔莫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昨天云子猗他们还在家,说明是今天走的,一个月才回来。 他莫非真的还要等一个月不成? 一个月见不到云子猗啊…… 埃尔莫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不过今日天已经黑了,许多兽人都已经休息了,他现在想打听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打听去,一时竟无可奈何。 “算了,明天再过来看看吧。”埃尔莫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其他法子,眼看着再过一会儿天都要黑透了,只能先揣着那张纸条离开。 结果回到家,躺在床上,埃尔莫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着,硬生生熬到了第二天天亮,便立马又跑到了药房。 药房中依旧空无一人,几乎与前一日无异,只药房桌上的至于药房桌上包好的药材少了一份,又多出一盒肉干来。 想来是哪个动物病了,从他这里拿了药,还留下了一份问诊费。 若是云子猗在的话,应当会把这盒肉干仔细收好才是。 但这盒肉干半点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显然药房的主人也不曾回来过。 埃尔莫那点儿希望彻底落空,落寞地叹了口气,走出药房,一个个敲遍了周围的兽人家的门,问他们知不知道云子猗和艾丹去哪里了。 却也一无所获。 “真是的,竟然瞒得这么好。”埃尔莫又一次回到药房,几乎是摔在云子猗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抬头望着药房的天花板,眼眶逐渐泛红。 难道只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一个月呢…… 埃尔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得了这样久的离别,振作起精神重新站起来,打算先在兽人部落周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踪迹呢。 届时……就算能早一天看到他,也是好的。 —— 云子猗坐在精灵族大殿的地上,低着头,默默不语许久。 零星的记忆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像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片森林的那天。 那时的森林还是最原始的模样,既没有精灵,也没有兽人。 他觉得无趣,便也变成了这森林中的一棵树,和其他树一起开花结果。 只是他的果实没有其他动物能摘得下来,就连鸟儿去啄,也啄不坏分毫。 直到某一天,第一颗成熟的果子落了下来,竟变成了与他成为大树前如出一辙的,金发绿眸的精灵模样。 也长出了和他一样的透明翅膀。 后来,树上的果实一颗颗落下,森林里的精灵也越来越多,整个森林都焕发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机。 再到后来,森林里出现了兽人,兽人们在落日河下游定居,建立了属于他们的部落,安居乐业。 可突然有一日,落日河泛滥,精灵族驻地只是受到了些许影响,可下游的兽人部落几乎毁于一旦,无数兽人死于那场洪水之中。 不知过了多少年,兽人部落才恢复了从前的繁华。 他不忍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便用自己和精灵们的力量控制着落日河的水流,以防再出现当年那样的灾祸。 可天长日久,他的力量一点点衰减,精灵一族也逐渐失去了力量。 终于,落日河不复从前的安稳,渐渐失控。 只是这一次,灾难并非降临在下游,而是上游。 他耗尽了所有力量也没能阻止这场灾害,最终,也只是让这场灾害没有蔓延到下游,可精灵部落却全然毁于一旦。 而他也因为力量耗尽,无法再维持生命之树的模样,变回了最初的精灵。 只是在这些零碎的记忆中,他似乎并没有落入河中,不过是昏迷在精灵族原本驻地的空地上而已。 而那时洪水已经平息,不可能再将他卷入河流之中,森林里的风也没有大到能将他吹入河中的程度。 他到底是怎么到的兽人部落呢? 云子猗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此事用常理已经无法推断了,还需要更多线索才行。 “你好些了吗?”帕特里克一直坐在云子猗身边,看着他低头沉思,见他终于抬起头来,柔声关切道。 “嗯,好一点。”云子猗也看向他,朝他弯眸笑笑,“我刚才……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能告诉我们吗?”帕特里克也猜到大约是这样,神色间倒没有多少惊讶之意,只是继续问道。 云子猗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开口讲述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前,先环顾了一下四周:“艾丹去哪里了?” “我在这呢我在这呢!”一道声音从大殿坍塌的废墟间传来,紧接着,艾丹也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 “你在那里做什么?”云子猗见他这般模样,忙站起身走过去,目光在艾丹身上逡巡了一番,发现除了衣服上有几处破损之外,似乎没有哪里受伤,才松了口气。 “这不是看你在那里想事情,不敢打扰你,就过来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嘛。”艾丹抬手挠了挠脸颊,嘿嘿一笑,“可惜,好像没找到多少东西,只有这个。” 艾丹说着,将一叠树叶形状的卡片递给他,上面还写着些字,不过也都是精灵族的文字,他看不明白。 云子猗接过那叠卡片,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卡片上的东西,而是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牵过他的手。 那只手上,果然有一大片擦伤。 第26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6 “这,没,没什么事的。”艾丹忙把手抽回来,飞快摇了摇头,“就是刚才有一块石板松动了,我扶了一下,不小心擦破了一点而已,真没什么的。” “我记得不远处有一处清泉,得先去清洗一下。”云子猗紧蹙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也不敢乱碰他的伤口,只能将他那只手捧在手上。 “我没事,你先看看那些卡片嘛,万一上面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呢?”艾丹依旧没将自己的伤放在心上,还催促云子猗先看他找到的东西。 “等一下再看也不迟,你的伤必须先处理。”云子猗将那叠东西揣进怀里,严肃道。 艾丹这可不是一点小伤而已。 他看得清楚,那处伤口鲜血淋漓,满是脏污,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的血肉,甚至有几处现在还在缓缓往外渗血。 艾丹受伤的经过,肯定不只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而已。 不过肯定是在找这些东西的时候伤到的就是了。 艾丹看着云子猗满脸的急切和关心,明明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心情却分外愉悦,唇畔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云子猗在担心他的伤,很担心很担心。 虽然他平日里也没少见云子猗帮那些受伤的兽人治病,处理伤口,但对方这样急切的神情,艾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帕特里克在不远处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站起身跟上去,和他们两人一起去了大殿外那处清泉。 艾丹的伤口还渗着血,云子猗既怕弄痛了他,也怕再让他的伤口加重,帮他清洗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好半天才洗干净他手上的脏污。 帕特里克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嫉妒,可一想艾丹确实是因为帮云子猗找东西才弄伤的,也只能强压下这份嫉妒,默默移开目光。 “哎呀,不至于的。”偏偏艾丹又在那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对我来说真的只是一点小伤了,我以前捕猎不熟练的时候,还被一头鹿捅伤过肩膀,好大一个血洞呢,没过多久也好了,这点小伤要不了多久就痊愈了。” “那是以前。”云子猗这下彻底明白为什么兽人的平均寿命那么短暂了,微微叹了口气,从行李中拿出几样止血镇痛的药草,认真处理好,帮他敷药,包扎。 艾丹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乖乖坐在他身边,任他在自己手上摆弄,明明是受了伤,可眉眼间满是笑意。 等包扎完伤口,云子猗又嘱咐了一句:“伤好之前暂时先别变回兽形了,这两天也小心些,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告诉我,别自己逞强,万一伤更重了就不好了。” “好,我都记住了。”艾丹笑得见牙不见眼,等云子猗嘱咐完,才开口催促道,“你赶紧看看我找到的东西啊,不然我这伤不是白受了?” “好。”云子猗有些无奈地笑笑,点头应了声,从怀中掏出那叠卡片。 卡片上的字倒也不多,且每张卡片上写的都是同样的东西,像是祝祷时的祝文。 “消散不是终点,是轮回的起始。” 云子猗轻声念出卡片上的字,目光微颤。 “这是什么意思?”艾丹听不明白,呆呆眨了眨眼。 云子猗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确定。” “难道是说,其实那些精灵都没有死?”帕特里克推测道,“你之前不是说看到很多精灵在你眼前消散了吗,或许他们的消散并不代表着死亡,只是进入轮回,等待重生而已。” 云子猗摩挲着卡片的边缘,叹了口气:“或许吧。” 至少他希望是这样。 “那你之前想起来的又是什么呢?”帕特里克还没忘记前一个话题。 “我想起……我其实不完全是精灵,应该是生命之树才对。”云子猗眼睫轻颤,缓缓将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些零碎记忆讲与二人听。 二人听完,神色间皆是一片震惊。 “所以说,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帕特里克惊讶得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了。 艾丹则轻轻揽住云子猗的胳膊,搜肠刮肚地找词安慰道:“你,你也别太伤心,刚才那卡片上不是说了嘛,他们应该都没有真的出事才对,说不定以后还会再出现呢?” “但愿如此吧。”云子猗点点头,勉强勾起一点笑意。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伤心,反倒是感慨和唏嘘更多些。 或许是因为那些记忆并不完整吧。 那些零星的,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到底与亲历过那些事是不同的。 云子猗这样想着,觉得也还解释得通。 “可既然如此……”帕特里克知道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这种事自然是越早提防越好,忍不住开口道,“若日后落日河再泛滥,兽人部落是不是也会再经历一场浩劫?” “很有可能。”云子猗阖上眼,点头道。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那怎么办?”艾丹一听这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不我们回去以后带大家一起迁徙去其他地方,只要离落日河远远的,就没事了吧?” “也不是不行,只是……”帕特里克倒没有一口否决,“部落里的人太多,寻常的溪流只怕满足不了水源供应,部落附近又没什么湖泊,若是离落日河太远,许多人怕是要喝不上水了。” 艾丹也知道帕特里克这话有道理,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云子猗一时也想不到万全之策,站起身,朝落日河的方向望了一眼,良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设想。 不过这个设想工程太大,也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完善,云子猗也只能先按下不提,说起另一件事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往回走吧,路上还有好几日呢,总能想到其他法子。” “好。”艾丹和帕特里克也知道在这里干着急没什么用,点头答应下来。 第27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7 三人踏上回程的路时,埃尔莫也早已启程出发了。 他下定了决心要出门去寻云子猗他们,自然要先收拾行李,毕竟云子猗留的字条上说要去一个月,定然不是什么近地方,总得带足了路上需要的东西才行。 这一收拾便又耽搁了两日。 埃尔莫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几个兽人那里听说了云子猗他们离开时的方向,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路寻过去。 幸好云子猗他们也没急着赶路,加之云子猗生了病,路上时不时要停下脚步休整片刻,也留下了不少痕迹。 虽然埃尔莫出发时已经耽搁了几日,但幸而这几日没有下雨,风也不算很大,他们这一路走下的痕迹并没被抹去,也让埃尔莫能够一路随着这些痕迹往前寻去。 春日里的天气大约就是这般,不过几天功夫,便好像天翻地覆了。 云子猗他们出发时还是初春,树木刚发新芽不久,花朵也都还含苞待放,等到埃尔莫去寻人时,天地间已是绿茵茵一片,花也开得满山遍野。 所以他们是出来踏青游春了吗? 埃尔莫看着外面的景色这样好,不由得猜想到。 可既是踏青游春,又为何不能告诉他,带他一起去呢? 埃尔莫思及此,又不由得委屈起来。 莫非是云子猗嫌他平日里太黏人,腻烦他了,才刻意抛下他的吗? 埃尔莫理智上自然清楚云子猗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可感性上还是不由得这样想着,心头更是一阵阵酸涩。 等寻见了人,一定要找他问清楚才行。 若是他真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他改就是了嘛。 他改着改着,总有一日能改成云子猗喜欢的模样的。 埃尔莫走了五六日工夫,便撞上了回程的云子猗三人。 “子猗!”埃尔莫看到云子猗的瞬间,这几日间委屈压抑的心情便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立马明快起来。 艾丹和帕特里克看见这人,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同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悦。 云子猗看到埃尔莫,还有些惊讶,而后也快步走上前,问道:“埃尔莫?你怎么在这里?” 埃尔莫一个飞扑将他拥入怀中,云子猗被他扑得险些没站稳,幸而埃尔莫还有些分寸,两人才没摔倒。 “真是的,你们丢下我一声不吭自己跑了,还不允许我追过来啊?”埃尔莫一听他这话,欣喜的神情一瞬间又变回了委屈,眼眶立马就红了,眸中泪光盈盈,像是云子猗说一句“不允许”,就能哭出来一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子猗叹了口气,温声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也正好要和你商议,你来的倒是巧了呢。” “嗯?”埃尔莫前一刻还以为自己被嫌弃了,没想到下一刻云子猗就说需要他,眼睛立马亮了起来,“需要我做什么,你吩咐便是。” “倒不是需要你做什么。”云子猗笑笑,将他们此行的目的和发现娓娓道来。 埃尔莫虽然也不是没猜到他们出来可能是有事要办,却没想到办的是这么严重的事,一时惊讶得甚至说不出话来了。 不论是云子猗失忆,精灵一族覆灭,还是兽人部落随时有可能遭难,哪一件事都足以让他消化好半天,何况还是三件事一起砸过来。 埃尔莫一时间听得头晕眼花,甚至都想掐自己一把,试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我知道此事可能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云子猗看他怔愣的神情,继续解释道,“不过我们才刚从精灵驻地的废墟回来……” 说到那片废墟,云子猗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亲眼所见,实在不得不防。” “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埃尔莫忙摆摆手道,“只是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一直都这样,脑子转不过来弯的。”艾丹及时在一旁补刀。 他俩是从小打到大的,这话说出来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脑子转不过来弯?”埃尔莫一听这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谁不知道艾丹这家伙性子最直,哪还能有人比他的脑子更转不过来弯。 云子猗听着他们俩拌嘴,前一刻想起精灵族废墟的怅然也消散了几分,刚弯了弯眸子,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忙劝解道:“好了,还有正事要谈呢。” 艾丹和埃尔莫互相白了一眼,别过脸不想再看见对方。 这种时候,到底还是帕特里克更靠谱些:“子猗之前的想法是,要么兽人部落集体迁徙到远离落日河的森林中部,那里有湖泊,应当也不缺水源,只是路途遥远,这么多人搬过去可能会有些费功夫。” “那还有其他法子吗?”埃尔莫也知道兽人部落这么多人一起搬过去有多不容易,且听帕特里克的意思,还有其他设想,便问道。 “另一个法子就是搬迁至离部落不远的那条清溪处。”帕特里克刚刚说了一半,埃尔莫就变了脸色。 “这不成,那条小溪才多少水,只怕都不够狼族用的,何况兽人部落那么多人呢。”埃尔莫飞快摇摇头。 艾丹又白了他一眼:“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搬到那里之后,可以再挖一条水渠至新驻地,这样一来可以分担落日河的压力,没有那么容易再泛滥成灾,二来也解决了部落中水源的问题。”云子猗接过帕特里克的话,继续说道。 这个法子倒是比兽人部落举族搬迁至森林中心的湖泊边可行性高一些,只是…… “一条能解决整个兽人部落水源的水渠,得要多宽啊?”埃尔莫挠了挠脑袋顶毛茸茸的耳朵,“只怕工程会很大吧。” 因为这是云子猗的提议,他不好直接反驳,却也实在说不出赞同的话来,满脸苦恼道。 “我们也是在担心这个,所以才想跟你商量一下。”云子猗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神色间满是无奈,“或者你有其他法子吗?” 埃尔莫一愣,而后垂下脑袋摇了摇:“没有……” 这么难办的事,他哪里能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那就等回到部落以后再说吧。”帕特里克显然也没指望他们能和埃尔莫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到时候召集各族首领,集思广益,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言下之意,若是没有,就算再麻烦也只能如此了。 第28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8 兽人部落中有一处空地,平日里部落有什么活动都此举办,部落里有什么事,众人也会在这里共同商议。 回到兽人部落后,艾丹第一时间便召集了各族首领在此开会。 其实云子猗他们这次所说的事,对于大多数兽人而言都实在太难以置信了些,何况在场的大多都是一族首领,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 但艾丹在森林中的朋友虽然不算多,但性子直不会说谎却是人尽皆知的。 且他自成年后就已经是森林里最勇猛的兽人了,兽人们大多心思单纯,有慕强心理,故而艾丹的话在森林中一向是极有说服力的。 何况还有云子猗在。 云子猗精灵的身份向来毋庸置疑,他操控草木生长的能力也有不少人亲眼所见,从他口中说出的,和精灵族有关的信息,自然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加之他冬日里就已经救了不少兽人的性命,如今又开起了药房,无偿为部落中的兽人们看病疗伤,就算是这些族长之中也不乏受过他恩惠的,在森林里自然威望极高。 对于心性简单的兽人而言,滴水之恩都该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自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些本该如天方夜谭一般的事,从云子猗和艾丹口中说出来,众人便也信了大半。 “这事恩人预备怎么办?”首先开口的是兔族的族长。 兔族繁衍能力强,人口多,却也一贯是冬日里遭难最严重的,若无云子猗的果子,她这一年不知道又要失去多少族人,就连她的孩子之前生了急病,也是云子猗救回来的。 故而兔族族长向来对云子猗十分崇拜感激,也一直称呼对方为恩人。 云子猗与艾丹对视一眼,才将他们的想法缓缓道来:“我们目前想到最合理的法子是,将部落搬迁至二十里外那条清溪旁,再挖一条水渠到新驻地,或者干脆迁徙至森林中部的湖泊旁。” 显然这两个选项都不在众人的接受范围之内,一群人面面相觑片刻,便小声讨论起来。 云子猗和艾丹也不着急,还添了一句:“当然,若是大家有更好的法子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再一同探讨。” 众人的讨论声持续了许久才逐渐平息,而后熊族族长便开了口:“我们不是不知首领和云大夫是好意,可这事当真有这么严重吗,用不用得着这样劳师动众的啊?” “若是不早做准备,等到时候整个部落都被落日河的水淹了,你就知道了。”艾丹也不是没想到会有人这样问,更早早想好了说辞,只是他藏不住性子,多少有些没好气。 “正是如此,这些事总该未雨绸缪得好。”代表蛇族来开会的帕特里克立马在一旁附和道。 就算有些不对付,在这种事上帕特里克也是会和艾丹统一阵线的。 “是啊,不然真到那一天,想跑都来不及了。”埃尔莫也帮了句腔,他在森林里的人缘一向好,比起甚少与其他族群交流的蛇族而言,他的赞同也更有力。 话虽如此,这样大的变故也不是众人一时半刻能接受得了的。 无奈之下,云子猗也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也是他本不愿提及的那件事:“如若各位不信,可以去落日河上游亲眼看看精灵族的废墟,就知道河流泛滥的威力了。” 他这样说,众人也明白了事情的轻重,又讨论了一番,却没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便只能在云子猗给出的两个方案之间做抉择。 之前他们四个在路上商议时,是觉得搬到溪边再挖水渠的方案更好些,可这一次,众人吵吵嚷嚷许久,却选出了另一个方案。 “既然如此,那还是搬到森林中部的湖泊吧,虽然路途远些,至少一劳永逸了。”鹿族族长开口说道。 云子猗微微讶异,又问其他人:“大家都这样想吗?” 他一问,很快又有几位族长表示赞同鹿族族长的话,其他人虽然没有吭声,却也没有提出反对,显然是默认了。 云子猗和艾丹又对视一眼,虽有些无奈,可众人都这样想,他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同意:“那便依各位所言,还望大家回去后能尽快交代各位的族人准备搬迁,我们越早出发越好。”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后,这场会议也就此结束。 “怎么了?”其他人都离开后,埃尔莫凑上前问了云子猗一句,“看你脸色不大对劲。” “我只是……有点不放心而已。”云子猗蹙眉颔首,面露忧色。 毕竟从此处搬往森林中部,路途实在太过遥远,收拾行囊就要很长时间,一趟基本上也不可能搬得完,来来回回不知要耽搁多久,万一在这期间出什么事……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埃尔莫看不得他这么苦恼的神情,伸手为他抚平眉心的褶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们呢,放心交给我们就好。” 云子猗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平复了几分,微微笑道:“好。” 帕特里克却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只能劝道:“尽快筹备吧,想来也不至于那么倒霉的。” 艾丹的话都被他们两个抢完了,一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便撇撇嘴没有开口,只一条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就连广场上那点儿灰尘都被他扫得一干二净了。 云子猗来到森林不久,对兽人们的了解也不算多,虽然察觉了他这样的小动作,却也不知道这动作背后的含义,小声问了句:“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艾丹忙摇摇头。 这点小事而已,他也不至于放在心上的。 只是这两日……似乎总觉得烦躁得很。 第29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29 他们四人也没有在广场待太久,很快便都回去了。 “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艾丹看着跟在云子猗身边的帕特里克,蹙眉道,“不回蛇族安排事情吗?” “有族里的长辈已经回去安排了。”帕特里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年纪还轻,虽然是代表蛇族过来的,其实在族里也说不上什么话,还不如留在子猗身边报恩呢,是不是?” 云子猗笑了笑:“想继续留在药房可以,报恩就不必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救命之恩呢。”帕特里克却不依不饶,毕竟对于他来说,他能留在药房的合理性来源更多还是“报恩”,他还不想失去这个合理性。 如今云子猗愿意让他留下,可以不计较这些,但万一哪日,云子猗不愿意让他留下了呢? 帕特里克总忍不住担心,他们之间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般游丝一线的牵连,随时有可能断裂的可能,若是再不趁着这个理由和云子猗相处一下,他甚至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待在他身边。 但云子猗身边的人太多了,连相处都频频被打扰,就连这次去寻精灵族驻地,本来该只有他和云子猗两人前去,却也被艾丹横插一脚。 这样下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培养出他想要的感情。 “那你今日就先替我看一下药房吧,就当报恩了。”云子猗半开玩笑道。 他这些日实在经历了太多事,加之连日的赶路,又和各族族长交涉了那么久,此刻精神已然是疲倦不堪,早就想回去休息了。 只是今日吗? 帕特里克心下有些失望,却还是笑道:“好,莫说今日,帮你看一辈子都行,快回去休息吧。” 他看得出来,云子猗已经很累了。 “我们走吧。”一说要回去,艾丹就来精神了,原本还甩来甩去的尾巴立马安分下来,缠到了云子猗腰间,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回走。 云子猗向来拿他没办法,点点头,又转过身朝帕特里克挥了挥手:“明天见。” “嗯,明天见。”帕特里克也向他挥手告别,原本幽深可怖的蛇瞳间一片温和笑意。 大约是种当局者迷,有时帕特里克也弄不明白,为何他独独对云子猗心生亲近之意,只要看到他,就满心欢喜。 若说是所谓救命之恩,那埃尔莫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看见埃尔莫时就只觉得排斥和烦躁。 若说是被精灵的神秘所吸引,那如今的他已经和云子猗一起去过精灵族驻地,精灵一族的神秘面纱照理来说已经在他眼前尽数揭开了,总不至于只因一个精灵的身份,就对一个人如此着迷。 所以……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总在想方设法地留在云子猗身边,为什么总希望自己在云子猗心中更特别一些。 帕特里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那颗只因看着云子猗和艾丹相携离开,就被嫉妒盘踞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微微抿唇。 大约是春天到了,天气回暖,也到交配的时候了吧。 —— 半个多月过去,天气确实已经比他们出发前暖和了许多。 至少云子猗和艾丹一起睡觉时,已经只需要盖一条薄毯了。 “这样下去,会不会到夏天天气热起来了,你就不愿意和我一起睡了?”艾丹看着云子猗将原本那条厚毛毯叠好,收起来,又拿出一条薄毛毯,便忍不住焦虑起来。 等到夏天天热了,他是不是就跟那条厚毛毯一样,不再被云子猗需要了,就被“收起来”了? “想什么呢。”云子猗弯眸轻笑道,“你又不是只能用兽形睡觉,何况我既然不怕冷,或许也不怕热呢。” “那就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嫌弃我。”艾丹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又要去抱云子猗。 其实若是以前还好,如今除了埃尔莫那条大尾巴狼,又多了帕特里克这么个鬼心眼儿多的家伙。 那家伙哪怕在夏日里,鳞片也是冰冰凉的,又总凑在云子猗身边,艾丹生怕到时候云子猗就要抛弃自己,跑去和帕特里克待在一起了。 虽然艾丹不觉得云子猗是这种人,但帕特里克很像是这种人,实在不得不防。 “好。”云子猗哪知道艾丹不动声色间就想了这么多,点头答应了一句,又忙截住艾丹要来抱自己的手,“你的伤还没好全呢,别乱动。” 艾丹哪顾得上自己的伤,一心只想和云子猗贴贴,想也不想便摇摇头:“没事,哪有那么严重,早就好了。” “早上我才给你包扎过,好没好我能不知道吗?”云子猗都要被气笑了,“你乖一点,这一路上伤口都因为你乱动裂开两次了,不然说不定早就愈合了。” “哦……” 哪怕云子猗劝导的语气已经足够温和,艾丹还是耷拉下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却还是依言停下动作,乖乖站好不再乱动。 “等过两天伤口愈合了,你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好不好?”云子猗也只能摸一摸他头顶毛茸茸的耳朵,轻声哄道,“好了,我们休息吧。” 艾丹的个头比云子猗高上不少,云子猗想去摸他的耳朵,其实是有些吃力的,不过这么久相处下来,艾丹早已熟悉他每一个动作的含义,每次他一抬手,便会主动俯身低头,任他抚摸。 平日里,艾丹也是极喜欢他这个亲昵的动作的。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艾丹不过是被云子猗摸了下耳朵,身体就莫名滚烫起来,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都透着种说不出的焦躁难安。 为了掩盖自己的异样,他也只能尽快变回兽形,在床边卧好。 “我们休息吧。” 第30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0 艾丹是被热醒的。 不是因为天气渐暖,又或是旁的什么缘故,只是心头燎着一把火,热得难受。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甚至于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此刻都还抵在云子猗的腰上。 春天真的到了。 艾丹不由自主地想着。 他好像……想要交配了。 不过他肯定是只想和云子猗做这种事的,只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 艾丹又看了眼自己自己那个直愣愣立着的,有些丑陋的大玩意儿,惭愧地移开眼。 这么难看的东西,怕是配不上他漂亮的小精灵。 云子猗实在太疲倦了,睡得也沉,腰上抵着这么个炽热的大东西也没醒,只有些不适地翻了个身,从背对着艾丹,变为面对他沉眠。 那东西也就抵在了他的小腹上。 艾丹的脸一瞬间变得滚烫,若非此刻还是兽形,只怕整张脸都要红透了。 不行,云子猗这些天太累了,不能打扰他休息。 艾丹的胡子和耳朵一起抖个不停,全身燥热得厉害,却又不敢动弹,只能不断甩动尾巴。 好不容易熬到云子猗醒来,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了那个抵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的存在。 “床上放了什么东西吗?”云子猗勉强掀开眼皮,人还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哪里不舒服,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啊?没,没有,不是,是我……”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听到云子猗这般直白的问话后,艾丹还是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嗯?”云子猗听到这话,清醒了一点,但不多。 “就是那个,你应该知道的吧,现在是春天了……”艾丹说着,整只虎几乎已经热得躺不住了,想了想,还是变回人形。 少了那一身厚重的皮毛,人虽然是凉快了不少,可有些不礼貌的东西,也显得更不礼貌了。 但问题是,云子猗没听懂他的话。 莫说他还没恢复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就算恢复了记忆,他从前对兽人一族也没什么了解。 兽人一族与普通动物还不尽相同,春秋两季都是繁殖期,每次大约会持续一个月左右。 不过这段时期对兽人的影响也不大,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至于影响心智和行为,难受一阵子便过去了。 艾丹成年之后的每一个春日和秋日,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但那是从前。 或者说,那是还没有遇见云子猗的时候。 他那时还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就算到了繁殖期,也不会随便与其他兽人结合。 但此时此刻,心上人就在自己怀中,咫尺之遥,他几乎可以说是满脑子只剩下这方面的心思了。 毕竟,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很难不心猿意马。 “春天……怎么了?”云子猗没有低头往毯子里面看,只是听着艾丹这话,自己猜测着,“你觉得热了吗?” 看他脸那么红,额角还冒着汗,应该是热了吧。 但前一日才答应过艾丹不会因为天热就嫌弃他,云子猗也不好在此时提出要和他分房睡,便只问了这么一句。 “热了……也算是吧。”艾丹见云子猗好像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就是,春天嘛,其实是我们兽人的繁殖期了。” 云子猗听到这个词,似乎是明白了一点,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明白。 毕竟精灵的繁衍延续,只需要他自己结果子就够了。 “那你需要做些什么吗,用不用我帮忙?”云子猗看他的模样实在难受,轻声问道。 “我,我……”艾丹整张脸红了个通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事,你放心说就好。”云子猗见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艾丹都说不出口了,还以为这事很难办,含笑保证道,“只要我能帮上忙,绝不推辞。” 也不知兽人是怎么样繁衍的。 “那……”艾丹知道云子猗向来说到做到,这句承诺也绝非玩笑话,不由得有些窃喜,翘了翘唇角,小声问了句:“你愿意和我交配吗?” “可以啊。”云子猗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下来,“不过我不太了解这些,可能需要你教我。” 艾丹此时也看出云子猗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还是答应得这般爽快,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高兴了。 毕竟云子猗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对他已经十分信任的体现,但同样很显然的是,对方只当是帮他个忙而已,并非对他也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也没什么吧,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说不定过了这个繁殖期,云子猗也就喜欢他了呢。 “好,我教你。”艾丹已经掩饰不住笑意了,眼睛泛着一层金黄,明亮至极,“那,我们先,先脱衣服?” “还要脱衣服吗?”云子猗诧异地问了句,手却已经很听话地扯开了睡袍的腰带。 下一瞬,精灵大片雪白的肌肤便尽数暴露在面前的虎耳青年眼里。 艾丹那个本就无比精神的大家伙,瞬间更昂扬了几分。 云子猗终于注意到那东西的存在,不过他们已经一起睡了几个月了,艾丹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生理反应,他对此还是熟悉的。 “要先把这个……处理一下吗?”虽说如此,云子猗也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这么精神,脸也莫名红了红,小声问了句。 “不用不用。”艾丹先是飞快摇了摇头,而后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忙补充了一句,“等一下你就明白了。” 云子猗乖巧点头,对艾丹的话毫不怀疑。 艾丹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流程还是熟悉的,床边也备着需要的东西,几乎不需要耽搁什么时间。 云子猗虽然一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也十分配合,艾丹怎么说,他都乖乖照做。 毕竟于他而言,艾丹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收留了他这么久,不论对方需要他帮什么忙,他都该全力以赴的。 眼看着云子猗整个人已经被哄到了艾丹怀里,艾丹家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第31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1 “子猗。”帕特里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起了吗?” 艾丹一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就暗道不好。 怎么这家伙又来坏他的好事了。 “可以先等一下吗?”云子猗此刻正坐在艾丹怀中,面色绯红,眼波潋滟,开口时还微微喘息着,却还是打断了艾丹的动作,“我想去问问他有什么事。” 眼看着前面的流程就快要走完了,正戏即将开始,艾丹哪愿意此时放他离开:“晚些再去也不迟,他能有什么事。” “万一是药房来病人了呢?”云子猗却不赞同,“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地被艾丹炽热的亲吻堵住了唇。 尖尖的虎牙轻轻啃咬着云子猗柔嫩的唇瓣,艾丹一手紧紧禁锢在云子猗腰间,一手扣在他后脑处,毫无章法地胡乱亲吻着,将他所有想要离开的话都堵回了肚子里。 云子猗被吻得迷迷糊糊的,四肢泛软,既无力推开他,也无法开口,只能被他扣在怀中,任他亲吻。 帕特里克虽然没得到回应,却依稀听到屋内有些动静,以为是他们醒了,便又敲了敲门:“药房这里来了位病人,似乎还挺严重的,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艾丹听到这句话,心便凉了大半。 他在这方面还是很了解云子猗的,知道他听到这种事,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果然,帕特里克话音未落,云子猗便蹙起眉,虽说整个人都被亲得软绵绵的,却还是推了推艾丹的肩。 艾丹到底不敢惹他生气,委委屈屈地松开了手,却还是想再挽留一下对方,嗓音中满是低沉的欲色和哑意:“你舍得在这种时候抛下我吗?” “万一再耽搁下去,病人的病情恶化怎么办?”云子猗心头泛着酥麻的痒,脸颊微微发烫,也觉得停在此刻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挣开艾丹的怀抱,颤抖着指尖拿起衣衫披在肩头,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那我……”艾丹看了眼自己某个正无比精神的大玩意儿,又泫然欲泣地抬起头,看向云子猗。 “你先自己处理一下?”云子猗也有些为难,一边穿衣服,一边犹豫着开口,“或者你先忍一忍,等我回来。” 也不知为何,说出这些话时,云子猗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但病人的病情耽搁不得,也不容他在这里多想,穿好衣服,又和艾丹道了声别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艾丹看着云子猗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半是委屈半是憋屈地红了眼。 也不知道云子猗要去多久。 他这东西不会……憋坏了吧? 云子猗一出房门,就看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帕特里克,忙问道:“病人是什么情况,能简单和我讲讲吗?” “你是怎么了?”帕特里克却是反问道,“又着凉发烧了吗,还是……” 云子猗的模样太不寻常了。 脸颊一片靡艳的红,眼尾还闪烁着些许未褪的水光,原本浅淡的唇瓣此刻竟无比红润,甚至还微微肿起,连脖颈上都是一片云霞般的粉意。 说是生病发烧都有些牵强。 倒更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亲吻,甚至还有更过分的事。 “我没事。”云子猗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的事有些难以启齿,摸了摸鼻尖,没有说出口,“我们还是先去药房吧。” 帕特里克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只能暂且按捺下疑惑,和他一起回了药房。 这次的病人是个鹿族的小孩子,高烧不退,大约是难受得厉害,整个人都蔫蔫的,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子猗看着心疼不已,蹲下身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他,边帮他诊脉,诊过脉后又问了几句话,确认了情况后才放下心来。 “还好,不算是很严重。”云子猗摸了摸小病人的脑袋,柔声道,“我帮你按一按,回去再吃点药,很快就好起来了。” “好。”小兽人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句,点点头,“谢谢漂亮哥哥。” 云子猗是生命之树,就算什么都不做,其他生灵靠近他时也会感觉到舒适,何况面前还是个生了病的小兽人,更是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云子猗帮他做了些简单的处理,让他的不适缓解了些许,而后才去开了药,交给小兽人的家长,又嘱咐了几句:“这药一日两次就好,这些天万不可让孩子吃生冷的东西,也不要再着凉了。” “我都记下了,多谢云大夫。”小兽人的父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真是不好意思,这种时候来打扰您。” “怎么会,本就是药房的营业时间,是我有事耽搁来晚了,幸好没有耽误孩子的治疗。”云子猗浅笑道。 “特殊时期嘛,我们都理解的。”小兽人的父亲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云子猗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待小鹿一家人离开,帕特里克才开了口:“你刚才在家里,是在和艾丹做什么吗?” “嗯……”一提此事,云子猗颊边刚刚褪去的红又蔓延了上来,“算是吧。” “是什么事?”帕特里克见他这般反应,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想,“能告诉我吗?” 云子猗想了想,将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尽数隐去,只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艾丹说他繁殖期到了,需要我帮点忙而已。” “他繁殖期找你帮忙?”帕特里克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忙问道,“什么忙?” “和他交配。”云子猗如实答道。 “什么?”帕特里克没想到艾丹那家伙竟然直接一步到位了,震惊地睁大了眼。 同样吓了一跳的,还有恰好此刻赶到药房的埃尔莫。 第32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2 “你说什么?”埃尔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和谁交配?” “艾丹啊。”云子猗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帮他度过繁殖期而已。” “他繁殖期到了,你就要和他交配?”埃尔莫也不理解云子猗的逻辑,“那我呢,我的繁殖期也到了,你……” 后面的话他都有些说不出口,倏地红了脸。 云子猗却是大大方方点了点头:“你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呀。” 埃尔莫还在震惊之中,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帕特里克则突然意识到,云子猗在这方面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对了,之前好像听你说过,精灵族的繁衍,是依靠生命之树结果子,对吗?”帕特里克思索片刻,问道。 云子猗想也不想便点头应下:“是这样。” 他只是没有把自己就是生命之树的事告诉他们罢了。 “那你知道繁殖期和交配的含义吗?”帕特里克总觉得云子猗不应该是这么随便的人,“这种事不是和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是吗?”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我不知道。” 他以为不过是帮艾丹一个忙罢了。 “交配是很私密的事,一般只有关系十分亲近的人之间才可以。”帕特里克也还是条老处蛇,说起这些话题,未免有些许不自在,“通常都是伴侣之间,或者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才会做这种事。” “我和艾丹……挺亲近的呀。”云子猗想着,他日日与艾丹同床共枕,应该是再亲密不过了,“也算是互相喜欢吧?” 帕特里克说的这些,艾丹应该不会不知道,对方既然主动提出要和他交配,想来是喜欢他的。 他也喜欢艾丹热烈又直白的性子,喜欢和他相处时的感觉。 何况对方还是他的恩人。 帕特里克一听这话,也哑口无言了。 “那我呢?”埃尔莫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吗?愿意和我交配吗?” 云子猗先是一怔,然后仔细想了想,才点点头,还是一样的回答:“可以呀。” 埃尔莫也帮过他,还是他的朋友,他肯定也是喜欢埃尔莫的。 云子猗知道了“交配”背后的含义,还这么说,那是不是说明云子猗也喜欢他? 埃尔莫大尾巴上的毛一瞬间都炸了开,甩动了几下,已经兴奋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了:“那,那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吗,或者我来找你也可以!” 至于艾丹,由于兽人一族中有各种种族的关系,也时常有多位兽人共同构建的家庭,在这方面算得上风气十分开放了,埃尔莫虽不待见艾丹的存在,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都可以。”云子猗平静的神情在此刻看来甚至有些懵懂,“不过可能要过几日,我还得先帮艾丹度过繁殖期才行。” 倒不是两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高下之分,主要是他已经答应了艾丹,自然该先帮他处理此事,何况他刚才还是抛下艾丹跑过来的,看艾丹刚才难受的样子,云子猗心中也未免有几分愧意。 “哦……”埃尔莫一听这话,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了几分,牵起云子猗的衣袖,轻轻晃了晃,“那我等你哦。” 云子猗朝他弯眸笑笑:“好。” 帕特里克在一旁看着,虽然也不是没动过其他念头,可看着云子猗的模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实在没法继续等下去,跑来看情况的艾丹走进药房。 “病人呢,已经走了吗?”艾丹先是四下看了两眼,没见到病人的身影,还有些疑惑。 他原以为云子猗这么久没回来,是因为这次病人的病情十分棘手,可一来到这儿,连病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反倒有两个讨厌的家伙,未免有些郁闷。 “嗯,刚刚离开了。”云子猗见他过来,下意识走上前,“你好些了吗?” “怎么可能,我都要难受死了。”艾丹委屈地瘪瘪嘴,“你怎么一直不回来了?” “本来也正要回去呢。”云子猗解释道。 如果不是埃尔莫突然过来,两人又问了他那么多事情,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赶回家了。 “那我们现在走吧。”艾丹闻言,立马牵起云子猗的手,作势要拉他回去。 “等一下。”帕特里克却忽地叫住二人,而后又看向云子猗,“能单独和你说句话吗,一句就好。” “稍等一下,可以吗?”云子猗朝他微微颔首,又问艾丹道。 艾丹虽不满,却也不愿惹云子猗不开心,只能故作大度地点点头,松了手。 云子猗和帕特里克一同进了熬药的小房间,关上门后,帕特里克才开口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伴侣关系可跟寻常朋友不同的。” 他到此刻也看明白了,云子猗何止不懂交配和繁殖期的含义,连“喜欢”的定义,对方只怕也十分模糊。 “我……”云子猗犹豫片刻,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们需要帮忙啊,繁殖期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这是两码事。”帕特里克蹙起眉,严肃道,“你也看到了,刚才离开的那对鹿族夫妻,那才是伴侣关系,他们选择了对方作为伴侣,然后生下孩子……不过你和艾丹的话,应该是不会有孩子的。” 云子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时半刻却又没法完全理解这些,骤然沉默下来。 帕特里克轻轻叹了口气:“你再好好想想吧。 这种事,到底还是要云子猗自己想明白的。 第33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3 云子猗跟着艾丹回到家时,还在思考帕特里克的话。 他答应艾丹……是不是答应得太轻易了些? 可他已经答应了,总不好出尔反尔吧。 “那家伙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艾丹看着云子猗低头沉思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安。 毕竟一定程度上,他算是骗了云子猗。 艾丹不是不知道,云子猗对交配、繁殖期这些根本毫无概念,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也是因为觉得他需要帮忙罢了。 他的小精灵对谁都是一样的好,他又凭什么觉得对方喜欢自己呢? “也没什么。”云子猗犹豫道,“只是……他跟我说,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和什么人都能做的,是真的吗?” 艾丹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了。 这话当然是真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独自熬过那么多个繁殖期。 可他又不敢点头,不敢让云子猗知道真相。 倒不是怕云子猗知道了真相,就不愿和他交配了,只是怕对方生他的气,和他疏远罢了。 可对上云子猗那双清澈的翠绿色眼眸,艾丹否认的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犹豫许久,才轻声反问道:“如果我说是真的,你会生气吗?” “怎么会。”云子猗笑笑,“我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罢了。”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艾丹小声说了句,尾巴已经攀上了云子猗的腰,“我怕直接这么跟你说的话,你会拒绝我。” 云子猗摸了摸腰间缠着的大尾巴,弯眸笑道:“不会呀,我又不是不喜欢你。”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太平静,以至于这样暧昧的话中,竟没有分毫告白的意味,反倒不过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陈述。 大约也正因如此,艾丹哪怕听着他这样的话,看着他盛满了笑意的双眸,也生不出半分欢喜之意。 反倒更让他明白,云子猗所说的“喜欢”,与他所想象中的喜欢全然不同。 甚至可以说,云子猗根本不懂他口中的喜欢究竟是什么含义。 “那你会讨厌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吗?”艾丹沉默片刻,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云子猗纤长的眼睫垂落,低下头,似是思索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艾丹所做的那些事,若说云子猗心中没有分毫波澜,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若说这种波澜是排斥,似乎也不尽然。 他只是觉得怪异。 亲吻也好,抚摸也好,总会让他有些许不适感。 唯独拥抱不会。 两人之间紧紧相拥的感觉似乎总令他沉迷,像是整颗心连同魂魄,都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填满了。 他喜欢和熟悉的人亲近的感觉,便也将这种感觉,归为对某个人的喜欢。 与他朝夕相处,也最常与他亲近的艾丹尤甚。 云子猗也因此认定,他是很喜欢艾丹的。 因而那些让他不适应的举动,他也可以因为恩情和这份喜欢忍下来。 可艾丹哪里明白他心中的千回百转,就连一直被云子猗看得很重的“救命之恩”,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这句不知道,险些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兽人的大脑都给烧坏了。 “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嘛。”艾丹嘟囔了一句,有些委屈的模样,又抱着云子猗蹭了蹭,心头继续哄骗对方的念头却逐渐开始消弭。 一时上头的欲望逐渐消退后,艾丹也逐渐清醒过来。 虽说此刻想把云子猗骗到怀里,吃上这口肉不算是难事,可云子猗刚才的话让他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中,并不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或许他此刻做了这些,云子猗也不会生他的气,还有日久生情的可能,但在那些家伙的离间之下,或许哪日云子猗明白了真相,就要怨他了。 这事风险太大,后果也太严重,他冒不起这个险。 毕竟他现在是云子猗最亲近的人,都防不住那么多人虎视眈眈,若他们之间再生了嫌隙,那帮家伙更是要趁虚而入了。 偏偏他的火还没消,云子猗就在这里火上浇油。 “你还需要我帮忙吗?”云子猗被艾丹抱在怀中,腰间被某个硬而炽烫的东西硌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它”,那东西登时更精神了几分,几乎要冲破简薄的衣衫。 艾丹本就还在繁殖期,早上本来都蓄势待发了,又被云子猗突然抛下,如今心上人更是还在自己怀中,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更别说云子猗这样的动作和话语,对于此时此刻的艾丹而言,几乎像是种邀请。 他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在云子猗轻巧的一句话间顷刻崩塌。 什么以后,什么风险,什么后果,都被一把欲火烧得干干净净。 就算有再多顾虑和考量,艾丹此刻也说不出哪怕一句拒绝的话来。 “你确定吗?”艾丹忍了又忍,最终也只是凭着仅剩的理智,问出这么一句来。 云子猗如今对这些情爱之事依旧只是一知半解,都已经问出了这样的话,又看着艾丹忍得身躯滚烫,双目泛红的模样,自然也不会中途反悔。 金发精灵睁着一双澄澈得近乎懵懂的翠绿色眸子,看着面前的虎耳青年,轻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 自从云子猗那日从药房离开后,一连数日都没再去过药房。 这些日一直没有什么棘手的病人,寻常的病症云子猗又早已配了许多份现成的药材,甚至都不需要帕特里克做什么,病人都可以自取,他只需要将病人们送来的礼物收好就够了。 帕特里克之前又和云子猗说了那些话,加之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确实还不够亲近,最开始的时候,云子猗不现身,帕特里克也不敢上门打扰。 可时间一久,他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埃尔莫更是几次去艾丹家敲门,却都没能得到回应。 就在两人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甚至打算强行闯入艾丹家一探究竟时,消失多日的两人才终于有了动静。 第34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4 艾丹本就在繁殖期,欲火格外旺盛,远不是一两日间就能消下去的,何况他对云子猗的心思早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不可能轻易餍足。 这一折腾,就是七八日。 最后结束,也不是艾丹真正知足了,而是云子猗实在受不住了,艾丹怕再这样下去会惹他生气,只能暂且忍一忍。 云子猗这些日几乎全在床榻上度过,不是在“帮艾丹度过交配期”,就是在昏睡之中,也幸亏他这次作为生命之树,身体没有前几个世界那么脆弱,不然只怕要死在床上。 还是太草率了些…… 某一次昏迷前,云子猗浑浑噩噩地想着。 他从没想过,交配竟然是这么累人的事。 艾丹到底是如今兽人部落中最勇猛的兽人,体力好得过分,交配期尤甚,加之猫科动物的某些生理特征,几乎每次开始不了多久,云子猗便会承受不住昏迷过去。 一连七八日下来,云子猗都记不清自己自己昏迷又苏醒了多少次,每次恢复意识时,四肢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酸痛不已。 也幸好艾丹疯狂之余,还记得帮他沐浴和清理,床榻上的东西也换了许多套,不然云子猗都不敢想象一切结束时自己和这张床都会变成什么模样。 好不容易等艾丹愿意结束时,云子猗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开口说话也艰难,哪怕没有昏迷过去,一双翠色眸子也是恹恹地半阖着,无精打采的模样。 就算是想出去走走,也只能被艾丹抱在怀中。 但他好些日没出过门了,这些日连窗帘都不曾拉开过,实在想出去晒晒太阳,艾丹自然答允,立马便要出门布置场地。 结果拎着一堆清理工具一开门,就看到了那两个正鬼鬼祟祟猫在他门口,最该被清理出去的家伙。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艾丹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落大半,眉头都拧在一起,没好气道。 埃尔莫和帕特里克看到他这副餍足的模样,和脖颈上未褪的痕迹,彻底明白这些日都发生了什么,心情也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日说了那么多,结果还是让这家伙得手了。 帕特里克不免有些懊丧。 或许是因为云子猗真的喜欢艾丹吧。 这么看来……他大约是没有机会了。 埃尔莫的心情则更复杂些。 他对云子猗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做了这么久的爱慕者和追求者,自然是见不得他和旁人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的。 可云子猗又答应过他,也会帮他度过交配期。 这便让埃尔莫低落之余,又生出些许期待来。 既然艾丹可以,并且已经得手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他了呢? 兽人部落在这方面的风气格外开放,埃尔莫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只是他此刻还没见到云子猗,也不知道对方的态度和想法有没有发生改变,心下难免不安。 “他在哪里?”埃尔莫往艾丹身后看了几眼,也没看到云子猗的身影,不由得蹙眉问道。 “当然是还在休息。”一说起这个,艾丹便不禁得意起来,唇角止不住地上翘,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并刻意露出脖颈上的抓痕。 那是昨晚云子猗实在承受不住时,在他身上留下的。 这点儿小伤别说疼了,艾丹甚至只觉得发痒,恨不得这些伤痕能永远留在他身上,给每个人都展示一遍才好。 “我去看看他。”埃尔莫说着,就要往里闯。 艾丹立马拦住埃尔莫,还塞了把扫帚给他:“他很累了,别去打扰他,实在闲得没事干的话,就和我一起打扫门口吧,他想出来晒晒太阳,总得整理一下。” 住在森林里就这点不好,几日不打理,房屋周围就乱做一团,艾丹看了一圈,连能好好铺块毯子的地方都没有,是必须要先打扫了。 埃尔莫握着那把扫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艾丹做出这种事,竟然还要拉他一起打扫卫生?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可一想是云子猗想出来晒太阳,埃尔莫有再大的气也只能忍了,拎着扫帚扫起地来。 艾丹又看了帕特里克一眼,还晃了晃手里的扫帚,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要加入吗? 帕特里克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却同样控制不住自己接过扫帚的手。 三人难得的同心协力之下,周围很快被打扫得干净整洁,艾丹又拿了几条毛毯出来,仔细铺好,才去抱云子猗。 云子猗这些天被折腾得太厉害,全身上下都透着疲倦,艾丹一走,勉强掀开的眼皮便又迅速耷拉下去,等到艾丹再回来时,几乎已经要睡着了。 艾丹不想吵醒他,便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来,走出屋门。 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的瞬间,云子猗便很快苏醒过来,一点点睁开眼。 许是因为一连数日没见到阳光,云子猗还是第一次发觉,阳光对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甚至于只是沐浴在阳光之下,疲倦的身躯都好似恢复了些许活力,精神也好了许多。 不过想来也理应如此,他本就是生命之树,是需要从阳光中汲取能量的。 近来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云子猗身上只穿了件素简的白袍,脖颈、锁骨、小腿等处都裸露在外,大片肌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可就在这样细腻的白上,还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艳得扎眼。 甚至足踝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指痕。 也不知是被人在手中攥了多久,才留下了这样深重而持久的痕迹。 而这些落在埃尔莫和帕特里克眼里,就不止是扎眼,而是刺心了。 云子猗还有些迷糊,看到两人,不由得愣了下,一开口,声音沙哑得过分,却不改语调的温和:“早,是有什么事吗?” “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想来看看你。”帕特里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还是勉强勾起一个笑容。 埃尔莫的笑意倒是更真心实意些,尖尖的犬牙格外显眼,尾巴左右甩动着:“你之前不是答应过要来找我吗,这么多天都没动静,我当然要来看看。” “他去找你干什么?”艾丹没听说过这事,却莫名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问道。 埃尔莫笑意更甚,神色间满是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 “当然是和我交配啊。” 第35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5 这话一出,莫说艾丹,连云子猗都是一怔。 云子猗这些日过得昏天黑地的,自然没法迅速回忆起自己多日前随口应下的话,好半天才想起此事,本就覆着一层粉意的脸颊登时更红了一分。 他现在撤回那时说的话还来得及吗? 他那时根本不懂什么是交配,更不懂繁殖期的“可怕”,只艾丹一人,他就已经承受不住了,何况此时艾丹的繁殖期也还没过去,若是再多个埃尔莫…… 云子猗简直无法想象。 他怕是要死在床榻上吧。 艾丹则更加难以接受,听到埃尔莫的话,下意识就看向云子猗,确定对方非但没有惊讶之意,反而红了脸,心瞬间更凉了一分。 云子猗对于这些是根本一窍不通,艾丹是知道的,他在这方面根本毫无警惕之心,尤其还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想要哄骗他实在易如反掌。 也是,他能将云子猗哄骗到手,旁人又如何不能呢? “我……”云子猗一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得过分,甚至禁不住皱起眉。 虽然出来前已经喝了些水,但喉咙似乎还是不舒服得厉害,这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没事没事,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的。”埃尔莫忙“贴心”地说道,只是神色语气间,隐隐透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云子猗本就险些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一见他这般委曲求全,善解人意的模样,立马自责起来,微微抿了抿唇。 虽说他答应此事时确实草率了些,可毕竟还是答应了,言而无信总是不好的。 “你真的答应他了?”艾丹将云子猗放在早已铺好的毯子上,也不顾旁边杵着的两人,自己也躺了下来,小声问了句。 云子猗也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心虚,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啊……”艾丹的眉眼和耳朵一并耷拉下来,也摆出一副无比委屈可怜的模样,“你怎么这样嘛。” “不可以吗?”云子猗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兽人的繁殖期有什么特殊的禁忌,轻声问道。 “一般繁殖期都只能和一个人在一起的……”艾丹看似是在小声嘟囔,可莫说就在他面前的云子猗,就连站在一旁,但听觉格外敏锐的埃尔莫都听得一清二楚。 唯独遗传了蛇族的缺陷,视觉和听觉都不怎么样的帕特里克几乎不知道两人在说悄悄话。 艾丹这话倒不是在诓骗云子猗,也确实是兽人部落中约定俗成的惯例,只是惯例本就不等同于规定,繁殖期到来时打破惯例的人也从不在少数,本就没什么约束力。 不过云子猗哪知道这些,听着艾丹这话,未免又纠结起来。 失约也好,违背规则也好,对于云子猗而言显然都是不应该的事。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埃尔莫也在毛毯边坐下,“部落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规定。” “那又如何,他的身体肯定承受不住的。”艾丹将云子猗搂入怀中,尾巴在毯子上甩了几下,像是想将埃尔莫驱赶得远一些。 埃尔莫张了张口,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 艾丹的话不无道理,云子猗这般清瘦而纤细的模样,肯定是承受不住两个繁殖期的雄性兽人的欲望的。 何况他之前还受过重伤,才刚刚治愈不久,听说他们之前去寻找精灵族驻地时,云子猗还在途中生过病,是该格外小心些。 想通了这些,埃尔莫刚刚升腾起的希冀和怒火便如一盆冷水泼下般被尽数浇熄。 这么看来,应该是没戏了…… 埃尔莫懊丧地想着,目光逡巡着云子猗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绮艳的痕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此刻也在繁殖期,欲望自然也比平日里更重,但埃尔莫从前都不愿随意找个伴侣交配,如今有了心上人,更是要为对方守身如玉的,便是再难受,也只能自己熬过去。 偏偏自己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已经将他的心上人骗进虎穴不说,还吃到了嘴里,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便让埃尔莫更加难以接受。 他不好过,自然也不能让艾丹这么舒坦:“那你有空了来我家玩好不好,咱们认识这么久了,除了我把你捡回去那次,你都还没来过我家呢。” 云子猗本就因为自己食言对埃尔莫有些愧疚,对方的话中还“不经意”提到了之前的恩情,便让他更加难以拒绝,没有多加思索便点了点头:“好。” 只是去对方家里拜访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艾丹虽有些不满,但他在繁殖期这件事上已经占了太大的便宜,何况以他对云子猗的了解,贸然食言心中肯定不好受,怎么可能再拒绝对方其他请求。 他要是再拦着云子猗不让他去,且不说会不会惹得云子猗不满,万一埃尔莫再提出什么更棘手的要求就不好了。 因此,艾丹心中纵有千般不愿,可在云子猗答应埃尔莫时,依旧一言未发。 帕特里克更是沉默无比。 与艾丹和埃尔莫不同,他非但对云子猗没什么恩情,反倒还欠着对方一份救命之恩,相处的时间也最短,在这种事上,甚至不敢开口置喙什么,也从不敢向对方提什么要求。 就算是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蛇族那样幽暗阴冷的地方,哪里是精致明媚的精灵该踏足的地方。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云子猗抽不开身时替他守着药房,在对方来药房时能看看他,与他说说话便知足了。 帕特里克这样想着,却没想到云子猗从未忽略过他的存在,见他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哪怕喉咙还疼得厉害,也出声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药房吗?” 帕特里克的听力不算很好,云子猗一直是知道的,与他说话时也会尽量提高声音,平日倒还好,可在这种时候就格外艰难了些,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颤,脸色更是差得过分。 “逞什么强,不知道自己嗓子不舒服吗?”艾丹见状心疼不已,立马站起身要去帮他倒水。 埃尔莫在旁翻了个白眼:“他嗓子不舒服怪谁啊?” 艾丹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在这事上本就理亏,干脆不予回应,跑进屋倒水去了。 第36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6 帕特里克被云子猗主动搭话,便借机在毯子边坐了下来:“嗯,近来药房没什么事,只是药材可能有些不够了,你有空怕是得来一趟。” “嗯。”云子猗含笑点了点头,因为嗓子实在疼得过分,声音也极轻,只能凑近些轻声道,“我有空就过去,这些日多谢你了。” 他每次备好的药材大约也就能用个十日左右,此次一连七八日没去过药房,药材不够了也确实在他意料之中。 也幸好这些日没来什么棘手的病人,他备好的药材就都够用了。 不然……以他和艾丹这些日子的状况,只怕都是没法出来见人的。 “你的嗓子……”帕特里克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需要吃点药吗,还有身上这些……” 离得远时看起来还好些,可一离得近了,云子猗身上的痕迹便如同一柄柄利刃刺入帕特里克眸中,十分扎眼。 云子猗的肤色本就极为白皙,但此刻,原本细腻无瑕的肌肤上几乎布满了红痕,那样暧昧而靡艳的,明晃晃昭示着前些日发生了什么的痕迹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让他无法躲避。 说不嫉妒自然是是不可能的。 帕特里克盯着云子猗颈侧的一处,如同标记一般的齿痕,眼眶有些发酸。 他向来是最嫉妒艾丹的。 他们一起去寻找精灵驻地的那些日,帕特里克便已将云子猗对艾丹独一份的依赖和亲昵看在眼里,莫说他这个相识不久的家伙,就连埃尔莫,在云子猗那里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如今,两人竟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他更是无法与艾丹相比了。 便是聪慧能在兽人部落中数一数二的帕特里克,在这种事上也想不到任何解决之法。 “不知道还有没有能用的药材了。”云子猗却是叹了口气,他太久没去过药房,连药房的库存都不清楚了,就算想治,一时都有心无力。 “你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帮你找?”埃尔莫忙开口道。 帕特里克也开口道:“还是我去吧,这些日药房都是我在打理,也更熟悉些。” “那就麻烦你了。”云子猗朝他弯眸一笑,将需要的药材简单描述了一番。 只是他的喉咙此刻太过不适,说着说着,便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恰好此刻艾丹端着水回来,见他咳个不停,急忙走上前,问道:“怎么了,是嗓子又疼了吗?还是呛了风?” 云子猗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才算是稍稍好些,只是在开口时,几乎只余气音:“刚才说话太急,嗓子有点不舒服而已。” “都说了你不舒服就少说话。”艾丹让云子猗靠在自己怀中,看着他眉心紧蹙,小口抿着杯中水的模样,不禁有些自责。 是他做得太过分了些。 若是克制一点,云子猗大概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只不过当时那样的状况,他又是在繁殖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处处克制着,实在是强人所难。 埃尔莫不大想看到艾丹,便将目光凝在云子猗身上,见他赤裸的双足不自觉缩了缩,便立马脱下外套帮他盖上:“是不是冷了?” “有一点。”云子猗点了点头,“多谢。” 其实倒也不是冷了,只是刚才起了点风,他身上的衣裳太过单薄,衣衫下又满是那些痕迹,他怕衣衫被风掀起,难免不安。 一向性子直也不爱动什么脑筋的艾丹,这一次竟奇异地猜透了云子猗的心思,甚至还生出两分得意来,帮云子猗拢了拢衣衫,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现在云子猗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和气息,不管云子猗走到哪里,旁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小精灵。 帕特里克原本正要起身去拿药材,听到这些,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将药材拿回来时,还捎了条足以将云子猗整个人裹起来的大毛毯。 “是你要的药材吗?”帕特里克说着,边将药材递给云子猗,边将那条毛毯严丝合缝地盖在他身上,除去脖颈和手臂这些地方,半点肌肤都不再裸露在外。 “没错。”有了这条毛毯,云子猗心中也安定下来,回以一个感激的笑意,轻轻点点头,“多谢你。” “你和我说什么谢。”帕特里克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对方的心思,蛇瞳中一片柔和笑意。 “这些药材要怎么处理?”埃尔莫和云子猗相识这么久,自然知道大多药材都是不能直接服用的,加之他之前也没少陪云子猗煎药,对这些还算熟悉,已然摩拳擦掌地打算去帮他处理药材了。 可云子猗显然也早已考虑到了这一点,和帕特里克说的几样药材都是可以直接服用或是泡水喝的,倒是省了煎药这一遭:“有些热水就够了。” “那我去帮你烧水?”埃尔莫自然不想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立马接道。 云子猗此刻还靠在艾丹怀中,艾丹本来也不想起身,听见他主动开口要去跑这一趟,也是喜闻乐见:“我刚才烧了很多,你去端过来就行。” “好。”埃尔莫应了声,即刻起身要去端水,可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忽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什么时候轮到艾丹那家伙指派他做事了? 艾丹哪管他怎么想,甚至连帕特里克的存在都一并忽略了,揽着云子猗的腰,将脑袋搁在他颈窝里,小声问了句:“今天休息一天够不够,我们明天……还能继续吗?” 明明他也没说什么露骨的话,可云子猗听着,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一时不置可否。 帕特里克坐在一边,更是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他只是听力不好,又不是聋了。 第37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7 埃尔莫很快端着热水回来了,云子猗吃过药,嗓子稍稍舒服了些,疲倦便又一次涌了上来。 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实在太容易让人犯困了些。 “困了就睡一会儿?”帕特里克看他眯了眯眼,轻声问道。 云子猗半阖着眸子,点了点头,金色发丝和过分白皙的肌肤几乎要融入这春日暖阳之中。 宽大的毛毯下,艾丹的尾巴已经圈上了云子猗的腰身,见他犯困,便搂着他躺了下来。 埃尔莫也不甘落后,见状也挨着云子猗躺下,那条大而蓬松的狼尾更是直接塞进了云子猗怀里。 他知道云子猗一向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尤其是自己的这条尾巴,时常忍不住抚摸揉捏,埃尔莫自然也是惯会投其所好的,每次一见面便立刻把尾巴释放出来,以此来夺取对方的目光。 云子猗也确实经不住这份诱惑,埃尔莫的尾巴往他怀里一塞,便下意识伸出手抱住了它。 埃尔莫的毛发养得蓬松而柔软,还带着些许温度,这条尾巴抱在怀中的触感,自然是制作再精良的抱枕都比不得的。 艾丹有些不满于云子猗的注意力被埃尔莫吸引了,可它的尾巴太细,显然是不能被当成抱枕的,自然没法以此夺回云子猗的目光,只能撇撇嘴,暂时忍下这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坐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帕特里克。 云子猗身边的两侧都已经被占据了,这两家伙显然也不可能腾个地方给他,可若是让他挨着这两人躺下,帕特里克宁愿在边上坐一辈子。 幸好云子猗没忘了帕特里克的存在,稍加思索,便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浅笑着开口道:“好像很久没看到过你的兽形,都快忘记你的鳞片是什么样的了。” “那给你看看?”帕特里克立刻领会了对方话中的含义,从无论如何都塞不进三人之间的人形变回体态更灵活的蛇形,吐着信子爬向云子猗。 云子猗不怕他的兽形,帕特里克是知道的。 至于艾丹和埃尔莫害不害怕,就不在帕特里克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云子猗神色间确实没有分毫惧意,反倒主动让对方缠在了自己身上。 四个人便以这样诡异的形式躺在了一起。 帕特里克的鳞片的确是极精致好看的,乍一看来是深邃的墨绿色,可在阳光下一映,便泛起些许金色的光芒来,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尤其是盘在云子猗身上的时候。 云子猗的肤色本就白皙,墨绿色的大蛇盘在身上,便衬得皮肤更白了一分,翠绿的眼眸和一头金色长发也与蛇鳞和鳞片上泛起的光芒辉映着,倒像是人与蛇本就浑然一体一般。 艾丹看了看云子猗的眸子和长发,又看看帕特里克的鳞片,心下不免有些吃味,恨不得自己也长出一身绿色或是金色的毛发才好。 一身黑白灰,与色彩鲜艳的小精灵格格不入的埃尔莫更是看不得这些,干脆屏蔽了帕特里克的存在,只盯着云子猗,眼不见为净。 云子猗这些日以来休息得都不怎么好,此刻在三人的环绕和暖阳包围中,困意一阵阵涌上大脑,很快就睡了过去。 三人都知道他这些日怕是累了,也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没有打扰他休息。 四个人难得就这样,躺在森林中的空地上,享受了大半天的日光浴,直至夕阳西沉,夜幕降临才舍得各自回家。 云子猗白天睡饱了,晚上自然难以再入眠,去填补了些药房中缺少的药材后,便无事可做了。 “既然睡不着,要不我们……”艾丹的繁殖期还没过,可以说每时每刻脑子里都想的是那档子事,见云子猗忙完了手头的事,也没有睡意,便试探着提议道。 前些日的情况实在给云子猗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也怕艾丹又一次一发不可收拾,未免有些犹豫:“不是说今天休息一天吗,这一天还没过完呢。” “已经是晚上了,天都这么黑了,马上就到明天了嘛。”艾丹见云子猗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定,便知道有戏,揽着云子猗的腰便要将人往床上带。 “可是……”云子猗还有心想反驳一句,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反驳对方的话来。 “哎呀,有什么可是的。”艾丹说着话,已经将云子猗拐到了床上,云子猗身上那件单薄的袍子已然被扯开了,露出大片痕迹未褪的肌肤。 艾丹那根粗而长的尾巴,也已经缠上了云子猗的脚踝。 第二天,云子猗又没能出现在药房里。 —— 繁殖期这一耽搁,部落里绝大多数兽人的搬迁计划都暂时停止了。 云子猗亲眼看到过艾丹受到繁殖期影响时难受的模样,他都如此,森林里其他兽人只怕更加难以从这种状况中抽身,暂时停止计划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 可一想春天过去就到了夏日,届时汛期到来,落日河的情况也将越发难以预测,云子猗也未免担心。 眼看着艾丹的状况逐渐恢复正常,大家的繁殖期应该都快过去了,云子猗便再度将催促众人搬迁一事提上了日程。 只是兽人们在此生活了这么久,也没人亲眼见证过什么洪水泛滥,就算是以云子猗在森林里的名声,加上艾丹和埃尔莫的威望,也总有人不愿搬走,或是磨磨蹭蹭不肯动身。 “你总操那么多心干嘛?”埃尔莫作为狼王,手下的小弟自然不少,大多数时候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倒比其他两人都清闲些,得以日日缠在云子猗身边。 “这么大的事,总不能掉以轻心吧。”云子猗弯眸笑笑,神色中却不免透出几分倦意。 他这些日几乎是一家家跑着,劝动了不少人,只是也难免劳累,时常觉得精力不济。 “他们不愿搬是他们的事。”埃尔莫嘟囔一句,有些不满,“不想走就在这里守着呗,等哪日洪水来了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云子猗浅笑摇头:“到那时再知道厉害还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天灾面前,哪里是能“赌气”的。 兽人部落和平繁衍了数百年,自然不明白危险来临时到底有多可怕,人通常很难想象到认知范围之外的事物,有些人不愿意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园也是常事。 云子猗想做的,或者说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多拯救几条生命罢了。 第38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8 埃尔莫看着云子猗平静却坚定的模样,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对云子猗的心思和性格总是有些了解。 云子猗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悲天悯人的特质。 明明森林里这些兽人大多都与他没什么关系,甚至他来到兽人部落也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可他就是愿意尽心尽力去种植各种草药,并无偿为所有兽人诊治。 就连劝所有兽人一同搬迁,谁不知道这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他偏偏愿意一户户上门去劝,甚至还把自己累病了一回,却也没有半点儿放弃的意思,身体刚好一点,就又跑出来了。 可偏偏他在做这些事情时,最让人移不开眼。 似乎他生来就该心怀苍生,而芸芸众生中,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条生命,也能映入他澄澈的眸中,成为他眼底光辉的一部分。 “好吧……”埃尔莫深深叹了口气,执起云子猗的一只手,轻轻摸索着他的指尖,“你今天还有几家要跑啊,名单给我,我替你去,你病还没好呢,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下午再去三家就好。”云子猗笑了下,看着埃尔莫,温润的眉目中满是感激之意,“麻烦你了,不过还是我们俩一起去吧。” 埃尔莫在兽人部落中的人缘极好,威望也高,有他陪着自己,自然是事半功倍。 “不行。”埃尔莫却是一口回绝,还将人搂入怀中,“你不自己好好在家休息,我就抱着你在家休息,你自己选一个。” 云子猗被他无赖的模样搞得有些无奈,可埃尔莫的力气比他大上不少,他也没法挣开对方的怀抱,只能任他抱着:“你一个人去的话可以吗?”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埃尔莫一听这话,耳朵都耷拉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在森林里待这么久了,说不定还比你更了解他们呢。” “那……”云子猗犹豫片刻,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埃尔莫打断了。 “好了,你就放心吧。”埃尔莫将人按在床上,“不就三家嘛,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回来了,等我的好消息。” 云子猗拗不过他,加上这些日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也怕万一自己病倒了反而会影响搬迁计划,只能点头答应,躺下休息:“好,那我等你回来。” 他之前答应了埃尔莫来他家玩,加上埃尔莫家离森林中心更近,更方便在森林中跑来跑去,便暂且在埃尔莫家住了下来。 艾丹得知此事时险些气炸了,可他再生气,也不敢在云子猗面前发脾气,埃尔莫又一直寸步不离地黏在云子猗身边,以至于他都逮不着机会来找这家伙算账。 加之繁殖期那些日他实在占了太大的便宜,云子猗都几次被他折腾得受不住了,甚至还跟他发了一次火,艾丹也未免有些心虚,不敢再对他的决定置喙什么,只能先尽力去处理搬迁的事。 埃尔莫的能力确实不假,说两个小时解决问题也不算是夸下海口,出门没多久就劝服了三家不愿搬迁的兽人,赶回来陪云子猗了。 云子猗睡了个午觉,埃尔莫回来时刚迷迷糊糊醒过来,见他满面春风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应当是办得不错,轻轻笑起来:“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找他们说说话而已。”埃尔莫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咱们应该已经把不肯搬迁的兽人家里跑了一遍了吧,除了那几个死活不肯走的家伙,是不是没有其他事了?” “嗯,都处理好了。”云子猗想起那几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也不免蹙了蹙眉。 “好了,不是跟他们说过就算不走,也要尽量住得离河远一些了嘛。”埃尔莫最看不得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忙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就算到时候洪水来了,一时半刻也淹不死他们的。” 云子猗这才将一颗心放了回去,笑了下,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嗯?你要给我做饭吗?”埃尔莫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云子猗摸了摸鼻尖,思索片刻,道,“我没有做过,要不你教教我?以后就能帮你做饭了。” 话是这么说,可云子猗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可埃尔莫怎么可能会给他反悔的机会,云子猗在家为他洗手作羹汤,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梦的场景,忙不迭答应下来。 事实证明,云子猗的预感是正确的。 第三次险些将埃尔莫家的厨房炸了之后,云子猗终于打消了学做饭的打算。 “我好像不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云子猗苦笑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无奈道,“抱歉,可能没法帮你做饭了。” 埃尔莫一时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了,云子猗这哪里是没有做饭的天赋,简直像是生来与厨房这个地方相克一般,明明做饭这么简单的事,偏他每次都能精确找到最错误的选项。 “没事,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埃尔莫看了眼灶台上的失败品,就算是滤镜再厚,倾注了再多情感,也很难觉得那是兽人能吃的东西,只能先将云子猗劝出厨房,收拾一下这一片狼藉。 “我和你一起收拾。”毕竟是自己把埃尔莫的厨房折腾成这样的,云子猗哪里好意思让埃尔莫自己收拾。 “别,我来我来。”埃尔莫哪还敢让他在厨房继续待下去,急吼吼地将人往外赶,还关上了厨房的门。 再让云子猗待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他的厨房就要不存在了。 第39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39 云子猗几乎是被赶出了厨房,坐在桌边,低着头发呆。 他的个子不算矮,但不论是艾丹还是埃尔莫,作为大型猛兽,也比他高了太多,家具都是大号的。 他在艾丹家住了这么久,艾丹早已为他做了小一号的椅子,桌子也改低了些,可云子猗来到埃尔莫家还没有几天,又日日在外面跑来跑去,自然是还没来得及做这些。 也正因如此,云子猗坐在埃尔莫家的椅子上时,脚是着不了地的。 埃尔莫收拾完厨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低着头,双手撑在身侧,坐在椅子上晃腿的金发小精灵。 看多了云子猗温和沉稳的模样,乍然见他露出这般可爱的一面,埃尔莫感觉心脏都被击中了一般,恨不得冲上去将人搂入怀中揉搓一番才好。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诶,干什么?”云子猗骤然被人抱起来,吓了一跳。 毕竟只是脚着不了地和整个人腾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可爱啊。”埃尔莫抱着他坐下,双臂箍在云子猗腰间,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抱起来也是小小的一只,怎么哪里都这么好看呀。” “什么呀。”云子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脸颊泛起粉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明明是你们块头都太大了。” 他不过是骨架纤细些,若是只论身高的话,虽然比不得虎族和狼族这些人,和其他种族的兽人比起来其实还算是高挑的,和“小只”根本不沾边。 “比我小就是小嘛。”埃尔莫嘿嘿笑道。 云子猗:怎么感觉被骂到了? —— 云子猗在埃尔莫家待了好些日,等兽人部落整体搬迁的事彻底尘埃落定了,才回到艾丹的家。 他回来那天,艾丹正蹲在家门口,几乎已经成了一座望夫石。 他这些日也不是没有去找过云子猗,只是云子猗白天基本上都和埃尔莫在外游说不肯搬迁的兽人,艾丹几次都扑了个空,又怕晚上过去会打扰他休息,只能在自家门口蹲着,盼他早日回来。 云子猗原本是一路坐在埃尔莫背上,被他送回来的,远远看见艾丹在门口蹲着,立马从埃尔莫背上下来,快步跑了过去。 埃尔莫背上一轻,再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云子猗离自己远去的背影,一双眸子迅速黯淡下来,蓬松的大尾巴也无力垂落。 哪怕相处了这么多天,可在云子猗心里,他好像还是比不过艾丹。 这不,一见到那家伙,云子猗想也不想就抛下他跑过去了。 “日头这么晒,怎么蹲在这里?”云子猗看着艾丹晒得满头是汗的模样,心疼地蹙起眉,原本想拉他起来,可见对方好像不愿起身的模样,只能也蹲下身,温声问道。 “你终于回来了……”艾丹见到云子猗,先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终于确定对方是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时,便换作一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明亮的虎瞳中闪烁着水光,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直接变回兽形扑了上去。 云子猗这样纤细的身形,哪能承受得住这么大一只老虎的猛扑,直接被他扑倒在地,胡乱舔了一阵。 虽然作为兽人,艾丹舌头上的倒刺没有寻常老虎那么明显,却也是实打实存在的,并不像其他种族的舌头一样柔软,对于肌肤细腻柔嫩的精灵而言更是粗糙至极。 艾丹还没舔几下,云子猗大片白皙的肌肤便都被他舔得泛红,甚至有些隐隐作痛,只能匆忙避开他的舔舐,伸出手捂住艾丹的嘴。 艾丹先是委屈了一瞬,而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云子猗被他舔得泛红的肌肤,立马停下动作,眼中满是惶然无措,大脑袋低垂着,小声道:“对,对不起啊,我刚才看到你太激动了,一时忘了……” “没事。”云子猗笑笑,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非但没有生气,还安慰道,“本来想着回来之前应该跟你说一声的,结果这些日太忙,没能抽出空来,该我说抱歉才是。” 他这样温柔平静的态度,反倒让艾丹更加惭愧,默默的变回人形,扶着云子猗站起身,看着对方染上尘土的发丝和衣衫,越发羞愧:“我……我去帮你拿新衣服来?” “不必,脏了一点点而已。”云子猗笑着拍了拍衣服上的脏污,又看着艾丹有些干裂起皮的嘴唇,正色道,“倒是你,再在这里晒下去怕是要中暑了。” “没事,我身体好得很。”艾丹嘿嘿一笑,刚想把这事插科打诨过去,对上云子猗认真的目光,立马收敛了笑意,低下头,“唔……那,我们进屋吧?” “你先进去吧,我记得家里还有薄荷叶,可以泡点水喝。”云子猗边说着话,边推着艾丹往屋里走,“我还有事要跟埃尔莫说。” 艾丹在心底念叨了一句跟那家伙有什么话好说的,却还是点头应下,任云子猗推着他进了屋。 “每次都是这样。”埃尔莫见云子猗不仅没有直接跟着艾丹回家,还又转过头来找他,心下雀跃,脸上却也摆出一副委屈不满的模样,“你一看见他就把我忘了。” “怎么会。”云子猗哄了一个又要哄另一个,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我看他好像已经晒了很久的样子,怕他生病,一时有些着急而已。” “好吧。”埃尔莫面上还傲娇了一下,其实早就在云子猗回头的瞬间就被哄好了,虽然回答的勉勉强强,唇角却早已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云子猗看他像是不生气了的模样,才试探着开口问道:“那我也回去了?” “哦……”埃尔莫翘着的唇角瞬间又耷拉下来。 他几乎都要把“舍不得”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云子猗如何还看不出来,摸了摸他的耳朵以示安抚,含笑道:“明天见。” 明天见? 埃尔莫瞬间又来了精神,忙不迭点点头,连声道:“好,明天见,明天一定哦。” 云子猗轻轻笑了声,又朝挥了挥手,才放心转身离开。 第40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40 如今部落迁徙的事基本上已经扫除了所有障碍,随时可以出发了。 但如今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哪怕是在森林中,一路上都有树荫,这一路上也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接下来的时日,云子猗大多时间都待在药房里,准备祛暑的药材。 好些日没怎么跟他好好相处的帕特里克也终于迎来了他的春天。 毕竟游说不愿搬迁的兽人时,也基本上只有埃尔莫出得上力,艾丹在部落中虽然颇有威望,但说话太直,容易得罪人,帕特里克作为在森林中形象一向不怎么好的蛇族,更是一露面就是负面效果。 但准备药材这种事,就无所谓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 可帕特里克才陪着云子猗备了两天药材,就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要备这么多吗?”帕特里克看着云子猗像是力量透支,脸色发白的模样,硬生生将人从药圃拽回了药房,不让他再去碰那些药材。 “部落里这么多人,又快到夏天了,路上定然很容易中暑的。”云子猗轻轻笑了下,本就过分白皙的肤色染上些许病容,更是白得近乎透明。 “那你也不能这么拼命。”帕特里克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可再明白,也忍不住心疼,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分批走,这样每次只用准备一部分人需要的东西,你的压力也小些。” “这样也好。”云子猗思索片刻,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浅笑点头。 虽说他之前与帕特里克还不相熟时,从艾丹和埃尔莫口中都听了他不少坏话,可一日日相处下来,云子猗反倒觉得和他相处时最轻松和舒服。 和帕特里克在一起时,他似乎不怎么需要顾忌对方的心思,反倒是帕特里克更照顾他的想法和心意,且思虑周全,还时常能为他提出更好的方案。 包括这次部落搬迁的事,虽说帕特里克不大在人前露面,可在许多细枝末节处,大多都是他在操心处理。 和这样的人相处,无疑是轻松愉快的。 可云子猗不知道的是,艾丹和埃尔莫对帕特里克的那些“指控”也并非是凭空捏造,只是对方不曾将自己性情古怪,狡诈刻薄的那一面展露在他面前而已。 以至于云子猗一度十分疑惑,帕特里克这样好性子的人,为何在森林里的名声能这么差,甚至到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程度呢? “那我待会儿去找艾丹他们商量,看看有多少人已经做好准备了,先带一批人出发。”帕特里克也不负云子猗所望,很快就连下一步怎么做都想好了,“不过你得先好好休息,可不能再去药圃。” “嗯。”云子猗想着如果只是现在一部分人走的话,他目前准备的药材已经够用了,也不必太急于一时,万一又昏过去怕是更耽误时间,便点头应下,“麻烦你了。” “又跟我客气。”帕特里克叹了口气,调了杯蜂蜜水递给他,又道,“不过分批去的话,总得有个人领着,你还要准备药材,肯定得晚些走,我只怕也不太能服众,就是不知道艾丹和埃尔莫谁愿意先去了。” “那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找他们商量吧。”云子猗知道他们三个一向不大对付,立马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 不过说起这个,倒让云子猗不禁生出另一个疑惑来:“为什么大家都说你不好相处,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 帕特里克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轻咳一声,没敢将自己从前对人爱搭不理,动不动就拿毒液吓唬旁人,以及当年和狼族虎族争地盘时,几句话就惹恼对面一族,纷纷嚷着要抓它回去煲汤的“辉煌战绩”说出来。 “可能是我长得吓人吧。”帕特里克好半天才编好理由,“而且我是毒蛇嘛,比较危险,他们不愿意靠近我也是应该的。” 云子猗非但信了他这话,还不禁蹙起眉,目露心疼。 帕特里克生怕他再问下去,自己怕是要露馅,忙转移话题道:“要不咱们早些过去,趁今天天色还早,安排好了明天就能出发。” “也好。”云子猗也怕再聊这个话题会触及帕特里克的伤心事,本就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将杯子里剩下的蜂蜜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那我们走吧。” 艾丹和埃尔莫都很喜欢牵着他的手走路,说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云子猗便也有样学样,想让帕特里克知道,无论旁人如何,至少自己是愿意靠近他的。 帕特里克看着云子猗朝他伸来的手,微微一怔,而后才缓缓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将那只手紧紧握在掌中。 蛇族的体温大多较寻常人低上不少,哪怕是云子猗微凉的手,对于帕特里克而言,也是温热的。 这样的温热从掌心一路蔓延至心口,连那颗一向不紧不慢的心脏,跃动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鼓噪着几乎要跃出胸膛。 许是毒舌的天性使然,他确实极少有和人这般亲近的时候,就连在族中都没什么好友,亲属之间的关系也是淡淡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想也不想便离开族中那么久,在这药房中扎了根,一直守在云子猗身边。 甚至于他都不曾奢望过对方的回应,毕竟云子猗身边的人太多了,还有艾丹和埃尔莫这样亲近的存在,他这样一个姗姗来迟,又一向不招人待见的家伙,凭什么能在对方心里占据一个特别的位置呢? 帕特里克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安抚住那颗过分激动的心脏,却只让自己的心跳越发失序。 “怎么了?”云子猗听到帕特里克的吸气声,转过头来看他。 帕特里克注视着那双澄澈的翠绿色眼眸中映出的,属于他的倒影,勾起一点笑意,摇了摇头:“没事。” 可他此刻,却好像已经感受到这份特别了。 第41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41 与艾丹和埃尔莫的交涉成果,是艾丹先带着第一批人往森林中部迁徙,并提前开始布置和建设新的部落驻地。 三人之中,艾丹的威望和武力值最高,不怕有什么人在途中闹事,也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埃尔莫的威望和他相较还是差了一些不说,部落内还有许多事需要他来协商和调解,帕特里克更是难当此任,由他来领头,只怕刚上路,这一波人就要闹起来。 艾丹自然是不愿意第一个走的,毕竟看如今的情况,云子猗一时半刻肯定还无法离开,他这一走,就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云子猗了。 何况他虽然走了,埃尔莫和帕特里克这两个家伙还留在部落里呢,有他们俩在云子猗身边虎视眈眈,艾丹觉得自己只怕接下来每一天都要提心吊胆了。 可他再不情愿,这也是云子猗和帕特里克共同提出的方案。 艾丹可以不将帕特里克放在眼里,却不愿违背云子猗的意思,只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上路的事宜。 “你舍得我走吗?” 帕特里克和埃尔莫一走,艾丹就开始搂着云子猗撒娇。 “要不了多久我也就过去了呀。”云子猗被艾丹缠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的尾巴弄得有些痒,伸手捏住了他的尾巴尖,“你在那里等我,好不好?” “好,我哪次不听你的了。”艾丹如今在他面前早已是百依百顺,乖巧的不得了的模样,自然是云子猗说什么都答应的。 云子猗弯眸笑起来,轻轻抱住他:“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不只是这一次的事,自从他来到兽人部落之后所经历的种种,每一件事,甚至于每时每刻,艾丹都是站在他身边,不遗余力帮着他的。 失去了所有记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如果没有遇到艾丹,只怕连云子猗自己都无法设想自己在森林中的生活会是怎样。 或许有些东西,如今的云子猗还无法完全明白,完全理解,但无论如何,将艾丹称之为他来到兽人部落后遇见的最重要的人,绝不为过。 就连这一次也是一样。 云子猗知道艾丹不想去,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太明白对方是个多粘人的性子,之前自己不过是在埃尔莫家住了几天,艾丹宁愿在门口蹲到差点儿中暑也要等他回来,这次一别少说也要一个多月,艾丹定然不情不愿。 但他还是答应了。 云子猗明白,他是为了自己。 艾丹也紧紧回抱住云子猗,平日里他与云子猗拥抱,甚至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时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这么精致漂亮的小精灵弄坏了。 可这一次,艾丹却用了不小的力气,双臂紧得几乎要将人糅入骨髓,再不分离才好。 “我在新的部落等你。”过了好半天,艾丹才终于舍得放开他,眉眼却依旧耷拉着,不大高兴的模样,声音也闷闷的,语气沮丧。 “嗯。”云子猗认真点了点头,又笑起来,摸摸艾丹的耳朵,“我一定尽快去找你。” 自从繁殖期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后,艾丹的耳朵就前所未有的敏感起来,莫说用手触摸,就是轻轻吹一口气,都能让他顷刻红了脸。 也正因如此,云子猗这段时间已经很少触摸他的耳朵了,此刻再做出这样的动作,多少有几分特别的意味。 对于云子猗而言,这份特别的意味是告别和亲近,可在艾丹看来,就不止这些意思了。 “在我走之前,能不能……嗯……”一向直来直往的艾丹难得扭捏起来,一句话支支吾吾好半天都说不出口。 “什么?”云子猗追问道,“你放心说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辞。” “也,也没有那么严重了……”艾丹见他这般郑重,脸色更红了一分,“就是……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云子猗闻言恍然一笑,闻言想都不想,便揽上艾丹的脖颈,轻轻吻上对方的唇。 其实这样的事,在艾丹繁殖期的那段时日里,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只是云子猗主动去吻艾丹,这还是第一次。 那双柔嫩的,微凉的唇与自己的双唇相触的瞬间,艾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都漏跳了一拍,大脑骤然一片空白,而后绽起大片的花朵,像是一瞬间春暖花开。 原来被心上人主动亲吻的感觉是这样的。 艾丹怔怔地想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搂上云子猗的腰身,狠狠回吻上去。 这一行径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艾丹带着第一批兽人前往森林中部,云子猗前来相送时,双唇还是红唇绮艳的。 甚至仔细看,唇瓣上似乎还有一处破了皮。 “你们又做什么了吗?”埃尔莫看到云子猗这般模样,如何还猜不出前一晚发生了什么,原本马上要送走最大情敌的好心情瞬间又跌了下来,“那家伙的繁殖期不是早就过了嘛。” “没有,只是亲了一下而已。”云子猗含笑解释道,“艾丹说这个叫什么……临别吻?” “这样啊。”得知只是亲了一下,埃尔莫的心情又回升些许,又一听临别吻这个说法,瞬间眼前一亮,脑海中飞快有了主意,“那过阵子我走的时候,能也给我一个临别吻吗?” 他们之前已经商量好了,部落里的兽人分三批离开,艾丹已经走了,第二批自然就是由埃尔莫带领。 云子猗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头:“可以啊。” 所以说除了这一次送别,亲吻这种事他只和艾丹在繁殖期时做过,但听艾丹的意思,确实有临别吻这种说法,埃尔莫也是他的好朋友,亲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只不过…… “你到时候可以轻一点吗?”云子猗摸了摸自己红肿破皮的嘴唇,又看看埃尔莫尖尖的犬牙,神色有些为难,“太重了有点疼。” 这话实在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埃尔莫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不知多少从前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画面,腾地红透了整张脸,莫说手脚,就连目光都不知道该落在哪儿才好了,好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地答应道。 “嗯,我一定……轻一点。” 第42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42 帕特里克是第三批和云子猗一起离开的,没有送别这一步,自然也就要不到什么“临别吻”了 ,只能默默站在一边独自吃味。 云子猗却没有忘了他的存在,见帕特里克站了那么远,又不说话,走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帕特里克见他主动朝自己走来,还愣了下才摇头道,“只是头有点晕,可能是天热了吧。” “那我们回药房吧。”云子猗闻言,担忧地蹙起眉。 他近来对蛇族的了解越来越多,也清楚帕特里克的状况,知道他体温较低,还会跟随周围环境调节体温,在这样的大太阳下定然是会不舒服的。 “好。”药房如今已经相当于是帕特里克和云子猗两人的天地了,帕特里克自然也最喜欢待在那里,听他主动提议,立马点头答应。 埃尔莫却不想放任他们两个过“二人世界”,左右这些日也没之前那么忙了,匆匆跟了上去。 不过埃尔莫的“插足”也没能持续多久,只过了半个多月,他就要领着第二批人出发了。 “你们半个月以后就来吗?确定吗?”临别前,埃尔莫还拉着云子猗的手,一遍遍确认道。 “一定。”云子猗含笑点头,承诺道。 埃尔莫这一走,兽人部落里的人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不是不愿意搬迁,只打算将住处迁移得离落日河远一些的兽人,就是走不了太快,也无法参与部落建设的老弱病残,人数并不算多,只是上路前的准备还不够完善而已,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那……之前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吧?”埃尔莫得到对方的承诺后,才小心翼翼问出这个问题。 虽说云子猗从没有食言的前科,离对方答应他那件事也不过半个多月而已,可埃尔莫将此事问出口时,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云子猗很快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的是哪件事,低下头咳了声,耳朵尖也莫名红了,却还是轻声应道:“嗯,作数的。” “那,那我亲了哦。”埃尔莫瞬间兴奋起来,全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沸腾了一般,伸出手握住云子猗的手腕,掌心一片滚烫,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背后也微微潮湿。 云子猗的目光闪烁着,也不知怎的,莫名紧张起来,可答应过的事总不好食言,却又有些说不出话来,便点了点头:“嗯。” 埃尔莫两次得到允准,终于有了底气,一手攥着云子猗的手腕,另一手则揽着他的腰身,缓缓凑上前。 终于触上那双他梦寐以求的,浅淡而柔软的唇。 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面前这个人。 双唇相触的瞬间,埃尔莫后知后觉地想着。 不然为何只是这么简单的接触,甚至还没有到更进一步的程度,就能让他如此飘飘欲仙,恨不得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刻也好。 甚至有一瞬间,埃尔莫都不禁在想,若是云子猗此刻说想要他的命,他大约也会无比心甘情愿地满足对方的愿望。 当然,这样的想法未免极端,云子猗也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就是了。 埃尔莫还记得云子猗说他怕疼,哪怕再激动,也不敢吻得太用力,更多时候都是在轻轻啄吻对方的唇瓣,莫说牙齿,连舌头都没有太大存在感。 毕竟更令他兴奋和享受的并非亲吻的过程,而是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以及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无与伦比的亲昵。 哪怕他明白,云子猗或许根本不懂什么亲吻背后的含义,只是将此当做一场告别而已。 埃尔莫好不容易获得一次这样的机会,自然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这段时光,抱着云子猗亲了许久,直至对方都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忍不住想将他推开时,才恋恋不舍地放过那双唇。 不出预料的,云子猗刚刚消肿的双唇又肿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严重,也没有破皮就是了。 云子猗被吻得气喘吁吁,眼尾也有些泛红,再看向埃尔莫时,眸中甚至像是蕴着水光。 如果这些泪光不是因为被他亲得喘不上来气,而是舍不得他离开,难过得想要落泪就好了。 埃尔莫盯着那双如雨后山林般的翠绿眼眸,脑海中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可胡思乱想终究能不了成真,埃尔莫非但没在云子猗身上感受到太多不舍的情绪,自己反倒快要因为这场离别哭出来了。 才刚亲到就要离开,一别还至少半个月……还真是人生的大起大落了。 倒是便宜了帕特里克这家伙。 埃尔莫想着,狠狠瞪了帕特里克一眼,又晃着云子猗的手交代了几句,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云子猗送走了他,立马快步走向帕特里克,蹙眉道:“不是说让你在药房等我回来就好吗,怎么又过来了,万一再中暑怎么办?” 这些日森林中的气温高得甚至都有些不正常了,帕特里克前两天陪云子猗采草药时就有些不舒服了,云子猗怕他再出事,近来出门办事时都不想让他跟着。 “我想和你在一起。”帕特里克不动声色地握上他的手。 “我这不是也很快就回去了嘛。”云子猗拿他没办法。 帕特里克自然也有他的说法:“那只在外面待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会有事的。” “算了。”云子猗说不过他,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好。”帕特里克也笑起来,目光凝在云子猗身上,片刻不愿偏移。 虽说今日又目睹了让他心中泛酸的场景,但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云子猗身边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过…… 近来的天气,似乎越来越古怪了。 第43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43 帕特里克的感觉没错。 天气热到顶点的第二日,一场倾盆大雨几乎是顷刻间席卷了整个兽人部落。 阴云遮天蔽日,再不见半点阳光,只余下如同无穷无尽般的雨,冲刷着森林中的每一寸土地,被大雨打落的枝叶铺了一地,哪怕躲在屋子里,雨点和枝叶砸在门窗上的声音也让人心悸。 森林中许多兽人的房屋都是简陋的木头房子,也幸好云子猗和帕特里克反应快,在发觉天色开始阴沉时就组织了剩下的兽人都先搬进坚固些的房屋里。 这样一来,一定程度上规避了房屋在大雨中倒塌的风险,且剩下的这批兽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尽量住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着,不至于出现发生了意外还没有人知道的情况。 云子猗也是和帕特里克住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兽人。 原本云子猗是想着自己多少能照顾他们一些,却因为冒着风雨组织众人搬家时着了凉,刚一回到家就病倒了,发起烧来。 门外风雨不断,天气阴沉,云子猗也一连烧了数日,连起身都艰难,家中的大小事宜,也基本上全靠着帕特里克一人处理了。 家里的一些小兽人起初都是有些害怕帕特里克的,毕竟蛇族在森林中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帕特里克又是出了名的毒蛇,许多家长都告诫过自家孩子不要靠近这些毒蛇,他们一时无法接受也是理所应当。 但云子猗实在病得厉害,他们再如何害怕也知道不应该去打扰,几日相处下来,竟发现其实帕特里克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怕,慢慢的也就接纳了对方。 不过其实帕特里克也不在乎这些小兽人对自己的态度,只要他们不闹事,不去打扰云子猗就好了。 这些日他心里基本上只惦记着一件事,就是云子猗的病情。 云子猗前些时日一直在准备路上需要的药材,力量一直在透支的边缘,只是控制的比较好,没有彻底昏过去而已,但身体状况也因此差了许多。 前些日又安排众人搬家,风里雨里跑了那么久,回到家时整个人都湿透了,连身上的湿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便昏了过去,然后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对于体温本就较常人低上不少的帕特里克而言,更是烫的过分,甚至连触碰他都有些艰难。 幸好下雨前他们就将药房里的药材都搬回了家里,加之帕特里克这些日跟云子猗在药房忙活时学了些药理知识,哪怕对方昏迷不醒时,也能帮他熬一些驱寒退烧的汤药。 不然耽搁下去,云子猗的病情只怕要更糟糕。 云子猗病倒昏迷的第四日才勉强苏醒过来,只是依旧头昏脑胀,一双翠绿的眸子间满是迷蒙意味,躺在床上侧着头看向帕特里克,双唇动了动,像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是要喝水吗?”帕特里克守了这么多天,终于见他睁开眼睛,心头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边。 云子猗轻轻点了下头,依旧是十分虚弱的模样,连金色发丝似乎都因病容黯淡了几分,本就浅淡的唇更是不见半点血色。 帕特里克立马端了温水来,看着云子猗喝完水,又伸出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只是他的体温太低,不论什么时候触碰云子猗,对方于他而言都是过分温热的,由他来试对方的体温自然也得不到什么有意义的答案。 帕特里克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悻悻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我找其他人来看看?” 这些天也有几个年纪相对而言大一些,比较靠谱的小兽人在和他一起照顾云子猗。 “不必了。”云子猗轻声开口,嗓音沙哑得过分,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会陷入昏迷,主要还是前些日疲劳过度的缘故,这一觉醒来,其实人就已经好了许多。 不过哪怕再疲劳,再虚弱,但在云子猗依旧觉得,他的身体其实还是不错的。 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只是种莫名其妙的,毫无缘由的感觉而已。 “现在的天气怎么样了?”云子猗缓了缓,感觉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后,才又一次开口道。 “雨一直在断断续续下着,只偶尔短暂停上片刻,怕是还没法出行。”帕特里克叹了口气,又给云子猗掖了掖被子。 “这样啊。”云子猗也轻叹一声,然后勉强勾起一点笑意,目光柔柔落在帕特里克脸上,温声道,“这些日辛苦你了,多谢。” “这有什么辛苦的。”帕特里克最受不了他和自己这样客气,握着云子猗的一只手,指尖轻轻在他掌心中打转,“你能快点好起来就最好了。” “一定。”云子猗笑了下,神色越发温柔。 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休息了这些日就算是缓过来了,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比起他自己的身体,外面这一场绵延数日的倾盆大雨,实在更让他担心。 “也不知道艾丹和埃尔莫他们怎么样了。”云子猗如今所在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能看向门外,目光有些涣散。 雨下这样大,若是他们还没有到达新的驻地,路上怕是有些危险。 “他们都出发那么多日了,肯定早就到了。”帕特里克就知道云子猗肯定挂念着他们的事,虽说有些吃味,却还是早早就替他想过这些,“森林中部向来干燥些,就算有雨,也不会像这里下的这么大。” 云子猗倒是不太了解这片森林中的气候,不过大致想想,就算是出发晚了许多的埃尔莫,如今也已经离开十几日了,他们那里的状况定然与此处不同。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吧。 云子猗在心底想着,眉心却没有因此舒展,反倒忧色更重。 帕特里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这件事他也无可奈何,又怕自己说错什么反倒会让云子猗更担心,只能沉默下来,静静握着云子猗的手,给他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雨下得这样大,且一连数日绵延不绝,落日河…… 怕是要泛滥了吧。 第44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44 虽然有这样的隐患,可如今的天气,非要硬着头皮出门只怕比洪水真正来临还要危险些,他们在担心落日河泛滥,如今也只能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 幸好没过两日,雨势渐缓,云子猗的病情也好了些,便趁着难得的好天气领着众人出发了。 绵延数日的雨打落了太多树杈枝叶,甚至有的树都被整棵刮倒了,加上在风雨中倒塌的房屋,部落里早已是一片狼藉,就连一些有人居住的,坚固些的房屋,近来也有倒塌之势。 何况还有随时可能决堤的落日河,再不离开这里,云子猗也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 可偏偏,最坏的情况就在此刻发生了。 他们才走出去没有多远,落日河决堤,洪水铺天盖地般涌来,比前些日的倾盆大雨给人的压迫感和恐惧感更甚。 宁静了数百年的兽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有的发了疯般往远处跑去,也有的被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就算跑得再快又能如何呢,肉体凡胎,如何跑得过这肆虐的洪水。 “你走吧,不用管我们。”帕特里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心脏都被吓得漏跳了一拍,可回过神来时,还是第一时间对云子猗说道。 云子猗有翅膀,就算他们都逃不掉,云子猗总是能飞离危险之地的。 帕特里克自然知道云子猗不是会抛下他们独自逃跑的人,可天灾面前,与其一起送死,至少云子猗能捡回一条命也是好的。 云子猗却只是站在原地,非但没有逃离的意思,连翅膀都不曾召出来。 其实他早已设想过这种状况。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也总有来临的可能,以云子猗的性子,不可能没有半点应对的方案。 只是他的方案一旦说出口,莫说帕特里克,就连和他最相熟的几个兽人怕是都会反对,因此,云子猗只在心底做好了预案,并不曾告知任何人。 但时至今日,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他也没有其他退路了。 “你们快走,去安全的地方,越快越好。”云子猗最后交代了一句,翅膀从背部弹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帕特里克有一瞬间以为他是离开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瞬,竟看到云子猗出现在滔天的洪水面前。 帕特里克就算再不清楚他有什么打算,到了这一刻,也多少猜到了一些,登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哪怕理智上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组织众人一起离开,却也克制不住地朝云子猗的方向奔去。 他去过精灵族驻地,知道洪水的可怕,却更清楚精灵族覆灭的原因。 当年那场洪水哪怕精灵一族竭尽全力,也只是没有让灾难蔓延到下游而已,甚至精灵一族都几乎因此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云子猗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样的洪水? 分明是在送死。 可那道纤细的身影依旧坚定的站在滔天的洪水面前,不躲,不惧。 此刻有风,云子猗的金发白袍皆飘扬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却只是伸出一只手,翠绿的眼眸明亮得近乎能刺破阴云。 他是生命之树,当初能透支力量拦下那一场洪水,如今依然可以。 只是那时他付出的代价是失忆和一场重伤,这一次……就连云子猗自己都无法估量。 就在云子猗的身形就要被洪水吞噬的前一刻,那洪水竟奇迹般的停滞下来,下一瞬周遭草木忽地疯长,花草,枝叶,藤蔓,竟在短短数息间组成了一堵绵长且密不透风的墙,连那样可怖的洪水一时都无法再推进半步。 云子猗的双眸却一点点黯淡下来,身形也逐渐透明,像是从一个真切的人逐渐成为一道虚妄的幻影,随时可能消散在风里。 意识逐渐模糊时,云子猗忽地看到帕特里克朝自己奔来的身影。 这个笨蛋。 云子猗难得生出一分恼意,却已经连开口吼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目光也逐渐涣散,五感似乎都在随着力量的流失一点一滴衰退着。 他会死吗?还是陷入漫长的昏迷? 云子猗不知道这一遭的后果,却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若不如此,帕特里克也好,剩下的那些兽人也好,只怕都会丧生在这场洪水之中。 他从未想过自己独自逃跑的可能。 “我带你走,好吗?”帕特里克赶到时,看着云子猗苍白的几乎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的肌肤和逐渐透明的身形,心中的慌乱到达了顶点,连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 云子猗只是轻轻摇头,声音轻得几近于无。 “你走吧,带着我可能会逃不掉的。” 就算透支力量,他也没法阻拦这场洪水太久,何况他此刻已经没有力气逃离了,若是带上他这么个累赘,帕特里克只怕自己都逃不掉了。 帕特里克却还是坚定地将他抱了起来。 “那我也愿与你同生共死。” 云子猗不愿抛下他们独自离开,他自然更不可能留他独自一人在这里。 云子猗已经无力阻止他了,甚至连意识都逐渐模糊,几近昏迷。 而帕特里克一路狂奔地带他逃离时,也感受到怀中人的身躯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若是此刻放晴,有阳光洒下来,大约都能直接穿透这具透明的身躯。 直至最终,云子猗的意识彻底消失的瞬间,帕特里克怀中的身躯也彻底归于虚无。 帕特里克的大脑刹那一片空白,脚步都停滞了一瞬。 可下一刻,他手中忽地多出一颗似果实又似种子的东西来,隐隐发着热,也发着光。 他感觉得到,那是云子猗的气息。 像是崩溃边缘的人重新抓住了一丝希望,帕特里克紧紧攥着手中的种子,再度向前奔去。 他不畏惧死亡,但他不能让云子猗最后的气息也和自己一同埋葬在这场洪水之中。 他要带“他”离开。 无论如何。 第45章 【兽人】最后的精灵(完) 帕特里克来到森林中部的新兽人部落时,已然狼狈憔悴成了许多人都认不出来的模样。 不过这一批兽人本就是陆陆续续到达中部驻地的,每个人到达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大多十分狼狈,因而众人看到帕特里克这般模样时也并不惊讶,迅速将人安置下来,并去禀报了艾丹和埃尔莫。 之前到达的兽人们大多不知道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从他们口中也问不出多少东西来,至多知道他们遇到了洪水而已。 可遇到了洪水,他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以及云子猗和帕特里克,又为何迟迟没有露面,莫非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不成? 沉重的担忧之下,艾丹和埃尔莫难得在云子猗不在的情况下和平相处了一阵子。 可无论如何,云子猗有翅膀,就算遇到什么灾难,也总该能逃出来的。 这样的推断让艾丹和埃尔莫忐忑不安的心获得了几分慰藉,还能勉强冷静下来,安顿来到新部落的兽人。 直到见到这样憔悴的帕特里克的这一刻。 云子猗的身形消散后,能够阻挡洪水的力量也逐渐减弱,帕特里克本就比其他人开始逃亡的晚上许多,又抱着云子猗,都还没能来得及躲开太远,险些就被卷入洪水之中。 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来到森林中部,整个人几乎只剩一口气撑着,莫说那些本就和他不相熟的兽人,就算是艾丹和埃尔莫,都险些没认出他来。 唯有那颗种子,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完好无损。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艾丹看着他都这般模样,而云子猗又还没有出现,心下不祥的预感更甚,甚至顾不得对方才刚刚安顿了下来,便急吼吼问道,“他呢?他人在哪里?” 帕特里克苍白的唇微动,神色似有片刻怔愣,而后才像是终于听懂了艾丹的话一般,展开紧握的手掌,将那颗种子显露人前。 许是保持握拳的姿态太久,帕特里克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展开手掌时,指尖都因疼痛和麻木轻轻发颤,掌心也留下几道深重的血痕。 可他此刻哪里顾得了这些,只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人,嗓音虽干涩,语气却无比郑重:“我能相信你们吗?保护好他。” 他已经有些脱力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可部落里这么多人,也只有把云子猗留下的东西交给艾丹和埃尔莫,他才能稍稍放心。 “你这是……”埃尔莫一时心跳得飞快,眸中一片惊惶,几乎不敢去接那颗种子。 “他……”帕特里克的一开口,胸腔便止不住的震颤着,眼眶都顷刻间一片通红,“那时洪水来了,他为了救我们……透支了所有力量,只剩下这一颗种子了。” 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若非亲眼所见,只怕连帕特里克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 那样鲜活而明媚的精灵,顷刻间就成了一抹消弥在天地之间的幻影,只余下这样一颗冰冷沉寂的种子。 “怎么,怎么可能呢……” 哪怕早有此猜想,此刻的两人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 他明明有翅膀,明明可以轻易飞离所有灾祸,为何到最终,所有人都活了下来,只有他没能回来呢。 这样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艾丹鼓起勇气接过了那颗种子,同样紧紧握在掌心。 帕特里克一路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落回了胸膛,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昏迷了过去。 —— 待安顿好兽人部落的一切后,三人便离开了这个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的家园。 他们去了精灵族的驻地。 新搬迁的兽人部落离精灵族驻地很远,加上灾难的影响和对道路的不熟悉,他们找到精灵族驻地时,已经快要入秋了。 三人一同将那颗种子种在了原本生命之树生长的地方。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有没有用,又或者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而已。 但这已经是云子猗留给他们最后的念想,或者说,最后一点希望了。 他们总要试一试,也总会等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这颗种子真的能生根发芽,他们也还能盼回那个精灵呢? 很快,萧瑟的秋风吹走了最后一丝夏日余温,再到冬雪降临,覆盖了整片森林。 那一片土地却依旧没有半分动静,若非是他们亲手将那颗种子埋下,只怕都真要以为一切从未发生过了。 熬过了一整个冬日,终于,春天还是来临了。 许是那个温柔的精灵终究不舍得对他们太过残忍,在这个明媚的春日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那片空旷的土地正中,一抹新芽悄悄破开了土壤。 他们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是不是其他什么植物的种子落在这片土地上,发了芽。 可精灵族驻地荒废这么久,这片土地却一直是空旷的,再无其他植物在此生长,又让他们心中的希冀更多了一分。 云子猗不喜欢孤身一人,因而他们便轮番值守在那抹新芽边,悉心照料,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许是为了回应他们的心意,那抹新芽也生长得飞快,春末时便已是一棵小树的模样,又用一整个夏天长成了参天大树。 秋风再起后的某一日,艾丹与帕特里克交班时,竟惊喜地发现这棵树开始结果了。 那颗果子也如树身一般飞速生长着,到了深秋百花落尽的时候,竟已大到了能压弯枝杈,甚至连整棵树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三人怕哪日果子落下时他们没能接住,便在整棵树周围都铺满了毯子。 终于到某一日,那颗金色的果实终于完全成熟,掉落下来,而此时职守的埃尔莫也迅速反应过来,接住了那颗巨大的果子。 果子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却还是把埃尔莫的胳膊都砸得有些发麻。 即便如此,埃尔莫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盯着那颗果子,怔怔出神。 他们曾幻想过无数次,或许这颗果子落地的时候,云子猗就回来了呢? 可目前看来……这似乎只是一颗普通的果实而已。 埃尔莫还没来得及失落太久,那颗金色的果实竟忽地发起光来,将这个有些晦暗的初冬都照得明媚如春。 埃尔莫一时都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而原本正在休息的艾丹和帕特里克,见到这样的动静,也匆忙赶了过来。 许久,耀眼的光芒逐渐褪去,那颗金色的果实也蜕变成了沉睡着的金发精灵。 沉睡中的精灵眉眼精致而温柔,正是他们无比熟悉的模样。 云子猗回来了。 云子猗终于还是回来了。 第46章 【兽人】番外 云子猗是在春日的第一朵花盛开时苏醒的。 意识逐渐恢复时,他甚至还有些迷茫,或者说难以置信。 数千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点一滴复苏,好不容易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时,不由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竟然还能再醒过来啊。 消化完这些,云子猗才弯起眸,看着床榻边守着他的人。 这样的场景似乎发生过许多次,不论是他当年被艾丹捡回家时,在果树林昏倒,被埃尔莫救起时,又或是淋了雨大病一场,帕特里克日夜看护他时,他一苏醒,身边总有人陪着他。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他们三个都在。 “你终于醒了……”艾丹看着那双翠绿的眼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开口时落下泪来,“你,你还记得我吗?” 显然他还没忘了当年将云子猗捡回家时,对方发现自己失忆的模样。 “当然。”云子猗温声开口,许是因为数千年的记忆回归脑海中的缘故,语调气质似乎比从前都还更柔和一分。 只是此刻看着艾丹,他竟不知是感慨更多,还是忍俊不禁了。 他失忆时还真是有点“笨”,似乎旁人说什么他都相信一般,连什么“繁殖期”需要帮忙,告别时要亲吻都能轻易相信。 不过……其实他也不排斥就是了。 因此,哪怕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再想起这些事时,云子猗也没有半分生气不满的意味,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埃尔莫的目光在云子猗身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分明对方看起来一切安然无恙的模样,他却只觉得云子猗怎么看都透着种说不出的虚弱。 似乎消瘦了许多,肤色也比从前更苍白了。 其实这并非埃尔莫的错觉,云子猗到底是透支了几乎所有力量,还能留下一丝生机已经是奇迹了,如今虽然复生,力量却也还没完全恢复,自然较从前虚弱些。 甚至于比刚被艾丹捡回家时,重伤在身的时候还要虚弱些许。 “我没事。”云子猗却还是这样说道,又转过头,朝帕特里克轻轻一笑,温声道,“多谢你。” 恢复记忆后,他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 许是因为失去记忆的缘故,他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与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走向极为相似,重伤昏迷,在兽人部落被人救醒,帮助兽人们度过寒冬,种果子,开药房,甚至于在汛期来临前开始迁徙…… 唯独不同的是,艾丹和埃尔莫分批带走了两批兽人,让他节省了不少精力,最终留下些许力量。 以及宁愿自己逃不掉,也要将力量耗尽的他带走的帕特里克。 正因如此,他没有如原本设定好的剧情一般消失在那场洪水之中,还又一次苏醒过来。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失去了记忆,一切都像原本既定的剧情一般行进着,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呢? 这些世界里发生改变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云子猗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却是第一次感受得这样真切。 万一呢? 万一每一次他所以为的离别,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永别呢? 云子猗想着,神色愈发柔和了一分,不自觉生出些许希冀来。 活了数千年的云仙君,似乎还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真切的,可以被称之为“渴望”的情绪。 又或许这点希冀早已深埋在他心底,只不过到了此刻,才终于破土而出。 他希望这样的陪伴能一直持续下去,也希望在这些世界里感受到的爱意和温度,并非偶然。 “哪里轮得到你说这个谢字。”帕特里克却只是垂着脑袋,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身,“是你救了我们啊,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丧生在洪水中了。” 何况他竭尽全力,也只是带回了一颗种子而已。 云子猗却是含笑摇头,不以为然。 在他的观念里,从未有过抛下身边人独自逃离的选项,无论如何,那时的他都一定会竭尽全力拦下那场洪水的。 并不只是为了帕特里克而已。 可帕特里克却宁愿放弃自己逃生也要赶回来带他一起离开,无论如何,云子猗总是感激的。 毕竟是他亲自拦下的那场洪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时的情况,他的力量随时有可能消散,这样危险的时候,偏偏有人愿意逆着人潮向他奔来。 或许说不上心动,但那一刻,他总会为之动容。 帕特里克知道云子猗心中从来只有旁人,时常顾不得自己,也不欲与他争辩什么,只静静注视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总归,云子猗还是回来了,就这样鲜活的,真切的在他们面前,与他们言笑晏晏。 这就足够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云子猗对上他这样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时,心脏却蓦地漏跳了一拍。 有些话似乎并不需要宣之于口,仅仅是目光相接,他也能感受到其中深沉而炽烫的爱意。 甚至不止帕特里克一人。 还有同样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艾丹和埃尔莫。 鬼使神差般,云子猗忽地开了口,说出一句令他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的话。 “既然有临别吻,是不是也该有一个重逢吻呢?” 第1章 【修真】温柔仙君1 云子猗在“死而复生”了一遭后,似乎就失去了生命之树的身份,成为了普通的精灵,寿命也与众人无异。 而在这个世界接下来的生活,也与从前在每一个世界尘埃落定后的生活如出一辙,简单,平淡,却也美好。 来到新的世界时,云子猗看着周围的场景,竟一时有些怔忡。 太像了。 像是没有被系统忽悠来做这些任务时,他在修真界的住处。 云雾缭绕的山峰,清幽雅致的院落,书案,摆设,甚至于屋内的熏香都是他从前喜欢的类型。 若非是一些细微之处的差异,以及身体状况的些许不对劲,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很快,系统的资料就传了过来。 果不其然,他这次来到的,就是一个修真世界,而他则是如今修真界中毫无疑问的第一天才。 他在这个世界里也是个淡泊的性子,受修真界中最大的门派天元宗之邀,承了个长老的虚名,平日里也不用管事,整日窝在栖云峰上,修炼看书炼丹铭符,担着个修真界第一人的名头,实则过得比谁都清闲。 若无意外,他的生活大约也会就这样继续下去,直至哪一日踏过那道门槛,飞升成为真正的神仙。 可惜,这个世界的他同样遇到了意外。 这个世界有两位所谓的“天命之子”,有天道气运在身,一人在修真界中崭露头角,逐渐有了名望,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将他与云仙君作比,另一人则入了魔,成了新一任魔尊。 两人虽皆是天之骄子,却有不少观念和立场的不对付,仙魔之争更是千万年来从未消停,很快,两界便起了战火。 脆弱的小世界承受不住两位天命之子的斗法,一时陷入混乱,天道几近崩塌,而原本正在漫长闭关之中的云仙君恰巧摸到了突破的门槛,却因为天道崩溃、灵气逆流遭了反噬,不幸殒命。 他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结局,调和两位天命之子之间的争斗,并且活下去。 —— 云子猗:……? 乍一看好像这个人设还挺厉害的,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个倒霉的工具人炮灰吗? 云子猗无奈,又开始查探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还好,如今的两位“天命之子”年纪尚轻,都还默默无闻,事情远没有到难以收场的程度。 而他这样的身份背景显然也有好处。 云子猗想着,或许他可以将这两位“天命之子”带回栖云峰,悉心教导,届时两人师出同门,想来也就不会再反目成仇,导致天下大乱了吧? 何况他看着系统给他的资料,他们两人幼时都吃了不少苦,大约也正因如此,日后才会变成那般偏激的模样。 若是他能稍稍减轻他们遭受过的苦难,想来就算无法阻止一些剧情的发展,哪怕再度反目成仇,也不至闹到那般地步。 简单打算了一番之后,云子猗便打开了系统提供给他的金手指商城。 这次能选择的金手指数量似乎少了许多,大约也是受限于修真世界的缘故,云子猗思来想去,选了一项看起来最有用的“心脉相连”。 心脉相连的两人,若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人便会为他分担一半的伤害。 做了数千年修士,云子猗对修真世界再了解不过,知道这是多危险的地方。 他如今的修为不低,甚至离飞升都不远了,应当很少有能危及他性命的人或物,但对于如今两位年岁尚轻,也还没有多少修为的天命之子而言,却还是危机四伏的。 系统给他的资料虽然残缺不全,却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人的修图并不算顺畅,甚至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几度险些丧命。 云子猗不知道自己擅自做出的决定会不会导致他们既定的命运发生变化,那些原本可以逃过的生死劫难,又会不会因为他的干预发生偏移。 但既然已经打算好要收他们为徒,云子猗想着,自己也总得有能护着他们的法子。 选好了金手指,系统的病弱buff也随之而来。 这次是“寒毒”。 这个病弱buff云子猗倒不陌生,他在修真界数千年,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受伤中毒更是常事,寒毒也不例外。 只不过…… 云子猗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 此事鲜有人知,因为一些过往的经历,他其实是有些害怕寒冷的。 不过还好,只是寒毒而已,并非真正的冰天雪地。 云子猗想着,刚刚被扰乱了一瞬的心绪又逐渐归于平稳,大致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便唤了人去寻两位天命之子如今的下落。 虽说只是在天元宗挂了个长老的名头,但到底是修真界第一门派,他身边总不会缺了人手。 很快,他派出去的人便找到那两人如今所在之地,传回了消息。 云子猗估量了一下两地的距离,打算先去寻离他更近的郁迢。 也是系统给他的剧情中,未来的魔尊。 —— 郁迢出身凡尘,被一个小宗门的长老看中带了回去,只是根骨虽好,在剑道一途上的天分却不高,一直不受重视,又因出身之故,无甚根基,在宗门里受了不少欺凌冷眼。 云子猗赶来时,郁迢刚在一场宗门比试中落败,遍体鳞伤地蜷缩在角落里,模样可怜至极。 其实他早已习惯了,每次宗门中的比试也好,平日对练也好,都不过是这样的结果罢了。 他在剑道一途上确实没有天赋,在修真界这样的地方,没有实力,就活该任人欺凌。 郁迢甚至不曾奢望过在这种时候,会不会有人愿意扶他一把。 可受伤了总还是疼的,何况以郁迢如今的年岁,莫说在修士动辄数百上千岁的修真界,就算在凡尘之中,也不过还是少年而已。 郁迢将脸藏入怀中,死死咬着下唇,试图让因疼痛而颤抖不止的身躯平静下来,好让自己不要显得这样狼狈。 但疼痛又哪里是这么容易抵御的东西,何况他身上从来新伤累着旧伤,甚至从未有过全然治愈的时候。 “把这个吃了吧,能让你好受些。” 一道璆然如温玉清泉般的声音传来,是郁迢自来到修真界后就从未听过的,无比关切柔和的语调。 郁迢先是一怔,微微抬眸,便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雪白的掌心中是一枚隐隐透着丹文的丹药,一看就绝非凡品。 郁迢没敢接,缓缓抬起头。 竟对上一张仙人似的面容。 第2章 【修真】温柔仙君2 “你是……”郁迢愣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道。 莫说云仙君本就深居简出,极少见人,以郁迢如今的身份,本也是没资格见到他的。 云子猗将那颗丹药塞进郁迢手中,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温然含笑道:“我是云子猗,你可听说过我吗?” 听到这个名字,郁迢蓦地睁大了双眸,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般,点了点头。 就算云子猗平日里再低调,可他在修真界中的盛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郁迢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 这样的人物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郁迢甚至都未曾怀疑过云子猗的身份,对方这样说,他便想都不想就相信了。 想来也没有什么人敢冒充修真界第一人的身份吧。 以面前这人出尘的气质,也完全就是最符合世人幻想的“仙人”模样,何况郁迢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欺骗自己的理由。 他身上能有什么好骗的呢? “那,你可愿跟我走吗?”云子猗说这话时,语气神色间都透着些许几不可察的紧张意味。 虽说以他的身份与如今郁迢所在的宗门交涉,想带走一个普通弟子绝不算是难事,可这样的所作所为也算是光明正大撬人墙角了,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自然难免紧张。 何况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法子,若是郁迢不相信他,或是不愿跟他走,只怕就麻烦了。 可郁迢远比他还紧张的多,自然没留意到对方的异常,一手握着那颗云子猗塞给他的丹药,一手紧紧攥着衣角,几乎不敢再对上云子猗的双眸,声音中都带着颤抖:“当,当真吗?” 他做梦都不敢想这种好事会降临在他身上。 “自然。”云子猗见他这般反应,就知道对方大约是相信了自己的身份,轻轻笑起来,抬手帮郁迢拭去颊边的血污,“我就是为你而来。” 这样的话太过动人,纵然是早早尝尽了世间冷暖的郁迢,也不禁为此心神激荡。 真是假又如何,总归……不会比现在再差了吧。 郁迢想着,目光落在云子猗沾染了血污的指腹上,一瞬间,奇异的酥麻和炽烫燎上心头,蔓延过四肢百骸。 仙人被他弄脏了。 这样的念头突如其来又理所当然,甚至在郁迢常年沉寂的心绪间掀起些莫名的兴奋来。 这样的兴奋如同心尖上的一把烈火,瞬间将整张脸烧灼得通红,郁迢忙低下头,声如蚊讷。 “我愿意。” 这一声应答,便是交付了一生。 —— 云子猗先简单帮郁迢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看着单薄消瘦的少年身上累累的伤痕,眸中满是心疼。 他虽然知道郁迢在原本的宗门中过得不好,可亲眼看到对方这般遍体鳞伤的模样,还是难免心中震动。 这样多的伤……也不知是遭受了多久的欺凌。 郁迢从未被人这般温柔的对待过,也从没有旁人像这样为他处理伤口,看着云子猗务必认真而专注的模样,就好像为他治伤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一颗心鼓噪着几乎要跃出胸膛。 “多谢仙君。”良久,郁迢才轻声开口道。 其实他想说的,远不止一个谢字而已。 可此时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多谢”。 云子猗听到他这个称呼,却是忽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是有意收你为徒的,只是还没问过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郁迢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神色间也满是怔愣和难以置信。 做云仙君的徒弟? 他哪里敢奢望这样的事。 就连云子猗说要带他走,他也只想过在对方身边做一名杂役,至多是天元宗的普通弟子罢了。 可面前人的语气神情,实在不像是与他说笑的模样。 难道……他是在做梦不成? 郁迢怔怔想着,越发觉得此刻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境。 不然怎么可能呢,他这样的人,竟突然入了仙人的眼,对方竟还主动提出要收他为徒。 那是修真界中多少天才都求之不得的事,怎么可能突然落到他头上来? “抱歉,是我唐突了。”云子猗看他怔愣的模样,还以为是对方一时无法接受,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急切,忙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先带你回去疗伤,可好?” 旁的事都能以后再提,但郁迢这一身伤痕还是得尽快处理为好。 “不,不是,我没有不愿意的。”郁迢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怕……我不配做仙君的弟子。”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吗?”云子猗用一句玩笑话轻轻抹去了郁迢心头的不安,又温声道,“你根骨很好,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修途罢了,切莫妄自菲薄。” 郁迢的双唇微微颤动着,一颗心更是跃动得飞快,直直看着面前眉目无比精致温柔的仙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可以唤您……师尊吗?” 只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让郁迢紧张得背后的衣衫都要被汗水浸透了。 他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更怕这只是一场随时有可能醒来的梦境。 “当然。”云子猗绽开一点笑意,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郁迢肩头,替他遮住一身狼狈,而后才问道,“不过我要带你走,总得和你们的宗主和长老商量一下,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他给郁迢的斗篷也是件法衣,有了这东西护体,就算他暂时不在,也没有人能再伤到郁迢了。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郁迢纠结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还是让郁迢紧张不已,生怕对方嫌他事多,对他心生厌烦。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的伤……”云子猗自然不是那么没耐心的人,他原本没打算带郁迢去,也只是怕对方身上的伤太严重,不宜挪动罢了。 “我没事的。”郁迢立马摇了摇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他早已习惯了受伤,这一次伤口还被处理过,已经比平日里好太多了。 何况…… 郁迢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眸去看云子猗温柔含笑的面容,脸颊一片滚烫。 “我想和师尊一起。” 第3章 【修真】温柔仙君3 郁迢身上的伤太多太重,云子猗虽答应他和自己一起,到底还是不放心,一路上处处小心留神着。 郁迢自然感受得到他的用心,心下越发温热熨帖,甚至极罕见的露出一点笑容来。 云子猗是不请自来,突然造访的,又一向不是什么目中无人的性子,来到宗主住处门前,还依规矩让人先去通报。 这处小宗门的宗主一听侍从说云子猗到访,吓得从椅子上“噌”地站了起来,怀疑半是诧异半是难以置信,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先让侍从将人放进来为好。 他们这种小地方,云仙君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亲自踏足,还主动来拜访他? 可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冒云子猗的名呢? 宗主忐忑不安地在屋里踱了几圈,终于等到云子猗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个眼生的少年。 那个少年虽然披着斗篷,但依稀露出的衣衫却好像是他们宗门弟子的服装。 宗主心中越发忐忑,可是他与云子猗仅在天元宗的一次公开讲道时有过遥遥一面之缘,只依稀知道对方容貌气质都极为出众,具体是什么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而面前这人虽容貌是无可挑剔的好,可气质似乎过于温润了些,眉目柔和,实在不像是那位实力足以睥睨整个修真界的仙君。 莫非……是云仙君身边的人不成? “敢问可是郑宗主?”云子猗知道自己是不请自来,虽说有些心疼于郁迢在这小宗门中的遭遇,却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开口是依旧是温和有礼的,“贸然来访,打扰了。” 他实在生了副过分精致出尘的模样,温柔的眉目弯起,轻声细语地说话时,轻易就能将人哄得头脑发懵,恨不得他说什么都点头同意才好。 “不,不打扰,不打扰。”郑宗主虽还留着一分理智,却也禁不住连声摆手道,“听刚才来报的人说,阁下是天元宗那位云仙君?” “正是在下。”云子猗微微颔首,又牵起身旁的郁迢的手,问道,“不知可否让他先坐下,他身上有伤,怕是有些站不住。” “当然,您也快请坐。”哪怕还不知对方身份的真假,郑宗主也还算得上谨慎,殷勤道。 云子猗也知道对方大约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身份,处理好郁迢的事后,才正式开始与郑宗主交涉,拿出一块能用以证明身份的令牌来。 云仙君向来深居简出,很少离开栖云峰,少有的露面也大多是在天元宗内,自然无人敢质疑他的身份,就算不在天元宗,有修为傍身,也没有什么一定要亮明身份的时候。 因而他身上也没有多少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这块令牌还是在储物袋里翻了一路的结果。 天元宗的长老令牌上都有特殊的标识,全修真界都认得出来,面前人虽只是一个小宗门的宗主,也能看得出真伪。 郑宗主一时吓得头脑都空白了一瞬间,好半天才战战兢兢问道:“不知云仙君今日亲自来访,有何要事啊?” 就算对方不是云子猗本人,天元宗内哪位长老都是他招惹不起的,自然恨不得把态度低到尘埃里,生怕惹了对方不悦。 “我今日来得唐突,还望宗主见谅。”云子猗的态度却还是平和的,路上也早已想好了说辞,“只是您宗内这位弟子家中曾与我有些故交,我前些日听闻他来到修真界,想将人接回去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不知您……” “既是云仙君的故人,您带他走自然是应该。”郑宗主当然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连忙表态道。 只看着郁迢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模样,郑宗主就知道对方是个时常在宗内受欺负的底层弟子,且之前还听到云子猗说对方身上有伤,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就算不知者无罪,可宗内弟子间互相欺凌一事说出去也是他不占理,何况还是云仙君的故人在他宗门里受了欺负,郑宗主只祈求对方不要迁怒于自己就好,哪还敢不放人。 “那就多谢宗主了。”云子猗含笑点头,却没有直接领着郁迢离开,而是有意无意间点了一句,“过些日我会命人送谢礼来,还望宗主切莫推辞,只是我身边大多是年轻弟子,甚少离开宗门,届时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宗主见谅。” 他这话中的意思虽有些隐晦,可郑宗主好歹在宗主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听不出他这点言下之意。 云子猗这是在告诫他,他宗门里的风气该改一改了。 “那是当然,仙君放心就是。”郑宗主忙点头道。 云子猗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眸中笑意更真切了一分,告辞后便带着郁迢离开了。 他到底不是对方宗门里的人,在天元宗里也只是个不管事的挂名长老,过分插手他们宗门内部的事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会影响天元宗在外的声名。 这样点到为止,对方能够领会便足够了。 郁迢知道这种场合没他开口的份,一直沉默地跟在云子猗身边,双眸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看。 只是郁迢没想到,云子猗与他们宗主寒暄过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让他先坐下。 这几乎让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甚至觉得自己此刻还是在做梦的郁迢都确信,他的师尊是真的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的身体,无比细心,也无比用心。 更令他惊讶不已的是,连他们的宗主都确认了师尊的身份,这个人确实是那位于他而言只活在传说中的云仙君无疑。 在这之前,郁迢其实都不敢奢望太多,甚至已经有些不在乎云子猗的身份了,无论对方是不是那位云仙君,能得到对方这样的珍重与照拂,无论他是谁,郁迢都愿意跟他走的。 可对方真的是那位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梦想的人物。 甚至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云仙君这么多年来,是从未收过徒弟的。 这一认知更令郁迢心中惊颤,忍不住幻想着。 莫非……他是云仙君的第一位弟子吗? 第4章 【修真】温柔仙君4 这样的猜测,在他跟随云子猗回到栖云峰的那一刻便得到了证实。 “抱歉,我出门时太急,忘记替你准备房间了。”云子猗的神色间流露出些许惭愧之意,“这样如何,你先在我房内休息片刻,我再让人去为你准备房间。” 郁迢心跳得飞快,点头道:“都听师尊的。” 云子猗说得轻描淡写,哪里知晓郁迢心中的震动。 师尊竟然愿意让自己进他的房间吗? 郁迢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直到跟着云子猗踏入那间卧房,闻到屋内与云子猗身上如出一辙的清香时,才真正确信了这一点。 他此刻在师尊的房间里。 “你先坐。”云子猗让郁迢在自己床边坐下,“我马上就回来,你先休息,等我一下。” “好。”郁迢坐在云子猗柔软而整洁的床上,神色间满是不真实感。 云子猗只离开了片刻,吩咐了人帮郁迢收拾房间后便很快回来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再帮你看看?”云子猗在郁迢身边坐下,温声道。 “我已经好很多了,就不麻烦师尊了。”郁迢低下头,红着脸小声答道。 且不说云子猗给他的伤药都是极好的,郁迢受了这么久的欺凌,从来都是靠自己熬过去的,久而久之,伤口的愈合能力也较常人强上许多,路上这几天就已经好了不少。 云子猗见郁迢这般羞涩的模样,也意识到换药的过程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似乎有些过分亲密了,又探了下他的脉搏,确认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后,才点了点头,却还是塞给他两颗养身的丹药。 “你这些人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先将身上的伤养好,我过些日可能还要再……” 云子猗的话戛然而止,脸色也一瞬变得无比苍白,还搭在郁迢腕上的手刹那间从温热变作冰凉,指尖都不禁颤抖起来。 “师尊怎么了?”郁迢瞬间慌了神,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中,想扶住云子猗,却又不敢触碰对方,一时进退两难。 “我,我没事。”云子猗狠狠咬了下唇,用疼痛为自己换来些许镇定和清醒,甚至勉强勾起些许笑意,与郁迢说话时,依旧是温声细语的模样,“你先去外面的书房等我片刻,好吗?” 郁迢自然是不放心云子猗一个人在这里的,对方的状况实在太过怪异,明明那样温柔强大的人,眨眼就变成了这般苍白虚弱的模样。 可他又看不得云子猗明明已经十分难受了,还要耐心哄着自己,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听对方的话,起身离开:“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师尊有需要的话随时唤我就好。” 云子猗艰难点了下头,看着他走出卧房关上门后,才倒在床榻上,飞快扯过一旁的锦被,单薄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 冷,好冷。 像是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一般,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甚至于每一根经脉都被这样极致的冷冰冻起来。 云子猗只被这样的冷折磨了片刻,神智便有些混沌了,几乎有种错觉,他的大脑和心脏是不是也随着这样的冰冷一起停止运作了? 可初时还只是冷而已,没过多久,身体就因为承受不住这样极致的冷而隐隐作痛,每一处骨缝都被冻得生疼。 像是用钝刀子划伤皮肉后,再捅向鲜红血肉间露出的森森白骨,时间久了,又像是连骨头都被硬生生敲碎了一般。 云子猗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脸色从极致的苍白,到逐渐泛起红晕,像是置身冰天雪地久了,即将葬身于这般极致的寒冷中时,又在幻觉里产生了热意。 偏偏他又真切的经历过这样的冷,而非只是系统的寒毒带给他的错觉。 那还是云子猗年岁尚轻时的事。 他去极北雪原寻一件罕见的宝贝,其实以他那时的修为,闯一趟雪原已经是足够了的,偏偏被他遇上了一场千年难遇的巨大暴风雪。 他那时的修为尚且无法抵御那样大的风雪,很快就被裹挟于风雪之中,险些葬身雪原。 哪怕已经过了数千年,云子猗却还清楚的记得那时有多冷,再厚重的衣衫也挡不住那样彻骨的寒意,何况他外衣几乎都被狂风卷走了,至于几件勉强蔽体单薄里衣。 云子猗不知道自己在那样的暴风雪中待了多久,只记得到最后时,四肢早已僵硬了,喉间甚至耳中都不住地溢出鲜血,撒在皑皑白雪中,红得扎眼。 这样的状况下,听力更是全然丧失,连视物都勉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大约正是因为此事,云子猗才开始有些怕黑的。 在那样的暴风雪中失去视力,实在是件太过可怕的事。 他那时身边没有旁人,在这样的暴风雪中,也不可能遇到其他活着的修士,云子猗近乎是五感尽失的状态,只凭着毅力和直觉,在风中一点点行进着。 许是天道垂怜,他还算是有一点好运,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寻见了一处足以藏身的洞穴。 几乎是钻入洞穴,暂且告别生命危险的瞬间,云子猗便失去了意识,彻底昏迷过去。 那一遭劫难过后,云子猗回到自己的住处,生了无数炭火,寻了无数用于取暖的宝物,却也没能驱散记忆中的寒冷。 那样彻骨的冷意就永远停留在了他记忆最深处,也终于在此刻,在系统的寒毒催发下再度被唤起。 云子猗伏在榻上,神智混沌间,几乎已经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在栖云峰的院落,还是又回到了那一处冰原。 寒毒发作的痛苦和记忆回溯之下,云子猗终于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近乎于呜咽的痛呼。 而不知不觉间,抑制不住的泪水也终于从眼尾滑落,顺着泛粉的脸颊流了下来。 原本浅淡而柔软的双唇早已在他无意识间被咬得靡艳,凌乱的墨发散在肩头,黏在颊侧,在他过分精致的五官映衬下,竟说不出更多是诱惑还是可怜。 而郁迢听到云子猗的痛呼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第5章 【修真】温柔仙君5 “师尊……这是怎么了?” 郁迢见云子猗这般模样,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先关上门,以防有旁人闯进来发现他的虚弱,出什么意外,而后才在云子猗床畔蹲下,轻声问道。 他从来活得艰难,在这种细节上自然格外小心留意。 云子猗此刻早已说不出话来了,混沌的神智甚至让他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也听不明白他说了什么,只能紧紧裹着被褥,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那样的声音,也试图以此唤回些许清醒。 可他实在太难受了,也太害怕了。 血液被冰冻,甚至于全身上下每一处骨节都隐隐作痛的感觉,实在不是寻常人能忍耐得了的,何况他还有那样的经历,这样的境况实在让他不能不心生惧意。 他害怕自己再回到那一处雪原,也害怕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可如今的状况,似乎与那一次有些不同了。 郁迢见云子猗的模样实在太过痛苦,心急如焚,又想起对方之前骤然冰冷的手,便试探着去摸了摸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排斥的意味,才轻轻握住。 果然,师尊的手还是一片冰凉。 郁迢在修真界的时间不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不知道云子猗这是什么情况。 可云子猗现在很冷,他却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虽不知这样的天气,云子猗为何突然全身冰凉,但当务之急,自然是该先帮对方暖和起来。 郁迢踌躇片刻,单膝跪在床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抱着师尊,帮师尊取暖,好不好?” 他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有什么能帮云子猗取暖的法子,身边有温度的“工具”,也只有自己的身体而已。 云子猗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露在被褥外的一截腕骨,更是好像轻轻一用力,便能被折断。 他不应答,郁迢也只能冒犯了。 云子猗的身形实在过分单薄纤细了些,哪怕裹着一层被褥,郁迢也不过是少年,却依旧能将他拥入怀中。 其实对于云子猗此刻的情况而言,郁迢能带给他的温度实在有限,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可被人拥入怀中的瞬间,心头的震颤和恐惧似乎也因此减弱了几分,连记忆中寒风肆虐的雪原,都一点点淡去了。 这不是在极北雪原之中,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或许是因为心绪逐渐平复,云子猗蓦地发觉,他通体彻骨的寒意似乎也一点点淡去了。 身躯回暖,痛意也随之减缓,盘亘在脑海中的梦魇更是不知不觉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云子猗终于恢复了神智,松开被他咬得鲜血淋漓的唇,缓缓睁开双眼时,眼尾眸中,甚至卷翘的长睫上都沾染上了些许水光。 “师尊好些了吗?”郁迢见云子猗睁开眼,脸色好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许温度,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问道。 “好多了,今日多谢你。”云子猗拨开黏在颊侧的墨发,不用镜子都知道自己此刻是多狼狈的模样,偏偏还就这样暴露在刚收的弟子面前,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师尊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郁迢听云子猗这么说,就知道对方没有怪罪自己刚才那些举动的意思,心头的忐忑平复几分,试探着问道,“师尊刚才那是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怎么会。”云子猗思索片刻,想着如今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自己病发时只怕很难瞒过对方,何况郁迢都已经见过他病发的模样了,便答道,“我早年中过寒毒,刚刚是毒发了而已。” “这毒解不了吗?”郁迢目露惊讶,以云子猗如今的修为,大多毒药对他应当都很难造成影响才是,何况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真的中了毒,解毒应该也轻而易举才是。 “无解。”云子猗无奈地笑了声,摇摇头。 这毒就是系统的病弱buff,怎么可能解得了呢。 郁迢张了张口,原想说他日后一定帮师尊找到解毒之法,可一想自己如今这点儿微末修为,云子猗都无可奈何的事,他又凭什么敢说这样的话呢? “抱歉,今日是不是吓到你了?”云子猗见他怔愣的模样,温声开口道,“这次毒发得突然,我也忘了提前告诉你此事,倒是疏忽了。” “没有没有。”郁迢哪里受得住云子猗这一句抱歉,忙摇头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师尊罢了。” “你今日已经帮了大忙了。”云子猗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若不是郁迢进来,他都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从那样近乎让他窒息的冷和痛中脱身。 “能帮到师尊的忙就好。”郁迢抿唇一笑,因为云子猗的肯定,神色间也流露出几分欢喜之意,只是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指了指云子猗唇上的伤,问道,“师尊的伤,要处理一下吗?” 云子猗这才想起自己被咬得鲜血淋漓的下唇——实在是毒发时太过痛苦难耐,那样彻骨的冷和痛褪去后,这点儿小伤带来的疼痛自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就算是他可以忽略不计,这伤也是得处理的,不然怕是都没法出门见人了:“嗯,我自己处理就好。” “这个地方师尊自己来的话,怕是有些麻烦吧?”郁迢小心觑着云子猗的神情,提议道,“不如我帮师尊擦拭上药,可好?” 云子猗四下扫了一圈,没在卧房里看到铜镜一类的东西,这种地方他自己处理确实也有些不方便,便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郁迢见他答允,一想到自己能帮到师尊,脸上瞬间洋溢起欢喜,立马出去要了盆热水和柔软的丝帕回来。 院内的侍从都被云子猗吩咐过,自然对他有求必应。 郁迢拿着东西回来后,将丝帕打湿,帮云子猗擦拭着唇上的血迹,动作极尽轻柔小心,生怕将对方触痛半点。 “没事,不疼的,可以用力一点。”云子猗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含笑开口道。 郁迢却是摇了摇头,第一次没有听从云子猗的话,动作依旧小心,神色更是无比郑重认真。 “我不想让师尊难受。” 第6章 【修真】温柔仙君6 再如何对方也是为自己好,云子猗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任他小心翼翼地帮自己擦拭干净唇上的血迹,又拿了瓶伤药给他。 云子猗手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这瓶伤药也没有什么刺激性,何况他唇上只是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罢了。 可郁迢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模样,因为手边没有其他的工具,只能用指尖蘸了些许药膏,轻轻触上云子猗的唇。 好软。 指尖与唇瓣接触的瞬间,郁迢心头蓦地一跳。 云子猗的眉目是如水墨绘就一般的清隽温柔,这双唇平日里也是浅淡的,今日却被噬咬得一片红肿靡艳。 加之眼尾些许未褪的水光,若非郁迢是亲眼看着他毒发时将自己的唇瓣咬破的,只怕都要忍不住想入非非。 毕竟他这般模样,实在像是被人按在床榻之上,承受了一遭最凶猛狠戾地啃咬亲吻。 郁迢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目光涣散了一瞬,不由得回忆起不久之前,他将师尊拥入怀中时的触感。 师尊那样清瘦,身躯却是无比柔软的,许是因为生得太过精致,连痛苦时的模样都是极好看的,身上还带着浅淡的,令他极其依赖且迷醉的清香。 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甚至亲吻。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瞬间,便将郁迢吓了一跳,连正在帮云子猗上药的手都不禁往回缩了缩,指尖微颤。 他怎么能对师尊生出这样的心思? 师尊这样出尘的人,哪里是能让他这样肖想的。 这简直是……亵渎。 郁迢一瞬间满脸通红,半是羞惭,半是气恼。 可这两种情绪之外,刚刚泛起的那一丝酥麻痒意,似乎还盘亘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怎么了?”云子猗见郁迢突然红了脸,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刚才还好好的啊,莫非是身上的伤又疼了? “我,我没事。”郁迢忙摇摇头,虽然说着否认的话,却像是被人说破心思一般,脸色更红了一分,心跳也越发迅疾,只能故作镇定地继续帮云子猗上药。 好不容易上完药,郁迢才发觉自己背后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不过这倒让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师尊刚才出了汗,要不要沐浴更衣,不然若是衣裳湿了,难受不说,怕是也容易着凉。” 云子猗原本也正有此意,听他这样说,浅笑点头:“好,你也洗一下吧?路上跑了这么多天,洗完房间应该也就收拾好了,刚好回去好好休息。” 郁迢还没来得及为师尊的关心而欢喜,就听到了“回去”二字,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是啊,他只是暂时待在师尊的房间而已,很快就要离开了。 虽然还是住在同一处院落,可以说日后天天都能相见的,郁迢还是不禁有些失落。 毕竟……哪怕只有短短一刻钟的工夫,可他刚才甚至是和师尊躺在同一张床上的。 这样比较起来,哪怕是一墙之隔,都显得有些遥远了。 不过这些心思,郁迢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展露在云子猗面前,只能勉强勾起一点笑意,乖巧点头道:“好,多谢师尊关怀。” 云子猗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觉得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实在乖巧可爱的不得了。 这哪里有半点未来魔尊的样子? 想来日后好好教导的话,他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的。 —— 云子猗原本的打算是将郁迢接回来后就立刻去找下一位天命之子,可郁迢身上有伤不说,还是个小心谨慎又极其粘人的性子。 云子猗知道他从前受了不少欺负,如今身边相识的也只有自己一人,粘人些也是正常的,担心他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便留下来多陪了他两日。 可陪得再久,这一行他也是非去不可的。 “我有些事要去办,可能要暂且离开几日,你在栖云峰等我,好不好?”云子猗临走前,特意跟郁迢交代道,怕自己不在对方受人欺负,还给他留了不少能护身的法器。 虽说在这栖云峰上,只要郁迢不乱跑,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他就是了。 不过云子猗还没来得及跟天元宗的人说自己收徒的事,也怕万一突然有人在自己离开时到访,想了想,又塞给他几件能用来证明身份的物件。 郁迢看着云子猗给自己留下的一大堆东西,心中半是感动,半是不安:“师尊是要去做什么,会很久吗?” “不会很久,最多十日之内就回来了。”云子猗笑笑,却只回答了他后半个问题。 毕竟从系统给他的剧情中就能看得出来,另一位天命之子的状况似乎比郁迢那边还要麻烦许多,能不能将人带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何况郁迢又是心思细腻敏感的类型,云子猗也怕现在就告诉他自己要去接其他人回来,他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便暂且瞒下了。 郁迢却以为他要办的事是什么机密,不能告诉自己,也不再追问,乖巧地笑笑,点了点头:“好,那我等师尊回来。” “嗯,我给你留下的几本典籍,你这些日可以先看着,对哪个感兴趣到时候告诉我,我教你。”云子猗又嘱咐了一句,弯眸抚了抚他的发丝。 这些日相处下来,云子猗也发现了,郁迢很喜欢和他有真切的接触,也喜欢他这些亲密的动作,便常用这种方式让他安心。 “我记下了,师尊放心。”郁迢的脸颊红了红,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神色间洋溢着欢喜,心跳得飞快。 师尊不仅是真心实意地收他为徒,还能让他自己选择,对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吗? 他的师尊果真是天下间最好的人。 太喜欢师尊了。 第7章 【修真】温柔仙君7 另一位天命之子的情况比云子猗见到郁迢时还要凄惨许多。 云子猗匆匆赶到的时候,余摛锦只剩半口气了。 与出身凡尘,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入修真界的郁迢不同,余摛锦出身修真界的一大宗门,原本是天赋绝顶的剑道奇才,却遭嫉恨他的弟子陷害受了重伤。 经脉受损,修为尽失不说,也没有了再修炼的可能,甚至连日常生活都艰难,几乎沦为废人。 在拜高踩低,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没有实力就相当于任人欺凌,哪怕他曾经再如何风光无限。 没有人会忌惮一个废人的昔日荣光。 云子猗赶来前,一群从前的死对头刚来余摛锦这里耀武扬威了一通,有几个还没克制住动了手。 重伤在身的余摛锦自然毫无还手之力,过分虚弱的身体甚至让他险些就这样昏死过去。 不可以,不可以闭上眼睛。 余摛锦咬了下舌尖,试图以此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改变这一切的可能。 “唉,怎么一个个都弄得这般凄惨。” 耳边传来一道叹息声,余摛锦的身躯沉重得厉害,连抬头看对方一眼都做不到,也不知又是什么人进了他的房间。 进入这个除了那帮欺辱他的家伙,再无旁人愿意踏足的地方。 那人微凉的指尖触上他的手腕,温润的灵力淌过四肢百骸,自受伤后就一直隐隐作痛的经脉终于好受了几分,似乎连疲惫至极的神经也随之舒缓。 余摛锦终于费力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在来人面容上汇聚,无波无澜的眼底划过一分惊诧。 “你是……”余摛锦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云子猗拿出一颗丹药,递到余摛锦唇边,“先把这个吃了。” 余摛锦犹豫片刻,还是依言把那颗丹药吞了下去。 毕竟眼前这人若是想要他的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余摛锦与郁迢不同,郁迢出身小宗门,又是不受重视的弟子,虽有所耳闻,却没什么机会见到天元宗宗主。 余摛锦出身底蕴深厚的大宗门,眼下再潦倒,也曾是天之骄子,宗门间的比试和聚会少有缺席,总与云子猗有过几面之缘。 故而不过一眼,余摛锦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只不过……这位云仙君又为何会来找他? 他还未受伤时,也对这位绝世天才,毫无疑问的修真界第一人十分向往,甚至无数次幻想过或许哪天他也能被对方看上眼,收入门下。 可彼时天赋卓绝的他尚不曾得到对方的一顾,如今重伤在身,几乎成了废人,又有什么值得云子猗青睐的? “现在感觉好一点吗?”云子猗温声开口问道。 余摛锦轻轻点了点头,那丹药确有奇效,不过片刻,身上的伤便没那么痛了,就连尚有些混沌的神智也清明了许多。 “那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云子猗说着,小心地把余摛锦搀了起来,“你的伤太重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余摛锦应了一声,垂眸看着云子猗为他处理伤口时认真点侧脸,纵使极力放缓呼吸,心跳也不可抑制地开始加速。 他是在……做梦吗? 希冀,忧虑和恐慌轮番在心头转了一圈,待余摛锦平复心绪,云子猗已经帮他将身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番,站起身,看着他消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身躯,又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便起身离开。 这间屋子被那帮来找麻烦的家伙弄得凌乱不堪,云子猗看了一圈,连一个完好的杯子都没有,他这一趟来得匆忙,也没带多少东西,余摛锦又是这般模样,他得去要点食物和水过来。 余摛锦如今身无修为,是必须要依赖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的。 余摛锦却以为他是要走,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却因重伤无力,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实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云子猗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窗子开着,屋子里算得上明亮,余摛锦却只觉得如坠深渊,刚刚漫上暖意的心头一寸寸发凉。 他第一次这么渴望力量,渴望变得强大。 好像之前硬撑着一口气,挣扎着活下来都有了意义。 他想抓住一个人,也是无边的晦暗之中,唯一的一缕光。 —— 幸好,没等余摛锦胡思乱想多久,云子猗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手上端着些茶点。 虽是不速之客,但云子猗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被奉为上宾,这点要求更是无有不应。 屋门打开的那一刻,余摛锦的双眸便蓦地亮了起来,直直盯着去而复返的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像是生怕对方再次消失。 “先喝点水?”云子猗让一同跟来的侍从把东西放在余摛锦床边,问了句。 余摛锦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模样,听着对方的话,怔怔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轻声开口:“多谢仙君。” “先别急着谢我。”云子猗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之意,神色却认真,“我可是有目的才来的,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余摛锦哪有不愿意的理由,反倒求之不得。 只是…… “我经脉已毁,无法再修炼了。”余摛锦抿了抿唇,亲口打碎自己的美梦。 “无妨。”云子猗闻言,眉目间笑意愈浓。 他倒是当真喜欢这孩子。 “我定能治好你,无论如何。”云子猗言语间都带着笑意,“既如此,你可愿叫我一声师尊了?” 余摛锦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子猗,怔忡许久,才颤声开口:“师尊……” 云子猗抚了抚余摛锦的脸颊,拭去他眼尾不自禁沁出的泪花:“你先吃点东西,我去和你们宗主聊聊,很快就回来接你。” 他刚才已经探过那些人的口风,知道余摛锦于他们而言已经彻彻底底是枚弃子了——不然也不会将他就这样扔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 以云子猗的身份,想将他带走简直是轻而易举。 也正因如此,云子猗才敢这般信誓旦旦地对他允诺。 余摛锦缓缓点了点头,目送着云子猗离开,才拿起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很甜呢。 第8章 【修真】温柔仙君8 余摛锦的宗门离天元宗虽有些距离,但若只是云子猗一人,御剑半日工夫就能回到栖云峰。 可余摛锦的伤实在太重,莫说挪动,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云子猗怕他的身子撑不住,只能换了飞行法器。 余摛锦是知道云子猗这样的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是有多快的,自知是他耽搁了时间,越发愧疚,一路上乖得像只生怕被主人抛下的小奶狗。 就连云子猗给他的伤口换药时,余摛锦疼得脸上都没了血色,却也一声不吭,咬牙硬撑着,倒让云子猗心疼得很。 余摛锦身上的外伤虽看着可怕,倒还不算棘手,悉心调理一段时日便好,只是经脉受损得太严重,便是云子猗也不得不先替他温养着。 不过他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在,从原本的剧情中已经得知了帮余摛锦治愈经脉的办法,虽说其中有些天材地宝不易寻,但以他的修为和身份,想要凑齐也不是难事。 根据系统提供的资料,加上云子猗对余摛锦身体状况的分析,路上这几日的工夫,云子猗便已写下了一张丹方。 只是在系统的影响下,他的身体状况也不算太好,又有寒毒在身,一连赶路数日,这般劳心劳力之下多少有点头昏脑涨。 但刚捡回家的小徒弟心思实在太过细腻,云子猗担心若是自己将身体不适的状况表现出来,他又要胡思乱想,便强撑着瞒了下来。 可余摛锦如何看不出他的隐瞒,同时也看出他这份小心翼翼地心思,自责的同时,心尖也因云子猗无微不至地关心软得一塌糊涂,纵是再努力克制,也压不下上翘的唇角。 能独享师尊的温柔,哪怕只有一时一刻,也是他三生有幸。 —— 云子猗带着余摛锦回到栖云峰时,郁迢已然快化成了一座“望师石”,整日守在门口等师尊回来。 却没想到,好不容易盼到师尊回来,对方身后却多了个人。 “师尊。”郁迢勉强勾起一点笑意,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微颤,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这位是……” 他怕极了听到那个他最不希望的答案。 “应该算是你师弟吧,余摛锦。”云子猗拉过余摛锦的手,让他走上前,笑着介绍道,“擒锦和你年岁差不多,你也好有个人作伴,不然整日只跟我在栖云峰上窝着,也是无趣。” 师弟? 果然啊…… 郁迢脸上的笑意越发僵硬,勉强点了点头,到底不愿意在云子猗面前失了分寸,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同余摛锦打了个招呼,心头却寸寸发冷。 他才不需要什么人作伴。 若是可以,他宁愿终此一生都只与师尊待在这栖云峰上,相伴相守,永无旁人搅扰。 可如今,他有了个“师弟”。 郁迢的目光冷冷在余摛锦身上扫过,掩在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不再是师尊唯一的弟子了。 其实郁迢自己也明白,云子猗从未说过什么要收他为关门弟子的话,更不曾承诺他只会有他一个徒弟。 不过是因为云子猗从前从未收过徒,对他又那般温柔细心,才让郁迢生出了这样的幻想而已。 从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罢了。 余摛锦如何感受不到来自郁迢的敌意,虽没想到云子猗在他之前就已有了一名弟子,但或许是因为还没来得及痴心妄想的缘故,心里落差也没有郁迢那么大。 甚至于,他其实是完全能理解郁迢的心情的。 余摛锦这一路上,也是享受过云子猗独独落在他身上的温柔与目光的。 他不过短短几日工夫,便已全然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何况早已不知享受了这份温柔多久的郁迢。 哪怕有一时一刻在云子猗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时光,又怎么可能甘心看着那样温柔的目光落在旁人的身上呢? 可惜,三人之中,他才是那个来晚一步,横插一脚的人,比起郁迢,他似乎连不甘心的资格都没有。 何况…… 余摛锦低下头,看着自己与云子猗相握的手,悄悄握紧了些。 他如今一介废人,还不知道要让师尊为他耗费多少心思,比起独占师尊的温柔与目光,他更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从高峰坠入深渊的感觉了。 —— 云子猗也看出了郁迢心情不佳,只是安顿好余摛锦的事时便天色已晚,隔窗看了眼,发现郁迢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也不想打扰他休息,便打算明日再去和他好好谈谈。 何况他舟车劳顿这么多日,精神也已经疲倦得很了。 却没想到第二日醒来时,一开门就看到有个人蜷缩在他门口,整张脸都埋在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看衣着身形,应当是郁迢。 云子猗一时有些怔愣,蹲下身,刚牵起郁迢的手,就发觉那只手一片冰凉。 因为身中寒毒的缘故,云子猗自己的体温本就已经偏低了,可郁迢的手于他而言还这么凉,怕是已经在这里冻了许久。 郁迢这样的姿势,本就睡得不安稳,云子猗一动他就很快苏醒了过来,抬起头,对上云子猗心疼而关切的目光,登时红了眼眶,轻声唤道:“师尊……” 他这模样太过可怜,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兽般,泫然欲泣,却又怕遭到主人嫌弃,那滴泪就盈在眼眶中,不敢落下。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云子猗心疼不已,轻轻为他拭去眼尾溢出的泪光,温声道。 郁迢的双唇动了动,显然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最终也没有回答云子猗的问题,而是轻声问出一句:“我可以抱抱师尊吗?” 他都这般模样了,云子猗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微微点头,倾身将郁迢拥入怀中。 第9章 【修真】温柔仙君9 郁迢实打实地在云子猗门前睡了一夜,此刻身子自然是已经冷透了,身上无一处不冒着寒气,连衣衫都是冰凉的。 云子猗这样的修为,哪怕身中寒毒,也不会被这点冷意影响身体,只是心疼不已。 就算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此刻他也意识到了,郁迢这分明是心中不安。 也是,郁迢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又受了那么多欺负,就算如今被他带回来了,郁迢还没来得及跟他多接触,更别提学到什么东西。 偏偏这样的时候,自己又带了旁人回来。 怕是换做谁在郁迢这个位置,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吧。 他这个“师尊”实在太过名不副实了些。 到底是他疏忽了。 云子猗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没在此刻追问郁迢什么,只抚了抚他的脊背,试图先安抚好他的情绪。 郁迢也是沉默不语,只紧紧地将师尊拥在怀中,疯狂地汲取对方身上让他安心,甚至于赖以生存的温度和气息。 云子猗的体温虽偏低,可对于在门外冻了一夜的郁迢而言,已经十分温暖了。 他的师尊果然是这天底下最心软的人。 郁迢想着,环在云子猗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其实他心中的不安并没有云子猗想象中那么剧烈,更未曾升起过一丝一毫责怪云子猗的心思。 被师尊从那样的泥沼中救起,郁迢自然是全心全意地信赖,依赖,甚至于爱慕着他的师尊的。 可大约是他天生贪婪吧,哪怕明知能遇到这个人已经是他三生有幸,师尊为他所做的一切,更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可真正获得了这些后,他却依旧得陇望蜀,不知餍足。 他想要师尊更多的关注和目光,他想让师尊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他身上。 他想永远和师尊在一起。 而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突然成了他的“师弟”,开始与他抢夺师尊的目光。 郁迢自然无法接受。 偏偏在极度贪婪之下,郁迢心中又是无比自卑的。 毕竟他在原本的宗门中一向是那个没什么天赋,也没人看得起的弟子,又出身凡尘,没见过世面,除去受欺负外,也时常是众人嘲笑的对象。 哪怕只是在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中都是如此,何况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天元宗呢? 郁迢从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云子猗收他为徒的闪光点,就连云子猗带他离开原本的宗门时,和他们宗主说的所谓“和他家中人有些故交”,事后也向他澄清了不过是借口而已。 而这个余摛锦,在被云子猗带回来前竟好像还是什么大宗门的弟子,只是因为受了重伤,才被门派放弃而已。 在郁迢心里,他的师尊这样强大的人,自然该是无所不能的,既然收了余摛锦为徒,就肯定会治好对方身上的伤。 他虽不知余摛锦从前的天赋和声名,可在他心中自己在小宗门中都是垫底的那个,又如何去和那些大宗门的弟子比? 哪怕只是一个照面,郁迢也已几乎在心底认定,自己比不上那人。 他便只能来试探云子猗的心意,以求师尊对他更心软,更怜爱,能多分给他哪怕一点点目光。 为此,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而云子猗也果然“中计”,睁开眼对上师尊无比心疼关切的目光时,郁迢面上虽是一副无比可怜的模样,心头却已经绽开了无数焰火,满是欢喜。 就算有了那个什么余摛锦,师尊也还是在意他的。 云子猗静静抱了他一会儿,感受着怀中少年的身躯逐渐回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颈侧一片湿意。 他是哭了吗? 云子猗蓦地有些慌乱,忙去查看郁迢的模样,果真见对方早已流泪不止,只是死死咬着唇,不肯让自己发出泣音。 “外面冷,我先送你回房间好不好?”云子猗虽然有过带学生的经验,可这样正经带徒弟还是头一回,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徒弟的情绪问题,一时手足无措。 “不……”郁迢的声音有些发闷,泪却流得更厉害了,“我想和师尊在一起,可以吗?” 云子猗无奈地轻叹一声,又勾起一点笑意,哄道:“可以,那你跟我回房间,好吗?” 郁迢这才止了泪,目光在云子猗眉目间无比温柔的笑意中停留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在对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其实他的状况远没有那么糟糕,不过是在门外坐了一夜而已,从前受同门欺负时,将他推在雪地里,甚至数九寒天里将他扔入冰湖之中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只是享受师尊的关怀而已。 哪怕知道这关怀是自己讨来的,也足够让他自欺欺人了。 云子猗先是让郁迢脱下弄脏的,寒气未褪的外衣,又倒了杯热茶给他,才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还冷吗,要不要上床躺一会儿?” “在师尊床上吗?”这样大的意外之喜,连郁迢都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云子猗倒不觉得有什么,一张床而已,哪里比得上他的徒弟重要。 郁迢几乎都有些忍不住笑意了,虽然点头的动作还算是有一分矜持,可那双眼圈通红的眸中却十分晶亮,藏不住的欢喜:“多谢师尊。” 云子猗只当他年岁尚轻,未免有些孩子心性,拿出一块丝帕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弯眸笑道:“去吧。” 郁迢这便欢欢喜喜地上了床,甚至还忍不住的看向云子猗,幻想着他的师尊会不会也还有些困意,上床来与他一同小憩片刻? 可惜这次他却没能美梦成真,云子猗看着他躺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后,便来到书案边坐下,执起一卷书翻看着。 这种事郁迢也不好主动开口,何况如今已是意外之喜了,他也没必要再得寸进尺,便没有多说什么。 云子猗不是擅长允诺的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能让郁迢安心,只能竭尽全力对他再好一些,好让他少些胡思乱想。 看郁迢刚才欢喜的样子,应当是放心了吧? 第10章 【修真】温柔仙君10 云子猗也才刚起床不久,床榻上还有些余温,郁迢几乎是在上床的瞬间,就感受到了这样的温度。 是师尊的温度,还有师尊的气息。 郁迢裹着那床柔软的锦被,心中洋溢着欢喜,不住想着。 真的好喜欢师尊啊。 他这一夜睡得实在不安稳,此刻被最喜欢的人的气息环绕着,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云子猗看了会儿书,一转头看到郁迢睡着了,弯眸浅笑,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余摛锦起身了没有,可又一想郁迢刚才惶然不安的模样,怕对方万一醒过来看不到自己会害怕,便作罢了。 倒是余摛锦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想着来找云子猗,可看到他紧闭的房门后,又担心对方还没起身,怕打扰师尊休息,有些踌躇。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脚步沉重不说,动作也慢吞吞的,在门外晃悠了一会儿,很快就被云子猗发觉了,开门让他进来:“是来找我吗,怎么不敲门?” “怕师尊还没醒。”余摛锦抿起一点乖巧的笑意,只是看着云子猗,模样便十分欢喜。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师尊的房间呢。 师尊的房间果然也如师尊本人一般,漂亮、清香、雅致,连透进来的阳光都是温柔的。 除了…… 余摛锦的目光触及那张明显有旁人在的床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好心情也没了大半。 除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师尊床上的家伙。 余摛锦用膝盖想想都知道床上那人是谁,心下止不住的酸妒,无论如何也再维持不住笑意,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兄也住在师尊房间里吗?” 不应该啊,他记得昨天郁迢还有自己的房间呢。 “也不是,他有点不舒服,我让他进来躺一会儿。”云子猗有了郁迢这个前车之鉴,自然也担心余摛锦会胡思乱想,又怕吵醒郁迢,小声解释了一句,“怎么了,心里不舒服了?” “也,也没有……”余摛锦自然不愿在云子猗心目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只是到底有些吃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住云子猗的衣袖,轻声道,“就是……我也想和师尊一起睡。” “可以啊。”云子猗也没觉得自己的一个个都徒弟这么粘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两人从前都有过那样的经历,没安全感也是寻常,他多哄着些就好了,“那就今天晚上?” “真的?”余摛锦喜出望外,惊呼了一声,便将本就是浅眠的郁迢吵醒了。 郁迢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映入眸中的还是云子猗的身影,得知自己睡着后师尊也没有离开,立马便盛起笑容。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那个他最讨厌的家伙。 “抱歉,吵醒你了吗?”云子猗见他醒来,便知道只怕是自己和余摛锦说话时的声音大了些,心下有些懊恼。 他开门时只想着余摛锦身上有伤,要赶紧让对方进来,此刻想来,当时就该带着余摛锦去其他房间才是。 “没有没有,师尊别多想,是我自己醒了。”郁迢太明白他的师尊是多温善的性子,哪舍得让他自责,忙解释道,“师尊刚才是在和师弟说什么?” 哪怕这样的时候,还是在云子猗面前,郁迢说出“师弟”二字时,语气中还是带了一分咬牙切齿的生硬。 余摛锦显然也不如何待见他,只是在好心情的加持下,脸上还能维持一分笑意,语气中更是带着炫耀的意味:“也没说什么,只是师尊刚才答应我今晚会和我一起睡。” “师尊?”郁迢看向云子猗,神色间满是委屈和难以置信。 他刚才纠结许久都不敢开口相求的事,怎么转眼间就在他最讨厌人那里成了真? 云子猗暗道不好,怎么哄好了一个,另一个又要闹别扭了。 —— 到了晚上,三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云子猗都没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余摛锦说想和他一起睡,他答应了总不好食言,可郁迢也是他的徒弟,他总不好厚此薄彼,非要说起来,这确实是最好的“一视同仁”的办法。 可睡在两个徒弟中间,云子猗就是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何况他的两个徒弟…… 睡觉都挺不老实的。 云子猗一边胳膊被余摛锦抱在怀中,腰间则横亘着郁迢的手臂。 明明他的床足够宽敞,睡下三个人也不算拥挤,可两人却偏偏都要挤在他身边,三人之间半点空隙都没有。 说好的带徒弟,怎么这么像是养孩子呢? 云子猗无奈地看了看二人,忍着怪异感阖眸睡下。 困意袭来,那份怪异感也逐渐褪去,三具身躯相贴的温热感反倒让他心头熨帖。 他身中寒毒,原本就是极不喜欢寒冷的,如今天气也一日日凉了下来,这样真切的接触和温度反倒让他心安。 罢了,师徒在一起睡一觉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不过是他有两个徒弟罢了。 云子猗很快睡了过去,郁迢和余摛锦却都睡不着,第一次和师尊同床共枕,心中自然是无比欢喜的。 可偏偏这张床上还有个多余的人。 而云子猗又是睡在两个人中间,他的身形太过纤细单薄,根本遮掩不住另一侧的人,因而无论是郁迢还是余摛锦,看向他时都必定会看到那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每次不经意间目光相接,都是一阵硝烟弥漫。 郁迢冷冷瞪了余摛锦一眼,干脆埋首在云子猗肩颈间,打算眼不见为净。 这么难得的,能和师尊离得这么近的时候,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和那家伙较劲上。 余摛锦显然也很不想看见他,翻了个白眼,用脸颊蹭了蹭云子猗纤细的胳膊,满足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惋惜。 可惜师尊身上还有件碍事的寝衣。 若是……能直接蹭到师尊温软细腻的肌肤就好了。 第11章 【修真】温柔仙君11 大约是因为这一晚的状况到底有些怪异,在这之后,云子猗就没有再答应过两个徒弟一起睡的请求了。 郁迢和余摛锦虽说都有些失望,可一想自己没法跟师尊亲近,对方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心理就平衡了。 那日之后,这两人之间似乎也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私底下没少互呛,阵风相对硝烟四起,可在云子猗面前却装得一个比一个乖,从没露过半点形迹。 余摛锦的经脉还要慢慢温养修复,一时半刻间还无法修炼,郁迢却被云子猗发觉是千载难逢的符道奇才,细心教导之下,很快便入了门,一日千里。 时日逐渐入了深秋,天气也越发寒冷阴沉,云子猗身上的寒毒便总像是要发作一般,手脚几乎一直是冰凉的,且白日里总容易犯困,时常睡不醒。 郁迢怕云子猗睡久了醒来头晕,便换着法子逗他开心,好让他打起些精神来。 余摛锦作为如今栖云峰上唯一一个毫无修为,甚至都还没有辟谷,需要靠食物维持生命的凡人,则时常随着云子猗为他请的厨子下厨房,还学了几道糕点哄师尊开心。 “师尊,醒醒。”眼看着都日上三竿了,云子猗还没有要苏醒的意思,余摛锦蹲在他床边,轻声唤道,“我做了你昨日说想吃的海棠糕,再不起来可就凉了。” “嗯……”云子猗费力掀了掀眼皮,在糕点和赖床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起身。 一方面是余摛锦手艺颇好,极合云子猗的口味,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日睡得太多,是时候该起来了。 “你拉我一下。”被褥间探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而后便是云子猗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睡得久了浑身发软,哪怕是修真界第一人,一时竟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若是不让人拉他一把,怕是从苏醒到真正起身下床还要磨蹭许久。 “遵命。”余摛锦这些日显然也见惯了师尊这般模样,轻笑一声,将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攥入手中,轻轻搀着云子猗坐起来。 云子猗困得迷蒙,坐都有些坐不住,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就栽进了余摛锦怀里。 余摛锦的身形蓦地一僵,一时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扶住怀中的人,见对方似乎又有要睡过去的架势,哪怕理智上再明白该开口叫醒他,可双唇只是动了动,便舍不得出声了。 师尊这样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这么难得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时一刻,他也也是忍不住沉溺其中的。 “你在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摛锦回头一看,郁迢正端着糕点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他们。 郁迢原本在厨房用灵气温着糕点,等云子猗醒来,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过来,才想着端着糕点过去看看情况,没想到一开门,就撞见这样的场景。 云子猗听见声音,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睡得一片空白的大脑好半天才记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揉了揉眼:“抱歉,我刚刚是不是砸到你了,实在是……太困了。” “我没事。”余摛锦笑了笑,“师尊快起来吧,醒醒神起来了就好了。” 云子猗点了点头,半眯着眼披上外衫,好不容易下了床,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郁迢。 “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来,门口风凉,再受了风寒怎么办?” 上次郁迢睡在他门口,虽没发热,但之后好几日都隐隐有些着凉的迹象,没精打采的。 郁迢听到他话中的关切意味,心头的妒意瞬间便消散了,端着糕点走进屋内,笑道:“师尊可让我好等,这都巳时了。” “抱歉。”云子猗一听自己睡到了这时辰,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试着为自己开脱了一句,“不过这春困秋乏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是顺应天时。” “师尊这话说得,岂非一年四季都要在床榻上度过了?”郁迢忍不住笑道。 云子猗低咳一声,摸了下鼻尖,没再狡辩什么。 这般阴冷的天让人提不起什么做事的兴致,三人便窝在屋里喝茶吃点心,余摛锦还不能修炼,就挑了两本剑谱翻看着,云子猗则在教导郁迢一些符道上的要领。 且不说这个世界的云仙君本就涉猎极广,便是云子猗自己,在符阵一途上也是多有涉猎的,教导起郁迢来自然毫不费力。 就这么磨了一日,入了夜,云子猗的困劲儿就又上来了。 “师尊这些日跟只猫似的,整日犯困,这传出去只怕有损威名。”郁迢看着云子猗又有些睁不开眼的模样,调侃了一句。 云子猗笑着摇了摇头,没驳他什么,嘱咐了两人一句早些回去休息,便沐浴更衣去了。 他一走,郁迢和余摛锦两个相看两相厌的人也没了再留下去的理由,很快便各自离开。 云子猗沐浴完出来,换上寝衣,还没来得及躺下,就突然听见窗外炸响了一声惊雷。 再之后,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的声音。 “打雷了……”云子猗不禁微微蹙眉,他记得在系统给他的剧情中,余摛锦被陷害重伤那天,也是个雷雨天。 也因此,原本剧情中的余摛锦一直害怕雷声,更害怕这样风雨交加的雷雨夜,直到他扬名修真界,将当初陷害他的人一一铲除干净,才彻底释然心魔。 云子猗思量许久,终究放不下心来,披上一件外袍便走出房门。 果不其然,云子猗刚出了房间,便遥遥看到余摛锦正抱膝坐在他的房间门前,盯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咬着唇,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身躯亦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云子猗一惊,也顾不得大雨,甚至忘了用灵力避去雨水,便快步跑到余摛锦面前。 第12章 【修真】温柔仙君12 “师尊……”余摛锦看到云子猗向自己奔来,先是惊喜,再是羞愧。 他在房间里被雷声惊到,那一夜遭人陷害,受重伤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潮水般的恐惧如同挥散不去的梦魇,再度将他淹没。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甚至于那一日修为散尽,经脉寸寸断裂的痛苦都还扎根在他心头,从未有过一时一刻的忘却。 余摛锦原本也是想过去找云子猗的,却又怕师尊看到他这副样子,会嫌弃他胆小怯懦,连雷声都害怕,只能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着从云子猗房内透出的灯光,聊以慰藉。 没想到云子猗竟突然出来了,还不顾大雨来到了他身边。 “好了,这不是有我吗,不怕了。”云子猗蹲下身,轻轻把余摛锦搂入怀中,轻轻拍抚安慰,“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 余摛锦摇了摇头,手臂紧紧环上云子猗的腰身,闷声开口:“嗯,不怕了。” 明明不过几息工夫,大雨未曾停歇,雷声也依旧轰鸣,可余摛锦心头前一刻还叫嚣着的恐惧,竟在云子猗拥他入怀的瞬间便尽数消弭了。 是啊,这已经不是从前了。 他有师尊了。 有师尊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师尊的衣衫都湿了,还是赶紧换掉吧,免得受寒。” 心绪平复下来的余摛锦看着云子猗被雨水打湿的墨发和衣衫,低下头,眼眶有些发涨,心头翻腾起愧意。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师尊是修真界第一人,若不是有他这么个没用的弟子,竟被一场雷雨惊吓,又怎会出现这般狼狈的模样。 “你也知道会受寒啊,这么大的雨,还在这里坐着,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云子猗却是蹙起眉,难得严厉地训斥了他两句。 余摛锦微微抿唇,耷拉下眉眼,模样像是委屈,又难掩自责。 是了,师尊这些日本就有些身体不适,他还让师尊这样为他担忧,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 但云子猗说完,却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过分了,毕竟他知道余摛锦是当真害怕,想来也是不愿打扰自己,才一个人坐在门口发抖。 云子猗叹了口气,在余摛锦头顶揉了一把,又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以后要是再害怕就来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用担心打扰我。” 余摛锦感受着云子猗带着清香的怀抱,神色一时有些发怔,目光微微涣散。 之前在门口坐着时,被风雨吹得凉透了的身子似乎都随之泛起暖意来,余摛锦强忍着想要落泪地冲动,点点头,又忍不住攥住云子猗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师尊今天晚上……” 他知道这样不对,得寸进尺,自私又贪婪,可他实在是不愿让云子猗离开。 这一刻,无论如何,他都只想和师尊待在一起。 “今天晚上陪着你,好不好?”云子猗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恍然笑起来,刹那间,好似将晦暗的雨夜都照亮了几分。 余摛锦看着他的笑意,也一点点绽起笑容。 “好了,我们进去吧。”云子猗站起来,又去拉余摛锦。 余摛锦在地上待了太久,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踉跄着站起身,跟着云子猗进了房间。 余摛锦的房门关上的瞬间,郁迢房间的窗子也似乎也动了动,在缠绵的雨幕里,几乎看不真切。 只留一盏灯火透过窗,在雨夜中飘摇着,明明灭灭,奄奄一息。 终于,灯熄了。 —— 云子猗到底淋了雨,身上的衣衫几乎都被大雨浸透了,余摛锦怕他受寒,刚进房间就找了干净衣裳出来让他换上。 “委屈师尊今晚先穿我的了。”余摛锦低着头,将衣裳捧到云子猗面前,声音里都透着愧疚和小心翼翼。 云子猗哪里会怪他,忙接过余摛锦手中的衣衫,温声道:“好了,我又不会嫌弃你。” 其实他刚才只是一时忘了才会淋了雨,若是真介意穿别人的衣衫,大可以用灵力避开大雨回自己房间去拿。 可这样一来,余摛锦定然又要好一通胡思乱想,说不定在他离开时还会害怕,何况云子猗原本也不在意这些。 “师尊不介意就好。”余摛锦听到他这么说,一双眸子亮了亮,抿唇轻笑。 除却衣衫,云子猗的一头墨发也湿透了,浓郁的墨色贴在他雪白的颊边,脖颈上,落在本就对他无比倾慕的余摛锦眼中,几乎看得他恍了神。 余摛锦一向是知道自己的师尊生了副极好的模样的,像是天下间最精妙的一幅水墨画,眉眼唇鼻都勾勒的恰到好处,甚至这些日云子猗贪睡,余摛锦就时常趴在他床边,欣赏自家师尊这一副好容颜。 可这一刻,云子猗的模样似乎又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了,温润的眉眼被笑意和雨水浸透,加之他原本就有些困倦,眼尾处微微泛起一点红晕,唇色也较往日艳了一分。 更别提黏在颊边颈上的发丝,更是为他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幅清隽的水墨画便霎时绮艳明媚起来,绚烂得似乎能轻易让人迷了眼。 何况是余摛锦。 余摛锦一时看呆了去,直到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问他能不能暂且回避,自己要换衣服时,才蓦然回神。 “我,我这就走。”余摛锦生怕被师尊发觉自己的心思,慌忙点了点头,一张脸霎时一片通红,飞快背过身向邻间走去,“若是师尊有需要的话,随时唤我就好。” “嗯。”云子猗应了声,看着他离开,才脱下身上湿透的衣衫。 天色已晚,他也不愿意再折腾一遭沐浴,随手捏了个法诀弄干头发和身体,换好衣服,便唤余摛锦进来。 余摛锦端着壶热水走进来,明明自己还是满身凌乱,神色间却尽是笑意,一双眼更是亮晶晶的:“师尊喝点热水驱驱寒,不然明日患了风寒就不好了。” “还说我呢。”云子猗轻叹一声,“你身上的衣服也要换下来吧?” 虽说不像他直接在雨里淋了一遭,全身湿透了,可雷雨天到底风大,余摛锦哪怕是在屋檐下,身上也被打湿了不少,却一直忙着他的事,半点儿没顾上自己。 “我没事的。”余摛锦飞快摇了摇头,唇畔依旧盈着笑意,“师尊好好的我就没事了。” 云子猗笑了声,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地眸光一颤,整张脸迅速失了血色。 刹那间一片苍白。 第13章 【修真】温柔仙君13 “师尊?”余摛锦看到云子猗骤然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中一惊,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先去扶住对方。 可哪怕隔着一层寝衣,余摛锦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肌肤一片冰凉。 这是怎么回事? 余摛锦还没见过云子猗毒发时的状况,云子猗也不曾将自己身中寒毒一事告诉他,这些日天冷嗜睡,也只说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却没想到恰巧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自己又一次毒发了。 彻骨的寒意几乎是顷刻间蔓延全身,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滴血液都被这样的冷浸透了,整个人似乎都被冻结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我……”云子猗勉强开口,可刚刚说了一个字,便感觉到胸隔间隐隐作痛,连唇齿间的气息都没有半分温热之意,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冰凉。 与此同时,被他深埋入心底的恐惧也一瞬间卷土重来,分明眼前是明亮的灯火,温暖的房间,他却只看得见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实在在他心底埋下了太深的印象,哪怕早已过去数千年,只要又一次重新置身于那时的环境中,那时的恐惧便会如心魔般占据他所有理智,哪怕极力想保持冷静,也无法思考。 “我先扶师尊在床上躺下,好不好?”余摛锦轻声开口问道。 云子猗只能勉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微微点点头。 他早已有些站立不住了,若非还有余摛锦支撑着他,只怕早已倒了下去。 余摛锦虽然此刻依旧不知道云子猗究竟是怎么了,却也看得出师尊此刻十分不适,因而并不急于刨根问底,只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帮对方缓解些许才好。 将云子猗放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余摛锦才想起自己刚才端来的那壶热水,忙倒了一杯,试过温度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云子猗唇边:“师尊是冷吗,要不要喝点热水暖暖?” 云子猗已经不剩什么思考的能力了,感受到唇畔的热意,便不由自主地凑过去。 余摛锦这才想起用这样躺着的姿势喂云子猗喝水,对方怕是要呛到,忙将对方再度搀扶起来,坐在他身后,让云子猗倚在他怀中,以一种几乎把对方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将那杯水喂入云子猗口中。 不知是这杯热水起了成效,还是感受到从身后人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云子猗恍然间发觉,身上的寒意似乎消退了些许。 至少没有刚才那么难捱了。 心头的恐惧似乎也在这样的认知间一点点减弱,可寒毒带来的痛苦依旧未曾消除,原本在寒冷之下,许多感官都该是逐渐消退的,可冷到了极致,便开始疼痛起来。 余摛锦只觉得怀中人的身躯一直在隐隐颤抖着,便忍不住去看云子猗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竟死死咬着唇,原本浅淡柔嫩的唇瓣都被咬破,溢出鲜血。 “师尊若是难受的话别咬自己,实在不行咬我好不好?”余摛锦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试图帮云子猗分担一点痛苦。 云子猗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理智,自然不可能去咬自己的徒弟以分担痛苦,飞快摇摇头,别过脸,以免自己难受得再度失去理智时,会做出什么伤害对方的事。 可这样的痛苦哪里是只靠忍耐就能抵御的,云子猗都未曾发觉,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落下泪来。 晶莹的泪水顺着雪白的脸颊滑至下颚,沿脖颈落入衣衫中,逐渐干涸,而那一片细腻的肌肤上也留下一道水痕,眼尾更是殷红,泪光辉映着灯火,半点藏不住哭过的痕迹。 何况余摛锦还一直在盯着他看,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状况。 这一滴泪几乎是砸在余摛锦心头,甚至烧着那一处最为脆弱敏感的血肉,一时间心疼与自责交织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师尊这样温柔平静的人,平日里都罕见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竟然都难受得落下泪来。 到底是怎么样的病痛才会将这样的人折磨至此? 余摛锦心下惴惴,不禁想着是不是因为过来找自己时淋了雨,师尊才会突然生病的,又暗恼自己竟如此没用,师尊都这样痛苦了,可他除了帮师尊端一杯热水外,什么都做不了。 余摛锦想着,抱着云子猗的手臂更紧了些,又将被褥往上提了提,试图多给云子猗增添一点温度。 师尊身上这样冷,多帮他暖一暖总该是没错的吧? 余摛锦误打误撞间,倒也算是猜对了。 对于系统带来的无解的寒毒,能让云子猗稍稍缓解些许的,也只有切实的温度和陪伴而已。 良久,云子猗终于熬过了这一次毒发,睁开眼,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看向余摛锦,神色间还满是虚弱,却依旧柔柔笑了下,轻声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我没什么,只是师尊怎么样了,是不是好些了?”余摛锦见他脸色逐渐恢复,神色间也不再有痛苦之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忙问道。 “嗯,我已经没事了。”云子猗虽是这样说着,可刚刚的毒发消耗了他太多力气,此刻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我从前中过寒毒,刚才是又毒发了而已。” “是这样吗?”余摛锦却还是有些忧虑,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会不会与今日淋了雨有关?” “没有。”云子猗立刻明白他是在自责,以余摛锦的性子,怕是要觉得自己此次突发都是他的缘故了,连忙解释道,“我这毒时不时就要发作一次,恰巧撞上罢了。” 余摛锦却不大相信这话,只觉得是云子猗为了不让他自责才这样说的。 一想到师尊身中寒毒,又为了不让他害怕淋雨受了寒,一颗心如同被名为愧疚的手紧紧攥着,疼得发颤。 云子猗见状,叹了口气,又笑道:“我这毒发作时一个人极难熬,也幸好是来找你了,不然岂非要独自熬过这次毒发?” 余摛锦也不知云子猗这话是不是在哄他,可听他这样说,依旧忍不住心生欢喜,唇畔终于勾起一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能帮到师尊就好了。” 云子猗见他终于舒展了眉目,神色间的笑意也愈浓。 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整个人还在自己徒弟怀里呢。 第14章 【修真】温柔仙君14 余摛锦也很快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势似有不妥,忙松开对方,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慌忙解释道:“我,我刚才是想帮师尊暖暖身子,冒犯师尊了……” “这怎么算是冒犯。”云子猗笑笑,对此倒不甚在意,反而是想起另一件事来,“刚才我毒发时,你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啊。”余摛锦不明所以,愣愣摇了摇头。 云子猗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他早在离开栖云峰去接余摛锦前,就对郁迢用了心脉相连的金手指,后来也同样用在了余摛锦身上,就是怕万一自己有顾不得的时候,能以此知晓两位徒弟的状况,也算是一道保命符。 唯一让云子猗不放心的,就是自己身上的寒毒。 虽说系统的buff应当不会对旁人生效,云子猗也担心自己毒发时会牵连两位与他心脉相连的弟子。 如今见余摛锦半点没有被他牵连的模样,云子猗就放心了。 “我们早些休息吧。”云子猗含笑道。 他早已十分疲倦了,何况又毒发了一次,此刻神经放松下来,倦意上涌,很快又有些睁不开眼了。 余摛锦的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后脸色更红了,怔怔点了点头,换了衣服在云子猗身边躺下,脑海中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如果将师尊抱在怀里不算冒犯的话,那什么样的程度才算是冒犯呢? 余摛锦看着云子猗还带着些许浅淡伤痕的唇,一时心跳得飞快。 若是…… 若是他吻上这双唇,算得上是冒犯吗? 而被他冒犯的师尊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惊恐,慌乱,还是愤怒呢? 又或许,一向无比温柔包容的师尊,也会同样包容他的冒犯行径,并不指责他什么呢? 甚至会如平日一般温声细语地教导他这个徒弟,什么样才算是真正的亲吻。 这样的幻想只在脑海中持续了片刻,便被余摛锦飞快赶了出去。 他的师尊是仙君,天下间最尊贵也最强大的人,自然该是天边最渴望不可及的一轮皎月,他能伴在师尊身侧,已经该是三生有幸了,怎么还能生出这样亵渎的心思? 实在是大逆不道。 师尊待他这样好,救他于危难之中,费心费力为他治愈身上的伤,他却还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余摛锦一遍遍这样想着,试图以此消除心头的火热,可再如何欺骗自己,身体的反应总做不了假。 师尊就在他面前,在与他这样近在咫尺的地方,毫无防备地酣然睡去,余摛锦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满是师尊身上的清香。 这又让他如何不心猿意马呢? 余摛锦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有些发烫了,某个东西更是精神无比,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东西更是好像要冲破衣料,戳到云子猗身上一般。 不行,再这样下去万一被师尊发现了就不好了。 余摛锦闭上眼,把自己记忆里所有清心静神的法诀都默念了一遍,才堪堪陷入梦乡。 可在这场梦境里,他却将白日里甚至不敢深究的幻想尽数付诸了实践。 —— 云子猗自然是不知那一日睡在自己身旁的徒弟做了怎样的梦,也不知郁迢曾将自己在雨夜朝余摛锦奔去的一幕尽收眼底,只觉得两个徒弟似乎越来越爱撒娇,也越来越粘人了。 栖云峰上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除夕。 天元宗内每逢除夕都要讲道,让宗内长老和各方请来的大能们为宗内弟子传授修炼的秘诀。 云子猗早先就已带着郁迢和余摛锦去见过掌门,也向宗内众人昭示了他们的身份,如今天元宗内无人不知他们二人,而云子猗再不掺和宗中事宜,他的徒弟也算是天元宗的弟子,这种场合总是要去的。 只是云子猗向来甚少在这种事上露面,加之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次回宗里,都要被宗内众人过分热情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便有些不想过去了。 “师尊好好休息就行,不过半日工夫而已。”郁迢自然看出他不想去,开口劝道,“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总归是在宗门里,也不可能有人敢欺负他的弟子,云子猗还是放心的,便点头应允:“好,那你们一切小心。” 他给了两人不少保命的法器符箓,加之心脉相连,若两人受伤,他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栖云峰离天元宗极近,届时再赶过去也来得及。 郁迢和余摛锦一走,栖云峰倒是难得冷清了下来。 云子猗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习惯了被两个徒弟缠着,竟还有些不适应起来,回到书房捧起本书翻看起来。 送两人离开前想着不过半日工夫就能回来,可眼看着都已经到了下午,却还没有什么动静。 云子猗虽疑惑,可身上也不曾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想来两人并未受伤才是。 何况他们二人是天命之子,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系统也会提醒他才是。 莫非是除夕日,宗门里太热闹了,两人一时贪玩,舍不得回这终日无趣的栖云峰了吧。 云子猗笑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只怕很快就是个空巢师父了。 他这些天倦得厉害,看了大半日的书,便觉得又有些疲乏了,总归无事,便打算回床上休息一会儿。 云子猗刚躺下没多久,困意便上来了,半梦半醒间,隐隐觉得被褥似乎被掀开了一瞬,很快又被严丝合缝地盖上了。 可栖云峰上满是禁制,外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闯入,向来安全得很,加之云子猗实在困得厉害,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有放在心上。 却不知,在他陷入沉眠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身躯。 第15章 【修真】温柔仙君15 他好柔软,也好香。 应峙一点点缠上云子猗清瘦的身躯,贪婪的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就是有些凉。 也是,如今是冬天了,人类想来是会怕冷的。 应峙又往上爬了一点,脑袋处已经攀上了云子猗的脖颈,甚至伸出舌头,舌尖轻轻触上他脖颈处细腻的肌肤。 他好甜。 既然如此,被困在这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应峙想着,眨了眨了一双金黄色的眸子,瞳孔中流露出些许欢喜的意味。 应峙原本是天下间仅存的一枚龙蛋,千百年来一直被人遗落在栖云峰的某个角落,近些日恍然间感受到也许属于龙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也从中汲取到了足够他诞生的力量,终于在此时破壳而出。 刚从壳里钻出来,他便开始四处寻找那道气息的来源,最终找到了这个人类。 虽说极其浅淡,但这个人类身上确实有一点点属于龙的气息。 而且很好看。 虽然他还没见过其他人类,但这一定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类吧。 应峙想着,又舔了下云子猗的脸颊。 云子猗终于被他闹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一条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黑龙,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他不记得系统剧情里有这一出啊? “你醒啦。”应峙见他睁开眼,蓦地笑弯了眼,神色间满是欢欣与喜爱之意,甚至让云子猗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失忆了? 他以前也没见过这条黑龙啊? “怎么不说话?”应峙的尾巴动了动,问道。 难道这个好看的人类不会说话吗? 那就太可惜了吧。 “你是谁?”云子猗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无论如何,总得先弄清对方的身份来历才行。 “我叫应峙,应当的应,对峙的峙。”应峙笑着回答道,“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了,本来都不可能孵化的,是你身上龙的气息唤醒了我,我才能顺利破壳,你也是龙吗?” “我不是。”云子猗一听到对方说自己身上有龙的气息,微微抬眉。 上次和龙有牵扯,似乎已经是很多个世界之前了。 那时他在宁家军做军师,系统为他起死回生时,他就是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龙的气息。 莫非是那是沾染上的不成? “唔,果然。”应峙耷拉下眼,语气有些沮丧。 虽然对方身上龙的气息微弱到几不可察,他也没指望对方真的是另一条龙,可亲耳听到这个回复还是难免失落。 云子猗回忆着对方刚才的话,柔声问道:“所以你是刚刚破壳吗?” “是呀。”应峙很快又笑起来,“刚破壳就来找你了呢,你好漂亮呀,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嗯?”云子猗愣了下,也不知道他的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个方向来的,思忖片刻才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能变成人形吗?” 这条龙才刚刚破壳,想来对人类世界也不熟悉,既然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防止他去外面搅乱人间。 只是他这栖云峰虽冷僻,却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来往,这样大的一条龙,一旦露出形迹,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可以啊!”应峙见他答允,欢喜地点了点头,身形轻晃,便由漆黑的龙形变成了高大俊美的男子模样。 他虽然一直在龙蛋里未曾破壳,但已经生长了上千年,吸收了无数天地精华,虽然刚刚才真正来到这世间,躯体却是早已长成了的。 包括……某些地方,也已经长得十分成熟了。 更关键的是,他刚刚从龙形化作人形,身上是一丝不挂,没有半点遮挡的。 云子猗刚看了一眼,就飞快移开目光,颊边飞上一抹红晕,别过脸,声音都有些颤抖:“咳,你,你先放开我,我去帮你拿件衣裳过来。” 应峙的龙形就比他大上许多,就算化作人形,身形也比他高挑强壮,云子猗被他压在身下,半分都动弹不得。 “好。”应峙乖巧地点点头,起身避开让他下床,可看着他穿上鞋子就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模样,又匆匆跟了上去。 云子猗吓了一跳,忙将人按回床上,又将那条被褥裹在他身上:“你先别出去,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应峙只是被云子猗柔软的手摸了下肩膀,身躯便又滚烫了一分,全身上下不管什么地方都好像更精神了一样,眼巴巴地盯着,语调有些委屈:“可是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只是去拿东西,马上就回来了。”云子猗无奈地笑了下,解释道。 “好吧……”应峙虽然不大乐意,却也不想违拗他的意思,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那我等你,你快点回来。” 云子猗这才放心离开,踏出房门前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应峙没有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云子猗估摸了一下应峙的身形,挑了两件最宽大的衣衫,打算先安顿好了对方,再去为他购置一些衣裳。 这两件衣裳应峙应该还能穿得上,至于他的里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套到对方身上去的。 应峙拿到云子猗的衣衫,嗅到衣衫上属于云子猗的气息,瞬间笑逐颜开,只是他对人类的衣衫毫无了解,就连穿衣服时,也需要云子猗手把手教他。 许是看了这么久,云子猗多少也适应了一些,勉强能心如止水地帮面前全身赤裸的陌生男子穿衣服了。 刚帮应峙穿好衣服,对方便迫不及待地来抱他,在他脖颈间一阵乱蹭,动作神色间满是喜爱与依恋:“我真的好喜欢你呀,我可以和你签订契约吗?” 虽然他也不曾见过其他人类,但应峙就是莫名觉得,这世间绝不可能有比面前人更合他心意的存在了。 只是虽然他想留在对方身边,却不知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虽说暂且应允了让他留下,可以后呢? 万一哪天对方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那不如先签个契约,其实就算是对方想赶他走,都赶不走了。 第16章 【修真】温柔仙君16 云子猗先是一怔,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前些时日翻阅过的一本古籍里,似乎有提到过这样的事。 人与龙之间可以缔结契约,结契本身只需双方都同意均可,可一旦契约达成,便不可解除,契约双方同生共死,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说这古籍里说的东西云子猗也无从查证,但面前这条龙一开口就说要和他签订契约,倒让云子猗有些怀疑书中说的是真是假了。 应峙看着云子猗怔愣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不知道什么是契约,开口解释道:“签了契约,我就是你的龙了,你可以随意使用我的力量,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不过同样的,如若云子猗的修为有所突破,它的力量也会随之增强,只不过这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应峙便没有多提。 应峙这话,虽然验证了云子猗从古籍中得知的信息,却没打消他的疑虑,反倒更加疑惑了。 这样的契约也能说签订就签订的吗? 何况对方才刚刚破壳,他这样算不算是拐骗未成年幼龙啊…… “你还是再想想吧。”云子猗笑了笑,温声说道,“签订契约这样大的事,总该三思而后行才好,你我不过初相识,彼此之间都不了解,何况若你日后找到更适合结契的人类呢?” 若是按套路来说,和龙结契这样的气运,只会发生在天命之子身上吧。 “不会。”应峙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只喜欢你。” 他只是刚破壳,不熟悉这人间,又不是心智不成熟,提出和对方缔结契约也不算是冲动行事。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是真切地喜欢着面前的人。 执拗的龙可不觉得自己会三心二意,既然已经认定了一个人,就不可能再有第二种选择。 云子猗拿他没办法,却又不想让他这样草率地下决定,想了想,提了个折中的方案:“这样如何,我们先相处几日,待彼此相熟,再谈签订契约的事也不迟。” 说不定过几日,应峙就冷静下来,打消这个念头了。 “你很讨厌我吗?”应峙这次却没有直接点头答应,而是反问道。 云子猗轻轻笑了下:“没有呀,怎么这么问?” “和龙签订契约,对人类而言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除了你讨厌我,我实在想不到其他能让你拒绝我的理由。”应峙这话说得直白也真诚,没有半分遮掩之意。 毕竟对于大多数人类而言,若有一条龙主动找上门要和自己签订契约,肯定想都不想就会答应的,哪会这样百般拒绝。 云子猗只是摇了摇头,眉目间的笑意更浓了一分,言语同样真诚而恳切:“我不需要你的力量,更不想让你为做出的决定后悔。” 这下轮到应峙怔在原地了,看着面前人含笑的眉眼,心跳似乎都莫名加速了几分,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我都听你的。” 反正也不过是等等而已嘛,他早晚能和这个人签订契约的。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到了近乎日薄西山的时辰,郁迢才终于回来了。 他们两人回来得晚了,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贪恋宗里热闹,相反,以他们二人的性子,自然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云子猗身边的。 今日这一耽搁,主要还是为了给师尊挑新年礼物。 郁迢捧着个匣子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了云子猗身边的应峙,好心情瞬间毁于一旦:“这位是……来客人了吗?” 云子猗暂时还不想让应峙的身份暴露,也早已和应峙商量好了说辞:“应峙是我的一位旧友,暂时在栖云峰借住一段时日。” “不是说好我可以一直留下的吗,怎么又成暂时借住了?”应峙扯了扯云子猗的衣袖,小声问道。 云子猗无奈地瞥他一眼,示意他先不要多言。 郁迢的心在听到云子猗的话时就已经凉了一半,又听见应峙的悄悄话,一颗心更是凉透了。 什么旧友,这家伙看师尊的目光分明是心怀不轨。 可云子猗的事,郁迢也不觉得是自己可以置喙的,就算心中再不悦,也只能暂且忍耐,还重新换上一脸笑意,奉上一个精美的匣子:“师尊看看喜不喜欢,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 “好。”云子猗笑意温柔,依言打开了匣子。 匣中是一支玉簪,簪子被雕成了游龙的模样,玉质虽只能算是寻常,但胜在雕工精巧,游龙栩栩如生,像是腾云欲飞的模样,却被精雕细琢的匣子困锁其中,只能安静的躺在郁迢手里。 云子猗见过的宝贝数不胜数,这样的东西在他库房和储物袋里不知堆了多少,可这是他的徒弟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自然格外特殊,被他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郁迢看着他珍重小心的动作,就已经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尊可还喜欢?” 这玉簪是他用这些日铭的符箓和一位弟子换来的,只是他如今才疏学浅,还换不到什么好东西,也知道这簪子配不上师尊,只是聊表心意。 来日方长,他早晚能弄到更好的礼物给师尊的。 “自然是喜欢的。”云子猗笑着抚了抚他的发丝,神色间满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多谢阿迢。” 郁迢的脸色有些泛红,却难掩喜色:“师尊喜欢就好。” 只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云子猗便又开了口:“对了,摛锦呢,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吗?” 二人离开前,他是嘱咐过他们尽量不要分开的。 “没有。”郁迢一听见那家伙的名字就觉得气不顺,撇了撇嘴,咕哝道,“那家伙……师弟半路就跑了,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这样啊。”云子猗心下有些担忧,可在郁迢面前,却只是笑了笑,说道,“他年纪还小,许是贪玩吧。” 不过话虽如此,云子猗还是吩咐了系统去寻余摛锦的踪迹。 如今他这两位徒弟都是任务世界里的“天命之子”,系统寻起人来也容易许多。 反正这倒霉系统也就这点儿作用了。 第17章 【修真】温柔仙君17 郁迢不愿再提余摛锦的事,忙转移话题道:“我替师尊束发好不好?新买回来的簪子总要试试嘛。” “好,依你。”云子猗向来惯着他,这种小要求自是无有不应。 他平日里就很少认真束发戴冠,大多时候都只用一根发带半束着,此刻又是午憩刚醒,柔顺的墨发半分不加约束,随意散在肩头,自是最飘然出世的神仙模样。 郁迢虽然也有过束发的经验,可为旁人束发还是第一次,何况还是他的师尊,自然一举一动都无比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不小心扯掉对方哪怕一根头发,弄疼了师尊。 “不必这么小心的。”云子猗看着他谨慎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下,“这么多头发,便是扯掉两根又如何?” 郁迢却是摇摇头,认真道:“那可不成。” 这样说着,倒让他想起幼时还在凡尘,听人讲过的那些民间话本,帝王宠妃风华绝代,掉一根头发都惹人心怜。 师尊这般好模样,若是换上一身艳色衣裙,想来也是极好看的。 不过若是师尊的话,应当是身着龙袍,高坐明堂之上的帝王吧。 郁迢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依旧分毫不乱,帮云子猗戴上玉簪和发冠,端详片刻自己的成果,才笑着说道:“好了,师尊看看如何?” “很好看。”云子猗扫了眼铜镜,笑着点头道,“簪子也很漂亮,很相宜。” 他这话倒不全是在哄郁迢,而是郁迢的审美确实不错,这簪子确实极适合他,甚至与他身上的素色衣袍都恰巧相得益彰。 “多谢师尊。”郁迢的耳尖有些泛红,腼腆笑道。 “到底哪里好了……”憋了许久的应峙终于忍不住开口咕哝一句。 世间的最后一条龙格外眼高于顶,自然看得出这簪子虽雕工尚可,但玉质实在差劲,哪里配得上他心目中天下间最好看的人类,何况那还是他认定的主人。 云子猗不赞同地瞥了应峙一眼,让他不要胡言。 郁迢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虽说符修大多富裕些,可郁迢入此道不过数月而已,就算在天赋超群,也不可能一步登天,能为他带回这根玉簪,想来已经是用了不少心思了。 何况他又不看重这些礼物的价值,郁迢有这份心意,就已经让他十分感动了。 应峙被云子猗凶了一眼,有些委屈地瘪瘪嘴,然后眼珠一转,又俯身在云子猗耳畔小声说道:“我知道龙族的藏宝地在哪里,回头带你去寻,找到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云子猗向来没有什么打扮的习惯,身上更是素简,一件装饰物都看不到。 可应峙是龙,天生喜爱金银财宝,自然也想将他最喜欢的人类装饰得珠光宝气,何况云子猗这样好看,不好好打扮一番岂不是浪费了? 云子猗对此依旧没提起什么兴致,只答了句:“不必了。” 应峙知道对方还没有接受自己,不肯接受他的礼物也是常事,“唔”了一声,垂下脑袋。 不过也是应峙对云子猗还不够了解,也没发觉其实云子猗对他的态度,是带着一分不经意间的熟稔和亲昵的。 不然对于刚刚相识半日的人,云子猗很难展现这般随意无拘的态度,连不赞同的一瞥都带着种嗔怪的意味。 不过与其说他是对应峙熟稔,倒不如说是亲近对方身上龙的气息。 云子猗在原本的世界里也有一条相熟的龙,那大约也算是他为数不多说得上几句知心话的友人。 两人相识也有数百年,只是随着云子猗离那道门槛越来越近,那条龙便也出现得越来越少了,直至他临近渡劫之时,原想去和对方道个别,却是寻遍了整个修真界都没找到那条龙的身影。 这也是云子猗发觉自己渡劫失败时,为数不多的遗憾。 若是成功飞升,或许还能找到机会回原本的世界与故友相见,可他渡劫失败,就不知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 郁迢虽然没听到应峙后来在云子猗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可之前那一句咕哝,他却是听见了的。 虽然明知对方不安好心,那一句话大约也是挑拨离间而已,却还是不经意间刺痛了郁迢的心。 是了,他的师尊可是修真界中最厉害的人,他这样简陋的礼物,哪里配得上师尊半点? 就像他对师尊再敬仰爱慕,再想一辈子留在师尊身边,也总觉得自己是不配的。 云子猗从面前的铜镜中看到身后郁迢沮丧的神情,转过身温声哄道:“你别多想,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不然你日日帮我束发,我也日日戴着这根簪子,如何?” 云子猗虽是第一次收徒,却有过不少带学生的经验,知道对郁迢这样敏感自卑的性子,只是嘴上哄着怕是还不够,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是发自真心。 “师尊此言当真?”郁迢惊喜地问道,得到对方肯定地点头后,才蓦地笑起来,攥着云子猗的衣袖撒娇道,“那就说定了,师尊可不许食言。” 云子猗弯眸轻笑,点了点头:“嗯,一言为定。” 站在一旁的应峙却又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什么娇啊? 还有云子猗……怎么对自己就这么凶,对他的那个什么小徒弟就笑得那样好看,统共就两个人在这里,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哦,听他们两个刚才话里的意思,云子猗好像还有一个徒弟来着。 应峙的脸色瞬间更阴沉了一分,明明还素未谋面,心中对余摛锦的印象分就已经降到了负数。 都是烦人的家伙。 第18章 【修真】温柔仙君18 余摛锦直到天色擦黑,才终于回到栖云峰。 他回来时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脸上也花了一大片,额头上还有一道显眼的伤。 这副模样的可怜程度,仅次于被云子猗捡回山上那天。 只是余摛锦的一双眸子却是与那日截然不同的晶亮,飞快跑到云子猗面前,双手却死死背在身后,一看便知是藏了什么东西。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了伤?”云子猗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个,更不可能顺着他的意思和他打哑谜,自然是心疼占了上风,忙拿了伤药出来,问道。 系统不是跟他说余摛锦没事吗? 余摛锦原还想卖个关子,可对上师尊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也瞬间没了那个心思,赶紧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师尊别担心。”余摛锦飞快解释了一句,又把手里的笼子往前递了递,“只是去追它的时候摔了一跤,擦伤了一点点而已,不碍事的。” 郁迢瞥了一眼那笼子里的东西,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却不是怕余摛锦在云子猗那儿刷到太多好感,只是…… 郁迢恨恨一磨牙。 这栖云峰上又要多个争宠的了。 余摛锦带回来的,是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一身长毛柔软蓬松,矜贵又漂亮。 侧躺在笼子里懒洋洋打哈欠的样子,倒还和云子猗犯困时有些相似。 无论郁迢再怎么祈祷师尊和这猫同性相斥,云子猗的目光在触及那只猫的瞬间还是亮了起来:“我能抱抱它吗?” “当然可以!它就是挺能跑的,应该不伤人,不过师尊还是小心点儿。” 余摛锦闻言忙打开笼子,那猫儿也不知是上道还是觉得这张长期饭票更靠谱,直接跳进了云子猗怀里。 云子猗向来温和平静的面容罕见地染了几分无措,有些怔愣地捧着怀里的猫,轻柔而小心的抚摸着。 非要说起来,云子猗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养宠物的经历,再怎么说,上个世界还有两只巨大的“毛茸茸”和一条巨蛇呢。 可怀里的小家伙实在太柔软娇嫩,总让云子猗忍不住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弄伤了它。 郁迢看了眼满脸“师尊好可爱”,还完全没意识到危机的余摛锦,脸色发黑。 他在师尊心里的位置,又要被分掉一大块了。 这只猫是修真界特有的灵兽,虽然灵力微弱,但和寻常的小动物到底不太一样,云子猗没有饲养灵兽的经验,想着此刻去古籍里翻找大约也来不及,思来想去之下,干脆抱着怀里的猫回了一趟天元宗。 宗里那么多人,总该有人养过灵兽吧? 难得见云子猗回来一次,还以为云长老是要陪他们过除夕的天元宗众人:原来他们还不如一只猫是吗…… 而眼睁睁看着云子猗抱着猫离开的余摛锦,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 他原本是在路上遇见了一只漂亮的猫,就想着能带回来讨云子猗欢心的,却没想到师尊比想象中还要喜欢那只猫,倒把他们都冷落了。 他带回来的哪是一份礼物啊,分明是又一个争宠的家伙。 余摛锦追悔莫及。 云子猗回来时,还带了一大堆灵兽的玩具和日常用品,就连那只白猫身上都多了件喜庆的红色小衣服和几样装饰。 云子猗难得回宗门一趟,众人都是巴不得能和他多攀谈几句,在对方心里留下印象的,本身就在养灵兽的长老和弟子们一听他的来意,更是疯狂往他怀里塞东西。 哪怕每每回到宗里都是这样的情景,云子猗也有些受不住他们的热情,可这些灵兽用品都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他也不好太过推辞,只能也拿了礼物回赠。 这样一耽搁,等云子猗回到栖云峰时,天都黑透了。 除夕到底是大日子,就算是脱离凡尘的修士,这一日也要热闹一番。 不过天色已晚,师徒三人和不速之客应峙也没有弄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一起剪了些窗花,将清幽的栖云峰装点了一番,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只是应峙的手总像是有些不听使唤般,便是照着花样剪最简单的窗花,做出来的东西也有些不堪入目,干脆通通藏了起来,一副也没打算贴出来。 “总要贴一副嘛,就算不够好看,参与一下也是好的。”云子猗看着他将剪好的窗花偷偷藏起来的模样,笑着开口道。 “那我贴你窗子上,你可不许嫌弃我。”应峙扫了一眼被装点一新的栖云峰,也觉得有些不甘心,便盯上了云子猗的窗户。 云子猗无奈地笑笑:“随你。” 剪完窗花,郁迢和余摛锦难得和谐相处,一同下厨做了几道菜,几份精致的点心。 至于云子猗,这么多个世界下来,他也知道厨房不是他该进的地方,就没去添乱,而是去写了几幅春联。 “你的字真好看。”应峙其实也不懂书法,只觉得云子猗的字写得赏心悦目,提笔的模样更是潇洒中不失清雅,动作如行云流水,既如此,写出来的字也该是一等一的好吧? 云子猗也看出他不懂,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含笑道:“多谢。” 这样的事似乎从前也发生过,坐在他身边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弹琴,虽然连他弹的什么曲子都听不出来,却也一个劲地称好。 只是他从前答应过一个人,只教他一人琴艺,那时便没有应允对方和他学琴的请求。 晚膳时,郁迢又不知从哪儿拎了两坛酒出来。 “这是三长老亲手酿的秋露白,从前听师尊提过一句,三长老酿酒的技术极好,今日特意去向长老讨的。”郁迢献宝似的将两坛酒捧到云子猗面前,笑盈盈道。 云子猗一听这话,眸子亮了亮。 他虽自知酒量极差,可无论是记忆里,还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这些时日中,都听过无数人夸赞过这位长老的酿酒手艺,自然会对此心生好奇。 只是没想到郁迢这样用心,连他随口提的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 郁迢一看他这般模样,便知自己投其所好成功了,悄悄笑了一下。 四人一同在桌边坐下,郁迢此刻心情正好,加之想在师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便给每个人都倒了酒。 “多谢。”云子猗含笑接过郁迢递来的酒盏,心下思量着。 这酒看着不算烈,他如今又有修为护身,应当没那么容易醉倒。 既如此,小酌几杯也是可以的吧? 第19章 【修真】温柔仙君19 虽然是这样想着,可云子猗也怕这样的日子,自己太早醉倒扫他们的兴,每次端起酒杯都只是小小的抿上一口。 但即便如此,一顿饭下来云子猗也是醉眼朦胧了。 直至最终,云子猗实在撑不住醉意,倒在了余摛锦肩头。 云子猗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脖颈间,余摛锦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将人搂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轻声道:“我先送师尊回去了。” 郁迢心中酸水再泛滥,也不会在此时与他争抢,吵醒云子猗,只能点点头:“你小心些。” 而后眼睁睁看着余摛锦抱着云子猗离开,自己则只能留下收拾餐桌和厨房。 应峙连话都懒得和这两人多说一句,只寸步不离地守在云子猗身边,便是余摛锦接连看了他许多眼,也没让他心生半点儿不自在。 “师尊没有给你安排房间吗?”余摛锦终于忍不下去,问道。 “没有,你师尊允我同他一起住。”应峙得意地一抬下颚,显摆道。 余摛锦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当真?” 当然不是真的。 云子猗一早就说要给应峙安排一间房,只是他死活不肯同意,非要和云子猗一起住,云子猗一时拗不过他,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了。 他本想着晚上再谈不迟,哪想到就这么醉倒睡了过去。 而在应峙看来,云子猗到最后也没能拒绝他一起睡的请求,不拒绝不就是同意了吗? “我们从前就是躺在一张床上,一起睡的。”应峙见他不信,继续胡扯道。 半天前也算是从前,按这么算的话,“从前”他们两个确实算得上是同床共枕过。 只不过那时也是他趁云子猗睡着,偷偷爬上了他的床罢了。 余摛锦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应峙的话,可对方实在说得太过理直气壮,毫不心虚,且一想师尊介绍这人时,说他是自己的一位故友,既然是故友,想来交情深厚,同住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然若是没有交情,怎么可能允许对方留在这栖云峰上? 何况之前这一段时间里,余摛锦多少也看得出,师尊对这人的态度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带着一分与旁人相处时没有的亲昵和熟稔。 这边更佐证了云子猗的说辞。 可即便如此,余摛锦依旧是百般不放心:“那你晚上可要注意些,师尊近来身体不适,睡不好便要头疼,你可千万别打扰他。” “这还用你说?”应峙没好气道。 余摛锦彻底不知道还能说他些什么了,帮云子猗脱下长靴,又褪去厚重的大氅和外衣,让他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又确认过屋内炭火生得正旺,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应峙见他终于舍得走了,微微松了口气,也脱了外衣和鞋,在云子猗身边躺下。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反正他早晚会和云子猗签订契约的,龙和自己的主人一起睡一觉又怎么了,他们可是要同生共死的。 云子猗醉得晕晕沉沉,既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应峙此刻脑海中的所思所想,只无知无觉地躺在床榻上,颊边晕染着一片云霞般的粉意,酣然沉睡着。 应峙埋首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很快就将他宽松的里衣蹭得大敞,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看得人心痒。 应峙舔了舔自己的牙尖,翘起唇角,心中翻腾起想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毕竟是他未来的主人,那他提前打下点烙印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不过这念头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应峙再无法无天,也知道他若是做出这种事来,一旦被云子猗发现,哪怕不被他赶出去,对方也要生他的气的。 他如今还没能和云子猗签订契约,彼此之间没有半分真切的羁绊,对方想赶他离开自然是轻而易举。 还是等结契以后,云子猗无论如何都无法斩断与他的联系了,再去将这些念头一一付诸实际吧。 应峙想着,变作一条比和云子猗初见时小一些的黑龙模样,又一次缠在云子猗身上,以几乎是与他最亲密无间的方式睡了过去。 ———— 可这样的安睡并没有持续多久,深夜里,原本早已陷入沉眠的应峙突然被冻醒了,被他紧紧缠绕着的那具柔软的身躯,竟突然变得无比寒凉,还止不住的颤抖着。 若是其他两人在这里,大约瞬间就能反应过来,云子猗这是寒毒又发作了。 应峙却不知道云子猗身中寒毒一事,先是惊诧,而后疑惑地拧起眉。 虽说如今是冬日,云子猗的身形也单薄,可屋里的炭火烧得这样暖和,又盖了这么厚的被褥,怎么也不该觉得冷才是啊? 对了,余摛锦那家伙说云子猗近些日身体不舒服来着,莫非是生病了不成? 应峙担心之余,却又手足无措,若是龙族内部的事,他或许还知道一些,可人类生病他就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云子猗的神情却已经显而易见地流露出痛苦之意,原本被醉意染上绮色的面容和唇瓣已然变得一片苍白,尽数失了血色,连呼吸间都透着寒冷。 应峙的体温比寻常人类还要高些,想了想,干脆变回人形,紧紧将云子猗拥入怀中,想用自己的温度减缓对方身上的寒意。 云子猗此刻虽然还没能挣脱醉意和困意,也多少恢复了些意识,一双眸子因为过分痛苦已经含了泪光,感受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勉强撩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一见是应峙,哪怕神智不大清醒,云子猗却也莫名放下心来,非但任他抱着,还隐隐有些想要主动靠近对方的意思,甚至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贴近应峙炽热的胸膛。 他太冷了,而面前这些人身上又确实温暖,还带着那种让他格外安心和亲近的气息。 被醉意和痛苦占据的大脑几乎已经无法思考,让云子猗只能根据下意识——又或者说,根据自己心中最真切的渴望动作着。 而他这一刻,只想靠近面前这个人。 第20章 【修真】温柔仙君20 应峙哪想到自己还有被云子猗主动贴近的殊荣,一时间心跳如鼓,若是云子猗只是寻常熟睡,只怕都要被他的心跳声吵醒了。 可云子猗非但没被闹醒,反倒因为应峙情绪起伏过大,身躯越发滚烫而贴得更近了些。 应峙几乎已经要对方身上萦绕的清香和柔软的身躯迷了魂,也幸好这具身躯此刻冰凉得过分,多少让他保持了一分清醒,还能正常思考。 云子猗这般模样,也不像是生病了,反倒更像是……中了寒毒的症状。 龙族天生拥有族中先辈们留下的经验和智慧,应峙虽是刚刚破壳不久,在这方面的了解也比云子猗的两位徒弟多些,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那就好办多了。 应峙想着,捧起云子猗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埋的脸颊,吻上那双浅淡而柔软的唇。 果然,他看中的人就连唇瓣都格外的甜。 应峙想着,轻轻撬开云子猗的齿关,灵活而有力的舌长驱直入,哪怕云子猗已有排斥之意,可他此刻全身无力,且神志不清,就算想要推拒,也是有心无力。 应峙吻了片刻,待对方没有那么抗拒之后,才缓缓渡了一股龙息过去。 龙息至纯至阳,大约算得上是寒毒最大的克星,只消一点点就能让寻常人止不住的燥热起来,何况还是这样大的一股。 就算无法根治云子猗身上的毒,也能多少抵御住那股彻骨的寒意,让他好受许多。 果然那一股龙息很快闯入云子猗体内,迅速充盈了他几乎被冰封的经脉,血液间也缓缓渗入暖意,就连被寒意折磨得隐隐作痛的四肢百骸,都一点点温热起来。 许是因为痛苦逐渐消退,云子猗的神情也逐渐归于平静,困意和醉意再度翻涌而至,很快便又一次昏睡过去。 应峙看着云子猗被自己吻得微肿靡艳的唇,餍足地眯了眯眼。 其实渡龙息并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有得是其他办法。 只是他想这样做而已。 其他法子哪里比得上这样的举动亲近呢?他和主人本就是该最亲密无间的。 何况他这样做又是为了帮云子猗缓解寒毒,莫说云子猗中途醒来,就算是他那两个小徒弟一起闯进来,也没法指摘他什么。 应峙不无得意地想着,看着云子猗又一次沉沉睡去,寒毒也没有再发作的迹象,才又变回小黑龙的模样,缠在他身上睡着了。 —— 第二日云子猗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盘着的一条黑龙,不出意外的又被吓了一跳。 不过这样的惊吓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想起他这栖云峰上如今确实有一条龙暂住。 只是今日醒来时的状况似乎格外不同,在寒毒影响下分外虚弱,仿佛时时都透着寒意的身体似乎没那么冷了,人也比平日有精神些。 何况他昨日应当是醉倒睡下的,宿醉一夜,早上醒来多少该有些头疼不适的症状,却也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云子猗揉了揉眉心,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昨日夜间的状况。 昨晚……他的寒毒好像又发作了? 具体的情形云子猗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昨天晚上自己似乎没有太过难熬,昏昏沉沉间,似乎是应峙将他抱在怀中,还……亲了他许久。 在那之后,他的状况似乎就好了许多,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思及此,云子猗目光微闪,白玉似的耳根也红透了。 这应该不能是他在做梦吧? 只是应峙还没醒,这些回忆云子猗一时也无从查证,便不再多想,加之应峙此刻正牢牢缠在他身上,让他半分动弹不得,干脆也阖上眼,和应峙一起睡起了回笼觉。 应峙前一晚渡龙息时倒是慷慨,可自己也因此损耗了不少力量,他刚来到这世上不久,实力本就还不够深厚,自然因此虚弱了几分,精神也格外疲倦,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子猗这些天贪睡,差不多也是日日睡到这个时辰,哪怕今日精神好些,却习惯性地在床上赖到了这个时辰,待应峙醒来,才又一次睁开眼:“嗯?你醒了。” “你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应峙见他醒着,忙不迭开口问道。 他自然还记得昨晚云子猗痛苦难耐的模样,一张脸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眼尾都沁出了泪光。 就算后来平稳睡去,应峙也是没法完全放心的。 “我没事了,倒是你。”云子猗却更关心应峙的状况,“昨晚是你吗?” 应峙听他这么一问,早已将什么渡龙息解毒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只记得自己昨晚将云子猗压在身下亲了个够,甚至对方唇上现在都还带着未褪的艳色。 云子猗突然这样问,莫不是兴师问罪的? 应峙想着,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却还是如实答道:“嗯,是我。” 云子猗却不知他在心虚什么,按他记忆中的状况,应峙不该有什么可心虚的才对,便换了种方式又问道:“是你帮我压制了寒毒吗?” “嗯,对,是我!”应峙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功劳在身,忙不迭地点头道。 是啊,他才不是趁人之危,他明明只是在帮对方解毒时,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方式而已。 果然如此。 “多谢。”云子猗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诚恳道了声谢,而后又问道,“你怎么样了,为我解毒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 他看着应峙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何况对方还刚刚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自然忍不住担忧。 “我没事,你放心就好。”应峙咧嘴一笑,毫不在意道。 不过是一点龙息而已,他很快就能修炼回来,用以缓解云子猗身上的寒毒,在他看来简直再值得不过。 云子猗对上应峙无比纯粹而真诚的笑容,眼睫轻颤,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又说了一句:“多谢你。” 倒是连为何应峙会出现在他床上都忘了计较了。 第21章 【修真】温柔仙君21 应峙这一股龙息的效果比云子猗想象中还要持久些,此后的大半个冬日,云子猗的寒毒非但没再发作过,就连手脚冰凉的状况都好了许多,也没那么嗜睡了。 一听云子猗的身体状况好转是应峙的功劳,郁迢和余摛锦便是再看不惯这家伙,也只能勉强接受这位不速之客的存在了。 这期间,栖云峰还迎来了郁迢的生辰。 云子猗早已问过自己两位徒弟的生辰,自然也是有意为他们好好庆祝。 为着这一日,云子猗不但在藏书阁和库房里翻了好几日,寻到几本世间罕有的符阵古籍赠予他当生辰礼物,还在余摛锦的指导下,亲手煮了一碗长寿面给郁迢。 “我的手艺不大好,不过原本也只是图个吉利,若是实在不好吃,也不必勉强。”云子猗有些不好意思地弯眸笑道。 他对自己做饭的水平实在太清楚不过,虽然这碗面不过是一碗再简单不过的鸡汤面,鸡汤是余摛锦提前炖好的,后面的步骤也基本上是余摛锦怎么说,他就怎么照办,云子猗心里依旧有些没底。 “怎么会。”郁迢开口时的鼻音有些重,眼眶也微微泛红,像是立马就要落下泪来的模样。 师尊对他的用心,点点滴滴都被郁迢看在眼里,其实就算是师徒,云子猗也远不必为他做到这一步的。 师尊送他的那几本古籍,上面有许多符阵,甚至连他都没有研究完,却也就这么送给了他…… 还有这一碗长寿面…… 郁迢低头看着那一碗再寻常不过的鸡汤面,有些舍不得动筷,却又舍不得它放凉。 师尊原该是最出尘,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怎地还为他下了厨房,他哪里值得师尊这样对他好? “这么好的日子,哭什么?”云子猗笑了下,温声哄道,“过生辰可不许掉眼泪啊。” 郁迢重重点一点头,死死将泪水锁在眼眶里,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点面条。 平心而论,哪怕有人指点,云子猗的手艺也确实说不上好,何况郁迢已然辟谷,原本也不需要用食物果腹了。 可他还是一点一点将这碗面吃得精光,连汤都没舍得剩下一点。 分明还是在冬日里,郁迢却只觉得心头一片熨帖的暖意,又让他有了几分想要落泪的冲动。 “今晚可以和师尊一起睡吗?”郁迢犹豫良久,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 他这一日,实在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云子猗身边。 “好。”云子猗笑着点头答应,到底是郁迢的生辰,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小要求都拒绝。 就连余摛锦和应峙在这一日都不好置喙什么,应峙还闹着以后也要云子猗陪他过生辰,余摛锦则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心底却涌起一点希冀。 马上也是他的生辰了,师尊会把他也放在心上吗? 只是没等余摛锦期待多久,这点儿希冀就悄无声息地破灭了。 就在他生辰前三日,云子猗突然留了字说要闭关,而后便没了音讯,直至他生辰当天都没回来。 师尊……果然不记得他的生辰吧。 余摛锦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也难免有些落寞,独自缩在云子猗门前,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 他知道自己在师尊心里比不上郁迢,这也正常,毕竟郁迢比他先来到栖云峰,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可之前郁迢生辰时,云子猗为他所做的种种,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总想着既然师尊对那家伙那样好,或许对自己也不该差太多才是。 余摛锦不是不知道师尊可能是真的有事,他这样的修为,闭关一时半刻也无法出来…… 心头却还是不禁泛起一阵阵酸涩。 余摛锦抱膝坐着,头脑被刺骨的夜风吹得越发清明。 已经过了戌时,师尊今日大约是不会回来了…… 余摛锦心知肚明,却依旧不愿挪动半步。 就算是痴心妄想,也要等过完今日,他才能彻底死心吧。 余摛锦自嘲一笑,抬起头,原想看一会儿月亮,却见他的月光风尘仆仆朝他赶来。 “怎么坐在这里,晚上冷,不怕着凉了?” 云子猗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薄责的意味,可余摛锦却双眸晶亮,满心欢喜。 能见到他就足够了。 能见到他,便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师尊回来了。”余摛锦攥着云子猗的衣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个不稳,摔进了云子猗怀里。 “好了,好了。”云子猗轻轻拍抚着余摛锦的脊背,安慰道,“是在等我回来吗?” “嗯。”余摛锦闷声应了一声,埋首在云子猗颈间蹭了蹭,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其实,今日……” “我记得。”云子猗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柄崭新的剑,放在余摛锦手中,“生辰礼物。” 余摛锦攥着手中的剑柄,缓缓拔出剑鞘,那柄剑锋锐无比,看来至少也是高阶法器。 余摛锦怔愣许久,双唇动了动:“师尊……” “是不是以为我忘了?”云子猗眉梢轻挑,笑道。 余摛锦低着头不敢吭声,涨红的脸色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云子猗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温润的眸子弯起,盛满了笑意:“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本来以为今早就能回来,没想到铸剑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耽搁了。” “这是……师尊亲自铸的?”余摛锦的双眸骤然亮了起来。 “嗯,我炼器水平不高,不过这把剑还算是符合你现在的情况,你先凑合用着,以后再给你找更好的。”云子猗见他欣喜,也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做主给它起了个名字,唤水月,应你心中所求。” 余摛锦脸上的喜色霎时褪了个一干二净,连血色都所剩无几:“师尊的意思是……弟子所求,不过镜花水月,永不可得吗?” “自然不是。”云子猗摇摇头,想着原本剧情中困扰了余摛锦近半生的心魔,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月是天上月,看似孤悬,高不可攀,可若有碧波万顷,也能将这一轮皎月映入其中,天上月也成了水中月。” “只要你足够强大,便没有所求不可得,更不至成为心魔。” 余摛锦怔怔点了点头,看着恬然立于月下的人。 云子猗还是闭关那日简素的白袍,精致的眉目间满是温柔笑意,月光柔柔洒在他肩上发梢,倒真似天边的一轮皎月。 余摛锦指尖微动,莫名的酥麻和炽烫从指尖一路攀上了心尖,本就不曾消散的欲念愈演愈烈。 想将这一轮皎月摘入怀中。 从天上月,变为他怀中月。 第22章 【修真】温柔仙君22 开了春,云子猗也没那么喜欢窝在房间里了,在院中放了张摇椅,无事时便躺在上面看书品茶,或是在阳光下阖眸。 余摛锦送的那只白猫就窝在他怀里,有时脑袋还往他衣领里拱,云子猗也毫不在意,只时不时抬手抚一抚他的毛。 余摛锦越发后悔自己怎么能送出这样一份礼物,虽然他也知道就算没有那只猫,师尊怀里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却依旧忍不住泛酸。 可师尊这样喜欢那只猫,余摛锦也不可能对它做些什么。 罢了师尊开心最重要。 余摛锦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暂且安慰自己。 ———— 栖云峰上的日子太过平静安然,转眼便是经年。 云子猗在应峙长年累月的死缠烂打之下,到底还是被磨得受不住,答应了和他签订契约。 总归两位天命之子应峙都已经见过了,如果他真的是剧情中的一部分的话,在见到两人时就应该已经转换了要签订契约的目标,可应峙对他们二人却毫无反应,想来与剧情无关。 何况如果按应峙的说法,是自己身上龙的气息唤醒了他,让他顺利破壳,那或许在原本的剧情中,他根本没法破壳,或者至少不该在这时候破壳才是。 “你可想好了?”正式结契之前,云子猗还是又问了一句。 “但是你想清楚才是,我可早就想好了。”应峙撇了撇嘴,说道,“往后我们可就要同生共死了,你可不许后悔。” 云子猗弯眸轻笑,点点头:“嗯,不会后悔。” 应峙这些年对他的用心,云子猗也都看在眼里,那样珍贵且会对自身力量造成损耗的龙息,应峙用在他身上时从来毫不吝惜。 若不是有他在,云子猗都不知道自己要硬撑过多少次寒毒发作,挨过多少个难熬的冬天。 虽然……应峙给他渡龙息的方式总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就是了。 云子猗哪里知道,在应峙心中,一点龙息就能换来一个亲吻,简直再值得不过了。 云子猗也再一次向系统确定过,他身上由于系统的缘故带来的伤痛都不会影响到旁人,像是寒毒和心脉相连的金手指,就算和应峙签订了契约,他因这些东西受伤或不适时,也不至于牵连到应峙。 确认了这一点,云子猗自然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应峙不知道云子猗在顾虑些什么,只听他这样说着,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在他看来,龙族的结契仪式比人类的嫁娶还要盛大和重要得多,一旦缔结了契约,他和云子猗自然也成了比夫妻更亲近,更密不可分的关系。 结契的过程漫长而繁琐,一人一龙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尽数准备好。 而郁迢和余摛锦,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了应峙的身份。 虽然平日就总觉得这家伙时常胡言乱语,说得不像人话,可哪能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是人啊? 契约正式缔结之后,云子猗眉眼间依旧是一贯温和平静的笑意,应峙却是兴奋不已,将人拥入怀中蹭了又蹭,好半天才舍得放开他。 “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唤你主人了?”应峙终于把这个在心中藏了好些年的称呼宣之于口,双眸无比明亮,一颗心鼓噪着,神色间也满是欢喜。 云子猗也忍不住笑起来:“为什么这么称呼?和平时一样就好了啊。” “可我想这样唤你。”一听对方好像不想答应的意思,应峙立马撅起嘴,眉眼都耷拉下来,扯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不可以吗,主人?” 应峙身长近九尺,身形也健硕,在云子猗面前却总是一副黏人爱撒娇的模样,非但没有半分传说中的龙该有的威风凛凛,还一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云子猗最受不住他们的撒娇,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随你。” 应峙瞬间笑逐颜开,还将云子猗拦腰抱起转了两圈,倒吓了云子猗一跳。 “你放我下来。”云子猗连声调都不禁提高了几分。 应峙却没有撒手的意思,直接抱着云子猗回了房间。 他这些年基本上都和云子猗住在一起——倒不是云子猗不想给他安排住处,只是安排了几次,每到夜里,应峙还是会变回龙形,钻进云子猗的房间,爬上他的床。 如此三番几次,云子猗也无奈了,干脆任他和自己住在一起。 反正应峙化为龙形时可以随意调整自己身躯的大小,云子猗的床也宽敞,完全睡得下两个人。 —— 云子猗在这个世界的修为也已经快摸到了渡劫飞升的门槛,因为担心剧情出什么岔子,更不放心两个羽翼未封的徒弟,这些年也不如何醉心修炼,闭关更是少之又少。 可即便如此,这栖云峰上的时光也比他想象中流逝得还要更快些。 几乎像是转眼间,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已近四十年了。 原本对于活了数千年的云仙君而言,四十年也不算是多漫长的时光。 可经历了这么多世界,这么多次寻常人的一生,再度回到修真世界,发现连四十年,足足寻常人半辈子的时间都过得这般迅速时,倒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好像他当惯了凡人,一时都忘了自己做仙君时是什么模样了。 生命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仙君,也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时间的重量。 也就在这样飞逝的时光间,天元宗迎来了五十年一度的论剑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