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财神》 第一章 我一把将闫似锦扯向怀,踮起脚直接贴上去。他立刻瞪大眼睛,却并未躲闪。 于是唇与唇相贴,那一刻心中揣着的鹿便横冲直撞,令我抑制不住地抖。 背脊实实诚诚撞到身后那斑驳墙壁,却觉不出疼。我只是双臂紧紧环着闫似锦,手在他背上乱滑。 他的唇,是温软的。 喘息便愈发急促,我觉得神魂都已分离。只将唇移向他精致耳廓,继而又到了脖颈。胡乱地啃/咬着,我终于将脸完全埋在他胸前。 “闫似锦,我欢喜你!”说这话时我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 他不说话,也不动。但那怀仍旧是温暖的。 仰起脸瞧那张无数次悄然入梦的脸,这样的角度那脸上线条竟不再冷硬。我扯嘴角,“你欢喜我么?”他只压压眼帘,好半响方道:“师姐――” 我继续笑,脸僵僵的,每一条肌肉都抑制不住的抖。但好歹我还在笑,只要还能笑着便不会没希望!“叫我招招!闫似锦,我对你每一分情都是真的!今儿便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欢不欢喜我?!” 他那双眼便锁定我眼,他已好久未曾这般认真瞧我。认真的竟令我恍惚觉得用尽了真心的是他不是我! “师姐,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也是真的……”话音戛然而止。明明他还有许多话说偏留在喉咙口,只轻轻推开我,换一副冷脸,并背过身去:“师姐,没时间了。” 窗外已是一片秋风萧瑟。极目远眺,似能瞧见常年被云雾笼罩的栖霞山。 闫似锦的目光,在栖霞山。 “师姐,等到落雪时节,我必然回来。”他豁然转身,长久地凝睇着我,居然扯了扯嘴角:“如果我还能回来。”言罢竟还自嘲道,“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天涯海角我也逃不掉。” 鼻子酸酸的,我努力令脸面上的笑更自然,“对,你早已卖给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我钱招招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你都逃不得!所以这次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话音荡出去在空旷的房间里绕,当最后一个音了,便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一股脑自窗涌入,并送进纷杂叠至的脚步声。脚步声来势汹汹,是千军万马。毫无疑问的,这千军万马奔的自然是我钱招招。 脚步声已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们的确没时间了! 闫似锦捏诀唤出问天剑,最后瞧我一眼。那一眼中所包含的无数情绪我很难说清,但我就是知道,他已下定了决心。 必死的决心! 黑色的袍子带起了劲风,还有杀气。瞧着那熟悉背影,我在他就要跨出门槛之时一把自后环住他腰。 “闫似锦,你不能离开!你只记得你早已卖给我!所以我这个买家不开口你就不准死!何况今儿这阵仗冲的本是我,与你何干?!” 那腰身便僵了。随着咣当一声问天落地,刺刺的响炸在我心头。 将脸面贴住他背脊,我喃喃道:“闫似锦,走到如今这一步皆是我错!从三百年前直到今儿,我钱招招对不住你!是我将你拉下这趟浑水!是我欠你的,便用命还!” “奉九天神帝谕旨,钱招招即刻归财神位,不得有误!” 声若洪钟之音自我们头顶三尺处起,近的好像随时都会将耳朵震聋。但这结果,是出乎我们意料的! 我们已揣摩过千百种结局,却不想天帝居然如此轻易放过我! 但我不想归位!我宁可死在人间界,也不愿回那个没有闫似锦的九重天! 我自怀中掏出红绿两条姻缘线,“还好,不用拼个你死我活。”扬一扬两条丝线,我对声音传出的方向嘶声吼:“既然不用生拼就证明我钱招招没信错人!天帝爷果然言而有信!我已按照约定找到姻缘线,他也该按照约定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就听一声冷哼,那传召神人回道:“天帝爷有旨,只要你能系上姻缘线他就遵守承诺,令你与华阳真人完婚。” 有了他这句话我便安了心。扭头瞧一眼闫似锦,我说:“我就说总会有转机的。” 闫似锦不说话,但绷紧的面色活泛不少。 将姻缘线中红色的那条抽出,我就要系上自己手腕子,却听那传召神又道:“慢着。” 无力的翻白眼,我仰头朝虚无一片的苍穹问道:“又怎么了?!” “天帝爷说了,你本是逆天改命,自然不能轻松系上姻缘线。这红绿两条姻缘线系着的过程中,你要接受道道天雷。” “不可以!” 传召神的话未完,闫似锦已冷冷打断他,“她只是个女人,怎么禁得住天雷?!闫似锦愿意替钱招招受雷电之刑。” “当然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拦在闫似锦身前。 “我是男人,该保护你。”闫似锦将我拉到身后。 “都不要争了!这可不是你们郎情妾意的时候。钱招招,我只问你,你可愿受雷电之刑?!” “自是愿意!” “好,那就开始吧。” 得了传召神的话我自是轻松不少。虽传闻中雷电之刑恐怖至极,但只要我能与闫似锦结一段好姻缘,即便炸成乌鸡又何妨! 也顾不得别个了,我迅速将红线系在自己手腕子上。结扣一打便见红光一闪,那条丝线果然隐没在我血肉中,而第一道雷电居然未来。 来不及深究,我迅速的蹲下/身子,抓过闫似锦的脚踝便去系那条绿丝线。 “姻缘线一系,你我便生死不离!” “招招!” 闫似锦一把握住我手腕,而此时狂风骤然大起,生生将窗吹得大开。本是坚硬的木板门却不禁风浪的碎成数片,木屑子四处炸飞。 “钱招招,接第一道天雷。” 不等我反应,就又是一股子狂风兜头盖脸而来,房盖子被整个掀开,显出头顶一方天来。 天色阴暗。本该是亮瓦晴天,此刻却黑似深夜。而那股子肆虐的狂风竟到了头顶,在漆黑如墨的苍穹不停盘旋,像是随时都会将人卷进去的漩涡。 地上的问天剑嗡嗡直响,本就是神兵利器,此刻明显感受到煞气自然按捺不住。 任凭狂风起,我只是手上不停。我要将这条绿丝线系上他脚踝!我必须将这条绿丝线系上他脚踝! 一声炸雷如隔空推磨,轰隆隆在头顶响起,炸雷音还未消便跟来一道强光,强光劈开天际,将乌云分向两旁,片刻之后又合拢。 只觉在强光到来之际我浑身一痛,这种痛却是笔墨难以形容了!似凭端端一把利刃插/入身体,自头顶开始,想要将人生分。 我还活着么?!能听到烧焦的皮肉发出的滋滋响声,奇异莫名。 神魂要飘出肉身子,但我凭借一点意念愣是支配手指,努力给闫似锦脚踝上的绿丝线打结。无奈那条绿丝线每次结了扣便自行散开,无论如何都不能隐入闫似锦脚踝。 “没事没事,再试试就好了!没事没事没事!我一定系得上!” 话音出口完全变了调,仿佛并非自我口中蹦出。它们只是撞上仅剩的三面墙然后跌落,荡起无限回声。 第二道惊雷伴着闪电劈中我。它们自我肉身子穿过,隐没在脚下泥土地。一时间尘土飞扬,地面如蜘蛛爪子般扩张开裂,巨大的力量直将我与闫似锦齐齐掀翻。 。 他的身上便挂了彩,那黑缎袍子也蒙上灰扑扑一层土。但他顾不得狼狈,只是一把将我圈揽进怀,并在第三道雷电劈来之际将我压在身下。 可雷电本不是冲着他来。即便被他压在身下雷电竟也会顺着地底走,直在我面前钻出,然后“砰”的一下子炸开。 头晕目眩着,眼前也被灰尘蒙住,我只是攥紧了绿丝线。拱开闫似锦,趁着第四道雷电到来之前,我继续往闫似锦脚踝上系绿丝线。 “月老的话不会错!九天神帝答应过我的!只要将姻缘线系住我与华阳转世,天帝爷便应承了那桩婚事!为什么系不住?!为什么系不住?!” 手愈发抖,我发了疯般打结。却被闫似锦一把抓住腕子,他目光自我脸面上扫过,满眼的心疼。 但他语气却突然冷得像冰:“我从未欢喜过你!你还是,回九重天吧!” 固执地摇头,我张口就去咬闫似锦的手,大吼道:“拿开!拿开!拿开你的手!” 他不躲不闪,只任由着我狠狠地咬下去。血水子顺着白皙手背一路淌一路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摔个细碎。 “钱招招,我说话你没听到啊!我说我闫似锦从未欢喜过你!从未!一直以来我都是骗你!”他声调高高的,震得我头疼,“钱招招,你是天官上神!即使随随便便流几滴汗都是金豆子!我只是为了你的金豆子……你蠢啊?!话说的这么清楚,你还不明白?!” 闫似锦说的每个字都是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我心头。他从未如此朝我凶过,但今儿我却是真真见识到了。 他发火了!对着劈得焦黑的我。 我胡乱抹一把脸,脸上早已分不清是血水子还是尘土汗水。虽然闫似锦的话伤人,但钱招招一向秉承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的信念! 可我浑身每一块肉都痛,我真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低头看着自己破败的肉身子,看来今儿即便逃过一劫,也是个破烂的瓦罐子,浑身上下无一块完整地儿了。 但我想在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之前,再试一次! 闫似锦手上的伤触目惊心,那牙印子明晃晃的刺花我的眼,我只是一字一句对闫似锦说:“拿开手。” 闫似锦不动,血水子继续流。 “你走吧。” “我说你拿开手。” 我字字说得无比缓慢无比清晰,甚至狠狠抹一把嘴角,将那上面的血迹擦拭:“要不拿开手,要不我死!” 那手便无力的松开。我又去系绿丝线,动作已缓慢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幸亏这次虽慢却终于打好了结,我长出口气,脸面上摆一个笑,双手用力去系紧那结扣。 “叭。” 极轻极轻的一声响,随着那声响,打好了结的绿丝线竟断了。 断了的两截绿丝线轻飘飘落到地面上。在第四道闪电照亮天际之时,我便看到了毕生难忘一幕。 就见面前的闫似锦周身缓慢腾起雾气,雾气渐浓直将他包围。 “闫似锦!” “招招。” 闫似锦似被那雾气吞噬一般,只留下两个字便无声无息。我忙往雾气里冲,雾气却在此时散开,看向雾气正中,我立刻从头顶冷到脚趾。 却见闫似锦正自脚尖开始幻化,急速的幻化令我头脑一片空白。而更令我周身发冷的是,闫似锦幻化的竟不是蛇虫鼠蚁,而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栖霞山许多个日夜,我从不知闫似锦真身是何,只固执的认定他便是华阳转世。可命运偏偏与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闫似锦,竟不是我三世该寻的人!竟只是一切孽缘的起始?! 一滴凉凉的水自我眼中涌出,在脸颊上蜿蜒划过。我拿指尖去触,居然看到指尖上不再是金灿灿的豆子,而是一滴泪。 钱招招居然流泪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身子便越来越轻,轻的仿佛我正上升上升。 脚下祥云一朵滚着金边,是属于天官上神、财神爷的招财云么?! 我是归位了吧?! 第二章 事情该从何说起呢? 我名唤钱招招,却是个穷鬼!而至穷的原因,只在我投错了师门。 别个修仙就算不能顿顿仙风玉露,至少也能混个三餐果腹。可我所投之栖霞派,却是个苦门。 要说掌门师父载浮,虽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肉都透着一股子不靠谱,但他的确隔三差五的为山门接几桩买卖。而做买卖自然要收取辛苦费,栖霞派每次做的买卖又都是大买卖,于是我便更不懂,大买卖常年不断的栖霞派,怎就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不过,据说栖霞派也风光过,可自打三百年前妖界突然发难,五位护法大长老以自身做封洞石将妖王封印在万妖洞后,栖霞派就一日比一日落败了。 幸好栖霞派众人早已习惯了苦中作乐的日子,所以倒也优哉游哉。这不,今儿我与载浮便下山喝茶水去了。 这顿茶水却是吃得有来由呢。 慕蔚风受伤了!而受伤过程曲折离奇,足矣写成话本子。于是我与载浮收到慕蔚风还活着的消息后,很快就坐在了山脚下的‘悦来茶肆’里,惬意地喝着茶欣赏着老板娘。 好像天下间的茶肆酒馆都喜欢取名悦来,好像每间这样的店面,都会有位又风/骚又漂亮的老板娘。 这间茶肆自然也不差,老板娘更不差。看样子大抵二十三四的年纪,蜂/腰/肥/臀自不用说,单那双勾魂眼,便足矣勾得栖霞山百里的男人挪不动步了。何况今儿她还穿了一件剪裁极合身长衫子。那衫子角直垂到脚踝,露出红缎子面、鞋面上各绣一只下山猛虎的绣花鞋。 那绣花鞋万分扎眼,这老板娘更扎眼。我瞧了好一会,不由噗嗤一声笑:“老板娘,你不会就是那只为祸乡邻的虎妖吧?!” 彼时老板娘正弯腰给载浮斟茶,半开的领子因为太过低头的缘故愈发大了几分,便露出雪白一段颈子,以及半掩半现两条蝴蝶骨。 载浮的眼珠子就不会动了!他咽咽口水,态度荡漾至极:“你要是那只虎妖,就只能栖霞派的掌门师父亲自动手了!” 我呸! 我不屑瞧载浮那副浪样,但转眼瞧慕蔚风,竟也是一个模子。 慕蔚风的眼珠子也不会动了! 其实细想,自打我们进门慕蔚风态度便不对。那份局促倒像是头一回领着媳妇回家见爹娘。虽仍如平日般谦卑小心,却心思全然不在我与载浮这儿,一双眼更是满屋子追着老板娘跑。老板娘往东端茶点他目光便往东,老板娘往西上酒水他目光便往西。 这痴货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对劲,反而老板娘落落大方,与我们说笑也自然。 而我自第一眼看到老板娘,便突然明白了慕蔚风怎就能在悦来茶肆一住便是半月。 我平日懒得下山,倒不知何时山下开了这样一家店。更不知慕蔚风怎么收着收着妖,便住到了人家老板娘店里。 看来这些问题都得当事人自己个细说了。 慕蔚风是在半月前被载浮派下山收服虎妖的,听说这次的任务极其棘手,但越棘手的任务暗花就越多越吸引人。 据闻这次收服虎妖的事前前后后已有十六位修仙门人前来插一脚,据闻这十六位修仙门人,有十位连虎妖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莫名暴尸荒野。有三位好歹远远地瞄见虎妖一节尾巴,于是尾随着它回巢穴,却在第二天天光十分,被路人发现赤/身/裸/体的躺在栖霞山下那片杂草丛中。 不但精血耗尽,人救过来也落得个失心疯的下场。 呜呼哀哉啊!果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对,应是母老虎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而还听闻最后那三位事先做足了准备,并特特吃了缘寂老祖的魔音丹,专对付虎妖的魔音大法。栖霞山下一众百姓本以为这回子三位英雄必然顺利除妖归来,可第二日不见三人的影儿,第三日仍不见,直到如今,那三人到底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 唉……这虎妖着实令人头疼。 只是这到底什么世道么!居然连虎妖都做了狐妖的事儿!倒让狐妖们情何以堪?! 不过听说这虎妖也不是不挑食的,她虽专对单身男子下手,却有个条件,那便是这些单身男子无一例外手腕上会系着个红丝线。 红线姻缘的典故由来已久,世人皆传月老会为单身男女系上红线,从此后无论仇敌还是相隔天涯都可牵手。但月老在九重天待着,红线姻缘也只是听说无人得见,而且凡尘俗子又怎会知晓,那姻缘线本该是一对,分为红绿两条!红丝线该系在女子腕子上,绿丝线该系在男子脚踝上。听闻真正的姻缘线一系,是会隐入血肉之中,从此俩人天涯海角、生死不离的。 但毕竟人人心中都揣着个小理想,于是近年来便有越来越多的单身男子喜欢在手腕上系个红丝线,就算见不到月老,能昭告天下姑娘自己个单身待解救也好。 而关于红线姻缘的事,前些年一直风平浪静,仅最近这一个月虎妖的事才令大家发现,这祸起的源头恐怕就是红线。 而这虎妖每次下手的针对性,修仙门人都暗中相传,于是那前去收妖的便都约定好了般在手腕上系红丝线。但最奇怪的是,无论前去收妖的是平凡百姓还是有些道行的,无论最终结局是死是活,那红丝线都是不见了的,问当事人又只会摇头,没了这段记忆。 按说此妖物在栖霞山方圆百里活动,又手段如此诡异,栖霞山是该出手的。偏偏载浮是个无银不欢的主,而我又是天生懒人一个,所以没银子,便没出手相帮的事儿。 在栖霞派的门规里,没有见义勇为为民除害这一条。 当然,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除外。 于是慕蔚风光荣下山,却自此没了音讯。头三日载浮还蛮担心的,后几日便索性认定了自此少一个徒弟,却也不下山寻,只日日在山上喝酒。 他说他喝的是闷酒,可我每次见,他都是半倚着无极阁外那株老树,眯着眼抿一口酒哼一句小曲儿,还时不时拿出贴身藏着的那香囊瞧个不停。 香囊的来历我是知晓的,却再不愿提!而香囊中妥当放着的物件一直被载浮看得比命还重要,我唯有苦笑了。 只是,说载浮睹物思人还成,却怎的能扯上闷酒?! 直到今儿晨起我正赖在塌上睡早觉,听到载浮在窗外鬼叫鬼叫才知晓,慕蔚风终于有消息了。 “钱招招,你大师兄在悦来茶肆。” “悦来茶肆?” “就是山下十里那间。” “哦。” “怎么,你不激动?!” “哦,好激动。” 我打个哈欠准备继续睡,载浮又扒着窗鬼叫:“钱招招,你除了睡觉心里还有什么?” 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我将怀里抱着的竹枕抛在身旁,眯起眼认真的想了又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还有吃!” “那是你同门师兄啊!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能这么无动于衷?!多少表现得激动点啊!” 载浮探进来大半个脑袋,那一头乱糟糟的发使他看起来有点可笑。 我拿眼角余光瞄他,努力扯一下嘴角,再扯一下嘴角,终于放弃:“你也知道我自小到大不会哭也不会表达自己,有什么情绪你代替不就得了。何况我看你已经够激动兴奋的了。” 闭上眼继续睡,我心中纳闷,何时载浮对徒弟感情这般真挚了!光是知道了消息便借两条腿要去,并无法掩饰如此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钱招招?!钱招招?!又走神呢?!” 载浮的鬼嚎将我早已不知飘飞到哪的思绪扯回,我这才注意到老板娘已搬了把椅子坐我旁边,而慕蔚风也坐在载浮对面,神情竟有些紧张。 就听他说:“师父,招招师妹,这话还要从那夜蔚风下山讲起。” 咳咳,我就知道这事绝不是一句半句话讲得清的!反正天光大亮的,无论慕蔚风是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都无所谓了。 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我准备喝着茶听故事,一抬眼,便瞧见自店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俩少年。 走在前头的那位紫袍玉带,后头那位一身黑缎子长袍,既不滚金边也不绣云牙,甚至浑身上下连个装饰都无。 唯腰间一条两指宽的金丝带明晃晃耀眼,但瞧着也是细如头发丝的金线攒就,无半点张扬。 他走起路来微微垂首,一张脸上线条冷硬,虽比先前那位内敛,却又浑身上下都昭告着拒人千里。 那少年自我身旁擦肩过,我便隐隐嗅得一阵香气,似檀香似木叶清香,总之那味道无比熟悉,却又仿佛夹着生分。 于是魂就被他勾走了,我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拼命搜肠刮肚想到底何时何地见过他。 “哎呦。” 这一下子拧的狠,直令我呲牙好半响方缓过劲来。不用问必然又是载浮!他最喜欢偷偷下手掐人!于是便有些恼,而载浮抢先道:“钱招招,正经事要紧。” 说这话时他一派正气,就好像他从没偷瞄过漂亮姑娘一般。 “你不觉得他眼熟?!”我问。 载浮便顺着我目光方向瞧,瞧了一会就嗤笑道:“还以为你对灵山那位多痴心,不也是见到个俊朗的就发花痴。” 我手肘拄着桌子遮半边脸,再偷瞄那黑袍少年,越瞧越郁闷,我是真的觉得见过他! “别瞧了。”载浮摆正我扭歪的脖子,我移开眼,忿忿压低音:“你别胡说,我都说了与灵山那位没关系!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我何时提过玉清?!” 载浮脸就绿了,一把捂住我口,朝一脸莫名瞧向我们的老板娘与慕蔚风傻笑:“孩子小不懂事,顺嘴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玉清。呵呵,是水至清则无鱼,对对,水至清则无鱼!” 载浮的紧张样儿惹得老板娘花枝乱颤,就连慕蔚风都露出了白牙。而那俩少年挑了张靠窗的桌子落座,便立马有小二上前招呼去了。 黑袍少年似听到我们这边笑闹,只拿眼瞧向此处,但仅一眼而已,他便转开目光看向窗外。 我挣扎着拍开载浮的爪子,装作喝茶,并问慕蔚风:“到底收服虎妖的中途发生什么事了?!” 这话话音还未落,便见那靠窗位置坐着的紫袍少年双肩一抬,做了个起身动作,却被旁边的黑袍少年一把按住。 黑袍少年朝他轻轻摇下头,紫袍少年就半弓着腰,低声道:“咱们不也是为了――” 黑袍少年便蹙了眉头,那紫袍少年脸色立马刷白,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只安静重又坐下。 说来也奇怪,明明论穿戴配饰,这紫袍少年要比黑袍少年高贵得多,可紫袍少年面对黑袍少年的时候,却像个奴才。 那黑袍少年身上有一股子气势,说不清,却给人无尽压迫之感。 “钱招招!” 载浮又鬼嚎,我只好暂时把精力抽回,不再研究那俩少年。而慕蔚风深吸口气,当下就讲开了。 第三章 栖霞山方圆百里是个妖精鬼怪出没的地。 因栖霞山在人间界是一顶一的仙山,不但山上灵气充沛,便是连山脚下百里之内都沾了光,所以虽山顶有栖霞派,那些一心想要得道飞升的修仙畜生也宁可冒着生命危险,来这方圆百里之内吸收天地灵气。 世人只道神仙好,皆削尖了脑袋想要挤上那九重天,所以对于妖精鬼怪们的小执着,我却是充分理解的。更何况栖霞派一门子上下近百口,都指望着它们喘气呢。 慕蔚风说,自接到师父委派的任务开始,他就先去了趟听风阁,按着老规矩拿到有关虎妖的第一手资料,然后连夜下山。一路不耽搁的到了栖霞山脚下十里,又准确找到划定中的虎妖巢穴所在处。 按理说一切都顺风顺水,就算这次虎妖被众人传的神乎其神,但慕蔚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那是整个栖霞派的情/报系统做后盾,凯旋自是不再话下,却不想事情的发展竟格外出乎意料。 那夜月色皎洁,四野静谧。 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之时。慕蔚风反手提着清风剑,小心翼翼在虎妖巢穴所在地展开地毯式搜索。也不知怎的就隐隐听到响动起。凝神细听,风吹草摇,正是前方一片杂草丛。那杂草丛本就生得半人多高,正六月却提前枯萎,如今又配着这响动,越发透出诡异来。 慕蔚风心就跳出嗓子眼。再听,就觉那似有似无沙沙音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奇怪的喘息之音。 声调低低的,特别急促。好像只含在嗓子眼儿,又欢悦又痛苦;须弥间声调高了起来,竟是:“用力……嗯……再用力啊……” “啪......” 我正听得全神贯注,便听得这一声乍起了。猛然响起的音自然打断慕蔚风这段回忆。而我俩四处寻,便瞧见载浮涨红着一张脸,手上还余留着半只碎杯子。 大抵他也觉得失态了,见我俩齐刷刷看向自己,只好悻悻笑,并腆着脸道:“哎呀,这淫/声/艳/曲必然是那虎妖搞的把戏,意在先乱了你心智。蔚风啊,此时你就该默诵师父平日所授之《清心诀》!” 言罢还不忘顺手将半只杯子扔桌子底下,果然慕蔚风厚道,就垂首恭敬回道:“师父所言极是。” 当时慕蔚风的确默念了清心诀,并下意识捻了捻手腕上系着的红丝线,说起来慕蔚风这条红丝线可与那些为了收服虎妖而特特系上红丝线、或者那些为了早日结束单身求得好姻缘而系上红丝线的单身男子不同。 慕蔚风这条红丝线自他还在襁褓之中便存在。用载浮的话说,当时飞雪漫天,下山准备踏雪寻梅的他远远的就听到婴孩啼哭,走近一看便发现一个仅包着薄被子的小娃娃。 那娃娃自然便是慕蔚风,当时应只有百日出头,浑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系着个刺目的红丝线外,别无旁物。但载浮天生的心地善良,于是想也不想的将这婴孩抱上山并取名慕蔚风。 上述种种皆是载浮说的,至于其中真实性我很是怀疑。而整个栖霞派上下百十口人的来历,载浮也就仅透露过慕蔚风一人的。 至于我的来历,恐怕下辈子载浮也不会讲了。 思及此我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收回神识,便听慕蔚风继续说着当日情形。 当时他尽量将气息压低隐了身形,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拨面前杂草。 谁知,半人多高的杂草丛将将被他分开,眼前便猛地金光一闪,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直奔着他面门来。慕蔚风却也不是吃素的,当下细腰一扭身子斜斜避开。左手掐剑指右手清风剑迎上那金光灿烂之物。 “叮……” 清脆之音不绝于耳,声调中慕蔚风觉得心神荡漾。待到音消,慕蔚风凝神细瞧,杂草丛中并无一人。可淫/声又是自何而来?与清风宝剑相击的又是何物? 正满腹狐疑,慕蔚风肩头突地被人一按。这一按并不重,只是如此情境之下又是事发突然,饶是慕蔚风这般人物,也吓得不轻。 豁然回首,慕蔚风见到来人一直绷紧的神经立马放松,就连面色也活泛起来。 “是您!” 说这话时慕蔚风嗅到一股似檀香气似木叶清香的味儿,他心道今儿个什么风,怎么这位也弄了香料袋子揣着?!不过此刻也没工夫深究,他只转回头瞧方才淫/声传出的位置,自顾自说道:“您来了正好,方才明明徒儿听到那淫/声自此传出,拨开草丛又有一物飞出,令徒儿差点着了道;但此间竟空无一物,您说怎么回事?” 没有人应答,慕蔚风正觉得奇怪,嘴里唤着:“师父”就回头,这将将回首,便觉眼前景物猛的一阵晃动,他暗叫声糟糕,竟来不及说出一个字,便直挺挺的往后一倒,失去了意识。 “什么?!你说居然有人胆敢冒充你师父我?!而且还把你迷晕了?!”载浮啪的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末了还不忘加一句:“有没有为师本人如此的英姿俊伟?!” “这,蔚风觉得——” 二人还要混扯,我却强忍到此,只觉忍无可忍。 “别拐弯抹角!瞧你这好一通罗里吧嗦!你倒是说说,哪个贼人敢大着胆子冒充载浮?!那香气又是怎回事?!” 我莫名腾起业火,心想着,我是顶烦慕蔚风这出儿了,此人要说哪都好,就这点改不了!说话总是喜欢故弄玄虚,好听点那叫制造悬疑,难听点那就是啰嗦至极。 我心里燥得很,想必脸色也难看。只觉得鼻腔里若有若无充斥一股奇怪香气。这股子香气搅得我心神不宁,甚至无法集中精力,更是控制不住的将话冲口而出。 而猛地被我打断了话,慕蔚风的尴尬自不用说,只住了口,大抵瞧见老板娘也在看自己,一张脸便臊臊的红。他本不是个脸皮厚的人,此刻在老板娘面前被如此抢白更是没脸。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几回嘴,都未发出半个音。 载浮就啧了声,拍拍我手背,朝我努嘴。 “干嘛?!有话便说!” 我对载浮的态度一向忽好忽坏,这些年他早已习惯,所以此刻见我发火也不在意,只是压低音又道:“你瞧。”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撑着头,贼头贼脑顺着载浮的目光方向瞧。就见方才那俩少年此刻坐得安静。实在是有些太过安静,安静得近乎反常了。 菜品早已摆上桌子,一碟子水煮花生,一碟子青葱豆腐,一碟子小牛腰肉,还有一碟子炒笋尖。无酒却也摆了一壶茶。 老板娘的茶水不错,却不知是不是与我们同种了。 但这些吃喝摆在他俩面前,人家两位却迟迟不动筷子,反而在桌子正中四碟菜之间端端插了三炷香。先不说他们怎样做到那细香立在光滑桌面上不倒,便是此种举动也足矣令我好奇。 怎的,祭祖?还是敬天地?! 载浮应是早发现了,此刻便越发低了音,道:“你再闻闻。” 我依言努力吸鼻子,却什么味儿都嗅不到,反而那股子头晕更重,而业火就又要加几分,将要发作,载浮在桌子底踹我一脚,又道,“五音五行……来头不小啊。” 呃?! 我方明白过来,忙闭了眼开启五音,立马便嗅到香气。那香气极淡,却正是搅扰得我业火大起的味道源头。 “怎么办?!冲的好像是咱们?!”我用心音说话。 “不是好像,就是冲咱们。”载浮也用心音回我们。 “师父,招招师妹,他们点的可是离魂香?!”这是慕蔚风。 我与载浮便一同瞧向慕蔚风,然后齐刷刷点头,皆是一脸无奈。 若未猜错,这三支就该是离魂香!听闻天上地下,若这三支离魂香出现,便有人要倒大霉了! 而上一回离魂香出现还是在一百年前,当时断送了一对有情人,那女子投了轮回,听说前身还是个天官上神,也就是俗称的财神,也不知什么原因便被贬下凡尘,说是要受三世之苦。结果头一世死的惨,第二世更是死在离魂香下,不但七窍流血死相极其难看,并要自此受每到月圆之夜就业火焚身之苦。 总之此术数邪门得很,而且我执着的认为,那女财神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贬都贬了还要三世,死都死了还要在最后一世受业火焚身之苦,可见九重天那位正主儿也是个心里不正常的家伙。而这离魂香分明为虎作伥,恐怕持有者也好不到哪去。 偷拿眼瞄那黑袍少年,我对他的好奇中又夹杂了几许奇怪情绪。瞧他的样儿怎的也不像狗腿啊!而且那张脸虽冷,但听说面由心生,瞧他面相更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怎的就用上了离魂香,最重要的是,此离魂香对付的居然是我栖霞派! 要说被人寻仇也不稀奇,这些年栖霞派得罪的六道之人不知多少。但往常寻仇的都菜得很,却无一个能像今日这俩少年般给我无比压力的。 想必载浮的压力也不小,见我问便又啧了声,而后摇摇头心音回我:“都别瞧了,怕人家看不到哈?!等为师想想办法再说。现在一切继续,蔚风你继续讲,都给我镇定点。” 我与慕蔚风对视一眼,便都傻兮兮笑,瞧一眼老板娘,她似并未听到我们说话,更未曾注意到我们几个态度反常,只是自顾自眼观鼻鼻观心,而一张娇艳面容却有些苍白。 “茶水没了!”我故作镇定,提起茶壶。 老板娘这才抬眼瞧我,我迎上她目光,只觉方才还风情万种的人这时目光都迟钝了。而她就“哦”了声起身去添热水,并又去后厨,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捧子莲子心,她将那莲子心一颗颗放茶壶里,笑道:“天干物燥,莲子心降火气。” 我只好朝她呲牙,看着那莲子心直犯困,“此时正是仲夏,老板娘哪来的莲子心?” “头年存的。入秋时采了晒干,留着第二年仲夏时节泡茶,消暑除烦生津止渴清心明目——” “服了!您是卖莲子的托儿吧。” 我自斟自饮,果然那股子厌烦之气消了不少。于是便倒了第二杯,而老板娘就朝载浮与慕蔚风说道:“掌门师父,蔚风,你们不妨也尝尝,这放了莲子心的茶水别有一番风味!” 那最后一个字加重音,载浮就一怔,忙忙端起茶壶杵鼻子底儿嗅嗅,即刻就给慕蔚风倒一杯,示意后者赶紧喝。 慕蔚风依言照办,而载浮那厮却更是夸张,竟嘴对嘴的直接提着茶壶往肚腹内灌。 这本是个紫砂壶,哪禁得起载浮这般牛饮?!片刻便空空了。而载浮就回头瞧我一眼,将压低了音要说何,却突然整个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地。 “师父?!”我与慕蔚风异口同声,并“呼”的一下起身。而我便觉好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黑。眼前只有黑。 我的身子正不停下沉下沉,无止无休,仿佛自亘古开始便已这样不停的沉,又仿佛直等到天地尽头,方会停。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令我几乎发疯。我伸手拼命乱抓,可身边只有虚无只有黑,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越发令我害怕。于是便张大了口呼救,可任由我如何努力,竟发不出半点音! 慕蔚风?!载浮?!我很想大声唤他们来救我,但我口不能言。 于是就无力!那种崩溃使我很想流泪。 这万丈红尘便只剩我一个了么?!但万丈红尘又在哪?!我看到的只有漆黑一团而已。 想骂人想随便抓过谁狠狠抽一顿想着自己还没吃到一品斋的素面;想着我还不算老,就算在栖霞山修炼,也不过将将百年而已。 想了许多,可肉身子的下坠之势不止。就觉得放弃吧,干脆任由着随便落到哪,反正目前的境地也不是多棒,说不准这一下便摔到哪个山洞得了古籍、美男呢。 胡思乱想着,我脑中也有片刻闪过奇怪之感。 明明是在悦来茶肆,明明是晕了,怎便突然到了这般黑咕隆咚的境地呢?! “天官上神,天官?” 似谁在高声唤我。声调远远的,应还离着我十万八千丈。于是就大惊喜了!我忙忙地张口想要应答,但仍旧说不出话。而便有一道音猛地荡起:“鬼嚎什么?!不是去解手?怎么这般快回来?!” 那声调与我一般无二,分明便是我的话音!但我明明成了哑巴,明明未曾说出一个字,到底是哪个在替我回话?!而且这话没头没尾,又在冲谁说?! 脑中的疑问就多了一重,我只管四处乱瞧,就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一直下坠的身子居然止住了势。而我身左身右身后仍是黑,但身前那片虚无中却突然有了一块大亮的地儿。 与我一般无二的音就是从那地界传出! 我努力睁大眼瞧,就见随着那音落,亮光光的地界凭空出现个姑娘,那姑娘仅仅是个背影,正圪蹴着,着一身大红袍子,大红袍子上滚金边绣云线,并还端端缀满粒粒东海大珍珠。一时间何止明晃晃亮晶晶?!简直就要刺瞎人的眼! 那姑娘一头青丝绾起,用个攒金嵌玉横簪子贯过,虽仅是个背影,但看着身形窈窕,想来面貌也不至于多丑。 只是这天官上神,怎听着就这般耳熟?!呃……天官上神?!我到底何时何地在何处听过呢?! 吓?!悦来茶肆?!离魂香! 心咯噔一下,我瞬间明白了什么!难道那三支离魂香直接把我送到了某个时间段,令我亲眼见一见当年发生的某一件事?! 说不准我便是那天官上神!听人说,特殊情况下被封印的记忆会被开启,想来我这是开启记忆了?! 如此想着,便愈发期待那姑娘转过脸来,可那姑娘只是圪蹴着,自我这角度瞧,便唯独能瞧见她肩头一动一动,似正忙着何。 而偏此时,又闻得一阵脚步响,踢踢踏踏的朝我方向来。我当下就抖了,心道:得,这次偷/窥被抓个正着。可那踢踢踏踏的音竟自我身旁走过,一路不停的奔了姑娘去,仿佛我已成了空气一团,人家压根看不到! 却见来人一身月白官袍,细腰上束了个玉带子,一头青丝及腰,却是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生了一双桃花眼,此刻应是醉了酒,脚步也不稳身形也不稳,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天官,我可是都喝了,你别耍赖啊!”人已踉跄着走得离那姑娘还有十数步之遥。 我心便跳出嗓子眼,而这当口却见那年轻男人突地弯下腰去,呕了几声,竟吐出一地秽物。一时间酒气臭气冲天,我不由地捂住了口鼻,心道这家伙还真没少喝。 男人这边厢吐个不停,那边厢姑娘便听到响动,就回头。 那一瞬我心立马蹦到嗓子眼,很怕看到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 但那姑娘回首我定睛瞧,却见是张绝美面容,那美竟是无法用言语细诉。便这般说吧,我自小在栖霞山长大,虽见过的女子不多,但好歹也有个自己个的审美观,并自慕蔚风与载浮的反应里便知晓,山下那间悦来茶肆的老板娘就是个美人。可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与这姑娘相比,竟如星辰见了明月,山野草花见了牡丹了。 这姑娘若不是我先听着被唤作天官,是定然要以为她乃九重天花神了!想不到九重天果然人才济济,不单仙术神术高明,便是连面皮都个顶个的生得俊! 但这么俊美的姑娘,可就和我搭不上边儿了。 本来以为我这一晕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落空。细细想来又觉可笑,我当自己是谁?!还前身天官上神呢!我便只求神拜佛保佑自己前世不是什么奇丑无比的蛇虫鼠蚁就万幸。 栖霞派虽有着三界六道最完善的情/报系统,但上至载浮,下至烧火劈材的阿狗,每个人的前身以及来路皆是秘密中的秘密。而载浮这么多年也就透露过慕蔚风一个人的来历,真假又难辨。 栖霞众人早已达成共识,谁也不问不说,便只当相聚是缘,反正修的是今生,多少年后有慧根并有天机的飞升,无慧根无天机的留下,又何必知晓太多。 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要知晓自己身世,而且我这种懒人更不会拼命去琢磨为何在栖霞山修炼来修炼去却一次天雷都未经历、一次天劫都没见识过。 唉,这么多年反正都不知了,如今倒不算失望,索性看看别个的热闹也好。 于是就定下心来,我只立在原地瞧着。 而姑娘一眼瞧见正拼命将肚腹内吃喝吐个干净的男人,一双秀眉便紧蹙,随即她玉手掐个诀,小嘴默念了个咒,再朝那男人背影一挥手。 那男人立马应声倒地,须弥间就鼾声大起,竟在秽物堆里睡着了。 看来这位天官姑娘也是个抽冷子使阴的!我在此时便猛地忆起那传闻,难怪她要被天帝贬下凡间了,难不成这位要趁着男人酒醉,做何不轨又龌蹉之事?! 我混想着,却见那姑娘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男人身边蹲下来,轻声唤:“上仙?月老?!”男人便自鼻孔里哼了声算是应答,那姑娘又伸手去推,这回子男人连应答都无了。 天官姑娘松了口气,一双美目四处瞧,似在找何。很快那目光中便闪过惊喜,而她就朝着那地界去,那地界凭空出现一只柜子。通天的柜子,高的看不到边,宽得也看不到边。 柜子分许多横格,每一层大约十寸高,无限宽。层层上都摆放着一对对小人儿。密密麻麻的小人儿,多的令人头皮发麻。 那小人皆是双双出现,一个着绿衣的男娃娃,一个着红衣的女娃娃。女娃娃手腕子上有红丝线,男娃娃脚踝上有绿丝线。俩娃娃肩并肩手挽手,态度亲昵。小人儿皆是泥捏就,虽泥人却眼耳口鼻甚至衣袂纹理皆做全。 就听那天官惊呼一声:“终于找到了!”然后就是乐颠颠地扒着柜子挨排翻,“在哪呢?!在哪呢?!” 听她声调急切,似乎要找的东西很重要。可这柜子里只有小人儿,难道她喜欢玩泥巴?! 很快我便知晓答案,果然那姑娘在第三层找到个男娃娃,而在第四层找到个女娃娃。她如获至宝的将娃娃捧在手里,我目光便也跟过去,却见那女娃娃生着这位天官姑娘的脸,小泥人也不知是哪个手艺精湛的师父捏就,竟极其惟妙惟肖。如今小天官泥人被大天官真人捧在手里,那场面便说不清的奇妙。 哦,原来是要看自己的姻缘! 看热闹到此我便明白了,果然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不假的,即便这般花容月貌的天官上神,也是思凡动春/心呢! 强忍着笑意,我随意扫一眼姑娘手里的另一个小泥人,心道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配得起这位又有貌又有财的上神。 可这一眼扫过去差点没当场背气。 却见那姑娘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小人非常眼熟。 简直就是太眼熟了!眼熟的我将将与他见过!他居然就是悦来茶肆点燃了三支离魂香的黑袍少年! 咳咳……原来这段热闹不白瞧啊!虽天官不是我,但我毕竟就要知晓黑袍少年的前世今生了! 心狂跳不已,我都不晓得自己瞎激动个什么劲儿。而这时就见那姑娘先是将男娃娃女娃娃轻手轻脚放一旁,然后手就伸进怀中想要掏出什么。 恰此时那年轻男人动了动,我是该明了这醉酒的男人便是掌管天上人间姻缘的月老了!却万万想不到传说中那白发白胡子的老头竟是如此年轻!果然民间传说不可靠啊! 但这位月老大人一动,我可就替天官姑娘担了心。幸而月老只是翻个身便又睡去,而天官姑娘手也终于自怀中拿出,竟是掏出两条丝线。 那丝线一红一绿,却正是一对姻缘线。 当下我脑海里立马浮上个人来,这姻缘线中红的那条分明与慕蔚风手腕子上的一模一样,可天下间的红丝线本来都长的差不多,又怎敢确定慕蔚风手腕上的会是月老的红线?而且这红丝线明明该系在女子手腕上啊!难道慕蔚风一直女扮男装?! 我呸!我还未眼瞎呢!虽未曾与慕蔚风一同沐浴更衣,但我敢拿脑袋担保,这家伙绝对是男人。 抛开慕蔚风的红线,我不由又为这位天官姑娘担心,难道姑娘要私自为自己绑定姻缘?!看她拿出的俩泥人那可不是一对,这天官姑娘是为情痴狂了吧?!居然想要私自逆天改命?! 所有的问题一古脑涌上来,我还没等弄清,就听得哗啦一声,下雨了。 那雨水兜头盖脸下来,直淋得我透心凉。猛地一激灵我便睁开了眼,强光中立马又闭上。歇息片刻后再缓缓睁开,我这才发现那天官姑娘,月老,姻缘线,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而我的眼前端端出现个背影。那人着黑袍,正背负着手立在窗前。 窗半开,有风一股股的自窗外涌入,带着初夏夜的湿热。 第五章 瞧着那背影我立马想到了方才所见画面。一时间竟分不清何谓真何谓幻,但与其折磨自己的思来想去,不如静观其变。 果然变故就来了。 却见那位背负着手的家伙终于转回头看我,一张线条冷硬的脸被屋子里的橘色烛光耀得柔和起来。 本来这张脸应该说话冷冰冰的,可谁知这小子一开口居然漏了气。 “你真能睡!” 我郁闷。看来脸部线条生来冷硬的家伙,也未必就是个冷冰冰的面瘫。 不过这句废话我实在没必要回答他,于是便暗暗打量周遭环境,发现此处并非悦来茶肆。小屋内一桌一床一把木头椅子,桌子上一只杯子一把茶壶,一张砚台一卷书,屋子靠墙角的地儿立个柜子,柜门并未完全闭合,透过空隙可以看到里面露出的黑缎袍子一角。 想来这里是少年的暂时落脚地?不过屋子里并无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应是仅少年自己个独住,而那紫袍少年在别处落脚了。 他把我弄到自己住的地儿,什么目的?难不成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噗,想来我又不是载浮的儿子,而且在他眼里我也没那么重要,便是这黑袍少年真真掳了我来威胁栖霞派就范,也算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我这边厢心思百转,那边厢少年问过一句却不再说话,反而只是定定地瞧着我,那样的眼色瞧得我头皮发炸,浑身发毛。 “咳咳……”我极其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就势往后缩缩,本想直接跳下床逃走的,但我这一动,方发现个要命的问题。 坏了!我居然手脚无力,而且突然浑身燥热起。 那燥热似在火炉子上赤着脚行走,似大热天热锅上的蚂蚁,似百虫钻心,总之便是各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一股脑在心底升起,而后那感觉便直接化作满腔子热血,轰地冲到头顶。 再看那少年,眉目温柔起来,嘴角似也含了笑,身材也不错,细腰翘/臀……我呸,想何呢?! 隐隐的,心下便一乍。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得奇怪,这少年不会是采/花大盗吧?!采花也该采老板娘啊,采我这种扔人堆里便找不到的作何?!难道这少年竟是口味特殊?! 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是晕头转向的。虎妖、黑衣少年、离魂香、晕倒后所见到的天官、月老,以及现在我的处境,这都哪跟哪啊?!期间必然是有何种联系吧?! 慕蔚风呢?载浮呢?老板娘呢?紫袍少年呢?! 慕蔚风的法力到底怎样我是有数的,至于载浮,人虽不靠谱但法力绝对靠谱,否则也没那个能耐执掌山门。就算这少年法力高强,就凭他与紫袍少年两个凭斗法一时片刻也是不能得手。 所以,那三支离魂香其实就是迷香?这少年将我们一溜迷晕然后杀的杀剐的剐留下来折磨的留着折磨?! 我越想越怕,而且体内那股燥热大有燎原之势。我是知晓这股子燥热代表什么了!想不到这少年看着人五人六的,居然手段如此下流龌龊。 而那少年却在此时走近我。我当下便毛了,心道这种时候我很难把持的,您就别来刺激我了。 偏他在床前立住,半弯下腰,一身轻佻。我努力镇定神识,并在心中快速默念清心诀,使劲闭眼再睁开瞧向少年,他先前那轻佻样儿便不见了。 但此刻的样儿其实更不靠谱!若说方才是轻佻,此刻分明是满脸戏谑了!而最我目光很快被他手上拿着的一样物件吸引住。 却是红红一条细丝线!慕蔚风的红丝线! “你脸真红。”他优哉游哉。 你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 我不理他,暗中令真气往丹田沉,以此控制燥热之感。当我发现即便如此也收效甚微之时,再继续装沉默无疑绝非聪明选择,于是我便破口大骂:“你个小变态!你到底要对我做何?!你就是天帝的狗腿吧?!说,栖霞派哪里得罪你们了?!干嘛上来便用离魂香?!你把我师父和师兄弄哪去了?你手上为何拿着慕蔚风的红线?!” 少年闻言竟将红丝线随手揣怀里,眯起眼,轻笑道:“你问题真多。” 本是笑嘻嘻的样儿,却突然出手,他直接拉扯我衣服。 我的娘!君子动口不动手!现在的小伙子怎的都不明白这道理呢?! “你要干嘛?!” 我欲哭无泪。 他完全不理会我感受,刺啦一声撕开我外罩袍子。本就是初夏本就穿的少,我手脚本就无力,于是他这一动手,我便仅剩贴身的桃红小肚兜以及亵裤了。 呜呼哀哉! 反正横竖都是死,于是将眼一闭,我仰起头梗脖子,“要来便来,你别后悔就成。我可是克夫克子克亲友。”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阵子狂风暴雨,但闭着眼等了半响却只听到哗哗水声。呃?!我心中纳闷便睁眼瞧,却见那少年将我脱成这副模样,人却不知啥时自何处弄来个大木桶并开始往桶里施法。 于是便有水喷涌着进了木桶。我瞧着奇怪,难道他有洁癖,都到了这般紧要关头还要先给我这待宰的羔羊洗个澡? 但洗澡好歹也该用热水吧!?怎么看着水很凉?! 正当我混想的当口,便觉身子一轻,也没看明白那少年到底怎样就瞬间到了我面前,竟掐住我后脖颈子,似拎小鸡仔儿般将我自床上提起。 “喂喂,你到底要干嘛?!” “大姐,我好像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你这个败类,人渣,小变态!放开我!” “……” 随着噗通一声响我应声落水,立马便透心凉了。 当下我恼羞成怒,若还有力气必然要自木桶中跳出去先抽他一百几十个耳刮子,但可怜我仅剩一张口能动了。 于是就骂:“栖霞派哪里得罪你了你去找载浮啊,干嘛对个弱质女流下手?!小变态,你这手段又下流又可耻,你就是个大无赖!人渣人渣人渣……” 他任由我吼,待到我嗓子吼得哑掉人就近前,仍旧弯腰看我,一双眼亮晶晶,“你能不能安静点?” “不能!这算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是为了虎妖还是为了栖霞山?你到底是谁?你……刺啦,哎呀!” 桃红肚兜便离了身,被当做破抹布随手掷在地上。 我瞧着自己仅剩的亵裤再度欲哭无泪。腹诽他一万遍,却听他声音里是满满笑意:“能不能安静,嗯?” “能。” 这是我有生以来回答最干脆利索的一次,想了想我又补充道:“那你能不能背过身去。” 他立刻转身。 我多少安了点心,这心一安下来就觉冷水也有冷水的好处。方才百爪挠心之感正在迅速消退,而头脑也清醒了气也顺了。 难道是我错怪他了?! 干脆将自己整个沉入水里,我在冰凉的水底闭气。好一会儿方“哗啦”一声探出头来,甩甩头发丝上沾着的水珠子,我发现自己消失的力气也在回归。 果然是为了救我!亏我方才还把这少年骂得狗血淋头并将其想的那般龌龊,于是便臊了脸,我朝着少年背影张了张嘴,深吸气,就道:“多谢。” 少年却似已入定,竟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你为何不解释?” “大姐,你觉得解释有用?” “这倒是,若信不用解释也信,若不信解释了也没用。” “哈哈,说你啰嗦还真不冤枉。” 我在木桶里悄悄半弓腰,探出手去捞地上的肚兜,“这么说迷/药也不是你下的?” “你说呢?!” 肚兜离我不远不近,偏偏在不出木桶便够不到的距离下! “那我师父与师兄呢?!既然迷/药不是你下的,难道是老板娘下的?!那离魂香到底有什么作用?难道不是用来对付我们而是用来对付老板娘?其实我早就怀疑老板娘来历非凡,她不会就是虎妖吧?!既然是虎妖为何还要救慕蔚风?既然已经救了为何又对我们下毒?我厥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专程来对付虎妖的么?!你到底是谁?你认识天官么?!” 我一连串问一堆问题,仍不放弃的拼命伸长手臂去捞那该死的肚兜。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少年未回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反手将地上的肚兜捞起,并杵到我鼻子底:“够不着就别逞强,竟说没用的。” 我瞧着那就要戳我脸上的肚兜,气结。 少年却不再理我,只是笔直的往门外走去,打开门已迈出一条腿却又顿住,他回头朝我露齿一笑,“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们?” 匆忙将肚兜提起自欺欺人的来遮挡自己前/胸,其实方才人家什么没看到?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是我师父和师兄?!” 我朝少年扯脖子喊,可人家已转回头走出了门。 “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说这么多废话了。大姐,你还是先想想一会见到他们怎么解释吧。至少总得遮遮丑。” “遮丑?喂,你什么意思?你说哪个丑?!” “个人建议你今后多吃些红豆黄豆木瓜之类的,有好处。” 红豆黄豆木瓜?! 少年的音已渐远,我终于开窍却差点当场吐血!这小子居然占了便宜开了眼不说还暗讽我发育不良! 狠命拍两下水泄愤,我暗自发誓下次见到这轻佻的家伙一定二话不说先抽他,就听门外响起“笃笃”两声叩门音。 方才少年临走之时顺手带上了门,此刻这敲门音起,我忙不迭穿上肚兜并将身子沉入水中,只露个头出来:“哪个?!” 就听门外有人回我:“是我,招招师妹。” 慕蔚风?! 第六章 “进。” 门便轻轻开了,接着就听得脚步响,那脚步声方响起又顿住,就听得慕蔚风急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招招师妹,我这就出去。” 想来他看到大木桶立马臊了。哎,果然世上人千种万种,比起那黑衣少年来,慕蔚风简直就是君子中的君子。 “呃……招招想求师兄件事。”其实我也不想与他这般样见面,但怪只怪那该死的少年。 “好,师妹尽管说。” “师兄,还求你帮师妹找件衫子穿。”最后那个字轻得几乎只我自己听得到。这算怎回事么!饶是我脸皮厚,此刻说出这种话也实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知慕蔚风可曾看到那作死的少年从我屋出去,我忍住扇自己俩耳光的冲动,腆着脸继续道:“随便什么样儿的都成,我总不能一辈子在木桶里泡着啊。” “啊?招招师妹的衣衫?似锦他到底用什么办法救你的?咳咳,对不起对不起,师兄这就去。” 得,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便听得慕蔚风砰的一声关上门,接着就风风火火的走远了,我自木桶中探出半个头去,已瞧不见慕蔚风的影儿,但我深知,自此更是说不清了。 似锦?是他么? 嘴角抽了抽,我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糊。想来那黑袍少年是唤作似锦了。却不知是张似锦还是李似锦王似锦?可明明在悦来茶肆我们第一次相见,为何慕蔚风唤得如此熟稔呢? 这期间,我到底错过了多少? 不多时慕蔚风便二次折回,先是敲了门得我准许进来,而后只背着身子一步步退到木桶前,反手递给我一件袍子。 宽大的白袍,是男子样式,想来如此深夜他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女子罗裙,便将自己的袍子给我拿来。 但此处不是栖霞山,慕蔚风为何有换洗衣物在此?! 目光便不自觉的跃向那未曾合拢的柜子以及柜子里依稀露出的黑缎袍子一角。其实方才我想求慕蔚风随便将柜子里的袍子给我一件,但那话到了嘴边却硬是没出口。 不知为何,我就觉得那少年定是讨厌别人动他任何一件东西的。 “招招师妹?招招师妹?” 就听慕蔚风唤我,我这才长叹一声接过袍子。自木桶中出来我也顾不得擦身,只三两下穿好了衣服,就道:“师兄,你转过来吧。” “哦。” 慕蔚风这才缓慢转身,却臊红着脸,久久不敢抬头,只嗫嚅道:“师妹可好些了?” “呃?” “师妹中了毒。” “不是大伙都中了毒?” “这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我就知其中必有缘故,果然闻听此言慕蔚风就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 他嘴唇动了又动,终是长叹一声,道:“师妹,我想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见他神情严肃,我心中已猜到几分,便试探道:“是我的身世?还是那少年的来历?亦或者我们之间的关系?” “都是,又都不是。” “那就是我与虎妖事件有关?” 目光定在慕蔚风的左手腕子上,那上面曾经系着红丝线,如今却唯剩下白腕子。 “你的红丝线去哪了?” “在似锦那。” “似锦是哪个?” “招招师妹,你们不是刚刚见过。” “你认识他?载浮呢?也早就认识?这么说在悦来茶肆你们只是演戏?” “师妹,这其中有个天大的原因,请你听我解释。” 慕蔚风面露不忍。他本就是个心软的,想必我此刻脸色不好,他便也浑身不对劲了。 果然如此!我虽懒脑子却没坏掉。自在栖霞山见载浮反常的态度,再到悦来客栈慕蔚风的不正常,以及突然出现的黑袍少年,我就觉得处处不对。 当时载浮虽看似紧张,却绝不该平白就被三支离魂香以及两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吓到。而且那毒中的实在有点太容易。 咳咳,虽然我的确毫无准备的中招,想来也就我傻兮兮的真的中招,还落得被人戏谑一番吧。 越想越恨,但发火也是件很辛苦的事。反正丢脸已经丢了再发火也没用,于是我便只轻叹一声,安慰慕蔚风:“我又没气你何苦这般怕。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真的一头雾水了。” 慕蔚风这才长舒口气,而后朝窗外看了看,恭恭敬敬道:“师父,您进来吧,师妹并未计较。” 随着他话音了,就听得一阵谄媚的笑,接着便见窗子被打开,一个人贼似的自窗外钻进来。明明人已进来了又不落地,只坐在窗台上,一双脚晃来晃去,十分没谱。 这个人还能是谁?除了那不靠谱的载浮,天下间却不会有第二个这样为人师表的了! “这件事你也有参与?”我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他立马打了个激灵,抱着膀子缩脖,“招招你不要怪为师,你看,为师也是用心良苦。要不是这样怎么能一举两得,不但差点擒获了虎妖,还顺便开启了你一段记忆。” “差点?开启记忆?”我朝载浮眯眼睛,后者便笑得更狗腿,“是啊!就差那么一点点虎妖就被擒获了!啧,可惜她太狡猾,竟知道装死!而且我就纳闷了,玄元控水阵她怎么能轻易施展出来呢?要不是那死阵法她一定没跑——” 载浮啰里吧嗦的,令我愈发糊涂,便不得不打断他话,我问:“让我猜猜,老板娘就是虎妖?慕蔚风与你一定是通过什么方式制定了什么计划,然后拖着我陪绑当障眼物?再大胆点猜测,就连那位什么似锦也是你们一伙的!你们本来就为了暗花然后来个里应外合?但开启记忆怎么回事?我晕倒后看到的人明明不是我!” 载浮优哉游哉的自怀中掏出张纸片片,那纸片片剪成酒壶模样,到了他手里只晃晃便做了真,他嘴对嘴的灌口酒,又万分享受的啧一声,才摇头晃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谁说前世今生必须长着一样的脸?说不定你被天帝一脚踢下九重天时,那脚正好踹在脸上,所以就变成如今这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样子了。还有,我必须更正一下,他不叫什么什么似锦,而叫闫似锦,法力高的你做梦都想不到。” “所以你们为了巴结他,宁可亲手把我送到人家嘴底下,任由人家作践?” “不是作践。是他说有办法救你。” “他说有办法你们就信?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办法?又知道不知道——” 我情绪到了差点顺嘴秃噜出方才情况,幸而及时住口,于是脸便滚烫滚烫,而载浮偏此时好死不死的斜我一眼,似自言自语,偏那声调恰好每个人都听得到:“其实我觉得,被他看光光是你占便宜了。” 我立刻跳起来奔着窗台去,嘴里嚷着:“这么说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却不来救我是不是?过后还做谈资是不是?信不信今儿我就把你生炒了吃?”脚下生风般,却被慕蔚风拦腰抱住。而后者随即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又忙着撤手,撒手见我往前冲,再去扯我袍子角。 我便不动了,叹了口气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搬过来坐下,说:“好吧,你们把前因后果细细和我讲讲,别这样卖关子。本姑娘耐心有限。” 慕蔚风与载浮同时长呼口气,明显放松不少。 我只等着载浮与我将整件事拢清脉络,却见载浮那厮又灌口酒,而后居然轻击掌三声。 门便开了。 而那位法力高的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主便缓步而入。 乍一见了他,我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或者直接冲上去把他眼珠子剜下来已解我心头只恨,虽心中有千百种念头闪过,可最后我却什么都没做,并居然朝他勾了勾嘴角,“原来是少年英雄,失敬失敬。不知现在能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 少侠并未理我,简直就是对我目不斜视当空气一般,只朝载浮而去,然后做出件差点没把我下巴吓得跌掉的事。 就见这位载浮口中三界六道多么多么神气的家伙,居然在他面前立住,而后整了整衣衫领口,单手打揖,口称:“无量天尊,闫似锦在此拜见师父。” 不亚于晴天霹雳了! 这家伙这家伙居然管载浮叫师父?!那我算什么?我自小栖霞山长大,怎么就没见过这货?!载浮那厮啥时候又收了这么拽的徒弟?! 我砰的一声自椅子上跳起来,再也不能安坐,只一手指着那小子,磕巴道:“你你你,是是是——”转回头看慕蔚风,却见他也朝我点头,并脸面上绽开笑意。 “我失忆过?” “没有。招招师妹,蔚风也是在一个月前方知原来我们还有一个小师弟。” “小师弟?!” 我继续指着那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师弟,欲哭无泪,“载浮何时又给咱们收了个小师弟?!怎么随身跟着小罗喽的也能清修?”吸口气我又问,“对了,你的小罗喽呢?” 那小子就回头,朝我迅速的挤了下眼睛,笑道:“你真啰嗦。紫衣他法力不计,为了收服虎妖死了。” 这话他说得轻飘飘,倒令我暗抽口凉气。心道摊上这么个克人的倒霉师弟,别哪天把我克死了,他也这么轻松的说出来。 而他已转回头,换一副严肃嘴脸对载浮:“师父,徒儿尊师命打入妖界,终于找到替换五位护法长老的办法。” 呃? 闫似锦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只要先得到虎妖体内的赤金珠,然后——”他豁然回首,一双眼直勾勾看着我,不紧不慢道:“然后找到如意吉祥,就可以召唤玄铁剑。只要将此剑插在万妖洞口,就能替换出五位护法长老。” 我心说如意吉祥是什么东西?这闫似锦看来也挺不靠谱!你咋不说恭喜发财呢! 而闫似锦已继续道:“赤金珠虽然有点难度,但好歹还有个方向。只是这如意吉祥那可需天官上神,也就是我亲爱的二师姐帮忙了。” 一双眼死盯着闫似锦,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萦绕——天官上神?我? 第七章 已是天明。 阳光自窗棂透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似阿娘温软的手。 昨夜睡得太迟,乍听闻我居然有那般来头自然过于激动,而且闫似锦带出的任务实在比暗花有趣得多。于是便一整夜做梦,先是漫天金银珠宝下雨般落啊落的;接着便是各色美少年颠颠过来向我献媚,这其中自然包括灵山那位。 梦中篱落一改对我故意疏远冷落的态度,竟是眉梢眼角带温柔。我与他并肩立在栖霞山顶。风猎猎,将他满头青丝扬起。 “招招,我会一直等着你。” “篱落!” 将头靠在他肩上,我直接笑醒。 坐起身来便见一屋子清辉,赤着脚倒杯水一饮而尽,便觉有些头痛。窗未关,借着月色我摊开手掌仔细端详。 这双爪子略显粗糙,却不知捧着满登登金银珠宝时是何样儿?! 盘腿坐在床上,我瞧瞧左右,确定屋子里并无偷窥之人,这才掐一个剑指,朝着桌子上摆着的砚台点了几点。 砚台还是砚台,并未变成金的。 又凝神瞧了瞧自己的手指尖,暗自揣测恐是力气小了,便再运气拿剑指比划砚台旁的那卷书。这次果然奏效!就听得先是滋滋啦啦的响,接着“呼”的一下子老高的火苗子自那卷书上窜起。火势旺极了,我深恐点着了闫似锦的房子回头被他灭口,忙手忙脚乱的拿起水壶往书卷上浇水。 结果不亚于火上浇油!那火势烧得更旺,火苗子更是猛地一窜,幸亏我躲得快,否则定然要燎着了眉毛、头发丝了! 难道水太少适得其反了?!但总不能任由着它猖獗吧?! 我暗骂声人怪就连本本也不老实!三两步往屋外窜想寻人救火,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了又缩回。 不成不成,若这场景载浮看到问起,我该怎的回他?难道说我想发财想疯了对自己前世身份极其满意,于是偷着试身手? 我还不被那位不靠谱的师父笑死啊! 于是便二折身,目光溜溜在屋子里转,就发现昨夜那泡澡的木桶。可惜无器皿来盛水! 再瞧,柜子后的墙上原来还挂着个葫芦。赤金的葫芦,看起来救火刚刚好。 于是便几步窜过去一把摘下,拔开塞子见内里空空,这才放心的先自木桶中灌水再一股脑淋在那卷书上。 说来也怪,那火势虽凶却只在书上燃着,而被这一葫芦水猛一浇,竟轻易熄了。 长舒口气,我随便抹几下子脸面,心道这可是没正溜了!果然跟着载浮那厮久了也变得越来越不靠谱。明明挺懒个人,硬是被自己折腾了半宿外加吓个半死。 而经过这番点房子救火,我也彻底没了召唤法力的心。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重又上床,翻个身不多时便又睡去。 眼前光影重重。 光影倏忽间化作血色,血色光影伴着重重雾霭,令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朦胧。就听得耳边战鼓擂擂、兵刃相击音不绝于耳。 左右看竟是一副秋深叶落的凄凉景色,而地点竟是眼熟! 栖霞山! 但此刻正是盛夏,哪来的秋风秋雨愁煞人?! 立在原地我心中糊涂,竖起耳朵细听,便分辨出那战鼓、兵刃之音皆来自正前方雾霭最深处。 于是撞着胆子挪步,走了不久果然见一片战争景象。 却是血流成河! 放眼所及满地的尸体,那尸身有着白衣的,却早已被鲜血染红。而那身白我是认得的! 三界六道唯栖霞山子弟可着此白衣! 但地上横陈了太多栖霞山子弟尸身!而其中仅混杂一些着赤红、青绿衣衫的外邦人尸身而已。显然这一仗对栖霞山形式极其不利。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血腥气。脚下的青石板路早已被鲜血染红,便是连缝隙中都有血河流动蜿蜒。 “师父?!师兄?!” 我从未感到如此恐惧无助,但任由我扯着喉咙大喊,偏不见载浮与慕蔚风的影儿。而战鼓声、厮杀声似远似近,偏偏令我看不到交战之人! 原地转身再转身,我不由握紧双拳。眼前雾气血气流动,我心中却突地一动。 难道,这便是三百年前的战场?! 而正是妖界大举进攻栖霞山的这一役,才令五位护法师父常守万妖洞,至今不得脱身?!果然如闫似锦所言! 那么,我为何会梦到这景象?! 难道有何玄机要告诉我?!但到底是何玄机呢?! 于是我便忙不迭的寻,却只见血流漂杵、尸堆成山!越是心急越发现不了内中玄机。脑中又杂七杂八的涌上虎妖的玄元控水阵,以及灵山的看家本领玄元控水术,甚至就连篱落的脸也在眼前不停闪。 “啊!” 再次惊叫着坐起,竟是一身一脸的汗珠子。 抬手抹汗,回想起方才梦境我心有余悸。扭脸瞧向窗外,却见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 双手拇指用力按压两侧额角,我愈发头痛。干脆盘膝端坐床上,掐指念诀,将真气缓缓引领着在体内运行一周,而后皆归于丹田。 果然方才那心焦之感减轻不少。而天色尚早我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吧?!便再次倒头睡。这回一闭上眼,也不知是因一夜折腾还是因打坐过的缘故,竟脑中一空,浓浓睡意便席卷而来了。 这一觉睡得极妙,直睡到骨酥肉麻。本在第一缕阳光透入时我便已醒了,奈何着清晨暖阳实在令人很想赖床,于是便翻个身,我将被子又往上拉拉继续睡。 赖床是个好习惯,生命在于静止。无论修仙还是做人,都首先要好好善待自己么。 但偏有人见不得我好! 我正昏昏欲睡,便觉身上裹着的厚被子呼的一声被掀开。而暖太阳抚得我正舒坦至极,一时也懒得睁眼,知晓必然又是载浮那厮,就含混道:“有点谱,把被子还我自己玩去。实在睡不着就去寻你那两个好徒弟谈心哈,听话。” 屋子里寂静无声。 我闭着眼胡乱摸着,想寻那被子的去处。摸了半响只好放弃:“算我求你了!载浮师父,把被子还我!你也知道钱招招没被子就没安全感,不睡饱更没安全感!” 屋子里依旧一片寂静。 这不像载浮那厮的风格啊! 我终是睁开眼,就立马见到一张被无限放大的苍白脸。那脸离我实在太近,近的我娘呀一声跳起来,脑中涌上无数尸人嗜血兽之流的念头。暗骂声怎就睡的这般沉?怪物爬上床竟都不知! 而此距离下我猛然跳起必然该有一个结果,便是直接与怪物来个亲密接触。可此怪物反应极快,竟在我猛地起身之际大脑袋后退,而我眼神也在此刻恢复过来,这才发现爬上我床的并非怪物,而是那位无比能耐的主。 闫似锦。 再瞧,人家也不是爬上我床。只是端坐在我床边,只是离我有点近而已。 他兴许是见我反应过激,竟撇了撇嘴,道:“原来你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一眼瞄见他怀里抱着我昨夜临睡前特特要求的加厚棉被子,我突然很头痛。 “随便就可以求人。”他立起身来,继续笑:“而且你与师父关系真是不分你我!蛮近的!”边说边拿眼在我身上轻轻一瞟,那样儿便似我曾多少次爬上载浮那厮的床都被他目睹了般! 天地良心,我钱招招连吃饭都懒,可没那闲工夫往别个床上爬!再说了,我爬上去作甚?自己的床又松又软、舒服至极,我才不上载浮那硬邦邦的木板床呢!就是连这位闫师弟的床都比载浮那厮的床好得多。 越想我火气越大,就不由朝闫似锦吼:“用你管!你大早上不睡觉来师姐房间作甚?早请安晚汇报也该懂礼貌先敲门吧?就算你有要紧事要与师姐商量,也该等师姐洗漱完毕!” 被我一通训斥他倒也不恼,只噗呲一声笑,道:“真当自己是天官上神了?再说了,这里好像是我的房子,我的房间。” 抱着被子他悠悠然转个身,居然还能腾出手来朝桌子点了点。于是那桌子上的茶杯便似长了腿般飞到他掌心。他皱眉瞧了瞧,笑,“吃咸了?半夜起来喝水?” 朝被子吹口气,那被子便凭空消失。闫似锦又朝昨夜被我用来救火又随意丢弃在地上的葫芦勾手。 那葫芦便也长了腿。他看一眼葫芦,这回脸色明显不太好,“用太上老君的赤金葫芦救火,你挺奢侈啊。” 见他一副房主来收房检查的样儿,我本就有点怯了,而这回更是直接被他一句太上老君给唬到。 我的娘! 太上老君?!那可是大人物! 什么什么?!我使劲拿眼瞧那葫芦,左看右看除了金光闪闪挺考究,考究得近乎奢侈外,真的想不到人家居然有如此出身啊! “呃……” 我郁闷!悄悄地搓手,心道这位小师弟真乃神人!不但交际广,人脉宽,而且居然好像有知过去晓未来的本事啊! 等等,说不准他只是昨夜趴墙头来着! 心中胡思乱想着,我便一眼眼瞄他,就听他笑:“别紧张,我没用你赔。而且你也赔不起。”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告诉你哈,天官上神那可是会点石成金,而且随随便便掉个汗珠子都是金豆子!别瞧不起人。”为了掩饰尴尬,我竟蠢兮兮与他梗脖子分辨着。 “你先恢复法力再说。” “呃……” 摊开手,果然就知道他会如此抢白!我瞧着那双爪子,有些惆怅。 屋子里就彻底静下来。 良久。 我正低头端详爪子,猛的感觉到眼前压迫而来的黑影,忙抬头,就对上闫似锦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也不知何时他居然离我这般近了。 而我竟没用的心神狠狠一荡。 “咳咳。”我差点被自己一口吐沫呛死。 傻兮兮瞧着他,却见他朝我勾嘴角,露出个具有十足杀伤力的笑来。 “还愣着干嘛?” “呃?” “走啊。” “呃??!!” “你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缓缓的缓缓的朝我伸出右手,我瞧着那只手发呆。 “我本来就没长大。”我不知他用意为何,只好顺口浑说着。 “走吧。” “去哪?”我反应不过来。 “到了你就知道。” “我不去,你先说。” “你还想不想点石成金?想不想及时换回五位长老?想不想要赤金珠?” “想!” “那好,从此刻起闭上嘴只跟着我走就成。” 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我手,接着就脚尖点地,于是我便猛地腾空了…… 第八章 我是个懒人,所以很少飞。 猛然失重的感觉其实很不好,简直差极了!我很想尖叫或者扑到拉着我的这个男子怀中装娇弱,可他是闫似锦又不是篱落,而且对上闫似锦那双我看不透的眸子,无论多少矫情,都显得太做作。 闫似锦的眸子很难形容,那双眼似朗月寒星。大多数时候都会令你感到眸光中透出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但有时我又会觉得,那眸光中似乎饱含笑意?而这种错觉大多出现在我与他单独相处时。 说来可笑,我与他仅见过几面而已,却好像早已认识了几千几百年,而他显然和我很不见外,并以欺负我气我为人生一大乐事。 “有那么怕么?” 我正混想着,闫似锦突然在我耳朵边说话,差点把我吓得一跤自云上跌下去。忙抬头便又迎上那双该死的眸子。我急惶惶撤回目光,只小声答他:“我哪里有怕。” 便听得他一声轻笑,“不怕?整个人都快成八爪鱼了。姐姐,你很重啊。” “啊?!”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整个人挂他身上,明明方才还恨此人非彼人呢,这又算怎回事?!真是丢脸到家了! 于是便手忙脚乱的离他远一些,可远一点仅手与手牵着在如此高空我又实在不放心,就悄悄往他身旁蹭蹭。 闫似锦又笑,“你当这是栖霞山啊,这块云一共巴掌大的地儿,您就别折腾了。” 我默默无语两眼泪…… 我的飞行首秀在大约半盏茶后宣告结束。闫似锦先是降下祥云,接着自己个先一步蹦下云朵。 直到这一刻我方发现原来闫似锦的手很暖。突然失了那温暖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正原地杵着发呆,却见他转头再次朝我伸手:“怎么,没我牵着不会走路?这么快就依赖我了?!” 我只是闭紧了嘴,迟疑着到底该不该递出去自己的爪子,却被他蛮横的一把拉过去。 十指紧扣他牵着我朝前走。好半响我才回魂,便发现原来竟兜兜转转又回了原点。 这里却不是别个地界,正是栖霞山下那间老板娘的茶肆了。 “我们来此作甚?” 一想起那位风/骚的虎妖便忆起那次晕倒在人家店中了。而忆起这些自然便又忆起不该忆起的! 我只觉脸面热辣辣的烫得难受,幸好闫似锦只顾着拉我往店内走,否则看到我此刻的大红脸定要揶揄几句。 努力将思绪拉回我随着闫似锦走到门口,他也不叩门也不躲闪,竟想明晃晃的往内闯。 “喂喂,你就不怕虎妖在里面等着请君入瓮?!” “怕什么,她不在。” “你怎么知晓?” “别问了,你跟着我就是。” “又是这句!我干嘛不问!你是骗子!” 我甩开他手,怒冲冲质问:“你不是说要带我点石成金?要及时换回五位长老?要找赤金珠?怎就来此?” 闫似锦显然未曾想到我发火,怔了怔终是叹口气,“你真麻烦。好吧我告诉你,赤金珠在谁体内?” “虎妖啊!” “这不就对了!要找赤金珠必须先找虎妖!而要救五位长老必须先找到赤金珠,至于如意吉祥那都是后话!点石成金么,你更不用急。其实今儿最重要的是——我想带你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 “你只要全程听我的不闯祸,我保证你不白来。” 我立马闭嘴。 拿眼瞧,就见店门关着,门上好大一把锁,锁很新显然将将挂上。而门前的一片空地到处都是水,水汇聚成条条小河,蜿蜒着伸展,也不知会去何方。 我瞧着那硕大的锁头发呆,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就是想不出到底怎么就突兀了!而闫似锦只手指头轻点,那锁头便啪的一声开了。他回头瞧我一眼,竟似个小孩子般朝我显摆着笑。我故意不理他,他便回首,拿开锁头然后轻轻推门。 “吱呀。” 仿若来自地狱之音,那扇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音后,便开了。 我探头探脑往内瞧,内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也不知暗影之中潜伏多少妖魔鬼怪?!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由缩了缩脖子,只觉后脖颈子嗖嗖的冒凉风。 “咳咳。其实看戏也挺没趣的,何况这里跟鬼屋似的能演什么好戏?而且就算咱俩想有何行动也该先通知师父与师兄他们吧?单独行动回头抢功了,不好哈!” 我边说边后退,就差直接转身一路小跑逃回去了。反正此处离栖霞山近的很,我总不至于迷路!而且就算不飞我也很快能回到自己的温暖被窝。 谁知将要挪步便后脖领子被人拎住。闫似锦在我耳边吹气,声音轻的好似梦呓:“二师姐,你不会只是个银样镴枪头吧?!” 啧!这话可戳了我痛处! 自打栖霞山修行,我就问过载浮到底学习什么法力最轻松。结果那厮苦思冥想三天三夜最后告诉我,什么都不学最轻松。 所以至今我顶着栖霞山二师姐的响当当名头,其实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我除了会各种奇奇怪怪绕嘴的口诀外,便仅能运行个真气之类的,至于花哨的招式法术一律不会。 好在也不知自何年何月何日的一觉睡醒,我身上居然多了个小锦囊,而锦囊里总是会有三颗金豆子。 这金豆子却是十分通灵!只要我想,随时可以用它们伤个人打个鸟之类的,但也仅此而已,要想更高深一些,它们却是做不到。 而且金豆子们打出去就不会回来,我曾为此深究过,更是解剖过一只伤鸟,结果任由我翻过来调过去都无法发现金豆子的影踪。很显然,它们居然入体即消。当然,我该为那只可怜的伤鸟最后伤重不治负有最主要责任。而且我与载浮也沉痛哀悼过此鸟,并且用了个最深沉的方式以便长久怀念它。 至今它还在我肠腹中,也很可能只是走了个过场。无论如何它都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过一道深深的痕迹。 而那次打鸟也令我彻底明白一件事,我一日里只能打出三颗金豆子,然后小锦囊就空荡荡了,到了子午之时,我本空荡荡的小锦囊中还会出现三颗金豆子。 这个发现令人无比兴奋,最兴奋的自然是载浮。他一度以为栖霞山整个山门的吃吃喝喝都靠我了,后来就发现不切实际——金豆子只能伤人不能做银子花。 那金豆子只要用于交易便会化作石头,换句话说,它们只能作为我的法器。 “想什么呢?真的不敢?” 闫似锦无比讨厌的音又往我耳朵里钻,令我不得不扯回早已飘远的思绪。而作为栖霞山二师姐,就算我的确很懒很笨,你也不用这么激将吧? 我气鼓鼓地扭脸瞧他,头一回鼓足勇气与他对视,“谁说我不敢?我这就进去,小师弟你看着!” 我努力挣脱控制,抬头挺胸往门里迈进一只脚,回头可怜兮兮问他:“可你总该先告诉我,进去后会怎么样吧?” 闫似锦却只是笑,直到我耐心耗尽方说道:“算了师姐,咱们现在还不能进去。” “为何不能进去?我都准备好了你却说不行?”听他的话我总算放了心。这家店面是虎妖的地盘,虽那日我先晕了,但用膝盖也想到。虎妖居然启用了玄元控水阵!可见当日战况极其惨烈。只是双方激战,虎妖怎还有心思锁门呢?! 我这才想起那把锁的不对劲来。而闫似锦已道:“想到什么了?看来师姐你还不算太笨。这样吧,你有本事就陪着我等。” “等就等,我怕何!只是,咱们要等到何时?” 闫似锦抬头看天,悠悠道:“等到天彻底黑下来。” 天已黑。 群星初起。 我与闫似锦在等天黑的功夫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我虽是话痨,但他却好像突然没了气我的兴致,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一个人倚门坐着发呆。 终于等到漫天星光,我想这次总可以告诉我为何一定要进去了吧?于是便张口要问,闫似锦听闻我问,嘴角勾起正要说什么,突然面色一沉,他一把扯住我并做个噤声手势,然后就是一个前扑。 他这阵势来的太突然,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便直挺挺后仰,本以为这次一定摔得实诚,谁知身子将后仰便被一双手勾住腰,接着整个人被捞进怀,直接完成转体动作,并咕噜噜就地打滚。 我直接头晕目眩了。 这一路我与闫似锦滚入黑暗之中,也顾不得自己被人家占了多大便宜,只是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搞得心跳如擂鼓。而待到双目适应黑暗,方发现他竟带我藏在一张桌子底下。 这张桌子实在不算大,而且我与闫似锦此刻的姿势又太过暧昧。我们近得我居然能听到他的心跳音。 “咚,咚,咚。”匀速。 可怜我心都快跳出腔子,这家伙居然不紧张?!我忿忿然凝神细瞧,就见闫似锦在左我在右,他保持着将我圈揽在怀的姿势,突然嘟起嘴来。 呃?难道搂搂抱抱还嫌不过瘾?!竟要讨我亲亲?! 我本想躲却无处可躲,只好尽量缩脖子并努力抿嘴;又想一把推开他直接甩他一记响亮耳光,可万一误会了我多丢脸!于是就又要问他,但不用我问,很快便得出答案了。 却是那家伙一扭头,嘴嘟着,朝那扇开着的门吹了口气,门便悄无声息的关合了。 得,这次屋子里黑的就算睁眼也什么都看不到,偏好死不死的可以清晰欣赏我擂鼓般的心跳! 也幸好屋子里漆黑一团,否则我真该寻个地缝钻进去。我正心底腹诽闫似锦一万遍,就听外间有开锁之音,接着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月光一股脑泄入。这回不比在外往内瞧,我很快就看到立在门口的人影。 也仅是身影轮廓而已。 来人肉身子被月光勾勒得越发诱人,她在门外稍立片刻便进屋。随即“啪啪啪”三击掌,本漆黑一团的屋子便大亮起来。 我与闫似锦藏身处是个死角,倒不必担心泄露行踪。而且我着实想谢谢她,终打破尴尬气氛。 只是,这位妖娆的虎妖老板娘立在屋子正中,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何? 仅短时不见她已憔悴好多,却不知是否没男子精气滋补的缘故?我正纳闷,猛听到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就见那位虎妖老板娘急切地转身,并说道:“你终于来了。” 第九章 我忙睁大眼想要看清来人是谁。但老板娘这句话还未说完,本灯火通明的屋子却突地黑了。接着我就听到自门外而来的脚步声明显比方才近好多,但也紧多行几步而已,便戛然而止了。 “砰。”门被紧紧关何,就连月光都被格在门外。 “我等了你好久。”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无人应答。 而老板娘说完这句话便也不开言了,屋子里彻底归于静默。我很想扭头看一眼闫似锦,可双眼刺痛,眼前一片漆黑,远远近近一律不能看清。 该死!这种情况简直比一直黑灯瞎火着更糟糕。 很显然,这是位聪明的虎妖老板娘! 她深知人眼对光线的适应能力,必然也晓得屋子里若是藏了人,那么经过一定时间即便是黑暗的光线也可适应,到时就会看到些不该看的;但此刻却不同了,经过短暂的光明后又立马归于黑暗,即便我与闫似锦生就一副火眼金睛,也不能很快令双眼恢复视觉能力,看清来人了。 看来今夜的确有场好戏上演。 我突然对这位神秘来者的身份有了兴趣。 于是我便竖起耳朵仔细听,并尽量屏息静气令自己心跳音缓慢下来。果然当眼睛不能用的时候听觉会灵敏好多!就发现原来并非老板娘没说话,而是压低了声音。 那声音低得简直比梦呓还轻,悉悉索索的。再仔细听,竟不是说话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是什么?我努力歪脖子竖耳朵,就觉耳边突然有人吹气,“别动。” 仅两个字而已,若不是我神经极其强大,强大到几乎大条的程度,必然要被这猛然乍起的音吓得跳起来。 万恶的闫似锦,没这么吓唬人的! 也是我一直太投入的去听,竟忘了此刻自己的境地。我与他本搂搂抱抱的姿势暧昧,想是他不满我动来动去又生怕俩人行踪败露这才开言吧? 我立刻安静下来。见我静下来,闫似锦居然悄悄的缓缓的将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手。 什么意思?占我便宜?! “别多想。你试着先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就能看到了。” 我腹诽闫似锦一万遍。谁多想了谁多想了?!偏又觉得脸热。谁晓得这家伙居然将心音术用的这般炉火纯青啊!再说了,你一会趴在我耳边说话一会又心音的,到底有没有点谱?! 试着将眼睛闭上再睁开,果然比方才的一片漆黑好很多。屋子里虽仍旧很黑,好歹可依稀看到两个人影。身段曼妙的是虎妖老板娘,而与她对面立着的另一个人看起来极其肥胖。 再仔细瞧,却不是肥胖而是那家伙着一件黑袍子,黑袍子几乎与满屋子的黑融为一体,也难怪我乍瞧过去以为他很肥了。 两个人似在进行某种交易。 借着透过窗缝的一点点可怜月光,我就见老板娘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并缓缓打开。这回子居然有一团光亮自内里透出,熠熠生辉的光似活的一般,竟是男子精/元凝成的珠子。光亮映照着老板娘与那位神秘家伙的脸,两人便都在一团奇异的光华中清晰又模糊。 呼吸都暂停了!我忙抬眼去看那神秘来者,却在此时听到老板娘开口:“最近风声很紧,我也有许多苦衷。” 而此时我目光定在那神秘人脸面上,立马暗骂声!这家伙居然也不嫌麻烦,深夜来会情人还带着个冷硬面具! 正骂着这家伙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心突然凉了。似被人兜头盖脸一盆水,只觉从头发丝直到脚趾尖都是冰凉冰凉的。 他边说着边将盒盖扣上,那光亮就不见了。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意起丹田,至天枢至关门至灵墟,明香地檀逐相观,鱼迎人浆竟循环……” 闫似锦再用心音与我说话,我一听,分明是个新鲜口诀!口诀中不但以佛教《心经》的一句开头,并柔和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理念在内。而且这口诀中除了天枢、关门、灵墟三穴,就连明香地檀鱼迎人浆也暗指人体八个穴位! 于是便收回心思,暗自安慰自己绝不可能是他。 默诵那口诀。须弥间就觉脑中一荡接着一空,而心中大亮眼前也逐渐清明起来。 这回不用借助外部光线,我居然也能如在大日头底下看戏一般了! 我顾不得深究闫似锦这又是哪里学来的,只分析那神秘人语气里的满满责怪之意,知晓他是对老板娘的话不满。而那语音很奇怪,听起来似乎故意捏着嗓子。 平日对各色男子都游刃有余的老板娘闻言居然手足无措起来,支吾着:“我知道你天劫就要到了,也知道你急需精元珠来对付那些天雷,可我真的没办法,这次不止三十六仙山洞府,就连栖霞山那帮子人都参与了。你也知道我欠――” 后话突然压低音。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欠什么奈何却什么都听不见!这种感觉差极了!就像你明明看一出皮影子戏到高/潮处,偏皮影子艺人草草收场罢演了。 “罢了,你不必解释!”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并神秘人说完这句话真的就转身。而老板娘竟一把自后环住他腰,苦苦哀求道:“别走!我很想你。” 那人不动。 “你就再多待一会,就一会!我什么都不用你做,就陪我说说话可好?” 这话说得我都心软了,偏那人硬生生掰开老板娘的手,就连声音里都透出冰碴儿:“就算留下又能如何?你什么都帮不了我。” 便听得轻轻啜泣音。我暗暗攥紧拳头,真想冲出去给那家伙几拳。 想是听到老板娘哭声,那神秘人声调居然缓了缓,又说:“我受伤了。” 言下之意他一刻都不愿多留,是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要回去养伤的!我这回子连骂都懒得骂他。而他便转回身抬手擦拭老板娘脸面上的泪珠子,只一下就又缩回手。就听老板娘急急问道:“你受伤了?伤在哪?” “我没事,一点小伤。”神秘人抬起手,僵了僵,就扶住老板娘剧烈颤抖的肩头:“别哭。我知只你对我最好。你若真心喜欢我就多帮我弄些精元珠,你也不愿我不能飞升吧?” 他略顿了顿,就叹了口气,“唉,其实就算有精元珠,恐怕也未必能抵挡天雷。” 老板娘的身子便僵住。 那男子笑了笑,又道:“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顺口一说,你便也顺耳一听罢了。我也知你们修行千年靠的就是一颗真元珠,赤金珠是你本元,我怎忍心让你死?!没你我独活世上又又有何意义。” 这话说得煽情,果然老板娘啜泣声更重。我暗叹一声从古至今永远都是这般了!这些个傻女子怎就轻易在男子们的谎言中沉沦呢?! “我出来太久恐会引起师父怀疑。你我来日方长,等到事情了结了我必然光明正大迎娶你。我要走了,你也多保重。” 神秘人将锦盒揣好便转身开门,老板娘还想再说什么却终是无言。她只眼睁睁看着他走出门去,竟是大踏步头也不回。 直到那身影消失得再也看不到,端端融入如墨夜色,老板娘方无力的靠住墙角,一叠声咳起来。 咳着咳着便见她呕出一口血水子来,月光下血水子闪着光,竟比那精/元珠还要闪亮几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无言。 心中乏乏的,眼前总是不停闪现老板娘那双痴情的眼眸,以及掌心里刺目的血水子。 “怎么了?戏不好看?”闫似锦走在我身侧,歪头瞧我。 “不好看。” 我停下脚步正色看他:“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一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戏码?天下间每时每刻不是都在上演?!” “当然不是。” 闫似锦顺手折一条柳树枝,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难道你不想知道那男人是谁?” “不想。”我如实说。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就算知道又如何?我早已看到虎妖老板娘的结局,此刻就算说了也没意思。但我更愿相信,那男子是有一点点真心对她,并非全是利用! 闫似锦止步,上下打量我,“看来我要对你重新评价了!你不是懒,简直就是对人生失去乐趣。”他勾了勾嘴角,问我,“你一定有个过去?我猜的对么?” 我避开他目光,不说话。 “要不是受过情伤你不会反应这么强烈!说说,那男人是谁?是载浮师父还是慕蔚风师兄?或者别的什么男人?” 我剜他一眼当先朝前走,“你就对我的过去那么感兴趣?” “感兴趣啊。”他追上我。 “可我没兴趣告诉你。” “喂,等等我。” “你就不能快走几步?” “其实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知道那男人是谁?”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如何?他故意捏着嗓子必然是我认得的了。蒙着面具不是挺好,揭开了现实血淋淋,没意思。” 我加快脚步走,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那神秘人虽故意捏着嗓子,但我还是该死的听出他是哪个! 多可笑,那个义正言辞指责我不该满脑子浆糊只知情爱的家伙,曾令我无数次自惭形秽。我早已做好了他爱上任何女子的准备,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才是伪君子,居然冷情到利用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招招,你我缘尽。此刻我心无杂念,私以为你也该以天下苍生为重,” 灵山山巅巅上常年被云雾笼罩,说这话时他一脸正色,令我万分羞愧自己居然整日只想着情爱心无大志。 赤金珠?!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折射出一个人的本质?! 第十章 天还未明。 我心内凄惶,偏睡不着,只独自倚在窗前发呆。如墨的夜空繁星几点,一团乌云缓缓遮住月光,天色愈发黯淡。 更鼓早已敲过两回。 头很痛,非常非常痛,简直令我以为自己的一个头已经变成两个大。 说实话我来栖霞山日子实在不短,平日介修行也懒得修,只长了颗吃吃喝喝的心。倒也不羡慕载浮口中所言的成仙飞升,我只求无风无浪的活着。但自打虎妖事件后好像事情越来越复杂。 先是我的身份,凭端端多出这样一个看起来金灿灿的名头实则什么本事都无,并不是一种很愉快的体验;接着就是茶肆里的一场好戏,戏其实一点都不好看,可我至少弄明白几件事。 第一:世事无绝对,也许闫似锦所言极是,那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并非只是个口诀,说不准我们用眼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并非事实真相。 至少我所重新认识的老板娘并非三界那些正道人士所传残暴至极。她本是个多情人也是个可怜人。可她对心上人多情就会对别个无情,但她若不对别个无情,又怎能救心上人?又怎算多情?而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沉沦在其中的是她,不愿爬上岸宁可在水中淹死的也是她,那么此种举动又可否算作可怜? 第二:赤金珠关系到整个栖霞山的未来,关系到五位长老。听闫似锦的话头不得到赤金珠就不可能找到如意吉祥,那么赤金珠是我们绕不过的坎。最糟糕的是赤金珠不但栖霞山势在必得,就连灵山都搅合在内!而且看收服虎妖的各个仙山洞府反应,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不是少数。 果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恐虎妖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行,而且所有想要赤金珠的人都有个极其合理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唯独为情铸成大错的虎妖,没有继续拥有赤金珠的权/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个心结我一定要解必须得解。而要解开此心结,事不宜迟。 我被自己的想法搞得头更大,于是两颗头就变成三颗头,三颗头又变成无数颗头,每颗头里都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涌来闪去,简直令我发疯。 双手拇指用力按压两旁额角,此时别说静心诀,就算搬出祖师爷也不奏效了!我见夜色黑暗心中似堵住一团乱麻,不上不下的窝着。不成!有些事我必须立马弄清楚! 跳下椅子我小心翼翼开门出去。此时栖霞山正是一片寂静,我尽量压低脚步抄小路下山。 不知何时起了风,风打着旋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在我身周绕一圈。还是盛夏已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叶片离了枝干,却不晓得此去便是不归路。 栖霞山这条近路知晓的人并不多,走的人更少,此刻又是夜深,路上荆棘难行,也不知我被到处横生的树枝刮了几回胳膊腿,更不知跌倒了几次,我方立在山下。 山下有两条路。左边那条是平坦坦的大路,平日车马来往;而右边那条沿路水洼不断,显然方经历一场恶战。 我久久立在分岔路口,仰起头瞧天,乌云已散尽露出明晃晃的月色来。 深吸口气我毫不犹豫的走向右边那条小路。 小路是通往茶肆之路,白日里我走过,前几日我也走过,此刻就算暗夜我也不会迷途。 心中有许多热血想法,我越走步伐越快,只觉浑身的血都涌上头顶。口中不停念叨着,后来简直步伐如飞了。 我必须弄清楚。 老板娘的茶肆离栖霞山并不远,就坐落在小路的中断。我脚程也不算慢,照这般很快便可抵达。 可行着行着我便觉不对劲起来。按照我此刻的脚程不可能还没见到茶肆的影儿么! 心中猛地一激灵,难道我记错路?!便停下脚步仔细瞧,却见四周围树挨着树,株株树都生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月。 越瞧越犯嘀咕,我又往前走了几步,仍旧是许多一模一样的树。白日里我怎就没注意到此路有这般多树? 立在原地一会儿,我得不出结论;折回身走一段发现仍回原地。我暗骂声糟糕!果然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鬼打墙?! 定睛瞧这些树,心中又一动。不对,这不像鬼打墙!便盘膝坐地上掐剑指,并按着闫似锦所授口诀开启天眼通。果然再重新望向那些树,就发现株株树身上都笼罩一层黑雾,显然皆有些道行。但此处毕竟还在栖霞山脚下,若说有一两个在载浮师父眼皮子底修行的树妖倒还说得过去,若是这般成了军/团,绝不可能! 那么,这其中必然只有一个或者两个是真,其余皆是它幻化而出!只是栖霞山各个都是懒鬼加财迷,若没暗红,平日各个真的懒得对付山下妖精鬼怪,所以自然谈不上结仇。怎的难不成栖霞山人太善良了,所以连个小小树妖也敢兴风作浪,在我头上屙屎?! 我收了功法重又站起身来,并拍了拍身上尘土,知晓对手是谁心中反而安定许多。暗暗摸向腰畔的小锦囊,那内里还有整三颗金豆子。只要我能在肉身破败之前找到真身的那株树,这事就好说。钱招招虽不学无术,但对付你个小小树妖还是有几分把握。 思及此我就捏出一颗金豆子。那金豆子方扣住,树妖动作居然比我还快!就见本株株相连相挨着的树居然突然活过来,个顶个张牙舞爪的飞速向我聚拢,看架势想把我最短时间内做成肉夹馍。 树妖们将包围圈缩小又缩小,并无停止之意。它们持续聚拢,而此时我脚下立着的地儿就炸起巨大响动,接着不远处亦响起天破音。我忙低头,便见地皮呈龟裂之势,又似蜘蛛爪子般迅速蔓延。 这还得了,若是一跤跌下去谁知道会不会直接跌阎王老子那儿啊! 但我不会飞行之术,此刻方知后悔也晚了!这若换作闫似锦或者慕蔚风,就算那位一向不靠谱的载浮师父,都可轻轻松松随便一跃,就飞身而起轻易避开的!可我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脚下裂缝扩大到将我整个吞噬! 手心儿里就冒出一层汗珠子,额头上也渗出汗来!前后左右皆是越来越近想把我压扁的树妖,脚底下又地裂,我到底该怎么办?! 闭上眼,我深吸口气,在树妖们就要砰的一声将我肉身子彻底毁了之前,飞出手中的金豆子。 轰隆隆的响动、不停延展的地裂、越来越逼近的树妖们,皆无声无动作,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我长呼口气,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但战局并未结束所以我还不能倒! 睁开眼我目光在定格了的树妖阵内转一圈,并心中默数一二三。 果然三声后眼前腾起一团浓郁黑雾,待到雾气散尽,我左手边那株看似平常的参天树轰隆一声往后栽倒,身子甫一沾泥土地,就幻化出人形。 是个男子,蜷缩成一团,四肢不停抽搐,显然极其痛苦。 我知晓被我的金豆子打中必然不好受,也知晓他此刻失去了抵抗能力。便大胆向前,歪头瞧了瞧却是个生面孔。 “你是谁?” 树妖闭紧了口,就连眼睛都闭起,看来还是个硬骨头。 “我没招你惹你吧?干嘛非要将我置于死地?” 树妖依旧不说话。 “你不用问他了!就算你杀了他他也一定不回答。” 就听一道音自我身后响起,我回头便见闫似锦一身黑锦缎袍子,端端立在我身后不远地儿。 “呃?” “还不是为了个情字,情可以令人变成话痨也可以令人变成哑巴。不信你再看,他一定已经晕了。”闫似锦慢悠悠说着。 我牙疼。仔细瞧他,突然发现这位小师弟实在与我第一印象完全不符。当初我怎就觉得他身上有股子不怒自威气势呢?!这家伙明明看到我时每次都话痨又轻松,亏我当初还以为他多难搞定,邪魅狂狷酷拽到死呢! 兴许被我赤/裸/裸的目光盯得太久,小师弟居然压了压眼帘,并轻咳声以示抗议。我忙不迭收回目光,就觉得尴尬。 “说大话吧?”我蹲下/身子拿手指头戳戳树妖的腰眼,掩饰自己的大红脸。而树妖果然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晕了。 “真的晕了!是我的金豆子太强还是你嘴太臭?” 闫似锦手里晃荡着一条柳枝,笑道:“我不但可以令他晕死过去还可以令他立马醒过来。” 我再戳戳树妖,身子软绵绵的好像真的晕死了。 “我才不信!有本事你让他醒个看看?” 闫似锦却只是笑,“其实我以为你会选择左边那条通往灵山的路呢!我总觉得你会去找篱落问个清楚,却想不到你走这条路。” “你觉得我该去问篱落?问什么?我是他什么人?凭何质问人家?” “呃……” “你别打嗝!你应该来的时候不短了,居然能看着我差点死掉都不施以援手,我记仇了。” “大姐,我不是打嗝只是无话可说。而且你不是没死?!” “等我死说什么都晚了!” “放心,到时我会给你烧纸,还有哭丧。咦?那不是――”闫似锦顿了顿,突然叫道:“苏姚!” 我被他抽冷子一吼吓住,并不知他唤的是哪个,但地上的树妖显然知晓!就见本陷入深度昏迷的树妖居然朝我出手,竟是一只手扣成鹰爪直抓向我脸面。 我忙打出第二颗金豆子。其实就算闫似锦不说我也早怀疑树妖晕倒是假等机会是真,所以自走向他开始便已提前在手中扣住一颗金豆子。我只是想不到这树妖偷袭我竟乃虚晃一枪,他鹰爪还未到我脸面已错开几分,带着明显减弱的掌风贴着我脖颈擦过去。 但我金豆子却不是作假,竟真真没入他体内,而此次却是个十分要命的大穴。 中了招的树妖呕出一口血来,仍努力抬头顺着闫似锦目光方向瞧,口中低喃着:“苏姚苏姚,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 那话音越来越低,我心一沉!原来苏姚是虎妖老板娘的名儿!看来这位树妖男子是个痴情种,说不准就为了守护苏姚而常年扎根在此。而他之所以今夜对我起杀机也恐是生怕我会对他心上人不利! 苏姚,篱落,树妖,还有那个苏姚所欠的。赤金珠,栖霞山五老,这事情怎的越来越复杂?! “唉,你怎么就想不到,一个人真的想要取你性命绝不会只是抓向你的脸。难道他想毁你容?!” 闫似锦叹气,幽幽又道:“而且大姐你长成这样,毁容就相当于整形了。下次长记性,看清楚再出手。” 我被他说得心中愈发不舒服,而此时就听得冷冷一声笑自我身后荡起。那是女子笑声,笑声中包含无数复杂情绪。 老板娘?苏姚?! 第十一章 苏姚脸色很不好,简直差极了。 她就立在我身后不足三尺远的地儿,笑罢了也不前进也不退后,只是原地杵着,冷冷地瞪着我。若是目光真能杀人,恐怕此刻我早已浑身都是窟窿。说也奇怪,明明我是正道人士,她才是揣着残忍之心的三界败类,可对上那双眼,我就是觉得说不出的手足无措。 我拿眼瞧闫似锦。那小子好像突然觉得柳条枝比我有意思得多,竟不但不说话就连目光都移开。 于是便只好拿眼瞧自己的脚底。我脚底下是干土地,方才的裂缝早已合拢。我暗骂可恶的闫似锦,明明我根本不是苏姚对手,他也不表明立场替我出头,是摆明了准备看热闹! 算了,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不如靠自己。 我悄悄将手探入小锦囊,一摸,心底又凉了半截。得,方才用得太猛,此刻这小锦囊中唯有一颗金豆子了。 将唯一一颗金豆子扣在掌心。我打算义正言辞的报出身份然后就让她乖乖随我回去换暗红。可话出口却变了味儿。 “我真没打算杀他。” 一旁摆弄柳树枝的闫似锦翻了个白眼。 我急了,手忙脚乱比划道:“我只是出于自卫。如果当时你看到自然可以理解我,那种情况下我的表现是正常反应。” 一旁的闫似锦又轻轻啧了声。 也不知苏姚到底听没听明白我的解释,她只是目光在树妖身上轻轻飘一眼,好半响方冷冷道:“他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呃??!! 我当场傻掉。 再拿眼瞧闫似锦,那小子居然朝我耸肩摊手,表示他也摸不清状况。不过苏姚与树妖的恩怨我管不着,但我很快自她这话中揣摩出,她没有动手的意思,于是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了底儿。 “呵呵,那你现身是为了?”我将金豆子放回去,轻松好多。 苏姚闻言,冷冷的目光突然变得遥远而温柔,就连语音也温软得似能化了人心,“你知道我是为了谁。” 她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立刻又道:“钱招招,我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走。” “你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我哭笑不得。就知方才那一番打斗必然惊到她。反正她来和我去都为了一个目的,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我只是有一点未料到,原来苏姚知晓我这个人的存在。 倒也是了,当年的事闹得三界沸沸扬扬,就算篱落不说,苏姚也必然听得一知半解,与其让别人说不如我自己说。 明明已打定了主意,我偏还问一句:“我自然可以跟你走,但我跟你走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目光有意无意瞟向苏姚丹田处,那里是凝结出内丹赤金真元珠的地儿。我笑,“你也该知道自己身价多高,三界又有多少人觊觎你体内的赤金珠。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你也明白不止因为赤金珠三界才对你紧追不舍,虽然我很理解一个深陷情爱中的女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是因为他么?”苏姚打断我的啰嗦,突然问我。 我僵住,闫似锦也直起了身子。好半响我方苦笑:“其实你知道有人偷听偷看。” 苏姚也在笑,只是那笑容比我还要苦涩几分。 “因为偷听的人是我,所以你才不揭破。对么?”我紧紧握拳。 闫似锦终于叹了口气,打断我毫无意义的追问,道:“师姐,何必问些没趣的话?别忘了正经事。” 我仍在苦笑,那笑容仿若已刻在自己脸面上。闫似锦,我该如何告诉你,其实我很想在赤金珠得到之前,先弄明白几个问题。 可闫似锦毕竟年纪比我小太多,平日介倒是装得挺老成,如今竟沉不住气。也不等我说何,只手里柳条枝一抖,说来也奇,那本软兮兮的树枝居然就被他抖得似剑一般。 “有多少话,都等把她抓回栖霞山再问吧。” 他又一抖手腕子,那柳条剑嗖嗖嗖抖出一片翠绿剑花。却倒也不动,只等着苏姚先出手。 苏姚冷笑一声,“以为栖霞派的人多不同,原来也是一群伪君子。说那么多废话干吗?不过为了我的赤金珠!”言罢身子凭空跃起,细腰在半空中一扭,手一翻,手里已多了条鞭子。 软鞭对上柳条剑,却不知这回谁胜谁负?! 闫似锦仍旧不动,而苏姚手持软鞭,凌空跃过我直奔闫似锦去。我一瞧,这算何?咱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么?怎么就说着说着要动手? 眼瞧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居然脑残的在二人就要交手之前大喝一声,“停!” 果然便都止住。 也亏得苏姚好身手!那妖娆身段硬生生在半空中来个急刹车,定住。而闫似锦也全程纹丝不动,看来年纪虽小,心里却还是很强大。 二人皆齐刷刷瞧向我。我只好摊手。 “都听我说两句。” 二人皆皱起眉头,有点无奈。 我朝闫似锦勾手,那小子不动,我只好走过去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些内丹啊真元珠之类的东西都是自愿现出来的才有用,你说你们交手,刀剑无眼,到时万一你不小心伤到她,她狠心来了个玉石俱焚毁了赤金珠,咱不啥都空了。其实师姐和她说那些废话只是心里已有个打算。” 闫似锦瞪大眼睛瞧我,我嘴角抽了抽,勉强自己语调轻松,“要说近水楼台,灵山上那位算是最方便吧?俩人相处中他得有多少次偷袭机会,为何都不用?小子,学着点,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咱得等她自愿。” 闫似锦继续瞪眼睛,半信半疑问我:“二师姐,你就别充当万事通了。我怎么觉得这事不靠谱?你不是只为了训我显示自己懂得多吧?我在妖界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听过这说法?” “你不懂的多了。小子,看我的。” 闫似锦眼珠转了转,好半响方哂笑一声。手腕再一抖,那柳条剑就又恢复成柳条枝,软兮兮的被他拎在手里,尖儿朝下。 这是休战的信号。 半空中的苏姚却也不纠缠,爽快的收了软鞭,身子也轻飘飘落地。 “这不就结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松口气。天知道我临时编出个借口有多难。闫似锦的实力我没见过,但我的实力自己是万分清楚的。而且就看虎妖以往战绩,以及那日载浮与慕蔚风,紫袍少年,四个人联手都对付不了一个苏姚就知道了,今儿这一仗万一真打起来,吃亏的不一定是谁呢。 而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必须要苏姚亲口告诉我才能相信,事情是否与我猜测的一样。 我大方朝苏姚走过去,到了她身旁一拍她肩头,收了方才那副不靠谱的样儿,“走,我们去一个可以静下心来谈话的地方。” “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苏姚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继续道,“我没看错人。” “所以你料到我们一定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苏姚就不说话了。我再看闫似锦,这回他不再摆弄那柳条枝,而是把身板拔得笔直,就连眉头都蹙起。 深吸口气,我挺胸,“在这里杵一辈子也谈不成,走吧。” 苏姚便笑了,我已很久没看到她笑。其实事实上我与她并不熟,但自打上回子看到她啜泣后,我竟对她有股说不出的心软。 如今她笑起来却是十分灿烂。而我也注意到她今儿特特着一件大红袍子,并绾一个贵妃坠马髻,上不戴珠翠倒是随意斜插一朵大红牡丹。映衬着那雪白面容,白的便更白,红的也更红。 苏姚,竟鲜艳的似个新嫁娘。她笑得也像个就要嫁给最心爱之人的姑娘。 我瞧了她好半响,方长叹一声,幽幽道:“看来载浮说的没错,栖霞派一向没女人。” 苏姚笑得就更灿烂了,但她那灿烂的笑容里,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忧愁。我脑中不由涌上那时画面,心口更堵,就道:“说实在的,我已经满满一肚子疑问,我们还等什么?难道等着它们在我肚子里烂掉?!” 苏姚便当先折身我随后而行,已走出几步,我却又想起什么,便问她:“你就把树妖扔在那儿了?就不怕我师弟把他弄走领暗红?” 苏姚脚步不停,“不怕。” “为何?” “因为你师弟没时间。” “呃?” “他要悄悄跟着我们。” “呃?!” “准确点说,他会一直跟着你,在你身后一个能随时出手救你、却又不被你发现的距离内。” 我随着苏姚一路往她那间茶肆行,闻言脚步便滞了滞,不知为何心中竟缓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升腾,而那感觉,很奇妙。 茶肆。悦来茶肆。 是不是这世间事皆是如此,无论我们曾做过多少次努力,走多少次路,最后想要解决一个问题,必然要回到原点?! 此刻我与苏姚对坐在茶肆里。 茶肆的门窗都开着,苏姚说虽然闫似锦一定不会露面,但他暗中偷偷守着未免太累,不如给他一个开阔视野。 苏姚还说这年头三界六道的好男子早已绝种了,若有个男子还肯一直默默的跟在你身后,那么你就该好好珍惜他。 她说这些时很认真,认真得令我差点以为闫似锦真的欢喜我!可闫似锦真真是我小师弟了,他年纪实在比我小太多,对与这种女大男小的问题,不但人界,便是在生命无限长的仙界,也是个很纠结的大问题。 “还是不要说我了。”我苦笑,不得不打断苏姚的话,并为她斟满一杯茶,示意她润润嗓子。 实在是来了太久,若未曾记错,我们将坐在茶肆里的时候大太阳方爬上山头,如今却已在中天了,若苏姚还是杂七杂八的一直不进入正题,恐怕一会太阳一跤跌下山,这一日便白白浪费了。 我开门见山问苏姚:“你弄那么多精元珠,为的可是篱落?” 第十二章 言罢我便定定地盯住她的眼。忘了谁曾说过,想知道一个人是否说谎一定要看他的眼睛。 无论那谎言说得多以假乱真,编织得怎样天衣无缝,偏眼睛会不自觉的出卖内心。 但苏姚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她眼内无任何情绪,令我无从揣测她此刻在想何。 等了良久,我也拿起茶杯一点点抿着茶水。只觉手抖心也紧张,那茶水竟分不出是苦是酸!而苏姚就在此时轻轻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来,大红的袍子被阳光耀得越发刺眼。 “给你看样东西,你等我一下。”她说。 我安静坐着目光随她,便见她缓步行至内堂,不多时手里已托着个小匣子。匣子巴掌宽三寸高,装饰古朴简洁,透着几分凝重。 那内里装的是什么?精/元珠么? 我眼珠子便黏在匣子上。直到苏姚重新落座将匣子放在桌子上,我方收回目光,并长叹口气。 “是精/元珠?” 苏姚微微摇头。 “你不会将赤金珠吐出来了吧?”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突然觉得头痛。 苏姚竟点头。 我呼的一下跳起来,大声质问她:“你是不是不清醒?篱落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爱他?!你难道听不出他在敷衍你骗你?!” 深吸口气,我苦笑,一手指着那只小匣子,“他要知道这里是赤金珠一定笑死了!这回得逞了,以后都不用再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苏姚,你傻的啊!千年修行啊,即使是我这个外人都替你不值。” 苏姚一直不说话,直等我平缓了剧烈起伏的气息,方将手轻轻放在匣子上,低低道:“你难道不想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背过身去,“你们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来也与我无关。我算什么?我压根什么都不是!”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好半响我方回首,却见苏姚一只手又轻又缓的沿着匣子描绘,那样儿却似早已痴了。 “其实苏姚,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旦你吐出赤金珠,会有什么后果?” 苏姚不回答,反而“啪”的一声,打开了匣子。 这举动完全出乎我意料!我本情绪复杂得要命,此刻这啪的一声响,更令我那复杂的情绪到了临界点。我很怕看到匣子里的物件,却控制不住的向内瞧。 只是这一瞧之下,却彻底怔住了。 匣子里并非我想象的一颗金灿灿珠子,反而是我绝对想不到的物件! 那内里,竟满满登登放了好多条红丝线! 鲜艳的红丝线,一如苏姚袍子的颜色,一如那些曾无辜死去的人的鲜血。可他们真的无辜么?若不先起了色/心又怎会惨死?! 我又开始头痛。 苏姚捻起其中一条红丝线,高高的举着,迎着阳光细细端详,“你说,那传说是真的么?” “什么传说?” “红线姻缘的传说。” “你我皆在三界,你倒问我?” “那你到底相不相信只要将红线拴在情郎腕子上,就会没入他血肉,他便会生死不离?” 我很想使劲抓头发,并真真如此做了。此刻一颗头早已不止痛,而是变成两颗头了! “苏姚,亏你修行千年,你怎么还会相信这么没谱的传说!”我放弃继续虐待自己头发,也捡起其中一条红丝线,叹道,“再说了,究竟是谁告诉你红线姻缘是这般样儿?!” 不知怎的脑中便闪现那日晕厥后所见。红线姻缘本该红绿两条线么!怎的便越传越离谱?也难怪苏姚要弄了这般多条红线了!从开头便是错的,即便她弄回全天下的红丝线,也不可能令其中任何一条没入篱落血肉中。 苏姚就怔住,我随手将红丝线一抛,叹气道:“这样的红丝线杂货铺子里一文钱一大把,都是糊弄小孩子的。而且就算真真有那传说,也至少需要一条真红线啊!” “真红线?” “你没和我大师兄交过手?他在你这里养伤那么久,难道你就没发现他手腕上也有条红丝线?” 苏姚“哗啦啦”将小匣子里的红丝线一股脑倒出来,她细细的数了一遍再数一遍,豁然抬头瞧我,语音都颤抖:“的确少了一条!我分明将他那条红丝线也放匣子里了,怎么偏偏少了一条?!” “别这么激动。亏你修行千年,难道没发现他腕子上的丝线其实与这些压根不同?”我按住苏姚的肩令她坐下来。装作万事通的样儿,继续道:“告诉你吧,红线姻缘必须两条线,一红一绿。红的系在女子腕子上,绿的系在男子脚踝,唯如此才能得一心人。我师父曾说,慕蔚风的红丝线是生来就有的,所以自然不同于这些凡间物件。” 若不是被我按着肩,苏姚必然又要立起身来。她神色紧张得竟不似那杀人如麻的虎妖,就连一向风情万种的样儿也已消失不见。那张脸上居然是说不出的纯净,似个方情窦初开的孩子一般。 她双手抓住我左手,问我:“这么说我寻来寻去都是空的,慕蔚风那条红丝线可能才是传说中的真正红线?是不是只要我找到它们,就可以得到篱落的心?!” 果然是篱落! 傻女子,明知道篱落是利用了,还如此奋不顾身,得到一个人的心本就是天下间最难的事。即便当年我那般闹,不过得到他越发的冷漠与无视。可怜苏姚一心为了与篱落天长地久,而人家只想着她的赤金珠。 苏姚依旧仰着头,认真的等着我回答。这哪里还是那个我认识的老板娘!怎的无论多高的修为,一旦沾了情爱便都成了痴的?! “会。” 我头一回违心的回答。 苏姚便似得了天下间最大的宝物般露出灿烂笑,她缓缓放开手,一字一句问我:“你想要赤金珠么?” 咳咳! 我差点被自己吐沫噎死! 点了点头,苏姚便又道:“钱招招,我要把赤金珠给你。” “你别发痴!苏姚,没了赤金珠你很快就会死。”天知道我在说何!明明我甚至整个栖霞山都在等赤金珠,怎的人家巴巴的给我我却拒绝?! 苏姚却道:“知道我方才为何说这里就是赤金珠么?” 她不让我说话,很快又说:“实不相瞒,我告诉你匣子里装的就是赤金珠并未骗你。之所以先给你看红丝线,只为了告诉你我为了篱落什么都可以做。钱招招,我想求你借给我一样东西!我当然知道这样东西你很难同意借给我,所以我已做好了用赤金珠换的准备。” 她嘴角迅疾的抽动下,又说:“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我用尽心机得到的红丝线根本就没有用!难怪篱落一直放心的让我试!同为仙门中人,他必然也是知道那典故的!可笑我还一直想不通错在哪。” “其实你可以试试红线姻缘,何必弄死自己呢?再说,你都死了得不得到他的心又怎样?” 苏姚痴痴地看着我,“我已经等不及了,篱落早已对我失去耐心。何况,真的有红线姻缘么?就算慕蔚风的丝线是真的,那么绿线呢?在哪?” 我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嘴对嘴好一通灌茶。茶水子顺着我脸颊一路淌到脖子里,冰凉冰凉。 茶早已凉透了,我与苏姚却浑然不知。 “苏姚,当初你为何没杀慕蔚风?他明明已经晕了,你却还帮他养伤。”茶壶早已空了,我一把掷在地上,便发出刺刺的响。 我背上已起了一层汗珠子,沉吟下,就算明知闫似锦一直在外偷听,我还是要问:“听慕蔚风说,当时曾有个人冒充我师父,而那假师父身上有一股似檀香似木叶清香的味儿。那人是不是篱落?” “不是。” 得了这答案我并未安心,其实我早已料到不是篱落。篱落是最讨厌香料之流的,平日更不喜欢身上有杂七杂八的味儿。 “他是谁?是否你同盟?” “你先答应我借给我一样东西。” “好。我答应你。” “他的出现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是谁,恕我不能奉告。” 我目光有意无意飘向窗外。大太阳真的已跌落山后,天边晚霞漫天,竟比苏姚的袍子还要艳几分。 “那好,还是那个问题。慕蔚风已经晕了,你为何放过他并帮他疗伤?” “因为我欠栖霞山一个人情。” “欠栖霞山的人情?” “说来话长,你想知道可以去问你师父。” 苏姚将目光移开,显然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我便不止头痛头大了。 “那日我晕厥后又发生了什么?” “交手,最后你师弟的朋友紫衣死了。” “玄元控水阵真的是篱落教给你的?” 苏姚苦笑,反问我:“你觉得一个每句话都骗我的人,真的会将师门绝学传授给我?” 我呆住,苏姚又道:“我只是趁他睡着了偷看过那本古书而已。匆匆看的未免漏下许多,否则你以为玄元控水术下你师父他们能那么轻松脱身?” 她问的我哑口无言。原来栖霞派与灵山的差距真不是一点半点。看来将来万一与灵山闹掰了或者真真要对决篱落,特棘手。 怎的人家修仙咱也修仙,人家修的就是无比强大的法术,咱修的就只有坑蒙拐骗呢?!修仙的差距怎就如此大呢?! 我作为栖霞派门人突然亚历山大。 “钱招招,你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你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苏姚再度开声,将我又飘远的思绪扯回。 我只好问她:“你说吧,要向我借什么?” 却见苏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道:“我要向你借这身皮。” “哦,原来是要借我这身栖霞派袍子。你不会披着它为非作歹吧?”我松了口气。可这口气方松半截,却见苏姚摇头。 她比方才更认真:“不是你的袍子,而是你的皮囊。”好像生怕我听不懂,她又好心的解释,“换句话说,我要的是你肉身。” 第十三章 屋子里突地起了风。 那风带着刺骨寒意,将我与苏姚的衣衫角皆掀得猎猎起舞。真的是凭端端的起了风,虽一直开着门窗,但窗外夕阳正好,盛夏的黄昏,本该一丝风都不起的。 苏姚冷笑一声,“好大的杀气。” 我这才反应过来,果然是杀气了,我居然忘了闫似锦一直都在外间躲藏着! “笃笃笃。”几乎同时便听得慢悠悠三声叩门音。那小子竟在开着的门上扣了三下,并腆着脸问一句:“屋子里有人么?” “小本买卖,自然门迎八方客。”苏姚也换一副笑脸,恍然间我似又见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闫似锦便施施然进屋,捡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瞧一眼,就啧了声:“空了。老板娘,有没有好茶?” “当然有,你风吹日晒那么久,如今正是盛夏,不如我给你上一壶顶好的茶解解燥气?”苏姚扭着腰/肢走过去,双手撑住两旁桌角,身子前探,定定地盯着闫似锦的眼。 闫似锦倒也不躲,反而迎上苏姚目光,笑道:“要真的顶尖才好。” “自然。” 我傻兮兮瞧着俩人对话,并目送苏姚进了后厨。三两步窜到闫似锦身前,我趴在桌子上脑袋探过去,压低音问他:“你疯了?” 闫似锦朝我呲牙,“我看是你疯了。” “我怎疯了?!” “还不疯?!人家都要你皮了,亏你还稳得住架!用不用和人家说谢谢识货啊?!” “我就是想知道她要我皮囊作甚。” “作甚?煎炒烹炸呗。反正不会因为你太倾城绝色于是留做纪念,每逢初一十五上香供着。” “你!” “别你啊我的。二师姐,事儿不好啊!你一会看我,就别逞强了。” “吓?!原来是要保护我。别忘了我是你师姐!” “师姐很了不起么?你以为一旦动手就凭你那颗独苗,胜算很大?!” 呃…… 我当场呆住,并终于忆起自己唯一一颗金豆子来。 “呃,那个,既然你让我听你的,那你又不动手?难道咱师姐弟一起喝茶直到把她喝穷?” 闫似锦目光跃过我看向后厨,低声道:“嘘......我在等时机。”他收回视线,朝我耸肩摊手:“最主要的是――师姐,我也没胜算啊!” 我差点当场吐血。转念一想,闫似锦此言非虚。那日他与载浮,慕蔚风,紫衣四人联手都令苏姚生逃,而且还搭上紫衣性命,如今只有闫似锦一个外搭我这个专拖后腿的二师姐,别说胜算了,不被人家打得满地找牙我俩就该千恩万谢。 唉!冲动是魔鬼啊!当初我怎就脑瓜一热随随便便跟人家回巢了呢?! 暗恨自己不该一涉及灵山那位就不淡定,现在倒好,这位多情的虎妖姑娘,原来早就觊觎我皮囊了! 只是,她到底要我皮囊作甚?! 不管了,正所谓靠山山倒,既然闫似锦没把握那么还是我这个二师姐出头吧。 等时机?咱们就一起等时机。 ...... 茶已喝了三壶,闫似锦开始讨第四壶。这种牛饮法连我都替他担心,到底有没有地儿消化。 苏姚早已沉不住气,笑容僵在脸上。她瞧一眼窗外,似自言自语偏那语音恰好我们每个人都听得到:“天色已经不早了,真的没时间了。” 又是这句,苏姚怎就没时间了?! 我万分不懂,对于一个修行千年并且寿命无限长的妖精,怎就一个劲的强调自己没时间了?她是有重要的事等着处理还是有重要的人等着约? 其实比苏姚更沉不住气的是我,期间我几次想要开口打破这僵局,但看着闫似锦的样儿,那话就梗在喉咙口。 此刻听了苏姚这话,我心下一动暗想时机恐怕到了!当下便豁然起身,“苏姚,你只告诉我,我这副皮囊你是否志在必得?” 闫似锦立马朝我瞪眼,我忙呲牙,并食指抵住下唇,那小子就叹口气闭紧了口。 苏姚朝我粲然一笑,“当然。” “那好,我实话与你说。我与师弟虽人数上胜了,但相信你也明白,你那个玄元控水阵我们真没辙。不过你也不要以为可以轻松取胜,真要交手相信你赢得也会艰难。其实此次来我只为了解开疑问,却不想你提出这要求。我相信你必然有个极充分的理由,可肉身不是萝卜白菜说借就借说还便还!” 我深吸口气,偷眼瞄闫似锦。那小子便暗暗朝我竖大拇指,表示我口才一流。 “要我说耗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动手伤和气又耗法力而且一不小心就直接见阎王,那咱们干脆别那么血腥,玩个游戏先?” 闫似锦瞪大眼瞧我,我便朝他呲牙。而后一收那副没谱样儿,无比严肃对苏姚又道:“我只一颗金豆子,赌一把?就赌我这颗金豆子在哪只手里?这种小孩子的玩法,你不会害怕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闫似锦正往口里抿茶,便噗的一声将茶水子喷出来,他忙道歉:“二师姐真不好意思啊,我没忍住。您芳龄?!童心犹存啊童心犹存!” 我窘。 苏姚也抿唇,却是笑着点头,“好,就赌一把。” 我瞧向闫似锦,朝他挤眼睛。后者便狠命一拍额头,无力的趴伏桌上,忧伤了...... 将目光抽回,我自有我的打算。 深吸口气,将金豆子自小锦囊中拿出,先放桌子上,我就说:“你闭眼睛,说好了别用法术偷瞧。你我今儿全凭天意。一会你要是猜对了,我这副皮囊的事,咱坐下来慢慢商量。” “好。” 将金豆子先放左手里,想想又觉不妥,便挪回右手。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说来说去不过这两只手,不是左便是右了,几率一半对一半。 就这般左右手倒腾几次,最后我还是将金豆子紧握在右掌心。 不知怎的,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苏姚赢了,也好。 暗叹一声,我道:“你可以睁眼了。” 苏姚便睁开眼,我将两只手都紧握,胳膊伸直杵到她面前:“你猜吧。” 苏姚皱紧眉头看着我两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正要指,却听闫似锦突然道:“等等。” 我本凝神静气,闻言便破功,不由恼道:“你个看热闹的,又怎的了?” 闫似锦却不回答我,只是一本正经问苏姚:“我二师姐只说你猜对了会怎样,那如果你猜错了呢?” “猜错了我这副千年修来的肉身任由你们处置。”苏姚咬牙道。 “我们要你肉身作甚?!便只是猜对了,我皮囊的事咱们就认真商量下,猜错了你让我们走。”我抢在闫似锦之前开口。 “说什么呢?”闫似锦瞪我。 “闫似锦,你是不是我师弟?”我正色问他,他便耸肩摊手,“好!我喝茶,一切全凭师姐做主。”言罢果真为自己倒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那......我们开始?”我朝苏姚傻笑。她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向我右手。 我一颗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忙闭紧了口,那一瞬却是心情复杂。也好也好,我倒要瞧瞧你借我皮囊作甚! 闫似锦紧握茶杯,手背上青筋暴起,样子竟比我紧张。我十分怀疑这小子万一苏姚说出右手俩字,他直接捏碎杯子动手。 似被定格了一般,苏姚那根白生生的手指头就在我紧握的右拳上停着。良久,她突然笑了笑,一指我左手,极快地说道:“在这里。” 闫似锦手便放松。而我翻手,打开,却见那颗金豆子稳当当的躺在右掌心。 就这么赢了?! 苏姚并不意外,只微微叹口气,道:“愿赌服输,你们走吧。” 我看向闫似锦,一头雾水。而他压根没瞧我,反而双眉紧锁。 “走吧。”我扯闫似锦袍袖口,拉着他出门。 难道真是天意如此?半对半的几率我也能赢?! 我与闫似锦出了屋子,我越想越觉哪不对,可偏想不通。而心中惶惶的说不出的不舒服,于是便拉着闫似锦袍袖口,小跑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路跑得我几乎断气,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双手撑住膝盖拼命喘粗气,而闫似锦只是立在原地,不停摩挲光洁的下巴。 他紧蹙的眉头锁成个疙瘩,没了平日嬉笑嘴脸,脸上的线条愈发冷硬。这小子不笑的时候,倒蛮唬人。 “不对。” 我正偷瞧他,却听他猛的吼一嗓子,接着便折身往回跑。 “喂,怎的了?你又回去作甚?!”我朝他背影大声唤。他便折身回来,二话不说一把扯住我胳膊,直接带着我凌空。 这次连个祥云都无,而且简直一路疾飞。我暗自腹诽他一万遍,到底年纪小不懂得怜香惜玉,就不体谅一下二师姐我,晕飞啊! 我们虽一路小跑,其实并未跑出去多远,此刻又是疾飞,所以很快便回到了茶肆外。 已是繁星满天,我记得我们出去的时候屋子里明明已掌灯,可此时自外瞧,茶肆内一片漆黑,并无半点灯光火烛。 人呢? “真的让我猜对了!”闫似锦恨了声,拽着我胳膊降下来,他撒开我急急往茶肆里奔。 我傻兮兮立在当场,只觉被他掐过的地方痛得要命。 片刻后茶肆内大亮,我想了想,在外立着永远不知内里情况,于是便也进了屋子。 却见满地的鲜血。 苏姚躺在冰冷地上,身旁一把三寸多长小匕首,匕首寒光早已被血色糊住,却不知她割伤哪里?!我只看到满地血水子纵横,配着她那身大红袍子,格外刺目惊心。 “干嘛要死?!”话出口我语音颤抖,只觉那声调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 闫似锦已自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内里便有一股似檀香似木叶清香的味儿飘出。难怪我总觉得他身上带着香气,却原来是此物发出。 他自瓷瓶内倒出一粒赤红丹丸,两指捏住苏姚脸颊,将丹丸塞到她口内,随即另一手“啪”的一拍苏姚下颚,便见她喉头滚动,那粒丹丸就入了腹。 “苏姚,你何必逼她?!你知道她心软所以就用苦肉计,是不是?!” 那语气里竟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而我又在那无数复杂情绪中,听出一丝熟稔来。 第十四章 苏姚却不答话,只瞪眼瞧着闫似锦,喉头动了几动,便脖子一歪晕死过去了。 吓,什么丹药么?竟是无用!话本子里写的神丹妙药可是死人吃了都能立马活蹦乱跳呢! 我傻杵在原地,看闫似锦眉头紧蹙,见苏姚晕了,便啧了声。接着就是给苏姚灌丹药输真气包扎伤口,他好一通忙,却还不忘指挥我,“去,找酒!” “酒?” 他没心思给我解释,我也只好颠颠的去寻,按着他指示忙得燕飞似的。待到他终于忙好了一切将苏姚弄上/床,我早已累得浑身是汗。 “师姐,这下咱们真走不了了。”闫似拖了把椅子给我坐。 我早已累得两条腿似灌了铅一般,倒也不客气,当下便坐上去。瞧一眼苏姚,双目紧闭呼吸平稳,若不是腕子上包扎得里外三层,还真要以为只是睡着了。 瞧着她那腕子发呆,我怎的也想不明白凭借苏姚修行千年的形神,怎如此轻易便要死了? 显然想不通的还有闫似锦,自把苏姚安放在床上后,闫似锦便已拿着苏姚用来自/残的匕首看了许久。 “是玄铁,但也不可能伤这么重。”闫似锦认真起来的样儿便似换了个人,竟与原来那副嬉笑着的吊儿郎当完全不同。这小子不是演技派便必然人格分裂,否则怎有如此多张脸?! “就是,按说咱们修仙修的是元婴,而修妖道的却是真元珠一枚,苏姚的赤金珠还稳当当在她丹田内呢,怎么就凭一把玄铁匕首,便伤成这样?” 闫似锦眉头便更紧锁。 突然想起什么,我妈呀一声跳起来,惊叫道:“不会吧?!” “又怎么了师姐?您这一惊一乍的,吓人。”闫似锦头都不抬,目光早已黏在那把玄铁匕首上。 “赤金珠不是没了吧?” “没了就没了呗,反正你也不要。” “我不是不要,只是现在不要。”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是不要,只是现在不要。”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我说赤金珠不是没了吧!” 这回换闫似锦大惊了。那小子瞪大眼瞧我,我便朝他拼命点头。他几步窜到床前,一手搭住苏姚未受伤的腕子,眉头拧了个疙瘩。 我忙捂住口,瞪大眼抻着脖子瞧。好半响闫似锦方松开手,长舒口气:“师姐,我早晚被你吓死。” “怎样?” “她气息虽弱,但赤金珠还在。” “那就奇怪了。” 闫似锦原地踱步,一手托腮,“的确挺奇怪。” “呃?” “她气息弱的很不正常,绝不仅仅是今夜自/残造成。而且方才我给她疗伤,见她血色发黑,显然是中毒迹象。” “中毒?” 我头又开始痛。 “的确是中毒。”闫似锦摩挲起光洁的下巴,继续在我眼前晃,“但苏姚千年修行绝不是个不谨慎的人,她更不可能下毒害自己,到底是谁给她下毒?” “能让她中毒这样深的人,一定是她所亲近信任的人。而且这毒一定要一点点一点点的下,否则她必早察觉了。”我接口道。 “对,就是这样!”闫似锦打个响指,对我的话表示赞同。 受他鼓舞,我便继续大胆猜测;“会不会是灵山那位?毕竟他们关系很近。” “不会。”闫似锦立刻否定,就道:“对于篱落来说,苏姚还很有利用价值,而且篱落的目的在赤金珠,就算苏姚暂时没下决心将赤金珠给他,至少能替他弄精元珠,对于篱落来说,还是有些用处的。给苏姚下毒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他本来就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怎么会做无利之事呢。” 我只好点头,嘴里却有些发苦。 烛花在此时跳了跳,闫似锦一弹指,那本就微弱的光华倏忽不见,猛然一黑我心底极度紧张,正要开口问他干嘛好端端熄了灯,却猛的眼前大亮。 那光华万分刺眼,却源自闫似锦手里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 “屋子里太黑了,我不习惯。”他说得无比轻松,并边说边四下瞧,最终抬头,目光定在穹顶正中,“就这儿吧。”他又是一弹指,那枚珠子疾风闪电般奔了穹顶去,却是刚刚好嵌入一半,洒下无尽光华来。 我托着下巴原地发呆,暗自佩服这份力道却不知多久才能练就。 其实若方才真真与苏姚交起手来,我们也未必全无胜算吧? 清了清嗓子,我沉吟着是否该问下闫似锦,他与苏姚可是熟悉,谁知闫似锦抢在我之前开口。 他居然露齿一笑,道:“你是不是又一肚子疑问了?” “嗯嗯嗯。”我点头如捣蒜。 “你想问我是不是和苏姚很熟?想问我哪里来的东海大珍珠?想问我这身功夫是和谁学的?还想问我在妖界那么多年是不是早已心向妖界?又都做过什么?如今到底是黑是白?” “咳咳。”我被自己吐沫呛到,拼命咳嗽着,心道我可没想那么多。而那小子已突然靠近我,我与他本就距离不远,此刻又猛地靠近,便忙不迭后退,却忘了身后是墙,我砰的一声撞上;背脊抵住冷硬墙壁,而闫似锦一双眼就锁定我的眼。 他一字一句问我:“你相信我么?”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带着透骨寒意,我知晓那是杀气了,却万万不愿相信这杀气是自己个师弟身上发出。 “相信。” 天知道我怎就脱口而出。若我说不信他便会掐死我么?我是因为怕死,才如此快的脱口而出么? 头痛的要命,就连耳朵里都嗡嗡的响个不停,竟似有一万只苍蝇在我耳边不停飞。 闫似锦闭了闭眼睛,居然轻轻叹口气。 我手心里都是汗,而他就道:“既然相信,就什么都别问。”言罢便后撤几步,我傻兮兮抬眼瞧他,他居然笑道:“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师姐,你准备也像那颗珠子似的,一辈子嵌墙上?” 方才那危险气息竟全无,任由我左看右看,就是在他身上寻不到片刻前的影子。我暗自叹口气,载浮真是给栖霞山收了个绝佳的关门弟子。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我俩都闭紧了口,皆沉默着。 就这般耗着也不知多久。盛夏夜本就闷热无风,又经过一通忙乎再加猛的一吓,我里外衫子皆湿透,竟似水洗过一般。而汗珠子顺着脸颊不停淌,我便胡乱拿袖子摸脸,一抬眼,却见闫似锦那白皙额头上也早已一层细密汗珠。 想也不想抬手去擦他脸面,那小子像躲狼似的唰一闪身,于是我胳膊便僵在半空,只好傻笑道:“都是汗,一会见了风别生病。” 闫似锦垂了垂眼帘,片刻后抬眼瞧我,面色活泛起来:“还是免了吧,你瞧瞧你袖子!用它擦完我这脸才真脏了呢。” 边说着他边自怀中掏出块帕子。是纯黑的帕子,一如他衫子颜色。 “哈,要我说你才真懒呢。我钱招招活这许多年就见到白帕子花帕子,你这黑帕子是为了不用洗吧?”为了掩饰尴尬,我故意夸张的大笑。 “呃……”他似早已忘了方才的事,态度又一如往常。言罢便拿着帕子来擦我脸,我忙往后一缩脖子,笑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 便自他手中夺下帕子,我胡乱地擦把脸顺手将帕子揣怀里,并去瞧床上一动不动的苏姚,“她不会就此一睡不醒吧?” “呸呸呸,二师姐你这张嘴!”闫似锦笑,“放心吧,她一定会醒。” 三更。 我与闫似锦苦耗了一夜,早已又困又乏各自坐在椅子上打盹。其实我脑袋里乱的很,一会是闫似锦嬉笑样一会又是他蹙眉样一会又是他满身杀气样,他各种样儿纷纷拥来闪去,令我愈发糊涂。 真真揣摩不透这是怎样一个人了! 本以为我睡不着精神着,而闫似锦闭着眼呼吸平稳似入定一般,必然苏姚醒来我第一个知晓;谁知当苏姚轻叹一声悠悠醒转之际,方才那入定的家伙竟第一个跳起来。 他立在床前,看着苏姚的时候眉头又蹙起。 “你不逼她,行不行?” 苏姚别过脸去,不看他。 “那样做太危险,我不会答应的。”闫似锦又说。 这回苏姚连眼睛都闭起,而那眼角便有一颗泪珠子缓缓的蜿蜒而下。 我瞧着那泪珠子发呆。闫似锦又问:“借用我的肉身行不行?” 苏姚豁然睁眼,脸上泪水横流:“就算我求你们,我真的不会做坏事,真的就一日而已!闫似锦,你有离魂香我们就可以用离魂术。闫似锦,你也该明白我中了毒!就算没有三界追杀我也很快就会死。我真的不是逼你们,我真的很需要钱招招的肉身,就一日而已,过了明日我肯定归还!你们就当送我个人情了我个心愿。” 我彻底糊涂,听苏姚的话头这肉身子分明便似衣服首饰般,借了还能还?大抵是我平日太懒?修行时也没注意过还有此种离奇术数。 离魂术,离魂香?怎听着这般耳熟? 不过听苏姚说的情真意切,而且又不是不还,若试一试也是可以吧? 于是我便要开口。 谁知这个好字还未出口,却听身后猛的炸起一道音,那声音里带着万分笃定与不容置疑。 “绝对不行!” 我与闫似锦齐刷刷回首,却见门外大踏步进来俩人,当先的竟不是别个,而是我那一向不靠谱的载浮师父。而慕蔚风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二人面色皆沉沉的。 第十五章 载浮一张脸拉得老长,面色黑的竟比夜色还要浓重几分。我在栖霞山许多年月,却是极少见他这般,就连上次慕蔚风丢了,他都未曾在意。 “钱招招,谁给你的权/利?” 呃? 我郁闷。就这么接受道德审判了?难不成我连决定自己借不借肉身的权/利都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钱招招你自小入我栖霞门,为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得,又开始不靠谱! 闫似锦是不是演技派还真有待考证,但这位载浮师父却绝对是老戏骨。方才本是阴沉沉的脸色,此刻却是说着说着真情流露,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入了戏。 见他这般煽情我也只好在一旁配合着,保持缄默。果然见我不理他,载浮便又转回头来,犹自啜泣着扯我袖口:“借一步说话。” 我不动。 “好徒弟,借一步说话。” 我只好叹口气随他走远些,便问他:“怎么就不成了?她都说了借一日便还。”不给载浮说话机会,我又压低音道,“而且咱们不吃亏,她说事成之后用赤金珠换。” 载浮那厮一向爱财如命,而且赤金珠关系到栖霞山五位护法长老的未来,我本以为载浮一定猛点头,谁知他却一个劲摇头:“绝对不行。” “师父你就会说这一句话了,是不是?” “你别叫我师父,你一叫我师父准没好事。” “师父!” “你再大点声我也不同意!” 载浮回首偷瞄苏姚,恍然大悟般问我:“你是不是羡慕人家可以流泪啊!啧啧,施主你着相了!” 我正无语,他却面色猛的一沉,怒斥我:“钱招招,你玩死自己为师管不着,可你不能让她带着你肉身走!你形神分离咱先不说会不会出差错,单说她到时贼心一起拐走你肉身,你怎么办?你到底清楚不清楚,你真身是谁?” 呃?! 我便也醍醐灌顶了!得,本以为载浮多关心我死活,原来是怕我这位现成的财神爷跑了。 而载浮语气一缓,幽幽道:“招招啊,师父不是不心疼你,只是怕你年纪小不懂事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啊!招招,你忘了为师给你讲的天官上神的三世传说?” 我当然没忘。何况如今这段传说更是与我息息相关。 试探着问道:“你是说那段闻者流泪听者辛酸的传说?”本来还想继续,却豁然开朗了!于是心中咯噔一声,我可记得那位悲催的天官上神第二世就是死在离魂香下!呃?当初咋就没忆起这段重要往事呢?话说,其实我对自己前世记忆一点都无,而且乍然知晓自己有那样金灿灿的身份光顾着高兴了,居然就把上神的悲催往事忘光光。 等等,记得载浮说过,那位天官上神当初可是得罪了天帝爷,被贬下凡间三世。如果说传说是真的,那么我已经死过两世了?如今的钱招招是天官上神第三世?!在最后一世受业火焚身之苦?! 啧,这种不妙的感觉…… 关于那段神乎其神的传说民间版本不少,便是连修仙界都有诸多说法。过去我只当话本子听来解闷,却不想那主角便是我,果然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了。 亏当初闫似锦说我是天官上神时我还多乐呵呢! 泥娃娃,三世?难道天官上神当初私自改写姻缘所以被天帝一脚踹下凡?与闫似锦面貌一般无二的泥娃娃,我的老天爷! 我拿眼去瞄闫似锦,突然就觉得手脚放哪都不自然!忙不迭收回目光看向苏姚,又发现她那艳若桃李的皮囊下,埋着叵测居心。 抹一把汗珠子我挪到床前,闫似锦正要开口,我作势令他禁言,后者只好轻叹口气,就连目光都移开。 我俯下/身子,紧盯着苏姚脸面,“现在我很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我肉身了。” 苏姚毫不迟疑回我:“因为只有你能用飞雪诀。” 唉,这蛋疼的诀法!谁还没点黑历史呢。 如此小清新的诀法,其实说白了就是口诀配合指法逆天降雪玩浪漫的一种简单术数。唯一不简单的就是整个栖霞派仅我一个人学成。 按理说我资质平平,不可能我学得来的术数慕蔚风学不来。当然,也可能人家压根就对此术数嗤之以鼻。 其实此诀法真的没有任何杀伤力。我当初只是脑洞大开随便学了,随之就忘脑后去。若不是今儿苏姚提起我还真想不起来我有这么个独一无二的本事呢。 “想学飞雪诀哪用那么麻烦,我教给你就是!”我松口气,心道原来苏姚也是个痴的,不过一个栖霞派烧火弟子都嫌弃的诀法,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干嘛弄得那么麻烦?还借我肉身,唬人得很。 可苏姚却摇头,她目光溜溜在各个身上转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我们能不能单独说一句?” 我目光不由飘向闫似锦,却见他眉头紧蹙着,面色一点都不活泛。 而载浮就差蹦过来直接将把我拉走,俩手拼命摆着,样子急切得很。就连自打进屋后便一言不发的慕蔚风都悄悄朝我摇头。 我深吸口气,缓缓道:“好。” 抬眼瞧载浮他们,就看载浮一跺脚,气呼呼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一把拉了杵在原地的慕蔚风走。 闫似锦张了张口再闭上,慢吞吞往外行,已一条腿迈出门槛还不忘回首看我一眼。 那一眼饱含深意,我却装作看不到,只忙忙收回目光去瞧自己个鞋面。 “砰。”门被重重关合上。 我叹口气,紧挨着苏姚坐下。“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 苏姚细细端详我,好半响方幽幽叹息一声:“你知道。” 我知道。呵呵,我真的知道! 出门的时候我浑身无力,两条腿似有千万斤重。天边早已现出鱼肚白,却不想这一日又一日竟是如此飞速。 外间早已没了载浮与慕蔚风的影儿,栖霞山一向杂事繁多,就算无杂事,还有一百几十口人等着吃喝,二人必是赶回去了。 起了雾。 远远的便见晨雾中闫似锦倚着一株老树静静的立着。他一动不动,似早已与这晨雾轻风融为一体,便不自觉想起不久前也是个这样的天气,他带着我齐飞。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抬步,想了想又折身往反方向走。 已行了几步,便听得身后脚步响。闫似锦抄着甜得腻人的腔调说话:“前面那位师姐,清晨雾重,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不如小弟一路同行?” 那满满的撒娇,本该令人骨酥肉麻浑身鸡皮疙瘩的,偏他说起来和谐得要命。 我只是加快脚步。 “师姐,我饿……” “别烦我,我心情很差,差得想杀人。” “所以我才要你请我吃面啊。” “我心情差就该请你吃面?” “你没听说过老吾老——天下大同?助人为快乐之本么。” 我不理他。苏姚的话每个字都成了一把锤子,一下下击打在我心头,轻易将我尘封的往事翻开。 原来她不惜以赤金珠借我肉身,竟只是因为那句话! “行不行啊,师姐?!” “不行,饿了自己想办法。” “可我没银子啊。” “没我的时候也没见你饿死。”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似锦不是有师姐了么。” 我差点被他一句似锦恶心死。猛的顿住脚步,令紧随其后的家伙差点一头撞到。 豁然回首就见他朝我露齿笑,清晨的阳光耀得他那张无比年轻的脸愈发晃眼。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竟像个孩子。 王麻子阳春面。 我们修仙的本就要远离凡尘俗世,所以无论是栖霞山还是灵山或者苏姚的茶肆,都在远离人群聚居处。 闫似锦的要求还真高。 为了他的高要求,我不得不临时被他强迫着学习飞行之术。我本只喜欢背诵些口诀之类的开发下大脑,却是一项四体不勤。可那小子偏蹬鼻子上脸,见我同意请他吃阳春面,便又要求必须去百里之外的落峯镇吃王麻子阳春面。 我很想一拳打扁他高挺的鼻梁,但他笑容实在太灿烂,样子又偏像极了可怜的娃,于是便心软。 说来却是口诀早就会,只猛然间要把书本上的知识用于实践心关难过。 我几次闭眼咬牙原地腾起一尺多高就泄气,于是一跤跌下来摔得半死。本想放弃闫似锦偏不准,就这般一次次飞一次次跌,到了后来令我怀疑这小子压根就不想吃面,他分明是借着吃面的由头来整我。 等到我们终于吃上王麻子阳春面时,又是一日黄昏时分。 我瞧着那落日余晖发呆,夕阳正枕着山头,晚霞染红了大半边天。 “你是不是个有故事的女人?”闫似锦已歪头瞧了我许久,突然就问我。 我目光转向他,这已是他第二次问我,可我不打算回答他,只在脸面上摆个笑,低头将那碗面一口口吃完。 直到最后一根面也被我吃进肚,我方放下筷子:“我已经决定了。” “嗯?!” “就今晚吧。” 第十六章 屋子里亮如白昼。 闫似锦盘膝端坐正东位置,面前依次摆开一只香炉,一碗小黄米,一些朱砂粉,一叠符纸,一把匕首,一壶清水。 要说这小子真真奢侈,我在栖霞山多年,也曾见过载浮或慕蔚风出门为百姓施法,也用符纸,只是那符纸大多是黄裱纸,当然这与栖霞派一向很穷有关;却不想这穷山恶水居然突然出了个土豪师弟。 这小子面前摆着的那一叠符纸我粗粗看来,没一百张至少也七八十张,而这些个符纸居然皆是金灿灿的赤金符纸! 赤金啊赤金!这要是被载浮知晓,必然要吐血了! 我虽未吐血却也被这阵仗吓到,使劲眨了好几次眼,才把就要掉下去的眼珠子安放好。这未免太高端了吧?赤金符纸?那可是多少道家人梦想啊! 要知道道家画符所用符纸大抵可归为金银紫蓝黄五类,而这五类符纸中又已金符威力最强。想不到我这回真是开了眼,竟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金符了! 除去金符,朱砂粉也是闫似锦提供,赤红如血,看样子也是极纯。自打我看到闫似锦随便将东海大珍珠当烛火,金符当草纸以后,对什么都有了超强抵抗力,不再稀奇了。 不过我检查一圈,还是为那把玄铁匕首停住脚步了。 匕首是苏姚用来割腕子的玄铁,闫似锦见我左瞧右瞧一脸不解样儿,便解释,“别奇怪,沾过血就叫煞器,加持法术威力特强。当然了,要是杀过生的更好呢。”他略顿顿,便斜眼瞧我,问:“师姐你有没有杀过生?”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连连摆手。笑话!仙门中人一向慈悲为怀,就算我曾杀过生也不会承认啊!更何况还要主动交出那煞器。 闫似锦倒也不计较,见我急急的辩解他就笑:“我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干嘛?” 然后他便拿起一张符纸,并将朱砂粉和上清水,低头认真的画起符来。 我探头瞧,那符纸上画的弯弯曲曲线条,交叉往复,我认识它们它们却不认识我。说来惭愧,画符本是作为道家子弟做基本的功夫,可惜我不会。 不过我不会的多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看了几眼就觉得无趣,我便扭头瞧苏姚。 苏姚将将吃下闫似锦给她的丹丸,虽依旧面色苍白,好歹能下了床。只是那苍白面色被这亮如白昼的东海珠光耀着,显得极其憔悴。看来她说的没错,即便没有三界追杀,她依旧难逃一死。 可究竟是哪个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毒呢?听她的话头自己早已知晓身重剧毒,想来也因此才做出如此疯狂举动吧?! 我又开始头痛,于是就不再想。而回头再瞧闫似锦,他已画好了许多张符咒,便起身将那些鬼画符分别贴在门窗之上。 “你这是作甚?” 我越瞧越奇怪,记得上回子在此处初遇闫似锦,他那三支离魂香直接就杵桌子上了,并未弄这许多劳什子把戏。难道这小子在拖延时间等我改变主意? 于是就道:“弄这些花哨的干嘛?闫似锦,天就快大亮了,到时别说换魂,便是招魂都招不来了。” 闫似锦正把手里最后一张符纸贴上窗棂,闻言就回首朝我呲牙笑:“谁告诉我栖霞山的钱招招是个懒鬼?” “呃?” “我看你挺勤快的。” “呃?!” “谁家懒鬼这么能说啊!你好像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嘟囔,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于是一只绣花鞋便飞过去,他微微侧头,轻易躲开。我郁闷,就反驳他:“不是我啰嗦。你倒告诉我,我又不是头一回见你点燃离魂香,怎的前后差距这么大?上一回也没见你这般劳师动众。” 闫似锦手上动作一顿,旋即他便晒然一笑,“上回是杀人,这次我不想杀人。” 言罢便闭紧了口不再理我。我只觉心头一荡,暗自揣测他那言下之意可是不愿我死,所以即便多麻烦也要做?! 便摇头将这糊涂想法甩脱,我还没吃够亏么?如今怎的老毛病又犯,再自作多情起来。 二人皆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猛然间尴尬起来,幸好苏姚在此时一通咳嗽,好歹将那份尴尬打破。 “你还撑得住吧?”我见她面色白得似纸片一般,不由替她担忧。 闫似锦也皱眉,他叹了口气,道:“我要是你就不担心她而是先担心自己。” 我抬眼瞧他,见他摆着一张臭脸,也不知怎的我又招惹到他,便问“我又怎么了?担心一下她而已,难道也不对?” “一会一旦换魂,她的肉身就是你魂魄暂居地,你说就凭她这副半死不活的肉身,到底能不能撑一天还是个问题。只要她肉身一死,你魂魄立马被挤出来。你难道不该担心自己魂魄无处可依么?” 我终于弄清闫似锦那副臭脸到底为何了!却是不恼反而心底有暖意升腾。 但既然答应了别个自然该说话算数,何况我心底早已打着小九九,这小九九却是不好对他明说了。 待到闫似锦忙完一切,便又一次瞧向我,他无比认真问我:“钱招招,真的想好了?” 他很少唤我钱招招,此番叫着却是无比认真了。 我避开他那仿佛能直透人心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开始吧。” 便不再说话,接着就嗅到屋子里飘起异香,却是闫似锦又打开那瓷瓶,这回子竟一股脑将十几颗丹丸都给苏姚。 “你中了化功散又经过一场恶战以及自/残——唉,我不说了,你都懂。苏姚,我只希望你对得起钱招招今日为你所做一切。你要是还有哪怕一点点良知,到了明日子时,就回来。” 我鼻子一酸,不敢看他们。而那股异香很快便消无,必然是苏姚皆吃进肚腹。看来闫似锦为了此次不出差错真是生拼了,竟把这许多药丸子给人家灌了,却不知会不会服药过量。 “行,开始吧。”这是闫似锦在说话。 我便抬眼,却见他已搀扶着苏姚过来。而苏姚与我对坐,我二人皆盘膝,闫似锦则端坐我俩正中间。 此时月移中天,外间更鼓敲过三声,正是子时。 闫似锦手捏金莲诀,口中不紧不慢低低吟诵。 “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一则保身命,再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言罢便极快的结煞,却只是个简单的清水咒。 本以为会是多高端的咒,竟不想如此简单。想来世事皆是如此了,当你以为多难的时候,往往答案极简单。 但此时不容我想太多。而闫似锦却是有条不紊的手腕子一翻,平端端掌中多三支香。他将那香以莲花印持在手,双目紧闭,又开始低低诵诀。 这次的诀儿饶是我竖起耳朵也听不清,而耳内猛的乍起一道音:“钱招招,意沉丹田。” 那是闫似锦的音,语调凶得很,我这才想到的确是我心神不稳,此时施法若我一个劲的走神,恐怕不止伤及自己还要祸及他人了。 于是忙凝神静气,接着便觉那声音以及离魂香的独特气味皆不见。我五音五色皆封,脑中一空心中一荡。 眼前就出现一团光晕。 光晕逐渐扩大,似有无限魔力般吸引我一直向前向前,我控制不住脚步,只不停往那光晕深处行。 猛的钻入光晕深处,然后一切皆空…… 耳内有鸟啼声声,那音调似远似近似有还无。似就响彻耳边,仔细听却又好像只是幻声。 我努力睁眼,入目的是刺目光华。忙不迭遮住眼睛,又缓了好一会再睁开。却见仍是那间茶肆,却已是青天白日了。 阳光自窗外钻入,照在闫似锦脸上,将他那张冷硬面容勾勒得柔和起来。他双目紧闭,依旧保持着盘膝端坐的架势,似已入定。双手还结着莲花印,手中的三支离魂香悠悠燃着。而我的对面,却已少了个人。 少的是苏姚,也是钱招招。 低头看自己,身上还着着大红的袍子,摊开手掌瞧,那双手细嫩白净,与我的却是大不相同。坐了太久腿有些发麻,我想动动身子,却觉得胸口手腕子都有些隐隐发痛。 我试探着一点点起身,尽量小声的站起来,走过闫似锦身旁时想了想就立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不动;再低声唤他:“闫似锦?” 他依旧不动。 好像突然间他就成了石头人。竟似自亘古开始便存在,要一直端坐到天地终了。 那一刻我心底突然腾起极其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何,也不知是恐惧他变成石头人还是终于得以轻松?我只是呆呆的立在他身前看了良久,终是叹口气。 仍旧是盛夏天,屋子里因为关着门窗上封符咒而极其闷热。我瞧着瞧着就见闫似锦那白皙脸面上汗水横流。 便自怀中掏出那块黑帕子给他轻轻擦拭汗珠子。擦了会又觉得不是办法,就干脆到处寻,终寻得一把扇子。 我稳坐闫似锦对面帮他打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心中就想,却不知顶着钱招招肉身的苏姚现在到了何处?在做何? 第十七章 苏姚正在施法。 灵山山巅巅上晨风咧咧,苏姚立在山顶,手掐飞雪诀脚踏青松步,凝神静气,一张小脸绷紧,竟是极正经的样儿。 猛的一激灵,手中蒲扇便落在地上,我心底大惊,怎的方想到苏姚在做何脑中便有这画面?! 莫不是我无形中运起天眼通?也不对啊,这似乎更像心灵感应之流。 我一时也解释不清,偷眼瞄闫似锦,依旧闭目端坐一动不动。而他手中离魂香明明暗暗,想来是要直燃到今夜子时。 我扭头看窗,窗子关得严丝合缝,符纸贴在上头,恐是为了避免不知状况的妖精鬼怪经过此处,被离魂香吸引? 想来闫似锦也算是心思缜密,竟不止为我护法,而且还如此滴水不漏。生怕一个万一这离魂术被不知死活的妖精冲撞,搞出事端。 算了,说不准我也是太过紧张才会产生幻觉。 这般想着,我便又拾起那蒲扇继续帮闫似锦打扇。 不知不觉离魂香又燃了不少。我打个哈欠,只觉坐得腿发麻,就想着动一动胳膊腿。 正要活动下手脚,突然眼前一花,竟是一道白光迅速闪过。我大惊,忙忙闭上眼睛,心中想着莫不是苏姚那里出了什么事端?但闭着眼睛感觉良久,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种体验极其不妙!我心下不安当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却是万万不能推醒闫似锦的,此刻他正守阵护法,若是我贸贸然去惊扰,说不准这人便走火入魔了。 心下越急越手足无措起来,我就不停安慰自己只是想太多。我与苏姚既然已经换了肉身,而那具钱招招的肉身子里此刻可是有着千年修为的虎妖元神,别说出事了,她不让别人出事就谢天谢地呢! 思及此心下也安定许多,我就盘膝端坐着,搜肠刮肚的想天眼通诀法,却还未曾念诀,眼前复又清明起来。 竟是心神安定,苏姚那方景象又显现我面前了。 只是这一瞧不打紧,我当下心便提起了! 就见苏姚正被十数个着宽襟道袍的小道士们围着,那帮子小道士各个手持长剑,竟摆了个冲灵阵,想来是要交手了。 只是这帮子小道士倒也不傻,阵法虽摆出却也不上前,看来还是多少有点投鼠忌器。但瞧眼下这阵仗,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如今只等那火线点燃的最好时机了。 嗬!灵山的这帮子小道怎么一点情面不讲?便是钱招招那张脸都不能唬住你们么?! 我心下暗骂,转念一想倒也是了,这苏姚哪里不好施法偏跑到人家灵山山巅巅上,这不是摆明了栖霞山不把人家灵山放在眼里么。 便差点吐血,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我本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此刻突然发现,好像这次的事情一点都不简单呢! 而我胡思乱想的功夫劲,苏姚已和颜悦色先开口:“各位道长,小女子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借贵方宝地一用。小女子保证一旦施法结束,便会立即离开。” 得!没机会了! 本为苏姚提着担心,这下子压根不用担心了!苏姚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虽然我与她肉身交换,但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漏了底。 钱招招绝不会那般说话!更何况我俩声音天差地别,就算灵山各个都是傻的,却也绝不聋啊! 果然就见领头的两个小道士面面相觑,而其中一个就喝了声:“呔!哪里来的妖人!你是谁?为何冒充栖霞派门人?!” 嘴角抽了抽,我仰头望天。用脚趾甲想也能想到接下来的情况了! 苏姚立刻承认:“小女子苏姚一向与灵山无仇无怨。小女子此次只为了个心愿,还望道长们成全。” “痴心妄想!擅闯我灵山圣地还敢说什么心愿!虎妖,你欺人太甚!真当我们灵山无人呢!” 领头的那个一声厉喝,接着便手中剑一抖,当先冲上去。而随着他身形动阵法便动。一时间十几个人十几把剑耍出千百道剑光,将苏姚团团围在剑光寒气当中。 苏姚却也不是吃素的!一见交手在所难免也就闭紧了口。面色一沉,她手腕子抖了一抖,再抖一抖;就这般接连几抖,她突然一怔。 我却当先想明白了!苏姚这是在召唤自己的法器――那条软鞭子!只是她忘了如今顶着钱招招肉身,钱招招一向四体不勤,别说召唤属于苏姚的法器了,便是连个简单的低等法器都召唤不来。 得,算我坑了她。 我很想捂住眼睛的,心中却记挂着。说实在的,我是真怕苏姚回头还我一具浑身都漏风的破败肉身。可我也帮不上忙啊! 我这厢急,苏姚那边厢更急。饶是她有一身的法术要施展,可惜那具肉身子不做脸。而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小道士们更是瞅准了时机,手中的剑翻着花,两两相击发出刺刺的响。竟不动杀机只为生擒。 苏姚便一路后退再后退。 但她身后早已无路可退! 她选择的施法降雪地儿本就在灵山山巅巅上,那身后十数步处便是几乎成笔直角度的山崖。崖底乃是万丈深渊。要说这苏姚真会选!灵山多少地方她不去,偏给自己选这么个没退路的地界。 想来当初她只想到此处最接近九重天,施法后一旦降雪,那场景也是极其壮观。可如今却不止壮观,还加上凄美了。 小道士们持剑紧追,苏姚一路后退,很快就到了山崖边。 她立在崖边上,急促喘息着,语气放软:“各位道长,还望网开一面。苏姚今日擅自闯入贵派圣地绝无恶意,真的只是为了完成最后一个心愿。苏姚只为降雪,不为别的。” “还敢红口白牙胡说!你不但冒充仙门中人,居然还妄图六月飞雪!难道你不知一旦控制不住术法,对于凡间来说便是一场天灾?” 小道士们说的义正言辞,令我也不由臊了脸。倒也是了,我却忘了那飞雪诀此时施展起来的确不是时候。 万一像当年白蛇水漫金山就不好了! 不过灵山乃仙山洞府,远离人群。只要苏姚控制得当雪定会只降灵山,想来这也是苏姚为何定要选择灵山山巅巅那处圣地的原因了吧? 可小道士们不会想这么多,他们只是一点点靠近苏姚。而苏姚微微一动,脚下的土块石头便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心都揪起来了。 “完了!” 我一瞧这阵势,这是要玩完啊!不由攥紧了手中蒲扇,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飞身过去帮苏姚的忙。 但我飞不过去,而苏姚见情势不好却也不死磕。却见她突地转身,还不等我反应便身子凌空一跃,双臂展开。姿势足够潇洒,可我却真真傻眼了! 啧! 我死命一拍大腿,怎就忘了告诉苏姚,我飞行之术压根不成! 得,这回子不用担心她还给我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了!恐怕回头我该使唤闫似锦拿个盆子去盛我摔成肉泥的可怜肉身。 我欲哭无泪,偏在这最关键时刻,脑中景象哗啦啦一阵闪动,接着便一片空白了。 这算何?!便是看皮影子戏吧,也没有这么欺骗观众感情的! 我大怒,心底不踏实。一手捂住胸口,心道既然有感应,那么一会当我肉身子啪的一声摔下去时,必然会浑身剧痛了。 但等了良久没那剧痛感觉,而我重新盘膝端坐,这回无论是天眼通还是心灵感应之流皆无用。 我脑中眼前皆是空空一片。苏姚没了!钱招招也没了! 额上便现了汗珠子。这种感觉压根就不能用差来形容。我简直抓狂得想杀人!使劲拍自己额头几下,我拼命令自己冷静。 我很想知晓苏姚那方怎样了!可我该如何知晓?! 我在屋子里不停踱步,越走心越焦。在走到第十八圈的时候,我猛地顿住脚步。 拿眼偷瞄闫似锦,依旧保持石头人的架势。再抬眼瞧金灿灿的封门符,我深吸口气,脑中便冒出个大胆念头来。 兴许真的可行! 这念头一起我更待不住。当下再不管别个,只是大踏步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停下来看自己身上着的大红袍子,想了想便直钻进苏姚后室。 好一通翻终于让我找到一件男子袍子,我极快的换上后又将满头青丝挽一个道士髻,这才完全满意。 蹑手蹑脚的走过闫似锦身旁,再蹑手蹑脚地撕开封门符,我尽量将脚步放轻。 走出门后顺手带上门,我将那封门符在门外贴上。这回放心了,当下撒丫子就奔,竟是一路直向灵山方向。 苏姚的茶肆离灵山并不远,而我心中虽明知苏姚一跃之下若直接跌死,就算我赶到也于事无补,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是死是活我都要亲眼见了才安心。 就这般一路疾奔,到了后来简直便是飞了。当我终于立在灵山山脚,顾不得喘匀气息,只抬头往上瞧。 却见一座仙山高/耸入云,山腰上仙气缭绕。 若我记得不错,通往灵山山巅巅那禁/忌之地,应有一条小路。 我忙按着记忆去寻,很快便寻到那小路。正要疾奔却猛的胸口剧痛,而喉头一甜竟当场呕出一口血水子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却在此时,就听得身后猛然炸起一道音。 那声音极年轻也极陌生,却是厉声喝问:“来者何人?为何擅闯灵山?!” 得!苏姚死活不知,我却遇上大麻烦了! 第十八章 那声音听起来极其陌生。 我心底暗骂一声真真屋漏偏逢连夜雨!便在脸上做个假惺惺笑意,转回头来时单手打揖:“无量天尊,篱风奉师命下山,如今任务完成特来复命……” 言罢便拿眼瞧那声音来源处。 却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道士。 他一身白衣,腰畔系着块银色令牌,一见那令牌我便眼睛一亮。嗬,这次不用费心思抄小路了。得,送令牌的人来了。 而那小道士一听我是篱字辈的师叔,忙不迭垂首还揖,并口中无比尊敬道:“原来是师叔,晚辈眼拙竟一时未曾认出师叔!”他边说边抬眼瞧我,又瞧了瞧我身后那条小路,就问,“师叔,这条路常年荒废早已无法通行,却不知师叔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要去见师祖?” “自然。”我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装严肃。 想来灵山门人上千,那在塔尖尖上的也只是少数,据我所知平时灵山里外大小杂事皆是由篱落来一手经办,自然这些小辈们一年也难得见别个师叔一面。如今乍闻见了篱字辈其他师叔,自然诚惶诚恐了。 思及此我心下也就落了底,与是便动起心思,就想着怎样将这呆头呆脑的小道士腰间令牌弄到手,这样我就可以不走此山间小路,而大摇大摆上山了。 边想着边一眼眼瞄他,倒把那小道士瞧得慌了手脚。大抵想着自己是否衣冠不整之类的,便忙不迭低头左瞧右瞧,一会抻抻衣衫角一会拂拂裤腿上的灰尘。 “呃,那个谁?” “是清风。师叔,我是清字辈。” 这小道士还挺懂人心思,果然孺子可教也。 “哦,那个清风。其实师叔有点小事要你帮忙。”我手里比划着,正要开口,却猛的听闻身后响起一道音。 那音冷冰冰的似乎内里都是冰碴,“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吧。” 我豁然回头,差点没当场跳起来。 却见来人着一件月白长袍,发髻绾起,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线条极柔和,偏板着脸,浑身伤下透出一股子冰冷来。 果然不怒自威了。 他年纪极轻,那话说的虽冷,偏有一把极好听的声音。总之此人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极端了!我见了他手脚立刻冰凉!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夜苏姚抱着他腰/肢二人纠缠不休的样儿便涌上脑海。我头痛,要命的痛。 双手拇指用力按压额角,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真是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他了!只觉得整个人都僵僵的,竟连那小道士是何时走的,走的哪条路,先迈的哪条腿,都不记得…… 等我回魂,我与他已并肩坐在灵山后的仙池旁。 池水清澈。有风阵阵送来不知名香气,极淡极淡的充斥鼻腔。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丈光华,那光华映照在一池平静水面上,竟是斑斑点点、耀目生花。 “你还恨我么?” 也不知就这般傻兮兮坐了多久,他当先开口。 我只是摇头。 本以为再见他会一个巴掌甩过去,或者直接抬腿走人不和他讲一句话,免得脏了自己嘴的,却不想我只是摇头! 他拾起一块石子,手腕一抖那石子入水,接连跳了几跳搅动一池春水,荡起无限涟漪,却又倏忽不见了。 “是为了苏姚,才来么?”他问我,语气平缓,令我揣摩不出他此刻心思。 我点头。 他居然笑了笑,“放心,她没死。” 本打算问为何,却不想本是晴朗天突然间涌起厚重云层,那云层互相拥挤着涌动着,接着空气骤然冷下来。 而半空中有一点点白一片片白,悠悠荡荡飘落。 我伸出手去缓缓的展开,那些个白便一片两片落在我掌心,须弥间被化了骨消散不见。 篱落也缓缓抬手,任由那雪花一片片落了又化了,他只是不动。而脸面上便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竟没了平日板着脸的样儿。但他也绝不是那夜我在苏姚茶肆里见到的人!似乎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似以往所见的所认识的评价的,皆不是篱落。 “谢谢。”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居然长叹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看我,然后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只是两个字而已,却说得极慢极慢也极其郑重。 “何必谢我?为你降雪的是苏姚。” 我这才忆起苏姚来。倒是奇了,明明我此刻顶着苏姚的皮囊,怎的还能认出我?却是不等我问,篱落已笑了笑,当先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一些小习惯都改不了。” 他说这话时我正拿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于是便僵住。的确如此了,我这头痛的毛病与生俱来,的确改不了。想不到篱落如此注意细节,竟仅凭我一个动作便识破我们这出李代桃僵。 “其实我更希望,这场雪是由真正的钱招招施法,为我而降。”篱落又道。 我忙扭头去瞧地上的雪花,那雪花甫一接触地面,便猛地沉下/身子钻入泥土深处;自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出个你我来。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我说。 “是啊,都过去了。只是招招,当年你为何不解释?其实载浮他与你――” “都说了别提!”我加重语气,篱落便住口。稍顷苦笑,“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我都要忘了。”声音飘飘荡荡的,远得仿佛已在天边。 我让自己笑,在脸面上摆个自以为最灿烂的笑意,“人总该朝前看,不能一辈子窝在过去。” “你变了。” “你何尝不是!” “招招,你果然是天官上神!?” “重要么?是或者不是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是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乐呵一天。” “招招,我伤害你了,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不是你伤害我,有些事本来也谈不上谁伤害谁。” “招招!” “你瞧,雪就要停了。” 我站起身来,在漫天白雪中扬起双手,抻脖子大喊:“啊啊啊,呼呼呼――” 篱落也不阻止,只静静的在我身旁立着,直等我喊完了方叹口气,道:“你还是老样子,高兴起来什么都不理,你就不怕你这一纵声引来灵山弟子?” “你不也是老样子?还没忘了及时给我做个结界将声音困住。”我扭头看他,二人便相视一笑。 我与他心中都有数,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论再做多少努力皆已回不去了。只是这一刻的篱落没了往日的一本正经,也不像那夜满口谎言。有那么一瞬,我真的要以为篱落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人。 我这人虽懒却有个臭毛病,便是对自己极有信心,我总觉得绝不会看走眼。 就像篱落,就像闫似锦。 雪已停了。篱落一身月白长袍被风卷起,在风中飞扬。他背负着手长身而立,双眉紧蹙,幽幽道:“我本以为你会觉得与我说话都恶心,不再理我了。” “那夜的人,是你么?”我歪头瞧他,实在拗不过自己,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篱落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再次幽幽叹气,“钱招招,很多事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你,我只想说,有时候眼见未必是实,有时候耳听也未必就是真相。我只能说,篱落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耳听眼见都未必真相?那么,什么才是真相? 我目光定在篱落那紧锁的眉头上。已经被他的话彻底绕糊涂,更是被这团团迷雾搞晕!篱落到底为何要骗苏姚?他又为何这样义正言辞,一副磊落样儿?! 我本以为只要我问,篱落必然就是俩答案。不是否认狡辩就是承认自己龌龊,却想不到他说出如此模棱两可的话来。 而更令我想不到的是,还不等我细问,却听身后又乍起一道音。 这声音冷极了,竟比篱落赶清风的语气还要凉几分。而且那冰冷中又似夹杂一丝嫉妒?! 总之我很难形容这声音是自闫似锦口中发出的!而那小子也学会了在人身后站着,猛然出声吓唬人。 回首见是他,我头更痛了!今儿是冲了什么,一个个都跑来灵山凑热闹?! 忙不迭将闫似锦拉一旁,我压低音问他:“你怎么跑来了?” “怎么?兴你跑来我就不能跑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问你,你不是为我们护法么?这么出来可行?” 闫似锦双手环抱胸前,闻言便撇嘴,“我要保护的人跑得都没影了,我还护什么法?”他不让我说话,又极快的抢着道:“拖着副病歪歪身子也挡不住你会旧情人哈?!你也不怕那伪君子吃了你。” 我歪头瞧闫似锦,高挺的鼻梁上都见汗了。 “为我们护法耗费不少法力吧?” “为你们护法不耗费法力,可是一会救跳崖的一会又来打扰会旧情人的,就挺耗费精神。” 我闻言一怔,而微微错头,便见到闫似锦身后缓缓走出的钱招招。 错了,不是钱招招,而是顶着钱招招肉身的苏姚。 她面色极差,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篱落瞧,那样的目光似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了,融入血肉中。 这是干嘛?大会师?!苏姚不是跳崖了,闫似锦不是在茶肆?怎么都一股脑的涌到这儿来?! 第十九章 简易的小棚子,内里摆几张木头桌子、几把长椅子,便是这附近最有名的馆子。面馆里永远只卖一种面——王麻子阳春面。 此刻我们四人两两对坐在最里的一张桌旁。我与闫似锦挤一条长椅子,而我们对面便是情绪复杂的苏姚与篱落。 四个人面色皆不活泛,竟是各自揣着心思。倒也为难了闫似锦与篱落,我与苏姚这样肉身子对换,如今却是令他们看着也别扭了。 “面来了。” 王麻子并不是真正的麻子,反而是个生得十分秀气的少年。他端着两碗面走过来时步伐如风,又轻盈又好看。 他的手也十分好看,白白的干干净净的,竟比我的手还要耐瞧几分。不过此刻我的手不在我身上,于是我就看苏姚。苏姚也是钱招招钱招招也是苏姚,这种感觉别提多奇妙了。 篱落端起碗面就要放我跟前,闫似锦口中“喂”了声,动作极快的端起另一碗面砰的撂我眼前,“二师姐,吃面!” 那声二师姐叫的简直掺了二斤蜜,腻死个人,他的样子也腻死个人!竟是拿起醋壶,笑眯眯问我:“师姐,你倒不倒点醋调调味?” 我勉强呲牙,自齿缝间挤出话来:“不用了,已经够酸了!我胃疼……” 亏他还能对着苏姚的脸叫出一声二师姐。 而此时另外两碗面也端了来,篱落又要抬手,闫似锦再次喂了声,前者怔了怔,后者便道:“我自己长手了。” 边说边扬起一只手来给篱落瞧,并将其中一碗面拉过来,拿起醋壶呼嗵嗵好一通加醋。 篱落伸手讨醋,闫似锦忙把剩下的小半壶醋一股脑倒碗里,将壶口倒转,口中叨咕着:“咦,没了!我这可不是小气不给你啊,真的没了。” 我只好翻白眼。 我们四个既然凑在一处,自然有许多问题需要捋清,显而易见灵山绝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于是便想起王麻子阳春面馆,只是想不到我与闫似锦头一天还在此吃面,这仅仅隔了一日,那大王麻子便病了,只留下他儿子小王麻子替他出摊儿。 不过吃面本也不是我们最重要的事。所以到底哪个麻子在看摊子都无所谓。而一个个本都怀揣着心事,此时面齐了,却又都不先开口,只是埋下头吃起来。 闫似锦将一大筷头面塞进口,便哇的一声吐出来,篱落皱眉瞧,苏姚就忍不住笑,压低声音道:“一壶醋,那面还怎么吃。” 说完了又噗嗤地笑,而我也忍不住笑意。被我们取笑的人就恼了,将面碗一推,赌气道:“我吃饱了。” 我强忍着笑也不理他,只是埋头吃我的面。 “师姐,把你的面分给我一点。”闫似锦来抢我面碗。 “去去去,你不是吃饱了。” “咱们一起吃啊。” “没工夫陪你玩。再说了,我心脏着呢,和人分享不了。” 我被闫似锦搅的头痛,推开了他爪子,继续吃面。 正是盛夏天气,如今这热腾腾的面急慌慌的往下吞,立马觉得浑身起了一层汗,而胸口那一直隐隐约约的痛便明显了几分。虽苏姚借用我的肉身子为篱落降一场雪,但灵山向来有结界保护,只要苏姚没法力失控,那雪便一丁半点都不会飘出结界打扰人间,所以这人间界还是闷热如常。 我吞了口面热得直拿手扇,闫似锦歪头瞧我,笑得眼眯眯,“拿出来啊。” “呃?!” “擦汗啊!师姐,我送你的帕子呢?你不是随身带着!擦汗啊。” 我这才想起上回那帕子被我随手揣怀里,便伸手掏,手方探进怀又忆起此刻是苏姚肉身子,就抬眼瞧闫似锦,满脸无奈:“没在我这儿。” “什么?你不是说了只要我送你的东西,就算丢了命都不会离身么?!”闫似锦眯起眼来瞧我,那谎话说得字正腔圆,竟完全不脸红。 啧啧,我真想替他红了脸然后寻个地缝钻进去! 而苏姚便探手,果然自怀中掏出块黑帕子来,就举起来,“是这块?!” “对对,就是这块。”闫似锦一把抢过来,也不经我允许,竟直接蹬鼻子上脸,帮我仔仔细细将额上汗珠子擦拭干净。最离谱的是他擦着我脸面,眼睛却看着对面的苏姚,“瞧你怎么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都多大人了,还将自己弄这么脏?” 我郁闷。 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摆布,待到他终于停了啰嗦,我方压制火气,问他:“闫似锦,你不觉得挺别扭?” “不别扭啊。你看,苏姚顶着你肉身,所以我看着她说话才比较自然,但汗是什么?那是你在苏姚体内的元神觉得热了!所以一定要擦干净,免得她肉身着凉连带着你元神受苦。” “不是这个啦!”我大怒,啪的一拍桌子立起身来,“闫似锦你闹够没有?!” 他瞪大一双眼瞧我,装无辜。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篱落和苏姚,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安静谈话的机会?你别搅和行不行?!” 闫似锦脸上的笑便僵住。良久,他缓缓收了笑意慢吞吞站起身来,认真回我:“行。” 竟不再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我瞧着他背影发呆,一时间心底竟涌上说不清滋味。 “他好像对你不错。”待到闫似锦身影消失,苏姚方开口。 “开什么玩笑?小孩子而已,我师弟。”我笑了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就问:“那时我似乎与你有某种奇妙的感应,可我最后看到的是你跳崖!当时我很想告诉你我在栖霞山一直混吃混喝,四体不勤——” “不会啊,你飞行之术蛮可以的,至少能令我的元神控制你四肢保持协调,不会从半空中掉下来。”苏姚打断我话。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闫似锦及时赶到,不但替我挡住灵山那帮小道士的追杀,还带着我找到灵山至高点,他说在那里施法会事半功倍。” “灵山至高点?!”我被苏姚说的糊涂起来,而她就道:“是啊,是迎客峰。” 我心猛的一紧,迎客峰?不就在灵山仙池正上方?难怪我能如此切身的感受到漫天飞雪景象了。 口有些苦。我眼前只是不停闪现那小子临别时脸上眼中的情绪,而晃晃头,又出现换魂前一日他逼着我学飞行之术画面,鼻子就酸了。不由瞧他离开方向,可街上人流如梭,哪里还有闫似锦的影儿?! “客官,你们点的小菜到了。” 我正愣神,便见王麻子两手各端个盘子走过来。篱落就说:“老板,我们未曾点过小菜。” “是东桌客官送的。”王麻子边走边努嘴。 我们忙顺着王麻子指的方向瞧,却见东桌不知何时围坐了四个背缚长剑的少年。 这四个人皆是一身斜抿襟道袍,个个神情严肃如临大敌。见我们瞧,当中一人便先沉不住气,竟是一拍桌子断喝一声:“呔,虎妖你往哪里逃?!” 得,又有麻烦了! 我提起精神,手习惯性的探向腰间,心便一凉。得,小锦囊不在!而那四个道士一语罢了竟是飞身朝我们方向来,一路撞倒了桌子椅子,碗碗碟碟便摔下来,发出刺刺的响。 “苏姚快逃!”我喊一嗓子便去推苏姚,伸出去的手却僵住,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此刻顶着苏姚的肉身子,却是货真价实的虎妖了。 偏这时王麻子也已行至我们桌前,一张脸笑嘻嘻的,猛将手中两只盘子投掷过来,正朝我脸面! 好么,我成了众矢之的了! 那盘子眼见着就要砸到我脸,虽然此刻这肉身子不是我的,但我毕竟要对人家原主人负责。于是便只好后仰,并努力下腰。 而这一下腰便自椅子上跌下去,我咕噜噜就势一滚,堪堪避过两只盘子。 一时间耳内兵刃相击音不绝,我喘着粗气偷眼瞧,却是篱落与苏姚拦下了那四个少年道士,双方动起手来。 就听嘈杂的打斗声中不时有话音传出:“灵山的栖霞山的,我们乃武夷山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们此次也是为了斩妖除魔,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篱落与苏姚却似有了默契般皆不回话,只是乒乒乓乓的与之交手。而我猛觉一股冷风朝我奔来。 抬眼,便见又是一道白光直奔我面门。难道还是盘子?这王麻子法器就是盘子?! 但此刻可没机会让我看清此乃大盘子还是小盘子。眼见着那盘子暗器就要到我面门,我却突然悲哀的发现,方才就势一滚虽然躲过了头两只盘子,却也把自己送到了绝路。 我的身后便是墙!这简易棚子一面出口两面篷布,外加这面坚硬墙壁。 好么!金豆子不在闫似锦不在,我钱招招归位不成身先死,这回彻底完了! 哀叹声我命运多舛。正闭眼等死,却听“噗”的一声利器没入血肉之音。但我浑身不痛!忙不迭睁眼,却见我身前挡了个人。 闫似锦?! 他是去而复返了?还是一直没走?! 有声音滴滴答答落下来,我顺着那声儿一瞧,闫似锦脚下竟是触目惊心一滩血水子。手脚并用爬起来冲到他身前,就见他胸前端端没入把匕首! 匕首整个儿没入血肉中,唯余留一截手柄,明晃晃的刺眼。 第二十章 我头晕。 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极强烈!我已许多年未曾出现这感觉,如今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真真历历在目了! 疯了般张口,却发现任由我扯破嗓子竟是一音未出!而听到响动苏姚与篱落也瞧见,正要冲过来却被那几个下作的家伙拦住,双方乒乒乓乓的交手,打得胶着。 闫似锦面色似白纸片,单手捂着胸口,语调断断续续。 “师姐,今后都不能逗你笑了……你要记得开心点,别把自己弄丢了。” 我鼻子一酸,却无泪可流。 生平头一遭恨自己无泪!该死该死该死!若是能放声哭号出来,心便不会痛吧?! “师姐,虽然挺麻烦,但既然修了肉身就要吃喝。三餐应时……你有老胃病。师姐,我我――”话音未了,他身子就晃了几晃,而后直挺挺仰倒。 山响一般的音炸在我耳旁,眼前一黑耳内嗡嗡蜂鸣不停。四野似有吵杂人声,但那些可与我有关? 闫似锦死了! 便是此刻天塌了,又能怎样?! 我抑制不住抖个不停的手脚。奋力拿右手抽打左手,但那不听话的爪子就是筛糠一般颤个不止。 就咬牙双手互攥缓缓蹲下/身去,口中泛起腥咸味儿。几个吞咽后,呼吸又似要停,胸口闷得仿若堵住七八团乱麻。可即便这般抖着,我依旧强迫自己蹭到倒着的人身前,迟疑着伸手探向他鼻翼。 心便彻底停跳!我努力压制早已处于临界点的情绪,要命的天旋地转中,探得闫似锦气若游丝。 一屁/股瘫坐地上,我不由抹了把汗。偏此时闫似锦幽幽醒转,语音低的仿若梦呓:“师姐,我冷――” “冷?冷!” 我慌了手脚,想自地上爬起来给他寻被子,又不知该去哪儿,于是就头脑一热要脱自己衣衫,他先艰难吐出话来:“师姐,能不能抱我――抱我一下?” “别说一下了,一直抱着都成,你只要答应师姐别死……” 我想也不想将他拥入怀中,拼了力气紧紧搂抱他。他将头靠在我怀,极轻极轻地叹口气,“好舒服,真想赖一辈子……” 最后一个字轻的飘上了天,荡啊荡的,要活生生将我魂儿带走! 人皆说痛得狠了便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只呆呆看着他紧紧闭合的双眼,张大了口嘶声嚎着,可嗓子眼里却一丁点动静都无。 而这些日子来他或嗔或怒,或嬉笑或沉脸的样儿就都一股脑涌上心头,并自心头往头顶眼前冲,走了一圈又一圈过场,最后化成一只无形手点点寸寸揉着心。 “今天你飞不了三丈高就别想吃饭!” “好师弟,我真的学不会啊啊啊!师姐天生笨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你。” “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万一以后没我,你怎么办?” 那夜他句句话皆在我耳边响。鼻子便不止酸了,而眼底似有某种物件在缓缓生成。我闭了闭眼,就听得“啪嗒”一声轻响。 睁开眼就见脚边一粒圆滚滚赤金豆子。 我流金豆子了?从眼里掉的?赤金泪珠子? 我晃晃头不等细瞧,那赤金豆子便钻入土里不见了踪影。暗叹声毕竟师从栖霞门,竟是在如此痛彻心扉之际还惦记着金子! 深吸口气我仰头望天,那苍穹之上云层涌动,蔚为壮观。 将闫似锦离了我怀并摆正他头,我瞪眼瞧向王麻子。 战/事仍继续,想不到这几位棘手的很。瞧着那小王麻子辗转腾挪身子轻盈。我暗道声就你了!顺手抄起地上一块碎裂的盘子碴直向与苏姚打在一处的家伙冲去。 管你王麻子还是张麻子今儿钱招招都要你变成死麻子! “还我师弟命来!” 谁知那王麻子却是练家子,我持碎盘子碴左刺右扎,人家竟双手背负,并脸面挂上揶揄笑意,口中说个不停。 “呦呦,谁说虎妖厉害?我看是床/上功夫厉害吧?师弟们咱们悠着点,下手要轻,要懂怜香惜玉啊。” 就荡起一阵放肆笑声。那几个长剑小道竟打得越发起了劲儿。 我知这战/事胶着只因篱落虽强,却碍于灵山与武夷山交好,所以招招留有余地,不好下杀手。 而苏姚空有满身功法,偏我肉身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任由她元神在内多想全力施展,偏到了手脚上就慢三分,于是时不时涉险,别说杀人,不被人家宰了就是万幸。 “大师兄,我看这两个小娘子长的都还不错,不如咱们得了赤金珠人也留下当炉鼎。师父说阴阳调和那才有助升仙呢。到时咱们师兄弟日夜操练,兴许不等炉鼎炼成渣儿,咱们就成仙了。” “好啊好啊,还是三儿想的周全,回头你先用。” “哈哈哈哈……” 我气得七窍生烟,手上速度更快,只想把这不要脸的立毙当场。一时间那碎碴子竟也被我舞得耀目生花。 “钱招招,接着。” 正全力施展杀招,就听谁断喝一声,而一物在半空中划个好看弧线奔了我来。我伸手接住,正是小锦囊!想也不想的单手探入锦囊中扣一粒金豆子,我拇指食指一搭一松,那金豆子就长了腿带着风,一路奔向王麻子面门正中印堂穴! 此穴若重,他定会立毙当场。 眼瞧着就要得手,却在金豆子堪堪贴上他额头之际一道白光一闪,金光便没。 “钱招招,今日你杀机一动,来日断不能归位。” “满天下只你想着升仙!人都死了我还归什么位?我不稀罕!”我瞪得眼内似要有血流出。 “呃……玩大了……” 我正为篱落不分敌我的出手救武夷败类大为光火,就听熟悉声起。那音自我身后传出,带着几分尴尬几分喜悦几分小得意。 循声回首,果然见闫似锦呲牙裂嘴自地上立起身来,居然还有心思朝我咧嘴笑,“完了,玩大了!师姐这次一定不原谅我了。” 他做一副委委屈屈小媳妇状,一双眼溜溜的在被他诈尸吓得动作全停的各个身上溜一圈。 “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全民娱乐么,各位别当真。” 我差点就冲过去里里外外给他十几个耳刮子外带二三十个爆栗,可我脚长在了泥土地里。自己个突然就变成一株树,原地生了根。 闫似锦目光在我脸面上略作停留,迅速垂了眼帘,令我看不清内里情绪。稍顷,他复又抬眼,面色就沉沉的。 “师姐,是他调/戏你,对吧?!别生气,看师弟怎么给你报仇。”语音略顿,闫似锦又道: “不过这种人渣败类哪需要亲自动手,会脏了咱们的。得了,我就随便掐个雷神诀,调百八十个天兵天将好了。” 边说边双手掐雷神诀、脚下踏莲花步。看来是玩真的。 那诀法方掐,就闻得雷声隆隆,四野风声骤起,乌云蔽日电闪雷鸣,隐隐约约就见天际似有无数身着盔甲身影晃动。 “不好,这小子会奴兵术!居然能差遣天兵天将!”王麻子脸便青了,而另几个武夷山弟子更是面如菜色。互相瞧一眼,使了个土遁术逃得比兔子还快。 我抬步就要追,却被闫似锦伸手拦住,“别追。” “不能白白放过他们!”我在这几个武夷败类处受了一肚子气怎能轻易罢了?正要再说,却见闫似锦身子晃了下,“噗通”一声人就直挺挺摔倒在地。 是夜。 此次我当真被闫似锦吓得半死,幸好有篱落稳住阵脚,及时给闫似锦吞服续命丹,再将他弄回苏姚茶肆。 乍进屋篱落便向苏姚讨野山参,果然苏姚便拿出一只。篱落将那野山参塞进闫似锦口中帮他提住一口气,就硬生生拔了他胸前匕首。 却见那伤口处血肉翻卷,两旁皆泛着黑,果然畏过毒。 万不想武夷山不但搞偷袭还在匕首上喂毒!可见这帮子下作的家伙为了赤金珠连底线都不要,算是节操掉到家了! 而篱落拿着那匕首端详许久,面色阴晴不定,“原来是把玄铁匕首。” 又是玄铁! 我情不自禁看向苏姚,后者就目光闪烁,“钱招招,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坦白告诉你。” 她神情不安,我知这其中必有隐情,就说:“无论多大事你尽管说,只要你不骗我我绝不追究。” 苏姚双手揪住衣角,这才全盘托出。 原来那夜我与闫似锦离开后,苏姚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却猛然间窗子无风自开,接着屋内便黑了。 与此同时苏姚脑中一空竟失去知觉,待到再醒来时已看到我与闫似锦蹲在她身旁,而自己手腕子割开鲜血横流。 她本想实话实说,但听得闫似锦问她可是要以死相逼又临时改变主意,便将错就错的承认自己为了借我一日肉身,哪怕死也愿意。 后来的事我就知晓了。只是当苏姚说完这一切,我心中疑问又多了一层。 到底哪个高手能令苏姚神不知鬼不觉中招呢?天下人都知苏姚身怀异宝,这位高人明明令苏姚失去知觉,为何不趁机取走赤金珠?难道那赤金珠真被我瞎编中了,必须苏姚亲自献出? 神秘人是谁?目的何在?他与暗中给苏姚下毒的人,可是同一个? 苏姚本是痴情种,自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后便决定为篱落降一场雪,这其中缘由我比谁都清楚。 篱落是苏杭人,生来就未见过冰雪。 我头痛。 “篱落,今儿我学了栖霞派最拽的功夫――飞雪诀。你是苏杭人,早晚钱招招要为你降一次雪,令你也开开眼,知晓天下美景并非皆在长城以南,北疆也有呢。”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只觉心乱如麻。 姻缘线,天官上神,泥娃娃,化功散,赤金珠,还有如今一再出现的玄铁匕首……这些到底有何关联? 第二十一章 “招招?” 我正满肚子疑问,却听得篱落唤我,抬眼瞧他,不知为何就觉得他面色奇怪,话到了口边又硬生生咽回去。 拿眼瞧苏姚瞧篱落瞧依旧晕着的闫似锦,我心中就腾起奇怪想法。 是否每个人,都不再可信?! “呵呵,你说这是玄铁匕首?” “正是。” “玄铁也不稀奇啊,怎有如此大杀伤力?” “玄铁不稀奇,喂毒的匕首也不稀奇,可喂了毒的玄铁匕首就大不妥了。” “呃?!” “这喂了毒的玄铁有个别名,叫做仙人散。毒是一种化功散,玄铁上均匀涂抹一层化功散,是专门化解仙门中人法力的。” 篱落认真解释。我闭紧了口听他说,心中就咯噔一声。 又是化功散! 而篱落已自怀中掏出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瓶子大概拇指粗细,他打开瓶塞便要将内里一种赤红色粉末倒上闫似锦伤口。 “慢着!” 几乎脱口而出,我一把夺过瓶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借着灯光却见这瓷瓶细腻如羊脂,泛着油润光泽,竟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这是?” “灵山特制的仙丹,专门用来对付各种毒药。” “靠谱不靠谱?” 篱落朝我伸手。我看着他摊开的手掌良久,便叹了口气将羊脂瓶还他。他接过去也不说话,只是将瓶内的粉末倒出少许,然后手一抬,将那粉末皆送入口中。 我不错眼珠瞧他,却见他喉结滚动粉末已咽下。这才放了心,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只好干咳着来掩饰,“不是我多心,只是怕――” “你不用说了,谨慎点是应该的。”篱落垂眼帘瞧自己的脚尖,“何况我这种人,的确不值得信任。” 我眼前便不自觉涌现那夜他与苏姚信誓旦旦满口谎言来。晃了晃头将乱七八糟想法甩脱,我深吸口气,示意篱落继续。 篱落深深看我一眼,便将那粉末又倒出少许均匀洒在闫似锦伤口上。而伤口甫一接触赤红粉末,便滋滋冒着白沫子似烧着了般。 “怎么回事?!不会烤熟了吧?!” 我脑中便浮现闫似锦被烤成肉干儿的样儿。此言一出就连已沉默良久的苏姚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放心,不去瘀生新阻断毒性蔓延,他的伤很难好。” 歪头瞧着那伤口继续冒白沫子,我深切怀疑其实篱落只是私心报复,这哪是救人?分明便是烤肉么! 那滋滋音响了不久,白沫子便不再冒了,篱落又自腰间掏出把寒光闪闪小匕首来。 他扭头瞧我,语气中包含某种不知名情绪,“招招,你,不用避一避?” “呃?他是我师弟,再说了又没赤身我躲什么?” 我心道这时候才想起令我避嫌,是否太晚了点。 篱落就不再说话,只是用匕首一点点沿着闫似锦伤口处,将烂肉剥离。 那真真是生剥肉了!我看的心惊肉跳,这才明白篱落为何问我是否要回避!但已经逞强了,何况我也不放心将闫似锦一个抛在此。 便硬着头皮瞧。却不知多久,篱落方将闫似锦伤口处所有坏死的肉剃掉。 等到他终于停了动作我方长舒口气,忍不住抬手擦拭汗珠子,这才发觉冷汗已将衣衫里外三层浸透。 偏此时篱落又掏出个小瓶子来,这次却是黑色粉末,我依旧朝他讨瓶子,他却乖觉的自己先试药,而后方给闫似锦伤口撒上。 等到做完这一切,篱落又示意我与苏姚将闫似锦弄起身来,令其盘膝坐着,而篱落就为他渡真气。 好一番折腾后,已是深夜。篱落浑身大汗,苏姚便不由心疼。有心上前问候,偏篱落一改那夜的温柔样儿,竟是对她保持距离;言谈中句句带敬语,每每苏姚为其端茶倒水递帕子,他都要言谢。 苏姚那温柔的情人,似也随着那夜消失了。 本以为苏姚会恼,至少也该伤心,偏苏姚也不惊讶,倒是看起来习以为常。我便替这俩人累得慌。 想是人前要瞒着了。却不知这世间男女为何要自己个折磨自己个?都好好的,不成么?! 其实若不是我对篱落声音太熟悉,要不是苏姚亲口承认,如今见到篱落与苏姚的生疏,我必然会怀疑那夜拿走精元珠的并非眼前这道貌岸然的美少年了。 可要说他们避着人吧,我又觉大可不必!他们的事我是知晓的,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呢?便大方点不好么?或者俩人只是互相利用?而苏姚其实对篱落,并不似她说的那般深情? 在灵山为篱落降雪?降雪? 苏姚真的是情种?真的借我一日肉身只为了替篱落降雪么? 想起肉身便不由看向自己手,又摸摸脸面。我如今还与苏姚互换着肉身,而目光便不由在屋子里寻,这才发现那三支离魂香竟然被闫似锦插在窗台一个千日红花盆里。 也亏他想得出! 再瞧,窗户上贴着的赤金符纸还在,也亏得今儿这附近没有闲得无聊到处溜达的妖精鬼怪出没,否则这屋子里仅三支离魂香,守阵的人一并着换魂的皆溜走,万一哪个爪子欠的弄熄了离魂香,我们谁也别想回魂! 这才后怕起来。而我愣神的功夫劲,篱落已将闫似锦伤口包扎好,又令闫似锦重新躺好,方长舒口气。 我朝他笑,“谢谢你。” 篱落移开目光,自嘲般笑了笑,“没关系,多吃几颗精元珠,就补回来了。” 我叹口气,便无话可说了。 在一更时分闫似锦终于清醒过来。 他方清醒便忙不迭寻我,见我一连串应声着奔过来方长舒口气,挣扎着坐起来,将将清醒所以话说的久了便会急喘。 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那张口。 他对我言道:“吓死我了,我刚刚梦到你追武夷山那几个败类,结果掉陷阱里了。” 我鼻子一酸,就伸手打他:“都要死了做梦还琢磨我,我便没好了。” “哎呀,疼!师姐!” 闫似锦朝我呲牙,我又去揉他那被我拍到的地儿,他便嘻嘻笑:“不是这,是这,对对,再往左一点,最好用力帮我搔搔痒。” “去你的!” 我嗔怪他,却又忍不住笑意。好歹这小子醒了,我不至于背负上沉重枷锁,觉得这辈子都欠着人家一条命没法还。 “对了,你本事不小啊!什么时候学会的奴兵术?赶明个教教师姐,让师姐也拽拽。”我突然想起这小子掐的诀法来,便问他。 闫似锦瞧瞧篱落,后者便立刻说:“我也累了,想去歇歇。”言罢便抬腿走,走几步又回头瞧苏姚,“你也累了一天,不需要歇歇么?” “好,好!”苏姚忙忙应声难掩面上喜色,紧随着篱落出去并体贴的带好门。 闫似锦抻脖子瞧,只等那门关合好一会,方朝我翻白眼,“我哪会什么奴兵术啊!师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真以为师弟我万能呢?告诉你,那是障眼法,糊弄人的。” “哦――”我拖长音,这才明白为何闫似锦不让我追。 “嘘,小点声。那俩人不地道。” 我朝他撇嘴,“你小人之心了吧!要不是人家救你,你说不准此刻已经陪阎王爷喝第二壶酒了呢。” “我谢谢他,他只要不给我下毒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你是不是一直没走?”我见闫似锦笑闹如常,终是将疑问说出口。 闫似锦就道:“我注意到王麻子的手非常干净,试想一个每日以卖面为生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干净的手,那么轻盈的步伐?!但我没点明,也是想试探一下篱落与苏姚的真正目的。而王麻子他们更是一直都不动手,后来我就明白,他们是在等机会,一个可以绝对赢下全盘的机会。” 我这才恍然大悟,于是就道:“所以吃面时你故意恶心我,令我赶走了你然后让他们觉得机会到了,等到他们一动手你便关键时刻出现?!他们早就认出篱落,知道一旦动手篱落一定有所顾忌,而且他们认得我的肉身,错将苏姚当成我,必定更是信心十足。” 顿了顿,我顺手拿起桌子上一杯茶,饮了口,忍不住叹气,“唉,谁让栖霞山钱招招不学无术三界皆知呢。” “你也知道自己名声在外。”闫似锦噗嗤一声笑,我就叹气,“我哪像你那么聪明。师弟,你这招高啊!不但揪出武夷山那些个家伙,还替自己扬名立万,只有关键时刻你力挽狂澜方显重要性么!” 闫似锦嘴撇的老高。 “我没说错吧?我就说么,你当时怎么那么反常。” “我没反常啊,我就是生气了。” “呃?!” 我被他说糊涂,见他鼻梁上又现了汗,便将手里的茶杯给他,说:“喝点茶顺顺气。” “你不嫌我脏了?!” “……” 原来为这生气!真真小气的家伙! 我正欲抬手打他,却突觉胸口一直隐隐的痛猛地剧烈起来。那痛竟是无法形容,我很想抬手捂住痛处,或者开口唤一声闫似锦救我,可我竟未来得及说出个一言半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时外间更鼓正敲两声,我见自己躺在床上,而闫似锦坐在我床边,面色苍白如纸,他胸前那伤口又已渗出血来,血水子将包扎伤口的白布条打湿,斑斑点点的触目惊心。 篱落与苏姚面对面坐在桌前,苏姚单手撑着额头,似已入睡。而篱落见我醒了本要立起身来,却在闫似锦握住我手后,重新坐下。 闫似锦死皮赖脸地抓着我手,我抽了几下抽不出,他却是一脸喜色,“师姐,这张床真的这么好,非得和我抢?” “二更了?” “嗯,二更了。” “闫似锦,如果今儿不换魂其实也没事吧?大不了多顶着一天苏姚肉身子,是吧?” “师姐,你当这是买菜呢?我那离魂香只能撑到三更,离魂香熄灭之前咱们必须把你俩对调回来。所以我们不但不可以再继续耗,而且必须立刻就换!” “可你的身体!?” “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是啊招招,闫似锦说的没错,你方才突然晕厥是因为苏姚体内化功散毒性发作,如果不及时将你们魂魄对调回来,恐怕一旦苏姚身死,你魂魄会无所依从。” “可现在不是个好时候。”我瞄闫似锦胸前伤口,如今闫似锦自身难保,换魂是要耗费大量法力的,他硬撑着,真的可行? 第二十二章 仍是二更。 闫似锦说完那话便又是一阵急喘,我瞧着他苍白面色,将要说话,他却抬手,朝我做了个噤声手势。 “别说话,我决定的事没人能更改。” 这话他说的万分笃定,且满脸正色,令我差点以为又见初遇时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小子。 于是便不再说话,我只是垂眼帘瞧自己的手。良久方缓缓自怀中掏出块帕子,硬撑着抬起手来,替他拭去额上汗珠儿。 努力在脸面上摆个夸张笑意,我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闫似锦你入得我栖霞门,我便是你师姐!今儿我便以二师姐的身份与你说话。” 他歪头瞧我,将眼笑得像弯月牙,“是,二师姐有事尽管吩咐。” “闫似锦你听好了!这次换魂你必须活着!” 闫似锦面上笑容僵住,好半响方点头,也一个字一个字无比认真回我:“是!闫似锦谨遵师姐教诲,一定听师姐的话,活着!” 活着!嗬,只要能活着,便是最好了! 我钱招招稀里糊涂的活了百十年,今儿才发现,原来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吃喝享受皆是过眼云烟,唯有活着,方是此生最大幸福。 与闫似锦四目相接,我二人皆认真颔首,继而朗声笑。 依旧二更。 窗外想必夜色正浓,该是有群星闪烁吧?该是有月挂柳梢头吧? 三支离魂香已重新移回来,而我与苏姚相对而坐,闫似锦依旧在我俩正中/央,手掐莲花诀,双目紧闭,口中默诵清水咒。 “此水非凡水,一点在砚中,云雨须臾至。病者吞之,百病消除,邪鬼粉碎,急急如律令。” 这世间最繁琐的往往也是最简单的。 闫似锦清水咒念罢,便三叩齿七咽液,手掌一翻,本好端端在地上的离魂香“嗖嗖嗖”腾起,皆到了他手掌心。 他双手掐住离魂香,翻腕子,又是紧跟着一道诀,这次诀法念诵得极快,我就见那离魂香本明明灭灭的光点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猛然间又大亮,而脑中一荡心中便要空了。 “噗――” 却在此时本全神念咒的闫似锦突地喷出一口血水子来。那的确是喷出了!喷出的血水子洋洋洒洒在半空中成了血雾,迷了我的眼乱了我的心。 “闫似锦!” 我大叫一声,那心内脑中的空明便消散。而闫似锦一口血水子喷出,人便晃了几晃就要倒下去。 坏了!我倒不怕此生顶着苏姚肉身,却怕正施法的闫似锦走火入魔! 正此时就见一道月白光华在我眼前急闪而过,竟是篱落。他飞身进入阵法中,人还未完全落地,在半空中便已双腿盘膝。 似天降神人一般,他保持着坐莲之势落在闫似锦身后,双掌抵住闫似锦背脊。顷刻间我便见闫似锦头顶腾起氤氲雾气来。 这真气流竟是用肉眼也可得见! “眼观鼻鼻观心,钱招招,别分神!”篱落极快说道。 我忙按着他吩咐来。只尽量沉下心神将脑中杂念清除干净。不多时便又觉心中清明,似镜儿一般。 眼前便有了雾霭重重,那重重雾霭后是一片光明。我控制不住自己脚步,不自觉朝着那光明前行前行,一直前行…… 阳光穿过窗棂暖暖的照在身上,似阿娘的手。 “阿娘……” “闫似锦,你一定要活着!” 一幕幕皮影子戏在脑中依次走过场,突然间加快了速度,那幕幕皮影子戏便开始飞奔。 我身子不停飞,努力朝那幕幕场景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都错过。 “啊!” 惊呼一声坐起,我心咯噔咯噔犹自跳个不停。便四处寻那个人,口中一叠声唤着:“闫似锦闫似锦!你是不是想背叛师门?!是不是不想听师姐的话了?是不是要违背誓言?” “哇哇哇,说的这么严重干嘛?什么时候闫似锦成了师门败类,千古罪人了?” 便听得一道万分讨厌的音,我忙循声找,就见闫似锦手中端只碗施施然掀了门帘子进来。 双手拼命揉眼睛,又狠命掐自己一把,我万分不信,“你还是人么?” “吓?我不止千古罪人师门败类,连人字都担不起了?” 他笑嘻嘻瞧我,见我要起身便忙伸手将我按回去,“你别动来动去的。真当换魂这种事是玩呢?告诉你,不但耗费真气还耗费元神。” “可你不是喷血了?” 我上下打量他,便趁他不注意猛的伸手,两手分别抻住他两旁脸颊,我努力想揭下他那层面皮,“你是假扮的吧?其实闫似锦已经死了,你们怕我伤心才弄个人假扮吧?” 但那面皮粘得结实,竟是一时半会揭不开! 闫似锦一手端着碗,只任由我发疯。待到我终于停手,不得不承认他这副面皮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原装货时,方长叹一声。 他歪头瞧我,笑道:“师姐,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呃?!” “亏你想得出来。是戏本子看多了吧?!还假扮?谁敢假扮我闫似锦啊!” 的确,谁敢假扮他?! 我鼻子一酸,试着眼底某种物件又要升腾并坠出,便忙垂了头撇嘴。 “喂喂喂,你可别哭啊!别好像我怎么地你了似的。” 谁知他见我这样倒先慌了神,忙忙将手中的碗放下,便勾了头抬手要触我面颊;但那手明明已经抬起了,偏不落下。 “咳咳――”他干咳着,只任由那只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傻杵了半响方动了动手腕子,晒笑一声将手收回去,一时竟是满脸的不自在。 我抬眼瞧他,努力朝他呲牙,拿根手指头戳着自己面颊:“告诉你,我这是开心,这是笑呢!笑,懂不?” 生怕他不信,我再将牙齿露得多几颗,他便无语了。而转头去拿那只碗时,我便用极低极低只能自己个听到的音,说:“因为钱招招无泪可流么。” “招招师妹――” 却正两厢尴尬,便听得有人唤我,并伴着开门音。我忙抬头,却见慕蔚风一掀帘子进门。他见到闫似锦明显怔了怔,旋即又笑道,“难怪师父遍寻不到师弟,原来师弟在招招师妹这儿。” “师父找我干嘛?”闫似锦就问。 “蔚风也不大清楚,好像灵山出了大事,似乎是灵山大师傅――”慕蔚风瞄我一眼,将剩下的半截话收回去,想了想方继续,“还是师弟亲自去一趟吧。” “哦。”闫似锦应一声抬步便往外走,已行了几步又折身,他也不瞧我,只是溜溜看一眼那只放在桌子上的碗,“趁热喝,凉了特别苦哦。” 言罢便慌慌往出走,“砰”的一声关合了门,似这屋里有豺狼虎豹般,生怕走得晚了被生吃。 我这才注意到此间早已不是苏姚那间茶肆,而屋子虽小,但雪白墙壁上挂一幅山水,靠墙角的位置一把古琴,桌子上还放着一只横笛一卷书。 这不是我房间又能是哪?! 莫不是篱落他们将我与闫似锦送回栖霞山?但闫似锦为何又活生生的?难道那时景象只是我魂魄就要出体之际产生的幻觉。 而正要开口,慕蔚风已似看透我心思,当先说道:“当时可真是惊险万分,幸好篱落及时援手才保闫师弟不至堕入魔道。” “也是他送我们回来?” “正是。” “那闫似――闫师弟他,怎的这般生龙活虎?” “招招师妹此话问得极是,蔚风也满腹狐疑呢。本蔚风见闫师弟回来时气若游丝,却不想师父说不需我们救助,并将闫师弟独自留在三阳殿,仅一夜工夫闫师弟便恢复如常了。” 慕蔚风说这话时眉头也蹙起,我仔细研究下,他并非说谎的人,便心中更奇怪。 闫似锦真真是我揣摩不透了! “招招师妹,你在想什么?” “呃,没想何。对了,就篱落一个么?” “正是。”慕蔚风幽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师兄要说何尽管直说。”我见他那样,明明有话偏留在肚腹里,便替他憋得慌。我这人懒,最讨厌事事用脑令我猜了。 慕蔚风闻言便又叹口气,“招招师妹,其实篱落人真的不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师妹与他决裂?” “没什么。”我胡乱应付着,却觉满口苦涩。 而垂下眼帘之际,便依稀瞥见慕蔚风腕子上又系着红丝线。 “师兄,你这――” 慕蔚风见我瞧,就温和一笑,“闫师弟将丝线还我了,说是物归原主。” 我瞧着那红丝线发呆,不知为何脑中便涌上苏姚那一匣子红线,以及那次晕厥后见到的红袍子天官上神,与月老那一柜子的泥娃娃。 红线姻缘。生着闫似锦面容的泥娃娃,生着天官上神面容的泥娃娃。 我真的是天官上神么?那么,我的前世为何要寻酷似闫似锦的娃娃,为何要盗取姻缘线? 人到底有没有前世?若有,是否前生他便识我?今世可是为了我而来?篱落呢?又是谁?慕蔚风呢?为何红线伴他而生? 苏姚呢?与我魂魄对调回来的苏姚,可否活着?她与篱落纠缠牵绊,是否真的与我换魂只为了在临死之前为他降雪?又是谁一直给她偷偷下毒?目的何在?篱落到底是忠是奸?赤金珠,是否找到赤金珠再寻得如意吉祥,便真的可以换回栖霞山五老? 我头痛,要命的头痛! 第二十三章 我正杂七杂八地想着,便听得门“砰”的声被撞开,接着就是呼呼泱泱涌进来一大群人。 这些个人皆着月白衫子,斜抿襟,发髻高高绾起,却是灵山的。 而当先那人看不出多大年岁,只是满头银丝,一把长髯皆白,宽袍大袖的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人身后紧随着个中年男子,男子身后又立着六七个小道士,载浮在这帮子人身后,探头探脑的朝里望。 幸好载浮个高,否则定要淹没在人群了呢! 只是这阵仗似乎不对,怎的各个都铁青着脸,似我欠了他们八百吊银子般?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慕蔚风已忙不迭地整整衣衫角,恭恭敬敬朝领头的那人打揖,“无量天尊,晚辈慕蔚风见过玄青子前辈。” 边说着慕蔚风边暗中朝我勾手,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此人瞧着这般面熟,却是灵山二师父玄青子真人。 忘了曾几何时听闻载浮讲过,灵山共两位师父执掌山门,这也是有别于别个仙山洞府的独特规矩了。便是灵山代代皆有一个掌门大师傅与一个协理二师父共同执掌。而到了这一代,掌门大师傅便是玄云子,协理二师父便是玄青子。 只是如今不年不节的,怎就劳动这位日理万机的二师父来我栖霞山,并闯入个无名小卒房内呢? 我就拿眼偷瞄人群最后的载浮,这才发现载浮面色很差,双手竟是紧张的一直搓着,他见我瞧他,便悄悄晃头。 呃?我不懂。他又朝我使眼色,我依旧没弄明白。 这是怎的了?灵山伙食大抵不比栖霞山好,怎的玄青子面有菜色?整张脸都绿了呢? 却听载浮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招招啊,还不拜见玄青子前辈?” 我这才反应过来,便要下床,玄青子却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而紧随他的那位中年男子就开声,“钱招招,你还不认罪?” 吓?你们呼呼啦啦闯入女子闺房,虽然皆是仙门中人咱不讲究这些凡人礼节,但我总不至于就有罪了吧? 我瞪眼瞧那中年男子,他就又道:“钱招招,你还不认罪?” “前辈,恕晚辈愚钝,晚辈何罪之有啊?”我实话实说,却惹得玄青子冷笑一声,“果然是载浮的好徒弟,别的没学会,抵赖的功夫一流。” 这话我便不爱听了!分明是瞧不起我栖霞山,连带着整个栖霞派都骂个遍! 我就恼了,下床整了整衣衫角,当下拜倒,“晚辈钱招招拜见灵山协理二师父。却不知招招足不出户犯了何错,竟令二师父亲自前来问罪?” “真的足不出户?”玄青子冷笑一声,他身后那中年男子便接口:“如若你真的足不出户,那么前日午时,在灵山迎客峰出现的人又是谁?” 说完就见那中年男子自袖中掏出一物,“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厉声问我:“既然足不出户,这又是什么?!” 那物件闪着光金灿灿明晃晃,令我忽悠一下差点没当场厥倒。 金豆子?钱招招的金豆子?! 我呆住,脑中有一刻空白。正要开口却一眼瞥见那粒金豆子上有血迹沾染。而载浮一见那金豆子脸就白了,磕巴半响才说出完整话:“这,这,是在哪找到的?”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在我灵山掌门师父眉心找到。”他略顿顿,语气中满是恨意。 “钱招招,你小小年纪居然下手如此狠毒?!这金豆子你敢说不是你的?!” 我心就沉到东海底了! 三界六道谁人不知金豆子是我钱招招的法器?!三界六道除了钱招招,谁还会有这种法器?! 可天知道金豆子怎就到了灵山大师傅眉心! 前日午时,前日午时不正是苏姚被灵山子弟追杀之时?! 我便张口要说,可那话到了嘴边又咽回。 我该如何说?说与苏姚换魂?说苏姚要用赤金珠借用我肉身子?这不就成了交易?只怕便是我说,也无人肯信我只是出于好心。 但事情始末篱落是清楚的!那么,篱落呢? 我忙拿眼溜溜在人群中寻,却只见这几位板着脸的灵山道长!心中便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事情严重了。 “来人啊,将这贼人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就听玄青子冷冷说道,言罢便一拂袖准备转身。 就有灵山弟子应声,并“唰唰唰”拔剑,要涌上来架住我。 “谁敢动钱招招一下,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突闻语音乍起,接着便见一道黑光自门外窜入。 闫似锦挡在我身前,并不忘把我往身后扯扯,冷冷道:“要动钱招招,先杀了闫似锦。” 本就乱作一团的场面彻底静下来,玄青子面色更青,就道:“好,好个闫似锦。那就受死吧。” 一言罢了却是不动手,而是一使眼色,一直立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便双掌灌力,“砰”的一声发出个法力团来。 那法力团泛着淡青光华,乍生成屋子里平地风起。强风吹得各个东倒西歪,而这股子强风皆被法力团吸引,旋转着吸附其上。法力团长到儿头大小,势若破竹般直奔闫似锦来,闫似锦不躲不闪,甚至动都不动,竟硬生生接下这来势汹汹一击。 他身形晃了下,腰板立刻拔得笔直,仍旧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要动钱招招,先从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玄青子脸就黑了。却见他衣衫鼓动,双肩耸起,正要有所动作,却又听得一把音猛的炸起:“这里是栖霞山,不是灵山!” 载浮终于闷吼一嗓子,玄青子那鼓起的衣衫便瘪下去,他冷眼瞧载浮,后者忙一缩脖子,音调低了几分,“真人,我是觉得吧,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你我都不要贸然下决定。”载浮朝闫似锦悄悄摆手,示意他别硬碰硬,又狗腿般朝玄青子笑,再说,“你说一个孩子,怎么能劳动您亲自审/问?这样吧,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一定查出事情真相,若真是这孽徒所为,我决不护短!” “三日。”玄青子依旧冷着脸。 “不如半个月?” “三日。” “那十天?” “三日!” “七日,就这么决定了。七日以后无论查不查得出事情真相,我都亲自将钱招招送去灵山。” 玄青子终是拗不过载浮,只冷哼声算是同意。而载浮谄媚笑着还要说何,人家却已使个眼色,当下一帮子灵山子弟便都呼啦啦随着这位协理二师父离开了。 真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 只等人都走干净了我方回魂,瞧一眼闫似锦,却见他拔得笔直的身板居然晃了晃,嘴角便现了一丝血迹。 “闫似锦?!”我惊呼。 他朝我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成,拿手背拭去嘴角血迹,慕蔚风立即自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丹丸给闫似锦吞下。 我们扶着闫似锦坐下,直等他调匀了气息,我方问:“到底怎回事?我至今还云里雾里呢?” 闫似锦便咳嗽几声,朝我摊手:“师姐,你惹上大事了。” “呃?” “灵山的掌门大师傅死了。” “你是说?” “是前日午时一刻死的。” “真的怀疑我!?” 我瞧向载浮与慕蔚风,二人皆齐刷刷点头。我头痛……就说:“若我未记错,那时苏姚已跳崖,我将遇到篱落!难道篱落冤枉我,说当时在灵山的人是我?” 闫似锦摇头,我方要松口气,他已慢悠悠说道:“他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什么都未说?” “因为篱落不见了。” “不见了?” “对,不见了!自打昨儿傍晚时分他将我们送回栖霞山,就不见了。”闫似锦叹气,“换句话说,没有人能证明你前日直到昨天傍晚这段时间的去向。” “那你呢?也不能证明?” “你觉得我的话灵山的各位道爷肯信?!” 我们几个便都闭口。各个脸色阴沉沉,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 接连三日我都不曾踏出房门半步。 载浮虽在玄青子手中救下我,但却不准我外出。他只言道会派慕蔚风去寻找篱落与苏姚下落,而闫似锦因曾力保我,载浮便道灵山本也不信闫似锦,他露面说不准一遇灵山人,就动起手来,于是就留下他每日为我送饭送菜。 我也深知载浮的担忧与苦心,这几日每每我无意往窗外瞧,都可见到处皆有晃动的月白身影。 看来灵山是将栖霞山当家了!竟安排这许多弟子在栖霞山晃!也亏了载浮好脾气,竟能容忍着! 唉,想来载浮也有载浮的苦楚。灵山掌门大师傅被害,这是多大事儿?他能保下我已经不易。如今我若离了这间房,恐怕很难全身而回! 但只在这间屋内走动却是闷死人!何况我记挂着慕蔚风那方调查结果,又怎能安然?! 而闫似锦倒是安之若素,并说我是该趁着这时候好好养养身子骨,本换魂就是件极伤元气的事,如今正好难得的机会,我合该安心在床上躺着调养生息。 于是我每每要下床走动闫似锦那小子便冲出来,似个七老八十的婆婆一般,唠叨个不停:“不行不行,你要歇着,多歇着。” “喂喂喂,怎么赤着脚站在地上,会生病的。” “去去去,别嘴馋哈,最近你只能吃清粥小菜,不能开荤。” “啧啧啧,你能不能消停在床上躺一会?谁告诉我栖霞山的钱招招是三界第一懒人?” 他似已忘了我被冤枉的事。 我被他吵得头痛。开始时还有心与他斗嘴,到后来连朝他翻白眼的力气都无。这小子分明是对我粗暴无礼的管制!这哪是休养生息啊?分明就是坐牢。 夜里还好说,倒头便睡就成,可白日里的确难熬,外间碧瓦青天的正是大好时光,怎就我成了笼子里的鸟儿,不得展翅? 于是便与他作对。他送来吃喝我皆眼皮不抬,只闷头坐着不说话,闫似锦便歪头瞧我:“吃点么吃点吧?师姐,你瞧你都越来越丑了,再继续下去小心烂在栖霞山嫁不出去。” “不吃。” “干嘛又不吃?” “废话!你被别个冤枉着并被软/禁在此,你有心思吃?” “唉,师姐,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接受现实吧。” “呸你个接受现实!我又没杀人,凭什么认定是我了。” 我双手抱住闫似锦一条胳膊,语气软了几分,“闫似锦,你再去帮我瞧瞧篱落回来没?要不然就去苏姚的茶肆里埋伏着,我就不信她从此消失了!” 闫似锦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他幽幽叹口气,便道:“师姐,不是我不帮你,篱落真的还没回来!苏姚更是人间蒸发了!即便我动用三界关系,就是翻不出她。” 我懊悔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不到我一时心软竟落得如今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境地。 唉,篱落,苏姚,你们到底在哪?! 第二十四章 心中便凄惶起来。过去我还不信,如今方知晓,即便我浑身是嘴偏无人肯信的悲戚!若不是闫似锦以命相保,恐怕我早就被揪到灵山大刑伺候了。 思及此便不由偷眼瞄闫似锦,就发现他最近瘦了许多。本就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如今愈发线条清晰,便是连脸颊都凹进去几分。 “伤可好些了?”我目光跟随他转,那自打进屋便忙个不停的家伙就身子僵住,良久方抬起头,却是朝我呲牙,“师姐,就我这体格,好着呢!你放心。” “哪个不放心了。”我嘴硬。 他便嗤嗤地笑,大力捶自己个胸口一下,却下手太狠剧烈咳嗽起来,“你瞧,我这――咳咳咳,我这伤早好了。师姐,我天生命硬,别说这点小伤,就是浑身都是口子,只要把我扔个地儿不管,第二天自动恢复如常。咳咳咳咳――” “瞧你都咳成何样了?还逞强。”我递给他茶水,他便一股脑灌入肚腹,却是牛饮一般,“总之你目前什么都不用想,只好生待着就行。” “唉,我不好生待着还能怎样?就算想走,也出不去啊!”我哀叹声,愈发觉得悲凉。 闫似锦就歪头瞧我,那认真的样儿令我心惶惶,忙不迭拿手摸摸脸颊,再勾头瞧瞧衣衫,“我哪里不对?脸面上长花了?干嘛这般瞧我!” “呵呵,没什么。”闫似锦错开目光,二人便都无言。好半响,他方再度开言,“别想那么多。来来来,瞧瞧,今儿可是我亲自下厨哦,色香味俱全,不吃保准你后悔。” 我探头拿眼瞄,依旧老四样――一碟青葱豆腐,一碟花生,一碟炒笋尖,一碟红烧冬瓜。粥倒是换了样,却清汤清水,一眼能望到底。 当下更觉处境凄凉。 “来吧师姐,多少吃一点。你瞧,它们可是朝你一个劲的招手呢。听到没听到没,都扯脖子喊你呢。” “喊我?”我将竹枕抱在怀里,强打着精神回话。 “快吃我快吃我。”闫似锦做一副荡漾样儿,尖着嗓子逗我笑。 顺手将竹枕飞出去,却被他一把接住,“就是,这样笑一点多好,整天愁眉苦脸的,赶明就真的成老婆婆了。” “再这样闷下去我才成老婆婆了呢!”我叹口气,拿起筷子又撂下,“闫似锦,你说我是不是再无昭雪之日了?” “昭不昭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儿菜可是换了样儿的。”闫似锦朝我无辜的睁大眼,一本正经指着那碟子青葱豆腐,道:“你发现没有,今天这道菜有什么不同?” 我瞧了又瞧,青葱还是青葱豆腐还是豆腐,又不能变成红烧肉,有何看头?! 闫似锦便举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晃,又牵引着我目光再次投向那碟子菜,“昨儿青葱多,所以是青葱豆腐,今儿豆腐多,所以是豆腐青葱――哎呦!师姐,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死命掐他,他便夸张叫着满屋子乱跑。我追了一阵子偏追不上,停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喘粗气。 他就又凑过来,朝我挤眉弄眼:“其实钱招招,你想不想出去?” “想啊,做梦都想!”我拼命朝他点头,他眯起眼朝我勾勾手指头,我忙不迭凑过去,就听他低声道:“今晚三更,等着我。”并做个敲窗子的动作,示意我三声以后便替他开窗。 于是我心便狂跳了。 “行不行啊?给个话?” “嗯嗯嗯。” “那好,先把这些菜吃完。” “都吃完?” “都吃完!你瞧你,脸都瘦成一条了。” 我忍不住摸一下自己那张肥脸,心道闫似锦还真是眼神有问题,什么时候白瓜子脸也能称之为瘦成一条?! 一更。 我辗转反侧。 在床上躺了会不能成眠,因为惦记着那约定于是只和衣躺着,但这样翻来覆去的瞪眼等着,却真真煎熬。 下床为自己倒碗水一饮而尽,目光不由自主瞧向那紧闭的窗。月光透过窗棂,将树影映在雪白窗纸上。 “唉――” 拉长音叹一声,我在地上来回踱步,又回床上坐着再躺下。 二更。 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猛地睁开眼我立刻一身冷汗,忙看漏刻,幸好还未到约定时间。 翻身下床又是灌一肚子水,我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发呆。脑中便将最近发生的事走个过场。而那幕幕中,偏都有个闫似锦! 拼命晃头将那讨厌身影甩脱,我重又上床躺下。 就这般一直折腾着,终是等到三更更鼓响。那更鼓方想起,我心便跟着提到嗓子眼,忙不迭下床去窗前等着。 脖子都要抻长了依旧等不到闫似锦来。 我暗恨那小子没谱!到底年纪小,却不懂得言出必行的道理! 正颓然,突地那窗子外便“砰砰砰”起了三声极轻极轻的叩击音。 左右瞧一眼,我悄悄拉开窗,便见到窗外那张熟悉脸面。闫似锦朝我呲牙,“师姐,我怎么觉得咱们这样像――” “像何?”我心思都在窗外那大好世界,便随口一问。谁知闫似锦就低声笑,贼眉鼠眼的又说:“像偷/情!” “我呸!” 我啐他,他一闪身似个猴般窜开,远远朝我勾手:“师姐,天高地阔等着你呢,还不来?” 便爬上窗悄悄将自己顺出去。双脚甫一接触泥土地,我眼泪差点当场下来。 钱招招自由了! 拿眼瞄四周,这几日到处晃动的月白身影都已不见。我心中狐疑,而闫似锦已在我前方不远处,他又朝我拼命勾手,我忙不迭颠颠过去。 似两个贼般我俩猫腰弓身的一路窜入小树林儿。也不敢停,只是疾行着抄小路朝山下狂奔。 而终于到了山下时,我方常舒口气,“闫似锦,你怎晚到了?” “大姐,我能来已经不错了!而且,我还得先铲除障碍。”闫似锦折条柳枝在手中拿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一副吊儿郎当样。 “不会吧?你把他们都杀了?!”我惊呼,他便窜过来一把捂住我口,压低音在我耳边道:“小点声,你想把狼引来啊!” 我使劲朝他眨眼,示意自己会很乖,他这才拿开手低声对我言道:“没杀,我就是弄了点迷魂香把他们都放倒了。不过这些灵山弟子东一个西一个的,要不漏网的确挺耗费时间。” “既然你有那好物,早点拿出来么!你也知晓我一日不亲自下山走一趟,一日心就不得放下。偏耗着我折磨我,是不?” “冤枉啊师姐,你以为我愿意等?这些天一直哄你笑我也累啊!”闫似锦无辜的朝我瞪大眼,可怜兮兮道:“但时候未到,咱们出来了也没用。” “时候未到?” “是啊,时候未到。” “那如今时候可是到了?” “到了。” 我瞧闫似锦,他也瞧我,就又说:“早上的时候我收到一兄弟千里传音,说是终于找到篱落下落。” “啊?!”我惊呼一声,又忙自己个捂住口,只瞪大眼睛瞧着闫似锦。后者便笑,朝我眨眨眼,“怎么样?佩服师弟我人脉广吧?想谢谢我?不用和我客气了,师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谢是不用谢了,但你想见篱落,得求我。” 我厥倒。 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要点脸?!倒是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家伙!但我如今可是要用人家呢,于是便努力在脸面上做个狗腿笑意,双手拖住他一条胳膊,“求你。” “求谁?求谁啊?!”闫似锦故作一副高傲样儿,一双眼溜溜往左右瞧,“我不知道师姐要求谁。” 趁人之危的家伙!我差点当场呕出血来,只好低声下气再说:“求你……我的好师弟。” 闫似锦这才满意,勾头瞧我,并呲牙,“好吧,那我就带你去见他。” 一个时辰后。 我累的半死,终于在随闫似锦翻过两座山趟过一条河后,停在一间木板屋前。 瞧着那木板屋,我一个劲喘粗气:“你说……你说,篱落在这儿?” “对,如假包换的篱落。” “他怎躲这般远?故意的吧!” “所以说,师姐,当初我教你飞行之术是用心良苦啊。” “切,教会了有何用?偏要我趟河!水很凉啊,会死人的。” 我拧一把湿透的裤管,欲哭无泪。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闫似锦双手环抱胸前,唠叨开。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么!”我接口,并腹诽这小子一万遍! “所以了,未来的天官上神,说不定今儿你经历的一切都为了将来归位做准备呢。到时你可别忘了我。”闫似锦朝我笑。可我不知为何就觉得他那笑容里,竟有些惆怅。 “呵呵,我谢谢你了。恐怕再这般折腾下去,我没归位就先归天了。” “说什么呢!”闫似锦呱嗒一声撂了脸,我却故意装作未看到他眼中情绪,只前行几步到了那木板屋前。 屋门紧闭,便是连窗子都关得严丝合缝。我与闫似锦已在门外立了良久,又是说了这般多的话,若屋子里真有人,便是个聋子也该听到了! 难道篱落已经得了风声离开了?!我心猛地一跳,忙抬手就去推门。那动作太快,闫似锦竟来不及阻止,门便已被我推开,然后我就僵住。 却见一个人背对着我,正弯腰擦桌子。 他着一件粗布袍子,发髻胡乱绾着,有散碎发丝垂在肩头。正仔仔细细擦拭面前一张本已足够干净的桌子,不时咳几声。 “篱落?” 我试探着唤一声,就见他缓缓回首…… 第二十五章 他眼中明显没了光彩。 那本该是双深潭般的眼,长久凝睇你时,便会令你不自觉迷失在那双眸子中包含的深情里。 可如今这双眼若还能称之为深潭,便也只是潭死水罢了。 我便双腿定住,双脚似已生在门外土里。只是僵僵地瞧着面前人,却是无法相信此人便是我识得的那个灵山大弟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觉有人拿手肘杵我,略侧目却见是闫似锦。 那小子正歪头眯眼瞧我,见我目光转向他便朝我努嘴,示意我说话。 “呃……”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何。 彼时恰是四更天,夜色正浓,屋子里有灯光透出,自后将篱落勾勒得虚虚幻幻。他却也不动,也不请我们进屋,只是傻杵着一手拎着那块抹布,与我们面对面僵立着。 “怎么,打算咱仨就这么站一宿?不想请我们进屋么?”闫似锦那小子终于开腔,却是笑嘻嘻问篱落。 篱落仍僵立着,并无措的举了举那只拿着抹布的手,目光快速在我脸面上滑过,继而投入我身后的浓重夜色中。 我心口堵的慌。 篱落原是颇具仙风道骨之人。虽兴许只是伪君子,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自内向外散发出的那股子谪仙般气质,就是无比勾人。 可眼下这位谪仙似乎被人打回原形,毫无生机,也无仙风,竟只似个市井小民一般,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衫子,手上拎着块抹布手足无措的面对我与闫似锦。 便忆起仅是几日前他还与我共赏落雪,便忆起那夜他似白电光般自天而降的落入离魂阵正中/央,危难时刻施以援手救助闫似锦。 仅是几日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令这位灵山上下最宠爱的大弟子落魄至此? 他见到我们也无太多反应,似乎是要笑笑的,却嘴角僵硬,那笑容无论如何都不能摆上脸面。 我目光便黏在篱落脸面上,瞧那张线条柔和的脸此刻略显苍白,神情也萧索目光也呆滞,看起来整个人似被人抽走了精气神儿,万分不妥。 “你,还好吧?” 僵立这般久,我便无用的只吐出如此几个不咸不淡的字来。目光自他身上移开,我想要跃过他打量他身后那间屋。 方才还迟钝的篱落便立马挪动下/身子,挡住我视线。 “我――还好。”篱落回我,并目光不自觉凝视自己脚尖。 “哦,是么。我想进屋喝口水。”我深觉篱落不妥,但他偏挡着门不令我们往内多行半步。 “出了门向左走大约几十步便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甘甜。”篱落垂眸光,不肯看我与闫似锦。 “溪水太凉我喝不惯。”他越是这般我越觉必须进屋。一时间连日来心底的所有疑问皆一股脑涌上来。 灵山掌门师父到底怎么死的?凶手又是哪个?为何一定要赖到我头上?苏姚当日不惜以赤金珠利诱我换魂,是否真真只为了替心爱之人在死前降一场雪?! 篱落不妥,很不妥,简直非常非常不妥! 我越思越想心中越不安,又想着我如今被冤枉而苏姚不见,恐怕只有篱落能替我说一句证明清白的话,即便他不想与我再有瓜葛,可至少能解开我心中疑团吧?又想着既然闫似锦如此辛苦找到此,我们是不该轻易折返一无所获的。便说完话就举步硬往里闯,而篱落豁然抬头,直视我的眼:“我都说了我很好!至于灵山的事我也无话可说。你不要再来问我!我累了,想歇歇。” “我又没说问你灵山的事。” “钱招招,你闹够了没有?!我与你早无瓜葛,当年我就说的清楚,你我同是仙门中人,虽所在门派不同,但毕竟都为了飞升成仙。而且你又是那样的身份,自然更该勤于苦修,请你不要再缠着我!” 我脚步滞住。 “你说什么呢?谁缠着你了?别侮辱我师姐!你以为你是谁?!”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闫似锦终于压不住火气,竟一下窜到篱落身前,揪住他脖领子,脸红脖子粗的反驳篱落。 篱落也不挣扎也不回话,只是闭紧了口。似乎打定主意无论接下来我们再怎么闹腾他都不开腔。 我只怔怔地瞧着二人,满口苦涩。 “向我师姐道歉!快!我说向我师姐道歉!篱落,你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别逼急了我把你的丑事都抖搂出来,我让你甭说升仙,连做人都不能!” 闫似锦手上加几分力气,篱落的双脚便离了地,但他仍手中紧紧攥着那块抹布,似乎这块抹布是他全部的寄托。 我看了看篱落手上的抹布,又看看闫似锦白皙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深吸口气,只道:“够了。” “听到没有,我师姐说你够了!”闫似锦冲动得像个孩子。而我便又缓缓说道:“闫似锦,我是说你,够了。” 闫似锦那张脸便垮下来,好半响他方反应过来,一手还拎着篱落脖领子,就回头瞧我:“师姐你疯了吧?他那么说你你还――” 我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倒不是对篱落余情未了,只是我突然发现继续这样,并不是办法。 迟疑了一下子,我尽量小心说话:“篱落,你别多心,我钱招招绝对不是个对往事念念不忘自找苦吃的人。别说你现在有苏姚,就算没有,我钱招招也不会缠着你。我与小师弟真的只是来看下你与苏姚。听说那夜是你送我们回栖霞山,我与闫师弟还未曾道谢,如今来了却不为别个,只是言声谢而已。” 篱落不语,而我又示意闫似锦放手。那小子满脸郁闷地瞧我再瞧我,确定我不会更改主意后,只好万般不情愿的放手。 “我们真的只想谢谢你与苏姚。至于赤金珠的事,当初我帮苏姚并未想过回报,更不会强迫她交出赤金珠。”我略顿顿,继续道:“虽然栖霞派很需要赤金珠,虽然我也很想知道灵山掌门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为何赖到我头上,可你不想说我也不愿逼你。” 篱落终于叹了口气,就垂首,良久方又抬头瞧向我与闫似锦,闷声道:“既然已经来了也谢过了,便走吧。” 这回子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 我钱招招长这么大还未如此碰过钉子。即便当年我与他的事最后落得不欢而散下场,他也始终保持风度,今儿到底怎的了? 我只好歪头瞧向闫似锦,而那小子正一脸委屈,见我瞧他,立刻错开目光故意不甩我。 便只好在心底叹口气,并暗道声到底是个孩子了。 而转回头再瞧篱落,这回不但不理我们,并又捡起那块抹布折身回屋,继续擦那就快被蹭掉皮的桌子。 我恨得咬牙,真想直接撕了那抹布,免得碍眼。又想不管不顾冲进去搜一下他到底有何好藏着掖着的。我正绞尽脑汁千般揣测呢,便突地听得屋内有声音传出。 “咳咳咳……” 那是一阵子咳声,女子的咳声!声音似来自屋内的小隔间,但自我这角度却看不见隔间里具体情形。 苏姚?! 我心咯噔一声,果然篱落一直紧张不是无来由!苏姚真的与他在一处! 便想直接冲进屋子,我脱口而出:“苏姚,是不是你?!” 无人应答!重复着擦桌子动作的篱落立刻停下手中活计,本想转身往内间冲,却在听到我那句话时反应过来,先窜到我面前,伸手便将我往外搡。 “你们走吧,哪有苏姚?!我已失去她下落几天了。”篱落边说边推搡我与闫似锦,闫似锦正要恼,篱落已抢先说道:“你们别逼我,若再逼我我便自尽!令钱招招永无昭雪之日!” 这话无疑是一柄重锤,闫似锦立刻不恼了,而我也不敢与他继续拉扯。我与闫似锦只能任由着被人家一路赶出门,并将门“砰”的一声在我们面前关合上。 这一下关得狠,差点没令我俩撞了鼻子。齐齐往后跳,我俩只有瞧着那严丝合缝的门苦笑的份。 闫似锦就朝我摊手耸肩,意思他也没办法了。而我郁闷的靠着门坐下来,就坐在那冰冷地面之上,仰起头看苍穹之上星光闪烁,只觉颓然。 篱落到底在怕何?又想要隐瞒我与闫似锦什么? 闫似锦挪到我身旁紧挨着我坐下,沉默了一会,突然柔声说:“借给你。” 我愣住,他就将一边肩头耸耸,笑嘻嘻道:“我把肩膀借你,要哭你就哭吧。” “呃?!” “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可我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帮你,所以只能借给你肩膀。” “你已经帮了我好多。” “哪有?我本来以为今晚带你出来找篱落就可以真相大白,倒忘了他本来就是个伪君子。” 闫似锦愤愤不平,我只是沉默。又是良久,闫似锦方再凑近我一点,试探着问我:“其实当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师姐,我一直认为你眼光不错啊!怎么就会看上这种伪君子真小人,衣冠禽兽道貌岸然…..” 我终是忍不住笑,他见我笑立刻面色活泛,就道:“对了,这样多好,笑一笑么。没事苦着脸很快就会成老婆婆的。而且苦着脸也不能解决问题啊。” “唉……” 话虽如此,但事到如今谜团一大堆,是层层迷雾了!而我一直云里雾里的糊涂着,又无辜惹上人命官司,怎能让我轻松得起来?! 我微微侧脸瞧闫似锦,天色渐明,闫似锦的脸便在那光亮下越来越清晰。他朝我笑,我也只好朝他呲牙。 他朝我耸耸靠近我的那侧肩膀,我缓缓将头靠在他肩上,声调低低的,“闫似锦,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等。” “等?” “对。只要我们肯等,我就不信他一辈子待在屋子里!” “可行么?” “可不可行都有我呢。这些都不是你现在该想的。” “那我该想何?” “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 “对。只乖乖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你太累了。” 他的语音轻轻的缓缓的,似只是梦呓。我便真真觉得累了,眼皮子打架,沉得似乎挂了几百斤重的大石头。 而我,居然睡着了。就在这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就在篱落躲藏的小屋门外。 第二十六章 天已大亮。 这一觉睡得极沉,竟连梦都未曾做一个。却是这许多年来,唯一一个安稳觉了。 我醒来时只觉得骨酥肉麻,睁开眼却见自己依旧靠在闫似锦肩上,那小子一动不动的保持昨夜我临睡时姿势,此刻也双目紧闭,显然睡熟了。 他有几缕散碎发丝搭在我肩上,风吹过痒痒的拂动我脸颊。很想缩缩脖子躲开那些调皮捣蛋的头发丝儿,又怕我一动闫似锦便醒了。 这几日,他比我更累。 我不知他伤好了没有,只眼前闪过他硬生生替我挡下法力团一幕。这小子硬骨头,即便对方是灵山山尖尖那层的法师道爷,也不见他皱一皱眉头。 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便分天地人三界,而在人间界中修仙门派无数,这许多个仙山洞府又当属灵山最为辉煌。 简单说便是人家修仙我也修仙,能投入灵山修仙便似鲤鱼跃了龙门,那是十有j□j要有大出息的。而整个灵山派其实最神秘的不是术法,而是灵山派顶尖的几位神秘高手,仙门中人称之为灵山四子。 即便如篱落那种在青年一代中出类拔萃人物,也不敢说能与灵山四子匹敌。据传闻,灵山四子似乎还与风火雷电扯上点关系,具体是何关系却无人知晓了。 现在想来,那日与闫似锦交手人发出的分明便是风像法力团!保不准他也是灵山四子之一。 我背脊立马一凉。看来这次真是玩大了! 转念一想倒也是!人家灵山掌门师父被害,没四子齐齐出动将我栖霞派踏平已经很给面子了。 手不由探向腰间小锦囊扣住其中一枚金豆子。 钱招招的小锦囊中永远只有三枚金豆子,可这绝对是秘密中的秘密!三界六道除了载浮与慕蔚风,闫似锦,压根便无人知晓钱招招的小锦囊中到底有多少枚金豆子!更不知钱招招的金豆子每次都是打尽三枚再来三枚。 而且钱招招的金豆子绝非普通赤金造就,那金豆子是金子也是法器,纵观三界六道无人能够仿照出一模一样的来。 但我绝不可能杀死玄云子大师傅,可那枚金豆子我又敢确定是真的。那么,为何我的金豆子会跑到玄云子大师傅眉心,成了凶/器呢?! 耳内嗡嗡响个不停。我只好不去胡思乱想,并缓缓闭起眼。 阳光正好。 却不知多久,我方再次睁开眼。 闫似锦仍在沉睡。这小子倒是没心没肺睡得沉稳,也不怕我趁他睡得熟将他卖了。 微微侧目,借着丝丝缕缕金色光华我细细打量闫似锦,他无疑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不说棱角分明脸面,不说平静无波的眼,不提他宽肩细腰结实胸膛,只是这安稳沉睡的样儿,便足矣令无数女子为之疯狂了。 忍不住觉得好笑,除了篱落,我还未曾如此认真打量过哪个呢!又忆起昨夜自己那副无力样儿,当下更觉臊得慌。钱招招啊钱招招,何时你居然无用至此?!竟要问个比自己小许多年月的孩子接下来路该如何走! 钱招招的路一向都是独自行,即便错了也不低头。 思及此便振作了精神!其实被冤枉也没什么大不了,其实钱招招的金豆子未必入体即溶。 似灵光乍现,突然间我脑中就有了那夜独自下山去寻苏姚,在路上偶遇树妖并与之交手的往事了。 那夜我连打树妖两粒金豆子,后来我与闫似锦皆随着苏姚去了她那间茶肆,而树妖是死是活?他如今的下落呢? 从前我拿金豆子打鸟开荤,每每都在鸟尸体上寻不到打进去的金豆子,于是便以为金豆子入体即溶。可我从未拿金豆子伤过人,更甭提一个有些道行的树妖。 若树妖当夜出现是计划好的呢?若他真真拿着修来的肉身拐我金豆子,并事先用了何种办法能将金豆子在融化之前就取出呢? 若金豆子压根就不会融化呢?! 如果他们套取了我的金豆子,然后又用那颗金豆子杀死了玄云子大师傅呢? 便觉豁然开朗了。而我只想到此就已浑身鸡皮疙瘩,简直片刻都无法安坐。若我猜的不错,那树妖只为了向我草船借箭,那么苏姚必然摆脱不了干系。 苏姚牵扯其中,就难保篱落干净! 难道自套取金豆子到换魂,一切的一切皆是苏姚与篱落共同为我设的一个圈套?! 他们如此费尽周章不可能只是瞧我不顺眼,必定是有个大理由的!我目前只是不知他们的目的何在。 而如果我此刻所处境地皆是拜他们所赐,那么就算我与闫似锦在篱落门外风化成石像也是无用。可若是我猜错了呢?篱落与苏姚万一这般躲着我们,只是有个天大的不得不躲着的理由呢? 越想脑袋里越是乱成一锅粥。但如此绞尽脑汁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于是我便想要悄悄起身扒人家窗户。 倒不是有何特殊爱好,我只是迫切想要知晓,篱落与苏姚是否还在屋内。 心思方一动我这身子便动,而我还未完全直起腰呢,本沉睡着的闫似锦便立马睁开眼。 “你醒了?!”他问我。 “早醒了。” “你要干嘛?” 他朝我无辜地瞪大眼,本一直沉睡着的家伙,此刻一双眼中毫无睡意。 我朝他比划,意思是想看篱落与苏姚还在屋内不。闫似锦却也不拦着,并往起直腰。 可方一动,就低低的呀了声。 我脚步滞住,回首瞧他,他就朝我一呲牙:“时间太长有点麻。”并指了指自己肩膀。 我一直枕着的那面肩膀。 就忆起昨夜借人家肩膀依靠,我忙不迭错开目光紧走几步到了窗前,详装往内瞧,压低音道:“屋子里静悄悄的,莫不是他们趁我俩睡着逃走了?” “你放心,我担保他们还在。”闫似锦胸有成竹的回我。并轻笑道,“而且你一不戳窟窿二不沾湿窗纸,真的能看到?” “呃……” 闫似锦晃晃被我压麻的肩,也走过来,却未刻意压低脚步音,“没听到苏姚咳声么?她病得不轻。” 昨夜那突兀的咳声的确听起来很不妥。我回首,就见闫似锦朝我万分神秘的眨眼。 看他的样儿,明明昨夜还只想着守株待兔,今儿仿佛又有必胜把握了。 我满腹狐疑,就见闫似锦居然伸手叩了叩窗子。 “笃笃笃。” 对!就是叩了叩窗子!仿佛那紧闭着的不是窗子而是门,仿佛他只是千里迢迢来会老友,如今立在人家门口礼貌的叩门,然后等着人家开门那一刻。 而更令我想不到的是,随着闫似锦这三声叩门音,那本紧紧闭合的窗居然开了。 窗子先是开了一条缝,接着便大开。就可以看到窗内那人的脸。是个女子,我十分熟悉的女子。 苏姚?! 就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并不时低低的咳着,也不与我们多话,只是朝我们摆手示意快进去。 我一脸莫名的瞧闫似锦,后者就朝我挺挺胸,万分得意的样儿。 他当先自窗爬进屋,我原地傻杵着,闫似锦就回首朝我笑:“怎么?堂堂栖霞派二师姐不好意思爬窗户?” “笑话!谁不好意思!” 我也自窗爬进屋,双脚一落地立刻四下瞧,却见果然是个小隔间,鸽子笼大小的地界,仅能放一张床一只柜子而已。 无坐的地儿,我们三个便立着。 小隔间的门紧闭着,也不知篱落是否还在外间不停擦桌子?!而闫似锦一进屋便又充当空气,却也不说话只是双手环抱胸前,并朝我扬扬下巴,示意我讲话。 可我有千万个问题,竟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于是就瞧着苏姚,自她苍白的脸瞧到她一身粗布长衫子,那长衫是男子款式。穿在她身上将那妖娆身段掩盖,不但不丑,反而多了三分弱不禁风,再加上她一直低低咳嗽,端端令人心疼。 目光便无法移开,而苏姚体内本就有化功散的毒,又加上换魂想必此刻这种状态也是正常。我只是想不到篱落也会弄得那般惨兮兮。 可昨夜这俩人明明躲着藏着不敢见我,篱落甚至都不承认他与苏姚在一处。今儿又是怎的了?难道我这一觉睡得,不知不觉天地都翻了个?! 还是趁着我睡着,闫似锦动了什么手脚?! 我拿眼角余光瞄当自己空气的闫似锦,他就朝我一呲牙,说:“师姐,你别瞧我啊!你光瞧我就算把我从里看到外从外看到里,也解不开你疑问。” 切!谁稀罕将你里里外外瞧个透彻啊! 但闫似锦未说错,无论他昨夜趁着我睡熟做过什么还是以何种方式令苏姚今儿肯见我,都不是此刻最重要的。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终是忍不住问苏姚:“到底怎回事?!” 苏姚嘴唇蠕动,将要说何,却是以手掩口好一通剧烈咳嗽,并在最后呕出一口血水子来。我见她万般痛苦的样,心又是咯噔一下,莫不是赤金珠已经被篱落取出了? 而苏姚就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 那是一片鱼鳞。并有隐隐的熟悉的香气迅速充斥我鼻腔。 此时正是大亮的天儿,日光明晃晃的自开着的窗撒进来,将苏姚手中那片鱼鳞耀得光彩奕奕,鱼鳞大概鸽子蛋大小,薄薄的一片,曾被好生生的装在小香囊里。细心收藏这片鱼鳞的人并信誓旦旦言明鳞在人在鳞丢人亡。 可如今鱼鳞在苏姚手中,那个人呢?! 我目光便黏在鱼鳞上,突然觉得这样一片小小鱼鳞竟真的可以翻天覆地。 挪动脚步我需要离它更近些,以便确定我未认错。乍一见这片鱼鳞我还一时不敢相信,可当我凑近它并使劲揉眼后便不得不承认,我并未眼花也未曾看错。 无论我多想忘记,有些事始终摆在那儿,不离不弃,便是要一直折磨着我了! 苏姚一直在凝视我的眼,闫似锦也歪头瞧我,两个人似乎很想在我的脸面上寻出什么不妥来。可我还能有何不妥?难不成我该一把将那片鱼鳞夺到手,然后膝盖一软扑跌下去,哭天抢地? 嗬,钱招招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何况钱招招哪有泪珠子可流?! “你应该认识吧?”苏姚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待到咳声罢了便问我。她这话问的不咸不淡,语气令我揣摩不透。 于是只好点头。 苏姚便勾了勾嘴角,一手抚着犹自剧烈起伏的胸口,低低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我就放眼四处寻,却不见鱼鳞主人的影儿。 “不用找了,我们还没有这个能力抓他,我们只是凑巧在玄云子师父被害现场发现这片鱼鳞,相信三界六道有很多人对这片鱼鳞的过往知道一二,也知道它如今该在谁手里。可知道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你。” 苏姚苦笑,并将那片鱼鳞杵到我眼皮子底,“就因为它,我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更是连累了篱落。也因为它,你才落得眼下这般有口难辩。” 我扭头看向一直闭紧了口的闫似锦,后者就朝我笑了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师姐,接啊!” 突然觉得手臂似有千斤重,我好不容易才将其抬起,并迟缓得似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自苏姚手中接过那片鱼鳞。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苏姚突然背转身子,我便看不到她表情,只觉得她语气冷下来:“闫似锦,我与篱落还算遵守诺言吧?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师姐放心回去了。” “你确定有了它我师姐的冤案就可以昭雪?”闫似锦尾音挑高。 “那要问你师姐。看她肯不肯用这片鱼鳞去问它的主人。” 苏姚豁然转身,一双眼锁定我的眼,幽幽道:“你只要肯问,就会明白其实很多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很多人你也从未真正认识过。” 我只是攥紧了那片鱼鳞,苏姚就又道:“好了,我真的越来越辛苦,我需要休息。而且篱落也快回来了,他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们,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言罢便不再多看我们一眼,只是将我与闫似锦晒在当场。我傻兮兮的原地杵着,闫似锦就戳戳我腰眼。我不动,他只好叹口气,先是朝苏姚一抱拳,一本正经说道:“多谢你肯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心交给我们。你与篱落放一百个心,我闫似锦说过的话绝对算数!你与篱落只需安心等着就成。” 苏姚坐在床上,背对着我们,闻言肩头就轻微的动了动,却未说一个字。 闫似锦再叹口气,一手拉住我胳膊,我愣眉愣眼瞧他,他便朝我呲牙:“走啊,难道你还等着人家供饭?” 我与闫似锦又顺着窗子原路返回,一路上却是无话。 大太阳已高挂天际,今儿无风,地皮升腾的热浪扭着腰一直向上,令周遭的景物也变得云里雾里。 我攥着鱼鳞的手早已满满一层汗,心中竟比这热浪中的景物还要模糊。 闫似锦一直兴高采烈的走在我身旁,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顿住脚步,问他:“你昨夜是不是做了手脚?” “我能做什么手脚?师姐你想多了。你这么大岁数我没兴趣,不会趁着你睡着这样那样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恼了,脸面臊臊的热。 “那是什么?你也看到了,我醒的比你还晚,而且就算我睡得那么沉都不敢动一下惊扰师姐。师姐,你看我对你多好,你总不会怀疑我吧?” 那小子又开始与我混扯,我却不愿与他浪费时间。 “我是想问你到底答应了苏姚他们何事?为何我只是小睡了一会他们的态度就全变了。昨儿明明篱落还像见了鬼似的一个劲撵我们,并藏起苏姚,怎的突然篱落躲起来苏姚却出现?!” 我深吸口气,缓缓将手掌摊开,令那片鱼鳞明晃晃的在大太阳底儿闪着光,“而且这片鱼鳞怎么到了苏姚手里?她又为何给我?” 闫似锦耸肩:“怎么到了她手里,她又做的什么打算这些事你得去问她。方才你对着人家又没勇气,现在你也问不到我啊。” “那我去问谁?” “谁是他的主人你就去问谁。” “只要我问了,所有的问题就能解决么?” “也许吧。” “那这件事我不问你,总有一件事你该回答我。” “师姐尽管问,师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闫似锦歪头瞧我,笑嘻嘻的一副不靠谱样儿。 我扳了脸,只是一个字一个字问他:“你到底答应苏姚什么了?” “原来是这个,你还挺关心我的。”闫似锦打个哈哈,突然收了笑,他身子前倾一双眼凝睇着我,表情万分严肃,“我答应――娶她。” “你疯了?!”我冲口而出,差点没直接甩一巴掌扇醒这糊涂的小子。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我怎么疯了?我与苏姚男未娶女未嫁,虽然她是虎妖,不过我有信心收服她。” “可她与篱落……” “我不在乎。” “你?你!” 我大步朝前走,远远的将闫似锦甩在身后,暗自奇怪自己怎的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不知该如何阻止人家。 的确,闫似锦与苏姚男未娶女未嫁,而且闫似锦潜伏妖界多年,苏姚又是虎妖,谁知晓他们是不是早就相识,并且私下里又怎样呢?! 我越想脚步越是加快,也不顾那小子在我身后扯脖子唤我:“喂,师姐,你生气了?等等我啊!” 他越唤我我脚下越是生风。这整日介的怎就钱招招烂事一大堆!男人真真麻烦!先是一个前男友篱落,方按住又冒出这片鱼鳞。好么,为了替我弄个水落石出如今竟将人家大好少年也搭上。我钱招招真是,真是―― “师姐,你走那么快干嘛?有狼撵着?!”就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急响,闫似锦一路小跑的追上来。已经追到我还继续小跑跟着,并呼呼的故意喘粗气,他歪脑袋瓜瞧我面色:“哇,师姐你脸很黑啊。” “我本来就生得黑,没人家白。” 闫似锦噗嗤一声笑,一闪身挡在我面前。我只垂了头朝左走,他便又往左行行;我再往右,他也往右。 我伸手去推他,口中就道:“起开起开,好狗不挡道。我还有急事要回去呢。” “回咱家?” 我身子僵住,抬眼瞧他,闫似锦就笑:“栖霞派就是咱这些门下弟子的家啊。” “可这个家就快散了。”我攥了攥拳头,试着手掌心那片鱼鳞格外扎手,而那鱼鳞上的香气更是令我恨不得自己嗅觉突然失灵。 “怎么可能?!” 我垂首。想来闫似锦压根不知道这片鱼鳞的主人是哪个,更不知道如果我问,栖霞派这个他视为家的地方,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喂喂,师姐你干嘛不说话?吃醋了?其实你喜欢我吧?” 周身火气腾的一下涌上头,我抬手就要甩他耳光,却被他一把握住腕子,“师姐你手真欠!再说了,干嘛好端端打人啊?!” 他不让我说话,只是极快的又道:“你一定吃醋了,并且有点恼羞成怒。其实师姐――”他勾头眯眼瞧我脸面,语气暧昧至极,“师姐你就承认你喜欢我吧!” “喜欢你个大头鬼!”我努力挣却挣不脱,反被他一把带入怀。猛的扎进那温暖怀,我心竟狠狠一荡。 旋即便令自己清醒!我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闫似锦只是个少年郎,没事闲着顺口胡说,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二师姐怎就能当真?! 于是便冷下脸,我道:“放手。” “师姐。” “我说你放手!” 这回子语气加重,果然他见我不像玩笑便只好放开手。我立马自他怀中挣脱开,就低垂了头:“以后这种玩笑别开,钱招招是个很傻的人,会当真。” 豁然抬眼瞧他,我又道:“还有,如果你真与苏姚有情我这个二师姐自然不会挡着,但如果只是为了帮我,大可不必。” 我将握着鱼鳞那只手举了举,并在脸面上摆个笑,“我一定会去问他。如果我猜的没错,这片鱼鳞恐怕不止关系到我的冤情,更关系到苏姚的毒。” 化功散。呵呵,我怎就忘了,其实持有化功散的人三界六道虽不超过十个,可我身边一直都有一个。 闫似锦凝视着我的眼,并缓缓将手放在我那只高举的手上,他语调低沉却又极其认真:“师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娶苏姚!” 我低垂了眼帘,自齿缝间挤出话来:“你娶哪个不娶哪个与我何干?” 他勾头,低声问我:“师姐,你真的觉得没关系?” 我只是闭紧了口,心底似平静湖面猛的被投掷石子儿,而闫似锦已放开我手,复又说道:“娶苏姚只是我与师姐开个玩笑。不过昨夜你睡着的确是我做的手脚,而且我趁着那段时间又见过篱落与苏姚。至于我答应他们什么,他们才肯将事情原委与我细说,并在今晨将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交出来,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我只能告诉你,那条件绝对不会是闫似锦对不起钱招招的事。” 他每个字都说的郑重。当下我心底便有暖意升腾。而抬起眼瞧他,他却已抬步继续朝栖霞山方向行。 我傻兮兮地看他背影,那小子就豁然回首,在阳光下冲我笑,“还傻愣着干嘛,师姐,你昭雪的时候到了。” 艳阳洒下金辉,将他勾勒得如梦似幻。我只眯起眼瞧着…… 第二十七章 窗未关。 载浮破天荒的没盘踞在窗台上,而是背负着手立在窗前。 有风一股股的自窗外灌入,却丝毫不能缓解初夏的闷热。 再过不久便是盛夏了。过了夏就是秋,接着大雪小雪,一年的光景便飞逝。在我印象中,交子夜那顿交子似乎将将吃完,怎的一晃眼便大半年过去了呢? “鱼池里的锦鲤你千万替我照顾好!就算为师最后拜托你的事了。” 载浮未曾回首,但双肩后缩,显然正努力控制情绪。我知晓鱼池里的那条锦鲤是载浮的命/根儿,于是更攥紧了手掌心那片鱼鳞,就觉得那片鱼鳞下一刻便会活了。似当年一般血淋淋的被玉清自金尾上掀下来,颤抖着,滴滴答答流淌着血水子,交到载浮手中。 便终是闭上眼,我连长叹的力气都无,当年的事无论我多想忘记却仍时刻忆起。 篱落,载浮,玉清,钱招招。嗬,当年!却是再也回不到当年回不到那一瞬了。有些事也不知是不是命定,竟注定了要那般发生然后那般结束。 而这些年我对载浮的态度时冷时热,心情好了将他仍当做师父,心情差了却满口那厮那厮的唤着,目无尊长。载浮不恼,自然有他不恼的原因!只是那原因他知我知,却是谁也不愿点破不愿触及。 “招招,你能最后帮我一次么?” 载浮缓缓回首,一双眼认真地瞧我。我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重重点头。 载浮这才长舒口气,目光投向我紧攥着的手,道:“鱼鳞是苏姚给你的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早知道?” “从我发现落下鱼鳞开始,就知道迟早会事情败露,可我万万没想到鱼鳞在苏姚手里。” “是啊,世事有时就是这般巧。你落在现场的东西,偏就被苏姚与篱落拾到。” 我苦笑,想象着灵山大乱的场景,想象着篱落在现场发现这片鱼鳞并偷偷藏起来的场景,想象着苏姚看到这片鱼鳞并在鱼鳞上也嗅到化功散熟悉的味道时的场景。 于是眼前便有许多个场景穿梭往复,令我无比头痛。 “那你还那般做?” “如果我说我有必须那么做的原因,招招,你愿意相信么?” 我苦笑。载浮永远如此!当年也是这样,说他有必须那般做的原因,求我帮他。我却是做梦都想不到,那一点头便自此人生大改!而且永失了篱落。 当年我与篱落本是修仙界人人羡慕的一对,最后只落得篱落那段义正言辞的话:“招招,你我缘尽。此刻我心无杂念,私以为你也该以天下苍生为重。” 我使劲晃头,努力将那些该死的过去甩脱。 载浮开始在屋子里踱步,他显然还有话说,而我也有很多话想要问他。踏入这间房之前,我本已满肚子疑问,偏偏见着这个对我有养育之恩,却又欠了我太多的所谓师父,那满肚子的话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招招,苏姚的化功散的确是我下的。灵山的大师傅也的确是我杀的。我不但杀了他还用你的金豆子制造出你才是杀人凶手的假象。载浮并不是个好师父,我也知道自己有太多事对不起你们。” 载浮深吸口气,突然抬起手来左左右右甩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招招,载浮不配做栖霞派的掌门人。你现在就与似锦将我亲自押送到玄青子面前吧。” 这十几个耳刮子甩得清脆响亮。我不由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就瞧见载浮嘴角已挂着血水子。刺目的颜色,令我心底不由升腾起几许不忍。 无论如何,面前这个人都养育了我许多年,并授业于我。 于是便后悔起从前对他的态度,接着就想,载浮这般做是否真的有个天大的原因?人人都知栖霞派的现状,兴许载浮只是想改变想令栖霞派不至于在修仙界消失,可您再怎么为栖霞派着想,也用不着把我搭进去吧?! “毒真的是你下的?”其实就算得了这片鱼鳞我依旧半信半疑。载浮的确很不靠谱,但他再不靠谱再迫切想要得到赤金珠,也不至于如此下三滥吧? 下毒,那可是被仙门中人鄙视的啊! “唉。为师一时糊涂。”载浮避开我投过去的目光,拿眼看窗外。窗外云卷云舒,澄蓝的苍穹之上一只苍鹰缓缓盘旋。 “你就那么迫切想要得到赤金珠?” 我坐在鱼池旁。载浮这间房与我们所有房间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居然在屋子正中/央修建了一方三尺宽三尺长的鱼池,鱼池内水常清,并有一片荷叶铺陈水面。而那荷叶下其实是常年躲着一尾鱼的。 锦鲤,也是玉清,更是我手中这片鱼鳞的主人。 我凝视着那片荷叶,心中突然凄惶起来。如果我真的把载浮扭送到灵山,他会怎样?而没了掌门师父的栖霞派,命运又会如何?! “载,师父!你为何给苏姚下毒?难道那些暗红真的那么重要?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拿到赤金珠?!” 我不由忆起苏姚曾要借我肉身子并亲口答应事后将赤金珠给我。可笑我居然装大度的拒绝!早知道载浮居然为了个赤金珠连脸面都不要,我就不该推开送上门的珠子啊! 心中就后悔起来,方才我见到苏姚本来就应该先讨了珠子再说别的!管他载浮是不是真正下毒的人呢!反正苏姚也不是什么可怜人!她为了替篱落弄精元珠对付即将到来的天劫,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我何必对她仁慈而亲手将对我有养育之恩的师父送到灵山呢?! 但如果说载浮为了赤金珠而做出对苏姚下毒的事,还说得通,可他为何一定要拖我下水陷害我呢?!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怎也想不通载浮有何理由陷害我。就算牵扯到当年,也是他欠我我并未欠他,他根本就没有害我的理由啊! “玄云子真的是你杀的?”我坐在光滑鹅卵石垒砌的鱼池边沿上,目光追随着仍旧走个不停的载浮,想要窥探出他是否另有隐情。 载浮身子一僵,旋即点头:“招招,你也知道灵山一直觊觎咱栖霞山这块宝地。而灵山日益强大咱栖霞山却越来越落败,我只怕早晚栖霞派会被灵山那帮人给吞了。” 呃,这话说得还算靠谱。灵山觊觎我们这块灵气充沛的地儿不知多久了。 “可你杀也就杀了,干嘛非用我的金豆子打啊!”我气结。 “这――”载浮开始在屋子内狂走,并不耐烦道:“为师都说了有个天大的原因。现在还不能说,等过段时间吧,你早晚会知道。” “是多久?” “也许十天也许半月,也许我死了你立刻就会知道。” 载浮这话说得又开始没谱。我不由更挣扎。若不揭穿真相我只有死路一条,若揭穿真相却是换载浮去死。左右都要有人死,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其实你对苏姚下毒不是为了暗红。”我说。 狂走不停的载浮就止步。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一张脸阵青阵白:“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虽然爱财还不至于为了银子什么都不顾。你是不是想弄来赤金珠再找到如意吉祥,替换守着万妖洞的五位长老?!” 载浮长叹口气,将目光自我脸面上移开:“对。我就是为了五老,为了栖霞派。” 言罢他居然搔搔头,道:“招招你别觉得为师此举是壮举,其实为师也有私心。” “私心?” “为师累了,本打算换回五老就交出掌门之职,然后带着玉清隐居山林,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为师已经打算好了很多事,却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是百密一疏了,为师居然没想到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灵山。” 我头痛。 “得了,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招招,既然你不忍心送为师去灵山,那为师自己去。希望为师走后你可以协同你师兄师弟们一起看住咱栖霞山这块宝地。” 载浮抬步朝外走。我急忙站起身,也不知碰落了何,掉落池中发出一声响。 载浮听闻响动回首,立马恼了:“都让你们小心点!” 他疾奔过来,我也将目光投向那池子静水,便头皮一炸。 本应在荷叶底悠然油然的玉清原身,那尾锦鲤,怎的突然肚皮朝上了呢?! 我暗道:不会吧!您玩嘛死翘翘?!这么多年您都怎么重修肉身呢?竟如此不堪一击?! 难道玉清重修肉身遇到什么问题了?! 载浮已几步窜过来。他弓着身子将头凑过来,仅瞧了一眼,便慌慌的自怀中掏出个青瓷瓶子,自内里倒出一粒丹丸,右手探入水中将那尾锦鲤轻轻捞起。 左手将丹丸放入鱼儿大张着的口中,载浮一改往日不靠谱样儿,满脸紧张的静观锦鲤变化。 不多时那尾锦鲤自载浮手中一翻身跃入池里,金尾摆了几摆重又钻入荷叶下。 载浮这才长舒口气,并抬手擦拭额上汗珠。 “她要形神俱灭了?” 待到载浮再次抬眼瞧我,我便自齿缝间吐出话来。而不等他反应,我已继续道:“所以毒并不是你下的,人也并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 茶已冷。 从氤氲的热气腾起直到彻底冷却,我与载浮一直面对面坐着,竟是彼此无言。 载浮的脸色很差。 窗开着,载浮目光一直在窗外。悠远的目光也不知包含多少情绪。见他这副样儿我极不好受,便叹了口气起身。 他的酒葫芦并未揣在怀。我将那张纸片片拿起。 “师父。” 将纸片片递给他,他便抬眼瞧我,手无意识的晃动下,那纸片片就化作酒葫芦,里面永远都有饮不尽的酒。 载浮目光跃过我,落在他魂牵梦萦的清水池。 “我欠她的,就算为她做一次也是应该。招招,你能了解么?”他嗓音干涩,态度认真,竟全无平日那副嬉笑不靠谱样儿。 我忙不迭点头,“玉清为你做的实在太多了,如今别说你为她做一件事,就算做个十件百件也是应该。” 载浮仰脖子咕噜噜灌酒,酒水入腹便在他脸面染上几许酡红。 “所以当苏姚找到我时,我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你明知只要将罪名揽上身就是死路一条还是立刻就答应?” “是。” “那你想过栖霞派没?想过没了掌门师父的栖霞派会有什么后果么?” “我想过――”载浮又灌一口酒,顺手抹一把嘴角酒渍,“可是招招,为师就是想自私一回。只是一回而已。这么多年一直是玉清为我无怨无悔付出,如今我不能看着她死!” 我便将目光也投向那池子清水。锦鲤又在水中悠然游动,金尾晃动出满池灿烂光华。 “可她已经忘了你。” “至少我现在记得她了。” 载浮仰头一股脑往肚腹内灌酒。就有酒水子顺着嘴角滑落,直流进他微敞的领口里。我忙起身夺酒,终是不能得手。 而载浮便醉眼朦胧看我,“招招,其实我和玉清欠你的最多。所以――”他打了个酒嗝,然后“噗通”一声跪倒。 “招招,就算为师最后求你。你就再帮我们一回吧!求你!” 我头痛。 接连后退几步,他却膝行着过来,并双手抱住我双腿,语音哽咽:“招招,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让为师去灵山。只要能为玉清换回金丹,载浮一死又何妨!” “唉……” 长叹一声我弯腰去扶载浮,他却拒绝:“招招,你不答应为师就不起来。” “你先起来,咱们好商量。” “招招,你先答应为师。” “唉!载浮,你能不能靠点谱?!” 我不由有些恼。果然这厮的不靠谱一上来天不顾地不顾!今日他抗下所有罪名说到底是为了玉清,我本可以理解。可你也不能强迫着我同你一起不要栖霞派吧! 目光透过开着的窗,可见炊烟已起。远远的就见一点点白,那是栖霞派伙房弟子在挑水劈柴准备晚食。这栖霞派就算再不济好歹还有百十口人,若今儿载浮为了玉清而承认他便是凶手,那么必然会被灵山揪住不放。 没了掌门师父,这百十口人命哪还能保?! 思及此我浑身的血皆往头顶冲,不由一把揪住载浮脖领子,当下一提气使了吃/奶的劲儿,竟生生将那厮自地上提起。 我拉着他直到窗前,手紧紧攥着他脖领子,指着窗外来往忙碌的弟子,“你看,这是陈阿狗,来了栖霞派十年。当初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今正好年华。” “还有那个,王招弟,家里本五口人,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姐姐。那年王村闹妖,一夜之间整个村子只留这一个活口。你与慕蔚风手刃那害人性命的妖物,将他带回,如今已是一十三年。” “还有他……他…….他……”我指着一张又一张充满朝气的年轻脸面。只觉胸口似堵住一团麻,哽得我万分难受。 “如果今儿我与闫似锦将你扭至灵山,你信不信明儿三十六仙山洞府就会随便找个借口踏平栖霞山?你信不信陈阿狗,王招弟,甚至我们,都会死得比当年王村的人还惨?” 载浮似个木偶人般一动不动,只任由我吐沫横飞的指责着。 越说我越义愤填膺,竟全然忘了今儿是我来找他问话,若那片鱼鳞我只当未曾见到,也不会有载浮求我这出儿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是停住口。载浮却是一言不发。而我一瞧,那厮一张脸上早已泪水纵横。 于是紧攥着他脖领子的手便无力放开。 他缓缓蹲下去,双手抱头,只是哽噎:“那你告诉我怎么办?钱招招,你是天官上神。我载浮没本事,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保住玉清性命,又保住栖霞派百十口人的活路。” 一句话问得我彻底无言。是啊!这真真两难选择! 心中便头一回不再同情苏姚。即便她对篱落多痴情,可阴险至此也不值得人同情了。 “其实事情也不是多难办。” 我正恨苏姚恨得咬牙,猛听得声调起。循声望去,果然见是闫似锦。他半依着门手里有一下没有下的晃荡着条柳枝儿,也不知何时来的,我与载浮竟浑然不觉。 闻言就连载浮都不由抬眼瞧他,闫似锦却也不进门,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二师姐,你和师父这是闹哪样?怎么把师父吓哭了?!” 我气结。都何时了,亏你还有心思打趣我。 闫似锦一步三晃的进屋,那样儿竟似乎每走一步浑身的骨头都要脱节。他嘴角勾着一抹神秘笑意,手里的柳枝不忘时不时甩两甩,直晃荡到清水池前方停步。 他弯腰瞧向内里的锦鲤,不由啧了声:“师父,这尾锦鲤够煲一锅汤了吧?” 你煲个试试! 我不由撇嘴,心道我总觉得载浮不靠谱,其实这位小师弟才是最不靠谱。而载浮也没心思与他垫牙,只是又摸起酒葫芦灌酒。 闫似锦便坐在鹅卵石垒砌的池壁上,悠然道:“其实真的没啥难抉择。既然苏姚想要师父,咱们就把师父给她好了。她有了个如意郎君咱们多个师娘,两全其美。” “美你个大头鬼!”我大怒,跳过去抬手便要给他个爆栗,却被他轻松躲过:“喂,师姐,会疼的。” “废话,不疼我打你!”我叹气,“苏姚哪是想给咱们做师娘啊!她是想要整个栖霞派!” “那就给她喽。”闫似锦说的轻松。 我拿眼瞧载浮,他仍在灌酒,似乎栖霞派,苏姚,甚至他的生死都已与他无关。便只有酒,才能解了千愁。 “你看我说的对不哈,师姐。”闫似锦将手一抖,那条柳枝便不见了。他自池壁上跳下来,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慢条斯理道:“其实从头至尾都是个圈套。” “苏姚专找手腕上系着红线的男子吸取精元珠,然后送给篱落。此举看似痴情,实则漏洞百出。” “哦?!”苏姚满满一匣子红线我是看到的,怎就漏洞百出了? “既然要男子精元做精元珠替篱落抵挡天雷,那么系不系红丝线的男人,精元珠都是一样的。她干嘛一定要找系红丝线的男人?” “因为她深信红线姻缘的传说。”我道。 “屁话!红线姻缘是需红绿两条丝线,寻常人不知道,修仙修妖的难道不知道?她之所以专找系红线的,只因为慕蔚风也就是咱们大师兄手上与生俱来有个红丝线。” 闫似锦叹口气,目光投向我,幽幽道:“只因为咱们栖霞派虽然人人都是财迷,可上至掌门师父载浮,下至烧火劈柴的小弟子,人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过去,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所以编造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更容易令我们上钩?”我似乎明白点什么了。 “因为红丝线,就连一向无利不起早的栖霞派也不得不参与其中了。而苏姚明晃晃的在栖霞山下开店,不是脑筋有问题,就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破绽了。” “以她的修为,以栖霞派的强大情/报系统,我们的确很快就能知道她是虎妖。” “因为事先阵仗闹得太大,所以就连咱们师父都不得不小心。于是特特千里传音,令我与他和大师兄来个里应外合。” “可惜关键时刻苏姚还是借助玄元控水阵逃脱了。”我道。 “对,这就是第二个破绽。”闫似锦朝我挤眉弄眼,我只好别开目光。 “玄元控水阵只有灵山的人才会用,施展的最出神入化的就是篱落。”我叹气,“所以咱们立刻就想到灵山。苏姚一定也猜到闫师弟天生是个好奇宝宝,一定很想知道当年我与灵山篱落的瓜葛,一定会带着我深夜去看戏。” “于是她事先在门上挂把锁头,让我们以为那是她与篱落联系的暗号。”闫似锦笑,“这又是一个破绽。试问当初战事激烈,她哪有时间锁门?!” “唉……”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觉得头痛欲裂。 “我们去了就会见到篱落,即便篱落如何捏着声音,我都可以听出是他。”我顿了顿,勉强勾嘴角,“曾相爱过,别说声音,即便化成灰也能认出。” “苏姚故意吐血。让我们以为她为了篱落命不久矣,于是就牵出那一匣子红线,先软化你心。再适时提出最后一个愿望。” “所以我傻兮兮不要赤金珠也愿帮她换魂。于是她顶着我肉身子制造出我当时在灵山的证据,同时篱落杀了玄青子并留下金豆子。” “灵山找上门来,因为载浮欠你人情而且你是他徒弟,所以载浮一定会去找苏姚,所以我们也会去找苏姚和篱落,就连慕蔚风都到处寻找失踪的篱落。而苏姚就在栖霞派防范最低的时候潜入这里,给玉清下毒,并以此威胁载浮就范。” 我已不止头痛欲裂了! 载浮早已喝成一滩烂泥,此刻别说我与闫似锦说的吐沫横飞了,就算三十六仙山的人大举进犯他也无力率领栖霞派抵御。 闫似锦也在看载浮,看了会便重重叹口气,道:“苏姚与篱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目光也黏在载浮身上。是啊,就算现在我们不用选,不必送载浮去灵山抗下所有莫须有罪名。可载浮,这位栖霞派掌门人,已经垮了。 没了玉清,就没载浮。哪怕她只是尾毫无记忆的锦鲤,也是支撑载浮活下去的所有动力。 我自地面上捡起载浮的酒壶,也学着他的样儿灌口酒,不由豪气冲天:“既然苏姚这么重要,那咱们就去找苏姚。” “找到了又怎么样?”闫似锦眯了眯眼。 “找到了就逼她交出解毒金丹,顺便交出赤金珠。” “如果不交呢?” “不交就做了她!”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我已大踏步朝门外走,闻言便止步:“我没把握,可我是天官上神,也是栖霞派一份子。栖霞派从古至今都没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传统。与其坐在这自怨自艾没法选,不如主动出击。” 我一指闫似锦,就笑:“你要是没胆你可以在家蹲着。” 那小子歪头。而我这随便一指,居然有道金华自指尖发出,那小子身后摆放的一株芍药,端端化成金的。 点石成金术?! 第二十八章 我与闫似锦连夜下山。看来不得不去一趟苏姚与篱落藏身处,有些事到了必须直面解决的时候。 载浮整个人都已废了,即便如今他法力还在,仍是栖霞派掌门师父,可他却似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也许醉人的并非酒。 玉清又已躲在荷叶下,但我不知多久后她又会毒发。如果在她再次毒发之前找不到苏姚以及解决办法,那么事情必然不可收拾。 是有条近路可下栖霞山的。 小路少有人行,两旁灌木丛生,杂草生得齐腰高。并不似直通栖霞山那条大路自山底一律青石板铺一条通天阶,这小路无比难行。更何况此刻我不比往常,更要时刻提着小心。 “别……二师姐,咱俩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闫似锦离我八百丈远,仍不放心。那小子索性停步,边说边将手里的柳枝一段杵我鼻子底。 下山路方走一半,闫似锦已第十八次如是说。闻听此言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无,只无奈的瞧着那节子柳枝,欲哭无泪。 哀叹声我命甚苦,便不清不愿的去捏柳枝一端,闫似锦立刻瞪大眼瞳孔收缩,并双肩耸起,瞧那架势万一有个不小心,便立刻开溜呢。直待我手指头掐住柳枝,他高耸的肩才撂下。 长吁口气,闫似锦笑得竟有些不好意思:“二师姐,别怪师弟提着小心哈,你这――”他抬下巴努嘴,示意我那点石成金术实在强大。 于是我连辩驳的心思都消散。 不怪他怕。自打在载浮房偶尔将那盆子芍药点成金灿灿后,这一路下山,我已无意将一株老槐树,一大片一串红,另两只并肩奔行的大白兔子点石成金。钱招招本是个穷鬼,而栖霞派也是个穷派,穷惯了猛然有了如此牛叉的本事,我只能说一声――真他娘的不习惯! 呜呼哀哉!我仰头瞧天,暗自腹诽那位九重天正主三万五千遍。您是玩我呢?既然一脚将我踹下凡,咱先不论前世因,只说今生您偏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的将这财神爷能耐还我,您说要还就还个透彻,干嘛偏不能令我控制?您当六脉神剑呢?时有时无?! 便这般边腹诽着边被闫似锦一路牵下山。不知不觉我俩已从暮色苍茫走到繁星满天。 远远的便见灯影阑珊,一点点或橘或红光华自灯笼内透出。依稀可听得有热闹人声。果然又行了大约百十步,便见一夜集出现眼前。 那夜集甚是热闹,吃吃喝喝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杂耍的,吆喝着卖艺的,以及一个细腰长腿的波斯姑娘在跳舞。 空气中充满了脂粉气、酒气、混合了汗味头油味油炸味的奇异味道。 我眼便不够用了。 忍不住止住脚步,我在一卖包子的摊子前挪不动步:“师弟,我走不动了。” “再坚持一下吧师姐,我觉得这夜集出现得不妥。更何况咱们修仙的,不吃荤。”闫似锦扯扯柳枝,我努力吞咽口水,满眼都是肉包子,只觉别说他扯柳枝了,就是来头牛拉我,也拽不动我生在地里的脚。 “这位姑娘一定饿了吧?不如来个包子?”卖包子的是个胖子,见我不动,竟笑嘻嘻掀开那屉布,令热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散。 使劲抽鼻子,我抻脖子再咽口水,这才想起似乎好久未曾吃喝。 老天爷,我虽修仙可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啊! 香气一股子一股子往我鼻腔里钻,我忍无可忍便要伸手去接,而那胖包子,呃,不,是胖胖的卖包子老板,见我的样儿更是笑得脸上开了花:“姑娘,我张家包子皮薄肉厚,你尝一个尝一个,保管你吃了一个想两个吃了两个想三个……” 他后话说了何我皆听不进去,只是满眼肉包子。于是就拿手抓那包子。眼瞧着就要得手,突地面前一黑影挡住视线。于是就回魂,竟是闫似锦那小子。 “好啊,既然老板说得这么好,那我替师姐谢过了。”闫似锦一把夺过那胖老板手中包子,转身牵着我就快步往前走。 我被他差点扯个跟头。心道原来这小子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口中说着此地甚怪,还不是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并得了便宜立刻闪人,简直比我还无耻。 虽五脏庙开闹,奈何那肉包子被闫似锦抢了去并不给我机会再拿几个,而且我也怕自己不争气的爪子把肉包子变成金的圆不了场,只好任由他扯着,不情不愿离开包子摊。 闫似锦快步急行,我在后连跑带颠跟着:“好师弟,先停停,咱把那肉包子分分?” 他脚步越发加快。 “实在不成,就你七我三?” 他走的更似飞一般。 一条长夜集竟须弥间走到头,不但没看个热闹顺便歇脚,甚至闫似锦连停留都不愿。 立在夜集另一端,我双脚定住,一手扯着柳枝一端,弯下腰拿另一手撑住膝盖:“不行了不行了,我真走不动了。咱们这哪是去寻苏姚?简直就是直接见阎王!” 闫似锦这才停步,他回首瞧我,却也是脸面上见了汗。但这小子不顾擦汗,只是将手在我面前缓缓摊开。 一直拿着肉包子的那只手。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并差点跌掉下巴。 使劲闭眼睁开再闭眼睁开,我终是不得不承认,闫似锦手里哪是肉包子?分明一坨白花花蛆虫! 那蛆虫纠缠一处,白身子不停蠕动。 于是便弯下腰干呕。 这一通干呕差点没把胆汁呕出来,好半响我方直起腰来:“闫似锦,这――呕……” 闫似锦将那团蛆虫甩脱,并伸手在怀里掏了掏于是就蹙眉。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便忆起他可是有块黑帕子在我这儿,于是也伸手入怀,果然便翻出那块帕子。 就要递给他,他忙身子后缩,抬下巴指指我手里柳枝。 于是叹口气将那块帕子放柳枝一端,然后松开手,后撤几步。 闫似锦将柳枝掉个儿,帕子拿在手里好一通擦。末了便将它掷地上,十分嫌弃:“用不得了,这蛆虫一想起来恐怕我十天都吃不下饭。” 他把柳枝再甩给我,我又拿两指捏着,趁他低头整理衣衫功夫再将那块帕子拾起迅速放入怀中。 心中一动,这帕子似乎不被我的点石成金术影响呢! “二师姐。”闫似锦突然唤我。 “呃?!”我慌慌的拍拍前胸,暂时将那念头压下,帕子已贴身揣好。 “我没骗你吧!这夜集有问题!” 幸而说这话时他目光跃过我,望向被我们甩在身后的夜集。我不由也回头,不知怎的就觉得那或橘或红的灯火变得蓝幽幽忽闪闪似鬼火一般。 而空气中哪还有香气?竟似乎满是飘动血腥气味!就连隐隐入耳的小曲儿音,也似勾魂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闫似锦仰头瞧那夜集上方天穹,叹口气慢条斯理:“你瞧。” 我顺着他目光瞧,果然见那方天穹瘴气翻滚,乌压压黑沉沉似有无数妖魔鬼怪隐在其后。 “今儿七月十五?”我问。 “师姐你糊涂了还是眼花了,你再好好看看,那哪是鬼气?” 我又瞧,就觉那些瘴气不似鬼气般阴森,反而内里隐隐有红青之色掺杂。 “怎的?今儿妖界门大开?都出来摆摊卖艺?” “说对一点点。这夜集可是妖集,我看整条街没一百也有八十妖精。” 闫似锦一手扯住柳枝,另一手摩挲起光洁的下巴,就啧了声:“奇了怪了,妖界大出动?到底为什么?” 我也学着闫似锦的样摩挲下巴,并摇头晃脑叹气:“难道都为了赤金珠?” “我看不见得。同属妖界,他们要赤金珠用处不大。”闫似锦仍仰头。 “是啊,的确不见得。” “那他们突然出动一整街,难道为了看星星?”我脖子仰得酸麻。 “是啊,难道是为了看星星?” “你当是你?还看星星,亏你想的出。”闫似锦轻笑。 “对啊,的确不可能如此无聊的。” “那他们为了何?”我觉得继续摩挲下巴会蹭掉一层皮。 “反正不会像你篱落哥哥,需要用赤金珠挡天雷啊。所以要我看,绝不会为赤金珠。”闫似锦又道。 “嗯。有道理。” “师姐,我说嘛你重复嘛,你到底有没有主见?”闫似锦望向我。 “我正想说你呢!”我也望向闫似锦。 “娘啊!” 啪的一声柳枝折断,我与闫似锦齐齐后跳,这才发现我俩中间还夹着个大头怪物。 “两位莫怕,贫道致远,不是坏人不是坏人。”那大头怪物急得连连摆手。 我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哪是什么大头怪物?!分明个弱不禁风书生。 呃……也不对,见他一身对襟道袍,背上背个箧,内里满登登书籍,直要高过头。也难怪夜深妖出没,我与闫似锦大惊小怪将他当做其中一员了。 “你是道士?”闫似锦拿眼瞧他,那目光自他身上溜溜走一圈,瞧得这位主直接臊红了脸,两手竟不知该往哪放,只支吾道:“正是正是,小道致远,在玄妙观修行。” “哦,苏州的。千里迢迢过来一定很辛苦吧?” 闫似锦面色并不活泛,收了嬉笑,仿若差役般要将人间家底摸清。 致远小道便更局促,正要答。却见闫似锦突然手一晃,平端多出一柄长剑来。 “帮拿一下。”他也不经人家允许,便直接将那长剑往致远手里一抛。小道便跳起身子去接。 却仅仅双脚离地半尺高,好歹接住了剑,应是想不到会如此重,直接连人带剑一跤跌地上。 “喂,你们怎么欺负人呢?!” 就听得一声娇喝,那声调竟似黄莺出谷。循声回首,我便见个着翠色衣衫姑娘,体态轻盈,大抵十六七岁年纪,一张脸上蒙着轻纱,自夜色深处走来。 ========================================================================== 因面纱遮挡看不清那姑娘相貌,但她周身隐隐透出灵气来。闫似锦一见那姑娘便两眼内有亮光腾起。 “姑娘此话从何说起啊?”闫似锦全然忘了我的存在,故作潇洒的晃荡到那姑娘身前,不必看我也知他此刻必然满脸笑嘻嘻,一副浪荡样儿了。 在他身后暗暗朝他比划几下,我心道果然年轻人心性如此,还没看到脸面呢便这般花痴,若看到了还不知怎样挪不动步儿呢。 “你说我从何说起?”那姑娘柳眉倒竖,一根白生生春葱指便指向抱着剑正自地上艰难爬起的致远小道。 “明知道他体质弱还给他那么重的剑!”姑娘义愤填膺。呃……我怎瞧这姑娘似与那小道一路呢?! 闫似锦也瞧出苗头,竟一手摩挲下巴,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不会告诉我,你是专程保护他的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姑娘梗脖子,不但不唬人,那样儿倒有几分娇憨。 “阿蒲姑娘,你错怪他们了,他们是好人。”致远终自地上爬起,抱着那柄并不算重的剑东倒西歪走过来。 我与闫似锦齐齐跌掉下巴。我们作何好事了?怎就你认定了是好人? 果然那位阿蒲姑娘也觉不靠谱,先自致远怀里轻松拿过剑,在手里踮了掂随手掷地上。然后扯过那位道爷,一旁小声嘀咕起。 闫似锦继续摩挲他下巴,面色活泛极了。我恨恨的拾起那断了的半截柳枝,戳他腰。 “怎的,小师弟,魂被勾走了?” 闫似锦微微侧目,朝我神秘兮兮眨眼。我忙凑过去一点,他目光却已跃过我又到了那万分不妥的夜集。 “瞧见没有,我知道为何妖界突然这么夸张的出动上百妖精了。” “呃?!” 闫似锦将目光抽回,投到正与阿蒲激烈争论何的致远身上,声调愈发低了几分:“耨,那位道爷可是唐僧肉。” “呃……”我也将目光黏在致远背上,却只见他一副瘦弱得风吹便倒架势,不由觉得牙疼。 “啧,千年难遇的大补品。修妖道的吃一块可抵三百年修行,修鬼道的随随便便饮口血,可以直达鬼王级别。” 闫似锦边说边摇头晃脑,看那架势似已将道爷直接当下酒菜了。 “喂喂,你可别动歪心思。”我拿手在他面前晃晃,这小子立马缩脖子。好么,倒还没忘我点石成金的能力。 “我动心思没用。咱修仙的,吃了也白吃。” 我目光仍在那位道爷背上,忆起方才一把普通长剑就直接击倒他的场景,牙更疼了。 这位爷,是咋长这么大还没被吃干抹净的?! “喂喂,二师姐,人家有主了你还是断了念头吧。”我正发呆,闫似锦那小子便一声高过一声的唤我,生怕全天下人听不到似的。 我忙跳过去想捂他口,却被他身子一闪轻松躲开。 他笑,“别啊师姐,我对目前这具肉身挺满意的,暂时不想变成金身。” 我气结。正要继续和他混扯,就一眼瞥见不远处那市集突然更不妥。 却是本明明暗暗鬼火一般突然间全黑。那种黑似灯火全无又似整个夜集被蒙上了一层黑幕布。总之就是不妥。接着便嗅得一股子浓郁的腥臭之气。腥臭之气中偏还夹杂着花香。于是这种嗅觉体验便更差,简直到了令人抓狂的地步。 随着那股子又腥又臭又奇香的味道,集市的浓黑蔓延过来。好像突然之间我们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这种彻底纯粹的黑了。 本争论不休的阿蒲与致远显然也已发现情况有异。致远傻兮兮的仰头瞧着,阿蒲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忽然间异味大涨,黑幕布的苍穹之上有一片粉红桃花瓣飘落。 先是一瓣两瓣一朵两朵,骤然间成了漫天花雨。这花雨中一顶大红轿子由四个红衣人扛在肩上,踏空而来。 有似有似无歌声荡起。幽幽的低低的,似吟诵似低喃。我看的出神,只觉那歌声惆怅无限,竟真真感染到我,突然间就觉自内而外生出一股子厌世来。 正怔愣着,谁突地扯住我袖口一带。 便一头撞上何,这一下差点没将我鼻子当场撞歪。我边揉边抬眼瞧,就见闫似锦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不过这张脸现下带着明显笑意……甚至是揶揄。 搞嘛?这小子果然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不但占我便宜还笑话我?! 歌声仍低吟,一股一股往我耳内钻。 我勉强张了张口,未发出一个音。鼻子的酸痛令我心绪宁和了。 “怎么了师姐?感动哇?”闫似锦歪头问我。 他歪头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何况脸上还挂着那样灿烂笑意。我晃神,就傻兮兮问他:“你不怕变成金身了?” 他耸肩,“你看我变成金的了?” “那你方才?” “逗你玩的。” “你?!” 他依旧歪头瞧我,忽然压低音,“师姐,你好美。” 我心弦狠狠一荡,他又笑:“师姐,我――”便勾头锁定我眼,瞧着瞧着就垂眼帘。 微微侧脸朝我唇来,我一激灵,他的样儿实在诱人。那两片唇微微张着,就连吐出的气息都暧昧。 心就要跳出嗓子眼,突然间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甚至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突发状况。只是,地点貌似不对啊! 可那两片唇,真的好诱人! 在他的唇就要贴上之际,我迅速做了个思想斗争。虽说我们女大男小虽说我俩一个师姐一个师弟,但自古到今爱情都是不分年龄不分国籍…… 好吧,管他什么世俗伦理呢,先亲了再说! 于是就在他唇离我唇还有半寸距离之时,我闭了眼。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了,那一刻脑中竟是一片空白。歌声不见黑幕布般的苍穹不见,桃花雨不见大红轿子不见,就连致远与阿蒲姑娘都已不见。 可我等了半响,却未有唇压上我唇,而左耳旁悠悠响起一把甚是玩味的音。 “这是心魔之音,念静心诀就行。”那声音顿了顿,带着明显笑意,“师姐,听悄悄话不用闭眼睛。” 不用闭眼睛!不用闭眼睛!! 我豁然睁眼,果然见闫似锦正满脸笑意地瞧我。脸上臊极了,忙不迭垂下头不敢看他,并在心底腹诽他一万八千遍! 默默转个身。绣花鞋有一下没一下的碾着脚下干土地,也不知方才那又暧昧又尴尬的一幕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看到没?暗恨自己一天天脑袋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却听他慢悠悠道:“好久不见啊。” 声音荡漾得很,我心下一惊,忙侧目,却见闫似锦正微微仰头瞧着天际,这才忆起那顶大红轿子。 收回心神我也瞧向那顶轿子,却见轿子极大,大的简直能在里面摆上几桌子酒席。而轿子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制成,那种大红却是红胜鲜血艳过胭脂。配着四野一片黑漆漆,便不止触目惊心可以形容了。 而最诡异的还是那四个着红袍子的抬轿人。粗粗看过去我只觉他们好像怎么瞧着都不妥。仔细打量方发现这四位主居然都是无脸人! 没有眉毛眼睛鼻子口!整张脸就是一片空白啊! 若不是闫似锦就在我身后,我定然要撒丫子逃了。幸好背后那人胸膛够暖够坚实,于是不由贴近他几分。 唉,还是有个小师弟好啊!关键时刻可以充当人形法器,保护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师姐。 便又往后蹭蹭,身后那人立马动了动。似是不安?抑或不满?便是开口腔调都变了几分。 “别……呃……今天是刮的什么风把鬼王都吹出来了?您身娇体弱的可别风太大刮得散了架。”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呢……” 就听一把刺耳声音自大红轿子内传出。接着轿帘子缓缓掀开一角,露出一截浓紫袖口以及一小段雪白雪白手腕子来。 我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这手腕子也太白了吧?这把声音也太违和了吧?!还不等我继续惊讶,不知自何处又飞来个着红袍的家伙。这家伙身子一弓,便趴在轿子前做了人梯。而轿帘大开,露出内里景象来。 入目的先是极为宽敞的一方地界,那宽敞地端端放着一把大到离谱的太师椅,椅子上软绵绵歪着个人。 那人一身浓紫袍子,生就一副单薄身子骨,别说大点的风了,恐怕谁吹口气都能把他吹上天。 他面色极苍白,应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一双脚并未着鞋。 却见他笑了笑,朝闫似锦勾手,“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只是说句话他就已急喘不休。好一阵子后方止了喘,却目光投向我,“钱招招?栖霞派的钱招招?你还没得到赤金珠呢?” “当然记得。看来今天的唐僧肉真的很嫩,连鬼王都来了!这么一比,妖界诚意不够啊。”闫似锦笑着将我往怀里拉了拉,又道:“不过我没时间看你们争唐僧肉了,赤金珠的事更是轮不到你操心。随便你们怎么搞,只要不搞到我栖霞派,不搞我闫似锦的人,我一律不理。” 鬼王自宽大袖口中掏出一块雪白帕子,擦拭下嘴角,目光在致远小道身上走一圈,最后又落回我身上。 “本来吧,本王觉得天官肉比唐僧肉更补些。不过么,她是你的人,我也不好插手,就忍痛割爱啦。” “好。那在此拜别,后会无期。” 闫似锦痛快回一句,拉着我便大步离开。我还一头雾水呢,被他一路扯着走出好远,不停回头。 却见身后一方天仍下桃花雨,也不知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如何了? “方才那个就是鬼王?” “对。” “为了致远小道?” “是。” “致远与阿蒲能打过他?” “不能。” “那我们还走?” 我顿足不前,闫似锦只好停步瞧我,“怎么,你想救人?” 深吸口气,我道:“我知道这种时候我们自身难保而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我更知道万一耽搁了万一苏姚与篱落趁机离开我对不起载浮;可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小道士与阿蒲姑娘被鬼王与妖界的那帮家伙分食!” “你真的想救他们?”闫似锦面色并不活泛。 “嗯。”我点头,“不知为何,我就是对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很熟很熟。” “好吧。” 闫似锦叹口气,再度拉起我手大步朝桃花雨方向去,“只要师姐想的事,师弟尽量办。” “若办不到呢?” “死了下辈子投胎继续呗。” 桃花雨纷纷,我攥紧了闫似锦的手。 那只手,很暖…… 第二十九章 我与闫似锦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罢。 桃花雨停。鬼王懒洋洋的瘫在那张巨大椅子里,一双眼眯着,似万分满意这结果。 果然致远小道与阿蒲输了!并且输得极惨,惨得不忍直视! 他们被按在地上,各个的脸面上都有一只脚,脚生在两个红衣鬼身上,同样是无脸!被这样两个家伙打趴在地的感觉一定非常不妙。 “你们来了!是救我们的吧?阿蒲阿蒲,你看,我没说错吧!他们就是好人。” 致远小道半张脸紧贴着冰冷地面,斜眼瞧见我与闫似锦折返,便兴奋的高了声。而同样惨兮兮的阿蒲姑娘就咳两声,回他:“先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准他们回来是为了分吃你肉呢。” “都别唧唧歪歪的,闭嘴。”踩着二人的俩无脸鬼齐齐发声。 于是就都不说话。偏阿蒲姑娘还要挣扎几下,踏着脸面的脚便加重力量,直令她不由呼一声痛。 “阿蒲阿蒲,别动,越动越疼。”致远小道又开腔。 我与闫似锦傻兮兮立着,瞧瞧致远小道,再瞧瞧阿蒲姑娘,最后皆仰头瞧向半空中的鬼王。 “咳咳。”我咳两声希望引起鬼王注意。而那位主虽表面慵懒,实则自听得我与闫似锦脚步声便立马睁了眼,并脸面上泛起笑意。偏他要强撑着,直等我这两声咳尾音落了,方慢悠悠道:“老朋友,怎么又回来了?舍不得我?” 他笑眯眯的,却不是对我。一双眼泛着光荡着春/色。瞧着闫似锦的样儿似在瞧一碗热腾腾将出锅的红烧肉。 被那样目光溜一圈,闫似锦激灵灵打个哆嗦,脸就绿了。 “别和我扯关系,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你也别想太多,无论你喝酒还是赌钱我都不能奉陪。” 他想了想,居然大言不惭又补充:“我闫似锦乃是良民。嗯,良民。” 自我肯定的大力点头,闫似锦一脸正气。 我差点厥倒当场。 此言一出,就连一直对我们警惕得要命的阿蒲姑娘都噗嗤一声笑。而致远小道便放声吟诵:“人身本是一团腥秽物,涂擦模样巧成魔,自古迷人看不足,万种狂心,六道奔波浮更沉。上士闻道……” 瞧他那样儿好似马上就要被人煮了吞下肚的并非自己,而只是个不相干的家伙。若不是脸面被无脸鬼踩住,他是定然要摇头晃脑将整本道德经背诵一遍了。 我头痛。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暗道,这世间果然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大抵被致远小道这一搅合闫似锦也终于知道羞,竟垂首压眼帘。我本以为他是在做自我反省,可探过头一瞧,却是强忍着笑意,憋得脸也红肉也颤。 我们这边厢欢乐无穷,鬼王闲不住,就问:“是么?良民?!”手一拍长椅扶手,本半空悬浮的大红轿子突地飞降下来,直在我俩面前落了地。 他一双眼眯眯:“闫似锦,你还是我认识的闫似锦么?”目光有意无意飘向我,鬼王复又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这位天官上神了。” 得!这金灿灿的名头真是负担!怎的便三界皆知了?! 我不由拂拂散落发丝,并端正了姿态。心道既然鬼王也知晓我这名头,想来好歹也会给九重天个面子吧?毕竟自古便是天地人三界,那天在最高,谁人不忌惮三分?! 于是就朝鬼王呲牙,想想又觉得不够端庄,就收了那笑意,故作沉稳状:“既然鬼王知晓我身份,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便直说了吧,我想救这两个人。大家同为三界中人,相信鬼王这点面子还是会给吧?” 言罢就一指地上那两位惨兮兮的主儿,偷眼瞄鬼王,却见那位爷突地面色一沉。 而本闷热的天凭端端刮起冷风,那风带着刺骨寒意。我是知晓此乃杀气了!本还想拿出点九重天仙气势,结果那气势出了口就变样儿。 “其实不给面子也无所谓了。呵呵,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 脑中灵光一现,我居然自闫似锦方才的话中找到转机。 赌。不用动手,似乎不错。 可闫似锦听闻我言,竟直接翻了个白眼,脸就黑了。 “呵呵,打赌,打赌你明白不?九幽玩过没有?”我朝鬼王谄媚的笑,不错眼珠地瞧他,见他面色沉沉又有些心中不托底。想着不是闫似锦说到他赌?难道他不喜欢赌了? 记得听载浮说过,天下间爱赌的十有九输,便都是些烂赌鬼。既然闫似锦直接堵了鬼王的话头,那么显而易见,这位爷嗜赌如命。 可既然爱赌,却又为何迟迟不表态?就算不至于当场欢呼雀跃吧?至少也该拍手击掌以示欣喜啊? 我双目紧盯着鬼王面色,偏鬼王那张脸看不出喜怒,于是场面就僵住。 良久,就觉有人捅我腰眼,侧目瞧却是闫似锦。那小子朝我挤眉弄眼的拼命努嘴。 “呃?” 他干脆扯我袖口,也不理鬼王,只是直接将我拽到一旁,就压低音道:“师姐你疯了?!” “呃?” “你一定不知道,鬼王是三界第一赌!无论马吊还是牌九,骰子还是赛棋,他就没输过!” “哦。” “哦什么哦!你和他赌就死定了。” 闫似锦大抵瞧我的样光火了。锁了眉头正要再说何,突地啧了声一拍脑门道:“不会吧师姐,难道你又要玩那招?” “哪招?”我朝闫似锦呲牙。 “和苏姚玩那招。”闫似锦抓狂。 “嘿嘿……” “你想也别想啊!我告诉你上次苏姚是故意的,你和鬼王赌我保证你死得很惨并且惨到像之前和他打过赌的那些人一样再也不会出现。” “呃?”我瞧着闫似锦,摇头表示不懂,并深切替他一口气说这般多的话连个断句都无表示佩服。 你也不怕憋死! 他愤怒的朝我瞪眼,耸肩摊手又努嘴。 我继续摇头。 他抓狂的原地踱一圈,愤声道:“我真服你了!大姐,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我心中一荡,正要低头表示娇羞以及忐忑,他却立马改口道:“同门之义害死人啊!二师姐,我的话说的如此明白你还不懂?就是说――和鬼王打赌无论赌什么都是自选,他一律奉陪,不过只一个要求,而这点却是最最最重要的!” 深吸口气,闫似锦探过身子来,歪头瞧我:“就是赌输了,必须死。” 他不令我说话,只耸肩故作轻松状,并笑道:“不过师姐你可以选择很多种死法。比如油锅来着,比如刀山火海来着,或者扒皮抽筋铁刷子刷皮,都可以啊。” 我脑中便有了许多的景儿,那些场景中都有一个钱招招,于是耳内便听得“滋滋”的皮肉烤熟音,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手脚就凉了。得,天晓得鬼王如此重口。 可怜兮兮瞧向闫似锦,我道:“那怎么办?好师弟,你想个办法吧!不是你说只要我开口你都陪着么。同门啊同门,同门之义。” 闫似锦朝我翻白眼,郁闷道:“我怎么就脑抽的入了栖霞门?” …… 场地已选好。 我挺胸抬头,闫似锦已告诉我必胜法宝。可为何我还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西不复还之感呢? 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努力摆出天官上神架势,我看着面前一溜摆好的小石子,深吸口气一掐剑指,就喝了声:“变变变变变……” 金光道道而起直冲云霄,由十数道幻化上百上千道,道道金光耀目生花,竟令这浓郁夜色生生绚烂。 “阿蒲阿蒲,快看神仙……” 致远小道努力抻脖子瞧着腾向天际的万丈华光,阿蒲也在瞧,在场的每个人鬼都在瞧,便是连鬼王都不由轻轻叹口气。 “好吧,闫似锦,我承认你傍上土豪了。” 生平头一回成了万众瞩目焦点,自点金术回归我还未曾尝过这种被众人目光艳羡死的滋味呢。 果然,极妙! 只是鬼王的话令我心底多少有点不舒服,偷眼瞄闫似锦,那小子正仰头瞧奔向天际的金光发呆,那双眼中,却不知是何情绪。 不会的,钱招招不会看错人! 在心底鼓舞自己,手上愈发变着样儿的弄几个花哨诀法。其实点金术我还不能很好控制,压根不需如此麻烦。 但我总不该辜负大伙的殷切期盼。于是更口中大喝着,吼一连串“变变变……”,可惜气儿不足,气势汹汹又喝出六七个,就差点当场噎死。 闫似锦却还是仰头瞧天,似全部心神都被那些金华粘附住。 金华冲天而起又回归,地上一溜小石子便都成了金石子。我收了功法大踏步走过去,拾起一颗瞧瞧就觉得不满意。 “不够圆。” 闫似锦终于回魂,歪头朝我笑了笑,接过我手中石子,他随便在掌心一揉,待到再摊开手,那内里就躺一粒圆滚滚金豆子。 “这回总可以了吧?”将金豆子还我,闫似锦片刻前那副神游天外全然消失,脸上又浮现嬉笑样儿。 “师姐,我真服了你!打弹珠?金弹珠?!师姐你确定自己没有童年阴影?” 我懒得理他,转头瞧向鬼王,那娇弱的主儿便朝我竖大拇指,“果然天官上神,这手点石成金不错。” “呵呵,过奖过奖。”我心道不错啥啊不错!我压根就控制不好! 但我不能实话实说,谦虚两句后便一沉脸,我无比正经道;“那么,还请鬼王离驾。” 鬼王自打出现就臭拽的瘫在轿子里,便是连鞋都未穿。如今你既然已经答应和我赌弹珠,那么先如闫似锦所言――离开那租来的地儿吧。 鬼王叹了口气,闫似锦抢先开口:“慢着。” 在场各个皆瞧他,他便转脸瞧我,一副委委屈屈小媳妇样:“师姐,能不能再给个抱抱?” 于是,众人厥倒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gn长久以来的支持,以后渣作者会尽量日更的,还望各位有爱的gn继续支持渣作者。 第三十章 我差点没当场给他一个爆栗,可瞧着他那副委屈样儿,偏又下不去手。只好尽量将语音放和缓。 我咬牙,每个字都自齿缝间挤出:“呵呵,上次不是抱过了?” “哪次?”闫似锦装失忆。 “就是那次。”我悄悄握拳,心道你小子分明调/戏师姐,再说记不得我就打到你记得为止。 但那小子何止聪明,竟一眼看穿我心思,愈发可怜地瞪着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眼:“可是,上次你和苏姚换魂,那肉身子不好。” “你不是说真舒服,想赖着一辈子?” “那是因为我闭着眼睛可以闻到师姐元神的清香。但毕竟神魂不一,不算数。” “可上次你是要死了,这次又是何理由?” 我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意,真想将这小子俩眼珠子剜出来。 他偏又朝我眨眨眼,并微微扁嘴,于是两片薄唇就粉嘟嘟肉/嫩嫩,想必又温又软。他一身黑缎子长袍,只用一根那么细的金丝带随意系着,却也不怕断掉?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之物,想必依靠着也不会硌得慌? 目光又控制不住地溜下去,便瞥见他微敞的领口,以及半隐半现的一小截白肉还有蝴蝶骨…… 鼻子一热有何流出,闫似锦探爪子过来帮我擦拭下,并把爪子杵到我眼皮子底:“师姐你流鼻血了。” 我详装淡定地仰头,单手捂着,“无妨无妨,想是最近练功过度的缘故……” 呜呜,老天爷啊,可有现成的地缝令我钻进去? 耳内便听得一声声轻笑,却不知是哪个不地道的家伙在笑。我这大好的年纪又有那样的小伙儿,不流鼻血人性呢!?可惜我脖子僵硬,否则定要将笑话堂堂天官上神的家伙门牙打掉。 “噗哈哈,师姐,你还行不行?” 闫似锦仿若掺了二斤蜜糖的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真真阴魂不散了! 我拿袖口擦鼻子,平稳下情绪,瞧闫似锦。后者便朝我呲牙笑,并似有意似无意扯扯脖领子。 白花花一片肉啊! 忙不迭再仰头,良久后试探下并无异状,我这才再度将目光投向闫似锦,却见那小子正身子前探,将脸面凑过来,鼻子尖几乎就要碰到我鼻尖。 我突然就浑身不好了…… “师姐,给个话啊。大伙都等着呢。” “你给我个理由先。” “我怕你万一赌输了死了,我就再也抱不成了。” 好理由!!! 闫似锦你个大骗子!不是你告诉我这位鬼王大人有洁癖,要他双脚沾染尘土比让他死还难受,所以他必然不会下来的么? 不是你告诉我只要按着你的办法来只赢不输么!? 亏我还想着一会自己个先在地上打几个滚,再去恶心那位有洁癖的鬼王大人,以确保万无一失呢! 我怒视闫似锦。闫似锦笑眯眯朝我耸肩摊手。 我目眦欲裂。闫似锦朝我扁嘴。 风猎猎将我与他衣衫角拂起。与他对视好一会我终于败下阵来,只好叹口气,乖乖的张开双臂。 将双目闭起,便觉有一双温暖手臂将我环/住。乍然被圈进那温暖怀,我心襟一荡,就有片刻失神。 若真能赖着一辈子,未尝不是件美事。 何苦成仙!? 那双手臂逐渐收拢,并愈发紧,直将我箍住透不过气来。隐隐觉得那双紧箍的手臂微微颤抖,闫似锦的呼吸音在我耳边轻响。 “信我的,先将自己弄得更脏点。然后去抱鬼王。” 我一怔,正要睁眼,就觉那呼吸音又近了些,近的简直就贴着我耳垂。 他声若梦呓,低低在我耳边道:“我欢喜你。” 音调轻得仿若我一场春/梦。正不确定,怀疑是否幻觉,那温暖怀便猛地抽/离,那双紧箍的手臂也松开。我忙不迭睁眼,却见闫似锦笑得一脸无所谓:“师姐,你真该多吃木瓜。啧啧,身为女人,不够汹涌啊。” “闫似锦你……” “去吧,鬼王等着你呢。” 闫似锦朝我笑,并示意我先在地上打个滚。狐疑地看他,我头还晕着心仍狂跳,好半响方反应过来。于是便瞅准一个泥水坑,并故意将自己摔在内里。 满头满脸的泥水子,我自坑里爬出,第一时间奔向鬼王大人,并张开双臂就要给其个热烈拥抱。 “鬼王大人,赛前咱们先来个礼节性拥抱吧。” 我口中狂呼乱喊着,脚下不停。眼瞧着就要奔到鬼王驾前,那有洁癖的家伙果然一拍扶手,几个驮轿子的红衣鬼就把大红轿子凭空后移丈许。 鬼王的声调幽幽荡荡传过来:“好啊闫似锦,与本王玩阴的。” “彼此彼此。”闫似锦摊手。 “不公平,你早就知道本王最怕什么,所以这赌局从头至尾就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我问你,我和你赌了么?从头到尾我参与过么?” “好像没有。” “不是好像,而是我压根没说过话。当然,我抱了我师姐并且说她发育不良除外哈。” “这……” “我再问你,是不是你答应钱招招可以赌一局?” “是。” “是不是你答应钱招招可以任由她选择赌什么?” “是。” “是不是你答应钱招招场地、赌具、以及方式一律她选?” “是……” “所以我师姐也没错啊,谁都知道打弹珠一定要趴地上的。当然,她手脚不协调摔跟头这种事事先谁也想不到的。” “可你那脏兮兮的师姐要抱我。”鬼王就快哭了。 我忍着笑,悄悄朝致远小道与阿蒲比个胜利手势。阿蒲姑娘沉着脸不理我,致远小道却努力抬一只手,朝我竖大拇指。 “她抱你我都没吃醋你怕什么?我们栖霞派人人热情大方,你也看到了,刚才我与师姐也抱过了。所以师姐要与你来个赛前礼节性拥抱并无不可啊。” 闫似锦微微侧脸,朝我迅速眨下眼。待转回头时又是一副正经神色:“实话告诉你,你常年在九幽思想已经落伍了。如今人界就时兴没事来个拥抱之类的。尤其我们栖霞派啊,早抱晚也抱。每天早课晚课前,都要抱一抱才能开课呢。” 我肚子疼。 瞧闫似锦说的一本正经样儿,差点连我这个栖霞派二师姐都要信以为真。一番话更是唬得致远小道目瞪口呆,不由道:“原来山下如此开放了……” 大红轿子又后退一丈。鬼王哭咧咧问闫似锦:“那你的意思是?” “要赌必须先抱,不抱就算输。” 那方彻底静下来。 我略觉忐忑,万一鬼王脑抽答应了呢?没让我担心太久,鬼王就已道:“好吧,我认输。” 所以,其实这是一场抱抱的赌局么? 闫似锦却不满足,猛的脚尖点地,人便轻盈跃起。漆黑夜幕下他翩若蛟龙,黑色袍子带起风声,直奔大红轿子去。 风送来他笑嘻嘻的音:“光认输还不行。三界皆知鬼王好赌,可今儿居然连赌局都没开始就认输。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本王不是已经答应你们,如若输了便将那俩人放了?” “未免太简单了。” “那你还要如何?闫似锦,别太过分!”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我只要你——认我师姐钱招招为师。” “闫似锦你!” “别叫得这么亲切,我喜欢女人。” 我原地傻杵着,暗道我这人最怕麻烦,却不想闫似锦偏要给我弄个徒弟。不过有个鬼王当徒弟似乎也不错。 正傻兮兮的功夫,便见鬼王的大红轿子凌空而来。 揉揉眼再瞧,闫似锦坐在轿顶,恣意潇洒。轿内的鬼王一脸kb状。那轿子停在我身前三尺地儿,我眼一花,轿内的家伙居然飞将出来。与此同时桃花雨起,在那三尺地儿铺成厚厚桃花毯。 鬼王端端下拜,未着鞋子的双脚虚点着桃花瓣,他态度认真,朝我唤了声:“师父,请受凌白一拜。” 我被吓得后退几步,好歹算是稳住架儿,心中暗道就这般我也有徒弟了? 抬眼瞧闫似锦,那轿顶悠闲坐着的人便朝我眨眼睛,一副早已料定的架势。 我突然就糊涂起来。 瞧着那无比熟悉面容,我竟不知,他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师姐,只要你一句话,闫似锦必定陪着你。” 可今儿我收这个徒弟实在有些太容易,容易到就像做好的局。闫似锦,你是否早就知晓我一定会回来救致远小道与阿蒲?是否早就知晓我会与鬼王赌一局?又是否早就知晓鬼王必然宁可拜我为师也不肯令脏兮兮的我碰一下? …… “阿蒲阿蒲,好人为什么一定要她抱鬼王呢?鬼王怎么就认输了?既然好人都说了现如今人界就流行这个,鬼王又那么爱赌,为何就认输了?致远下山前也被师父抱过啊,师父还用力拍致远背,告诉致远山下人心险恶一定要留意。致远并不觉得有何不可啊?” “你不懂。” “致远的确不懂。为何好人就可以与好人姐姐抱抱,鬼王就不肯?” “别啰嗦,和你讲不清。” “好吧。阿蒲,何时你我也抱抱,兴许致远就能参透其中道理了。” “……” 耳内依稀飘进致远小道的话,我不由苦笑。若人人都能活的如此简单倒好。 “苏姚,你明知我师姐心软,一定要以死相逼么?” 那夜苏姚自/残闫似锦的话又涌上我心头。苏姚明明说她并未想过以死相逼,而是听了闫似锦的那句话临时决定。 那么,闫似锦那句话是否是对苏姚的某种暗示? 闫似锦到底是敌是友是黑是白?他与我如此接近目的何在? “闫似锦你变了,不是本王认识的闫似锦了。” 闫似锦啊闫似锦,若我真真生就一双火眼金睛,是否便能将你看清?! 第三十一章 别了鬼王徒弟与致远小道、阿蒲姑娘,我与闫似锦马不停蹄的赶往苏姚与篱落暂时落脚处。已近天明,有些微曙色划破天际,令浓郁夜色逐渐清明。 “闫似锦,你到底是谁?” 我与他并肩而行,闻言他脚步也不停,只是一贯的歪头瞧我:“你师弟。” “我是说,你到底是谁?” “师姐,你说那小道士挺有趣的哈,像张白纸。” “闫似锦,我在问你话。” “咱们打个赌呗,我赌阿蒲喜欢致远小道。” “闫似锦!” 我便恼了,正要发作,那小子已嘻嘻笑道:“师姐你瞧你这话问的,有意思么?我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师弟,钱招招的师弟。兴许用不了多久――”他突然顿住脚步,换一副正经神色。 我只得停步,两厢对望不知怎的竟被他瞧得心虚。我忙不迭垂眼帘瞧自己鞋面,而闫似锦突地将手放我胸前。 他身子前探,笑嘻嘻勾头:“兴许用不了多久,就在这儿了。” 心便如擂鼓一般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我不敢张口,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不消停的心便自嗓子眼蹦出。 也不知保持这样暧昧之态多久。在我还头晕目眩之际闫似锦已将手拿开,并朗声笑:“会的,一定会的。” 待我回魂,他已走远。 将手也放在方才那只爪子放的位置,我心下狐疑:“他不是嫌我不够波涛汹涌?干嘛要住这儿?” 接下来的路便走的极沉默。我一直想不通闫似锦到底要住在哪儿,偏那小子一改往日嬉笑嘴脸,只是顾着赶路。 本不算远的路不知怎的就走了好久,直到日上三竿我俩还在行进当中。 大太阳洒下万丈光华来,令我俩一头一脸汗珠子。 放眼瞧,我们身处一片开阔地儿。前后左右皆无行人,甚至连个树木草根都无。于是我俩便都停步,这才发觉此路实在不妥。 说是路,其实更像将我俩扔进了一片虚空中。而这种感觉乍升腾,我身上脸上的汗珠子便立马结了冰,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笼罩全身。 再抬头,就觉那澄蓝苍穹之上挂着的大太阳也变得虚虚幻幻,似画上的一般。 低头瞧脚底下,哪有路面该有的石子泥土?! 简直太干净了!干净得竟像幻境! 可我们一直赶路,之前的路都对啊!若说我记性差无方向感容易将自己弄丢倒也说得通。可闫似锦是何等人?那可是人精一样,若是走错路他早该发现了啊!怎直到此时仍未发现错处? “闫似锦?”我心慌慌,不由低声唤他。他闻言回首,面色即刻变不活泛。 “师姐,好像不对啊!” “嗯嗯。”我一连串点头,篱落与苏姚藏身地又不是在天涯海角,怎就走不到了?而且这条路分明不是通往他们落脚处的路! 可是,什么时候走到这条路上了呢? 莫不是那只树妖又出现了? 我不由忆起那夜我独自下山遇到的树妖。但仔细打量四周环境,立刻否定了此想法。 树妖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既然不是树妖又是哪个?能令我中招倒不算本事,能令闫似锦也不知不觉中招,我只能对此人说声:“佩服!” 而此时,似锦已掐个剑指在眼前斜刺里一抹。便见他额上正中一点金光,我知他是开启了天眼通,就安静等着,果然不多时他便说:“看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啊?!” 我一跳三丈高,心道晚了完了!都是因为我逞强替致远小道出头,这下来迟了,恐怕篱落与苏姚早逃了。 呃?不对,闫似锦似乎说,有人先来一步? 便也学着他的样儿开启天眼通。果然就见我们身处的这片看似广阔地儿,实则四周被儿臂粗细金丝柱圈拢着。 每根金丝柱相聚不过半尺,上可通天,并越往高越呈现逐渐收拢状。换句话说,我们此刻很像被人囚在一个巨大的金丝笼子里。 得,被圈养了。 我郁闷的收了功法,就叹气:“咱们好像遇到棘手的事了。” 闫似锦点头,笑得眼眯眯:“的确挺棘手。不过师姐你放心,就算圈养你,也轮不到外人。” 一句话将我气个半死。正要给他几个爆栗,却见他探手入怀,再拿出时手上已多了个小袋子。 纯黑的小袋子,说是袋子不如说是大一点的锦囊更贴切。他将大锦囊放在掌心,锦囊见风而长,很快就真的成了个袋子。 闫似锦随随便便往地上一坐,哗啦啦把袋子倒过来,我一见袋子里倒出的林林种种,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却是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最要命的是里面就连火炉帐篷之类都有。我正张大了口以示惊讶,竟又自内里跳出来一只白鹤,高傲的在我面前溜达一圈,而后一扬脖一展翅,飞天去了! 我的天王老娘!难怪闫似锦平日里浑身连个装饰都无呢!有这么个百宝囊还用带何!呃,这么说……他说没银子蹭我吃蹭我喝,是托词?! 这种森森的被欺骗感觉…… 闫似锦顾不上研究我有多惊讶,只是埋头在那堆破破烂烂,呃,不对,应是百宝中好一通翻找,突地大呼一声:“找到了!”并扬起手臂。 我目光顺着那扬起的手臂上去,便见他爪子抓着把小剪刀,脸上拽的不行。 “师姐瞧见没,你小师弟大显神通的时候到了。” 我再度开启天眼通,打量那儿臂粗细的焊条,最后目光落回那把可怜兮兮小剪刀上,不由叹了口气。 唉!我看,玄! “师弟,凡事要慎重。” 但闫似锦速度比我快,我话音没落他人已窜到一根金丝柱前。一挥手将那障眼法去除,手起剪落。 我只等着嘎登一声牙酸音起,却只见火星子四溅,闫似锦面皮都红了,金丝柱依旧坚韧挺拔。 他回头瞧我,勉强朝我呲牙:“力度不够。” 再剪,再剪,再再剪。 但金丝柱顽固依旧,闫似锦的脸面却换了五六种颜色,最后不得不停手:“啧啧,好像差了点什么。” 说着便朝我贼兮兮笑。我一瞧那笑容不由寒得慌,后退后退再后退,却眼前一花,他人已到了我跟前。 背脊抵上一根金丝柱,闫似锦贴近我,令我心跳音十里地外都听得到。他笑得夸张,一手撑着我身后的金丝柱,一手扬起小剪刀:“师姐,你奉献的时候到了。” 呃,这种不妙的感觉啊感觉! “你你你,要要要干什么?” “我我我,要要要师姐奉献一下。” “奉奉奉献?我可是情窦未开的良民。” “呃……” 闫似锦身子后撤,乍然离了那压迫,我只觉气息也能喘匀些,心跳也可减缓些。但一想到那话,双手又忙环抱胸前。 “告诉你我我我可是你师姐,别想歪了。” 这小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想起那次被他撕了肚兜并直接扔冰桶里,我不寒而栗。 闫似锦见我那样更是嚣张。将小剪刀弄得咔嚓咔嚓直响,突地抓住我一根手指头:“师姐你想哪去了?我就是要师姐一点血。还说自己是良民?还情窦未开!咋张的嘴?亏你说的如此坦然。” 我一瞧,他抓住的是我中指,又忆起自己方才蠢话,便默默无语两眼泪了。 闫似锦哪是要对我怎样怎样,他这分明要给我放血啊! 放血?!放血! 我晕血! 死命往出挣那根可怜中指,闫似锦举着剪刀,问我:“你和灵山那小子什么什么过没有?” “什么什么啊?!”我全部心神都被锋利的寒光闪闪剪刀吸引。心道什么什么?闫似锦你小子到底说的什么啊! 闫似锦就抬头,居然臊红了脸,认真说道:“没关系,无论什么什么过没有,我都不会在意的。” 呃? 我被他说糊涂,他又道:“我是说师姐有没有阴阳调和过?” 我厥倒! “你想什么呢?!闫似锦你太过分了!”我大怒,并终是抽回手指头。闫似锦便急了,本是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却嘴拙起来:“师姐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不在乎。我就是想说,这金丝罩既然连织女的剪子都弄不断,估计还得配上点处……血……” 他脸似块大红布,声调更是越来越低:“不是处子,不是男子的,是女子的。要是处子的就好办了,用我的就行。可是,呃,师姐你懂?” 好吧,这种表达能力我还能懂,果然知闫似锦者钱招招是也。 于是就乖乖将中指送回那剪刀口,我叹口气:“弄吧。” 闫似锦虽表诉不清,但我毕竟知晓了,这把剪刀牛x的出处以及困住我们的是一种叫做金钟罩的物件。虽然金钟罩很像少林寺的某种功夫。 修仙道之人皆知,有些时候某些结界阵法之流,就要用纯阳血或者纯阴血配合神兵利器方能破解。 譬如遇到与恶鬼斗法不过的情况,可以在关键时刻咬破舌头,吐一口纯阳涎;当然你不是纯阳纯阴之身也成,就是效果差些。 可有些时候这血却不是随便加的,今儿这是明显的以法器做阵,这种法器阵要破解就有很多讲究。 纯阳纯阴之体用中指血抹在神兵利器之上,不纯之体就要用小指血抹法器,弄错了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还可能适得其反。 而三界六道之中,寻常修仙者不过做个简单透明结界,用这种法器做阵的,恐怕实力不是我们可以想象,闫似锦谨慎一点还是对的。 我这边厢正胡思乱想,就听闫似锦说一声:“师姐,那我可下剪子了。疼,你忍着点。” 忙不迭咬牙,以为多痛,却发现闫似锦只是划破我手指一点表皮便停手。 “太浅了,哪有血可流?” “师姐,我下不去手。” “你还是不是男人?” “可是,一想到你手指头都是血,我这身上就冷。” 我只觉心底暖意升腾,一把夺了剪子下狠心剪下去,果然血水子横流。忙不迭往剪子刃上多抹些,我直接抄着抹了我血水子的剪刀奔金丝柱去。 嘎登一声金丝柱断,随后那将我们困住的金丝罩便消失。 我与闫似锦对视,正要朝他傻笑,他却二话不说将袍子角撕一条,把我那根受伤的手指头里外包三层弄成木乃伊。 “师姐,手疼。” 喂喂,手疼的明明是我好不好! 第32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仍旧那间小屋。 屋内屋外一片素白。 雪白的挽幛,挂满房前屋后。我与闫似锦不由齐刷刷顿住脚步。他瞧我我瞧他,我便心底一沉:“不会是?” 闫似锦点头如捣蒜:“一定是一定是,苏姚白修行千年了,怎么如此禁不起风浪?就这么死了?” 我心底突觉凄惶,想来苏姚毕竟轰轰烈烈一场,只是这份爱却不知到底掺杂了几分利用,又还剩几分真心了。 而与闫似锦越靠近那间小屋我们心越凉。最终停在屋外,闫似锦便歪头听,听了好一会就啧一声:“师姐,要坏啊!屋子里静得简直就像没活物似的。完了,篱落也殉情了吧?!” 殉情?那个一心升仙的家伙,真的爱过苏姚么?亦或者他压根谁都不爱,这辈子唯独爱一个自己而已。 我满口苦涩。 闫似锦又伸手摸摸窗棂上薄薄一层灰尘,最后仰头看屋檐下那张蜘蛛网。阳光透过蛛网,将每一条银丝线映衬得晶莹诱/人。蛛儿稳坐一旁,却不知等着谁上钩。 这世上事不是皆如此,看似诱/人的,想来却是最大陷阱吧?! “师姐,这屋子灰挺大,恐怕苏姚不是死一天两天了。” “不会吧,咱们又不是爬,能爬多久?” “啧啧,我也想不通。但瞧这阵仗,这屋子最少有七八天没人打理了。” 深吸口气,我朝闫似锦做个笑意:“走吧,无论如何咱们站在屋外,一辈子也解决不了心中疑惑。” 伸手推门,那道门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音,仿若自地狱而来的召唤,令闫似锦不由缩起脖子:“师姐,咱们不会一脚直接踩阎王老子地盘去吧?” “怎么会。” 被他说得头皮发炸,但事已至此我真的不能再退缩,就当先大步进屋。 屋子里很黑,黑得特别不正常。 屋子里极静,静得可以清晰听得我与闫似锦呼吸音。 闫似锦在我身后扯住我衣角,故作一副紧张样。但我知晓他其实并不紧张,一个敢和鬼王做朋友没事喝两盅的家伙,怎会被一间黑屋子吓到。 可我没心情揭发他,于是便任由着。而这家伙也乐在其中,竟万分演技派的抓着我,嘴里一刻不消停:“师姐好恐怖啊,大白天屋子里怎么可能这么黑?” 我快走几步到了窗前,一把将那黑绒布窗帘拉开,令阳光一股脑泄入,摊手:“好了,现在不黑了。” “嗯嗯。” 我无力翻白眼,而放眼瞧,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尤其那张万分显眼的桌子,我还深切的记得上回子来被篱落擦得锃亮,如今却已灰蒙蒙看不出当日风采了。 唉,闫似锦果然未说错!这屋子的确是一副好久无人居住架势。只是,就算篱落与苏姚藏身处要翻过几座山趟过几条河,可我心中有数,我与闫似锦绝不可能走几天那么久!到底是怎回事?明明方离开不久,怎就有这般大变故?这就像你从头到尾一刻不停的看一本书,却发现突然少了几页,最重要的几页。 啧,这种不妙的感觉…… 心越来越凉。想着是否篱落已回灵山或者去了别个地方,并到处打量这屋内可摆放了苏姚的画像之类寄托哀思物件,却见自后隔间间款款走出个人来。 那人一身素白,发髻绾起斜斜插一朵白菊。 是个女人。 苏姚? “哇,师姐复活了!” “不是师姐复活了,是苏姚。”我翻白眼。 苏姚见到我们也是一怔,我就见她双目红肿,一张脸上满是凄惶。 “你,还好吧?”我试探着问她。 她闻言立刻摇头,并泪盈于睫。我看她那架势悲悲戚戚的,倒像死了至亲之人。果然就听她幽幽道:“篱落,死了。” 什么什么什么?我是否听觉出了问题?! 我歪头拍拍自己耳朵,示意苏姚再说一遍。闫似锦那小子便凑到我耳旁,大声道:“她说篱落死了。” 我侧目瞧闫似锦,我又不聋您又不着这么大声吧?而且您瞧您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儿,就算您看不上篱落,把篱落当成假想敌,也用不着表现得如此外放如此明显吧。 而最最重要的是,篱落怎么可能死呢? 我倒不是说篱落有何不同,但毕竟中毒的是苏姚,一直咳一直咳身体弱得似风中残烛的是苏姚,篱落已修行到历了天雷劫便可升仙的地步,呃?! “雷劈死了?!”我脱口而出。 闫似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随即也发现自己简直太不厚道了,便忙收敛笑容。就拿胳膊肘杵我:“师姐,别太明显,要低调低调。”言罢又蹭到我身后抓住我衣衫角。 低调你个大头鬼! 我头大。 走到苏姚身前抓住她手,就觉得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冰凉冰凉,苏姚被我攥住手,哭得越发悲戚:“钱招招,篱落死了,篱落死了!” “几日了?”我叹气。 “今天是头七。” “怎么可能头七?!” 苏姚抬泪眼瞧我:“的确是头七,难道我会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 我便觉透心凉了!而闫似锦终于舍得松开我衣襟,就转出来一跺脚:“我知道了师姐,那妖怪集市我们看似走了一夜,其实它可以混淆时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呃?”我糊涂。 “简单说就是咱们被妖术迷惑,包括那金丝罩阵法了,都是拖延咱们时间的!想不到妖界这么无耻下流低级。咱们虽然觉得只走了一会儿,其实时间已经飞速流逝。”闫似锦略顿顿,就又道:“不过妖界也不是都坏,至少做了一件好事,只是可惜了,要是咱俩多走一阵子说不定就一辈子了。” 我斜眼瞧他。 这小子一副思之想之神情向往之,一辈子都走完了也不知高兴个什么劲儿。 咳咳,貌似我又走神了! 于是忙收回神识,我再问苏姚:“怎么死的?” 苏姚低垂了眼帘,幽幽道:“七日前的夜里我毒性发作,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所以篱落就,就拿这把玄铁匕首抛开自己腹部,将元婴取出喂食于我……” “呕……” 我弯下腰不停呕吐,只觉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如此血腥残忍,想不到篱落居然会为了苏姚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你情未错付,只是可惜了他。”待到终于吐尽了空了,我方直起腰来。闫似锦立刻递我块崭新黑帕子,并撇嘴低低道:“有什么,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这样,就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你说何?”我抬眼瞧闫似锦,心道篱落为了苏姚做这般多,本也是他们你情我愿的事,你又吃什么味儿? 唉,男人啊男人,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我想不到篱落真的会为了我做这么多!我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他!招招,我很想阻止他,你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他死,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我为他连千年修行都可以不要!招招,可是我动不了!招招……” 苏姚终于压制不住情绪放声痛哭。我正被她哭得心中凄惶,却见她眼一翻头一歪,身子便直挺挺往后倒。 本以为闫似锦会接着,可那小子却一闪身躲开。眼见着苏姚就要摔实诚,我只好伸手将她拦腰环/住。 好歹算是撑住没连带着自己一头栽倒,我抽空扭头朝闫似锦吼:“喂,你男人一点好不好?她都要倒了你不但不接还躲?” “她又不是钱招招。”闫似锦不咸不淡回我。 我无语凝梗。 栖霞山。 屋子里布置干净整洁,墙上挂一幅山水,靠墙的位置一把古琴,桌子上一卷书一只笛。 这间房当然不是别处,而是钱招招房间了。 我坐在床沿,看着苏姚苍白的脸面发呆。她已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开始我与闫似锦也以为可以救醒她,可是后来发现不能,于是万般无奈只好将她带回栖霞派。 其实也曾挣扎过,就怕载浮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看到苏姚直接疯掉,谁知我们回来看到的却是慕蔚风,他神情疲惫,却还不忘朝我与闫似锦笑笑,体贴问一句:“招招师妹与闫师弟一定累坏了吧?” 我见他都有黑眼圈了,并居然一层小胡茬,要知从前慕蔚风最注重个人仪表,哪会将自己弄成这副邋遢样。 “师父呢?”我四处张望,不见载浮。 “唉,师妹还是先行休息,日后我们在详谈。”慕蔚风面露难色,就嘱咐几个小弟子要将苏姚抬去客房,我略寻思,就道:“还是直接抬我屋吧。” 闫似锦歪头瞧我,却也不说何。而我就转头对慕蔚风道:“有劳师兄了,我与闫似锦真的不成啊。” 慕蔚风便笑笑:“师妹这是哪里话,如今师父那样,师兄是该――”想必他觉言语有失,便收了话头,我明明听出载浮必有不妥,但人家摆明了不愿讲我也不好深问。于是就与慕蔚风、闫似锦一同去了我房间。 其实慕蔚风也没怎样救治,他只是一搭脉便转头瞧我与闫似锦:“师妹,苏姚姑娘体内有股不知名仙气,本该是好事。可苏姚修行修妖道,仙妖相抵相冲,蔚风想来,这便是她晕厥的原因。” 我当下便郁闷了,苏姚不会一睡不醒吧?!于是便将心中疑惑说出,而慕蔚风就道:“这……蔚风觉得,苏姑娘能不能醒来一凭意志,二需两股真气流彻底融合。” 我头就大了!这般却不知该如何向灵山交代。而想起当初所定七日之约,又忆起我们在妖集就已经耽搁了整七日,我心便咯噔一声,忙一把抓住慕蔚风胳膊:“师兄,灵山可是来人了?” 慕蔚风垂首不语,我一见那样简直要发疯,于是越发手上加了力气,就问:“不会吧?!是不是他们把师父带走了?!啊?你说啊?!” “师妹放心,师父没有被他们带走。灵山的确来过人,不过被蔚风打发走了。”慕蔚风躲开我目光,我一瞧他的样儿愈发觉得不妥。 心中紧张手上力气就加大,终是慕蔚风轻轻自唇缝间溜出个“嗯……”字来。 “怎的了?” “没事,真的没事,招招师妹。” 慕蔚风想要挣开手臂,我一把将他袖管撸起,却见那条手臂上有一处明显少了块肉。 栖霞派穷得吃人肉了?! 第33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我头嗡的一声,慕蔚风就笑笑,终是挣开手臂,他将袖管放下,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到。” “碰到?!”我抓狂。 他目光闪烁,便改口道:“不是碰到,是前几日下山捉妖所以受伤了。” “怎么可能?!最近哪来的妖物?就一个妖精还在我这屋里躺着呢。” “如果我没猜错,师兄一定是为了安抚灵山来人,所以自己割掉块肉,自愿与灵山达成那个该死的契约!”闫似锦终于开腔,却是一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神情也难得的正经起来。 对啊!我怎就不记得灵山是有个该死的契约的,听说那契约毒得很,订下契约的人若是违约或要解约,就会受百鬼吞噬之苦! 奶奶的!若不是灵山乃三界六道数一数二的仙山洞府,就凭这条歹毒的契约,足矣化为妖道。 上回子灵山二师父没和载浮订契约如今想来,必然卖载浮面子了?也说不准他压根就没将栖霞派放在眼内。只是七日限期到又不知中间发生了何事,竟要慕蔚风与灵山订下生死契。 我钱招招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个个皆为我牺牲这般多?!我心中酸楚,就觉眼底有某种物件逐渐形成,而后猛的跌落。 这边厢正感慨良多,情绪到位,那边厢我就听闫似锦一声鬼嚎:“我的娘掉金豆子了!” 接着就见闫似锦一只爪子伸过来,他摊开的掌心里有一物闪闪发光,金灿灿亮晶晶,竟与上次他假死时我恍惚见到的物件相同。 上次我只当眼花,可这次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是金豆子!如假包换的金豆子! 难道自点金术回归以后,我的各项财神功能都在逐渐复苏中? 只是我抓了慕蔚风那般久,也没见他变成金的啊! 而且我瞧着闫似锦那副鬼样子十分想要更正两件事――第一,我不是你娘!第二:我本是天官上神,别说掉金豆子,就算随便挥挥手金山银海的从天上砸下来,您也不用这副见到鬼的表情吧?! 但不止闫似锦下巴直接掉膝盖上了,就连慕蔚风都略震惊。不过慕蔚风毕竟比那小子修养好得多,人家仅惊讶一下下,便朝我微笑拱手,道:“蔚风恭喜招招师妹。” 嗬,这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完全不受我控制,我就不知有何好恭喜的! 不过咱毕竟该表现出来一点天官上神的风度,于是就勉强也朝慕蔚风拱拱手:“谢师兄。” 于是便都呵呵一笑。只是这笑容中各自掺杂了几分苦涩,真真是冷暖自知了。 苏姚毕竟安顿下来,可一直昏睡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转,而慕蔚风与灵山订下的生死契最令人抓狂的是不知内容。 换句话说,这是灵山埋在栖霞派的一枚火药,随时都会将不止慕蔚风的各个栖霞派子弟,炸的粉身碎骨啊! 我想说,我恨生死契。 上回子还能洒脱的说,不行咱就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但这回我的宝贝师兄居然与人家订下生死契,可不是玩的,怎也不能再儿戏。百鬼吞噬之苦,光是想想都肉痛,毕竟同门一场,我怎能亲手将他推到那境地。 但现在却不是咱能使上劲的了!篱落已死苏姚昏迷,当初换魂除了我与闫似锦知晓就这俩人是最重要证/人,所以无论我们多急,也只能等着苏姚醒来。 只盼望苏姚千年修行可以有个强健体魄,能尽早将仙妖两股真气融会贯通吧! 唉……若苏姚自此不醒,即便拼了我这条烂命我也要护得慕蔚风周全,决不能将他推到让红鬼白鬼绿鬼蓝鬼挨个啃一遍的地步。 我头痛,要命的痛。 夜。 繁星满天。 我独坐屋外,仰头瞧着夜空发呆。苍穹如墨,繁星点点斑斑。这栖霞山的夜空就是比别处的好看,只是这般美景却不知还能看多久。 “看什么呢?到底多少颗?” 就听得一道讨厌的音起,那音来自我身后,话音未落人已凑过来紧挨着我坐下。他依旧一身黑缎子长袍,浑身上下连个装饰都无,一双长腿尽量伸直,万分慵懒的随意靠坐我身旁。 微眯起双眼,他仰头也瞧那苍穹,瞧了好半响就叹口气:“到底多少?” “什么多少?”我无心理他。 闫似锦拾起一块小石子,投向我面前池塘,那水波荡漾搅乱一池平静。 “你不是一直都在数星星么,到底有多少颗?” “闫似锦,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钱招招,我也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于是对视,我就瞧出他眼内的认真来,心弦狠狠一荡,我忙错开目光。闫似锦就道:“我知道你不开心有压力,可是,如果这样闷着能解决问题那么咱们一起闷。” 他歪头瞧我,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能解决问题么?” “不能。”我摇头。 “就是,既然不能解决问题干嘛还要叹气。”闫似锦站起身来,在我身后走来走去。我本以为这小子觉得无聊要回屋休息,谁知却觉后背猛的被一双手一推,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一头栽入水中。 我#¥%……闫似锦我不会放过你的! 篝火已燃起。 熊熊火光映着闫似锦的脸,那张脸本线条冷硬,如今被这暖光烘托得温柔不少。他正垂眼帘将一把干枝依次折断,然后一截截扔篝火里。 噼噼啪啪的音便炸起,火光中我不由抱紧身子愈发凑近那热源。 “闫似锦你有病吧?” 他就歪头瞧我,突地勾唇一笑,微眯了眼:“嗯,师姐我有病。” 我无语。如今虽是大好夏夜可您也不用抽冷子把我推水里吧?!我应是恼他的,可为何一忆起方才那水中一幕,心就咯噔咯噔跳个不停? 我会水,而且泳技不错,但这绝不是他把我推下水的理由。要不是他推下我后自己个也一个猛子扎下来,此刻我必然要在他身上戳十七八个窟窿的。 “师姐,怎么样?现在烦恼都跑光了吧?!” “你就不怕淹死我?!” “放心,我早问过慕蔚风,你会水。” “……” 水花四溅,闫似锦自水中钻出,扑棱棱甩脱一头一脸的水;便有水珠子一颗两颗自他白皙额头一路滑落,过了脸颊到了脖颈,留下一长趟痕迹来。 他随手抹一把脸面,朗声笑:“哈哈哈哈,师姐,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不错你个大头鬼! 我瞪他一眼他笑得愈发大声,于是就都在水中浮着。这潭子水本也不深,如今俩人便这般栽种在内里,互相看一眼对方狼狈样,我再也端不住师姐架势,头一回放声笑。 这好一通笑却是淋漓尽致,将连日来积压心头的烦恼一扫而空。闫似锦游过来一把扯住我腕子。 “你作甚?!”我脱口而出,就要挣脱。 他依旧笑嘻嘻样儿,也看不出手上加力,偏那只爪子就似铁钳子一般令我挣不脱。于是只好任由着,而他就道:“放心了师姐,我才不会让你占我便宜呢!” 等等等等?!到底哪个占哪个便宜?! 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无,他扯着我腕子带着我往岸上游。 夏风习习,四野寂寂,只听得哗啦啦水声声传千里。 到了岸上方觉尴尬。因正是盛夏自然不会穿着许多罗嗦衣物,这薄薄衫子如今被水打湿,却是紧贴在身。幸而夜深更重,想来闫似锦也瞧不太真切吧? 他目光在我身上极快溜过,便投向远方。居然傻兮兮干笑几声,也不说何。而乍然上岸微风习过,我就阿嚏一声。 闫似锦想也不想将我往怀里一拥。我拼命挣,方动了几下这小子便猛地松手。 我满心疑惑抬眼瞧,悠悠月光下却见他仰起头,抬手捂鼻子…… 噼啪的音仍旧响不停,我终是将思绪拉回。忆起那怀那紧密相贴,我忙单手按住胸口,生怕内里的心一个不小心就蹦出来。 “师姐,想什么呢?!” “我的娘!你要吓死我!?” 闫似锦突地凑过头来,朝我神秘兮兮眨眼,“你不是想我呢……吧?” “去,都何时了,我哪有那个心情!”我忙忙垂眼帘凝视自己脚尖,断然不敢直视那小子一双眼。 他也就不再说话,等了良久直到我心绪平和,想着他必然不再盯着我瞧,就抬眼扭头。却正对上那张近得几乎贴上我脸面的俊俏脸庞。 忙不迭后撤,却惹得闫似锦越发逼近我。火光下他的唇泛着异样光泽,端端将我目光吸附住。 他声调低得也犹如梦呓,又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之音。轻轻的、幽幽的、缓缓的,“师姐,你可知什么叫情不自禁?” “呃?!” 他再贴近我一点,一瞬不瞬地锁定我眼,“师姐,我血气方刚,你可别诱/惑我。” 我脑袋当即嗡的一声。正努力寻思他这话是何意,却闫似锦突地勾头,那张万分诱/人的唇便直直压下来。 我来不及闭眼或者闪躲,就觉双/唇碰/触到两片柔/软/温热。瞪大眼瞧着眼前人,却见他双目紧闭,竟是说不出的情/难自/禁。 那两片温/软轻轻沿着我唇角描绘,含//入//吐//出,我心便如一池子春水,激/荡不停了…… 第34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双手紧张地乱抓,竟是无处着力。闫似锦便手臂一圈,轻易将我捞进怀。双臂笨拙的也环/住他腰/肢。方发觉这小子看似一副不禁风浪样儿,实则背脊宽阔,胸膛结实,那黑缎子长衫下,说不定是怎样一副肌肉纠/结身子骨呢! 心漏跳半拍,俩爪子死命抓住紧贴他背脊的黑缎。那样丝滑柔顺料子,竟如最细/腻肌/肤一般。 他只是细细描绘我唇,小心的像是生怕弄毁了最金贵瓷器。我偷眼瞧他,紧闭的双目,两道放松舒展的眉……手便移到他脸颊,缓缓的抚着那光洁,于是那小子呼吸就更急促。 他环住我腰/肢的手臂加力,紧拥的姿态似要将我揉/进他神魂中去。 有热电流自脚底板升腾一股股直达天灵盖,带着我三魂七魄,皆要冲上九重天了! 干脆也闭眼,却停不下乱七八糟想法。 接下来会如何呢? 脑海中涌上许多曾偷看过的话本子。郎才女貌花园私会,以身相许,xx复oo……咳咳,我在想何?! 这一吻好长!竟是斗转星移仿若已沧海桑田。这一刻却又极短,还不等我适应,闫似锦便离了我的唇。 乍然没了那温软,心竟说不出的空。傻兮兮瞧着他,正迎上那双亮晶晶眼。 星光璀璨,头顶银河横亘,但闫似锦的眼竟比天穹上最闪那颗星还要亮几分。 本是平静无波的眼如今内里有万种情绪,他深深凝视我好半响,我就直杵杵瞧回去。 臭小子便噗嗤一声笑,突然凑近我,在我以为他又要偷袭,带着几许期待几分紧张之际,擦着我脸颊,停在我耳畔。 “师姐,你不害羞么?!” 我#*……( 谁说我不知羞?!我这脸面也臊臊的热,肉身子也臊臊的热,难不成您看不到?幸而此时夜正浓,否则被他如此问,我是该寻个地缝钻进去的。 伸手便要打,却被他一把擒住腕子。轻轻一带便一头撞进去。这回我倒也学精了,再不敢直视他,只垂首低眼帘瞧着脚尖。 便有双臂膀将我紧紧环/住,这回子却是用了大力气,在被他差点勒得窒息之前,我似听得他用极低极轻的嗓音说话。 “无论怎么样,你一定要相信我。” “呃?!” 我抬头。 他却只是笑笑,脸面上那副认真神情一闪即逝,又恢复平日里的嬉笑:“我没说什么啊!师姐,你幻听。” 钱招招虽有些脱线,还不至于听力都归零,可人家摆明不想说我便只能配合。 “啊?!哈,也许吧。” 我挣出他怀,并偷偷往远了蹭蹭。闫似锦倒也不计较,只是仰起头凝视着苍穹发呆。 两厢无话,若时光停留,多好。 第二日。晨。 这一觉睡得极差,昨夜回到我房已是丑时,又经历那样的事,自然无心安睡。幸而苏姚睡得沉稳,竟连我进屋那般大的动静都未曾翻身。 已是天明。 她依旧保持着昨夜我回屋时的姿势,动也不动的沉睡。 想来最近她经历的事更多,想必日日躲着众人追杀的日子最难熬吧? 更何况篱落身死。唉,想不到如他那般人物,竟不但未能飞升就连肉身都弄没了。反而是我这种不学无术的,居然有个好来历,也不知省下多少苦修年月。 不过天官上神归位的捷径,看似简单,实则难上加难。别说如意吉祥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单单这一个赤金珠,就万分棘手了。 赤金珠就躺在我床上,可我一不能生夺,二不能用下三滥手段,何况苏姚本身就很有问题,她虽然有载浮的鱼鳞在,可她以玉清威逼载浮在先,即便她与载浮各持一词,即便载浮极不靠谱,即便载浮为了玉清的确任何事都有可能做出,但我依然愿意相信载浮说的才是真话。 其实苏姚这招不算高明,她利用精元珠事件引起仙门众人注意,再用我最欠扁的弱点将我套入局,接着又套了载浮,只为灵山与栖霞山反目。这场局若不是有篱落与钱招招那个未完成约定,要不是有载浮视为比自己个生命更重要的玉清,要不是有赤金珠与栖霞派五老命运息息相关,想必我们不会如此轻易入局。但如今即便醒悟了,依旧糟糕。 灵山大师傅眉心的金豆子是物证,遗留在凶/案现场的鱼鳞是物/证。当日与已换魂的苏姚交手的灵山小道士们是人/证。 等等,明明当日我神魂感应,那些个小道士曾质问过苏姚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妖精,竟敢冒充! 如此大的纰漏,难道小道士们会突然集体失忆,忘记那日曾怀疑过出现在灵山的并非钱招招? 我头又要疼了! 若小道士们没有集体失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整件事灵山是知情的!那么…… 我背脊发凉,手掌心里就一层细密汗珠儿,这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不妙! 若整件事只是苏姚与篱落,倒还好说。若灵山才是背后最大的东家,那么栖霞派是十死无活啊! 我忙忙看向床上依旧躺着的苏姚,她睡得未免太沉稳!即便她方经历挚爱身死,即便她身中化功散的毒,即便她当着我与闫似锦的面又是吐血又是晕厥,可她这样睡着,静得实在可怕! 简直就像个死人! 死人! 我腾的一下自椅子上跳下来,几乎窜到床前了。她正头朝里背冲着我侧卧,我静静的立着,竖起耳朵细听。 听不到喘息音! 想也不想的爬上床,我强压着紧张心情,将手探过去试她鼻息。 没有鼻息!他娘的,没有鼻息! “闫似锦!” 我鬼嚎着跳下床就往门外跑,方奔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有音乍起:“你要去哪?” 僵硬着脖子回首,却见床上死了的苏姚转过身子来,一双眼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瞧。 她面色依旧苍白,但她不是个死人! “呵呵呵呵,你醒了。” 我强挺着精神朝她打招呼,暗骂声再这样下去我就算不被吓死也早晚神经病,苏姚已翻身坐起,她打量着屋内陈设,就道:“是你的房间?” “嗯。” “谢谢你。” “有何好谢的。” “我不会走。” “呃?!” “载浮一定已经告诉你们一切,你和闫似锦才会又去找我和篱落。你和闫似锦带回我,只为了监/视我软/禁我。” “算是吧。可我们没想到篱落竟也会死。”我苦笑。 苏姚不再说话,只盘膝端坐床上。她双手各掐莲花指,紧闭双目低诵起口诀来。 随着那口诀音,我就见她头顶起了一层青黑雾光,那雾光渐浓,直延伸至她体内。 似突然开了天眼通,我竟隔着她衣衫见到她体内五脏六腑。雾光继续下降,便到了她丹田。 就自内里引出一颗赤红珠子来。珠子似被一双无形手托着一般悠悠荡荡上升上升,一路经过五脏六腑到了天灵盖,猛的挤出,在她头顶三尺处缓慢旋转。 鬼使神差的我就摊开手掌,而那枚赤金珠竟直直飞到我掌心,依旧在旋转,旋转着旋转着就融入我掌心深处,不见了! 我忙拼命甩手,可任由我甩脱手腕子,赤金珠仍是消失!求助般看向苏姚,我几近发狂。 “你这是什么意思?赤金珠呢?为什么隐入我血肉了!哪去了?化了?!” 苏姚收了功法,面色就又苍白几分。 她下床,身子竟有些不稳,一手撑着床头才得已站直。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赤金珠。” “可我们现在没说要啊!” “钱招招,你别这么别扭好不好。” 我无语。 到处翻找匕首之类,我想要割开手掌随便放个血,看看能不能顺便将赤金珠也放出来。 苏姚只静静地看着我折腾,待到我终于放弃,她方又道:“没有用的,赤金珠已经融入你体内,除非你找到如意吉祥,成为天官上神,否则你是拿不出它的。” “你怎么知道如意吉祥的事?”我瞪大眼,感觉差极了。 苏姚费力地勾了勾唇角,就道:“放心,不是闫似锦告诉我的。”她略顿顿,接着又说:“不过三界六道本就没有真正的秘密,既然闫似锦能在妖界打探到,那么我身为妖界中人,又怎会毫不知情。” 心中那不爽的感觉略减淡,方才我竟没用的,生怕苏姚说出闫似锦与她之间本无秘密之类的话。 “可是,为何你希望我成为天官上神?好像我成不成神归不归位和你没关系吧?” 本以为苏姚会被我这枚软钉子碰得一鼻子灰,谁知她竟笑笑,说:“有关系,而且非常大的关系。” “呃?” “我与篱落都希望你及早强大,然后踏平灵山。” “为何?你和篱落辛苦做局,如今我们栖霞派已经到了前无进途后无退路地步,你为何说出这样话来?” “因为我和篱落都是灵山的棋子,因为玄青子不但杀了他师兄、灵山掌门大师傅玄云子,还违背誓约,将篱落肉身毁了连魂魄都封在灵山仙崖。我想如果我此时再不和你们联手,我就会是下一个篱落。” 我瞧着自己那只吞食了赤金珠的爪子发呆,“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成亲。” “谁成亲?” “我,苏姚成亲!” “与谁成亲?!” “闫似锦,你小师弟。” 我头晕,要命的晕。 努力镇定心神,我锁定苏姚的眼:“你凭什么以为他会答应你,与你成亲?” 苏姚目光跃过我,投向我身后,我便听得开门声,并一道无比熟悉的音自我身后响起。 慢悠悠的音,慢悠悠的回答:“师姐,因为我承诺过,只要她说出事情原委,我就答应她一件事。” 就忆起苏姚与篱落暂时藏身的小屋外,那夜我沉沉睡去;就忆起第二日晨起,金色艳阳下闫似锦胸有成竹地朝我笑。 那扇打开的窗,原来通往的不是真相,而是这样一条路! 我连苦笑都不能! “任何事都答应?” “是。任何事都答应。” “可那本是个骗局!” “不是骗局!鱼鳞的确是载浮,也就是我们的师父遗留在现场的。” 第35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我头痛。 突然觉得生一颗头绝对不够用。赤金珠本是个挺简单的事,如今却越来越复杂。载浮不是被苏姚与篱落威胁?不是因为玉清被他们下毒所以才受人挟/制的么?怎的闫似锦又说他的确去过灵山凶/案现场。 而载浮的事还不算令我最头痛的!苏姚的婚事才令我心底升腾起说不出感觉呢! 呵呵,成亲?必须完成的承诺?!闫似锦,你倒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也不知是哪个曾信誓旦旦说过,无论答应苏姚的是何条件,也绝不会是对不起钱招招的。好么,从头到尾都是我无脑,活该被你一路耍,如今你厌烦了便要寻个人成亲是吧?我无所谓啦,只要你高兴就成。 心似被一双无形手捏住,一点点攥紧松开,满口苦涩我却在脸面上做个夸张笑意:“原来师弟要成亲了?恭喜恭喜啊!” 说着便自怀中掏出那块黑帕子,我抬起手臂来,“闫师弟,师姐是个穷鬼没什么好送的,但你成亲是大事,咱先不论到底是为了完成承诺还是为了别个,总之成了亲便是大人了,从此以后可不能再孩子心性。这块帕子是一个故人借给师姐的,这便归还了,也好两不相欠。” 闫似锦不说话,一双眼只是瞬也不瞬地瞧我。我努力勾嘴角,晃了晃手腕子,他便过来接帕子,我却在他的手就要触到那帕子之前,后撤一步。 他怔住,我就又笑:“没别个意思,师姐只是最近刚刚回归点石成金术,方才又无意吞噬掉赤金珠,师姐生怕一失手将你弄成金身,所以――” 我将帕子端放桌上,就朝他耸肩:“你懂?” 无法形容闫似锦那双眼内情绪,这个平日总是嬉笑着的小子,此刻却面上无半点笑意。他最后深深瞧我一眼,也朝我耸肩:“我懂。” 拾起那块帕子他揣进怀,就转头瞧向苏姚,“你瞧,师姐多重的礼,咱今后可要恩爱着,千万别辜负了她。” 苏姚面色苍白,骤然失了赤金珠,且她身子骨因化功散常年作用,如今虚弱得随时会死一般。我真真想不通,一个行将就木的妖精,一个口口声声说深爱篱落的妖精,怎深爱之人方死她便急着嫁出去? “钱招招,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突然要你师弟履行承诺。”万万想不到苏姚竟似我肚腹内的虫,我念头方动她便开口。 我闭紧了口。 苏姚倒不计较,只是一手撑着床沿,慢吞吞道:“我也不怕你笑话,相信你该知道我为了篱落一直诱骗手腕上系着红丝线的男子,与他们成了好事以此得到精元珠。” 我依旧不语,并悄悄攥紧拳头。 精元珠的事我是知晓的,但这与她急着成亲有何关系? “我相信你也清楚,我当初只对手腕上系着红丝线的男子下手只为了引起栖霞派注意。” 我点头。 “篱落需要挡天雷,他早已修炼到平地飞仙,偏偏天雷是个大坎儿,我不能看着他死。” “可他已经死了。” “不,他只是行毁。” “你是说?” “是的,他行毁神在,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他还可以死而复生。” “那个契机是?” “用一百颗精元珠在月圆之夜摆一个还魂阵,我本已收集九十九颗精元珠,只缺最后一枚。” “你是说你早已算出篱落这个坎儿?” “的确,我与篱落早已算出他必然经历这道劫数,所以我才拼命收集精元珠。” 我眼前便浮现那夜在茶肆所见,篱落确确在苏姚那儿拿走不少精元珠,但绝无九十九颗那么多,这般说他们做此事并非一日两日? 但为何直到苏姚来到栖霞山下十里,三界六道方大肆追杀她呢? 从那夜二人交谈,明明篱落说是用精元珠挡天雷,原来不是挡,而是用来天劫失败后重塑肉身? 疑问越来越多,说不通的地儿越来越多,我隐隐觉得苏姚篱落背后还有个更强大的组/织在控/制一切。 难道,他们只是棋子? 我使劲儿拍额头,却不能更清醒。于是只好问苏姚:“你已经收集那么多精元珠,并停手许久,如今又出手,却一定要闫似锦的?” “本来不用这么麻烦了!”苏姚就道。 我被她说得更加糊涂,便不自觉转头去看闫似锦,可他竟避开我目光,生怕我一个控制不住便拿眼神杀死他。 赌气的也收回目光,我暗道你死不死活不活与我何干?真以为我关心你呢?本姑娘不过好奇而已。 而苏姚偏好死不死的在此时开始急喘,她身子骨的问题我帮不了,也就只能傻兮兮原地杵着,心中开始从头至尾将虎妖事端捋顺一遍。 捋顺来捋顺去越捋顺越乱。苏姚终于平喘,虚弱的重又坐床上,开口道:“我们本不用落到这一步的。可玄青子却令我们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我苏姚在此发誓,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扳倒玄青子。” 她说这话时满含恨意,我就彻底迷糊了!玄青子?灵山二师父?怎的苏姚成不成亲篱落天劫避不避得过都与他扯上关系了?! 这事可真绕! 偷眼瞄闫似锦,那小子恰似笑非笑看我,一副早就全盘掌握的架势。我腹诽他一万遍,心道你既然早就知晓内中玄机偏不点破,还拿成亲啊遵守承诺啊的话来刺激我,是想要我开口求你告知我!?我偏不! 钱招招士可杀不可辱,流血不流泪,宁可憋死也不向你低头,绝不灭自己志气长臭小子威风……呃,这都哪跟哪啊! 心底那痛感还未彻底消散,我故作漫不经心的拖把椅子坐下,并为自己斟杯茶水子,慢条斯理饮着,就觉好笑,倒是白活了一把年纪,竟似个没长大的孩子般赌气。 可谁让臭小子令我心里不爽来着,自此便不理你,看你先投降还是我先投降。 “钱招招?钱招招!你可听到我说话?” 就听苏姚唤我,我这才回魂,苏姚便又道:“篱落这场天劫在所难免,我们遍寻不到最稳妥的避劫方法,又生怕用还魂阵重塑肉身的事不妥当,更不想真的走到那一步。焦头烂额之时,玄青子突然单独见了篱落,并且给出我们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哦。”我心狂跳,知苏姚接下来的话一定很重要。 “玄青子是灵山二师父,却与篱落并无太多交集,你也应该对灵山的风火雷电有所耳闻,玄青子与灵山四子的关系更紧密。” “哦。所以玄青子平时很少见篱落,如今突然深夜见篱落,只因为他说他可以帮篱落?”我接口。 “正是。” “玄青子的条件呢?” “你已看到结果了。” 我便连苦笑都不能。 苏姚又是一阵急喘,我要给她倒茶,她却摆手拒绝,复又说道:“为了篱落我们决定冒险一试。” “所以你们处心积虑的引我们上钩,现在你们也做到了。可篱落怎么死了?难道玄青子过河拆桥。” 苏姚恨恨点头,道:“我们想不到他会这样狠毒,不但毁了篱落肉身,还将他的魂魄带走。” “魂魄带走?” “囚禁在灵山仙崖。” “你们当初就该想到,与他这种人做交/易,必然会落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地步了。” “那你告诉我,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苏姚一句话将我彻底哽住。我想了想,的确他们并无更好的办法。 “做掉玄云子大师傅,玄青子一举两得,不但得到灵山还一并得了我栖霞山,他的确最大赢家了。”我叹气。 “可是,篱落魂魄被囚/禁,就算你收集到一百颗精元珠又能怎样呢?玄青子以及风火雷电灵山四子,你以为篱落的魂魄能出得了仙崖半步?!”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只觉头痛欲裂。 “所以才必须我这颗精元珠啊。” 闫似锦终于开口。我以为这小子自此便充当哑子了呢! 我瞪他一眼,他就朝我笑嘻嘻,道:“栖霞派的关门小师弟与赫赫有名的虎妖成亲,师姐你觉得有没有看头?” 看你个大头鬼! 我狠狠剜他一眼,他便手腕子一晃,多出条柳枝儿来。臭小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接着又道:“作为三界六道极有名的仙门之一,闫似锦成亲必然要请三十六仙山洞府到齐,玄青子要来吧?会带灵山四子来吧?到时灵山守备力量减弱,慕蔚风就可以趁机潜入仙崖带出篱落魂魄。啧啧,这真是太妙了!谁想出来的好办法?!” 我无力翻白眼,只叹气,慢悠悠道:“你说的太对了,办法是不错,我也猜到了,你当初答应苏姚的条件便是无条件帮她一个忙吧?” “师姐,聪明!” “可你想过没有,作为栖霞派关门弟子,你觉得你成亲大师兄不出现,说得过去么?” 闫似锦停住晃荡着的柳枝,单手摩挲起光洁下巴,便啧了声:“的确说不过去。” 他啪的一拍大腿,笑道:“情敌!慕蔚风在老板娘的店里曾住过半个月,所以,情敌!对,就是情敌!就这么定了。” 我与苏姚对望一眼,再瞧那小子一脸得意神色,我不由欲哭无泪。 第36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不管怎么说,这的确是最好办法了。可是成亲?而且精元珠怎样得到谁都心知肚明,一想到此,我浑身都不好了! 帮忙帮忙,无条件帮的这个忙连自己都搭进去,闫似锦你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瞧那小子一副浪/荡得意样,必然觉得自己怎么算都不吃亏!我便觉浑身的血皆往头顶冲,竟是控制不住的冷笑声:“不错不错,的确好办法。没别个事了吧?我好累先回房歇着去了。” 言罢转身就要走,闫似锦嗖的一声窜过来一把擒住我手臂。我甩了几下甩不脱,便沉下脸:“怎的,给你们时间假戏真做,难道还要谢我?!” 呃……我明明想说给你们时间培养一下感情的,怎就把假戏真做那想法一并说出来了?! 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方才只听苏姚讲倒忘了与这小子生气,此刻讲也讲罢了,你说你小子得了便宜若不卖乖还好点,这副样儿是摆明要气死师姐呢! 臭小子身子前探,一双眼锁定我眼。良久,“师姐,这就是你房间啊!” …… 成亲定在三日后。 喜帖已发出,三界六道便掀起大波澜了。 每日山门都要被叩响百十遍,竟是不分日夜。有苦心来劝的也有看热闹的,闫似锦早料到,事先吩咐了陈阿狗将山门紧闭并闫似锦亲自做了结界,无论人兽一律不得进入,便是连苍蝇都不能飞进一只。 一切只等大喜之日,方见分晓。 苏姚将解毒金丹给了载浮,载浮竟如获至宝般。很难想象一个那般不靠谱的人竟如此痴情。只是,这世间事世间人又是谁能看清呢?! 将金丹喂食了玉清,却不见玉清有何变化,但载浮相信玉清已脱险。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那尾锦鲤,一点点将她放入水中。 清水没过鱼身,锦鲤晃动金尾,钻入荷叶之下。她似早已习惯如今这副样儿,或许她压根便没有神识,不知这许多年月还有个男人守护着他,寸步不离。 载浮席地而坐,痴痴地瞧着瞧着,便自怀中掏出那张纸片片,晃动手腕子令其化作酒葫芦,酒葫芦里有永远饮不尽的酒。 浅浅抿一口酒,将目光粘附在清池内。似乎只要这尾锦鲤在,哪怕全世界都消失,也无所谓。 我与闫似锦不忍打扰,只悄悄的退出去,并关合了门。 立在门外我俩对视良久,皆叹了口气,闫似锦要说何我却先扭了头避开。他就不语,又是许久后,待我回头,那人早已不见。 心中空落落的,我抻脖子瞧,却是并未走远,那宽肩细腰的背影依稀可见。张了张口几度欲发声,终是将到了口边的话吞回去。 若我唤了他却不理,倒不如此刻这般了。 头一回没勇气将闫似锦三个字念出口。我原地杵着,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树,栽种在土里。 “招招师妹?” 就闻听谁唤我。 心狂跳着抬头,在见到来人后那希望就落空。 我应道:“大师兄。”再无话说。 慕蔚风顺着我目光方向瞧,好半响方回头,也叹了口气,就道:“招招师妹,师父可在房内?” 我点头,他便再叹气,抬手要去叩门,手已抬起又似忆起何,就回头瞧我。 “师妹还是别在风口里站着了,会着凉。” 言罢便抬手叩门进屋。只待到那门彻底关合了,我方仰头。 眼底有何物件急速生成。那物件顺着我脸颊滚落,我抬手去接,竟又是粒金豆子。 苦笑一声,我将那金豆子随手丢弃,钱招招从来都不在乎银子,只可惜钱招招在乎的,唉…… 回头再瞧载浮紧闭房门,我想象着内里景象,便有一刻脑中奇怪念头闪现――若有一日我也落得玉清下场,却不知是否有个人肯为我生生世世守候了。 夜。 窗纸微亮。 我独立风中,瞧着栖霞派一间间房内依次亮起灯光。这里便是我的家,我从未想过离开。从前怎就没留意,原来栖霞派的夜竟是如此之美?那一盏盏或明或暗灯光,竟如此令我心安。 大喜之日,会怎样? 是帮苏姚篱落么?是假戏吧?闫似锦那样鬼精鬼灵的人,又一向不靠谱,不会遵守誓言到让苏姚取走精元珠吧? 他会死?会疯?抑或忘记一切? 我闭了闭眼,心中凄惶却不知该向谁说。脑中有许多念头许多场景不停涌来闪去,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不由忆起平端没入我掌心的赤金珠。 抬起手来冲着那轮皎洁明月,令月光透过掌心,却瞧不见赤金珠半点踪影。嗬,这搅人的珠子,令无数人为之疯狂,偏我不想要它却钻进我肉中融入血里,真真天大笑话了。 若三界六道人知晓赤金珠被钱招招化了,又会怎样? 便忆起那呆呆的致远小道来。难道我是第二个致远,肉也成了唐僧肉,会被众位争相分食?! 也不知他与阿蒲姑娘如今身在何处?又怎样了? 胡思乱想着,群星灿烂,而月已中天。 我转身回房,也不燃灯只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脑中场景更多,睁开眼看映在窗纸上的树影晃动,不由想起那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的柳枝,便这般听得外间更鼓响过三声。 “笃笃笃。” 有人叩窗。 似叩门一般,只三下,轻轻的,即便如此静夜也不惊扰,但这三声响却似敲在我心尖儿。腾的一声起身,我望向紧闭的窗;想了想,复又躺下。 闭紧了口不应声,我都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笃笃笃。” 又是三声,我依旧闭紧了口。而窗外便有人轻笑,“师姐,你再不主动开窗我可破窗而入了。” 我翻身下床,立在窗前,“夜深人静你我男女有别,闫师弟,不方便。” “师姐――”外间拖长了音回我。 有片刻犹豫,那音软软的绵绵的带着三分撒娇三分求饶。可这家伙是要成亲的人,无论真假,我就是接受不了。 狠狠心咬牙,自齿缝间迸出话来:“闫师弟都要成亲了,如今良宵你还是陪她去吧。” 言罢便转身回床上坐着。正心酸却听那窗子砰的一声,英勇就义了。 臭小子果然破窗而入,他坐在窗沿上,两条长腿晃荡着,一大片月光被他挡在身后,将他勾勒得似个剪纸人一般。 就瞧得那剪纸人儿耸肩,“我说过的,你不开窗我就破窗而入。” “去去去,破你家苏姚窗户去。”我几步奔过去,伸手就去推他,他似个泥鳅般滑下来,我再推,却被他猛的带入怀,我拼命挣那双手臂愈发箍紧,耳边就闻闫似锦轻笑音:“好大的酸味,师姐,你吃醋了。” “吃你个大头鬼的醋。闫似锦,我可不是那种女人,你既然已经答应苏姚,我无论你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作,总之自此以后你我便生分了,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以后咱师姐弟俩有事说话没事别在一处搅和。” “还说不吃醋。”闫似锦双手扳住我肩头,我垂首不去看他,便听得他压低音,似梦呓般在我耳边道:“师姐,我的心思你真不明白?” “不明白。” “好吧,算我想多了。” 那双手臂便松开,我顺势自他怀中闪身,手紧攥着,一口气道:“你也不用管我明不明白,从前的事都留在昨儿了,自今往后你便是苏姚的人,与钱招招无关。” “我以为你一直都懂。” “懂啊,我懂。钱招招一直都懂,你是我师弟我是你师姐。” “还有呢?” “兴许,我们还是朋友。” 我勾嘴角,却忘了夜太深他压根看不到,“虽然钱招招是三界第一懒人,不过你若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你若有难处可以找我,钱招招必尽全力。” 那方沉默良久,便见他转身。他与我面对面时我瞧不见他表情,此刻他转身,仍只给我留一片黑漆漆背影。 只是那转身一瞬,我似依稀瞧见他脸面上表情…… 他单手撑住窗沿,轻松一跃又上去。仍旧将背给我,我便听他似乎说:“你不懂!让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闫似锦,我只知晓我欢喜你欢喜你!求你不要令我拎不清,我已经很努力令自己不难过,可你为何答应苏姚?!你不是说过无论你答应苏姚何,绝不会是对不起钱招招的事么?闫似锦你怎可说话不算话?!” 扯脖子吼着,我便似绷紧的弦断了,满载的水溢出,嗓门竟大得出奇。 那人便又跳下来,并转身,“师姐,放轻声。” “我为何要轻声?欢喜一个人哪点错了哪点值得人羞?闫似锦,你便告诉我你到底欢喜不欢喜我?!你和苏姚到底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精元珠怎么办?你是不是真的要给她精元珠?!” “师姐,我――” “你什么也别说!我知晓你是为了赤金珠为了栖霞山,可你怎不想想自己想想我?!我就是不开心就是吃味就是非常非常不爽!凭何要与她阴阳调和要给她精元珠要与她假成亲?!你凭――” 后话便被一股脑堵在口中,闫似锦的唇覆/上我唇,他双手紧紧圈住我,那唇辗转反侧,似要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gn们,情人节元宵节快乐! 第37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那两片唇温软甜美,沿着我唇角细细描绘,含/入/吐/出中我心便漏跳半拍,只觉手脚冰冷浑身颤抖,那种感觉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何必成仙! 学着他的样儿也去环他腰/肢,那弧度令漏跳的心又加速,手滑到他挺/翘/臀,明显的感觉到臭小子颤抖下。 我愈发受到鼓舞,居然在此浓情蜜意时刻脑抽的搜寻曾看过的话本子,犹记书中写到,小姐书生私会定了终身便会合二为一…… 脸面臊臊的热,双手更是胡乱的在臭小子背脊上滑上去滑下来,笨拙的啃/咬着他双唇,直到彼此无法呼吸。 离了他唇,我窝进他怀,又忆起合二为一的念头来更是低垂了头。 他倒也乖觉的闭紧了口,不再讨人嫌的口口声声唤我师姐并取笑我。夜色静谧四野无声,只听得一轻一重两种心跳音,一声声炸响耳边。 就这般也不知多久,我抬眼去瞧,恰此时月华正好,便依稀得见他唇四周竟是颜色比别个地界深了几分。 想必是摩/擦太久太狠,这小子皮薄肉嫩,所以摩红了吧?! 浑身的血就一股脑往头顶冲,再细端详他双唇,悠悠月光下更是无比诱/人。于是就一把揪住他脖领子将其扯过来,踮起脚再度贴上去,只恨时光不能停留此刻。 只是初尝此种滋味,技/巧之类的倒也不能飞速进步,只知将他两片唇轮番含/入口中再一点点吐出,到了后来又觉如此甚是单调,生怕臭小子嫌我,索性摇头晃脑的使劲儿去蹭那两片唇。 因用了大力气的缘故,很快闫似锦便要窒息,一把推开我,他朝我勾嘴角:“大姐,我服了!真的,我真的服了还不成么!” 呃?我还没蹭够你怎就投降了?! 我万分不舍的又往前扑,真是不要脸面得紧,可不知怎的,闫似锦的唇就似火一般,令我成了飞蛾,一门心思想扑上去呢! 他躲狼一般后撤几步,我前进这小子又闪身,最后干脆圪蹴地上,吭吭唧唧的求饶:“二师姐,祖宗!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血气方刚什么叫情不自禁什么叫我是个男人!” 呃?! 我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糊涂,心道可是你先招惹我,如今怎就问我?便想再凑近他些细问,却见那一张白生生脸面涨得通红,只道:“我求你了,我真怕自己控制不住!” 目光在他身上溜溜转一圈,换回这小子一声倒抽凉气音,我好像懂了点什么…… 双手捧着两旁脸颊,试着烫人温度。臭小子见我不再靠近,方一点点往后挪,直到墙角。他靠着墙起身,看样子很想将自己直接嵌入墙壁深处。 因窗子被臭小子方才整个卸下来,所以现在得已清楚瞧他窘态,我心中别提多解恨。不过臭小子身材绝对一流,只是丹田下为何隆起好大一个包?!难道臭小子修为大进,竟已将元婴养得那般大?! “师姐,我和苏姚真的只是做个样子假成亲。”闫似锦大抵终于发现,只有与我好生说话才能避免惨遭毒手命运。 大力拍自己脸颊一下,我都纳闷怎就像八百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从前与篱落连小手都没牵过,就算独处也从没这种难以自制之感啊!难道我越老越色,竟是个不要面皮的女流/氓?! 可就算真的如此,我也不能表现出来令闫似锦笑话啊! 于是默念一遍静心诀,就故意沉了脸:“真的假的谁知道!反正你男她女,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索性便真的成亲吧,你翅膀硬了,栖霞派也留不住你。” 闫似锦深吸口气,一双眼就锁定我眼。良久,方一字一句说道;“师姐,留住我的不是栖霞派,是你!” 月儿在此时跌落柳梢头,只余留几点星光闪烁,须弥间那几点星光便化作银河横亘,竟生生令我眼前心头大亮起来。 三日后。 栖霞派到处张灯结彩,一清早便山门大开,来往各仙山洞府真人道长络绎不绝。 闫似锦与我共同立在山门外迎客,自曙色方划破天际便立在此傻笑,如今早已笑得肌肉发酸,面皮僵硬。 我俩在又一次打揖还礼后借着空闲时间齐刷刷揉脸,相视苦笑下方要说何,便又瞄见青城山的道爷们乌泱泱行来。 人还未到跟前,已是齐声贺喜:“恭喜恭喜啊,贤师侄贤侄媳真乃神仙眷侣。” 我不由翻白眼,第一百八十次解释:“我不是您的贤侄媳,您的贤侄媳在钱招招房里坐福等吉时呢。” 来人便僵了脸,勉强勾嘴角互相对望,就都讪讪的入了山门。 瞧着那逐渐远去背影,我悄悄比划几下。切,别装作一脸懵懂啊好不好,各位道爷!难道您们真不是为了赤金珠来?这栖霞派三百年来头一桩大喜事,可是轰动三界六道的仙妖正邪恋啊!如今既然来了,又何必假装以为是我钱招招与闫似锦大喜呢? 不过,为嘛闫似锦与苏姚大喜,要钱招招在此迎客呢?! 唉,反正栖霞派一向与众不同了。话说修道的虽分清浊,私下里也流传着阴阳调和炉鼎之说,可敢于这样大张旗鼓办喜事的,从古至今唯有栖霞派。 啧,这种莫名的自豪感…… 喜宴已排开。 在三阳殿外整整摆了三十桌,每桌坐十人足三百多人,如今还是大上午头便坐得满满登登。看着那壮观场面,我不由牙疼。 凑近闫似锦,我单手掩口,压低音道:“我怎么觉得,要够呛啊!” “师姐你放心,多大场子咱栖霞派都镇得住。” 于是便后撤身子瞧他,半信半疑。再将目光投向场内,就见栖霞派弟子全体出动,竟是穿梭着端菜上茶的,里外忙活的。陈阿狗与王招弟更是立在场外,扯脖子大声指挥:“快快快,桌子不够了,再添桌子。” “那边那边,飞仙派那桌茶水没上啊!谁负责的谁负责的!快去,别怠慢了。” “哎呀哎呀,万妖洞那桌怎么挨着武夷山?会打起来的!赶紧分开分开。” “不对啊,今儿都是三十六仙山洞府的,是谁把妖精放进来的?” “万妖洞与元始天尊有渊源,修仙道不奇怪啊!姜子牙还不是黑熊精。” “那个谁谁和谁谁,平沙落雁派红烧鲈鱼不能上,他们修清道!后边那桌才是修浊道的!” “什么平沙落雁派?哦,你是说青城派吧?” …… 我与闫似锦再度对望,就齐刷刷去抹额头,并甩了把汗珠子。 我不止牙疼头疼,现在浑身都疼…… 栖霞派如此重要时刻,作为掌门师父的载浮呢? 我抻脖子到处寻,终是在院子西北角那株老槐树树梢梢上发现那不靠谱的厮。却是盘踞着惬意抿着小酒,简直不负责任到极点! 顺手抓住自我身边跑过的一个小弟子,我与他耳语几句便一推他。那小弟子欢快的应一声就直奔了载浮藏身的树去,到了树下扯脖子大声唤:“师父,二师姐问您房里的锦鲤是红烧还是清蒸?” “不得胡言!” 果然载浮那厮情不自禁吼一嗓子, 院子内本似一万只苍蝇般乱哄哄场面便突地静下来,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就有谁眼尖地瞧见载浮,尖着嗓子唤道:“难怪遍寻不到掌门师父呢!原来在那儿。” “在哪?” “喏,树上的不就是。” “哦哦,载浮师父,您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那厮终于发现是计,便目光远远的投向我,我朝他咧嘴,他朝我好一通挤眉弄眼,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翻身双手双脚抱住树干,猴子一般一路往下滑,以扑通一声屁/股着地为栖霞派掌门师父出场礼。 本忙活着的各栖霞派弟子第一时间捂眼,我连苦笑都不能。得,作为栖霞派一份子,有个这样不靠谱随时随地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出糗的师父,真是说不出的蛋蛋忧伤…… 放眼瞧各位仙家道友憋红的脸,我真想大吼一嗓子,您们要笑便大声笑吧,千万莫憋出内伤。 正郁闷呢,就听得哪个高声宣道:“恭迎灵山代理二师父玄青子,恭迎灵山四子……” 在场的各个皆扭脖子瞧向山门方向,果然就见玄青子沉着一张世人皆欠了他八百吊银子的脸,身后紧随着风火雷电四子,大步进了山门。 闫似锦朝我迅速眨下眼,轻笑道:“师姐,重要人物登场了。好戏就要开场,千万别走开。” 得,都何种时候了,您就不能靠点谱?! 我腹诽闫似锦,他却已快步迎上去,恭恭敬敬打个揖,口称无量天尊:“晚辈闫似锦拜见灵山掌门人玄青子前辈。” 玄青子冷哼一声,就问:“虎妖呢?!” 闫似锦嘻嘻笑,身子半弓着保持下拜姿势,扬起脸面来盯住玄青子的眼,慢条斯理道:“回灵山掌门人的话,栖霞派没有虎妖,只有晚辈未过门的娘子――苏姚。” 玄青子倒也不躲闪闫似锦那目光,二人对视良久,我只觉隐隐劲风舞动,便是连空气中温度都降下几分。 “是协理二师父。”良久,玄青子先收了目光,纠正道。 闫似锦这才直起腰来,却是依旧轻笑:“晚辈这门亲事,说来是神人相助。” 他不等玄青子回话,便极快又道:“要不是我与二师姐在路上被一位神人的金丝罩隔住,篱落还不会肉身尽毁魂魄失踪,篱落不死,我怎么娶得了苏姚。” “哦?”玄青子方才那凛冽目光内敛,只随口应一声。 闫似锦又凑近一点,压低音道:“所以,今晚晚辈当与真人浮一大白,以示谢意。” 第38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好,只怕到时你这个晚辈禁受不起。”玄青子言罢,沉沉面色竟浮现一抹神秘笑意。他别有深意地瞧一眼闫似锦,就一拂袖,当先大步前行。 风火雷电四子紧随其后,陈阿狗与王招弟急忙忙上前迎,就恭敬的送入主/席。要说无论玄青子这人多阴险,可灵山威名还在,未揭开他真面目之前,这尊重必须得有。 五个人占据了一整桌,四周便有嘁嘁喳喳人声起,却是议论着灵山的到底不同,这各桌儿都挤得要死,偏他们可以轻松的浪费资源。 议论得狠了,玄青子却也镇定,只端坐着稳若泰山。而风火雷电四子就立起身来,分四个方向怒目而视嚼舌根嚼得欢的各山门。 登时鸦雀无声。 “闫似锦,这气势!啧啧,倒像他们主场了。我怎觉得就凭咱那不靠谱的师父以及咱俩,压根就不是对手呢。” 我鬼头鬼脑的凑近闫似锦,偷眼瞄灵山四子,暗自揣摩着,玄青子必然猜到今晚是鸿门宴,所以干脆四子一同带来,这样交起手来绝对不吃亏啊! 谁都知风火雷电四子随便一个,修为都已达到半仙级别,更何况加上这位深不可测的灵山协理二师父,唉,自打认识闫似锦后,我头一回对他的安排没了信心。 三日前那夜,闫似锦向我全盘托出他计划,并言道当初苏姚篱落与玄青子合作,二人便都提了小心,所以当闫似锦要苏姚说真相交鱼鳞之时,苏姚便以将来闫似锦无条件帮她一个忙为代价。 果不其然玄青子对篱落下手,但苏姚想不到玄青子竟会决绝的连自己师侄魂魄都带走囚/禁。于是被我们弄回栖霞派后,便寻了个时机找到闫似锦。 以假成亲为由头请来三十六仙山洞府,在众仙家道友面前当众掀开玄青子伪君子真小人面目,再一举擒获他。 闫似锦一心想替三界六道揪出玄青子这个败类,的确少年心性了。 而将玄青子诱到栖霞山后,慕蔚风便潜入灵山仙崖救出篱落魂魄,至于篱落还能不能重塑肉身,苏姚只言道不必我们操心。 闫似锦与我说这些时,我心一直提溜着,假成亲救篱落魂魄的事苏姚当初就说了,玄青子是幕后真/凶的事苏姚也交代过,重点不是这些好不好,闫似锦你怎就不懂?!我吃味源头你不解开,便是再重复一万次这些必须帮忙的理由又能如何?! 可这笨蛋显然不懂了,罢罢罢,作为新时代女修,还是我主动问吧,于是便张口:“那最后一颗精元珠呢?怎办?!” 闫似锦就笑,“师姐,不是全天下女人都像你一样。” “呃?我何种样?!” “女/色/狼啊!” “闫似锦你!!!” 闫似锦却一收嬉笑嘴脸,无比认真瞧我,就又道:“师姐,我与苏姚心中都已有个人,再也装不下别的。苏姚怎么去找最后一颗精元珠的事我管不着,她也明说了,不会与我阴阳交/合,就算她想交/合我也不干啊!” 言罢便庄重了神色,一副圣人架势,我俩就都大力点头,而后朗声大笑。 于是不敢耽搁的直接去寻载浮,载浮自打给玉清喂食了苏姚交出的解毒金丹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前几日颓废不见,又恢复那副不靠谱。 不过这人虽不靠谱,但还算有良心。苏姚所中化功散的毒的确是他下的,他见我与闫似锦去寻他,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出。 却原来载浮这般做的确有个天大的理由。 玉清当年肉身被毁只能以原形留在人界。被载浮养在房中清池,每日悉心照料只等着她有朝一日恢复肉身。 因那清池水是载浮不知何处弄的仙水,所以玉清修为大进。可也不知是太激/进的缘故还是别个原因,载浮竟意外发现玉清多了个毛病。 每隔一段时间玉清就可以幻化人身,却必然要溜出去。 载浮先是以为玉清又移情别恋,细寻思却不可能。玉清自打肉身被毁一直在他房里,每日每夜他守着,也没机会接触他之外的男子啊?! 便悄悄跟着,恰那日载浮就跟着玉清一路到了灵山。 载浮头嗡的一声,得,这绿帽子原来是灵山给戴的?! 再继续跟着,就发现玉清隐了身形,竟一路去了灵山仙崖,那里可是养着各色珍禽异兽,难道玉清觉得人鱼恋不靠谱?所以去找同类?! 载浮也不敢现身,只紧随玉清,终是发现她逮住看守珍禽异兽的灵山银牌级别小道士,要饮血啖肉。 这可不得了,一旦开了头那可就是堕入魔道!载浮在关键时刻现身阻止,并带着玉清慌慌下山。偏此时听闻山尖尖上大乱,他以为是被发现,生怕为栖霞派惹来麻烦。 于是慌不择路,就随便闯进一间房砰地一声关了房门,抑制住咯噔咯噔心跳音,待到回魂方发现竟好死不死闯入灵山掌门大师傅房内。 房内并非空无一人,床上灵山大师傅玄云子盘膝端坐,似入定一般。但载浮知晓,这位大师傅必定是修得仁心,明明看到他与玉清闯入,也不愿揭破了。 正满心感激,载浮要与玉清退出去,就闻得叩门音起,却是玄青子声调自外传来。载浮大惊,要知他出现在灵山掌门大师傅房内还说得过去,可身旁还跟着个衣衫/不整女子,何况这女子明显魔性大发,便说不过去了。 载浮慌了手脚,玄云子大师傅目光投向靠墙一只直达棚顶柜子。载浮来不及谢便一掌拍晕了玉清,带着她躲进柜。 将藏身玄青子就不得掌门师父允许擅自闯入,竟是一句话不说一弹指,可怜那位仁心仁德的玄云子大师傅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一命呜呼。 因在柜中事发又突然,载浮来不及施以援手,而随后玄青子高喝:“来人”,引来众灵山小弟子,他又实在没机会出去。 便在柜子中看到篱落等人进门,并发现掌门师父惨死,一时间灵山乱了套,偏篱落心思细密,竟在一片混乱中发现门旁散落一片鱼鳞。 悄悄藏进怀,篱落并未声张,但这点却成了载浮软肋,载浮只恨自己不小心拍晕玉清时没注意到落下鱼鳞,可为了保护玉清,他不得不受苏姚挟制,承认自己才是凶/手。 后来的事我们便都知晓,我只是想不到玉清并非要烟消魂灭,当日我见她清池里翻白,原来只是魔性难抑。 苏姚给的也不是什么解毒金丹,而是压制玉清魔性的丹丸。 载浮为玉清做到此,我只能叹一句世间自有痴情者了。 如今不管怎说,苏姚毕竟帮了载浮一个忙,载浮将化功散解毒丹给苏姚,就算公平交易吧,若不是苏姚及时吃了解毒丹,恐怕没了赤金珠的她压根就撑不到今日吉时。 载浮是痴情者,苏姚也是痴情人。这世间自是有情痴,却不知是对是错了。 我与闫似锦也将苏姚献出赤金珠,并被我手掌吞噬的全程细诉与载浮,并求载浮帮忙演好这场假成亲的事,载浮自是应允,只叹我太贪吃,连赤金珠都敢吞。我欲哭无泪,天晓得我压根就不想吃赤金珠啊! 慕蔚风定在第二日子时下山,提前埋伏在灵山仙崖,只等玄青子带领灵山四子赴宴,他便伺机救魂。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天明,得了闫似锦该说的话,我连日来心中酸涩便彻底消散,否则哪有今日我与他立在山门外迎客这一出! “二师姐二师姐,吉时就要到了。” 我正神游天外,便听得哪个低声唤我,一抬眼却是陈阿狗。他指指天穹,我仰头瞧,却已是落霞漫天,不知不觉间暮色降临。 扭头瞧闫似锦,那小子朝我勾嘴角,深吸口气我立起身来,先寻载浮,就双腿一软。 那厮居然在如此重要时刻先把自己喝得大醉?怎么没看住他?! 却是一个不留神,载浮那厮就在青城山那桌蹭吃蹭喝,与青城山掌门师父交谈甚欢,简直就是相见恨晚。还不等吉时到正式开席,俩主儿便先都喝高了。载浮啊载浮你说你,人家青城山是来做客喝高了倒情有可原,可你怎就忘了正经事! 得,靠你是靠不得了。 我收回目光再瞧闫似锦,他便朝我耸肩,轻笑道:“师姐,这里都交给你了。” “呃?!你去何地儿?!” 闫似锦低头打量自己那身黑袍,笑道:“师姐,今儿可是你小师弟大喜之夜啊,你觉得我这样一身孝服,应景儿?!” 说罢也不等我回,便一溜烟没了影,只留我一个在风中凌乱。 腹诽那小子一万遍,我只好镇定下情绪,先咳嗽两声,四周依旧乱糟糟,便又加重音,高了嗓子:“各位前辈,吉时就要到了,未落座的先寻个地儿坐下,半刻钟后咱们一双新人便来敬酒了。” “钱招招,你们栖霞派这就不对了,怎么是你张罗着?你师父呢?” 黑压压人群中就有哪个跳出来问,我只无奈瞧向青城山那桌,那人大抵也发现这时候让个酒鬼主持大局,比让钱招招张罗着,更不地道。 “既然你师父主持不了,至少你大师兄该露个面吧?” “对啊对啊,从早上来就没见到慕蔚风呢。说来我倒对那孩子一直印象挺好。” “嗯嗯,慕蔚风呢?!” 场面愈发乱,我仰脖子朝天闭了眼,好半响,目光再度投向乱糟糟众人。 “各位前辈、道友、仙家,慕蔚风他――吃醋了,躲出去了。” “嗯,有可能。你听说没,那孩子曾在虎妖店里住过半个月。” “照你这么说,是师兄用过了师弟接手?这虎妖本事不小啊。” “那是,听说谁要收了做炉鼎,神仙都不想当呢。” “咳咳,说起炉鼎,上个月武夷山收妖时顺手捡了个绝色,顺便带回去做炉鼎了。” “真的假的?在哪捡的我也去。” …… 谁来告诉我,我这是从哪划拉来的仙家道友?确定不是一群猥琐大叔花痴姐儿?! 第39章 日更君赐我力量...... 吉时已到。 却不知陈阿狗等人自何地弄来烟花炮竹,我瞧天色,见月挂柳梢头恰是好时候,方高声唤:“吉时已到,请新人——” 那尾音未消,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震天响,接着就是只只烟花直冲云霄,在如墨苍穹上绽开,场面之壮观真乃言语无法形容。 各门派交头接耳的、神游天外的,皆回魂,却是齐刷刷仰头瞧天,啧啧的赞叹到底出了个女财神,这奏是不一样,不过小师弟成亲弄个炉鼎耍,竟如此大手笔。 后话我都没心思听,只仰脖子瞧,并片刻晃神,好半响方长叹一声:“这俩败家的!得,接下来栖霞派得三个月啃玉米面馍馍!” 漫天绚烂烟花下,谁知女财神也有女财神的苦楚?我的九天神帝!我的载浮师父!我的阿狗招弟小同门!栖霞派都穷成啥样了?不搞这些高大上好伐?响应三界勤俭号召好伐?! 又是两只烟花一前一后冲天而起,接连炸开,两厢交融。 闫似锦与苏姚便在这极致绚烂中登场。 也不知是哪个先唤了声:“新人来了新人来了。” 豁然回首,我就见闫似锦一身大红袍子,脸面上挂着浅淡笑意,徐徐向我走来。 夜风习习送来远山木叶清香,他发丝轻扬,衣袂翻飞,仙人一般。 暖香幽幽在鼻尖萦绕,他眉眼带笑,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慢,目的地分明我心上。 突然便醍醐灌顶了!那日他将手轻放我胸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要住到那里去。原来,我早该知晓是哪儿! “二师姐二师姐?” 有哪个一声声唤我。我忙扯回神识,循声瞧却是陈阿狗。 那孩子笑嘻嘻瞧我,今儿倒多亏了他,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如今一头一脸汗珠子却不忘低声提醒我:“二师姐,您是不是该说两句,然后咱们就开席?” “哦哦,是该说两句是该说两句。”我随口应着,心就要跳出嗓子眼。偷眼瞄灵山那桌,见玄青子与灵山四子竟各个端坐得似块木头。无论场面多热闹,人家都不为所动呢! 果然高修为!可你怎的修着修着忘了修心?便是空有一身高修为好法力又如何?修得绝情无心,反而没意思。 这般想着我又镇定下情绪,干咳两声就要开腔。正此时闫似锦已行至我身侧,却是全然不顾新嫁娘还在身旁,只歪头瞧我,并压低音道:“师姐,怎么样?” 言罢便低头瞧自己那身大红袍子,显然对这身行头相当满意。我瞄一眼,心狂跳如擂鼓,却一撇嘴:“也不怎么样。” “哦,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着,你若喜欢我穿红,以后我天天给师姐穿呢。” “都什么时候了,少胡扯。” “那住进去没?” “什么啊,我不懂。” “不懂就算了。” “只一套大红袍子就打算住进我心,切,我才没那么好/色又低/俗。” 我俩你一句我一句,也不顾苏姚感受了。呃,话说苏姚今儿穿的何戴的何打扮得美不美?我怎么压根便没瞧见她?! 镇定镇定,今儿是决战夜,断然不该出差错! 我暗自安抚自己,决定不再与闫似锦胡扯。目光跃过闫似锦瞧苏姚,果然美人。 她见我瞧她便朝我笑了笑,却是面色依旧苍白,那笑容中也带了几分苦涩。 也是,篱落一刻没救出,她就一刻不得安心,这种感觉,我懂。 见她的样儿我忙低声吩咐陈阿狗去搬了张椅子来,扶着苏姚坐下。 四下里嘁嘁喳喳音又起,皆议论苏姚看似情况不妙,难保赤金珠不是早被栖霞派捷足先登。 但大伙只是议论着,焦急等待着,便仗着仙山洞府的名头,谁也不愿先撕开脸面。何况这三十六仙山洞府中也不是各个贪心,毕竟还是道法高深的多。若真皆揣着小心思来,那今儿别说苏姚,便是栖霞派都难免受牵连。 天色已不早,各仙山洞府的又都大早上就到,如今干坐着多少时辰,若我还七扯八扯也说不过去。放眼瞧,许多人的目光黏在苏姚身上,恨不得将苏姚直接活剥了皮,抢了赤金珠去。 从古自今,贪欲,是人性最大的弱点。 深吸口气,我在脑内将要说的话再捋顺一遍,就干咳两声开腔:“众位仙家道友,今儿是我栖霞派办喜事,本也不该这般大张旗鼓劳动众位,只是,今儿特特请众位前来,不止这一件事。” “还有喜事?那是慕蔚风还是钱招招?或者你们师父?” “喂喂,青城山的老鬼,你喝多了。我不就是他们师父,要问别问钱招招,该问我好不好?” “那我直接问你,你也有喜事?” “没有。” 若是面前有堵墙我便直接撞上去了。这场面凭我一个小小钱招招,真心罩不住啊! “到底还有什么事?!钱招招你怎么那么啰嗦!” “武夷山的,对晚辈怎么那么凶。咱们都是前辈,别吓到她。其实咱们来为了什么都心知肚明。不如这样,一会打擂台吧,谁赢了谁带虎妖走。” “打什么擂台,我们武夷山不屑同一群妖精动手。” “武夷山的,没看到虎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么?别装君子,想要赤金珠明说。” “万妖洞的,别仗着你们有元始天尊做后盾就可以人五人六的。说到底不过一群畜生。” “你骂谁畜生呢?!” 呼啦啦万妖洞与武夷山两桌二十几个便都站起身来。并有起得急的就碰翻了碗碟,碗碟落地发出刺刺的响。而武夷山各位道爷更是直接拔长剑,一时间竟是寒光闪闪耀目生辉。 得,果然都等不得了! 我急得不行,眼瞧着这场面就控制不住,可最重要的事还没办啊!于是便扭头瞧闫似锦,当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却是这小子笑嘻嘻一手托腮,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又弄出个柳条枝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态度闲散,正看热闹,那样儿生怕场面不够乱,武夷山与万妖洞打不起来! 死小子,你放羊的啊!没事弄个柳枝装什么恣意洒脱! “闫似锦,闫似锦!”我低声唤他,并去戳他腰眼。臭小子就朝我歪头眨眼:“二师姐,有事?” “接下来该怎办?” “不怎么办。” “呃?!不是你说,我只负责前半场,你负责后半场?!” “可我现在后半场也不想负责了。” “闫似锦你!!” 我握拳,暗叹声钱招招必是要死在闫似锦手里,并还是气死的!那小子就凑过来一点,笑眯眯将眼弯成月牙:“求我。” “你!” “求我。” 我十分想大声告诉闫似锦——士可杀不可辱,我钱招招绝不受歹人控/制威胁,绝不就范。可眼见着万妖洞的也要祭出法器来,我不得不折腰。 “求你。” “求谁?陈阿狗还是王招弟?又或者哪位仙家道友?” 请相信,闫似锦就是这种人!无论场面多火烧眉毛多着急,绝对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咬咬牙,我恨恨跺脚:“闫似锦,我的好师弟亲师弟住我心里那个人,我钱招招求你了!” 现在,我不需要一堵墙,我只需要一条地缝。 “好,就等你这句话呢!” 闫似锦终于不再摆弄柳条枝,手腕子一晃那柳枝不见,他笑着开口:“我娘子——” 后话一收,闫似锦闭紧了口。可方才还要与万妖洞拼个你死我活的武夷山子弟,齐刷刷瞧向闫似锦;定要与武夷山决一雌雄的万妖洞,也目光各个投向闫似锦,几乎在场每人,皆聚焦闫似锦。 便是有这样一种人,无论何时何地走到哪,只要他想,定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焦点。 闫似锦依旧满脸轻松,瞧一眼苏姚,便又转头面向众人。他幽幽叹了口气,居然就将那满脸笑容换做一副惆怅。 “相信各位也看到了,晚辈娘子时日不多了,相信大家更应该猜得到,这都是因为妖精修妖道全凭一颗珠子,没了赤金珠就没了命盘。也不怕各位前辈笑话,晚辈与娘子十分恩爱,本已打算婚后就离开栖霞派浪迹天涯,做对神仙眷侣。” 闫似锦顿住,拿袍袖口拭了拭眼角。复又说道:“可为何她大好人生将开启,无数幸福生活等着,却在此时要吐出赤金珠呢?” 是啊?为嘛? 我直勾勾盯着闫似锦,暗自竖起大拇指。闫似锦啊闫似锦,再敢不承认你是演技派,我就抽你! 此时闫似锦已声泪俱下,他突地一抬手,遥遥指向一直稳坐如泰山的玄青子:“这些都是因为他!” 我腿一软,幸而王招弟及时搀扶住。 “因为他他他,挟持了晚辈娘子的表兄。” 表兄?!喂,闫似锦,你娘子的表兄是哪位?! 莫名的不止我一个,但不等众人问,闫似锦已抢先道:“就是篱落!” 噗,我喷血。 “为了救表兄,娘子不得不吐出赤金珠,但我俩实在恩爱,此生不能成亲,怎瞑目?!于是娘子用三颗续命丹硬撑着要等到这一刻,不但为了与晚辈成婚一了夙愿,还要当众揭开这位灵山协理二师父的真面目,并且要还赤金珠。” 之前说多少话都不是重点,但闫似锦最后一句话无疑起了决定性作用。 原来赤金珠在玄青子手里啊! 于是武夷山的不再怒视万妖洞了,万妖洞的法器也都对准灵山。更是有些早就不在乎脸面跃跃欲试的洞府仙山,拔剑的拔剑,准备祭法器的准备祭法器;突然间玄青子便成了众矢之的。 而最要命的是,闫似锦偏要在此时火上浇油。 “玄青子,你太过分了!你不但夺走赤金珠,还夺了我娘子贞/操,你你你,枉为真人!” 玄青子终是坐不住,啪的一拍桌子站立起身:“闫似锦,休得胡言!谁人夺了虎妖贞/操?篱落又何时成了虎妖表兄?天下人皆知篱落乃灵山门人,他与虎妖狼狈为奸被本真人以门规处置难道也算过分?!而且,本真人从未见过赤金珠!” 正此时,就见一小弟子蹬蹬蹬一路小跑过来,神色紧张,见到闫似锦居然连声调都未压低:“闫师兄闫师兄,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了你紧张什么?” “大师兄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了?” 那小弟子浑身激灵灵一抖,就磕巴道:“他好像被什么上身了一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篱落,要寻仇家报仇。” 篱落?!难道上了慕蔚风的身?! 第40章 卷 一小结局(上) 栖霞派是有间柴房的。 慕蔚风就在柴房。 我们一大群人呼呼泱泱奔了柴房去,要说我与闫似锦载浮急倒也说得过去,可那三十六仙山洞府的各个也一脸急切,尤以武夷山与万妖洞为最。 俩仙山洞府二十多号人恨不得肋生双翼,自小弟子说出慕蔚风在柴房的话后,心早已飞到那地界。于是一路在我与闫似锦、载浮身后紧随着,看那急切神情,是暗恨我们几个脚程太慢,很想一棒子打晕,然后自己去逮了慕蔚风逼问呢。 毕竟谁都想弄清楚,赤金珠到底在何处。 我一溜小跑,心思也早飞到柴房。慕蔚风法力不错,潜入灵山仙崖带回篱落魂魄应该不算难,可我们怎就忘记,篱落法力本就比慕蔚风高深许多,他又是那样的人,如今没了肉身又恰好现成去个好宿主,他上慕蔚风的身太有可能了!死赖着不走也极有可能啊! 我头痛牙痛浑身痛。 也别将话说死,说不准篱落只是为了报仇,这才上慕蔚风的身,借慕蔚风的口说出真相,想来说不准这也是个揭开玄青子真面目的好契机。 这般胡思乱想着可就到了柴房。 房门紧闭着,并还用一根粗/壮大柱子抵住。我回首,那小弟子就一脸不好意思地搔头:“二师姐你没看到,大师兄老吓人了!” 废话,被上身了定然是恐怖的啦。拜托,作为栖霞派一员,您多少有点常识好伐! 目光跃过那小弟子看向玄青子,就忆起方才小弟子将将说慕蔚风被篱落上身,这位灵山协理二师父便坐不住,竟似个闪电光般冲过来一把揪住那小弟子脖领子,直将其提起老高。 小弟子双脚离地,一脸痛苦惊恐状,玄青子何等法力?这样揪住一个修为尚浅的孩子时候久了哪还有命在? 但他可不管那孩子死活,只阴沉着脸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弟子双脚离地乱蹬乱刨,我暗自替他捏了把汗,生怕玄青子手腕子一用力,那可怜的孩子就一命呜呼。 “玄青子你快放手放手啊!关他什么事?!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我心中急切,一叠声说着,可他并不理会。手腕子加力,眼内便有寒光透出:“乱说话。” 眼瞧着他手腕加力,那可怜孩子就要立毙当场,却玄青子突地身子一颤,手便松开。 神人相助?! 我一瞧,果然玄青子握住手腕子,显然被什么物件暗伤。玄青子何等人物?哪还有脸面在?!当下里怒吼一声:“方才哪个出手?” 第二次暗袭果然就来。这次不止我,恐怕在场每个都瞧得一清二楚,那能轻易伤了玄青子的,居然只是一粒花生。 这次花生奔了玄青子膝盖骨去,明明速度极慢,玄青子偏偏躲不过,于是就噗通一声单膝跪倒。 他脸便青了。 自地上爬起,玄青子大怒:“谁?到底是谁如此下作?!” “卡擦。” 谁捏开一粒花生。 “到底是谁?!”玄青子举着打他膝盖骨的花生怒视众人,便都低了头生怕他误会。偏这一桌子一桌子不敢抬头的仙家道友中,就有一位老者淡然自若的在捏花生。 我目光投向那老者,暗自佩服他一身好法力!能将一粒花生当暗器,并准确击中玄青子令他无处可躲,这手法力若是给我,下作点我也认了。 老者须发皆白,一身的仙风道骨,独自坐在西南角,格外出众。 闫似锦拿手肘杵我,悄声道:“熟人。” “呃?!”我拼命在脑海中搜寻,压根想不起何时有这样一个仙人般的熟人。 闫似锦就轻笑;“那位好人兄台为什么可以抱好人姐姐,为什么鬼王就不肯。” “啊!?”我差点没当场蹦起来。便忆起那夜在鬼王手里救下的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可那小道怎几日不见便这般苍老?这也太着急了吧?! 闫似锦想必猜到我想法,恨不得将嘴角扯到耳根,“大姐想什么呢?!这是他师父。” “玄妙观?” “对头。” “哎呀,原来高手在民间!” 我再瞧那位老者,心中暗自佩服自己,果然好人有好报,必然是这位观主来报答当日我救他徒弟之恩。嘿嘿,这多不好意思,小女子救人不留名,不求回报,不…… 如此想着就替老者捏了把汗,心道玄青子找到出阴招的,必然要报仇。也不知老者除了会打花生暗器还有何好功法。 谁知脾气那般火爆的玄青子居然在见到老者后,将那粒花生缓缓攥入掌心,一句话都不说大步回座位去了。 这当场受辱的事,他居然生生吞下! 看来玄妙观不简单啊! “二师姐,要开门了?” 就听哪个唤我,我忙将早已不知跑到何地的神魂拉回。再瞧一眼玄青子,他一张脸依旧青着,恐怕经过方才花生事件,这辈子都这脸色了。 偷笑着又怕他识破,我忙忙捂嘴,待到再拿开手早已镇定了神色。于是就转回头,深吸口气大步走过去,瞧着那抵住门的柱子,道:“师弟,开门。” 闫似锦这回倒给我面子,直接手一挥,那粗/壮柱子便凭空不见。万妖洞的就要涌过去,闫似锦却已先轻咳声:“都等下。” 众人只好压制住好奇,而闫似锦就微弯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师父先行。” 载浮这才自人群中挤出来。没办法,这厮喝得太多,一路脚下不稳摔了不知多少跟头,跑着跑着便落了后,他没被急切的人群踩成肉饼已属万幸。 那厮见闫似锦如此给自己面子,愈发摆出师父架子,先在门前立住脚瞧一眼众人,接着又整理衣衫角,方抬手推门。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众人屏息静气,皆探头往内瞧。内里漆黑一片,就有哪个提了灯笼来。 大红的灯笼被载浮接过,那厮前头走,我与闫似锦紧随着。已行了几步再回首瞧,方才还急切的众人,此刻竟没有跟着的。 大伙都挤在门外,拼命往内探头。也难怪,慕蔚风与篱落皆属青年才俊,法力都不弱,说不准还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高出许多。如今搞出这上身的戏码,自然不比寻常人,说不准一发狂,就将哪个倒霉鬼抓住啃噬了呢! 都不跟来才好呢。 我与闫似锦紧随着载浮,只瞧见那一点红光忽忽闪闪,我心中不由紧张,从前也没觉得这柴房有如此深如此大啊!慕蔚风到底被捆在哪?怎的还没看到? 就去抓闫似锦手臂,臭小子便轻笑:“怎么,师姐,怕啊?!” “废话,不怕我抓你。” “可我是有娘子的人了。” “啊对啊,那你娘子呢?” 我俩这才想起苏姚,方才走的急切居然忘了她。不过这仙山洞府的都跟了来,而且闫似锦又明白说到赤金珠已被苏姚吐出,相信她现在应该比任何时候都安全。 这般想就放心些,再抬眼瞧,那一点红光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愈发唬人。我抓着闫似锦的手就加力,磕巴道:“闫似锦,果然慕蔚风被上身了。” “哦?”黑暗中看不清闫似锦神色,只听他应我。 “要不然柴房怎这般恐怖?你瞧,那盏灯压根就是鬼火,东一下西一下的闪,一点都不稳。” “师姐,那是师父喝多了脚下不稳。” 而此时红光已然停下,接着就听载浮一声鬼嚎。还不等我与闫似锦反应,已见黑暗前方一个人影急速朝我俩冲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听那人影鬼叫鬼叫:“快跑。” 我与闫似锦连应声都来不及,就被这人影扯着一路往外跑。说来柴房能有多大?很快我们便跑出门。 立在月光下大口喘粗气,我这才发现原来人在逃跑时的速度是惊人的。 “怎回事?” 好半响还未喘匀气,门外众位已围上来七嘴八舌问我们。我剧烈喘/息着抬手指闫似锦,闫似锦那小子假模假样的急/喘着,抬手指载浮。 众人就围上载浮,那厮边急喘边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那徒弟,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我徒弟,” 他语音顿住,一指人群中保持沉默的玄青子:“现在是你徒弟。简直太凶了,力气大得惊人,刚才差点没掐死我。” 载浮那厮言罢还怕不够生动,竟一手卡住自己脖子,比划着演示方才一幕。 “是么是么?这么凶?” 万妖洞的一位道爷悄声问我。我抬眼瞧他,只摇头。天地良心,我方才只顾着说话只顾着逃了,哪看到具体情形! 但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于是只能继续急/喘。各位道友仙家的面色就都不好了,而玄青子便阴沉着脸,道:“本真人就不信他篱落还能有多凶。” 说着就要抬步往里进。此时就听人群深处有道音起:“今夜是四阴之夜,大凶也是极有可能。” 那音明明很远偏偏又似响在耳边,轻飘飘的每个人又都听得见。 玄妙观主! 玄青子闻得此言,立马沉默。闫似锦就在此刻开了腔:“的确,今夜是四阴之夜,所以,我们还是等到明日再来吧。” 说着就一挥手,那凭空消失的柱子又回归,并重又抵住柴房门。载浮也言道无论多少事还是过了今夜再说,当下便吩咐弟子们为各位仙家道友安排客房,明儿天一亮,众人再来。 临了载浮还像模像样的自怀中掏出一叠黄裱纸,将柴房门窗皆封住。三十六仙山洞府的见此也不好再说何,便只好随载浮安排。 唯玄青子面露不甘,偏碍于玄妙观主而不好发作,就也率领灵山四子去了安排好的客房。 待到众人皆走尽,闫似锦方胳膊肘一杵我,悄声道:“师姐,好戏将开场,还不能去睡哦。” 呃?! 我满心疑惑,瞧他,借着皎洁月光只见闫似锦神秘兮兮的正朝我笑,并努嘴。我顺着他方向瞧,就见载浮也在神秘兮兮朝我笑,并朝我挤眉弄眼。 二人一同勾手,载浮就先大力点头,而后使了个土遁术离开。接着闫似锦扯住我手,贼兮兮的带着我用了个隐身术,二进柴房。 第41章 卷 一小结局(下) 我们方进柴房,我便发现柴房其实并没那么黑。闫似锦就悄声提醒我用天眼术,果然打开天眼便见角落里,慕蔚风闭眼躺着。 他整个人被捆成粽子,身上横七竖八绑了拇指粗细绳子,见他的样儿我愈发怀疑,这肉粽子是咋掐住载浮脖子,并将他卡半死的? 正要问,却见闫似锦摆手,示意我莫说话,虽满肚子疑问,也只好闭口。而闫似锦就带我藏在距离慕蔚风三尺多远的柴火垛后。 那柴火垛通天高,几人合抱宽窄,分明准备好用来藏人的么! 我也不敢开口,只用天眼术一眼眼瞧慕蔚风。要说这位大师兄也够苦的,平日里光顾着忙活栖霞派大小事务,连恋爱都没时间谈。也怪不得谁,入得栖霞门,摊上那样不靠谱师父以及师妹师弟……大师兄,真真辛苦你了。 唉,若不是一门子都不靠谱,也不至于把你搞到如此境地!恐怕被上身也是件极辛苦的事吧。 这般乱想着,我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声调极轻极轻,可如今静夜,还是立马便闻得。 而一大片月光倾泻进来,勾勒出一个人影。 那人应是着宽袍大袖,将月光挡在身后,也看不到面部表情。只是真人,如此暗夜您不在客房睡觉,再度折返难道是为了肚子饿,来寻吃喝? 正纳闷,就见本紧闭双目的慕蔚风竟豁然睁眼,慢吞吞道:“你果然来了。” 居然是篱落腔调!真真是篱落上身了?! 那人影就静静立着,而慕蔚风又道:“你是来杀我的?” 人影便冷冷道:“你哪有肉身让我杀。”略顿,复又说道:“本真人今夜前来,只为取你这孽徒三魂七魄。” 言罢就自袖中掏出一张黄裱纸来,我一见,这是要直接毁了篱落三魂七魄,令其永不超生节奏啊!心下一惊便要现身,偏闫似锦做了个嘘声手势,示意我莫慌。 便只好稳定下情绪,仍躲在柴火垛后偷听偷看。 那玄青子一手捏着黄裱纸,另一手就掐了个诀法。方才还嘴硬的慕蔚风突然语气和缓下来,低低唤一声,“师父。” 玄青子顿住。 慕蔚风道:“玄青子师父,您当初承诺只要事成便帮篱落挡天雷,如今篱落肉身尽毁也不怪师父,篱落只求师父听徒儿说几句。” 玄青子冷哼一声,并未言语。 慕蔚风再道:“师父吩咐徒儿的事徒儿已做到,苏姚骗钱招招换魂,徒儿牵制住钱招招,令其无不在场证据。如今钱招招百口莫辩,三界六道皆知玄云子大师傅死于钱招招之手,就连载浮也无法脱身。而师父也已手刃那不识相不以大局为重的玄云子。相信吞并栖霞山,甚至三十六仙山洞府,指日可待。只是,师父大可不必急于毁了徒儿魂魄。师父雄心壮志,徒儿愿鞍前马后效忠师父,帮师父一统三界。” “你连肉身都没有,何来鞍前马后效忠于我?” “师父请放心,只要师父解开这捆仙绳,徒儿自有办法。” “既然还想帮我,当初为何那般?” “师父,当初徒儿鬼迷心窍,被那虎妖花言巧语迷惑,此刻却已想通了,还是仙道永存” “你能想通就好,那凡尘俗爱本是用来迷惑众生的。” “是,师父所言极是。” “你虽想通了,可替我效忠的,并不缺你一个,我即已毁你肉身,你凭什么要我帮你?” “师父忘记徒儿的玄元控水阵了?如今三十六仙山洞府掌门人齐聚栖霞山,徒儿或许可以” 玄青子将黄裱纸重又揣进怀,我听得一头一脸汗珠子。这篱落的确够阴险、够道貌岸然伪君子!倒也是,如今三十六仙山洞府掌门师父皆在栖霞派,你来个水漫栖霞山,确确是最快捷方式。 也难怪篱落上了慕蔚风的身,并敢与玄青子讲条件,这玄元控水阵本就他施展起来最得精髓,想来玄青子难保会答应。 只是我们几个痴儿,居然为了救他专程弄这样一个局,并搭上大师兄肉身做你宿主。啧,这种蠢哭了的感觉…… 心情差极了,而玄青子也不回话也不动,似正权衡利弊。沉吟半响,他终是叹口气,便行至慕蔚风身前,半躬身来解那捆仙绳。 他双手已伸出,变故便在此刻发生。 那速度竟比闪电光还快,我只见白光一闪,并听闻“砰砰砰”几声连响,再看绑住慕蔚风的所谓捆仙绳已断裂,而那白光竟是慕蔚风手掐剑指,去戳玄青子咽喉。 要说这袭击也突然,况玄青子本就半躬身处于放松状态,偷袭必然得手。可玄青子是何等人物?当下竟保持着弯腰姿势身子向后平移足丈许。 慕蔚风一击不成也不恋战,只喊一句:“师父,原来赤金珠真的在你这!”身子一晃就要用土遁术,玄青子哪能轻易放过?那揣进怀的黄裱纸已在手中,迅速用剑指在上虚画几下,手腕子一扬,黄裱纸就长了眼。 呼的一声熊熊燃着,黄裱纸直奔慕蔚风来,并速度比他还快。眼瞧着慕蔚风避无可避,我又见黑光一道,飞了出去。 得,闫似锦要我镇定,自己却比我还不镇定。 但他可是有好本事,身子还未到,手中剑指已发出一道黑光,虽如今柴房也暗着,偏那黑光就可清晰得见。 黑光在黄裱纸就要触到慕蔚风肉身之前,先一步到达。砰的一声火花四溅,那黄裱纸就化作一堆飞灰,没了影踪。 玄青子脸都青了。 “闫似锦,凭你小小道法,竟敢与本真人做对?!今日本真人连你一并收了。” “真人收不收我,恐怕还得问问大伙意见。” 就听得闫似锦轻笑,并三击掌。须弥间,本漆黑的柴房灯火通明,自门外便传来许多嘈杂人声。 “对,仙门败类!玄青子,你今夜要想作恶,还得先问问我们青城山准不准。” “是啊,玄青子,你所作所为我们俱已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你修身不修心,却是仙门败类。” “对对,仙门败类!收服的时候算武夷山一个,到时分赤金珠,怎么也得有我们一份。” “武夷山的,别忘了万妖洞。要收服这残杀师兄并野心一统三界的伪君子,万妖洞身先士卒。” “呸,谁与你们万妖洞为伍。” 玄青子怒目众人,闻听到此便冷笑一声,宽大袍袖一挥,“尔等宵小,不足矣本真人动手,来啊,风火雷电四子听命。” 那声调如若洪钟,本吵嚷着的众人就都噤声,毕竟三界皆知灵山四子厉害。可玄青子唤罢良久,却不见四子现身。 本青着脸面的玄青子便成紫脸了。 闫似锦不知自何处弄出个柳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慢条斯理说道:“他们恐怕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为何?”我自柴火垛后爬出来,整理下衣衫角,就问闫似锦。 闫似锦朝我挤眼睛,“因为,咱们师父今晚要好好招待灵山四子。” “可载浮师父不是喝多了?” “喝多了还可以清醒,可有些人,没喝却已经醉了。” “谁醉了?” “灵山四子,风火雷电。” “哦?醉得很厉害?” “相当厉害。” “那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但今夜一定醒不了。” 玄青子又自怀中掏出一叠黄裱纸,面色阴沉着,一双眼环顾四周:“原来上身是假、成亲是假,就连载浮醉酒都是假的!你们竟用计骗本真人入瓮,本真人焉能信服!小儿,今夜本真人就要与你斗法,胜负可别定的太早。” “且慢。” 就见人群自行分开,那当中施施然行出一老者,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竟不是别个,而是致远小道的师父,玄妙观观主。 他轻捻长髯,悠悠道:“玄青子,事已至此你还不伏法,更待何时?” 音调不高不低,偏有种难言震撼。本一脸不服气的玄青子居然就手一松,黄裱纸落地,而他腿一软,便双膝跪倒。 “罢罢罢,你就随我回玄妙观重修吧。” 玄妙观主手中拂尘轻挥,光华大起,耀目光华中双膝跪地的玄青子竟蜷缩一团,化作一块青色石头。 玄妙观主手掌摊开,青石便飞到他掌心,缩到鸽子蛋大小。 再挥拂尘,平地青烟起,玄妙观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伴着这阵子青烟消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方回魂。我摸摸自己额头再揉揉自己双眼,确定并未发烧眼花之类,就暗暗捏紧了拳。 果然修行到如此境界,只一个字形容――牛! 仰头瞧着观主消失地儿,我暗下决心,今后定然要勤学苦修,早日升仙。至少也该有他这般牛x本事吧?要不还咋在三界混?! 一时间热血澎湃,豪情壮志冲天,偏谁人戳我腰眼,低眼瞧又是闫似锦。臭小子嘻嘻笑着,悄声道:“师姐别做梦了,你这辈子都达不到那境界,哪怕你归财神位。” 呜呜,闫似锦,你太伤人了! …… 三十六仙山洞府俱在天明时下山。无论心怀不满的或者留有遗憾的,都碍于玄妙观主道法神通不敢计较。至于赤金珠的事,因慕蔚风最后时刻高喊了一句:“师父,原来赤金珠真在你这!”所以三界皆当了真。而随着玄青子化作青石被玄妙观主带走,赤金珠也就在三界消失。 我只能苦笑。 偷眼瞄自己手掌心,偶尔能见一点赤金光华一闪即逝,也不知这搅得三界腥风血雨的赤金珠在我体内今后会怎样? 但那些都不是我此刻该想的。 被篱落魂魄上身的慕蔚风,在玄青子事件结束后,篱落便离了他肉身。幸亏这位大师兄一向勤修苦练,身子骨不错。所以休养几日便无大碍。而篱落魂魄被苏姚带走,带回灵山仙池栽种着,听说那仙池灵着呢,说不准很快篱落就会再生肉身。而且在仙池中篱落可以保持虚幻影像,虽有许多不方便并不尽人意地儿,但主持灵山大局还可应对。 苏姚也对自己为了精元珠害人性命之事有忏悔之心,就在灵山边守护篱落魂魄边修行,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只求可以日行一善早早洗清罪孽。 玉清依旧是一条鱼,这回子却是彻彻底底一条鱼。当然,她还会不会变身,这事真难说。但载浮说苏姚的解毒金丹吃了就可压制玉清魔性,所以我还是真诚希望,玉清在肉身重修大功告成之前,只维持一条鱼的形状。 赤金珠事件看似完满解决,内中却有许多疑问难以说清。但我本是懒人一枚,既然想不通就暂时不去想,说不准何时一个契机,便可解开一切了呢。 而栖霞派比以往情况改善许多,至少不用再吃了上顿愁下顿。我这点石成金术也回归,还动不动情绪到了掉几颗金豆子,栖霞派吃香喝辣自不用说,一时间竟将门下百十个弟子养得各个红光满面,膘肥体壮。 幸而闫似锦依旧老样子,否则我是要将他踹了,免得每日被他烦。臭小子撒娇打滚耍赖功夫一流,再这样被他折磨下去,我恐是迟早要疯掉。 这一日我正赖在塌上,难得清闲,闫似锦不知跑到何处去耍。就听得外间嘈杂,本不想理,偏那嘈杂音愈发近了。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接着就摔进个人来。 的确是摔进来的,而且是个熟人。 我只看了一眼,立刻头也痛牙也痛浑身都痛。 致远小道?!您怎么把自己一跤摔我屋的?! 就见他自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奔我来,带着哭腔就要来抱我胳膊,“救救救,救人啊!” 我忙闪身自塌上下来,这大白日的在塌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可躲过他第一下还有第二下,这位道爷居然似个八爪鱼般攀在我身,泪珠子眼瞧着就要下来:“阿蒲阿蒲她――” “阿蒲她怎的了?”我好不容易将致远小道自我身上弄下去,就问。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结了,感谢gn们长久以来的支持;明天会继续第二卷,希望gn们继续支持。 第一章 刘村。 几十户人家的小村,男耕女织民风淳朴,犹如世外桃源。 村西有晒谷场,极大。每当村子里有大事件发生,便会在此处理。譬如谁家红白喜事,或者抓到私/通的,为祸相邻的。 当然,这巴掌大的地儿已经和谐相处几百年,私/通的一个未捉到,为祸相邻的也无,这些年村人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可一直这样安稳平淡的生活下去,但好日子竟到了头。 刘村已经三月未雨。 对于以耕种为生的普通百姓来说,靠天吃饭,若天不肯眷顾,小村的宁静自然很快被打破。更何况三日前还捉了个妖精,此次三月未雨事件的始作俑者。 小村的宁静祥和不再,村人群情激昂,便有些早早的赶去晒谷场,势要瞧瞧这位神通广大的主,到底多大本事,竟能连龙王爷的差事也阻挠。 我与闫似锦致远小道也裹挟在人潮中,一路往晒谷场去。 正盛夏。 大日头高挂中天,一股股撒下芒刺来,扎得我背脊也疼,手臂也疼,浑身每一处暴露在外地儿都疼得紧。 咬牙抹一把汗珠子谁手甩脱,就见那汗珠子还未落地便化作一股青烟,在半空中消散。地皮干得裂开,地面蒸腾着热气。往远了瞧,那热气扭着腰一路向上,似个妖娆的精怪,要将人体内汗液水分吸收干净呢。 “这儿怎的比火焰山还热?” 我又擦额头,却发现再无汗珠儿,也是,这样的天气身体内水分很快蒸发干净,便是连生成汗珠子都奢侈。 闫似锦以手做扇,本红润的嘴唇有轻微口子,与我一般的口干舌燥。见我问,却还有心思笑,“师姐,你先等下哦。” “呃?” “我去取扇子。” “取什么扇子?这般热的天,什么扇子都不解疼。” “芭蕉扇啊。” “你当你是孙猴儿啊!” 我见闫似锦的样儿,不由欲哭无泪。臭小子越来越油嘴了,没事就想着编排我!怎的,你是孙猴难道我还是八戒不成!? 偏致远小道将闫似锦的话做了真,本一路走得比谁都急切,如今竟也顿住脚步,一本正经问:“闫道友,原来你认识铁扇公主呢。” 言罢就一脸崇拜。 我厥倒。 闫似锦噗嗤一声笑,笑罢了便歪头瞧致远小道,并叹气:“你说你是真天真还是逗我们玩儿呢?谁都听得出来我在和二师姐开玩笑。” “开玩笑?致远不懂。” “是啊。二师姐说这里是火焰山,那我当然就回――去找铁扇公主借芭蕉扇啦。纯粹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让我很有犯罪感啊。” “可是,可是……” 致远小道支吾着,并挠头。闫似锦就眯起眼瞧他,问道:“别可是不可是的。我就问你,阿蒲是不是在晒谷场?” “嗯嗯嗯。”这回子致远小道不支吾了。 闫似锦抬步就走,致远小道忙一溜小跑跟着:“闫道友,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别我每句话都研究什么意思好不好?我要疯了。” “可是……” “没意思,我就是想说,咱们在磨叽一会,阿蒲姑娘就不在这儿了。” “闫道友是说,除了咱们还有别人救她?” “直接见阎王去了,你说算不算还有别人?!还有啊,我告诉过你,别叫我闫道友。” “那叫什么?” “随便啦,反正闫道友听着别扭,”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往晒谷场赶,我紧随其后跟着,不由心底觉得快活。哈哈闫似锦,我钱招招制不了你,上苍却怜悯我,居然便派来个这样的使者替我解气,如今你也知道被折磨的滋味了吧! 这般想着脚步却不停,而人流越发多起来,竟是四面八方皆奔了一个地界去。 那地界今儿将是刘村几百年来头一次特大事件处置地,听闻自清晨起柴火堆就已架好,足足有半人高,听闻那神通广大的妖精被绑缚在通天高的木头柱子上,是要宣布完罪行便一并烧死,听闻只要烧死那妖精,刘村便会降下雨水来,一解干旱之苦。 一路走来也听到许多议论,自然皆是那妖精多怪异,生得多丑陋,法术多高强。我越听越纳闷,阿蒲姑娘我见过,虽上次是大晚上,她又蒙着轻纱,但那姑娘气质出众,周身隐隐仙气萦绕,以我的直觉来说,绝不是妖精鬼怪之流。 更何况,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们,拜托你们积点口德好不?人家阿蒲姑娘怎就生得丑陋法术高强为人歹毒了?你们是亲眼所见还是受过她荼毒? 想来人言可畏,世人皆是如此,只懂得用耳朵听,却不知用心了。 “二师姐,快走几步,就要到了。” 闫似锦立在前方招呼我,我抬眼瞧,即便如今人流如梭,偏他似鹤立鸡群般出众。臭小子今儿依旧那身黑缎子长袍,依旧无任何装饰,我也曾问过他为何不弄个锦囊荷包挂着,至少也戴个玉佩之流,偏他半真半假玩笑道:“那样抱着你,怕你嫌咯得慌。” “二师姐,你是用爬吧?蜗牛都比你快。” 臭小子再朝我大力挥手,致远小道却踮着脚尖,整个身子前探,想来全部心思都在晒谷场内呢。 我紧走几步跟上,接下来的路我们几个因人潮越来越多也不方便多说,便只是闭紧了口,紧随着。 很快就到晒谷场。 我立在晒谷场内,放眼瞧,这里竟有栖霞派练武场两个大小,如今挤满了人,竟是无论树梢上,还是靠角落一个磨盘上,皆立着人。更有小孩子个头不够,便骑在大人脖颈上的,双手抱着那大人脑瓜,一个劲的问何时才能开始。 想来整个刘村皆出动,似赶集一般,人人脸上热情洋溢,呃?对,就是那种感觉了,竟是激动万分的将目光投向晒谷场正中位置。 正中位置离地三尺架了个高台,用简易的木板子搭建,高台二十几尺宽,几十尺长,高台中心果然立起一根通天高的柱子,木质,一人环抱粗细,上绑缚一位翠色衣衫女子。 有风吹过,将翠色衣衫角吹拂起,姑娘浑身萦绕仙气,一头青丝披散着,隐隐可见头顶一双小角。 目光下移,就到了姑娘脸面,却见那张面容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倒不是美得多令人词句匮乏,反而是丑的惊天动地了。 这般说吧,我钱招招活的年岁实在不算小,虽常年蜗居栖霞山不舍得动,好歹这百十年总要下几次山,而每每下山是会遇见各色人等的,有如苏姚一般美艳妖娆的,也有清雅脱俗的,又或者十六七岁好芳华的大姑娘,二十七八风韵犹存的小媳妇,各色女子总有各色美。充分令我相信,这世上本无丑女子。可如今见了这姑娘,我方觉过去太武断,哪怕是我曾认为的丑鬼,都要比她养眼三分。 这姑娘,啧…… 她真的是阿蒲? 我回首去寻致远小道,致远小道却一颗心都记挂在那通天高的柱子上。 “闫道友,哦,不对,是闫兄,哎呀,随便什么吧。你说这柱子一定没磨平,会有很多刺吧?糟了糟了,阿蒲被绑在上面肯定很痛!刺会扎到肉里,她那么细皮嫩肉。呜呜,师父当初和我说,山下都是好人,为什么好人要把好人抓起来绑在一根丑兮兮的柱子上呢。” 闫似锦双手死命揪头发,无比郁闷道:“我也不知道柱子有没有刺,不过你确定那上面的人是阿蒲?我怎么记得阿蒲长得不是这样啊!?” 我拿胳膊肘杵闫似锦,臭小子就歪头瞧我并压低音:“我是怕这呆瓜弄错了,回头咱们大张旗鼓的救人,结果鱼没打成反惹一身腥。” 我倒抽口凉气,眯眼仔细瞧高台上女子,“我也说不准,可那夜毕竟她蒙了面纱,也许面纱下本就这样一张面容。” “不对,面纱上咱看得到啊,眉眼分明挺好看的。” “闫似锦你!登徒子!” “不是,师姐,我是说实话。” 我细想,也对,那夜阿蒲虽然蒙住面纱,但眉眼的确与这女子不同。但这女子身上的仙气却是做不得假的。要说面容之类的可以易容,或者法术高深的干脆随心变化,可仙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那仙气有修行到一定程度发散而出,也有一种是人家天生便带了仙气。后天修行的仙气随修为高低而深浅变化,先天就带的,却是自打一落地,便浓郁。 只是仙气非平常人可见,但我与闫似锦皆修行甚久,自然可以清晰得见。 而这位姑娘不但周身仙气萦绕,并头顶三寸处一直都有金光环住,尤其那对小角,的确够刺目。 难道这位姑娘是龙族? 若她真的是阿蒲,那么阿蒲是龙族?可可可,我怎没听说龙族会在现原形的时候这般丑?并她真的是龙族,是的确与刘村这次三月未雨事件有关了? 我头痛…… 正此时就见人群自行分开,走出一行人来。众星捧月般搀扶着当中那位老者,老者佝偻着身子,一把年纪,拄着个龙头拐杖,虽走起路来一步三颤,偏一双眼内有精光四射,看来非平寻常百姓。 于是我不止头痛了。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就见那一行人将老者搀扶着上了高台,就有个小童搬一把太师椅来,搀扶着老者坐下。 老者目光在人群中随便一扫,本嘈杂的人声便静止。四下里鸦雀无声,就是掉落一根针都可清晰听得。 “众位乡邻,老朽前几日夜观天象,发现刘村三月未有滴雨降下,只因妖物横行。果然老朽在三日前捕获此妖。今日老朽就要为刘村百姓请命,亲自烧死这妖物,为刘村求雨。” “老爷子,她是什么妖精啊?!” 便听得人群中有哪个高了声问。 老者就手中龙头拐狠狠戳下地面,大声道:“牛精。” 闫似锦悄悄戳我腰眼,低笑道:“得,这次真的要去请铁扇公主了,连牛精都上来了。” 我拿眼再瞧那姑娘头上一对小角,怎的都不像牛精,反而更似龙族。 第二章 正纳闷,便见那老者颤颤巍巍立起身来,一抬手,就有个绾着双髻的小童过来,双手捧着一把宝剑,恭恭敬敬献上。 小童一路走来脚步略显踉跄,举剑过头之时,更是明显吃力。要说小童却也该有十一二岁年纪,寻常宝剑断然不会如此了,想来这柄必然神兵。 “快看快看,老爷子要做法了。” 就听人群中哪个高了声说话,立刻有人阻止,“嘘,小点声,别惊扰了神仙。” 我迅速拿眼扫一圈高台,除去那根通天柱以及老爷子坐着的太师椅,再无其他。心中就纳闷,虽我在栖霞山不学无术,好歹也看过两次闫似锦做法。 类似小黄米,香炉,朱砂,黄裱纸之流总该有个一两样吧?否则怎就说做法? 看老爷子做派不像佛家,既然道家又无该有的做法物件,难道他是精怪修成人形,跑到凡间来装神弄鬼?! 要说我毕竟还有凡心,只因先识得阿蒲,便先入为主的以为阿蒲才是正派,其余皆是邪物了。但若说这老爷子是精怪修成人形吧,我又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妖气鬼气。 越想越乱,心中一团麻。我突然就后悔,当初怎就轻易答应致远小道下山救人呢! 唉,果然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双手拇指不自觉又要去压两旁额角,闫似锦爪子却先一步到达。手劲刚刚好,笑得也灿烂,“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性疾病没告诉我啊!” “呃?” “你有什么毛病干脆都告诉我吧。” “呃?!” “我怕我娶了你之后,才发现你放屁打嗝又抠脚。” “闫似锦你!” 我早晚要被臭小子气死! 忿忿扒拉掉臭小子爪子,我换自己手按压额角。而目光再度投向老爷子手中宝剑,立刻便被吸附住。却见那宝剑外鞘古朴,并不似江湖小青年那般显摆,将珠宝玉石一股脑镶嵌其上。 老爷子咳嗽一声清嗓子,人群就彻底静下来。而他一手持剑鞘,一手持剑柄。双肩微微一动,那柄看来并不轻的宝剑就被轻易拔出了鞘。 正是大日头。 宝剑在艳阳下寒光闪闪,万分夺目。人群中便有啧啧赞叹音起,方起音又忙止住,生怕音调高了吓到神物宝器。 闫似锦不再气我,改用一手摩挲起光洁的下巴,“师姐,看来有点来头啊。” “嗯,宝剑绝非凡品,这位老爷子恐怕也非人间界的。” 我俩交头接耳,就有个壮年汉子怒目瞧向我与闫似锦,“外乡人,你们要看就看别一个劲说话,打扰到别人了,知不知道?!回头惊扰到神仙,你们付得起责任么?!” 我与闫似锦对视一眼,皆吐舌,闫似锦笑嘻嘻瞧那壮年汉子:“对不住啊,我们这就闭嘴。” 言罢果然闭紧了口,只是那样儿实在可笑。若不是阿蒲还在柱子上绑着,我是定要笑出声了。 咳咳,真是太不靠谱了!人家致远小道哭哭唧唧寻我们下山,我们却当游历! 收了一脸的不正经,我再度将目光投向高台。老爷子单手持剑,剑尖朝天一指,另一手就自怀中掏出一张黄裱纸来。 好么,还是道家的! 我未曾见他念诀,他已将黄裱纸往剑身上一拍。“呼”的一声黄裱纸燃起冲天火来,宝剑寒光一闪,老爷子剑尖直指阿蒲。 “妖物,还不乖乖受死。” 这回我听明白了,敢情老爷子是将一切繁琐程序都省了,直接进入正题啊! 当下再无嬉笑心思。我本以为老爷子总该说些乱七八糟的,然后群情激昂往高台上扔火把,那凡间火把却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阿蒲。所以在台下看了好半天热闹,压根就没担心过。 可老爷子拍完黄裱纸,外加神气十足喊一句,紧跟着便单手掐剑指,并虚空画几笔,简直不给我们喘息之机。 而被剑指虚空划过的地界隐隐显出红色符咒来,符咒方显现便消失,晴朗天穹就有了轰隆隆雷声起。 雷声似隔空推磨,伴着雷声电光也到,黄裱纸燃起的火已烧遍剑身。老爷子依旧单手持剑,剑指又在剑身上虚虚划过,喝了声:“去。”火线一道,似灵蛇一般直奔阿蒲脚下柴火垛,几乎瞬间火就腾起老高。 “糟了,三味真火!”我与闫似锦异口同声。这次别说笑闹了,我俩连哭都哭不出。 再看阿蒲,火光熊熊映红她脸面,她却动也不动,显然老爷子在她身上做了手脚,说不准背后贴着几张符纸,困住其魂魄呢。 难怪我们来了这般久,阿蒲一直保持着垂头架势,压根就没抬过头呢! 卑鄙,阴险,小人! 致远小道傻兮兮瞧我与闫似锦,问:“什么是三味真火。” “哎呀,现在没时间解释。” 闫似锦想也不想,单手探入怀中。乾坤囊被他扯出,自内里就掏出一物。他扬手,那物件闪着金光凭空腾起。直飞到阿蒲头顶,高速旋转着并逐渐扩张。 我一瞧,得,又一个金丝罩。 但这绝不是金丝罩,细瞧竟像个剔透的金碗。金碗倒扣下来,将阿蒲罩在内里。随着金碗扣下,那本熊熊燃着的三味真火自行熄灭。 人群一阵骚动,乱糟糟的七嘴八舌。 “都肃静。” 老爷子法术被破解却也不急不恼,只威严喝一声,台下众人立马归于平静。他锐目瞧台下,立刻锁定我与闫似锦位置。 被那目光盯住的感觉,绝对不是一种良好体验。 我激灵灵一抖,感觉到浓浓杀气。气氛很不好,简直极其不妙。但我与闫似锦既然来搅场子,必然会想到有这一遭。 瞧一眼闫似锦,闫似锦也正瞧我,二人便相视一笑。我俩这般笑没唬到别个,却先将致远小道笑得晕了头,他悄声问我与闫似锦:“二位道友笑什么?” “笑神仙啊。”闫似锦将乾坤囊揣进怀,笑嘻嘻回道。 “神仙不可笑,可笑的是乡民愚昧。”我端正了姿态,心想着其实我就是个一顶一的神仙,这种事我可不会随便说出来。 呃,虽然很可能是被天帝一脚踹下凡的神仙,但落难的神仙也是仙啊! 闫似锦扯扯致远小道袍袖口,就拿一根手指头指我,声调不高不低,恰恰所有人听得到:“要说神仙,咱们身边不就有一位。” “在哪?”致远小道踮起脚尖四处瞧。 我愈发挺直腰板,闫似锦努嘴,“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致远小道终于明白一回,便惊呼一声;“啊?!闫道友是说,钱道友是神仙?!” “不是钱道友,是钱招招,天官上神,民间俗称女财神。” “女财神?!” 四周议论纷纷,道道目光便都投向我。我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从前只在栖霞山修行哪见过这阵仗?再说了,我也没被人这般崇拜过啊! 就听有人高声唤:“他们一定和妖精一伙的。” 呃?原来不是被崇拜?! “喂喂,你们难道没看见老爷子的三味真火被这位神仙给破解了?”我无比郁闷,而四周人群就逐渐向我与闫似锦,致远小道围拢,大有将我们一举擒获的意思。 我们三个只好背抵住背的站成圈,闫似锦在我们身前画个圈,那圈中有火苗子不高不矮的燃着,令人群无法靠近。 “众位不用太激动,天官上神会挨个为大家赐福纳财的,都别急,咱一个个来。” 如今阵仗闫似锦偏要混扯,我万分无语。老爷子又坐在太师椅上,只看着场下乱作一团,放任着人群逼近直到火圈边儿,方低低咳嗽一声。 “台下何方高人?” 闫似锦瞧我一眼,右手轻轻按在我手上,我就觉有一物入了我掌心。却不敢瞧,只忙忙地攥紧。 他再瞧我一眼,居然扯嘴角笑了笑,而后身子凌空,似个大鹏鸟般飞至高台。轻飘飘落地,他衣袂翻飞,发丝轻扬。 日光为他勾勒出一层金边边,令其犹如神人下凡。 他手腕子一晃,手里便多出个柳枝儿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轻笑道:“前辈,您这三味真火用的地儿不对啊。” 老爷子上下打量闫似锦,闫似锦依旧那副吊儿郎当样,“那位姑娘我的确认识,却不知她怎么就沦落成牛精?老爷子,您修为高深,只是还欠那么一点点。” “哦?!” 老爷子双目精光内敛,没了那精光,他看起来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张脸面上沟渠纵横,深深浅浅皆是岁月打磨痕迹。 “少年郎,我倒觉得你欠妥。” “哦?老人家倒是指点一二?” “不如你先说,我哪里欠那么一点点?” “她不是牛精。” “我知道。” “您知道?!” “知道,所以她才与刘村三月未雨有关,这也是我说你欠妥的地方。” “老爷子,我想您错了,刘村下不下雨真的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 “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既然说她不是牛精,那么她怎么和刘村三月未雨无关?!” “因为,她也不是龙族。” 闫似锦此言一出,本低垂着头的阿蒲突地扬起脸面来,她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喊,双臂较劲,捆缚住她的绳子竟“嘭嘭嘭”断裂无数。 人群立马炸开,四散逃着,就有大姑娘踩脱了绣花鞋,小媳妇挤丢了奶娃娃。方才还怒目我们的壮年汉子此刻更是连滚带爬。 “我是龙族,我是龙族!” 便听阿蒲狂吼一声,伴着青烟一股,她没了影踪。 端坐的老爷子也变了脸,手往怀里一掏,便多出个二十几尺长的绳子来。老爷子一扬手,那绳子嗖的奔向闫似锦,闫似锦竟连躲避功夫都无,就被捆了个结实。 我当下傻了眼,心中只一个念头,什么绳子居然连闫似锦都没机会逃?莫不是捆仙绳?! 第三章 心中大惊,随即浑身就湿透。即便如今正大日头的,可一想到捆仙绳这一层,我还是会怕。 世人皆知当年姜太公封神,那是率领了一批神人能士的,各位仙家哪个洞府没一两件宝物?土行孙带下山的捆仙绳便算一件至宝。 即便哪吒那般人物,还不是轻松被捆个结实!若今日绑住闫似锦的是捆仙绳,那么这位老爷子又是哪个? 他与惧留孙有何关联?! 封神时代虽已远去,可传说仍在。我是万万不敢想在有生之年会遇到真正神人了。 忙将目光投向高台。就见那绳子五颜六色,在艳阳下光彩夺目,的确带了仙气。而闫似锦倒识相得紧,居然捆了便捆了,既不恼也不挣扎,只笑嘻嘻看向老爷子:“老爷子,说话就说话呗,不用如此厚礼了。” 边说着话目光偏要飘向我这儿。我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 他光荣就义之前是有一物遗留给我的。 悄悄攥紧拳,却不敢看,我只一心紧张。偏致远小道在我耳边啰嗦:“糟了糟了,财神爷,闫道友被俘,阿莆逃了,事态好像更严重了。” 好么,您终于开窍,不再一脸懵懂了。 老爷子冷眼看闫似锦,又是轻咳一声,便目光投向台下。台下本拥挤看热闹的乡民,如今逃的逃奔的奔,只余留一地单只绣花鞋,断了的簪子,以及各色吃食。甚至还有个小奶娃独自立着,咧大嘴哇哇哭着声声唤娘。 我心被奶娃娃的哭音揉碎,正要跳出火圈,却被致远小道一把扯住衣衫角,“财神爷,咱们可不能离开,否则就辜负闫道友了。” 倒也是,若不是还有这火圈子保护我俩,方才那纷乱场面,我俩便直接被踩成肉饼了,哪还能好生站着看闫似锦受屈。 可奶娃娃原地哭得烦了,竟边抬手抹眼泪边迈步无目的的走。想来是个将将学会走路的娃儿,一路踉跄着,方形十数步,便脚下一绊,“噗通”一声摔倒。 哭声愈发响亮,奶娃娃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 我有心去扶又怕辜负了闫似锦一番深意。正犹豫,却见高台上端坐的老爷子缓缓抬手,那手臂就无限伸长。 场面别提多震撼!自打我修行至今确确见过无数仙家道友,可能如此随心所欲伸长胳膊腿的,这还是头一个! 那无限伸长的手臂直到奶娃娃背后方停住。轻轻拦腰环住奶娃娃,将其扶起,手臂便自行收回。 我忙不迭揉眼,却见老爷子还是老爷子,正常极了,若不是方才亲眼所见,我一定不信,那位可以伸长手臂的神人就是眼前这风足残年老人。 “财神爷,这位老人家好像也是神仙啊!”致远小道一脸崇拜,就差没冲上去管人家要签名了。 如今阿莆逃了他倒一身轻松,就不想想你的阿莆虽脱险,可我的闫似锦还在上面捆着呢! 于是就没好气回他:“我生眼睛了!还用你说,他绝非常人了!还有,今后切莫唤我财神爷。” “为什么?” “没为什么,单纯听着不爽。” 正此时,就见一妇人披头散发冲进晒谷场,口中一叠声唤着:“柱儿柱儿”,一眼见到那奶娃,立马飞扑过去,将其搂进怀,脸上便现了泪痕:“柱儿柱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吓死娘了,都怪娘都怪娘,怎么就把你挤散了呢!” 妇人又抬眼看老爷子,千恩万谢的好一番说。老爷子只点头微笑,慈眉善目的绝非恶人嘴脸。 待到妇人离去,老爷子方将目光投向闫似锦。我也忙收回心思,去瞧被绑缚住那位。 却见那位主儿竟就地坐下。双腿交叠盘着,恣意至极。 “你倒挺想得开。”老爷子就道。 “不想开又能怎么办?我可没那么大神通,能挣脱开捆仙绳。”闫似锦略顿,复又说道:“我又不是那常年镇守灌江口,听调不听宣的二郎显圣真君。” 老爷子不再说话,却对闫似锦所言捆仙绳不置可否。见他态度我就更头疼。得,阿莆啊阿莆,你到底是个什么原身倒不重要,我就是万分想知晓,你是怎的招惹上这位神人的?! 不由抬眼看天,澄蓝澄蓝的苍穹一碧如洗,立马就回忆到自打来了这刘村,不但日头特别毒,并一丝风一片云都无,难道真是阿莆作祟,令刘村三月无雨?若真真那般,我们岂不错怪这位老爷子?并来捣乱的毫无由头! 心中正万千念头,就听老爷子说:“少年郎,我知你非凡夫俗子,但我不管你究竟是哪个,今日你既然令那妖物逃了,你就别想脱身。” “好啊,只怕老爷子后悔。” “这倒不用少年郎替我担心。” “老爷子,我是真的担心,我生怕你养不起我啊。” 老爷子目光又投向高台下。闫似锦立马咋咋呼呼叫唤:“喂喂老爷子,你不会连妇孺以及手无寸铁书生都不放过吧?” “罢罢罢,抓了你一个,想来他们也不敢怎样。”老爷子略一沉吟,就又道:“台下的姑娘,即便你是真天官上神,也奈何不得我。今日本尊便放过你与那小道,只将你心上人留下,你若要救他,就去寻了那妖物回来见我,到时我定会毫发无损的将你心上人还给你。” 我已经满掌心汗水,只怕时候久了要将那纸团打湿。自闫似锦被俘我并没大喊大叫着往上冲。倒不是他不再重要,只因自打苏姚事件后,我心态成熟许多。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摆明了我斗不过这位神人,又何必傻兮兮冲上去全军覆没?!不如就留下自由身,也好想解救之法。 所以老爷子此言一出我立马点头,就郑重打个揖,口称无量天尊,用道家礼仪回那神人:“老爷子既然这般说了,我自然全力去寻阿莆姑娘,招招只求老爷子言而有信,莫要令我师弟有毫发之损。否则就算招招法力不及您万分之一,也必定以命相搏。” “好,是痛快人,本尊就喜欢与痛快人打交道。” 低老爷子扬手,就道:“小童,先把他押回去”,先前那绾着双髻的小童又来,这次却是扯了捆仙绳一端,似牵个牲畜一般,把闫似锦一路拽下台。 闫似锦被捆得似个肉粽子,笑嘻嘻跟在小童身后,还不忘朝我挤眉弄眼,并道:“娘子,咱家鱼啊虾啊,好生照看着,别离了水。”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在我视线内消失。心中暗想,我们哪来的鱼虾?闫似锦你靠谱点好不! 哎,闫似锦啊闫似锦,你明知钱招招是个蠢猪,又何必与我打机锋! 直到闫似锦身影再也看不见,我方长叹一声,就一手扯住致远小道袍袖口,使了个土遁术离开。 刘村外三十里。 此处是片荒原,杂草生得齐腰高。我与致远小道并肩立着,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闫似锦留的纸条我已看过,却是上书端端一个——“酉”字,我端详好半响还是不懂。却不知闫似锦是提示我们酉时去救他还是别个意思? 阿莆逃了,并那般崩溃的大喊着自己是龙族。我不知到底哪句话刺激到她,明明挺好一姑娘,才离别几天,就变成这般样儿! “致远小道,你实话实说,阿莆到底怎回事?” “我也不知道,本来好好的,可前几日月圆,阿莆突然说想喝酒,于是我们就喝了一坛酒。” “你是说月圆之夜阿莆酒后就变成这副模样?” “嗯嗯,当时我也挺震惊的,不过她变成什么样还不是阿莆,所以我也没多想。谁知道,” “谁知道恰被老爷子碰到,所以就被捉走了?” “不是碰到,是我与阿莆掉进陷阱。” “那你怎逃的?” “不是逃,是那位老人家把我放了。” 致远小道说这话时一脸认真,看样子绝非撒谎。我斜眼瞧他,心道他体质特殊,老爷子既然已经捉到这堪比唐僧肉可以令妖道鬼道功力大增的家伙,却又放掉,愈发验证老爷子并非精怪。 难道真的是为民请命? 看刘村人对老爷子的尊重,想来他不但不是坏事做尽的,反而必然平日里替百姓做个不少实事。 那么,是我错了? “阿莆从前变化过么?或者她提没提过自己身世,以及来自何方家在何地之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认识了多久?” “钱道友,你这么多问题,我到底应该先回答哪一样?” “呃,每一样都回答。” “这是阿莆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变化,她从未提过自己身世,也没说过自己家在何方要去何地,至于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致远小道想了想,就道:“我一下山她就在山下石径等我了。” “然后你们就一路结伴而行?“ “对啊。” “你居然不用了解人家身世背景,自己明明那体质,还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有什么不能相信的?阿莆又不是坏人。” 我欲哭无泪。致远小道啊致远小道,您是真单纯呢?还是单蠢啊!?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只觉头痛。看来阿莆来历不明,而老爷子掐指算到刘村三月无雨是龙族作祟,就用酒香诱得阿莆现原形,并提前做好了陷阱只等阿莆在酒醉后中招。可据我所知龙族并非妖精鬼怪,别说喝一坛子酒水,便是七八十坛子酒水也没醉后现原形之说啊! 头痛头痛头痛! 即便再大力按压额角也无用。而闫似锦所言到底是何意?哪来的鱼虾?别离了水? 龙族不就在水底下?鱼虾不就在水底下?难不成闫似锦要我去水底下? 东西南北四海,我到底去哪个水底下? 就再展开闫似锦偷偷放在我手心儿的纸条,上面字迹早被汗水子打湿,又仔细瞧,就发现原来第一次看错了,那上面所书并非——酉,而是西! 想必汗水子打湿了纸条,将那字迹晕染,这才看错。 难道是西海?!阿莆与西海有关?!要救闫似锦,便要去趟西海?! 第四章 可是西海万里之遥,要到达并寻得西海龙主找到阿莆,再折返,也不知多少时日,恐怕到时闫似锦早被老爷子煮着吃了! 何况阿莆到底回没回西海都很难说,若贸然前去阿莆又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心急如焚,就恨闫似锦留话也不留清楚,这提示简直就等于没有提示。到底是西海还是西方?若是西海也罢,若是西方,难道我与致远小道该去极乐世界走一遭?! 而且去西海这决策也不知是对是错,我总隐隐觉得阿蒲的身世有问题。倘若她当真龙族,又何必那般在意别个怎样评价自己?!不用那么嘶声力竭强调自己出身吧?姑娘,要平常心啊! 还有那位老爷子,您只言明我去寻阿莆,也没给个时间,这样我心不托底啊! 当下里左右为难,杂七杂八想着的当口,就嗅得一股奇香。 我扭头瞧致远小道,他也正拼命吸鼻子,就双手捧着肚子,可怜兮兮道:“钱道友,我很饿啊。” 废话,我也没修成仙体,下山这般久水米不打牙,我更饿! 于是就互相瞧一眼,嘿嘿笑着,便循着那香气去。想着反正闫似锦那小子适应能力挺强,被老爷子逮去还能那般安之若素,那么我们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救人,也是人之常情。 当下里脚步不停,这里本是一片荒原,四周放眼所及皆是齐腰高杂草,风吹草摇却也不知那香气自何处而起。 只好顺着香气一路走,走着走着竟然走出这片荒原,便见到远远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鳞片折射出艳阳光。 香气就在溪水源头。那里早已架好一堆篝火,篝火上有一口大锅,锅内也不知煮着什么,竟是香气四溢。 我与致远小道对视一眼,皆一脸纳闷。 只有大锅只有篝火,却无看火煮饭之人。 “有人么?!有人么?!” 致远小道双手扩在嘴边,大声唤了几回。四野便荡起回声,听起来悠远而又奇异。 “看来这锅吃食便是特特为我们准备的。”我只差口水没流下来。没办法,此生除了懒,便是这个爱好,只要见到吃喝,无论多大事都要抛脑后,再也挪不动半步呢。 但致远小道可比我规矩许多,人家唤几遍见无人应答,居然想拉着我离开。我当下就恼了:“要走你走,我可是饿得走不动了。再说了,一会万一要去西海,你可会飞行之术?” 致远小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就是,到时还不是要我带着你一路疾飞,很耗费体力的!而且万一到了西海话不投机咱们直接动起手来,你说我饿着肚子,人家吃饱喝足,这打斗也不公平啊。” 致远小道狂点头。 我扒拉下去他爪子,学着闫似锦的样儿耸肩摊手:“所以喽,我这五脏庙必须得祭。你呢,愿意当正人君子不动不明之物,你就当,没人拦着你。可我也有我自由,你也别多管。” 致远小道左手撑着右手肘,单手托腮,似乎被我绕的晕了头,正絮絮叨叨的重复着我的话,显然一时半会琢磨不透我的歪理/邪/说。 得了逞我无比得意,就急急奔到那口大锅旁,抻脖子嗅嗅,再以手做扇使劲扇扇。那香气一股股钻入鼻腔,登时引得我食欲大开。 探头垂眼瞧,锅内水早已沸腾,水底沉着一坨细纱布包裹的物件,因水汽蒸腾也看不清到底是何。 管他呢,我那番言论虽是唬致远小道,却也不无道理。越是大事发生咱们越应保持体力,以便应付一切可能发生变故。 只是,这荒野小溪,莫名出现的吃食,不会是人做的陷阱吧? 我后退几步,边摩挲下巴边琢磨。再垫脚尖往远了瞧,远处就是山,山连着山山挨着山,连绵起伏的,也看不出个究竟。 罢罢罢,动用天眼术吧。 这事若是被仙门中人知晓,定要笑掉大牙了。想来修仙术不为长生,只为了在荒山野岭偷吃不被毒死。 钱招招啊钱招招,你也算三界第一人了。 捏一个剑指,在眼前往斜刺里一抹,天眼开。目光再度投向那口大锅,这回看得真切,细纱布里裹着的是一团泥般食材,不过看不到毒气妖雾以及任何不妥之处。 于是就放了心,收了天眼术火急火燎的找器皿,果然就在几步远的地界发现一只碗一双筷子。 忙不迭的取了,就去捞锅底沉着的细纱裹挟吃食。剥离了细纱布,便见内里一团红白相间肉泥。 不会人肉吧?! 古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逝,我笑话自己用了天眼术还这般紧张。于是小小的夹起一块头肉泥送入口中。 那香气也随之入了口,真真齿颊留香了。肉泥细腻得入口即化,顺着唾液一路到了喉咙口,缓缓流进肚腹。 香气就也到了肚腹内。 “致远小道,你吃一点不?似乎鱼虾酱?好吃得紧呢。”我夹起一筷子高高的举着,致远小道就差双手合十说一句阿弥陀佛了。苦于他是道士,这才勉强镇定下来,没串了角色。 “钱道友,小道无福消受,还是你来吧。”他呲牙咧嘴的样儿万分痛苦,我既觉好笑又有点想替他哭。 这人间界美食无数,你说你怎就如此不会变通。人家济公活佛不是说过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些吃喝不过在咱肚腹内走个过场而已,何必何必。 顷刻间那坨子不算少的鱼虾酱就被我吃得干净。当下里拍拍肚子,就立起身来,“走吧,咱们办正经事去。” 致远小道正盘膝端坐口中念念有词,想必替我多背诵几遍道德经,减轻业障?闻听我说,就抬眼瞧我,支吾了好久,终于问出口:“钱道友,你与闫道友是不是关系很差?” “呃?!” “要不然你为何一点都不急?当初阿蒲被捉我都要急死了,生怕她受委屈。” 我耸肩,笑道:“我觉得吧,闫似锦不让别人受委屈,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谁说我心中不急,可将那急切与关心写在脸面上有用?选择先填饱肚子也是我贪吃,却也因我知晓,接下来很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进食。 就算为了闫似锦,我也要将身子骨调养到最佳状态。 这般想着,就觉自己变了许多。晒然笑笑,当先抬步走。致远小道紧跟着,就一叠声问我:“咱们是不是这就去西海?” 我将要答话,却听一阵熟悉歌声,并无比熟悉香气荡起。 那歌声悠悠荡荡,似有还无,悲悲切切仿若这世间万物皆不值得留恋。而那香气更是令我终身难忘。 却是香中掺杂着刺鼻腥臭,格外令人头痛的味道。 鬼王?! 我心思方动,就已见头顶一方天突地黑下来,那黑是纯粹的黑,黑的似骤然被拉上了一大块黑幕布。 黑幕布的苍穹之上定然是要有桃花雨纷飞的,否则哪符合鬼王臭显摆的气质! 伴着桃花雨,四个无脸人肩扛一顶大红轿子踏空而来,到了我头顶停住。我只好仰脖子瞧,而那轿帘子就掀开,鬼王先是露出一截白手臂,一段浓紫袍袖口,接着才缓缓现真容。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他的声调实在刺耳,与这人为制造美景万分不符。我差点没冲上去一拳打扁他高挺鼻梁,心道你说你每次出场都这般,就不能有点新意? “咳咳,鬼王好徒弟,你怎么来了。”我朝他呲牙笑,就道,“你下来一点,这样我脖子酸。” 鬼王一拍巨大椅子扶手,轿子就降下。他依旧似滩烂泥般歪在椅子内,估计这辈子也不想离开。 “这样好多了,你还没回答我呢?这荒山野岭的堂堂鬼王大人,来此作甚?你不会告诉我,只为了专程见见我吧。” 他顿时收了笑脸,无比郁闷道:“唉,还真是为了你。” “为了我?” “是啊,要不是师父大人你有忧愁未解,你以为我愿意来这臭烘烘的人间界啊!九幽多好。” “我有何忧愁?” “听说那小子被捉了,作为他朋友我十分忧伤。” 鬼王说这话时,一双笑成月牙的桃花眼分明告诉我,他对闫似锦被抓这件事十分开心,恨不得三界尽知呢。 “他被抓我忧愁什么劲儿。”我耸肩。 “你瞧你瞧,还嘴硬。你没觉得你越来越像那小子?” “呃?!” “动作也像语气也像,就连这句呃,都是他最常用的。你若说你们没关系鬼都不信。” “好吧,我以为你就是鬼。” 我苦笑,心中暗自揣摩,这三界消息倒是传得快,闫似锦方被捉鬼王立马知晓,说不准真是三界尽知了呢。 那我这位鬼王徒弟,特特出现并为我准备一锅吃喝,是为了帮我? 我斜眼瞧向那口大锅,鬼王忙点头,“人肉。” “啊!?钱道友你破/戒了!居然居然居然吃了人肉!你看你,我就说你别随便吃啊,怎么也要等到主人回来了问明白了清楚了才决定吃不吃,这下子好了,居然这么不明不白的破了戒……” 现在我不想一拳打扁鬼王鼻子,反而想要褪下袜子,直接塞那话痨的致远小道嘴里。 “人肉鱼虾酱我还分得清,何必吓唬我。”我苦笑。 鬼王就叹气,“真没意思,每次都骗不了那小子,现在你也是一样。无聊又无趣的一对。” “有事说事,没事我可真心有事,要先告辞了呢。”我见这鬼王只是混扯,也就没了耐心,正要抬腿走人,却听他又说:“难道你不应该在走之前郑重谢谢我?” “呃?” “你吃的可是修仙界求都求不到的千年机缘。” “呃!?” “你所谓的鱼虾酱其实是白头山底三千丈生长的一种奇怪植物,鱼头虾身,状似鱼虾合/体,实则吃上指甲盖一丁点就可以增长十年道行。” 我忙掰手指头算,又摊开爪子比划,糟了,我这是吃了几百年道行啊?!这欠人情的滋味,啧…… 哭咧咧看向鬼王,我做一副可怜状,“那么,你这样送我人情,是打算我怎么还?” 第五章 “还什么还,我只怕你一个人去西海打不过人家那群兵将,提前给你补补身体增长点功力,也好抗打些。” 我欲哭无泪。 告别了鬼王,我与致远小道便寻了个地界准备启用飞行之术。我心惶惶,生怕自己关键时刻泄了底。 我本是个懒鬼,平日在栖霞山只记得打鸟睡觉,哪有心思勤修苦练?若不是闫似锦逼迫我临时抱佛脚一回,恐怕我别说踏云,就算离地三尺都有问题。 这般想着,手便扯住致远小道袍袖口,我一本正经道:“一会你可记得闭眼,切莫晕高怕了一跤跌下去,我可没那本事再回头救你。” 致远小道狂点头。我深吸口气,在脑海搜寻飞行之术口诀。心思方起还没来得及念咒,我就觉身子一轻,脚底下便多了朵祥云。 祥云滚满金边,别提多乍眼。我心下高兴,致远小道已欢呼雀跃起,“果然钱道友,哦,不不不,是天官上神乃神人也!神仙那,好厉害!钱道友,你平日就是这样驾云的?太谦虚了,刚刚还说自己飞行之术多差,令我险些以为您只是空有个好名头呢!” 我目光自那祥云转到致远小道脸面上,见其上一片至诚,可见他并未说谎,一时只觉无语,便悻悻笑,说一声:“站稳了。” 那祥云就托着我与致远小道一直腾空,直到万丈高的苍穹之上。 嗬!果然千年机缘有用!这才吞下多久,便发挥功效!照此下去,我岂不纵横三界,唯我独尊。呃,咳咳,是仗剑江湖,侠肝义胆吧?! 杂七杂八想着,本万里之遥的西海居然在顷刻间就到。降下祥云,我一脚踏上细沙岸,差点没当场落泪。 鬼王好徒弟,你确确做了件大好事!今后再有这千年机缘之流,还给为师留着哈。 我俩离开祥云,那朵滚着金边无比臭拽的家伙,便悠悠升空,慢慢消散。 致远小道还仰头拼命瞧祥云消失方向,我却已全部心思在西海之上。 眼前有一片蔚蓝与天相接。今儿正是晴空万里,于是天海相连,却是连个分界线都无。若不是有风带起千层浪,我是定然要以为,这头顶眼前皆是一体了。 立在细沙岸良久,初时细微清风就转骤,本浪打浪浪挨浪地界突地腾起十丈多高浪花一股,尖尖上立着个虾……咳咳,是虾兵。 我不由摸摸肚腹,内里还有没消化完的千年机缘,想起那坨鱼虾酱似的吃食,再面对这位手持长缨身披盔甲,威风凛凛虾,我只觉挺对不起人家的。 “来者何人?”虾兵问。 “这位官爷,还请通禀一声,就说栖霞山钱招招特来拜见西海龙主。”我拿腔作调,想着如今法力大增,咱自然要有风度气度,免得被人笑话。 致远小道一直一脸崇拜看我,如今听闻我说,更是偷偷用拿手指尖儿戳我,“上神好厉害啊,居然连西海龙主都认识。” 我勉强咧嘴,这种被崇拜的感觉,亚历山大好伐! 而那位虾兵就回我:“天官上神,小人已等候多时。请――”言罢单手持枪,就弯腰伸臂,示意我随他入海。 得,三界哪那么多长舌妇八卦王?我这天官上神的事就这么被落实了?! 我轻咳一声,只好朝虾兵礼貌笑下,“好,还请官爷先行。” 虾兵身子一沉,浪头逐渐矮下去,最后干脆收入水底。致远小道忙瞧向我,一脸惶恐:“上神,我不会水啊!” 废话,你以为我那几下狗刨多厉害?难道能一路潜入三千丈下的水晶宫? 看一眼恢复平静水面,我一脸为难。拼命搜肠刮肚,终于忆起曾瞥过几眼慕蔚风爱不释手的《三界奇术》,内里似乎有分水术。 好吧,我就暂且一试! 当下我捏个单诀,并口中喝一声:“开。” 果然面前海水自动分向两旁,眼前展现一条光明大道来。 致远小道差点没跌掉眼珠子。我就纳闷了,他师父便是个一顶一的厉害人物,难不成没在他面前露过一两手?就我这种江湖骗子,您用不着这般惊艳吧! 说来也奇,那玄妙观主法术至玄,也不知收了多少徒弟?怎就不传授这致远小道几招,哪怕不用来扬名抑或长生,只用来保命也好啊!何况致远的体质,没有一技在身,太危险。 于是就长叹一声,收了心思,当先行。致远小道与我并肩,边走边瞧,并不停发出啧啧赞叹。 我被他赞叹得也腾起好奇之心。顺着他目光瞧,却见海水在我俩身旁形成万丈高的水墙,入耳可听得轰鸣声阵阵,的确气势磅礴。 水墙碧蓝碧蓝,浮动着流光溢彩。致远小道小心翼翼伸手去触,被手指尖触到的地儿便呈现波浪水纹,似个抻懒腰的俏姑娘。 鼻腔内充斥着腥咸味道,目光穿透水墙,可清晰得见内里有未修成行的鱼儿游动。时而在我俩头顶,时而到了身侧,倏忽间又不见影踪。 收回目光往前看,那位虾兵距离我与致远小道大概五尺多远,不紧不慢地行着,生怕我俩跟不上。 只好加快脚步,免得被人瞧扁。就这般一路行,不知不觉便发觉头顶晴空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穿海水,那海水不知在我们头顶还有多厚多高?!而我们四周也逐渐海水合拢,只余留行走转身一方地儿,每前行几步,身后本分开的水面便合拢。 前方逐渐多了人鱼以及爬行的巨龟,往来穿梭着,或游或行,熙熙攘攘无比热闹。若不是我们四周皆是海水,我定然要以为到了人界集市。 致远小道眼睛已经不够用。瞧他呆头呆脑一副万事好奇的样儿,我又暗想,若不是龙族乃神族,此处虾兵蟹将也沾了神仙光,你哪能有心思这样观赏?光逃命都来不及了! “天官上神,请止步,容小人先行通禀。” 正混想着,就听虾兵说道,并直直走向紧闭朱漆大门,没入门中没了影踪。我忙细瞧,便见面前一座巍峨宫殿,金光灿烂,琉璃瓦,水晶墙,朱漆大门,奢侈豪华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门旁分立两员猛将,生得魁梧面貌狰狞,也看不出本身是何,只觉威严。 他们身旁又各立一只分水兽。生得麒麟样儿,却脚下踏着水云,头顶生着龙角。 分水兽披挂着金丝鞍,足着金丝云牙战靴。被脚下的水云趁着,这回连我眼睛都不够用了。 二兽一眼见了我与致远小道,双双摇头晃脑,巨大鼻腔里不时喷出滚热气流,差点没将身子骨单薄的致远小道喷天上去。 我一把拉住致远小道胳膊,他惊魂未定瞧我,就擦了擦汗,手明显抖着,磕巴道:“致远今日真是长见识开眼界了。” 我苦笑。 仅是见到这番气势,我就知今儿我与致远小道恐怕有来无回了!看来一会只能软来不可动硬,免得交手吃亏。 若被俘,将我与致远小道直接喂这俩兽,我们可真是尸骨无存了! 闫似锦啊闫似锦,我钱招招对你实在太好了!居然就凭着你一个“西”字便闯入这龙潭虎穴!回头你定然该谢我!我是要讹诈你吃顿大餐了。 如今既来之则安之,我只求未会错意,并轻松寻到转机,早日救回那臭小子吧! 片刻后,先前入内通禀的虾兵便折回,笑脸盈盈冲我与致远小道言说:“天官上神,请随小人入内。” “吱呀呀。”两扇紧闭大门分向两旁,虾兵一闪身进去。致远小道踮起脚尖行至朱漆大门前,探头往内瞧,好半响后回转,就冲我摇头:“上神,里面一片蓝,什么也看不到。” 我叹口气,就几步走到朱漆大门前,又忆起什么,就回首:“致远,我觉得,你还是唤我钱道友比较顺耳。” 言罢晒然一笑,一抬腿进了门。 瞬时间居然有了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西不复还之感。 门后果然一片蓝,那似是蓝雾重重,看不清前方景象,也不知这般走着,会通往何地儿?! 最奇妙的是前方明明雾霭重重,别个景物一律不能得见,偏能瞧见走在身前三尺多远地儿的虾兵。 他一点背影被这雾霭也衬托得愈发诡异。 已行数步,就听身后蹬蹬蹬脚步响,回首,果然致远小道跟了来。我瞧他他瞧我,就都笑笑,而他便道:“可能是致远错了,想必钱道友与闫道友的感情,与致远和师父的感情不一样。” “也许吧。”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比亲情更亲,比友情更深,入骨相思……你懂不懂?” “哦……不懂。” 说着就往前急行几步一回首,致远小道笑的一脸灿烂,“致远也很想体会那种感情,是不是,很开心?” 我闻言滞住脚步,脑海中竟一幕幕无数影像走过场。有甜有苦有笑有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个定义。 就索性闭紧了口,而致远也不再问。接下来的路我们走得静悄悄。很快就见本一团蓝雾的前方出现一排建筑。 翘脚挑梁的一排房,回廊水榭,小桥假山,屋檐下悬挂冷沁风铃,无风自摇,发出阵阵清脆响。 虾兵停在一间屋子前,不再前进,只道:“还请上神入内。” 我立在门外镇定下情绪,就伸出手推门。 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就一眼见到正对着门的一张雕花大床上,一个美艳妇人正独坐着暗自垂泪。 不是西海龙主?! 第六章 那妇人生得十分艳丽。着一件水蓝对襟褂子,内衬雪色百褶儒裙。褂子上描龙绣凤,料子极柔软顺贴,剪裁又合体,愈发衬得她柳腰窄肩,一副惹人怜爱模样。 妇人一头青丝高高绾起,上簪衔珠金凤。凤尾展开,红凤嘴,牛眼大的东海大珍珠,随着她垂首抬臂轻拭泪眼,那珠儿摇晃,步摇轻摆,看得连我都直了眼。 咳咳,忙忙收回心神,目光就在她脸面上溜溜走一圈。却是柳眉杏眼,粉嘟嘟小嘴儿,俏生生脸庞。 这妇人生得实在,实在,啧…… 我一时只觉言语匮乏,原来世人爱美之心皆相同。 再瞧,就又发现这妇人似曾相识。在脑海中好一通搜寻,终是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致远小道却已一步窜过去,先打个揖,就开口:“您就是阿蒲的娘亲吧?!” 呃?! 我立马觉得像!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也解决。难怪总觉得她瞧着眼熟呢,果然细端详,眉眼间与阿蒲十分相似。 当然,那夜我只见阿蒲上半边脸。但就是那种感觉,整个人的气质感觉,超像。 就不由忆起被捆缚在通天柱上的阿蒲。披散的头发,一张万分恐怖脸面,头顶那双小角……再目光投向妇人,就觉万分错乱了。 而妇人已不再拭泪,轻轻点头,道:“你们来了。坐。” 我忙言谢,当下就找个地儿坐下,而致远小道也挨着我坐下。坐下了又立起身,略犹豫,终是又问:“伯母,阿蒲可在家?” 妇人止住的啜泣音就又起。我心咯噔一下,瞧妇人这样儿,难不成阿蒲有什么事?! 于是再也坐不住,呼的一下立起身来,便几步窜到床前:“龙母,阿蒲果然是您的女儿?她如今在何处?可是回了西海?我有急事寻她,还请龙母告知一二。” 龙母抬眼看我,那目光内似有某种情绪,我说不清,只觉被那种目光盯着浑身都不舒服。 “相信龙母令人带我们前来,一定有万分要紧事相告。龙母,招招的师弟还被滞留刘村,招招真的很想知道这次刘村三月无雨的事是否与阿蒲姑娘有关。” “对啊对啊。闫道友被老爷子捉走了,很危险。而且那天她突然就跑了,致远现在十分担心她啊。” 致远一脸急切的插嘴。 龙母一双眼瞧瞧我再瞧瞧致远小道,就长叹口气,幽幽开了口;“不瞒二位说,我就是为了她哭。” “怎的了?阿蒲姑娘出了什么事?”我忙问。 “是啊是啊,阿蒲姑娘不是死了吧!?”致远小道就差当场跳起来,一脸的紧张与关心掩也掩不住。也许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死亡就是最恐怖的事。 他的表情我十分眼熟,看来这位小道爷不需学习怎样去爱了。 我只怕道爷您真的尝到那牵心挂肚、刻骨相思的滋味以后,又会后悔。这世间最快乐以及最痛苦的,最令人欲罢不能欲仙欲死的,不过一个情字。 龙母起身,亲自为我们斟茶,我忙接过,再次拜谢时偷眼瞧她,突地心中就有个念头闪过――她那双眼中,有秘密。 “上神,您人间历练我本不该再为您添烦扰,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叨扰您的时候。这件事我隐瞒了很久,久得我都差点忘了,它真的发生过。” 龙母此言一出,我心中不安感觉又强了几分。如此郑重其事的说着官话,龙母,您有何事就直接说吧,别折磨我,好不? 这样很崩溃很紧张啊! 忙放下茶水,我郑重回道:“龙母有何话尽可直言,谈不上叨扰,招招若真的能帮上龙母,一定倾尽全力。招招只怕力微言轻――” 没了闫似锦,乍然面对这种场合我还真不适应,这要是放在从前,臭小子不直接就替我接了话茬,哪还用我这般费尽心思拿腔作调啊! 不由万分想念那臭小子。说来也怪,在一起时每每都被他气得半死,巴不得一巴掌扇晕他,一鞭子抽死他。可如今明知他在老爷子处不会有事,依旧一颗心都落在刘村,时不时脑海眼前就溜过他的影儿。 完了完了,看来静心诀再念七八百遍,我这心也静不下了! 可恶的家伙,到底何时真的住进我心?我怎就没提放着点,这种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啧啧…… “上神?” 就听龙母唤我,我忙收回神识,不好意思地笑下,心中暗想着,这回子又出丑了,也不知龙母方才说了何? 致远小道已凑近我,压低音道:“龙母说要与您说一个秘密。” “哦?!哦哦。”我急忙点头。而龙母目光又投向致远小道,面露难色,致远小道立马善解人意地问她:“您是否觉得,致远在这儿,您不方便讲?” 龙母点头。 致远就站起身来,再打个揖:“龙母,那小道就先告退了。” 他一本正经地退出门,还不忘替我们将门关合好。我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扇关合的门上,好半响方收回。 便叹口气,“龙母,您有什么秘密?是关于阿蒲的么?” 龙母本为自己倒茶水,闻言手就一抖,有茶水子洒出来,烫了她白手。 “您没事吧?” “没事。如果可以,我倒情愿我有事,当年是我错,如今造成这局面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年?” “对,当年。” 当年龙母正好年华,那时将嫁进西海,因龙主也是少年心性,每日只顾着到处游历到处耍,自然冷落了正芳华的娇妻。 龙母每日以泪洗面,独守空房日渐消瘦。 龙主初时只隔几日外出耍个十天半月,后来干脆常年不得一见。偶尔也会带一帮子狐朋狗友回西海,却没时间与龙母说上几句体己话,一律喝酒赌钱,赏舞弄剑,将整个西海搅腾得乌烟瘴气,末了累了烦了,人就又没了影儿。 总之在龙主眼中,媳妇娶了便是摆着的,再不会丢;而朋友却需时时联系,免得生分。 这一日龙主又领了几个朋友回来,细细算来龙主已离家三年有余。本听闻龙主回转龙母满心欢喜,又是梳妆又是簪花,好一通打扮后,却见打探的婢女回转,“龙母,龙主又带了三个朋友回来。酒席已排开,估计不能来您这儿了。” 龙母心凉如雪。 独自垂泪一回,龙母心中郁郁,又因实在思念龙主,就想着偷偷看一眼也好。 于是便行至前堂,在屏风后探头瞧。却见果然酒席排开,龙主应已喝了不少酒水,歪着身子席地而坐,醉眼朦胧的观赏那舞姬扭/腰/摆/臀。 龙母心中有气,心想着也不知这回子又带回什么朋友?又觉人家都不思念自己,实在没意思,于是就要回去。 直到最后龙母离开,也没再瞧一眼宴席,更不知席间到底坐着什么人物,龙主这回子又带回的什么朋友。 其实当时席间是有个少年的,那少年心思并未在歌舞升平里,看着浓妆艳抹的舞姬搔首弄姿,心中愈发烦闷,就寻个借口离席。 说来也巧,少年到处闲逛着,居然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一处小花园。 小花园内繁花似锦,亭台水榭的令他苦闷心情轻松不少。这少年不是别个,却是在人间界修行三千多年的蛟龙。 蛟龙虽说也叫龙,却并非龙。只因多了个蛟字,人生便大不相同。 没有好出身的这位蛟龙少年,名唤奕风。与西海龙主相识实属偶然,幸而龙主不嫌弃他出身,并将他带回西海。 可龙主不知,这回却带来个祸患。 奕风本心比天高,到了西海见到水晶宫,心底那股子自卑又自尊便涌上心头。暗想同样修行,同样年纪,人家龙主一出生便注定成神,并拥有这样一片海发号施令;而自己每日每夜苦练,到头来连位列仙班都不能。 就算在三界六道,提起龙来也是人人称个神字,各个敬畏着,反而提起自己,慈善的还能勉强尊一声蛟兄,嘴毒的干脆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声杂种。 刚才席间越赏歌舞心内那股子不平衡感越浓烈,见龙主也醉了,便溜出来。如今这小花园内花香四溢,微风习习,倒可以令自己心态平和些。 而这空气中隐隐有仙气流动蒸腾,想来西海底到底灵气充沛,应是对修行有大提高。罢罢罢,到底来过一回,索性打坐,吸收它些微仙气,估计龙主也不会计较。 这般想着奕风便盘膝,还不等入定,隐隐听得有低低啜泣音似有似无。循声找,果然在一假山后,见到个暗自垂泪的大姑娘。 姑娘生得无比艳丽,再加上梨花带雨,更是惹人怜爱。 “姑娘,可是有何伤心事?” 奕风试探着问她,那姑娘抬头,就见眼前这少年仪态端庄笑容清澈,身上有股子超凡脱俗的劲儿,也说不清到底哪儿与众不同,就是不似龙主那群朋友般,一脸流气。 这位暗自垂泪的姑娘自然不是别个,而是被龙主伤透了心的西海龙母。龙母怎也想不到会在这内花园里见到陌生男子,忙忙要躲,却被那少年一把擒住手臂。 当下龙母便恼了,一开始的好印象也烟消云散,于是便怒喝一声:“好个登徒子,我乃西海龙母,你快些放手,免得龙主不饶你。” 奕风本已有几分酒意,如今龙母又正戳他痛处。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奕风当时满心满脑皆是――凭何世间的好东西都归了那不学无术的主儿?!我奕风到底哪比他差?居然见到个中意的女子,也早已归了他?! 心中那股子不平衡化作熊熊火,烈火烧得奕风每一处血肉都疼。他干脆一咬牙,借着几分酒意,就在这内花园里对龙母用了强。 “啊?!” 我腾的一声立起身,目光投向龙母。万万想不到她真的讲出个天大秘密来!只是,这实乃她最痛之处,这种事若是发生在人界,那姑娘一准没活路。即便在思想比较放得开的修仙界,也是绝对羞于启齿不能见光,要一辈子压在心底的秘密啊! 为何今日说与我听?! 可恨那奕风!心不正意就邪,可怜这位龙母,无端遭此大祸! 我一时心情复杂,只觉一团乱麻摆在眼前。本是刘村三月未雨的事,如今看来,事情好像愈发复杂! 第七章 第七章: 可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却见她一双眼哭得血丝密布,估计明儿就得肿成桃。我虽性格懒散大大咧咧,毕竟未出阁个大姑娘,如今龙母讲出这等事,我却说些何呢?! 当下只觉挠头。就想着此事可不是龙母的错,我这时是不该表现出一丁点的瞧不起人家抑或别个乱七八糟情绪。 于是忙走过去,先是轻拍下龙母微微颤抖肩头,她愈发哭得狠了。我索性环/住她肩,令她头靠在自己个胸前。 “这事怪不得您,龙母何必自责。”我轻言细语,只望可以略微减轻她痛苦。 这块伤疤也不知在她心底积压多久,今日她亲自揭开也算解了心结,但愿她早日忘却早日走出过去阴影吧。 胡思乱想着,就听龙母又道:“上神一定很奇怪我为何没有自行了断。” “呃――” 我语塞,心道要死的明明该是那登徒子臭流/氓,干嘛你要自行了断?本就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末了还自己背上罪名并自行了断?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龙母已离了我怀,抬手拭去脸面上泪痕,就苦笑下,“我也想了断,可我更想手刃了那仇人!” “他――您――” “可恨我法力低微,根本不是那登徒子对手,令他逃了,但这些年我一直在三界打探他的消息,只希望有朝一日找到他,亲手杀了他,已解我心头只恨!” “哦哦,我理解,我明白。” “我留着这具脏身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呃?!” 龙母目光跃过我,投向远方,就又幽幽开了口。 内花园的事天知地知奕风知龙母知,龙母只恨自己不能手刃仇人,被他生逃了。哭哭啼啼回了寝宫,好一通洗漱。 她恨那登徒子,也恨自己不该离开寝宫,更恨龙主。 想来西海到底多少人物龙母都是了解的。这登徒子不是龙主带回的祸害还能是谁!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又觉自己实在与那登徒子法力差距太大,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仇。 于是便想,不如索性死了才好。 龙母寻了三尺白绫要自行了断,那小板凳也蹬了,绳子也深/陷肉中了,气息也似断了线的风筝,偏此时龙主进了寝宫,一眼瞧见这架势,当下手指一弹,白绫便断。 龙母自半空摔下来,逐渐消散的神识也回归。龙主早已将其圈进怀,叙叙叨叨说着白日里曾依稀瞥见拐角处暗自垂泪的龙母。是自己冷落了娇妻,才导致她想不开。 可龙主哪知还有内花园那一出!? 当夜龙主便留/宿寝宫,好一番温/存并一再保证,自此收敛心性,不再出去耍,扔龙母一个独守空闺。 窝在龙主怀里,龙母心情说不出多复杂。一会脑中是不堪回首一幕,一会又是龙主那张无比认真无比郑重脸面。 又是一通垂泪,越发惹得龙主爱怜。要说玩心甚重的龙主也算说话算话,自此以后果然不似从前,没不得不出西海的大事,他就寸步不离龙母。 尝尽了孤独滋味的龙母确确受宠若惊了,一开始只以为龙主收敛几日而已,过段时候又要回复本性,随之龙主压根就没打算再过从前那种醉生梦死日子。每日每夜粘着龙母,真真一对恩爱眷侣。 日子飞逝,龙母与龙主的感情日渐深厚起来。 好日子似蜜里调油,又过了不久,龙母便发现月信不来。 普通妖啊鬼啊精怪啊区别与凡人女子的,无非就是,她们虽修得人身却不能生儿育女,那月信更是想都别想,终其一生也不知是个什么月什么信。 而龙母乃神族,虽不喜修行,却因生来这身份而区别与一般精怪,人家月信准着呢!唯一不同的便是凡人女子那是论月算,龙母这是论年算。 这样算来,龙母也就在一年后便发觉自己停了月信,又过了一年,小腹就隆/起,怀胎十年一朝产子,生下一枚龙蛋。 产这枚龙蛋时龙母难产,死去活来的折腾了足足三日三夜,方龙蛋落地。初时只有婴孩大小,落地后瞬间扩/张,足足有成人高矮大小,滴溜溜原地转了个圈,拿分不清是头是脚的一端蹭了蹭龙主腿,发出一声咕噜噜的音。 就为这声咕噜噜龙主高兴得好几日都没合拢嘴。得了龙蛋龙主别提多高兴,每日竟是要看上几回,并非得将耳朵贴上龙蛋外壳,一惊一乍地唤着:“呀呀呀,她说话了!” “呀呀呀,她刚才好像打嗝了!!” “呀呀呀,她刚才好像朝我眨眼呢!” 越到龙蛋就要孵化之日,龙主越是舍不得离开半步。 透过龙蛋愈发薄下去变得通透的外壳,依稀可见内里一团蜷/缩着的小肉身子。龙主干脆搬个小板凳坐在龙蛋前,不敢合眼的瞧着盼着,生怕龙蛋破壳那一刻他错过。 他这般全心爱着龙蛋,龙母本该高兴,可心底那浓郁幸福中偏夹杂了一丝紧张。 龙母偷偷算过几回,算来算去自己怀上这枚龙蛋时,都是那一年不堪回首日。可那日自己个不止被登徒子侮/辱,当夜还与龙主成就过百年好,要说这孩子到底是哪个的,龙母也没数。 这事便是埋了一枚火//药,龙母只觉随时都会炸开,将自己这难得幸福日子炸得粉碎。越接近龙蛋孵化之日龙母越焦躁,生怕到时孵出个怪物来。 时不时发脾气,龙母茶饭不思。龙主只当她产后一时难以适应身份变换,如今又要见到小儿,心情调试不过来。 每日里变着法的逗她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龙主却发现龙母越来越消受。 当下龙主就果断做个决定,既然女人生孩子这样苦,咱俩这一生千年万载,我只要你为我生这一个娃,今后这种令你受苦的事,我绝不会再让其发生。 信誓旦旦一回,龙主誓言发得一本正经,龙母心也碎成一片片。几次有心说出压在心底那秘密,又生怕龙主嫌弃,自此再无恩爱时光。 不说吧,这样生生瞒着他令他蒙在鼓里又实在残忍。 龙母一颗心千回百转,备受煎熬。最后还是自私的决定将那秘密永埋心底,并寻思着上苍也不会那般残忍,令自己遭受奇/耻大/辱,再怀上登徒子的孩子。 而且怎么端详,寝宫立着的也是龙蛋一枚,应该不会出问题。 其实龙母的小心思我倒可以理解。忘记听过哪个说,男人最在乎的就是帽子问题。虽事情错不在龙母,可当真说了,龙主还会不会对龙母无嫌隙宠爱,还真难说。 只好叹口气为龙母斟茶并递过去,龙母双手捧着茶杯却无心思饮茶。我多少猜到几分,于是就问:“那枚龙蛋就是阿蒲。” 龙母点头。 “她是那登徒子,也就是蛟龙的孩子?!” 龙母又点头,双眼垂泪,啜泣道:“我以为上苍怜悯,谁知老天爷才是最爱开玩笑的人!” 阿蒲破壳之日龙母格外焦躁,似早有预感一般,她自清晨起便心绪不宁。 掐算着就在今日龙蛋便要破壳,那秘密又涌上心头,万一破壳时真的滚出来个怪物,我到底该如何说辞?! 龙母连想都不敢想,悄悄拭去汗珠子。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将龙主支开。可龙母能掐算出的日子龙主焉能掐算不出?当下里直接挑明,平日你说何我都依着你,今日却不成。我是定要亲眼见到我这唯一孩子破壳的。 龙蛋在卯时破壳,先是腾起一股子青色雾气来,接着巨蛋像两旁裂开,缓缓露出内里一个蜷/缩着的娃娃。 娃娃粉粉嫩嫩,头上顶着一对小角,一张小脸更是玉雕一般,眉眼间有七分像龙母,生得格外耐瞧。 是个女娃娃。 龙主兴奋得像个孩子。一双眼黏在奶娃娃身上再也不肯离开。 灵光一现,龙主就为自己这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取名敖蒲,乳名阿蒲。言明阿蒲就是他的命,谁敢动阿蒲一手指头,他便灭了那人满门。 见到阿蒲头顶那对小角,龙母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双小角是龙角,这个娃娃看来看去并无不妥,想来上苍毕竟怜悯我,令我产下龙主骨血。 看着那奶娃娃,又忆起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龙母却是又哭了一回。 龙主万分心疼的将她圈揽进怀,另一手又搂了阿蒲,就道:“阿蒲啊阿蒲,你看你娘为了生你受了多大苦!都怪阿爹不好,你阿娘都成泪做的了,今后阿爹定然不会再令你阿娘流一滴眼泪。” 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千八百年在西海底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当年的阿蒲姑娘已一千六百岁,头顶的龙角可自行控制着收回去,而尾巴根儿一日比一日痒得狠。 那一日阿蒲哭哭啼啼找到龙母,一头扎龙母怀里满脸委屈。 龙母爱儿心切,便柔声问:“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到底谁惹到你?” 阿蒲闻言更是嘟起嘴,就一掀自己裙摆,撅/起屁//股,万分委屈地说道:“娘,你瞧。” 说来阿蒲也老大不小了,掀/裙子撅/屁/股这种事哪还能随意?!龙母责怪的话方说了半句,一双眼却已黏在阿蒲尾巴根上。 却见她身上端端多出条尾巴来。 那尾巴上没有龙鳞铺陈,却是光光/滑滑一条,泥鳅一般与尾骨相连。 蛟尾?! “果然,阿蒲是蛟龙!”我深吸口气,打断了龙母话头。 龙母便点头,万分愤恨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那登徒子是蛟龙名唤奕风!想不到阿蒲竟是他的孽/种!” “可阿蒲生出蛟尾,事情不就败露了!?”我忙问。 第八章 本悲啼不绝的龙母居然停止了拭泪,脸面上便露出一抹奇怪笑意。我被那笑意搞得浑身发寒,只觉汗毛凭端端直立。 龙母一双肿的似桃儿般眼,便直勾勾瞧我,并凑近我一点,居然就笑了笑。 的确是笑了笑。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笑?!我说不清心中何种感觉了!就隐隐觉得事情必然有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发展。 果然就听龙母一字一句说道:“事情并未败露。” “呃?” “因为我斩断了她的孽/根,也就是那条蛟尾。” 当日龙母乍然见了阿蒲的蛟尾,轰的一声浑身血就上了头。但仅片刻,龙母便做出个大胆决定来。 这条蛟尾留不得! 别说给自己夫君生了个孽/种这事说不清,即便如实说了,龙主会相信么?退一万步讲,龙主当真信了龙母是受人欺/凌,会心无芥蒂的对待龙母与这小孽/种?! 龙母想都不敢想! 此时正值盛夏,瓜果梨桃新鲜的堆积了一托盘,而那托盘里又放了把精光闪闪小刀子,用来削皮。龙母二话不说抄起刀子,直接对准阿蒲蛟尾“咔嚓”下去。 血喷涌而出,可怜阿蒲压根就没明白咋回事,人已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下,厥倒了。 龙母不敢慌手脚,只强打精神镇定着,将那所有心疼皆压下,先是为阿蒲止了血,接着又为阿蒲渡了许多真气,待到一切完毕方将阿蒲抱上/床。 替她拉高被子盖好,龙母泪珠子这才噼里啪啦往下掉。 奕风啊奕风!今生来世只要我活一天,便要将这笔账与你细细算了! 龙母心中对奕风的恨又多了一重。透过泪眼看着床上昏睡的阿蒲,那张苍白小脸格外惹人怜。即便龙母对奕风恨得咬牙,可天下间为娘的哪个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骨肉?! 那块肉可是在自己肉身子里揣了许多时日,每日每夜的互相陪伴着,一日日亲眼见着ta逐渐长大,并直到瓜熟蒂落。那种感觉却是未曾生养过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 自怀揣了那小小一块肉,自此后便除非闭了眼,否则必然要牵肠挂肚的,天涯海角记挂着。 此刻阿蒲因失血过多一张小脸格外苍白,双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似蒲扇般垂下。挺翘鼻梁肉嘟嘟小嘴,倒有七八分像龙母。 但龙母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条蛟尾的出现证明着,阿蒲不可能始终保持如此容颜。 阿蒲是怪物!是杂/种!是龙神与恶蛟的孩子。换句话说,这个怪物会在未来显现许多弊端。 譬如,妖怪特有的,月圆之夜醉酒之时原形毕露,并被体内妖性折磨,痛不欲生。 譬如,她每暴露一次原形,就会丑上三分,并这条斩断的蛟尾还会不停再生。 而这种丑到底会丑到何种程度龙母目前无法预料。或者是脸上生出天大一块黑斑,又或者赤目兽口…… 龙母不敢再想下去。 种种丑兮兮的阿蒲都挤在龙母眼前脑海,令龙母几欲发狂!到那时事情掩不住不说,阿蒲会遭多少白眼?会忍受多少妖性折磨?只要一想想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被同族鄙视,每日水深火热的受尽痛苦,龙母心便止不住的滴血。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 幸而龙主被天庭召去一时半会不得回转,龙母这才得以时间替阿蒲打算。而龙母这一沉心静气想,居然就忆起一人来。 那人是龙母未出阁时的好友,却非龙族。 她乃九尾天猫,在深山修行九千年,每一千年方得已祭出一尾,分别为喜、怒、哀、乐、情、欲、嗔、妄、命九种神识。 世人只知为祸成汤江山的九尾妖狐,却不知如今三界正是只要你有灵性,便终有修成正果之际,无比包容时代。 因此虎妖成精不稀奇,即便猫猫狗狗成了精也不足为怪。 不过这猫猫狗狗因灵性有限,所以成精的我听过不少,但能祭出九尾的,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因此乍听龙母提起九尾天猫的名头来,我确确是倒抽了口凉气,就打断她的话,问:“九尾天猫?!您的老友?!” 龙母苦笑:“算老友吧。只是我大婚后便疏于往来,因此交情也淡了。若不是因为阿蒲,我也不会想到她。” 九尾天猫法力无限,而且最妙的是龙主并不知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如此龙母方能放心,不至于哪日往来走动时说走了嘴,泄了这天大的秘密。 但九尾天猫脾气古怪,何况要帮阿蒲压制妖性谈何容易?!毕竟阿蒲与寻常妖精鬼怪不同,所以要搞定她体内妖性,那可需三千年功力!这三千年说来实在不短,日夜苦修的成果哪能说给就给?!因此她虽与龙母乃老友,却言明要她出手帮忙必然得有个条件,而这条件便是龙母帮她弄三片瓦。 “三片瓦?!” 我不得不再次打断龙母的话。倒不是我不沉着,只是很想确定自己未曾听错。 “龙母是说,她要您弄什么三片瓦?” “我求她帮我压制阿蒲体内妖性,如今算来已经整整三百年。” 又是三百年!怎的三百年前发生如此多的事?!我若未曾记错,三百年前正是妖界发难,栖霞派五老以自身做封洞石事件发生时刻。 如今这九尾天猫帮阿蒲压住妖性,要龙母寻三片瓦也在三百年前。三百年前到底是何好时机?居然事事都要挤在那一刻发生! 我头痛。 双手拇指不由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只觉一团乱麻般捋顺不清。但闫似锦不在,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全场。 啧,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龙母,您还没告诉我,到底何谓三片瓦?” “三片瓦就是三片瓦。” 龙母叹口气,我忙递上茶水,她接过了却不喝,只双手捧着,而目光悠远的仿佛又回到当年。 当年龙母也奇怪何谓三片瓦,又该去何地界寻。 而九尾天猫便给出答案。说来这三片瓦好寻却也难找,却正是将办大喜事的家儿房檐瓦一片,将出大丧事家儿的房檐瓦一片,将添丁家儿的房檐瓦一片。 “啧,这三片瓦要来作甚?” 我不止头痛了。 细细在脑海中搜寻,我只恨自己平日不学无术,这三片瓦的来历怎就听着耳熟?偏亿不起在何地界听过看过! 难道是慕蔚风那本《三界奇术》? “那您弄去三片瓦了?” “是的。” 龙母怎样弄到三片瓦省略不谈,总之事情还算顺利。而拿着三片瓦的龙母便求九尾天猫帮自己闺女压住妖性,并永保她不生蛟尾。 九尾天猫点头应允,并在三片瓦上分别滴了自己三滴血,末了又差使龙母去了趟刘村,将这三片瓦分别埋在东南北三个方向,言说只要这三片瓦埋下,便可保阿蒲永不生蛟尾,并妖性压制,不被龙主发现其真实身份。 “刘村?!” 这回子我却是听得真切!当下滕的一声立起身来。我就说嘛,龙母巴巴的将我找了来,绝不会是只令我听她辛酸史,更不是为了讲故事给我解闷。 果然阿蒲与刘村三月无雨有关! 看来我们这趟子西海是来对了! 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焦急。就差直接给龙母跪下了!一把擒住龙母双手,大力攥着,我磕巴道:“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那九尾天猫怎会简单的只要你三片瓦便换自己三千年道行!?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目的。不对,现在事情无比明朗,她分明便是假公济私报复刘村!假借着帮你之名,暗中做报复刘村之事!” 一口气说一通,我差点没憋得背气。忙忙深呼吸几下,我又继续:“让我们想想她真正目的是何?对对,一定是刘村曾经丢弃过她。对,一定如此了!您不是说她是九尾天猫么!九尾天猫,天猫,猫……一定是刘村前人养着养着烦了便将她无情丢弃,于是她悲伤啊难过啊恨啊,正好您去求她帮忙,她就借此良机……” “上神。” “越想越有其可能性!简直就可以确定了!可惜她修行不诚,修尾不修心。” “上神!” “这种货色我见过!灵山的玄青子就算一个啊!不过这种货色大抵没好下场的,尤其,” “上神,你听我说――” “龙母,你不用被她胁迫,不要怕,有我在!钱招招虽法力低微,但是有正义心啊。” “天官上神!” “这种事天都不帮她的,你想啊,刘村三月无雨,那得多少庄稼颗粒不收?民以食为天――” 龙母终是叹了口气,挣脱开我紧攥着她手的俩爪子,无比郁闷道:“上神,我是想说九尾天猫并没有胁迫我。” “就是,她分明没有胁迫你!呃!?是啊,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胁迫你!” 我方才满脑子的热血冲动都瞬间成冰!龙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九尾天猫并没有胁迫她,她是自愿将三片瓦埋在刘村三个方向。若我猜得不错,那三个方向一定关系到刘村风水局。而由掌管雨水的龙母亲手埋下破坏风水局的三片瓦,刘村别说三月无雨,就算三年三十年无雨也正常啊! 等等,时间好像不对! 龙母言明埋下那三片瓦是三百年前,而刘村方三月无雨,又不是三百年无雨! 而且用不用这般麻烦?为何九尾天猫不直接要求龙母求掌管刘村雨水的哪位龙神,偷工减料一下下,刘村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头痛…… 勉强呲牙望向龙母,后者便又低低叹了口气,就道:“上神一定想不通为何当年就埋下三片瓦直到此时方奏效,而且如此麻烦。” “呃……” “只因要破坏的不止刘村风水局,而是刘村的根基,也是命脉。” “您明知这种事有损功德,您还做?” “为了阿蒲我什么都肯做,您没当娘你不会懂。” “一个阿蒲用一整村的人来换?” “只是破坏刘村根基,还不至于死人。” “可是刘村如今已经三月无雨了,再继续下去,迟早会饿死渴死的。” “放心,刘村向来有神人保护,否则也不会我们暗中较量三百年。” “哦,您一定是说老爷子。” “他来历非凡。我与他暗中较量三百年,三个月前偶然有了个机会,才得以真正令三片瓦发挥效力。” 我此刻脑袋里已经成了一锅粥,并是沸粥。 而龙母突地直挺挺跪了下来,就跪在我面前。 “上神,我知道他扣留了您的小师弟,并以此威胁您来西海,但我绝不会说出那三片瓦到底埋在刘村三个方向的那寸土下。上神,还求您成全,就念在您与阿蒲曾有几面之缘,就念在我母女遭遇凄惨,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吧!” 泪珠子在龙母脸面上蜿蜒。我终于明白,为何她要先一步将我与致远小道拦截下。原来她是在这儿等着我!她只怕我一旦去寻了西海龙主,事情便再也掩不住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龙母啊龙母,不单您有孩儿,那刘村也有小娃,也有爹娘愿意为之付出一切。难不成为了保阿蒲,便要牺牲他们? 何况闫似锦还在老爷子手里。 正要开口将利弊分析给龙母听,却见龙母突地自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来,直接架在自己个脖子上,一咬牙便道:“上神若是不答应,我今日便死在您面前!” 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第九章 原来秘密是不可以随便听的。龙母这个秘密更是听了便沾上,再难脱身。 龙母以死相逼,将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但我深信她一定说得出做得到。想来自她将压在心底的惊天秘密讲出那刻起,便做好了准备。 这回我也顾不上头痛,当下忙伸手去扶龙母,但她却又压了压匕首。本白皙的脖颈被锋利的匕首一割,鲜红血水子立刻一丝丝渗出,我便慌了手脚,心说这功夫劲若是龙主进来,我钱招招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好好好,我答应您,您先拿开它,成不?!刀剑无眼啊。”我一叠声说着,龙母却又道:“不行,您发誓。” 呃,这种小孩子行为…… “好吧我发誓。钱招招不威胁龙母说出三片瓦下落,不将阿蒲的身世秘密告诉除了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知晓。” 我顿了顿,试探着问龙母:“龙母,您看这样好不好?其实吧,若事情可以两全呢?” “何谓两全?” “就是阿蒲的身世秘密不用暴露,当然了,她的妖性更不会发作。而刘村的风水局咱们也别破坏。” 龙母依旧匕首压住雪白脖颈,血水子流的越发欢快了。但她丝毫不觉痛:“上神如果真有两全之计,我自然也不愿做那等有损修为之事。” “到底神族,不至于凡事钻牛角尖。”我叹口气,并轻拍下她肩膀。龙母只跪着仰头瞧我,那目光中竟是充满期待。 我知她并非恶类,若真有两全之计她何乐而不为?毕竟破坏一村风/水局这种事,的确有损功德,相信龙母也不愿太执着。 “您先起来说话。” “上神的办法是?” “这样和您说话我不习惯……” 龙母就起身,我扶着她重又坐回床上。而自己就在水晶铺就地面上来回踱步。脑海里一时便有许多想法,奈何我在栖霞山岁月的确是个懒鬼,别说载浮了,就连慕蔚风我都不及人家十分之一。 呃?慕蔚风,也许他有办法呢! 这念头乍生成,我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却是无法言说。就好像本到了山穷水复地步,突然间抬头,就瞧见前方一条通天路。 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一拍大腿,“龙母,不如这样,您若信得过我,我这就回趟栖霞山。您也知道了,栖霞派其实全仗慕蔚风与载浮撑着,我虽有个好名头,却也是被三界人混说着传的,如今别说归位,就连财神术也没回归个一招半式……” “上神是说,您大师兄或者师父,会有办法?” “放心放心,他们都是嘴严的人,我保证绝不会传出去的。唉,若您不愿意,我干脆就想办法不说当年那段辛酸事,只提三片瓦。” “罢了,我信得过栖霞派的人。” “那就好,我这就回栖霞派。” “上神?” “呃?!” 我说走就走,本已撒丫子几步窜到门旁,爪子就要触到那门把手,偏龙母又开口唤我。 脖子就僵硬,我生怕她后悔。说实在的,我来西海真的时候不短了,这边厢听故事就浪费好多时间,那边厢谁知是不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万一等我巴巴的出了西海又去了栖霞派,找到办法然后去换闫似锦,到时人家老爷子的重孙子都成老头了。颤巍巍告诉我闫似锦早已驾鹤西去,要找他需要先到十殿阎王那…… 忙不迭晃头将乱七八糟想法甩脱。我最近越来越不靠谱,难不成真真近朱者赤? “上神?” “不会死不会驾鹤。” “上神您说谁死?!” 我将目光投向龙母,就发现她早已紧张的立起身来,双手攥在一处,显然被我不着边际的话吓到。 “呵呵,不是说您死,更不是阿蒲。我,我刚刚想起个外人。”我傻笑着打哈哈,胡乱掩饰。 龙母这才放了心,就又朝我勾勾手。我傻兮兮反应了会儿,方明白她这是在召唤我。忙凑过去。却见她背过身弯腰,待到再回转身时,掌心里已多了样物件。 那物件是个巴掌大的小匣子。紫金匣子,镶金嵌玉极其奢华。我便张大了口,心说龙母真大方,我还没出力呢,犒赏就先到。 “呵呵,这怎么好意思。” 我双手在腿两旁蹭蹭,颠颠过去。 龙母却在此刻打开了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用红缎子包着的圆溜溜物件来。 怎么这么没神秘感,不会现在就给我看吧?圆溜溜的,难道是东海大珍珠?也不错了,虽然我最近偶尔能变出金豆子,但东海大珍珠多稀奇啊,买米面恐怕一粒就能弄一车。 龙母将红缎子小包包自匣子内拿出,随手将贵重无比的匣子丢弃在地。我听得匣子与水晶地面磕碰发出的清脆响,心疼得直咬牙。 败家啊败家!一看就是没过过穷日子!回头把你扔栖霞派三年五载,你就知道什么叫眼珠子都穷得不会转了! 边混想着边将目光投向龙母手中物件。却见龙母无比小心的将那红缎子包包打开,而包包里竟只是裹/着块破石头。 黑漆漆的石头,比鸽子蛋小一圈。 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石头! 说不出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想来人家也没说要犒赏我,一切皆是我脑补出来的。如今也犯不上失望。只是,啧啧,看着这块丑兮兮的石头,我还是有点想哭。 龙母将那块小石头拿起,仅用两根手指捏住。说来也奇,本黑漆漆丑不拉几的石头被龙母捏住后居然就变成金灿灿颜色,被这宫殿内的水晶地板水晶墙壁映衬得格外耀眼。 “此物归还上神。” “呃,我的?!”我瞧瞧那物件再指指自己,龙母就点头。我伸手去接,可手指头将触到那物件,就觉针扎一般。 刺痛感瞬间遍布周身。 “啊!这是何物件?”我倒退两步,收回手不再去碰。 龙母走近我,将那物件杵到我眼前,示意我接。我头摇成拨浪鼓,苦笑道:“算了吧,晚辈不学无术,真没本事收您这礼物。” 龙母脸面上泛起慈祥笑意,便道:“上神何必妄自菲薄?这本是上神的随身之物,当年赠予小神护得小神周全。如今又见上神,何况上神接下来恐怕会千难万险,自然应该物归原主,令它保护上神。” “我的?” 我半信半疑再看那物件,横看竖看没印象。何况我若没记错,这回却是第一次见龙母,怎就曾赠予她随身之物了? “龙母您说笑了,我钱招招才百十岁。您不会说您在我上辈子,是什么财神爷的时候就认识我吧?” “的确如此。”龙母垂眼帘,就幽幽道:“否则小神怎会谁都不找,只求上神您。”她豁然抬眼,目光中期待之意更浓,“因为我深信,上神您一定可以将事情完满解决。” “呵呵,会完满,会完满……” 我目光被龙母捏着的物件吸附住,耳内全是龙母这句充满信任言语,脑中全是龙母满怀期待目光。得,若真是头一回见还好说,我大不了赖账,就推说我学艺不精,您别抱太大希望在我身上。可又扯上当年,啧啧,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才被天帝爷一脚踹下来呢? 在脸面上摆个笑,我不停摩挲下巴,“虽然这物件是我的,可我如今早已没了当年法力。所以……” 后话皆留在口中,果然龙母善解人意的接口:“您虽没了当年记忆,财神术一时也不得施展,可真气还在体内蛰伏。上神只需凝神静气,自丹田提气灌入双指。” 龙母又将那物件往我眼前杵杵。我努力做轻松状,就按着龙母授意自丹田提气再将真气流自四肢百骸游走一周,最后灌入右手食指中指。 试探着去触,这次那物件没似个针般刺我。深吸口气,干脆两指捏住那物件,果然没有针扎火燎般感觉。 将那物件拿在手中左瞧右看,并高举起来凝神细瞧,我就问龙母:“这是何物,看起来五颜六色的,挺闪。难不成我当年就偷过您宫里水晶石?” 龙母笑着摇头,一字一字缓缓道:“这是女娲石。” “呃?!” 我大惊之下差点撒手。再瞧那物件,果然初瞧金灿灿,再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变幻。这就是女娲石?女娲娘娘当年用来补天的物件? 啧啧,我在财神位时看来混得不错啊!如此至宝都可以随随便便借给龙母。 心底就对九重天的那段过往多了些许好奇。并脑海中又闪过月老屋子里一柜子的泥人,以及那个酷似闫似锦的男娃娃。 当年,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么说来咱们是老熟人了。呵呵,当年我法力看来不错。”我将女娲石贴身揣好,状似随口说。 “哪是您法力高,还不是华阳……咳咳,上神,时候不早了,您快去快回,您小师弟还等着您救,小神母女还等着您救――” “刘村百十口人还等着我救么……”我接过龙母话头,心中凄苦。我怎就揽债上身了?!唉,都怪致远小道,也不说清楚就将我与闫似锦带下山。本以为救个阿蒲姑娘还不手到擒来,谁知这事情如此复杂。 华阳?华阳又是什么东西?听起来似乎人名?抑或地名? 与闫似锦有关么?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收了杂乱心思,就朝龙母郑重打个揖,“龙母,钱招招必然全力将事情解决圆满。” 龙母忙还礼。待我已开了门要迈腿出去,就听她又道:“相信能令上神牵肠挂肚的,绝非外人。” 我迈步出门。立在门外深吸口气,仰头瞧,头顶一片水墙,蔚蓝的水墙令我心底升腾起希望。 的确,他早已不是外人。 闫似锦,次次都是你在我身边默默守护,这次换钱招招救你! 手不由自主摸向前/胸,隔着重重衣衫依稀可以感觉到女娲石的微微凉意。我忘了告诉龙母,其实所有的所有都不重要,只有闫似锦三个字,才可令我赴汤蹈火。 致远小道早已等在门外,背负着手痴痴地望着某个方向。听得我开门音忙转回头,脸面上就换一副单纯笑:“钱道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刘村救阿蒲么?致远很担心阿蒲啊!” 我挺了挺/胸,看着致远小道,也换一副笑脸:“不,接下来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是哪儿?”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只需要跟着我走就好。” 第十章 分水离了西海,我与致远小道不敢耽搁,召了祥云赶赴栖霞山。 要说有代步工具毕竟比步行省时省力许多,不多时就远远得见那仙山。 今儿大雾天,栖霞山在云遮雾绕中若隐若现,更是自半山腰便有隐约仙气萦绕。虽离开栖霞山时候不多,但此次回转乍然见了这熟悉地儿,我竟突地有了沧海桑田之感。 于是泪珠子便自眼底升腾,果然就落下一两颗。我也懒得去接,倒把致远小道吓得白了脸面。 他双手捧着我掉落的金豆子,磕巴道:“钱道友钱道友,金子金金子!” 我苦笑,只目光粘附在越来越近的仙山,幽幽道:“哎,想不到走的时候是两个,如今却只回来一个。” 致远小道便不再惊讶我掉落的只是金豆子而非泪珠儿,却是掰手指头,嘴里嘟嘟囔囔:“我,钱道友,闫道友。闫道友钱道友,加上我……钱道友,你是不是有算错?明明是三个人,怎么——” 他后话我无心去听,只加快脚下祥云速度。 降下祥云,立在山脚。仰头瞧,那仙山万丈高。致远小道又开始啰嗦:“钱道友,不是我懒惰啊,我只是好奇,为何你不将财神云直接降在山门前?” 我已蹬蹬蹬上了几个台阶,闻言便扭头冲他呲牙:“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 致远小道在我身后跟着,也一步一个台阶的一路往山顶行。我才不管他到底懂不懂呢!反正就觉得无论我如今或者以后有了多大本事,这栖霞派才是我的根儿,自然应该卸去那身光耀名头,一步一个脚印的回山门。 呃,当然,我现如今也没多大本事…… 我与致远小道走的是大路,通天阶直走得两个人气喘吁吁。当终于站在山门前,我随手抹一把汗珠子,长嘘口气:“终于回家了!” 致远小道忙上前叩山门,果然就听得脚步音起。而后吱呀一声山门大开。我忙瞧,却是陈阿狗。 他目光跃过致远小道,见了我后就大喜,眉开眼笑欢呼,“二师姐您回来了。”又左瞧右瞅地寻了一圈,就问,“咦,小师兄呢?!” 我只好苦笑:“花花世界太美好,他流连忘返呢。”说着大步过去,拍他肩头一下,就入了山门。 致远小道紧随我进入,我又想起何,便止步回首问陈阿狗:“师父在么?” “二师姐,师父云游去了。” “云游?骗银子去了吧。” “师姐,你也知道栖霞派全指望着你,可你与小师兄这一下山,咱们每日又需要吃喝大笔开销。” “哦,金豆子用光了。” “嗯嗯。本来想等师姐,不过师父恰好接到个收妖的活计,所以亲自下山了。” “走了多久?” 我心道这不像载浮风格啊!那厮不是应该指派慕蔚风下山捉妖赚花红,自己留在山上等现成么?!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载浮那厮也不靠谱,若想寻两全办法,问他真就不如去问慕蔚风。 当下也不追问载浮到底接了什么活计,只招呼致远小道快走几步跟上我。而一路不耽搁的直接去了慕蔚风房,却扑了个空。 慕蔚风房门虚掩着,里间却空无一人。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是布置整洁,收拾得更是干干净净。 信步到他床前,又发现被褥未曾叠好,只保持着打开样儿。似乎临时有事,那睡着的人来不及铺床叠被,急匆匆直接出门去了。 到底有何急事才能令一项整洁,做事有条不紊的慕蔚风这般呢?! 在栖霞山长大,要说我是懒鬼绝不会有人有异议,可若提起慕蔚风,那是人人都要竖大拇指,说一句谁要是嫁给他一定幸福死的。 慕蔚风这个人优点太多,缺点么,用一句话总结,便是实在优点太多会令人有压力。 而他这太多的优点中,会照顾人,会整理房间,会烧饭洗衣,会女工花红,诸如此类,并还能收妖捉鬼。简而言之,就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妖怪诉得了衷肠。总之我估计除了性别原因他不能生儿育女之外,其余无论男女的活儿,他都会,并还温柔体贴……呃?为嘛这么高端大气一男子摆我眼前许多年月都不曾发生点啥?偏那个吊儿郎当每日都要将我气死又气活的闫似锦就入了我的法眼? 看来这情之一字真是千古之谜。感觉到了,有没有优渥条件都无所谓呢! “钱道友,致远可不可以发表一下意见?” 我正天马行空,思绪不知跑哪儿去了,就听得致远小道在我耳边啰嗦,于是就回魂。我尴尬笑道:“你说你说。” 致远小道一本正经的在屋子里踱步,而后就说:“钱道友,你不觉得这里很不正常么?” 他指的当然是整洁的房间与乱七八糟的床铺。 便点头,我接口:“但愿没发生过什么糟糕的事。” 话说如此说,心中毕竟还是担忧。但如若栖霞派曾发生过要命的事,不可能刚才陈阿狗不与我讲。 不要想太多! 我暗自安慰自己。致远小道又问我:“钱道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目光瞧着窗外。慕蔚风房间只有一扇窗,窗如今大开,窗外雾气笼罩,也不知是因今日天气的原因,抑或别个。 不知为何,我突地觉得那雾气很奇怪。 “走,咱们去个地方。” 我豁然起身,也不走门,直接一跃上了窗台。 致远小道一脸惊讶地瞧我,若没有鞋面接着,恐怕下巴直接跌地上了。 见他的样儿我只觉好笑,就朝他勾手:“你也上来。” 他头摇成拨浪鼓,一叠声道:“不可不可,致远又不是贼人,怎能放着门不走却走窗?何况致远手无缚鸡之力,如此高的窗台,致远上不去啊!”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心道那你就继续做你的正人君子吧。一跃跳下去,将致远喋喋不休的唠叨皆留在身后。 管他来不来呢,反正他也帮不上我的忙。 想来这三界六道可以恣意妄为,全然不受那些条框约束的,唯有闫似锦。 窗外不远处是片池塘,水并不深。上回子月夜我曾被闫似锦那小子抽冷子推下水,虽然惊到却心情大好,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皆随水散尽。 如今闫似锦虽被扣留在老爷子那,但池塘还在。而栖霞派虽是仙山,却不比灵山大家大业,到处都修个景致以供徒儿们散个心约个会。 放眼栖霞派,只有这一个去处还算美景,并且非是人工修葺。听载浮说,那池塘是天然的,说不准池水就有什么增加功力的效果呢。 呃,又跑偏了…… 混想着脚步不停,很快就离那池塘丈许远。 依稀瞧见一个人影,迎风而立,衣袂翻飞似谪仙一般。再走近细瞧,这位谪仙正是慕蔚风。可人家却不是瞧风景,而是一脸紧张的单手持剑,拉开架势双目紧盯着水面,似那水底藏着什么怪物一般。 “有贼啊?!” 我走到他身后不远地儿,先高了音。他却不回头,只也高了声回我:“原来是招招师妹。你们回来得太好了!快用天眼术瞧瞧,它还在不在?” “呃?你不是也能用天眼术?” “师兄不敢松懈。招招师妹不知它的厉害。” “哦。” “对了,为何闫师弟不言不语?是否师妹又欺负师弟了?” “大师兄你不是要全神戒备?哪那么多话。” 我忙捏了个剑指在眼前往斜侧里一抹,天眼术将开还不等看清池塘内到底有何,就听得耳旁风声响。 是劲风! 劲风急速而至,我想也不想的忙折腰偏头,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就地一滚便去寻那劲风起地儿。 这一瞧之下差点没气死。 这劲风却不是别个发出,反而是那一直与我说话、并全神戒备的、我最亲爱的大师兄——慕蔚风! “大师兄,你疯了?!” “呔,妖物你还不快快现形?!” 慕蔚风一脸正气,手中长剑一抖,第二式就奔着我面门来。我一见这可是杀招啊!慕蔚风你到底中了什么邪?招招下杀手,是恨我不死咋的?! 就地又一滚,他第二招我也躲过。心中暗喜最近身子似乎灵活许多,干脆又多滚出一段距离,眼见着再滚就要直接摔池塘里,我这才止住势头。 谁知慕蔚风脚尖点地身子凌空跃起,人剑合一直奔我而来,第三招使出竟是直刺我肩胛骨。 得,还没完没了了! 这次我却不躲,只等着那急如闪电的一剑离我肩头还有半尺距离时,手扣上一枚金豆子,一弹。 本打算金豆子与长剑相击,剑势受阻就会改方向。到时慕蔚风也认出我的金豆子,知晓我是货真价实的钱招招,自然不会再追杀我。 可想法总是很美好,现实却太残酷。 我居然忘了自己一向学艺不精!所以,金豆子未必会按着我想要的路线前行! 就见那金豆子的确击到长剑,却不是剑身而是剑柄!长剑微微晃动下,方向并未改变,来势更不曾受阻。 眼睁睁看着这一剑就要刺/入我肉身子。我差点没哭出声来。却在那剑尖离我肩胛还有三寸距离之际,慕蔚风急急止住势头,并强行将疾飞而来的身形扭个方向。 他飞出好远方在半空中一折身,落地后双脚蹬蹬蹬接连后退十数步,就呕出一口血水子来。 “真的是招招师妹。”他大喜。 这人真怪,自己已经吐血吐得花了脸面,还有心思笑! 而我正要说何,却见慕蔚风突地面色一沉,身子再次跃起,手中长剑抖出一片银华,又奔了我来! 第十一章 这次慕蔚风来势竟比前几次都凶,并人还在半空中,手中长剑已虚晃几下,变化许多招式,看样子这位大师兄的确将我当成头等大敌。 他一张白净脸面紧绷着,一副正气凛然模样,反衬得我真的成了那作恶多端的小人。估计在场的没第三人,否则定要一口断定慕蔚风乃正我乃邪门歪道了。 呃,谁说在场没第三个人?! 本全部精神皆被慕蔚风长剑牵引住,我压根就没想过他这一剑并非冲我而来。也难怪,他毕竟不是闫似锦,若换了那小子,我是必然心中有数,知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我拔剑的。 而眼见着长剑就到了我面前,这次因为来势太急,我居然连金豆子都忘了扣。只眼睁睁瞧着,并傻乎乎未躲未闪,当即五色五音皆失。我只来得及哀叹一声,呜呼哀哉,我命休矣。 正感慨,却发现长剑擦着我面颊堪堪过去,奔了我身后地界。 长剑脱手,慕蔚风人已落在我面前不远地儿。他右手掐剑指,左手成拳,托住右胳膊弯,竟是隔空控制长剑。 直到此刻我方反应过来,忙回首,立刻跌掉下巴。 却见身后那一处小池塘此刻正翻起冲天浪。浪花花足有几丈高,气势磅礴水汽弥漫。耳音同时恢复,就听得巨大轰鸣一个劲往耳内钻,直炸得耳膜生疼。 定睛细瞧,巨浪中有一物若隐若现,突地腾云驾雾而起,身子长约十几丈,如门前那株千年古松粗细,在空中蜿蜒直上,气势惊人无比!本磅礴的巨浪也被它比较得只似个喷嚏了。 那物头生双角,全身无鳞片,状似巨龙却又不同。 蛟龙?! 我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了。而这念头一起,脑袋便嗡的一下,心道不会吧?!怎么将辞别一条真龙,便在栖霞山遇到一条半真半假二串子龙?! 奕风?! 看这尾蛟龙的样儿,额头上也没写着“我是奕风”几个字。我更是不曾见过那三界第一大败类,又怎知他原形是何种样?说不准天下间的蛟龙都生得一个模样呢! 这就和咱瞧波斯人都生得蓝眼睛大鼻子,实则人家都有分别,一个道理。物种不同自然不好分辨,所以眼前这条是不是蛟龙咱先不说,就算真是,在我看来,天下间的蛟龙也都一个模子刻出,除非它自己承认,否则我还真不敢妄加揣测。 不过慕蔚风毕竟不是冲我,这颗提着的心也终于得已放下。刚刚我还生怕慕蔚风中了邪术或者我啥时啥事得罪了人家,令人家对我心存怨恨呢。 咳咳,当然了,慕蔚风是真君子,就算我钱招招说者无心他也不会听者有意啦,又怎能想着报复。 略走神我忙又扯回神识,就发现这条蛟龙、在场的第三个家伙,问题实在棘手。 慕蔚风法力不弱。 或许,这位一身正气的大师兄法力还要比载浮那不靠谱的师父高出一丝半点呢。但眼前这条恶蛟,看慕蔚风与之斗法似乎并不占上风,而且那长剑虽将恶蛟逼出水面,可我瞧这一身光/溜溜无鳞片的皮/肉,慕蔚风的长剑想要贯/穿它,谈何容易?! 我一手摩挲着下巴,只觉头痛。 慕蔚风控制着长剑,终是抽空唤我一声:“招招师妹莫要只顾着观战,快帮忙。” “哦哦。” 我忙答应着,不敢再混想。但一回魂就立刻慌了手脚,心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啊!?御剑术我不会,就算贴黄裱纸我也没学成,难道要我用那鼻涕嘎儿大的金豆子去打蛟龙?它皮糙肉厚的身子当真打得穿? 大师兄,不靠谱啊,好不好! 这边厢急得一头一脸汗珠子,不知该如何帮人家;那边厢控制长剑的慕蔚风身子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左摇右摆似风中残烛,随时有可能噗嗤一声熄了。 “招招师妹,快以我身做媒介,你我共同抵御强敌。” “呃?以我身作媒介是嘛意思?大师兄你讲通俗点。” 慕蔚风左手撤了又回,大力一拍右胳膊弯,剑指隔空划着乱七八糟符号,居然还不忘抽空再说:“就是为我传输真气。” “啧,你早这么说我早就懂了好不。” 这话说得透彻,我若再不明白真真白混了修仙界百十年。当下忙窜过去,双掌狠命往慕蔚风后背一拍。 这一下拍得毫无技巧又太大力,本全力控制长剑的慕蔚风直被我拍得一个踉跄。但他毕竟大好人,却不发作,只再度运气,剑指更快更急的虚空画咒。 长剑便在慕蔚风的控制下与恶蛟乒乒乓乓的碰来撞去。一时间火星子四溅,每磕碰一次慕蔚风长剑的剑身就崩裂个断口。 “大师兄,你这把剑要够呛啊!我怎么觉得它快光荣就/义了!” 慕蔚风已没心思打理我,而我说罢了也觉得真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于是就闭紧了口,自丹田往上提气。 乍将神识探入丹田,我立马想起自己修为不精,似乎法力囊没多少真气流存着,便又有点心发慌。可慕蔚风已经强弩,这时我是不该给他添堵的。 又猛地忆起龙母说过的话来。忙不迭凝神静气,只令意念感觉丹田内浩瀚如海。果然那单薄的真气流就逐渐多起来,并大有汹涌之势。 呔,还真成! 我狂喜。 只不敢过度走神,尽量屏息静气的眼观鼻鼻观心,不消多时那入耳的轰鸣音就愈发弱了,直到再也听不见。 而丹田内真气流鼓/胀着旋转着,漩涡一般,我努力牵引漩涡一端,令真气流沿着四肢百骸行走,直到汇聚双掌。 控制着真气流自我双掌传输入慕蔚风体内。虽紧闭双目未曾观战,眼前却有景象生成。 那画面似真似幻,仿佛只皮影戏一场。戏里是有条恶蛟以及一把长剑两个人的。那一男一女前后而立,女的双掌紧扣在男人背脊,清晰可见两条金色真气流自她双掌直入他体内,并迅速流动到他剑指指尖。 长剑就似有了精气神一般,格外灵活跃动,每一次与恶蛟碰触也不再落下风。 师兄妹二人合力控制长剑,我只源源不断为慕蔚风输送真气,他那些鬼画符很快就将恶蛟击得露了颓势。 本摇头摆尾的恶蛟突地发出一声奇怪吼音,那音竟是用言语无法形容。我被这吼音震得心胆皆颤,差点没当场呕出一口血水子来。 慕蔚风并不比我强,他直接喷出一口血水子,那血水子扬起一片好看血雾,半空中的长剑就停了攻击势头,恶蛟也趁着这时机一头钻入池水中,没了影踪。 我大急,忙高喝一声:“奕风你往哪里逃?!” 眼见着恶蛟要生逃,我一急之下脱口而出,并想着将贴身的女娲石拿出来,也许那神物可以增加我方实力,却不想这一开腔就泄了真气。 眼前景象骤然消失,而水面恢复平静,别说恶蛟了,连个鱼虾都无。 “唉!居然让它逃了!” 我奋力一拍大腿,又想起慕蔚风喷血,忙不迭去扶他。他本已重伤,偏要躲开我伸过去的爪子,口中迂腐地说着:“招招师妹,男女授受不亲,蔚风自己来。” 随意寻个木墩子他坐下,虚弱地急喘几下,就挣扎着起身,打量下四周略有为难:“招招师妹,师兄想在此打坐调理内息,你不会怪师兄无礼法章程吧?” 咳咳,看着他一本正经万分认真的样儿,我很想当场给他个爆栗! 您瞧您都什么样了?求您暂时将那些礼仪章法抛开,好不?! 我只好呲牙表示没关系我不介意。慕蔚风这才自木墩子离开,盘膝端坐在泥土地上,运功调息许久,他苍白面色方有所改善。 睁开眼他立马向我道歉:“招招师妹千万别介意。方才师兄并非敌/对师妹。只是最近栖霞派实在被它搅得鸡犬不宁,不得不提着小心。” 末了他又叹口气,一脸真诚地问我:“师妹不会介意师兄试探你吧?” “不会。”我苦笑,问他,“难道这条恶蛟已经来了栖霞山许久?它到底怎样搞的栖霞派鸡犬不宁?”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沉思下,就又说:“我不记得咱们曾经得罪过这样一个怪物,除非它真的是奕风!” “奕风?”慕蔚风一脸茫然。 “嗯。此事说来话长,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恶蛟。当然,如果此蛟就是彼蛟的话。” “什么此蛟彼蛟的?钱招招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还不等慕蔚风说话,我就听得他身后一道熟悉音起。我与慕蔚风齐齐回首,却见那人生来一副不靠谱样,手里拿着个酒葫芦,笑嘻嘻地晃荡过来。 却不是载浮还能是哪个?! 慕蔚风忙起身,恭恭敬敬打个揖,口尊师父:“您不是下山去了,怎又回转?” 载浮将酒葫芦随手掷在地上,站定,一手去搀扶呈下拜之势的慕蔚风,笑嘻嘻地说着:“还不是因为恶蛟作乱,它随心变化,说不准就变成谁。”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了,载浮已闪电般出手,用另一只没有抓住慕蔚风的手,直抓向慕蔚风脸面。 我的老天帝,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第十二章 慕蔚风本就落在下势,此刻他呈下拜之姿,而胳膊又被载浮抓住,他想要躲开袭向脸面的手,就必定躲不开胳膊上的手,想要撤出胳膊,必然会舍了脸面。 啧啧,这真真进退皆无路了! 但慕蔚风何等人物?当即微微侧脸躲开袭向面门的手,脚尖一蹬地面,身子向后平移,带动一手抓着他胳膊的载浮,直往后数丈。 而身子后移过程中,慕蔚风另一手腾出,当即就与载浮乒乒乓乓的过了几十招。 二人打斗过程中,异口同声唤我:“招招,快助师兄(师父)一臂之力。” 我头痛。 眼定定地瞧着他二人,皆用栖霞派招式,并似连体共生一般,你用哪招我就用哪招,压根分不出真假。 不过他们打得这样下死手,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了。 对了,方才载浮曾说恶蛟可以随心变化,说不准就变成谁的模样出来坑蒙拐骗。而慕蔚风也说最近栖霞派被恶蛟搅扰得鸡犬不宁。 得,这些话就算我忆起了也没用,都不能帮我分辨啊! 干脆哪个也不帮? 似乎也不成。万一那个真的是慕蔚风,他伤势本就严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他倒台子只剩我一个,人家恶蛟想要捏死我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若帮错了人,载浮才是真的师父,恶蛟变化的是慕蔚风呢? 可是又有点说不通。若它变化的是慕蔚风,难道刚才一切皆乃幻象?否则哪有自己个打自己个,自己与自己斗法的道理?! 我不止头痛,连眼珠子都痛。 这二人单手打斗,急速往后飞移,看起来挺帅,但我分明瞧出慕蔚风撑不住。 罢罢罢,就赌一把! 当下不再犹豫,我略闭眼凝神,再度睁开眼,就自腰间挂着的小锦囊中扣住一粒金豆子。他二人战事正酣,待到寻了个合适机会,我的金豆子立马出手。 金豆子破空而出,带着凌厉风声,还真有几分气势。而这次它也万分给我面子,竟没有打偏,而是正中慕蔚风后心大穴。 就见慕蔚风豁然回首,一双眼紧盯住我,那双眼内情绪恐怕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忘记。 不止是恶毒,还有满满恨意,又似乎不是恨意。总之我很难说得清那到底是何种情绪。只觉被那样一双眼、那样目光盯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但头痛肩痛浑身痛,就连嗓子都痛。简直就是每一寸肌/肤都似被针扎火燎一般。 而他瞧着瞧着,一张白净脸面竟逐渐变青,青黑的脸面格外唬人。口中更是缓缓渗出血水子来。那血水子一丝丝一缕缕,很快自鲜红色变成暗青色。他突地一声狂吼,骤然间周身雾气萦绕,身子一晃,他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龙,依旧无鳞片,头生双角。在我来不及反应之际,钻入水中。 水波荡漾几下,旋即恢复平静,似从不曾发生过什么一般。 我一屁/股跌坐地上,手抚住胸口急喘,载浮抹了把汗甩甩,长叹口气道:“不愧是我徒弟。没白教你这么多年,还认得师父。” 他边说边向我走近,我忙就地屁/股后蹭,口中一叠声道:“别过来。” 本一脸笑嘻嘻的载浮就止步,皱起眉头故作郁闷状:“怎么?你连师父都不认识?你不信我?!”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无比纠结,“现在不止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 一直笼罩栖霞山的浓雾散尽,露出一方澄蓝天穹来。 我与载浮远远的一人坐在池水一端,隔空说话。 “钱招招,当时那么千钧一发,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为师才是那个最真的三界第一仙师呢?” 载浮第三百五十八次问我。 “因为你啰嗦,连打架斗法都啰嗦。而且不要脸!还三界第一仙师呢!我觉得分明是三界第一不要脸第一不靠谱的虚挂名头骗子师父。”我随口打哈哈应付他。 我怎么能告诉他,仅凭直觉呢! 当然,要分辨慕蔚风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我一直没机会。慕蔚风是生来戴着一根红丝线的,就算这条恶蛟多本事翻天,但那红丝线灵气得很,当初虎妖将三界翻过来找,也没找到第二根相同的。 所以我深信恶蛟可以变化成慕蔚风,但绝不可能那么到位的也弄条红丝线拴在手腕子上。 而且慕蔚风的红丝线来由,恶蛟常年居于水底,应该还不至于消息灵通得尽数皆知。 “还说我第一啰嗦。我看你才啰嗦。钱招招啊钱招招,你简直未老先衰,干嘛啊干嘛,和个与自己小的师弟谈情说爱,就变得话都不会说了?麻烦你看清楚,我真是你师父。” “我知道你是我师父。”我欲哭无泪。 “不过听陈阿狗说,你不是下山去赚什么花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刚才那个慕蔚风是假的,那真的大师兄去哪了?” “陈阿狗?” 载浮滕的一声跳起来,似乎闪到腰,一手撑住后腰哎呀呼呀的好一阵子,方白着脸面,磕巴道:“你怎么可能见到陈阿狗?” “怎么?他也被你指派下山捉妖去了?不会吧,师父你赚钱赚红眼了?陈阿狗那斤两,哪是捉妖啊!妖怪捉他还差不多。” “不是不是。”载浮磕巴得更厉害。 我一头雾水的地看他,他连比划带磕巴并嘴唇颤抖着,就道:“前天夜里,陈阿狗已经去了。” “去了?去哪了?啊?!不会吧,你是说陈阿狗已经死了?!” 这回换成我嘴唇哆嗦,话说不利索了。而载浮猛的一拍脑门,就笑:“哎呀,你瞧咱们师徒,真是被假慕蔚风气糊涂了!既然恶蛟能变化成慕蔚风的样子,一定也能变化成陈阿狗的样子!你说,是不是为师最聪明。” 我撇嘴,心想的确有道理。但同时头更痛,当初龙母哭诉,说实在的我并未将那三界第一大败类放在眼里。 断定如此登徒子一定法术不精,只一心想着那龌龊事。但如今看来,我似乎太轻敌呢! 而且如果这恶蛟真的是奕风,那么我还未赶到栖霞山,他已先一步到达,到底谁走漏了消息?他又是否为了我,准确说为了龙母与阿蒲而来? 阿蒲是他的娃娃他又是否知晓? 夺子大战?! 我脑子里涌上一堆乱七八糟想法,一时被这些个想法搅得头痛无比。 看着载浮还在为想通陈阿狗为嘛会诈尸而兴奋,我几度张口却又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下。 我到底该如何说龙母那段往事呢? 载浮大抵瞧出我心不在焉,终于停止自恋,双手扩在嘴边,遥遥地唤我:“钱招招,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不会被闫似锦抛弃了吧?!” 啧啧,这是谁的师父?我认识么?! “呸呸呸乌鸦嘴。我何时与他怎样了,又怎么会被他抛弃。” “那就好,你到底怎么了,一副苦瓜脸,好像谁欠了你银子似的。” “你眼里除了银子还有别的没?” “有啊!还有玉清……” 那厮做一副娇羞状,我忙作势要呕,他这才收了嬉笑嘴脸,正色道:“其实为师知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更是夜观天象,发现闫似锦他有一难。” “师父,你好像不会夜观天象吧?”我打断他话。 “咳咳,好吧,是栖霞派情/报系统通知我,你们在刘村遇到一个强劲敌手。” “哦,原来是这么个夜观天象。” “少扯别的。你说你长没长心,你小师弟都水深火热了,你还这么啰嗦。” “好好好,我不罗嗦。钱招招谨记师父教诲。” “嗯,这还差不多。” 载浮立起身来,自怀中掏出酒葫芦,说来也奇,方才还被他随手掷在地上的酒葫芦,如今却又进了他的怀,并重又化作纸片片样儿。 而他掏出那张纸片片,随意晃动手腕子,令纸酒葫芦化成真酒葫芦,仰脖子灌了口酒水,他就开言:“招招啊,相信你冰雪聪明一定也看出了,这次咱栖霞派摊上大事了。” “呃,是挺麻烦。这条恶蛟若真的是我猜测的那一条,恐怕又得头痛。” “其实你不用和为师开口的,你也知道栖霞派情/报系统多强大,既然为师能知道闫似锦被老爷子捉去,自然也能知道你从西海回来。” “嗯嗯,我这次回咱家就是搬救兵来了。” “你也看到现在栖霞派已经一团糟。为师每天不但要琢磨怎么抓恶蛟,还要提防着他变化成谁。毕竟咱没修成大圣爷那火眼金睛啊,这时候有压力啊。” “师父你就别变着法儿自夸了,你怎么发现慕蔚风是假的?” “很简单啊,真的被我派下山了。” 得,载浮这话说得自然,却差点没令我当场喷血。想来只是我把事情弄复杂,其实就这么简单。 “师父,这条恶蛟实在太厉害了。你说他为了骗我,居然演戏做到位,和自己打架还一个劲喷血。” “啧啧,刚说你聪明得了为师真传你就犯傻。那是幻术。” “幻术?” “否则你以为真气流说涨就涨,而且你法力高强到可以斗那么大一条恶蛟?” “呃……” “幸亏为师回来得及时,再晚一会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陈阿狗。” 被载浮的话说的我浑身发冷。我抻了抻脖子,无比后悔当初揽下这差事。如今不等我寻到解决刘村雨水办法,破三瓦阵并保得阿蒲妖性不发,人家阿爹就先一步寻来,并将栖霞派搅得乌烟瘴气。啧啧,我怎么出门就不带脑呢。 罢罢罢,事情发生了也不必自责,以后加小心就是。于是就问载浮:“既然师父什么都知晓了,我也省了费口舌,师父你帮招招想个办法吧。” 本以为载浮就算推脱也是想要我求,谁知他竟冒出句不着边际的话来:“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招招,你确定你见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 难道龙母还能作假?呃?! 龙母做不做假我不知道,但脑中突然就有个念头闪过。既然陈阿狗是假的,慕蔚风是假的,那么我将致远小道留在慕蔚风房间,岂不是…… 当下撒丫子就跑,只留下载浮在我身后乱嚎:“乖徒弟,跑慢点,别摔着。” 风自我耳边掠过,我心也被这一阵阵暖风吹得乱糟糟一团。 第十三章 心中有事脚下更是踩了风火轮,我虽未召祥云,却也跑得飞快。 暖风一股子一股子自我耳旁脸颊擦过,眼前都是那整洁干净的房间以及乱七八糟床铺。 假的慕蔚风,不靠谱的载浮,有着巨大恶蛟的幻境,西海的水晶宫,蔚蓝水墙,低低啜泣跪倒在我面前的龙母。这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中,到底何谓真何谓幻? 假作真时真亦假。难道龙母也是假的?! 转几个弯,很快就到了慕蔚风房门前。房门虚掩着。这回我却未走窗,而是规规矩矩的绕到正门。 致远小道说过,咱是正人君子,哪能走贼路。 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虽走窗会快捷许多,但万一屋内有贼人埋伏,那么自窗子跳入的瞬间,就会将前心大穴皆暴/露人前,到时再想反击简直难上加难。 不知何时我居然学会了凡事留个心眼,先做最坏的打算。想来从前那个三界第一懒鬼吃货钱招招早已蜕变,也不知如今这般是喜是忧? 慕蔚风的房门虚掩着,屋内鸦雀无声。我立在房门口好久,也不知致远小道是否还等在屋内,等了这般久,他又是否会心焦。 但我忘了,这三界本就有一种人,无论等多久都不会心焦。 死人。 伸手推开房门,我就一眼瞧见冰冷地面上躺着的人。那人一把单薄身子骨,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他发髻挽起梳得一丝不苟,很像他这个人,规规矩矩,宁可等在屋里也不愿走窗。 致远小道?! 头嗡的一声,我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何心情。我是答应了下山帮他的,也是我将他自西海带回栖霞派的,更是我将他独自一个丢在这里的。我明知他手无缚鸡之力,明知他是唐僧肉,还不顾他安危!钱招招啊钱招招,如今你害死一条人命,你可开心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想看到的? 原地傻兮兮杵着,我直觉头晕目眩。强自镇定,我将目光再投向趴伏着的致远小道。 却见他身子底下并无血迹,身上也无匕//首法器之流。倒也是,就他那身子骨,别说恶蛟,随便一个小妖精打个喷嚏都可以将他震死了! 我深吸口气,一步步蹭过去,心中脑海一堆念头想法闪过,最终抓不住什么,只是一个劲想着,不知该如何与阿蒲交待。 哎,那可怜的龙女,一路保护致远小道,却被我一个不留心,将她心上人弄死了。啧啧,我这个笨蛋! 脑子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挪到致远小道身旁。我歪脖子瞧了瞧,他一动不动,也不知死了多久,想来尸/体早已冰冷了吧?! 慢慢蹲下/身子,我终是伸手去触他背脊,却并无想象中的冰凉冷硬。心中狐疑,再加大力气将他翻过身来。 他面容祥和,想来死的时候未曾遭受痛苦。唉,总算令我心里好受点。 但那张祥和面容上,怎么眼皮似乎在动? 呃?有死人眼皮会动的么?! 我脑袋里又嗡一声。心道幸亏我心肺功能强大,否则这一会嗡一声一会吓一跳,就算没被恶蛟打死早晚也被吓死。 而手伸到他鼻子底探,我一口气真就当场没提上来。 这个死人居!然!有!呼!吸!! 也怪我先入为主,只想着恶蛟一定会害人,所以莆一见到趴伏在地的致远小道,就以为他已经惨招毒手。可也不能怪我啊,天下间哪有人趴地上睡着了的?!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若不是我钱招招一向善类,真想一巴掌当场拍死这个不靠谱的小道士。于是只咬牙努力深呼吸几回,终于压下那熊熊腾起的火。 呲牙在脸面上摆个笑,我推他。 他嘴里哼哼唧唧的,继续睡。这简直就是睡死过去的样儿么! 偷偷掐他臂弯里的嫩肉。果然睡死的家伙就醒转。他睁眼见是我,一脸傻笑地说:“啊,原来是钱道友,你回来了。” “哼哼,是啊。难道不回来还留在那。” “钱道友似乎面色不好啊,事情不顺利么?” “很顺利,简直顺利极了。” “那钱道友为何拉这么长的脸啊?!” “致远小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趴地上是睡着了吧?!” 他闻言就搔头,万分自然的回我:“是啊是啊,我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有床,那儿有椅子,你干嘛睡地上?还趴着?挺/尸啊!想吓死人是吧?!” “不是不是,钱道友误会了。致远只是生怕弄乱了证/据,钱道友回来不好继续破/案。” “呵呵……那你趴着为嘛?难道地上也有证/据?” 致远小道自地上起身,抻了抻衣衫角儿,搔头继续傻笑:“不瞒钱道友说,致远的师父说过致远体质特殊,所以每次入睡必须趴伏着,不可仰面朝天。” 呃,我欲哭无泪…… 白担惊受怕了一场,幸好致远小道只是令我虚惊,于是也不好再气,否则又怎样?难不成真希望他有事? 而忆起载浮的话来,我便一刻都待不住。载浮似乎知道很多,偏那厮的性格我深知,不想说的时候,真是铁嘴,无论谁也撬不开。 幸好他给了我提示,所以这西海看来还必须再去一趟。 慕蔚风下山去了,栖霞派一团混乱,闫似锦被老爷子捆着扣留在刘村。事情好像千丝万缕的捋顺不清,钱招招也算虚活百十岁,就从没如此心乱过。 当初虎妖即便那般闹腾,我又被冤枉,但毕竟闫似锦在身旁,我还不至于这么毫无头绪,不知前路何方。 如今一个闫似锦就令我牵肠挂肚,偏越急越走冤枉路!也不知这再探西海又要耽误多久! 刘村的干旱刻不容缓,闫似锦更是多留在老爷子那一刻,我心就不得放下一刻。 致远小道当然不能留在慕蔚风房里了,托付给载浮也不妥当。那厮一向不靠谱,如今更没时间管他。 所以我只好再带着致远小道一同脚踏祥云赶赴西海。 二探西海,却不知是吉是凶。 闲话少叙,很快我与致远小道就又见到那片蔚蓝。降下祥云我与致远小道立在岸上,遥看水天一色,格外壮观。 此时无风,海水一片平静,若你以为这便是海的全貌便大错特错了。未曾见过她怒吼翻腾,又怎敢妄断她性情呢! 这回子没有虾兵蟹将领路。我与致远小道在岸边等了许久,并冲着海水大声唤了许多次,海水只是平静无波,似乎已沉睡而去。 没有浪头没有引路人,不知会不会也没有水晶宫,没有哭哭啼啼的龙母?! 我眼皮子狂跳,心焦躁得要命。也就再等不得,只分水带着致远小道一路往深/处行。 凭着记忆我们很快就走到水路尽头,而头顶的水墙也渐渐合拢,将我们与世界隔绝。 眼前奇观美景逐渐多起来,不时有一人多高的大龟自我们身边缓慢爬过,更是有生着人面鱼尾的大姑娘婀娜多姿舞蹈着。 我与致远小道并不敢停。又继续走,就见面前那座金碧辉煌宫殿。 乍见到那宫殿,我差点没哭出声来。这一路走来我紧闭着口无心说话,实在是怕上次所见皆乃幻境。自打那恶蛟与慕蔚风斗法幻境后,我隐隐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世界观,碎裂成一片片,一时对身边或者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开始质疑。 如今就觉得那俩分水兽好可爱啊!那守门兵将好帅啊!简直就是我毕生所见最帅最可爱的啦。 整理下袍袖,我礼貌朝其中一守门兵将打揖,想了想,就学着从前慕蔚风的样儿口称无量天尊,并道:“在下栖霞派钱招招,今日特来求见西海龙主。” 那守门兵将拉长着一张脸,不过他既然是真的,脸再长我都不计较了。而长脸兵将就斜眼瞧我,半响方开腔。 却是捏着鼻子说话一般,尖细刺耳音,简直与他威武面貌极其不符! “原来是上仙,龙主已恭候多时了。” 他言罢我就见他身后朱漆大门开了。而他一闪身当先进门,走了几步又回首,“还请上仙随我来。” 我立在原地,心底突地有了奇怪感觉,这场景似乎何时见过?! 细想来就觉得浑身汗毛竖起,这不正是上回子来西海时场景?只不过引路人换了而已。 “钱道友?” 原来是致远小道唤我,我这才回魂。 强压下紧张情绪,我悄声问致远小道:“你觉不觉得――奇怪?” 致远已前行数步,就身子一滞,用一种奇怪眼神瞧我。 我被他盯得发毛,摸摸头又蹭蹭肩。他就嘿嘿一笑,一脸天真地说:“如果这次来,咱们就再也回不去了,钱道友你怕不怕?” “呃?!”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致远小道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言罢便丢下我,直追引路的兵去了。徒留我风中凌乱,许久也想不通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地就心底又起莫名念头――这位看似最简单最傻乎乎的小道,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一路无话。 很快我们就穿长廊过假山,又走几道门,终到正殿。 到了正殿门前,我终于忍不住,悄悄拉那引路兵衣衫角。他回头瞧我,我忙不迭往他手心里塞几枚金豆子,口中低低道:“却还望小兄弟带我像龙母问个好。” 本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位爷正美着。谁知听闻我的话手就一抖,金豆子他忙塞回我手,一脸惊慌地说:“上神你开什么玩笑!小的不禁吓!” 言罢竟拔腿就跑,已撩杆子好远,方停步,狂喘着一比划我面前紧闭殿门,示意我进去。 我随意将金豆子塞给致远小道,翘着脚瞧引路兵奔走方向,还要问何,他却头也不回的没了影儿。 第十四章 我整理下心情,深呼吸又深呼吸。并郑重理理衣衫角,掸掸裤管上沾染的尘土。致远小道早已迫不及待去叩门。 “笃笃笃。” 门响三声,也未听到里间有人应门,更是无人来开。而那紧闭殿门就“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了。 致远小道回首瞧我,搔搔头,问我:“钱道友,你说那位官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西海龙宫不准收贿/赂?被抓住要剥/皮抽/筋?” “呃?!”我瞪大眼,一头雾水瞧他。 他就一本正经回我:“要不然,他怎么会被钱道友的金豆子吓得落荒而逃。” 我欲哭无泪。 指指那早已开了条缝儿的殿门,我叹气,“你不是很急?怎么现在又不急?看来你也没有多关心阿蒲啊。” “钱道友还不是一样,难道关心一定要挂嘴边吗。”致远小道认真回我,略顿顿,又道:“其实钱道友,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啊,我总觉得阿蒲没那么容易死。嘿嘿,不是有句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么。你说这三界六道毕竟好人多吧,不会什么倒霉事都被她遇到的。” 唉,为何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奇葩! 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致远小道,我探头探脑朝内瞧,嘴里还不忘揶揄他:“是啊是啊,你早晚被你眼里的好人们分吃了,到时记得说谢谢啊。” 本想着致远啰嗦,不如我打头阵,可拿眼去瞧那门内景象,我又有点发怯。 门里黑漆漆一团,压根什么都看不清。 这哪是龙宫该有的样儿啊!就算上回来,与西海龙母私/会处也是布置简朴中透着雅致。怎的堂堂西海水晶宫正殿,居然弄得像鬼屋? 不管了不管了,就算鬼屋又怎样?我钱招招是谁?那可是三界第一大话王的徒弟,自然不该畏手畏脚。 头脑一热就要推门进去,却被扯住袍袖口。这真是,此时此境麻烦您有话说话,别抽冷子好么?会吓出病来的! 我僵硬着脖子回首,一瞬间脑中就闪现什么大头鬼无脸人之类的画面,待到看清扯住我袍袖的人后,真是气的肝疼。 致远小道,你你你,真是都把我气乐了。 却见他一副鬼头鬼脑架势,一手扯住我袍袖口,低低道:“钱道友,不瞒你说,我刚才想了一下,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走错路?” “呃?!” 对上这样奇葩,我真的失去语言功能了。 而他全然不在意我怎样回他,只自顾自说道:“那个什么吧。致远就是想,其实致远不是胆子小啊——” “少罗嗦,说正题。” “好,正题就是里面有鬼。” “鬼我倒是不怕的,身为道家子弟哪能不会收鬼。” “不是那个鬼,是那个鬼。” “到底哪个鬼?!” “哎呀,钱道友,直说了吧,我就觉得里面恐怕是刀山火海,说不准咱们一推门,直接就掉油锅里了。你说到时你连闫道友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没给他交代个遗/言之类的,多遗憾。” 他无比羞涩一笑,又道:“更何况致远有私心啊!致远很想活着再见一次阿蒲,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都好,致远就是很想念她啊。” 好吧,我被你打败了。单纯又大爱,啰嗦又谨慎的致远小道。 不由忆起那位玄妙观主,他的仙师。我就纳闷了,怎那样的人物会教出这种徒弟?!当然了,致远目前看来一术都无,想来朽木不可雕也。 虽然笑话致远小道啰嗦,但不得不承认,他那话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竟令我真的感到胆怯。并生怕一推门自此便不能再见闫似锦。 看着眼前那条不宽不窄的门缝。正儿八经的准是过不去,恐怕要侧着身子才行。这样一来万一遇到突/发事/件的确很落下风。 几次伸脚又缩回来,我壮着胆子再往里抻头。却发现不止视线所及地儿皆乃漆黑色,似乎就连我看不到的地儿,也被这浓黑笼罩呢。 “钱道友,你看到什么了?让我看看。”致远小道挤挤攘攘过来。探头瞧了一会,就也缩回脖子:“哎呀,钱道友,里面怎么黑漆漆的?难道西海日子过得艰难,连油灯都点不起了?” 他这话说的就混扯了。别说西海压根就不会有那么廉价的油灯,就算有,人家海底也点不燃啊好不好?致远小道,麻烦你修行时顺便读读书,有点常识好不! 我二人便在门外徘徊,说来有趣,这实在像,你心心念念的想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却突地没了勇气。 有时候一件事你太专注,真的很怕突然发生什么你罩不住的状况呢。 于是就你一圈我一圈的在门外走。一会试着推一下门,然后迅速跳开,一会又去伸手。奈何那殿门也不知是何材料制成,竟有千斤重,即便我们这般可笑的推了几回,门缝也没变的更大。 “钱道友,我怎么忽然想起峨眉山了。”致远小道终于放弃,一屁/股坐地上喘粗气。 “呃?!” “你觉得咱们像不像下山偷/吃的猴子,即被人们的投食引/诱又不敢下手,只一点点试探着。” 我喷,这也太有损我堂堂天官上神的面子了! 罢罢罢,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总不能被一条门缝吓死吧!?回头传出去,会将三十六仙山洞府之人大牙笑掉的。 于是便不再畏畏缩缩,管它门后是刀山火海呢,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是神仙体,退一万步讲,就算一个不小心将肉身子弄没了,自己个弄阎王爷那了,我顶多重修罢了。要杀要剐一刀利索,何必这样自己吓自己! 越想越豪情万丈,就大步走过去,轻咳一声抬手去推门。 我这手将将触到门环,就听得内里传出歌声。 歌声悠悠荡荡似有还无,似悲似泣似低诉。总之之前早已神经绷得老紧,如今乍然听到这歌声,绝对当场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得,见鬼了!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这是怎的,难道我与致远小道来的不是西海?而是十殿阎罗处? 这走得也太跑偏了吧! 本升腾起的热血瞬间成冰。但伸出的手又不好收回,便只尴尬的半空中僵住。 很快这尴尬气氛就被打破。 门突地“吱呀吱呀”响着,并伴着那奇妙歌声继续开启。 门后的浓黑中便现一点亮光。极亮极亮的光线,竟似暗夜中前方亮起的指明灯。 指明灯旁边又飘起一点红。红红一点似是红灯笼。灯笼飘啊飘的,到处乱荡。直将你一口气提起再也落不下。 目光随着那红升起落下落下升起。须弥间指明灯扩散展开,化作万丈光华冲破无限黑暗。眼前就大亮起来。 绝对的明亮。骤然而来的刺目光线强得睁不开眼。待到双目终于适应,我方发现,那一点红并非大红灯笼发出。 而是个舞者。 准确说,是自一个正在巴掌大圆桌上跳舞的大姑娘,头上簪着的朱钗发出。 朱钗并不算夸张,红珠子也不算太大,此刻瞧来并没多出奇。也许是方才环境下方会产生那种幻觉。 幻觉。呃,我讨厌这个词! 舞者身/姿曼/妙自不用说,此刻大亮光线下她头上的红珠子也不必再多描诉,而那奇妙歌声我也寻到出处,竟是这位舞者边跳边唱。果然色/艺双全! 但这位色/艺双全的大姑娘并不能令我目光多停留,反而是远远的席地而坐的几个人,令我不得不爆粗口。 我着##56*……28 倒不是我无端端发火,无论换做谁都会发疯了! 这四位优哉游哉的家伙我居然认!识!两!个! 只是眼下瞧着那两个人,我把他们当场生吃了的心都有。呵呵,有这么耍着人玩的么?当我钱招招是何?三界第一大白痴啊! 却见正中位置坐着的人着龙袍,上滚金绣云团。那人头戴真龙冠,竟不是别个,乃威风凛凛一海之王。 原来西海龙王就长这样啊!和刘村的老爷子像并蒂共生似的,万分相像呢。 不过他身上所显现的威严与老爷子的威严有所不同。 但我此刻真的没心情研究他们到底是何关系,威严又有何细微分别!只因那坐在他左手边以及右手边的俩家伙,真真将我全部注意力吸引。 那是师兄弟两个。大师兄与小师弟。 一个本该被师父指派下山捉妖换全派口粮,一个本该被捆着水深火热。可这俩家伙居然喝着小酒赏着歌舞,滋润得很。 好你个慕蔚风!好你个闫!似!锦! 真当我是峨眉山的猴子耍着玩儿呢?! 我立在当场冷笑几声,几个人目光立刻齐聚我身。慕蔚风就起身,朝我举杯:“招招师妹,你终于来了。” 他双颊绯红,本就不胜酒力,此刻也不知喝了多少,居然已显醉态。 而那位最可气最该与我解释的家伙,竟只是惬意的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水子。样子万分享受,万分淫/贱,万分欠抽! 我气不打一处来。而他偏要斜眼拿眼角边儿溜我。似笑非笑的,简直以为我早在他掌握,这辈子都飞不出他五指山。 姑奶奶今儿还真就要飞出去试试。 第十五章 我一句话都不说,扭头就走。完全无视掉慕蔚风在我身后高声唤了何。只眼前漆黑一片,哪怕此刻灯火通明,我心头阴霾已起,又怎能看清? 行了十数步就听得身后风声起,不用回首也知是那小子。他一把拽住我袍袖口,说:“喂,你干嘛去?又怎么了?” 你说我干嘛去?你说我怎的了?! 我回首怒目瞧他,一字一句道:“撒手。” “怎么了?大姐,又抽风?” “我说你放手。” “我没得罪你吧?!自打你进来这是我和你说的第三句话。” 我冷笑,定定地锁定他眼,就说:“呵呵,是啊。才第三句,和我没话么。我告诉你,钱招招什么都忍得就是受不了欺骗!尤其是你!现在我郑重再说最后一遍,你撒手!我走了,从今后你大可以尽情赏你的歌舞,卖/弄你的风/流多情。对不住,你实在风华正茂,钱招招岁数大了,受不了你刺激,更受不了被你耍着玩!你不用追我了,我不会听你解释的。” 一扯袍袖口,他居然就真松了手。还有何好说的?我飞奔出去,却一个泪珠子都没流。 钱招招本就无泪可流,何况我为何要流泪?是我自己傻啊!本来么,闫似锦是何等人物,怎会轻易被个破绳子捆住?可笑的是我为他东奔西跑,可笑的是我为他牵缠挂肚。 越思越想越心痛,脚步更是加快,而身后再无风声起。那小子还真是听话,居然真的就没追来…… 果然人在生气的时候动作会迅捷许多。平日也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有运动天赋啊!没遇到闫似锦之前,我整日赖在屋子里,不是钉竹榻子上就是被床抓着不肯放手,可自打认识了那臭小子,我不但每日一气还学会了飞行术数,点金术也回归,就连如今跑步都比从前快上许多。 呵呵,真不知是否该感谢这个上天专门派来气我的小师弟了!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大反应,甚至断定是他骗我耍着我玩,总之就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有无数情绪升腾。按理说能在西海底看到他喝酒赏曲,总比看到他在刘村老爷子那受苦受难强吧?可为何我就是气? 在西海底看到慕蔚风时也生气,但那种气绝对与气闫似锦不同。也许对越在意越亲近的人才越容易暴走吧! 但我还想怎样呢?难道真的要闫似锦一身伤的等我去救,我才心满意足? 最近总是神经兮兮的,看到致远小道奇怪的睡姿我也以为人家死翘翘,难道我提早进入x年期?所以才这么爱发火? 或许我该冷静下,给闫似锦解释的机会,两人相处最重要的不就是个信字?我连让人家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逃走了,到底在怕何? 这般想着脚步便放慢,很想回头瞧瞧又生怕一转脸就看到那张笑嘻嘻脸面,到时多没面子。可就这般走掉,又生怕把自己架太高了回头下不来台阶。 怎么想都为难。 钱招招啊钱招招,想你一世英名,真的要被个毛头小子给毁了? 呃,当然,我也没嘛英明可言。 边混想着边慢吞吞继续走,可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很快便走出了西海底,前方已现一片细沙岸。 不知何时黑了天,静谧夜色四野无声。只苍穹上繁星点点银河横亘,一弯上弦月悠悠挂在柳梢头。有微风吹过,摇动那千丝万缕枝条,搅乱我心。 将散乱发丝随手掖到耳后,一步踏上细沙,只觉这夜风似酒,香醇醉人却又透着些许浓烈。 干脆将绣花鞋甩脱,我赤/着脚立在细沙之上。便觉一阵阵窝心暖意自脚底板升腾着,直到周身。深呼吸将烦乱心绪调和,我暗自安慰自己。 算了罢了,大不了做最坏打算。那小子我罩不住就罩不住吧,他走他留是他自由,他爱他不爱也随他去吧。 我既然左右不了他情绪,又何苦自己个折磨自己个? 从前没他闫似锦我钱招招也好好活了百十年,今后哪怕又孤身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我继续做我三界第一吃货懒鬼,每日里不费心劳力,到底落得清静。 索性将自己放倒,令整个身子贴/合上细沙岸。耳内有夜风低/喃,头顶有繁星万点,鼻腔里有海水腥咸,这人间界如此美好,我何苦与他闫似锦生气。 也不想再矫情,又觉得既然闫似锦回来了又有慕蔚风,那么阿蒲的事、刘村雨水的问题,自然有这两个栖霞派青年才俊解决,我钱招招本来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自然不必再费心劳力,想来也不错,乐得无事一身轻。 呃,果然不够奋起啊! 这般混想着,又被暖风一熏,我在被闫似锦气跑后,不但没有伤心落泪,居然还没心没肺的在西海岸边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想来是连日奔波不得休息的缘故。似乎做了个梦,梦境中有一片虚幻境界,朦朦胧胧雾气糟糟。 就似乎听得一道熟悉音引着我前行前行,我走进迷雾深/处,却见一个背影端端立着。 是个女子,着一身剪裁得体料子极好的袍子。那袍子袖口衣角皆用金丝线滚满云牙,想来也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她一直背对着我哭哭啼啼,我见那背影万分眼熟,可想了许久就是不记得在哪见过。而她双肩颤抖,低低啜泣着,想来必然有伤心事才这般独自在暗夜哭泣。 我打量周遭环境,这似乎是一方不大的地儿,大概六尺多宽六尺多长,局促得很。 她已经哭了许久,我听得心焦,便试探着问她:“这位姑娘,你为何伤心?夜深人静,你家在何处,还是先回家去吧。” 她不应声,却是哭的更狠了些。 我又问了几回,她只是哭也不转头也不回答。 终于耐不住性子,我上前去拍她肩头。而她终是转回身来,我一见那张脸,当下就一惊。 龙母?! 这是哪儿?不是我梦境?!为何得见龙母?! “您怎么不在西海水晶宫?这是何地界?!”我脱口而出,只觉浑身发冷,并起了一层白毛汗。 龙母不是死了鬼魂深夜勾我前来索命吧!?呀呀呀,我钱招招好像没得罪你吧?而且我也没活够啊!就算与闫似锦置气,也是因为他没主动和我说话,宁可去看别的女人也不瞄我一眼,不告诉我他是怎样得救抑或压根就没什么可担心也就罢了,还居然我说撒手就撒手,我不让追就不追,怎的从前没见你这般听话?怎么每回你强/吻/偷/吻我,我说不可以你不听?如今却做乖孩子放任我走,今后让我怎回头? 呃?我怎突然就醍醐灌顶想通了?原来我气得居然是这个?! 果然只有睡着了才知自己本心。啧啧,原来我居然是这么小气又敏感的人呢!竟白活了一把年纪,与个孩子计较到底谁先说话。 而我这些个绕来绕去的念头其实只是瞬间闪过。龙母也不计较,却只是朝我施礼,我生怕她又跪忙不迭去扶,手搀扶上了又忆起她恐怕是个鬼,再惶惶往回撤。 龙母就红着眼眶,低声道:“上神请放心,我不是鬼。” “哦哦,早说啊。咳咳,我不是害怕啊。” “不瞒上神,我也不是人。” “呃,这我知道,你生来就是神族。” “可我现在也不是神。” 龙母的话令我彻底糊涂。什么都不是?龙母您这话是何意思?你入我梦境又把我引到此处,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龙母大抵瞧出我疑惑,就道:“上神,此次我是专程引你来此。实不相瞒这里是我如今容身之地。” “呃?这里不是西海。” “不是。” “那你也不知是何地?” “刘村。” “你怎么在刘村?” “上神,准确说我已在刘村地底三月有余。” “等等,我有点乱。那上次我在西海底看到的难道不是你?” “是我,西海底上神看到的是我,归还的女娲石也是真的,今天斗胆入上神梦境的也是我。上神,今日我是有一事相求。”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便道:“是刘村雨水的事?还是阿蒲的事?我正全力去办,如今我小师弟也回来了,大师兄也在,相信事情会简单很多。只是我不知该从何下手,有点没头绪。” 龙母就道:“上神还是从三片瓦入手,或者去寻九尾猫妖,相信到时刘村的事和阿蒲的事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而贱/妾也可恢复自由身。” “到底怎回事,细细和我说下好不?我乱啊。” 正此时就听得耳内传来一声声唤,竟是致远小道的音。而龙母身影就越发模糊,她急急道:“总之上神一定要记得。详情来不及说,上神要想知晓,去问你小师弟吧。” “喂喂,” 我见龙母身影已经浅淡得就要看不清,却又觉得有好多疑问要说,偏那致远小道声音越来越近。而龙母在身影彻底消失之前,只来得及再说一句:“他不简单,上神提放着,切记。” 第十六章 “喂喂,别走,等等我!” 我惊呼着朝那窈窕身影伸手,但身影本就淡的似有似无。待到那句话了,更是倏忽消失,似被一阵风吹散。 “呼”的一声坐起身来,我只觉头痛欲裂。双手大力抓头发,想令头脑更清醒。 而致远小道已寻得我,并终于蹬蹬蹬小跑着到了我身前。他并不避忌,只一屁/股坐细沙岸上,双手环抱膝盖,“钱道友,你生气了?” “没没。”我晒然一笑,随口打着哈哈。 他认真瞧我,那目光很奇怪。我被那目光盯着就觉心虚,而他便再道:“钱道友你刚才喊什么呢?那么大声?” “没没。” “钱道友你只会说这个字了。” “呃?” 他立起身来,学着我的样一个劲摆手,夸张地说道:“没没……” 我仰头瞧他那单薄身子骨以及一脸不沾俗世熏染的样儿,又忆起龙母消失之前所言,头就更痛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一个载浮神神秘秘也就罢了,如今龙母也这般,闫似锦也这般,慕蔚风也这般。似乎这三界只我一个呆头鹅傻兮兮不知状况呢。 “钱道友?” 致远小道又唤我,我忙回魂,便笑道:“其实说了也不怕你笑话,将将我睡着了并做了个梦。” “哦,钱道友做了什么梦?快说出来让致远听听,致远很感兴趣呢。”大抵话题引起致远小道兴致,他眉飞色舞问我。 我想都不想就顺口胡诌:“还不是被闫似锦气的!我将将就是梦到他。” “啊!致远明白了,钱道友一定是梦到闫道友不要你了,所以哭了还慌乱的大喊。” “呃?!” 他指指我眼角,便道:“你瞧,你脸上还挂着泪痕呢。” 我突觉浑身发冷。 泪痕? 钱招招无泪可流,上次掉金豆子致远小道是看到的啊!如今……慌慌的将目光重又投向面前那着着洗得发白道袍的家伙,却是眉眼口鼻都与致远小道一般无二。只是再仔细瞧,却又隐隐觉得一股子不对劲。 他脸面上笼罩着极其浅淡的一层青黑之气,若不是用心去瞧,还真注意不到。 糟了,这哪来的妖怪?! 我心底慌乱至极,而周身也一层白毛汗起。暗道声真真流年不利,怎就没一刻消停时候?你说我都这般伤心了,便别再折腾我了,给我个安静空间也学学那些悲秋伤春的大姑娘小媳妇,成不? 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我暗中开启天眼通,偷偷打量面前立着的“致远”,就发现他头生双角,长着一张蛟面。 得,普天之下莫非恶蛟,栖霞派的难道追杀到西海了?这恶人做的,似乎太猖狂了呢! 我暗中揣摩着面前这条是否栖霞派那条。悄悄将手探入小锦囊,习惯性去扣金豆子,心中就低低唤了声糟。 我居然忘了我这小锦囊中永远只有三颗金豆子,并一日用了便只能第二日才又有。就在方才我为了打探消息,居然把金豆子大方的都塞给那引路兵了! 虽然最后他被我一句话吓到金豆子没敢收,可被退回的金豆子去了何地?我怎的一点印象都无?! 脑海里飞速搜寻当初景象,终于忆起当时致远与我同在一处,难道? 恰此时这位“致远”笑了笑,可看到他那笑容我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 我的老天帝啊,天下间怎么能有如此诡异笑容?! “上神是不是在找这个?” 致远小道的腔调突然改变,竟是一把粗哑声音。这个假致远显然已发现我知晓了他真身,索性不再假扮下去。 而他言罢便缓缓伸出一只爪子来。 的确是爪子。足足有成年男子两只手掌大小,却只生了三指,三指成弯曲状,前端有三寸多长的指甲,修得锋利并流动着暗青光华。 而那爪子张开,内里果然端端躺着三枚金豆子,钱招招的金豆子。 便彻底记忆回归。当时我被引路兵的话吸引着抻头瞧,曾随意将金豆子塞到致远手里。 如此说来,此次与我同回西海的压根就不是真致远! 呀?! 那方才我一气之下跑出来,如今只有致远追来,难道闫似锦与慕蔚风等人已经惨遭毒手?!不会不会一定不会,在场的还有西海龙王呢!堂堂一海之王如果那么轻易被咔嚓,那九天神帝委派的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混想着脑袋里更是乱成一锅粥,但此刻强敌在前咱不能先萎了!镇定,必须镇定。 “啊,果然在你这”,我笑嘻嘻与他打哈哈拖延时间。心中就揣摩着,定然是这家伙使了什么幻术一时困住闫似锦等人,然后想擒住我以我来威胁他们。对,定然如此了。 若果真如此那我一定要寻个机会逃了。否则被人挟/持着闫似锦真的会投鼠忌器。我钱招招就算再无用也不能拖人后腿啊!尤其是小师弟的后腿! 也不敢坐地上了,我一双眼紧盯着他并缓慢起身。简单的一个动作我却用了好长时间,心也提起老高,生怕他在此时下手。 不过看样子他还不急于一时,否则一路上无数下手时机他都不用,就算方才,他紧挨着我坐着,只需一出手我便无还手之力呢。 而我歪头瞧他,就终于明白他脸面上那挂着的诡异笑容内里含义。那是猫捉到耗子后该有的表情。不急于吃却只是爪子扒拉过来划拉过去,每每吓得耗子死命奔逃,待到逃的远些了又一爪子抓回来。 啧啧,这种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真当我是孙猴子翻不出你五指山呢?! 我被他那笑容激怒,而腰身也终于直起,便更谄媚地笑,并伸手去拿他掌心里的金豆子,“将将我做了个梦,梦中不是闫似锦,而是龙――” 果然他全神贯注来听,我伸出的手却并未去拿金豆子,更没打算趁机生逃。 这细沙岸背后便是海,我是旱鸭子陆地货,无论细沙还是海水中,我的速度绝对不会比蛟龙快。生逃便会将背心大穴暴/露人前,到时被人家一爪子揪住脖领子,我这堂堂被贬上神面子还往哪搁! 金豆子我当然更取不回,虽然我伸手的时候他并未有所表示,但万一我手指触到他掌心之时,他突然收手,我这爪子岂不当场被夹断?! 钱招招虽然没有生得十根春葱指,但好歹有爪子比没爪子方便吧。 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么,只有一个。 女娲石! 上次在西海底龙母赠我女娲石,我曾贴身揣好。无论龙母到底为何在刘村又怎么做到托梦送物,女娲石我都可断定,绝对的货真价实。 我前世记忆全无,但毕竟在仙山洞府修行,多少还是有点常识的,这女娲石乃是三界第一通灵石,威力无穷。 具体用法我不记得,但此刻危及,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所以就在我拿话头吸引假致远注意力的时候,就在我一手手指尖就要触到他掌心的时候,另一只手突地探入怀中,与此同时,我曲起膝盖狠狠的往这位假致远小道的裤/裆一撞。 他立马痛得弓了腰,原来蛟龙也有烦恼根。咳咳,当然了,没那惹祸的东西,怎能有后话,更不会有阿蒲的存在了。 呃,又走神! 忙扯回思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已自怀中掏出女娲石,并咬破舌头,往女娲石上吐一口真阳涎。 千错万错真阳涎无错! 无论多少花俏招式术数,这万变不离其宗,危急时刻一口真阳涎永远不会错!也许中指血你会用错地方,但真阳涎却总有奇效。 果然被真阳涎喷过的女娲石光华大作,那种奇妙色彩却真真言语难以形容。一片极致璀璨中,我将女娲石高举,朝着假致远小道的方向。 他便被光华笼罩,接着惨叫音起,刺耳的惨叫声中假致远双手捂脸,却又裆/内剧痛。一时顾头顾不得脚顾脚又忘了头。 我又是紧张又是好笑。头一回这般威风,自然瞬间无数豪情壮志在我胸。 嘿嘿嘿,原来钱招招也是块可造之才。 而惨叫音中,假致远便化作蛟龙一条,竟奋力一挣挣脱出光华笼罩,尾部一摆冲天而去。霎时间就被夜空淹没,不留痕迹。 我望着蛟龙消失方向,那方天穹仍旧漆黑如墨繁星万点,若不是方才经历实在惊心动魄,我一定以为梦境未醒。 不由默默叹口气――其实蛟龙大哥,您真心不用跑那么快,真阳涎威力挺不了多久的,而且我飞行之术将学会,追不上您狂野的脚步啊! 正混想着,就听得身后脚步声起。那音轻轻的,却分明故意令我听到。 我当然知晓了,就凭他一身的本事,若想神不知鬼不觉,我决计不可能听到。如今这算何?道歉?却还要我先回首先开口?用不用我笑着对您点头哈腰说一句:我最最亲爱的小师弟,是师姐错,师姐不该吃飞醋,您实在太英姿俊伟了,所以留着这大好资源浪费了,实在不地道。您喜欢哪家女子咱都收了,回头组成一个女子后宫,也与那凡间皇帝比上一比。 切,做梦去吧! 钱招招流血不流泪,这辈子绝不低头,就算打掉牙齿也要和血吞。 呃,记得载浮曾经点评过我这臭脾气,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而肩头就被他轻轻拍了下,我想硬撑着不回头,却撩不过,心想着便小小给他个面子,回头先朝他吼再问缘由。 谁知我这一回首,竟是一句话他都不令我说,直接一把将我扯进怀,而两片温/软唇就贴了上来。 喂喂,闫似锦,你不按套路来!!! 第十七章 我万万想不到那小子居然如此出狠招。当下也说不清是何心情,他不按牌理出牌,我本做好的一肚子打算便都抛到九霄云外。 以为我会矫情的如话本子中女主那般,先假模假样挣/扎几下,而后闭紧双目、双手紧抓着对方? 错! 钱招招是谁? 那可是堂堂三界第一懒鬼。所以么,这种推推搡搡最后还是要从的事钱招招才懒得做呢。 更何况,那小子几日不见竟吻/技大涨,也不知与谁练的,这一个长/吻直令我呼吸停顿,心就咚咚咚跳个不停,只觉得随时都要蹦出口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依然鲜活生动。 他唇辗/转着,一点点一点点在我唇上移动,细细描画着,略带霸道却又极度温柔,似在宣告每一寸领/土皆归了闫似锦所有。 温/软对上温/软,方才的计较便都烟消云散,心中暗道有何好计较的,谁先搭理谁又能怎样?有了这一刻什么都不再重要,即便就此死了,也是值得。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是奇妙。双腿就软了,并自脚底板升腾起一股子热浪,热浪直往头顶冲,是要将我的三魂七魄带出天灵盖,直达九重天。 他双手环住我腰/肢,拿指尖轻轻的沿着我脊椎骨滑上落下,很慢很缓的速度,却绝对勾/火撩/人。 力度拿捏得将将好,似隔靴搔痒,令你心收/缩啊收/缩,有某种期待,偏不知是否还会进行下去?! 呃,臭小子看来你天赋异禀,这种事居然无师自通,每次都有大进步呢! 不成不成,他都表现如此出色了,作为一个比他多吃了许多年粮食的二师姐,我总不能表现出不济吧!? 当下俩爪子也学着他的样,笨拙的去环他腰/肢,并大力在他背脊上划拉着。踮起脚尖整个人都栽进人家怀里,心道我定要更努力的回报,并果然大力去吸//吮。 正血脉贲张功夫劲,却被他一把推开,“大姐,容我喘口气。” 借着星月之光再瞧他,双颊起了酡红,似醉酒一般,就连双眼都闪着光,亮的竟比那天穹之上最闪的星还要晃眼。 他笑,“二师姐,这回不生气了?” “我才没生气!”我偷偷擦口水,臭小子红/润的唇实在诱/人,可我钱招招真的不是色//狼!呃,虽然每次见到他都想动手动脚并啃两下嘴唇…… 呃,好害羞…… 觉得脸发烫,也不知是否变成了大红布,忙不迭转移话题吸引他注意力。万一被他发现我窘态,今后真不要在三界混了。 “你搞搞清楚,我压根就没生你的气。” “真的没生气?”他尾音上扬,身子前倾看我。 我慌慌仰脖子,试探下,还好没流鼻血。 “好吧,我就是生气了就是嫉妒了。你大可以继续装死啊!干嘛来追我!” “大姐,你讲讲道理好吧?我什么时候装死不理你了?” 他身子后撤几步,双手环/抱胸前,笑眯眯瞧我。 “呃,你说什么时候?咱先不研究你理不理我的问题,我就问你,你为何骗我?” 闫似锦的眼就成了弯月牙,“是不是女人到了一定年纪会特别多疑?二师姐,你白活了百十岁,真是不讲道理啊。”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大姐,你好好想想,我骗你了么?举例说明。” “你被捆仙绳捆到西海底了,是吧?” “哦?” “你受苦受难水深火热的赏歌舞是吧?” “哦。” “你压根便认识刘老爷子,是吧?” “还有呢?” “亏我跑来跑去的担心着你,可见到你你居然连甩都不甩我一眼。” 我越想越委屈,不由扁嘴。 “喂喂,大姐你千万别哭,我看不得女人哭。” 随手擦一把眼睛,我努力朝他呲牙:“我是关心你你不懂啊?笨蛋!我是在乎你你不懂啊?笨蛋!我是只对你一个人小心眼你不懂啊?笨蛋!” 闫似锦开始掰手指头,笑道:“三个笨蛋,看来我真的要找个江湖郎中治治笨病。” “死闫似锦,你干嘛不生气?!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一心与你吵却一拳打棉花上!!啊啊啊!” 见他的样儿,再也没法生气。他兴许发现我情绪平和下来,就道:“你细细想想,咱们是不是一同下山?” “呃,好像是。” “是不是一同去的晒谷场?” “呃,好像是。” “是不是一同见到阿蒲,然后刘老爷子登场?” “呃,好像是。” “是不是我飞上高台,你亲眼见到老爷子祭出捆仙绳?” “呃,好像是。” “你临走之前我是不是提示你去西海?” “呃,好像是。” 他长呼口气,一脸的笑嘻嘻,“所以了,从头至尾咱们都在一起,我被捆仙绳捆住是事实,是事实当然就不是骗你,你说我骗你这一点就不成立。” “兴许你们事先就商量好,只为耍着我玩。不是有特特寻了土匪然后等着情人来救的例子……” “停,打住。”闫似锦凑近我,凝视我的眼,“大姐,你这颗脑袋瓜真没白长,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想法?而且我真的没时间耍你玩。” 他深吸口气,就一连串说出前因后果。 原来当日他的确被刘老爷子的捆仙绳捆住,不过刘老爷子对事不对人,人家真真以礼相待闫似锦。 虽说扣/留着当人/质只等我去寻阿蒲来换,可这些日子老爷子好茶好酒的招待着闫似锦,有时还与闫似锦下上一盘棋,所以闫似锦真不算受苦。 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就这一个,却很要命。 他简直爱棋如痴。 闫似锦何等人物?知晓老爷子软肋,自然言语上勾着老爷子愈发勤的下几盘。而老爷子爱棋却是臭棋篓子,这些天就没赢过。 闫似锦就教老爷子怎样行棋布阵,并言道走棋如排兵,必须怎样怎样怎样……于是得了老爷子欢喜,逐渐对他防备松懈,并终有一日为他除了捆仙绳,说是每次下棋都是闫似锦只出嘴他小弟子执棋实在不像那么回事,也不过瘾么。 除了捆仙绳的闫似锦并不急着生逃,只努力与老爷子以及那伺候棋局的小童子打好关系,并终于套出了捆仙绳口诀。 “所以么――”闫似锦说到此故意停住,就真的自怀中掏出那条捆仙绳来。 “我的乾坤袋又多一样宝贝了!” “啊,原来你那些宝贝都是偷来的。” “这算什么,偷宝贝不算本事,偷/心才厉害。”他拉长音,故意斜眼看我,并缓缓道:“不过好像我想太多了,人家只知道生气,重逢一点都没小别胜新婚之感啊。” “小别胜新婚你个大头鬼!”我跳起脚来要给他个爆栗,却被他轻松躲开,他就笑,“不与你玩笑。我一逃出来就被西海龙主请来喝酒,屁/股还没坐热你就冲进来,一张脸拉那么长转头就跑,大姐,你真的有上百岁?” “我哪知道中间发生这么多事。而且也不止你经历多,我也经历不少呢。”当即我就将近来遭遇与他细细说一遍,并又问为何慕蔚风也在。 “我哪知道。其实我更想知道西海龙主怎么和刘村老爷子长的那么像。”闫似锦回我。 我也纳闷,难道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事情说开了我就发现自己实在好笑,也不怪闫似锦说我,我竟真真似个小孩子般又耍脾气又闹小性儿,也白活了百十来岁,果然沾上这个情字,无论多大年纪都会返老还童,并没了思考能力呢。 于是就指尖对指尖,我垂头低低说:“对不起啦,我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又小性又暴躁,难得你比我小却肯凡事让着我,又不生气又不恼,还对我那么耐心解释。呜呜,你对我真的太好了!我钱招招何德何能令你这么宠着我惯着我?!” 这话我是真心,臭小子却激灵灵打个哆嗦,揶揄我:“大姐,好肉/麻。” “喂,难得我真心话,我都这般说了,这种时候按道理你是应该说几句甜言蜜语吧?” “不会。” “小气。” 他不语,只将目光自我脸面上移开,去瞧天穹之上横亘银河,好半响方悠悠叹了口气:“谁知道明天会怎样,有些话又何必说出来。珍惜此刻就好。” 他很少这般感性,当下我也被他情绪感染,正寻思该怎样安慰他两句并表表心意,他却没了那副惆怅样儿,只换一副哭丧脸,一把揪住我袍袖口,晃荡来晃荡去的装可怜,“大姐,不瞒你说,我都快死了。” “呀?你怎的了?得不治之症了?是何难言之隐?”我被他话吓到,方才的感性立刻变成冷汗。真是的,凭端端说这样的话,存心让我糟心死呢! 他闻言给我一个大白眼,略略扁嘴,“大姐你是真心恨我不死啊!还不治之症呢,用不用也找个华佗来给我锯开脑袋。” “别没正经的,到底怎的了。” 闫似锦这才撒开手,一手摩/挲着光洁下巴,就道:“我做梦了。” “吓,还以为多要命的事呢!做梦有何好稀奇?!呃,做梦?不会也梦到龙母了吧?!” 我无比郁闷,他点头如捣蒜:“就是。” “她不会也叫你上神,也求你帮忙吧?九尾天猫?!”我磕巴道。 闫似锦又点头,苦笑道:“看来你我真是心意相通,连梦境都一样。” 而此时就听得一个人也插嘴,“不瞒招招师妹,闫师弟,蔚风也有相同梦境,而且――” 我与闫似锦立马转头,并同时拿出女娲石,恰瞧见慕蔚风信步行来,也自怀中掏出一块女娲石,三块女娲石竟是一模一样。 啧,这事儿,真乱…… 想不到刘村雨水之事竟千丝万缕,越走越跑偏了! 第十八章 慕蔚风手中的女娲石令事情越发云里雾里。闫似锦却不关心这个,只是问他:“大师兄你怎么也出来了?西海龙主呢?” “闫师弟,你与招招师妹那般样子离开,蔚风又怎能安心。”慕蔚风说的倒是实话,若是还留着倒真没心没肺了。 不过那舞姬的确漂亮啊。 我便又忆起闫似锦的样,这才反应过来,臭小子一见面就出杀手锏,我好像忘记问他那女子是谁。 闫似锦似能看穿我心意般,立马双手高举着,一步步往后蹭:“二师姐,那女的我真不认识。我发誓当时眼睛在她方向但是真的在想问题。” “你有何问题好琢磨!” “别闹别闹。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大女子动口不动手,何况,咱们是不是该研究一下更严重的问题?” 闫似锦朝我手中女娲石努嘴,我这才想起此时真就不是笑闹之时。而再看女娲石,三块确实一般无二。也不知当年女娲娘娘到底弃了多少女娲石,怎的像夜集摊子批发来的一样,一次出现一大堆! “不会是琉璃球吧?”我将手中女娲石朝闫似锦举着。那小子忙身子后撤,脸都白了:“大姐你可别开玩笑,我们俩的是真是假不好说,可你这块刚令恶蛟现形,绝对假不了。你可别拿它照我,回头照出个齐天大圣也就罢了,万一照出个天蓬元帅来,你说你嫁是不嫁?!” 我二话不说跳过去就给他爆栗,当然还是毫无悬念的被闪开。我一肚子气郁闷之极,慕蔚风就瞧着我们的样儿边笑边摇头。 到底是栖霞派大师兄了,那目光,要多慈祥宠爱有多慈祥宠爱。 同门长大的毕竟感情深,慕蔚风又比我先入门,自然把我当亲妹子看。如今亲妹子虽时刻被气着却乐在其中,做兄长的哪能看不出自己个妹子从头到脚趾尖都散发出的幸福! 不过笑闹归笑闹,刘村的事真的太棘手。 我们三个都很头痛,大家研究一回又将三块女娲石放在一起比较。但横看竖看都一样,怎么也分辨不出真假。 于是干脆放弃。 也不知是栖霞派的弟子都一个脾气,还是入了栖霞派都变成一样脾气。上至载浮,下至我,慕蔚风,闫似锦,甚至王招娣陈阿狗他们,每个栖霞派弟子都秉承着一个原则,能想透的就想,想不透的就暂时放放,总有一天会豁然开朗。 说好听点是心宽,说难听点,就是一派懒鬼。 而我们三个懒鬼就将女娲石分别收起,又把各自遭遇简单叙述一遍,闫似锦与我早已交换过信息,反而慕蔚风,就将我们离开后栖霞派发生一切细细说一回。 原来这条恶蛟几乎与我们前后脚,我与闫似锦致远小道方下山去刘村,便在当夜栖霞派出了怪事。 先是陈阿狗遇到两个王招娣,接着又是载浮发现一个慕蔚风坐在屋子内看书,有烛光将他身影映照在雪白窗纸之上,而一转头就又看到一个慕蔚风,立在自己身后嬉皮笑脸的叫师父。 一时间栖霞派人人被搅扰的不得安宁。若这恶蛟只是喜欢变化人形也就罢了,他偏爱吃肉。 “爱吃肉?!” 我与闫似锦异口同声,臭小子更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师兄你开玩笑吧?你别告诉我,他喜欢吃烤鸡烤鸭水煮鱼。” 慕蔚风就苦笑摇头,道:“闫师弟,这条恶蛟倒不喜欢吃熟的。” 恶蛟十分喜欢生食鸡鸭,于是栖霞派养来留着下蛋、改善伙食的二十几只母鸡以及十几只鸭子便遭了秧。 最可恨的是这家伙不爱惜粮食,你说你喜欢生吃壮力吧你倒可着一只吃喝干净啊!?它偏不,居然要个个脖子上咬一口,一夜之间血洗栖霞派鸡房,待小弟子听到鸡鸭惨叫赶过去,已发现一地狼藉。 慕蔚风言到此处不由摇头,大抵心中慈悲又起。而我也恨得牙根痒痒,暗骂死恶蛟,栖霞派都穷成啥样了,还对穷派下手,要知道我们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顿炒蛋啊! 闫似锦却开始甩弄柳枝,他若有所思,就问:“照大师兄这么说,那条恶蛟是存心祸害咱栖霞派呢。” 我忙不迭点头,就说:“这得多大仇啊!”话说了一半又想起何,我忙再道:“你们觉得,它有没有可能是奕风?” 问题出口又忆起我早与闫似锦交代过奕风是哪个,又是一般梦境,但慕蔚风的女娲石怎样得来?以及梦境是何?万一与我和闫似锦的梦境不同呢!当下就要解释,谁知慕蔚风已面带郑重之色,双眉微蹙着,就说:“招招师妹所言极是,蔚风也曾有过这揣度。” “啊?!不会吧!”我与闫似锦对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原来咱仨梦境一模一样啊!” 话音未落,我俩发现一连两次说出同样的话来,竟是一字不差,立马相视而笑。我心底就有暖意升腾,暗自臭美着,难道这真的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还不等我开口,闫似锦像生怕我高兴似的,已先朝我勾嘴角,笑道:“别想得太美,其实是事情太明显。” 喂喂,闫似锦,你一刻不气我是不是特难受?! 慕蔚风轻咳声,又道:“最可恨的是恶蛟害人性命。”他略顿顿,语气带了哀伤:“可怜阿狗那孩子,竟死得那般惨。” 陈阿狗被发现时,尸/体早已冰冷干硬,躺在栖霞派后山,孤零零的。 慕蔚风微微仰头,眼角已现泪痕。 唉,我这大师兄,真真多愁善感了! “后来呢?”闫似锦仿佛很不愿意看到别个流眼泪,立马开腔,打破此景。而慕蔚风这才拭了拭眼角,就又道:“阿狗的死令师父万分生气,下决心我们师徒二人一同蹲等恶蛟,可即便寸步不离,恶蛟却再也没有出现,而千里之外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在西海岸发现一条恶蛟。” “哦,所以师父派你下山捉妖!原来就是捉的这个妖。”我道。 闫似锦皱眉:“可恶蛟就算能日行千里,也不可能这么折腾啊。” “所以,一定有两条恶蛟。”我接口。 慕蔚风也点头表示赞同。一想到恶蛟通天的本事,居然还是一次出现俩,我们仨便都觉得头疼。 想来载浮也已料到这一点,所以派慕蔚风下山,自己也不敢离开栖霞派。果然他这决策是对的,否则还有没有栖霞派真就难说了。 难不成今年五行属水?怎突然出现这么多恶蛟!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闫似锦就笑:“原来咱们师父也不是太不靠谱,至少比这位西海龙母靠谱多了。” “呃?!”我不懂。 “你想啊,西海龙母给你托梦,给我托梦,又给大师兄托梦。她是生怕自己当年的辛酸事知道的人少啊。” “死闫似锦,别拿别人的伤心事开玩笑。要我说,她是太在意,生怕事情不成所以做几手准备呢。”我道。 “但她为何只托梦给我们栖霞派弟子?”慕蔚风眉头紧蹙,现出一个大大的川形痕迹。 “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栖霞派与她前世今生的活该瓜葛着。”我随口道。 闫似锦却笑了笑,就说:“二师姐你终于聪明一回。我告诉你们吧,她为何谁都不求只找咱们。” 臭小子的话彻底勾起我兴趣,就连一向稳重的慕蔚风都面带惊异之色。闫似锦就万分得意的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此时月已中天,借着格外明亮的月华我一瞧,立马就反应――咦,他什么时候趁着载浮不备,将人家定情信物偷来了! 谁知闫似锦只是摇头,慕蔚风毕竟比我有见识,只扫了闫似锦手中鳞片一眼,就道:“闫师弟,若蔚风未曾猜错,这是一片龙鳞?” 毕竟大师兄,谨慎的性格,就算有十成把握也只谦虚的加一句,若未猜错。 闫似锦便揶揄我,“二师姐,你瞧瞧咱大师兄,你也学着点。”他故意叹口气,摇头晃脑气我:“女人啊,等到什么时候学会脑子比嘴快,就真的长大了。” 有刀没?我真真想砍死这个喜欢逞口舌之快、专门气我的家伙了! 闫似锦跳得远一点,笑得岔了气,好半响方将手里的物件轻轻朝我方向一抛。也就怪了,本是小小薄薄一片,却似长了眼睛生了翅膀一般,端端就奔着我飞来。 我只好伸手,它就落到我掌心。定睛去瞧,却真不是载浮那片鱼鳞。 此物件也是一片鳞,但绝对不是鱼鳞。它比鱼鳞更闪更亮更坚/硬,并略微厚一点大一圈。 “龙鳞?” 我知晓恶蛟是没有鳞片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闫似锦点头。 “在哪寻到的?”我问。 闫似锦却突地朝我一勾手。还不等我反应,掌心里那片龙鳞便飞走了。不偏不倚回了闫似锦手中。臭小子便将那片龙鳞放进怀,笑道:“现在还不能说。” “为何?!我好奇啊!”我立马表示反对。 “招招师妹,闫师弟一定有他不能说的道理。”慕蔚风安慰我。 我朝闫似锦比划一下,并撇嘴,“不说就不说。死闫似锦你就卖关子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卖到几时。” 闫似锦毫不在意我威胁,只转身朝东走。 “喂喂,你去哪?!”我朝他背影吼。 他脚步不停,有风将他声音送来,“去青丘。” “青丘又是何地?!” “青丘有天猫,千年祭一尾。喜怒哀乐情/欲嗔妄命。世人只道神仙好,唯有九情忘不了……” 第十九章 闫似锦哼着小曲,已渐行渐远。我看一眼慕蔚风,后者便朝我微笑点头:“招招师妹,不如你我也随闫师弟去见识一下那位九尾天猫?” “我才不去。他又没叫上我。”我本想去,却碍于脸面,故作姿态。 慕蔚风果然最了解我,便轻柔了声调,道:“招招师妹,是师兄表达不清。其实师兄很想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九尾天猫,可师兄不知青丘在何方,恰好闫师弟可以带路,不知师妹可否陪师兄走一遭?”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呃,咳咳,好吧,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就走一遭吧。” 我这话说得自己都脸红,偏好奇心作祟,并暗自揣摩着龙母的话,三百年前她按着九尾天猫指示在刘村三个方向埋下三片沾了血水的瓦。三个月前龙母终于得到机会得以令三片瓦真正发挥效力。 龙母与刘老爷子暗中较量三百年,这般说刘老爷子无异于刘村守护之神。幸好阿蒲蛟尾生长速度缓慢,否则这三百年漫长岁月,早该露馅了。 而龙母最后在梦中见我,言道她如今在刘村,我见那地界六尺宽六尺长,十分像个井底之类地方。龙母又是怎的把自己弄到那样局促地了呢? 阿蒲一直音讯全无,而且我们压根没时间去寻。自打刘村晒谷场后,到处都有龙母痕迹。可如今去刘村找龙母,以及去青丘找九尾天猫,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也许只有九尾天猫才能解决一切疑问。 毕竟我们只是听得龙母一家之言,其实当年真实情况如何又有谁知道?就连三界是否有个九尾天猫也很难说。如今想要验证一切,必然要去找这其中至关重要的。 而且最近恶蛟作祟,我们目前已知的是两条,可是未知的呢?谁又晓得会有多少?这些蛟龙既然我都能凭借一块女娲石打退,也就是说,它们修为并不高深,绝不可能是当年欺/辱龙母的奕风。虽然不是奕风,却应该是他的子子孙孙啦,消停这么多年突然在人间界冒头,一定与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次刘村三月无雨,也少不了它们从中推动。 最麻烦的是它们变化多端,极难分辨,难不成我们各个都要随时开着天眼,以防被骗? 但这也不靠谱啊,我们这些修行中人倒好说,可那些凡人呢?若它们变化成栖霞派弟子模样下山为非作歹,欺儿霸女,事情就更难控制了! 闭了闭眼我深呼吸,再度睁开眼已将满脑瓜的乱七八糟猜测甩脱。我们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兴许应该尽快摆脱龙母了。 当下就一把扯住慕蔚风袍袖口。他立马闹了个大红脸,本就挺白皙面颊,此刻居然一直臊到耳根丫。 “招招招招招,师妹,男女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么。” 我翻个白眼,暗中叹气。想我栖霞派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偏摊上的不是靠谱师父,就是懒鬼师姐,以及不害臊小师弟,太害羞师兄。 啧,真是五花八门性格。 慕蔚风只是傻笑,一脸的不自然。我知晓他是这样人了,也不愿啰嗦,只将我的想法与担忧说与他听,他即刻沉了面色,沉吟半响,方小心问我:“依招招师妹来看,如何是好?我们是否先回栖霞派?” “回什么栖霞派啊!真当咱们腾云驾雾不耗费体力呢!随随便便乱飞。”我叹气。 “那?” 慕蔚风到底不似闫似锦般脑袋活络,我就只好道:“师兄你不是会千里传音么。” “是的,招招师妹。” “那还等什么?” “嗯?师兄不明白。” “现在就告诉载浮,让他通过栖霞派情/报系统,通知三十六仙山洞府的,就说有恶蛟作祟,让防范着呗。详情别提啊,切记。” “嗯嗯。”慕蔚风连连点头,我这才放心。他果然用千里传音与载浮好一通啰嗦,最后更是将我那句切记连说两回。而载浮也带来好消息,竟是致远小道并未离开栖霞山。原来当日我在栖霞山仙池经历幻境,那条小蛟龙钻入水中,却是潜行去了慕蔚风房间。幸而当时致远小道已离开慕蔚风处,去小解。 蛟龙扮作致远小道,小解归来的致远小道在门缝一瞧事不妙,他虽单纯却不单蠢,就未推门进屋,只撩去后山找救兵。 他原是听我说后山仙池可以寻到慕蔚风,万不想居然看到正蹲守蛟龙的载浮。于是将慕蔚风房里还有个自己的事一说,载浮那厮就恼了。 先用仙眼验证面前人是货真价实致远小道,而后载浮就拉着致远小道的手大步流星赶去慕蔚风房,却不想已经人去楼空。 啧啧,看来性子急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若当初我慢一步,兴许早就真相大白,幸而此刻一切还在控制范围内。 知晓致远安然无事,我这颗心彻底放下。这样总算对阿蒲姑娘有个交代,对玄妙真人有个交代。 而慕蔚风收功后,我方长叹一声,便一双眼定定瞧向慕蔚风,后者立马又毛了,似受惊一般往后不自然的整理下衣衫角,“师妹,师兄有何不妥么?” “没。” “那师妹这般,这般——” 他将后话皆留在喉咙口,我就知他必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笑:“我只是觉得,咱们压根就追不上他了。” “嗯?啊!师妹说的闫师弟?”慕蔚风也笑笑,并放松不少,“去青丘的路仅此一条,只要我们一直往前走没有偏离方向,很快就能追上闫师弟了。” 他略顿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投向我,“相信师妹一定可以追的上。” 我装作不懂,只是抬步往前走,闫似锦等不等我谁知晓?!好在这大路只一条,量他也逃不掉。 呃?不对啊,慕蔚风不是说去青丘的路他不熟?! 我苦笑,心中有暖意升腾。这位大师兄其实并非个呆笨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白白受着众人疼爱,真心担不起。 紧赶慢赶,我们在第二日清晨追上闫似锦。远远的就见那小子吊儿郎当在前走着,不说走一步退三步吧,速度也着实慢的可以。若言说他比乌龟爬的慢,也不算夸大其词了。 我就偷笑,慕蔚风也低低道:“师妹,师兄不会骗你的。闫师弟的心思,谁都看得出。” “是么?我怎么看不出。”我抿着嘴故意道,并又说;“再说了,他有心么?也许他原形是块石头呢,石头压根不长心。” “不会的,闫师弟怎么可能是石头。”慕蔚风竟然当了真,急得连连摆手。 “师兄又没见过他原形,怎么知晓。”我见慕蔚风的样,心情大好,就揶揄他,“难道师兄见过那臭小子现原形?哎呀,那师兄你不是要长针眼?” 慕蔚风越发嘴拙,我说的声也更大,前方那位主不得不停步。 他转头,“是啊是啊,我是块石头。可有些人放着美玉不要,偏爱石头!二师姐,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笨啊!啧啧,我就觉得她特蠢。” “闫似锦你!” 我跳着追上去打,当然打不到。而他跑着我追着,一路俩人便咯咯笑不停,并风送来慕蔚风的笑声,显然这短暂美好时光,令我们三个都将连日来的糟心事暂时忘却呢。 我们自夜色深沉直走到曙色划破天际,又自大太阳高挂正中/央天穹,直走到那轮红日一跤跌到山后。 风来了又走,雨落了又止。白日里我们一直赶路,待到夜间,便慕蔚风或闫似锦做个结界,令我窝在里面睡下,两人轮流值夜。 我有时也会不好意思。现如今都什么时代了?虽在人间界还男尊女卑,可在修仙界却是论资排辈,女子不至于需要别个特殊照顾的。 但我抢过几回值夜,都被人家回绝,偏我也不是个执着的人,被拒绝几次以后,也就不再提。 而赶路时,并未与载浮断了联系,便不时有消息传来。话题无非是今儿在武夷山大师兄房里抓住一条蛟龙,明儿万妖洞的也抓住一条冒充自己师叔祖的恶蛟。 细问为何在武夷山大师兄房里抓到恶蛟,莫不是这恶蛟扮作大师兄,累了回去歇息?对方先是支支吾吾,逼问的狠了方回说,那条万恶的蛟龙居然扮作大师兄炉鼎模样!不但骗了大师兄精元,还要将武夷山大师兄吞进肚。 慕蔚风与载浮千里传音着,我与闫似锦便在这头嗤嗤的笑,听到最后,那条恶蛟竟临死之前还笑话武夷山大师兄是个银样镴枪头!我俩当场笑翻在地。 捧着肚子好一通笑,闫似锦便歪头,拿眼角瞧我:“不是,我说二师姐,你说我少年血性笑笑也就罢了,你一个未出阁大姑娘跟着傻笑啥?你懂啊?啥叫银样镴枪头?!” 我被他一句话噎住,便觉脸烫。我怎能告诉他我曾偷偷看过许多乱七八糟话本子!呃……当然,那也是从栖霞派库存里偷来的。我只当栖霞派镇派秘籍,谁知晓是那玩应啊! “你管呢!喂喂,我是你师姐,你能不能尊师重道些!” “师姐,我真的已经很让着你了,你咋不尊老爱幼呢!” “闫似锦你,别让我逮到你!” 我俩每次斗嘴,最终皆由慕蔚风制止,否则定要人脑袋打出个狗脑袋的。 而这般走着走着,很快就走了十日。 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这一日我们正行着,就发现前方远远可见一片连绵山脉。山势并不算高,可是因为几座山紧挨着,并起伏连绵,倒也格外显眼。 第二十章 我们三个互相瞧一眼,便都长舒了口气。毕竟到了青丘,这地界原来并非只在传说中。 “想来这里不属于人间界了吧?!”不知为何,我心底竟隐隐腾起些兴奋来。倒也是,都是修仙之人,乍然见到这不属于人间界的仙境,的确该情绪起伏了。 慕蔚风便温和一笑,“师妹,此处本不沾三界,不属六道,也算是个特殊地方了。只是此处仙灵气充足,必然会有各种妖精鬼怪,咱师兄妹几个看来要格外加着小心,以免着了道。” 我忙点头称是,闫似锦倒不在乎,只手里晃荡个柳枝,故意气我:“师姐,你既然那么喜欢石头,这里一定遍山都是了,回头师弟给你介绍一两个,咱捧回去,你每天早午晚的供着,说不定啥时候就孵出个夫君来。” 我朝他呲牙笑,“好啊,我最最亲爱的小师弟,一定要捡俊俏的哦,师姐就喜欢养眼的,像你这种丑兮兮的,便不要往师姐房里划拉了。” 正嬉笑,却见远处那仙山已在这短暂功夫起了变化。第一眼瞧它,明明只是连绵起伏着,此刻却合拢成一个庞大山体。气势恢宏不说,并高/耸入云。 而须弥间,那巨大山体又化作无数大大小小山峰,各个皆呈现人形,中间儿是个娘亲,一顺水领着七八个小娃娃山峰,远远瞧去,眉眼俱全,简直就像能工巧匠特特雕刻一般。 “这就是九尾仙猫修行地儿,难怪祭出九尾了。我估计我要在这修行一阵子,十七八个尾巴也修的出来。” 我被那变幻彻底震撼,只张大了口,顺嘴混说着。 闫似锦便笑:“得了吧,我最最亲爱的二师姐,你听说过财神爷长尾巴的么?再说了,咱退一万步来想,就算你特别,真的长了个尾巴,可就凭你懒,要修出十七八条尾巴,啧啧,恐怕有难度。” 我气得半死,这小子一时半刻不损我便浑身不自在呢! 也就懒得理他,只再瞧仙山,而这再一看,便心一凉:“你们发现没,没路了!” 却是仙山远远立着,但自我们面前直通仙山的路不见了! 本刚刚有路的啊! 慕蔚风与闫似锦显然也发现问题,闫似锦就试着腾云,可双脚只离地三尺多高,人便往下摔。也幸亏臭小子灵活,竟是身子一弓,前腿弓后腿蹬,单手撑住膝盖,缓冲了一下,稳当当立住,令自己不至于当场出丑。 但他莫测法力都这般,显然我…… 我连试都懒得试,偏慕蔚风也不信邪,掐个剑指便召唤宝剑。可任由他剑指戳上戳下戳左戳右,平日里听话的宝剑偏怎的也不出现。 得,宝剑也有心情不美丽的时候。 慕蔚风显然极想不通,便径自嘟嘟囔囔:“不可能啊,建言不可能不听召唤的。” 我知他自十几岁修成御剑术后,那建言剑便与他形影不离,这还是头一回不听召,他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 就想着安慰几句,偏闫似锦那小子已抢先开口:“大师兄你不用往心里去,依我看这里就算九天神帝来了,也甭想施展法术。” “吓?有没有那么玄?那咱们岂不是很被动?到时万一见了九尾天猫咱们一言不合开打,又没法力,岂不是要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啊!”我道。 言罢就万分郁闷,越想越有这可能性。而且最想不通的是,按说龙母法力比我强是妥妥的,但绝不该比慕蔚风以及闫似锦更强。她当年都能进了青丘求助九尾天猫,为何今日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这这,这也太搞宗族歧视了! “安心了师姐,那些都是后话,如今先找到路再说。而且打不打的只是你臆测罢了。要我想,还很可能九尾天猫亲迎咱们师兄弟几个,一路驮着咱们去青丘,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各种族美人伺候着……哎呀师姐,你怎么又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小人!”我心说,谁跟你君子啊!可闫似锦的话的确有道理。只是如今明显无路,既然前无进途,那么难道我们转头折返? 可我们已经到了青丘,又怎甘心原路折回! 慕蔚风见此情景,就开始絮絮叨叨自责:“都怪蔚风,作为大师兄,该提醒师弟师妹早早驾云……也许此刻我们已在青丘。” 闫似锦便笑,打断慕蔚风絮叨,“也可能已在十殿阎王那,烫第二壶酒。” 闫似锦说的不无道理,既然这里摆明了不让我们施展法力,那么真的腾云,半道跌下来,还不如现今这般呢!至少没生命危险啊! 这般正进退为难,却见慕蔚风突地颤抖了语调,一只手臂抬起,指着正前方,磕巴道:“快,快快看!” 要知道慕蔚风一向稳重淡然,他都这般了,想来必然出现大问题。 我与闫似锦齐刷刷抬眼瞧,果然顺着慕蔚风手指方向,就见个令人跌掉眼珠子的大奇观来。 雨后苍穹是会显出一道彩虹的,七色绚烂着,高挂将将洗过的那方澄蓝之上。 可如今正青天白日的,别说雨水,便是连一丝风都无。可就自我们正前方,竟凭端端出现一道七色彩虹桥来。 那彩虹桥大约七八丈宽,成拱形,自我们面前无限延伸,直通向远处青丘仙境,最低地儿分别在我们面前以及远处青丘。换而言之,彩虹桥中段离地的高度无法估量。我只粗粗一算,头便晕了,心中暗自揣测着,恐怕到了中段一伸手,直接就能摸到九天神帝的鼻子。 “得,我说的没错吧,真的来迎接咱们了。只不过,不是亲自而是派了个着七色彩服的。”闫似锦笑道。相比我与慕蔚风,他波澜不惊的有些令人起疑。 我偷眼瞄他,却见他那张脸被虹光映照得似真似幻,就有一时竟以为他也是假的。但不用开天眼通我也知面前这是货真价实闫似锦了。 真心相爱的人,便是无论外人如何扮演,都会被一下子识破。 太多细节,只有我知,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难怪曾听谁说过,相爱的人,即便对方化成灰也是识得的。想来凭的就是那莫名感觉了。 “腿还酸不?”闫似锦突然转眼看我,笑嘻嘻问。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傻兮兮瞧他,他就将嘴角愈发勾起些:“大姐,走啊。” 我这才回魂,就发现不知何时,慕蔚风已经立在彩虹桥上,而闫似锦也一脚上一脚下的,显然正等着我。 我继续傻兮兮,他就朝我伸出一只手来,我怔愣着,他已二话不说一把扯住我爪子,像是要向全世界宣告他对钱招招的所有权一般,竟是扯得略带霸道。 我抽不回手,只好任由着,他手臂再轻轻一带,将我也带上彩虹桥。 只是他本一脚上一脚下,我被他这一带,便毫无悬念的撞进他怀。 挣/扎着自他怀中出来,我直觉脸热,幸亏慕蔚风是君子,正目不斜视地瞧着前方,并一步一步往前行。 慕蔚风已走出好远,将我与闫似锦甩在身后。我揣测他又大师兄毛病发作,是要以身试险。万一这彩虹桥不靠谱走到中段折了,我与闫似锦也不至于摔太狠。 本想趁此机会偷偷教训闫似锦几句,今后少在人前毛手毛脚,可人家压根不给我机会,竟是一手牵着我,大步去追慕蔚风。 因谁也不知这突然出现的桥靠不靠谱,大家这一路往上行,便倍加小心。而且人总是这般奇怪了,知晓法术还在时,即便那法力低微,也不至于太怕;可如今都心知肚明自己与凡人无异,万一一个马失前蹄自彩虹桥摔下去,就凭这高度,不摔成肉泥都对不起弄出这劳什子玩应的变态家伙!于是就都或多或少滋生些恐惧。 而怀揣着恐惧,越走就越举步维艰,我满头满脸汗珠子,只越来越腿软脚也颤巍巍。 到了中段,我头晕目眩不说,就连脖子都僵硬。便死赖着不想再继续,幸而闫似锦一直不松手,否则我定要先把自己吓死了。 “闫似锦,咱先歇息半刻钟成不?”我可怜兮兮问他。他立马摇头:“一鼓作气才行,这彩虹桥出现得太奇怪,万一支撑不了太久,到时咱们就真成肉饼了。” 他连吼带吓,我一想也对,可往前一瞧,却是一个直立陡坡。我的亲娘啊!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坡陡成此般样儿,摆明耍我们啦! 我便在心底问候变幻出彩虹桥的家伙一万七千遍。此处既然仙境,闫似锦说的对,必然凡事不可能发生的太随意,说不准我们法力失效以及这突然出现的彩虹桥都是个阴谋呢。 九尾仙猫,你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呢! 你与刘村到底多大仇?既然能祭出九尾修出那九情九欲,就该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何要利用龙母,为难刘村呢?! 即便你真与刘村血海深仇,可就凭你法力,随便打个喷嚏刘村都死光光了,为嘛又那么麻烦,等三百年都不急,只是令刘村无雨呢?! 一想起刘村乱七八糟的事,我就脑中乱成一团。偏闫似锦又催我走,我只好傻笑着,一屁/股坐下来。 闫似锦立刻瞪大了眼,歪头瞧我。我便傻笑,胳膊都伸不直,只是一指陡坡:“我觉得吧,滑下去比走下去安全……” 闫似锦无奈摇头,却也学着我的样坐下来,并招呼慕蔚风也如此。 三人坐定,果然稍稍用力便一路滑下去。也顾不得耳边呼啸风声了,只是一颗心都提在半空中。 爬上彩虹桥最高处我们用了许多时辰,而这一滑,却轻松到达目的地。 三人立起身来,双脚方立定,也不等喘匀气,就见面前出现个小童。那小童挽双髻,胳膊弯里架着个拂尘:“各位上神,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第二十一章 我们几个互相瞧一眼,心中大抵都一个想法。这小童一瞧便不是寻常人了!瞧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皆透出一股子仙气,并说话不卑不亢,必然他主人来历非凡。 难道这小童的主人就是九尾天猫?! 我们仨都未说话,只慕蔚风单手打揖,算是还礼。毕竟真人还未露相,咱不能先输了气势。 小童并不计较,转身当先往前走。他前方当然是青丘仙境了,却不知他要将我们引去见何人? 我们皆闭紧了口,紧跟着,气氛便有些奇异。而随着小童引领,果然见前方出现一处仙境。 到处都有薄雾笼罩,雾气成白色,十分浅淡,使周遭景色都沾染了仙气。 边走边瞧,心中就暗自感叹这里真真仙灵气十足,不但随处可见正打坐修行的珍禽异兽,便是连猫猫狗狗,甚至一只秃毛大公鸡也在忙着吞吐仙气,提高修为。 而头顶不时飞过成群鸟,却是生着人面,双翅展开足足有丈许长,尾羽多五彩斑斓,万分耀眼。 它们自我们仨头顶飞过,带起巨大风声。 我见那鸟群羽翼上各色羽毛层叠,尤其领头那只鸟生得端是艳丽,而尾羽也比别的鸟长了好多。便脱口而出:“啧,栽得梧桐树,引来凤凰栖。” 本随意一句话,却不想尾音还未落,领头那只鸟便昂起头高亢唤一声。可惜我不懂鸟语,也不知它说的何?想来必然夸我肚子里还算有墨水。 偷笑着,心道我平日里哪有这般文艺?也不知今儿是怎的了?正走神,却见那领头鸟高亢唤过之后,竟是一个俯冲,直奔我来。 我忙不迭后退,却终究躲不过,就被一爪子逮住。还不等我反应呢,它便双翅鼓动,将我带到半空中。 我的亲娘啊!我这时没法力!我晕高! “啊啊啊,闫似锦救我!”我狂呼乱叫,并手脚乱蹬乱刨,变故突生,闫似锦来不及反应,也是万万想不到会出现此种状况了。 当下就青了脸,他脚尖一点地,那本青了的面色又成紫的。 慕蔚风已惊呼出口:“师妹莫怕,我们这就去救你!” “哦哦哦,你们快点,我头晕!” 其实被这巨鸟抓着飞来飞去的感觉也说不上多恐怖,毕竟我也是能召唤祥云的人了。但这巨鸟不明不白的抓着我,又飞的这般快,我十分担心自己那松垮的底裙被劲风吹得掉落下去啊! 就腾出双手捂脸,慕蔚风以为我已头晕得无法坚持,却是弯腰自地上拾起小石子几枚,扬手去打抓住我的巨鸟。 可惜没有加持法力的小石子,压根就沾不到巨鸟边儿。慕蔚风却不放弃,继续捡石子投掷鸟群。 他也算聪明人了,鸟群本整齐排列着飞行,如今虽石子无法伤到它们,乱了它们阵脚也好。 闫似锦顶着一张又青又紫脸面,见自己个飞行之术不成,竟在此时机,几步窜到引路小童面前,一把揪住人家脖领子,便手腕子用力,将那小童端端提的离地老高。 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言道:“钱招招要是少一根毫毛,我踏平你青丘!” “都别急,它似乎,没伤害我的意思呢!” 我被巨鸟抓着飞来飞去好一会,就发现这巨鸟虽搞个突然袭/击,但抓着我的爪子还算用力轻柔。而且它一直不飞离此地,显然并没打算掳走我当压寨夫人。 最重要的是,已经挺长时间了,我那松垮底裙还坚强着,显然我对它的担心多余了。既然没危险,居高临下的感觉也不错,咱不要伤了和气。 凡事总该容人家解释吧。 小童被闫似锦抓着,说紧张却也不像,只依旧平缓腔调,道:“您先放开手,它们本是我家主人的灵兽,平日皆由我来投食喂养。钱招招说的没错,它们的确是凤凰。只是修行之日尚浅,而且玩心太重,这里又太久没来过陌生面孔,这才乍然被人看破身份过于兴奋。可此即您这般会令它们误会您要伤害我,到时钱招招少几根汗毛,还真不好说。” 得,仅一个小童,都可以如此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那位背后的主人,我们真不知对付得了不! 闫似锦半信半疑,终是放开手。并笑了笑,帮小童整理好被他揪起的衣领子。 小童就双手扩在嘴边打了个呼哨,果然抓住我的领头鸟再唤一声,并徐徐降下,直到我双脚沾了地面。 它轻轻将我放下,再昂头唤一声,重又振翅高飞。 小童依旧板着脸,语气不疾不徐:“各位,此处说话都留意着点,别再无心惹祸。” 经历方才一切,倒找我银子我都不随口乱说了。 接下来的路就愈发走的无趣。 这里奇幻景象太多,越深/入我们几个心里越没底。却是一条路两旁有四季景象,走几步便经历冰火几重天。 忽而透骨寒风起,忽而大日头洒下芒刺;忽而春雨霏霏,忽而冬雷滚滚。 我们几个毕竟没法力可施展,这又冷又热的,身子骨端端难以忍受。便一会冻得上下牙打架,一会又热得汗珠滚豆子。 这哪是去见小童主人啊!简直就是不小心走十殿阎罗处了! 我在人间界修行百十年,并栖霞山也不是个寻常山,可过去所有年月所见所闻,都不比今日更多。 这回子的确开了眼。我真真想捂紧了口,免得一时忍不住惊讶唤出声来,显得我没见识。可即便捂紧了口,心依旧被奇景震撼。 虽然此处春夏秋冬寒暑交替,可也正说明,此地实乃难寻之宝地!你瞧这仙境内修行的,皆比同类大了不止几个尺寸,想来膘肥体壮的必然因仙灵气滋养了。 这仙境要是有栖霞派一席之地就好了。我估计这么多仙灵气,咱整派修行得都省下吃喝那些繁琐程序了,每日只需早午晚推门推窗,伸脖子大口吸几下子西北风……呃,怎的觉得每日吃西北风的,似乎是海底那长命千年的家伙?! 混想着,就觉有人戳我腰眼。我差点没跳起来,以为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物种占我便宜。忙瞧,却是闫似锦那小子。 他正拿手指头戳我,并努嘴。我顺着他所指方向瞧,就发现不妙。那引路小童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我们仨明明紧跟着,就算我走神,可闫似锦与慕蔚风并未走神啊。 “闫师弟,招招师妹,你们可看清了?”慕蔚风就问。 我摇头,闫似锦也叹气:“我一直盯着他,就怕他搞出什么名堂,可明明不错眼珠,他还是不见了!” 我心说我是没啥发言权了,对于时常走神的家伙来说,没把自己弄丢已算不易,所以把引路小童弄丢了,实属正常。 而且已经丢了,又何必再追究原因?估计他想消失就不打算被我们找到了,那又何必浪费精神体力? 可闫似锦与慕蔚风显然不那么觉得。俩人对小童失踪之事十分郁闷,商量一下就决定分头去找。但我傻兮兮路痴得紧,俩人一致同意我原地留守,免得小童没寻到,反而把自己弄丢了。 我当即表示赞同。俩人便分头去寻,大约一盏茶功夫就都回转,却是一般摇头。 一个大活人,居然引路着引路着,引没影儿了! 我本不在意小童失踪,可闫似锦边摩/挲光洁下巴边叹气:“他丢了,恐怕我们也不用出去。” “呃?”我不懂。 “显然这地方咱们仨都不熟,估计他想困死咱们。”闫似锦继续摩/挲下巴。 慕蔚风也点头表示赞同。我便郁闷了,而闫似锦又道:“当然事情也不会那么不乐观。”| 我立马觉得生活还有希望,便要问,他却已接着道:“也许他想和他家主人先困咱们十七八天,到时候来收/尸。” 我心就彻底凉了。 原地又等了一会,那消失的小童再不曾出现。我们仨有些泄气,如今看来,小童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九尾天猫。虽我们一直不问,小童也未曾言明,可此处满地跑的、天上飞的,都修行之日尚浅,绝对做不了青丘之主。 九尾天猫神通广大,它不是青丘之主,还能是谁! 可早知道九尾天猫如此难见,还不如当初先去刘村寻龙母所在地界呢!实在不行到处找找阿蒲也好啊! 但转念一想还是不成。刘老爷子那法力,闫似锦逃了再回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有一根类似捆仙绳之流的宝物?而且找到阿蒲又怎样?难道把她再送到刘老爷子手,令那位法力高强却分不清是龙是牛的老爷子,又组织全村人欣赏烧阿蒲?!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突然不明白自己连日来都在做什么?这般折腾又到底对不对?! 正此时,就听得隐隐约约有哭声传来。 那声调似离我们极远,可仔细听却又仿佛很近。我们仨忙立起身来寻,果然就见不远处有一妇人背对着我们,正低声哭泣。 我们仨再度互相瞧一眼,就循声过去。很快就到了那地界,却见妇人原来正对着一处孤坟,在一捧捧烧纸钱。 妇人着素衣,依旧背对我们,哭得那叫一个惨兮兮。我见地上泥盆里早已有许多纸灰,显然她已在此许久,可我们为何将将发现? 想起梦中曾见到龙母,也是这样一个背影出现,我不由浑身汗毛立起。心道莫不是龙母不止托梦,还玩现身? 第二十二章 我越想越紧张,便想要看清她脸面,偏她虽就在我面前,可任由我怎样努力,仍只能看到她背影。 大抵慕蔚风与闫似锦也是相同情形,便三个人青了脸。互相瞧一眼,我呼吸都觉得急促起来。 此处乃是青丘仙灵界,无论多奇异景象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在我们不经意间,那通往地府的大门便开了,自内里钻出个千年老鬼,专程来吓唬我们几个。 “这位大嫂,打扰您一下,您为何这般哭泣?可是有伤心事?”慕蔚风当先开口,尽量措辞小心。 那妇人依旧低声哭泣,闫似锦便恼了。竟是孩子心性,上前又要揪人家后脖领子。 我就觉得奇怪,闫似锦平日里暴躁皆是有原因,多数因为对方欺负到我头上对我不利。但他绝不是个不懂得尊重别个的毛头小子。至少我就敢确定,他绝不会欺负妇孺。 眼前这位不知是人是鬼,却毕竟女身,闫似锦不会这般毛躁。 难道是这地界有何不对? 我就去扯闫似锦衣衫角,他将要粗嗓子吼,并右手捏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回头见是我,立马将那要出口的话吞回去。 “干嘛!” 但这话也着实酸的可以,想来若非我扯他,此刻他那只捏紧的拳便要招呼到对方鼻梁上了。 “你难道没有感觉出,哪不对?” “没有。” “不对,你不可能感觉不出,你再沉下心来。要不,念一遍静心诀啊。” 闫似锦略有不耐,而慕蔚风又与那妇人说几回打扰之流的话,偏人家只是背对着我们哭,就是不回头也不搭言。 本不理她也就罢了,可她哭就哭呗,我们将转身往回行,她哭声便放大。那高高哭腔直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生生令人头疼。 再转回来,换闫似锦去问。果然我的提醒有用,闫似锦念一遍清心诀后,那焦躁情绪便彻底平复下来。 想来臭小子实在轻敌,这地界他也不提防着,连我这种菜鸟都不曾着道,偏他那般人物,轻易中招。 细细想来最近他似乎法力差了好多。难不成他被情之一字左右,那字眼有着吞噬他法力的强大力量? 呃,又开始不靠谱了。 我暗笑自己胡思乱想。将神识抽回,却见闫似锦已摇着头回来。 “二师姐,不成啊。她就是不说话。就连我这种口灿莲花的都搭讪不能,看来咱们还是回去歇着,等小童吧。” 我不由翻白眼,闫似锦又道:“也许小童只是回去招呼姐姐妹妹的前来迎接咱们呢。现在已经在远原地点等了太久,脖子都抻长了。” “去你的。还姐姐妹妹迎接呢!你以为是?!”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在这杵着?”闫似锦问我。 我再将目光投向那哭着的妇人。 有风吹起她头上插着的素菊,将泥盆里纸钱也带起少许。纸钱在半空中打着旋,平添几分凄惨。 我见此情形,只好叹口气,先在心底念一遍清心诀,就走上前,去拍那妇人肩膀,并同时言道:“你只是哭我们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让我们走,又不搭理我们,你这样我们都糊涂了,你到底想怎样啊?!不如你把你的伤心事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上你忙。” 本妇人已经给了慕蔚风闫似锦软钉子,我这回开口并没打算她会回应。万不想这位主竟在我话音方落,便接了茬。 “说出来你们真能帮我?” 不是龙母声音。那么,她是谁?难不成真真千年老鬼? 我正混想着,却见她缓缓转过身来。 一时间我呼吸也停顿,一双眼也瞪大。却在她完全转回身后,见到真容略有失望。 其实在心底里,我还是希望她乃龙母。可眼前这位妇人绝不是龙母。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一张脸上沟渠纵横,眼角嘴角那些深深浅浅痕迹,愈发彰显了岁月无情。 “呃……您到底为何哭的如此伤心啊?!” 我见她那双浑浊的眼以及脸面上泪痕,不由心软。想来就算她是千年女鬼,特特在此出现并哭成这般,也是有个天大的伤心事了。 能帮就帮吧。过去栖霞派上上下下都掉钱眼里,没花红绝不出手。而我更是懒鬼,就算有花红都不愿离开我那竹塌。可自打我知晓自己身份,便总觉说不定何时就凭空一个雷将我炸回九重天。到时一想,我白在人间界走一遭,竟只留下些吃喝记忆。 但归位的事我是不愿多想的。九重天,闫似锦……若我当真归了财神位,我与闫似锦可还有以后?路是否更难行? 所以自打赤金珠被我无意吞手掌心里,关于如意吉祥的事我压根就不提。总希望大伙都淡忘了。或者我只是希望自己个忘记那金灿灿身份,以及所有关于栖霞派五老的劳什子事。 毕竟只有我先归位才能找到如意吉祥,换回五老。可我归位了,就必然要面对闫似锦还在人间界的事实。月老处酷似闫似锦与我的泥娃娃到底怎回事我还没弄清楚。难道真的像梦中所见,我是偷了姻缘线,要将闫似锦与我拴在一起么?那么为何慕蔚风手腕子上有一条红丝线? 若闫似锦只是因我当年任性妄为而错绑了姻缘线,那么我归位是否便证明我俩姻缘已断? 脑中不由就有了许多与闫似锦相处的场景,那些场景都不停走过场,令我越发舍不得这段不知是对是错的姻缘。 唉,自古情劫难渡! 幸而无意中认识了致远小道,幸而他来求救,我这才得以暂时放下烦恼种种。只是本以为简单的救人,却发展成如今混乱局面。 “我就说你不可能帮我的,算了算了。” 正神游天外,就听耳旁有人说话。我忙回魂,这才想起我是该回答那老妇人的。最近也不知怎的了,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甚至就连上一句说过什么都会忘记。 于是忙忙道:“别啊。我刚才没在想这件事。不过现在我开始考虑您的事了!您就直说吧,有什么伤心事?需要我们几个帮什么忙。” 言罢忙拿眼去瞧闫似锦与慕蔚风。那远远立着的俩人便走过来,点头表示赞同我话。 闫似锦更是悄悄朝我竖起大拇指,并扁嘴。意思还是我无敌,竟他们搭讪不上的人,我却能。 而老妇人就一双眼在我们几个身上溜溜扫一遍,方犹豫着说道:“我是在哭我那苦命的老娘亲。” “呃?您娘亲?”闫似锦插嘴。我忙拿胳膊肘杵他,他就闭嘴。我知晓他必然再想,这位老妇人年纪本已不小,那她的老娘亲不知要多少高寿呢。 老妇人又说:“不瞒你们说,我方二八年华,有如今老态皆因帮老母续命。只可惜就算用我六十年阳寿来换,老母她还是躺在棺材里。” “咳咳,其实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看你也足够孝道了,您的老娘亲也算喜丧……”我嘴拙,不知该如何劝她。 人间界的确不可能千年万载的活着,但这位老妇人?呃,或许更应该叫她小姑娘,也的确尽了孝道。如今依旧这般哭倒可以理解。可她究竟要我们帮什么忙呢? 正揣测,就听小姑娘又说:“我老母亲缠绵病榻多年,每日受尽病痛折磨。我为了帮她治病遍寻名医,变卖家产,甚至不惜为她续命。可最终还是不能留住老母亲性命。我只剩她一个亲人,舍不得她离开。如今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又弄成这付模样,别说找个如意郎君了,寻常人见到我都当做怪物看待。这位姐姐,一看你就不是凡人。曾有位赤脚大仙与我说过,我娘亲还有复生可能,我也可恢复容貌。他指点我六月初九亥时出门一直往东走,见到孤坟就开始哭,第一个第二个来问的,都不可回答不能回头,只有第三个才是我的贵人,她必然能帮到我。” 我双手拇指去按压两旁额角,突然觉得头痛。 六月初九?我若未曾记错,今日就是六月初九。至于亥时,此刻青天白日的,我也不奇怪。这里本是个奇异地界,哪怕天上挂俩大太阳也有可能。 好么,全中。看来我们来青丘,早就有人算到。难道又是九尾天猫?! “呃,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我试探着问她。 其实想破头我都想不出我有何本事。真是的,若不是九尾天猫,又是哪个骗子冒充赤脚大仙!你说你招摇撞骗也就罢了,何苦说的那般不靠谱!还第三个人是贵人!得,谁让我偏不早一步不晚一步,是第三个来搭讪的人呢! 残酷现实总是告诉我们,别多事别多事! 小姑娘像是生怕我会反悔,又带了哭腔:“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其实并不难为你,也没生命危险。” “哦,那我就放心了。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 “我只要姐姐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姐姐最珍贵的东西就可以。” 这可难为我了。那万恶的小童将我们扔在这地界,又安排这样一个老脸小姑娘,来讨要我最珍贵的一样东西……难道是阴谋? 不过咱做人要说话算话,掷地有声。既然我夸下海口,无论是不是阴谋,都只能走着瞧了。此刻抽身走,实在不地道。 当下我就绞尽脑汁想,果然便忆起一样来。 对啊,我怀里是揣着块女娲石的! 于是忙不迭掏出女娲石。可双手奉上,小姑娘却头摇成拨浪鼓。我便问:“这都不够珍贵?那我的命算最珍贵了,可惜我不能给你。” “当然不是姐姐的命,而是――”小姑娘一双眼瞧向一直不言语的闫似锦,拉长音并抬手一指:“而是他――” 第二十三章 “他?他我可不能给你!”我忙忙摇头,心道你倒是不贪心!闫似锦的确对于我来说最珍贵了。可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物品,即便你真的受到大仙指点,我真心帮你,可也不能帮人帮得没了底线啊! 闫似锦也瞪大眼,显然很怕我点头。这臭小子还是不了解我啦,我钱招招哪会善良到那种地步! 你是我私有品,啥时候我都不可能撒手呢! 其实一直不言语的还有慕蔚风,但那位大师兄显然更胆子小,一听小姑娘的话就沉不住气,急着要开口。幸而我及时悄悄摆手制止,否则他说出点什么烫人话来,让我钱招招这张脸往哪搁?! 气氛尴尬,大伙都等着小姑娘言明,果然她就又道:“他怀里有样东西,就是最珍贵的。” “他也有块女娲石。”我抢着道,并长舒口气。好在不是闫似锦,否则不但不可能帮忙,还很有可能上演一出抢人大戏。 “都说了不是女娲石。”小姑娘有些恼。 “那是何物?”说起来我比小姑娘还着急。 “那位赤脚大仙没说。只是指点我,我贵人的心上人怀里揣着救命的珍贵物。”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绕口令呢?!还贵人的心上人?!谁是我心上人?!呃……我偷眼去瞄闫似锦,那小子也正瞧我,并脸面带笑,浑身皆透漏出掩不住的得意。 也不知一句心上人令你有何好得意的! 慕蔚风是个君子,只要涉及不该听不该知道的,立马又恢复眼观鼻鼻观心。人家本来刚刚还十分关心自己师弟是否要换主被送人呢,这回子又装作五色五音蔽塞了。 栖霞派的,都是好演技! 可惜我演技差,竟被小姑娘一句大实话说得心乱跳脸发烧。双手捧脸,只觉烫人。也不好意思问闫似锦怀里到底还有何物稀奇,那样岂不是承认他确确在我心尖上?可干杵着吧,又不是个事儿。 闫似锦得意够了,便歪头瞧我,故意大声说:“小姑娘,我怀里的确有个珍贵物件,只是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贵人的心上人。” 废话,你再得了便宜卖乖,我就抽死你! 我恶狠狠拿眼瞪他,他别开目光去瞧远处风景。 小姑娘已抢着回:“我不会看错的。她瞧你的眼神与瞧那位哥哥的眼神不一样。就是那种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一刻也不愿离开的样子……” “呃……咱们还是来谈谈珍贵物的使用方法吧。”我忙打断她话,心道我再不开口,她一会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切,钱招招有那么花痴么?还至于黏在他身上?!你咋不干脆直说,我时时刻刻想着把他生吞活剥?!吃干抹净?! 正郁闷,闫似锦已自怀中掏出一物来,我一瞧,眼熟。再仔细瞧,慕蔚风已先说:“龙鳞?” 闫似锦点头,我这才想起的确是他给我看过的那片龙鳞。当时我问他龙鳞牵扯着什么秘密,又是自何地而来,他只故作神秘,言说龙母与栖霞派有渊源,所以谁都不求只求我们几个。并大肆显摆这片龙鳞,又吊着我胃口让我好奇。 可现如今,龙鳞是要被人家讨走了么? 不过一片龙鳞而已,若真能帮这个姑娘也算物有所值。可我正要开口同意,闫似锦已抢先道:“我绝不会将龙鳞给你。你虽然想尽孝道,可逆天改命不说搅乱三界秩序不说,光说这片龙鳞,却是对我无用,对钱招招有天大的用处。实话告诉你,凡是关系到钱招招的,我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你这话我不懂了。”我被他绕得糊涂,心道我又不是龙神,一片龙鳞怎么就关系到我了?你至于这般紧张不? 一双眼就盯着他瞧,臭小子却躲开我目光,只抬头看天,“具体原因我还不能说,但很快你就会知道。因为,三世第一个月圆之夜,就快来了。” 他那副嬉笑自然的样儿全不见,并脸面上浮现难以言说情绪。我只是不懂,龙鳞到底与月圆与我有何关系?三世?第一个月圆之夜,又是何意? “你们骗我!呜呜,姐姐,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小姑娘大哭。我被她哭得心软,便想着将她搂进怀,于是真就这般做了。 她并不躲避,只顺势窝进我怀哭得悲悲戚戚:“姐姐,真的不能给我么?” 我只好叹气。拿眼瞧闫似锦,他那张脸拉得老长,摆明了没通融。便只好道:“对不起啊小姑娘,是姐姐说话不算话。可姐姐真的不知道哥哥为何不给你龙鳞,也许有很重要的用处。而且哥哥说的有道理,逆天改命对你自身也不利啊!再说了,若你娘亲已经死了很久,现如今魂魄必然在地府,就算你用邪术令其肉身重生,可没了三魂七魄的肉身,也不过行尸走肉。被你强留在人间界,你娘亲耽误投胎,你也不会好过的。” 小姑娘哭声便放低,想来是在琢磨我那话的真假。 我就又道:“不如这样,姐姐的师门有很多奇术仙丹,等会你告诉姐姐你在哪个村姓甚名谁,等姐姐办完事回去师门,必然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恢复容貌,到时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开心快乐的活着,你娘亲在天之灵也会放心的。” 小姑娘就止了哭声,抬眼瞧我,她那双本浑浊的眼,竟有精光一闪……呃,难道是我眼花?! 却听她突然发出一声似婴儿啼哭的刺耳音,并尖着嗓子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不给!既然舍不得,当初又何必轻易答应?!现在和我讲什么逆天改命?!一开始我就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天官上神,果然好口才,你不如别做财神,做月老!何况你还少逆天改命了么?!” 言罢,就见她那张脸急速变化,本沟渠纵横的老脸,竟生出寸许长黑毛,并双目变成猫眼,抹眼泪的手弹出锋利指甲来。指甲足有三寸长,闪着幽蓝光,带着透骨寒气。 不好!九尾天猫?! 闫似锦最快反应过来。我心中念头方一动,他已脱口而出:“快运气。” 此时九尾天猫在我怀里,与我的距离实在近的无法再近,我要躲是绝不可能了!而闫似锦与慕蔚风离我更远,想要出手相救,更是来不及。 但运气?要我运什么气?!我最近运气的确挺差的! “笨!一吸便提,气气归脐。一提便咽,水火相见。”若是目光真能杀人,此刻我还未死在九尾天猫手里,就已被闫似锦目光戳出七八百个窟窿了。恐是到时一喝水,就成了喷泉。呃,当然,我还能不能活着再喝一次水,已很难料。 混想着,我忙按着闫似锦口诀运气,果然就觉丹田一热,内里便生出蓬勃真气流来。将真气流引遍周身再聚拢双掌上,九尾天猫的一爪子也已到了。 说来可笑,这九尾天猫实在轻敌,竟是恢复原形后并未急着抓挠我,不但一口气说一大串话,并还给我运气时间。 如若不然,哪还有我抵御之机? 当然,也很有可能不是它轻敌,只因它需要先摆个造型…… 总之我这边厢将运好气,那边厢九尾天猫第一爪子就到。当然我没处闪躲只能硬碰硬。而双掌硬生生迎上去,并同时闭眼,心道很快就能听得噗噗噗几声,我这两只可怜爪子,被穿出十个窟窿来。 但噗噗噗之音未起,反而是“砰”的一声巨响。而我只觉虎口一麻,浑身一震,身子便控制不住的往后飞。 原来被人一爪子抓飞的感觉,是这般啊?! 我睁开眼,在急速倒飞中见到九尾天猫也不比我强多少。却是双脚原地陷入,瞧那深度,显然她对手,也就是我,真气流还算强劲。 不过我自己个几斤几两是清楚的。难道最近财神术又有回归?! 在倒飞中我还不忘抽空瞧一眼自己手掌心,却见当初贪嘴吃了赤金珠的那只爪子金光一闪即逝。 心底画混。难不成是赤金珠在起作用? 管它呢!总之我钱招招堪堪避过此劫,属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我暗中臭美,九尾天猫却真真炸了毛。喵呜一声,身子一弓,就化成一只巨大黑猫。黑猫根根毛直立,而六尾招摇的成扇形打开,在风中摇来摆去,万分威风。 得,自打进入青丘仙境,所见所闻都不算真震撼,唯有此刻,才是最大惊心了! 乍然见到这位祭出六尾的主儿现原形,想必不止我,就连闫似锦与慕蔚风都被当场镇住。总之那种视觉冲击绝非言语可以形容。 我依旧倒飞,却见一道黑影掠来,我一直无法控制的肉身子竟被闫似锦强行拦腰抱住。虽他又带着我往后缓飞一段距离,毕竟止住势头,不至于直接被九尾天猫拍爪哇国去。 好么,我疑问又多了一重。明明自打进入青丘仙灵界,我们都失去法力的么?为何突然皆回归?! 难道这位九尾天猫生怕胜之不武,却还要在开打之时,将失去的法力归还我们? 当然,这只是我揣测,至于实情,谁知晓!总之在这种狗屁地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 我头痛。拼命揉两旁额角,闫似锦已带着我立定。气不等喘匀,他便开口:“我们并无恶意。” 慕蔚风也抢着道:“是的是的。天猫,您法力高深,想必早该掐算出我们师兄弟前来拜访仙山的目的。天猫能否给我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巨大黑猫六尾继续摆动。半响,方再次喵呜一声,化作人形。 这次却是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眉眼中带着几分猫儿特有的慵懒。她着一身黑衣,随手一挥,我们所在这片孤坟以及荒凉地就已不见。 竟是瞬间变化出一座恢弘宫殿。宫殿门前立了许多漂亮的大姑娘。闫似锦就直了眼,而我重重咳一声,他便朝我勾嘴角,笑得谄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漂亮才喜欢你?错,我闫似锦才不会那么庸俗!所以我就算现在眼里有色,心中也无色。” 他又开始混说着气我。但这位天猫还真是脾气古怪、行事乖张。又是变化成老脸小姑娘骗我们,又是化作原形要拼个你死我活,如今却又成了漂亮小姑娘,要带我们去宫殿耍? 我默默将脱臼的下巴送回去,只觉头痛欲裂。 九尾天猫到底在和我们玩什么把戏?我们真的能将龙母事件来龙去脉拢捋顺么?! 第二十四章 我只觉头痛。正此时,却见宫殿大门被两个头簪牡丹的姑娘上前推开,露出内里景象来。却是仙气缭绕,一片花红柳绿境地。 依稀可见内里有仙鹤漫步,飞鸟掠过。并风吹树摇,吹得满地落红。 亭台水榭自不用说,一大簇彼岸之花却是格外扎眼。这种花花叶两不相见,本该生在通往地府那条阴阳路上,却不想在此处得见。 果然青丘仙灵界了,竟是何等奇观在此都可轻易瞧见呢。 那位形式乖张的九尾天猫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一瞧,这是邀约我们几个进/宫啊。忙不迭偷眼瞄闫似锦。却见他正微蹙眉头,目光远眺,却不是欣赏宫内美景,也不知在想何了,竟如此出神。 “咳咳,咳咳。”我挠头。 慕蔚风便还礼,并道:“还请天猫先行。” 九尾天猫不再与我们客气,转身往那大开的宫门行,已行十数步又回头,朝我们嫣然一笑:“你们可以叫我金妙,阿妙也行。反正别一口一个天猫的叫着,听起来别扭。” “哦哦。金妙,金妙。”我满口答应着,一扯闫似锦,那小子方回魂,朝我勾嘴角傻笑下。我偷偷一指前方那窈窕背影,压低了音:“金妙……你觉得不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闫似锦摇头。我只好叹口气,扯住他胳膊带着他紧跟慕蔚风脚步。慕蔚风已比我们先行,但显然比我们更老成更有规矩。竟是一直不远不近,保持着一段最合适距离,跟着金妙。 好吧,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当然,载浮那师父本身也不靠谱。 混想着我们已进入宫门。身后那两扇大门并未立即关合,可这种状态下,我更觉心慌。 人就是这般了。若是直接关了门,会觉得瓮中捉鳖;可如今大开着,我又觉得有阴谋。 呃,果然闫似锦未说错,看来女人到了一定年龄真的开始多疑。也许我该寻个赤脚医生看看病了。 混想着,我们已一路穿亭台转回廊走了好远。再偷偷回首瞧,身后那两扇大门已远得看不到。这位金妙带着我们进门,只是一直不停走啊走的,却不知要去何地?何时才停。 于是我就问:“呃,金妙?咱们这是去哪?” 她脚步依旧不停,也不回首,只是轻飘飘回我:“带你们去看一个秘密。” 我的娘!又是秘密!我已经知晓太多秘密,多的都成了我负担!咱不看秘密成不?! 在心底腹诽秘密这个讨厌的词一万遍。我瞧闫似锦,他不语,只是被我扯着手臂一直脚步不停。仿佛成了提线木偶人一般,没了思想,只知道跟随。 再去瞧慕蔚风,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与金妙之间保持的距离一点没差。我是真心佩服他,怎么走的?竟可以如此精准! 又随金妙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她终于停下。我瞧,却是停在一株两人怀抱粗细的大榕树前。 呃? 果然龙母没说错,这位天猫还真是古怪得够可以! 难不成你要带我们看的秘密,竟在这大榕树里?! 也不知金妙在大榕树前默念的什么口诀?我们就清晰听得内里传出一阵锁/链/连/动音。紧接着榕树树身朝两旁开裂,一株便成了俩半株。 “请。” 金妙再次回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与闫似锦,慕蔚风互相瞧一眼。树身朝两旁分开,露出中间儿一个巨/大黑洞。黑漆漆的洞口,也不知有多深,难道金妙要我们跳下去? 我们几个显然都猜不出她到底何意。我就咧嘴,指指那如兽口般大张的黑洞:“跳下去?!” 金妙摇头,手腕子一晃,手里已多了个火把。她朝我努嘴,我指指自己鼻子,“给我的。” “对,给你的。”她说。 我只好上前去接,拿着火把深吸口气就要当先跳下黑洞。这口气已完全提起了,却被闫似锦一把扯住胳膊。 “你傻啊!” “呃?!” “别跳。” 他自我手中夺过火把,一路上那种阴郁神色已不见。终于难得开晴,朝我勾嘴角:“大姐,不是见洞就得跳的。万一里面是一排刀尖,你不成了筛子。” 言罢他示意我瞧着他。却见他径直走到黑洞旁,然后迈步,于是那身子便逐渐降低再降低,直到只露个后脑勺。 “接着。” 闫似锦将火把抛出来,我忙一把接住。而他后脑勺也看不见了。我打着火把探头往黑洞内瞧,差点没被自己蠢哭了。 果然不是见洞就得跳!这黑洞内里,明明修了一排向下台阶! “呵呵,呵呵。”我朝金妙以及慕蔚风傻笑。幸亏俩人还算地道,并不似闫似锦一般喜欢笑话别个。 慌慌的也迈步,果然踩上一节台阶。于是放心又迈步。就这样一步步倒腾着,身子逐渐被黑洞淹没。 顺着石阶一路往下走,走到一半时回首,依稀见身后有红光两点,想必是慕蔚风与金妙了。 深吸口气继续往下行。这种压抑气氛真真不是个好体验,我总觉,这样一直往下,走着走着就会不小心走十殿阎王那儿呢! 又走了百十台阶,终于一脚踏到实地。我长嘘口气,忙将火把举高点,放眼瞧。 却见前方依旧乌漆嘛黑,也不见闫似锦的火把光!真是奇了,明明并不比我先走多久,怎么一路上也不得见,此刻就算不再向下行,仍不见他?! “找我呢?!” 正全神贯注,猛听得耳边有人说话。本就一颗心提着,于是直接被吓得跳起来。 心狂跳着循声瞧,我真想将臭小子鼻子当场打扁!臭小子,难道没人告诉你,人吓人吓死人么! 一肚子火气,却在对上他那张笑嘻嘻脸、以及那双灿若寒星的眼后,立马消散。我没骨气的将那只伸出的拳收回,装作抚胸口,只低低抱怨:“你想吓死我啊。” “吓死就吓死呗。”他回我。 我七窍生烟,他却又道:“反正有我陪你。” 有我陪你,有我陪你……是不是刀山火海你都陪?今生来世你都陪? 我心中便有了小窃喜,并暖意升腾。于是语调都轻柔几分:“这里也不知是何地。” “也许是地下三千丈,小心咱直接走阎罗爷那。”闫似锦笑。 嘿嘿,果然心有灵犀。 我正偷笑,金妙与慕蔚风也下来。金妙就再朝我们笑笑,说:“别急,秘密就在前面” 言罢便手随意一挥。我们就见前方本乌漆嘛黑的地界凭端端大亮起来。正怔愣,金妙已收了那副笑脸,语音低沉:“去吧,他就在前面。” 他?! 我们一同瞧金妙,可金妙只是闭紧了口,似乎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于是仨人只好朝那灯火通明地儿前行。这回因为心底都被那个他字勾起好奇,便走的格外快。也就半刻钟功夫,便到了一扇门前。 不等我们开门,门就自动分向两旁,登时一大股透骨寒气自内里涌出。 我接连打几个喷嚏,闫似锦毫不犹豫脱下外罩衫子,披在我身上:“里面寒气这么重,难道有千年/玄/冰?!” 再打几个喷嚏,我将闫似锦的衫子合拢些。那门内寒气竟比北疆最冷天还要冻人,想来闫似锦所言不无道理。 “招招师妹,可以试试默念阳诀。”慕蔚风也在瞧门内一股子一股子涌出的寒气,又道:“不如这样,闫师弟与招招师妹暂时留在门外,待蔚风一探究竟,若无危险,你们再进入。” “那怎么行。咱仨一门同心,哪能一个人涉险!要进一起进。”闫似锦笑嘻嘻说道。他略顿,又补充,“而且我敢打赌,师兄你想太多,这里绝不会有危险。” “呃?!”我擦一把鼻涕,去瞧闫似锦。他这话说得笃定,凭什么就确定里面没危险? “别这么看我。师姐,我会以为你被我美/色/迷/惑,一时半刻都不能将目光移开呢。”闫似锦笑道。 我无心理他,一赌气先往门内走,慕蔚风与闫似锦就紧跟着。 而一头撞进寒气中,即便身上还有一件闫似锦长衫子,依旧无用。我只觉那寒气似尖针一般,千只百只的争抢着往我肉身子里钻。 忙按着慕蔚风所言默念阳诀。不多时就觉体内阳气大涨,而那寒气便弱了几分。 定睛瞧,却见翻滚寒气中,隐约一张巨/大冰床。 我们仨快步过去,这才发现说是冰床却不贴切。准确来讲那应该是个极大极大的冰棺材。冰棺材里是有个人躺着的。他着一身杏黄长袍,头戴玉冠,双目紧闭、神态安详。 若不是躺着的地儿不对,我是定然要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这个人,看上去好眼熟。 “他是奕风。” 就听身后有道音起,那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似乎说这话的人实在太累,累得连说话都成了负担。 我们一同回首,却见金妙一脸悲怆的立在门旁。 她目光内有某种情绪,我说不清,只是眼熟。那种情绪,我似乎在虎妖苏姚的眼中见过,也似乎在照镜子时,自己个的眼中见过。 她似乎笑了笑,可我觉得那种笑更令人觉得悲伤。 “想听听当年的事么?我,奕风,绵绵。” “绵绵?!”我打断她话。 “是的,绵绵。西海龙母在未出阁前,闺名绵绵。” 第二十五章 随着金妙回忆慢慢打开,相信包括慕蔚风,闫似锦,以及我在内的几个人,都觉惊掉下巴了。 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就像自小就有人告诉你,在夜间出现的是太阳,在白日出现的那个叫月亮,于是你也就当了真,许多年月来你一直这样认为。可突然某一日,有个人抓住你,指着亮瓦青天上那轮红月亮,说:“这个是太阳,夜间出现的那个才叫月亮。” 所有已认定的事实顷刻被颠覆,心情自然无法形容。 一直以来龙母都是以一个值得同情的、有着凄惨经历的弱者身份出现。可如今金妙的回忆里那位绵绵姑娘,却着实不是个值得可怜的人。 这话要从三百多年前说起。当年九尾天猫将将祭出九尾,龙母绵绵也正好年华,每日里不过窝在闺中绣绣花,偶尔溜出北海到人间界开开眼。 但绵绵是从小就定了亲的,如今已成年,只等哪日亲自选定了夫君,择日成婚。 日子本过的平静,可就在绵绵公主等着择日成亲之时,三界突然冒出个稀奇事――西海的大丑/闻。 而这个大/丑/闻,还要从北海与西海龙母都大肚子的时候说起。 北海老龙王与西海老龙王是世交,妻子又一同大了肚子,一同产下四枚龙蛋。便在一次酒后交换了玉佩,北海龙主言说,若龙蛋破壳,有女,而西海龙主有子,便将自己女儿许配给西海龙主的儿子。 谁知一朝破壳,俩老龙王都犯了难。竟原来北海老龙王倒是真的得了女儿,不过仅一个,而另三枚龙蛋孵出的皆是儿子。 西海这边问题更严重,直接一顺水四个男娃娃。 这可愁坏了俩老亲家。最终订下,只等那绵绵公主长大成人亲自来选。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眼间当年的小公主可就出落成亭亭玉立大姑娘,而当年的毛头小子们,也已各个玉树临风。 这一日北海龙母将绵绵公主唤到跟前,轻抚着绵绵柔软发丝,柔声细语道:“绵绵啊,如今你也长大了,自然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当年你父王曾为你订下一桩婚事,#¥%” 老龙母将定亲之事详细讲给绵绵公主听。公主自然娇羞的推脱几番,无怪乎什么不想出嫁想一辈子陪着母后之类的话。 但客气话归客气话,绵绵公主还真的将老龙母的话放在心上。 都言说少女怀/春。自此后绵绵公主是行也想着那未来夫君模样,坐也想着那未来夫君风姿。越想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趁着某一日父王母后都去南海做客,偷偷溜了出去。 绵绵公主又不是头一回溜出北海,自然不紧张。只立在北海岸上想了一回,最终决定哪也不去,直接赶往西海。 可到了西海后呢?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直接抓一个虾兵蟹将,就说自己来瞧未来夫君到底生几个鼻子几张嘴? 绵绵公主为了难,但她绝对行动派。既然想不通人家也就不再想,干脆一咬牙先腾云去西海,其余事到时再说。大不了咱见招拆招,实在不行,就在西海岸守株待兔。都是大好年华,就不信西海那几个小子每日只窝在水晶宫,不上岸! 北海离西海并不算远,至少对于从出生开始就会腾云的绵绵公主来说,这点距离绝对不成问题。 只是她心中七上八下的,实在想太多。结果驾着云到了西海还不觉,竟依旧闷头朝前行,便听得一阵朗朗笑声荡起。 循声望,却见那西海岸细沙之上躺着个少年。少年端得生的耀眼。此刻月朗星稀,他只随意半躺着,尽量将两条长腿伸直。 “你是谁?干嘛笑我?!”绵绵公主暴脾气,可对上少年那双眼,却突然觉得朝他发火,实在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 “笑你?谁说我在笑你。姑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这里除了你就是我,你不是笑我难道笑自己?” “我在笑风笑云笑月亮星星,你管得着么。而且你不觉得,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别有趣?“ “哪有趣?” “那颗啊,对对,就是那颗,我已经注意它好久了,它一直想接近另一颗星星,可惜跑过头了。” “哈哈,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星星又没有思维,哪来的谁想接近谁。” “不是么?你不就是千里迢迢来看我?” 如墨苍穹上银河横亘,细沙岸上少年的眼璀璨如星。那双亮晶晶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绵绵公主瞧。 于是红霞便飞上了公主脸颊。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西海龙主的儿子。 二人在细沙岸上谈天谈地,说古论今,直到天明。临了绵绵与少年依依惜别,还没忘确定少年身份,并细细问了少年到底是老龙王第几个儿子,又唤作什么名儿。 少年对绵绵公主印象颇好,便告知自己乃西海老龙王的第四子,唤作敖风。 绵绵公主将这俩字深深刻在脑海里,又要少年的定情信物。少年为了难,自己出来得匆忙,平日里又不喜欢佩戴些锦囊啊玉佩之流。 这般想着,就想起怀里还有一片龙鳞。那可是他战/利品,却是男孩子心性――贪玩,自己兄弟几个平日比试,他随手掀下大哥的尾鳞一片。 于是那片龙鳞就被敖风当做信物赠予绵绵公主,只是他并未将来历说清。也只因这一时嘴懒,日后竟铸下大错。 绵绵这趟西海之行的确值得,与敖风分别后一路驾云,手里紧攥着那片龙鳞,并脑海里皆是少年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她毕竟一颗提着的心放到肚子里,原来西海老龙王的儿子竟是那般风采斐然,幽默风趣…… 自此后绵绵公主经常偷溜出北海,与敖风私会。本是干/柴/烈/火/两情相悦,这一来二去的,便越了界偷/尝了禁/果。 绵绵公主将自己个清白身子献给敖风,敖风也多情,俩人竟是如胶似漆,就觉这种日子实在难熬,竟真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于是便商定回去就与双方父王母后说清楚,并早日完婚。 这一日私/会后,绵绵公主回到北海,母后已坐在自己闺房中,似乎等了许久。绵绵便一咬牙,干脆将怀中一直好生藏着的龙鳞交与龙母手中,并言道:“母后,儿若要嫁入西海,只他敖风才可。” 西海老龙母是过来人,一眼便瞧出闺女一颗心都被西海这位敖风偷了去。反正也有当年婚约在,如今两情相悦,有龙鳞为证,岂不两全其美! 可毕竟西海北海联姻乃大事,总该走走正规程序,寻个中间人之类的与西海通通气,让西海老龙王心里也有个谱。 北海老龙母与北海老龙主都是开明人。俩人一商量,这事还是别劳烦仙界各位上仙了,人家都忙。而北海老龙主又一琢磨,便忆起一个人来。 却正是栖霞派的掌门师父,载浮。 得!听到此处我不由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心道完了完了!多好的事到了载浮手里,一准糟糕! 金妙继续道:“当年栖霞派风头正劲,竟是一时无两,三十六仙山洞府以栖霞派马首是瞻。而载浮真人又与北海老龙王私/交颇深,俩人常常走动,所以这亲事,自然北海老龙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可这些事中,似乎没您,咳咳,什么事啊。”我加大力度按压两旁额角,最近头痛愈发厉害了。 闫似锦悄悄拿手指头戳我腰眼,我瞧他,他就冲我勾嘴角:“别急啊,哪有你这样的,听故事就得慢慢听。” “哦,好吧。” 我叹气,表示金妙继续,我不再胡乱插嘴。而金妙就继续开讲。 载浮接了北海这重/大/委/托,事关人家终身幸福大事,他也不敢稀里糊涂。便认真问了那西海少年的名儿,并特特讨要定情物,这才启程。 话不多说,一路上载浮经历什么咱都带过,只说载浮一进西海就大声嚷嚷着要喝喜酒。 西海老龙王亲自迎接,并果真好酒好茶的招待着。酒过三巡之后,载浮那厮便强睁着一双醉眼,大着舌头问人家敖风是哪个。 并将那片龙鳞拿出,双手托着郑重其事交给西海老龙王,就说:“我可是恪尽职守,绝对不辱使命啊!老龙王,这是你儿子给人家姑娘的定情物。回头这桩婚事成了,他们这顿谢媒人酒,我还得喝。” 本有当年婚约在,载浮以为这事容易。谁知一提敖风西海老龙王就变了脸,并一拂袖离席而去,直将载浮晒在当场。 “呃?!我不是有意打断你啊!可是,不是有婚约?难道西海老龙主要悔婚?!”我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又实在嘴欠得很。 我这话一问出,金妙便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古怪得很,令我不由心底疑问又多了一重。 “西海老龙王没有悔婚。可是,你难道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呃?没有。”我如实说道。 “西海老龙母并没有出现。”金妙道。 “可能要避嫌吧。” “可这是她儿子的终身大事。” “那她去何地儿了?” “死了。” “死了?!”我大惊。 “是的,死了。被西海老龙王亲手杀/死的。”金妙轻描淡写道。言罢不等我再问,她已接着又说,“因为西海闹出了大/丑/闻。所以西海老龙王不但亲手杀了老龙母,还赶走了第四子敖风。” “啊?!”我再度忍不住,不由惊呼出口。 到底闫似锦心思活泛,开口道:“难道西海老龙主的第四子敖风,就是他?” 他手指的正是冰棺里躺着的奕风。 第二十六章 “对。” 金妙回答得简单干脆。/ 这回就连一直镇定淡然的慕蔚风也脸面变色,并终于开口:“难道因为奕风乃蛟龙,所以西海老龙王一怒之下杀/妻赶子?” “正是。”金妙又道。 她苦笑,“但这毕竟家丑,西海老龙王不愿外扬,而如今北海提亲上门。本当年就有婚约在,更是应该男方先提,可人家既然已经来了,自己又不能回绝。” 但敖风已经被赶走,又该到何处去弄个敖风给北海?! 西海老龙王犯了难,便在寝宫里来回踱步。载浮还在大堂晒着,毕竟一派掌门人,总不能一直将人家晾在当场。 西海老龙王越思越想越犯难,脚步也就越发杂乱无章。走着走着就觉手掌心里咯得慌,摊开手掌一瞧,却是先前载浮双手奉上那片龙鳞。 要知蛟龙与真龙的区别之一便是那一身的龙鳞。既然敖风为蛟,这鳞片必然不是他的。 西海老龙王不由忆起发生惨/案那日。 那日正是敖风与绵绵公主约定分别回宫与父母商定终生大事之日。敖风果然依言而行,而西海老龙王与老龙母也因早有婚约,自己儿子又心怡那公主,心情大好。这件婚事当即拍定,并言道几日后就请了大媒,去北海下聘礼。 订好一切,大家都在喜庆头上,西海老龙王便吩咐下去,摆席设家宴。 他的四个儿子,大龙子敖善,二龙子敖雨,三龙子敖云,四龙子敖风,皆列席,并西海老龙母,老龙王并肩而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西海老龙王正又举杯,却听得一旁伺候的小婢女惊呼一声。 循声望去,却见小婢女面色苍白,指着早已醉卧当场的四龙子敖风身后,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老龙王离席,走近一看,只觉浑身血皆往头顶冲。却是自己最疼爱的第四子、居然酒后现了原形! 那身后端端一条蛟尾,招摇显摆着,令老龙王这张脸无处可放。 借着酒劲,老龙王一把揪住老龙母脖领子一路拽进寝宫,逼问下老龙母哭哭啼啼将自己曾与一条蛟龙私//通之事全盘托出。西海老龙王哪受得了这个?!当场一掌劈死了老龙母,并将她尸//身藏于床下。 唉,都怪自己太冲动!就算她不安本分,毕竟为自己生了三个龙子,并多年来夫妻恩爱着。如今大错已铸成,本已一团糟,偏载浮这个时候上门。若是别个事还好,偏又是帮那孽/种提亲事。 要说绵绵公主选哪个儿子不好,怎么就看中这个孽//种?!可如今该如何回绝?!敖风已被赶出西海,若直说家丑外扬,若回绝又怕北海龙主误会,以为男方悔婚,到时两海断/交不说,万一北海那顽固的主儿一时想不开,率兵来战,便更加不妙。 西海老龙王瞧着那龙鳞发呆,突地脑内灵光一闪。心道既然这片龙鳞作为定情物,那么就拿它做文章好了。 老龙王连夜将自己仨儿子召来,将龙鳞拿出让各个来认。最花天酒地的大儿子醉眼惺忪地接过龙鳞,打个饱嗝,咦了声,“这不是那日我与四弟耍着玩,他掀掉的我尾鳞!我还疼了好久呢。” 西海老龙王便长叹口气,重重一拍大儿子肩膀,“儿啊,你的喜事来了。” 西海老龙王打定主意,来了个李代桃僵。再回转已换一副笑脸,就对载浮言说敖风已经确定那龙鳞就是他所赠,三日后,便去北海迎娶公主绵绵。 载浮得了西海老龙王的话,自然满心欢喜。于是马不停蹄又赶回北海,就将西海老龙王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北海一片喜气,消息传到绵绵公主耳内,她更是无比欢欣。 毕竟敖风没有食言,自己这份心并未错付,这清白身子也算没白白给了他。 绵绵公主这般想着,便手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小腹。那里已有个小生命在悄悄孕育。作为女人,她早已知晓。 一向准时的月事迟迟不来,绵绵公主便知自己怀了敖风的骨肉。本还担心他会反悔,谁知他果然大丈夫,懂得负责。 “儿啊,你就要见到你爹了。” 绵绵公主嘴角带笑,当夜睡得竟是自打有神识以后,最沉稳的一回。 三日转眼就到。西海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的将绵绵公主接回。交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盖头一掀,绵绵公主方发现此敖风非彼敖风。 可怜的公主哪知真正的敖风早已被西海老龙王赶出西海界,他也曾去北海寻过绵绵公主,奈何阴差阳错晚了一步。 绵绵公主已被大红花轿抬走,北海老龙主又怎能让自己女儿再见那真正的敖风! 便亲自见了敖风,并言说绵绵公主出嫁前曾留下话来,若得见奕风,便替她道个歉,只说她如今才知,自己最欢喜的却是西海大龙子敖善。 见那年轻小伙子眼中光彩逐渐暗淡下去,北海老龙主万分不忍。默默叹口气,心想着也不怪我儿,只怪你们有缘无分,只怪你这蛟龙的身份。 此时敖风早已对绵绵公主情/根深种,两情相悦多时,一时半刻又怎么放得开?!便抓着老龙主的手涕泪纵横,并双膝跪倒,只口口声声求着再见公主一面。 “何苦再见?她早已对你绝了念想。孩子,你毕竟大好青春,还是另寻良人吧。” “龙主,敖风别无他求。只远远看一眼就好!真的,只是远远看一眼!我保证,保证不出声,不会让公主发现!若公主幸福,敖风自会离开。” “若她不幸,难道你还要带她私/奔去?!” “若她不幸,敖风愿意带她天涯海角。敖风定会不离不弃。” “天涯海角?不离不弃?你乃蛟龙!世人唾弃。你能给她什么?锦衣玉食?还是高床软枕?!” “敖风什么都给不了她,只有这一颗真心。” “真心抵多少银钱?!能换来吃喝?还是安逸生活?实话告诉你,绵绵自小便众星捧月,吃,只能吃三界第一大厨亲手烹饪的精致小菜;穿只能穿三界第一巧手亲手缝制的云丝金线罗裙。那罗裙一定不能超过四两重,否则绵绵身子娇弱,承受不了。” 老龙主的一番话说的敖风心凉如冰。倒也是,自己只有一颗真心又有何用?!如今自己身份毕竟与过去不同,谁知绵绵公主是否早已变心?! 也许就因这蛟龙身份,绵绵公主才这么急着嫁给大哥。 敖风伤心离去,改名奕风,并发誓自此与绵绵再不相见。那边厢绵绵公主日日以泪洗面,被敖善囚/禁在西海底,不得踏出半步。 成婚后仅一月,西海老龙王杀//妻之事就败露,于是被九天神帝判了个斩立行,推上断龙台,卡擦一刀,魂飞魄散。 西海大乱,作为第一子的敖善理所当然接管西海,成了如今的西海龙主,而绵绵公主也就成了西海龙母。 只是这位新任西海龙主本就是个游手好闲,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主。如今乍然得了大/权,更是将新婚的绵绵公主独自抛在水晶宫内。自己个日日笙歌,夜夜出去逍遥快活。 二弟三弟也曾看不惯敖善所作所为,但敖善又是个小心眼的。人家为嫂夫人多挣几句嘴,便被敖善追问到底与她有何关系?为何如此关心! 敖雨敖云几次三番的,也就累了伤心了。便离开西海,三界浪迹。 “哦……那刘村老爷子是敖雨还是敖云?!” 我忆起那日在西海底将将见到西海龙主,差点当成刘村老爷子。又忆起那位老爷子法力高强,却非寻常修仙之辈可以达到境界。 说他是真龙神,我倒愿意相信。 金妙就笑笑,道:“他是敖雨。” “哦哦。可是他为何去守护刘村?后来又发生何事了呢?!”我好奇心作祟,觉得这故事远比龙母的故事好听得多。 闫似锦与慕蔚风皆安安静静当个听客,偏我忍不住左一句右一句插嘴。 金妙也不计较,只又道:自打西海老龙主事情败露,三界六道便人尽皆知奕风乃是孽/种!并一条人人唾弃蛟龙。说是人人喊打成了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奕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每日被无数三界所谓正道人士,除蛟侠客们追杀。焦头烂额不说,偏自身不停出现各种问题。 每次酒后才会出现的蛟尾越发频繁的出现,而且每现形一次,他那张本俊俏脸面便丑上一分。 这下子更是被众人当做头等妖物,欲除之而后快。 奕风心烦,每日过着担惊受怕日子。四处逃窜着,这一日就误打误撞入了青丘。 青丘有天猫,千年祭一尾。 那日金妙在青丘捡到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他头发已十几天没洗过,黏在一起遮住大半张脸。浑身散发出刺鼻臭气,令人难以忍受。 可青丘仙境,寻常修仙之人到了此处,皆会法力暂时消失,说白了并不是修为不够深,而是心思太活泛。 金妙说此处青丘仙境之所以我与慕蔚风闫似锦来了后不能驾云,只因修行之心还不够定。换句话说,我们凡尘之心太重,还做不到无欲无求。 所以就会被青丘仙境迷惑,其实当时并非法力消失。这也能解释为何后来我被金妙突然袭/击,本消失的法力便回归,而闫似锦也可腾云了。 无欲无求或者猛然遭受最大刺激,都会令脑中凡尘俗念暂时抛空。只要脑内一空,法力就会回归。 而这人能倒在青丘界内,想必无欲无求,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金妙绕着这脏鬼走了几圈,用法眼来看,就发现这脏鬼是条蛟龙,于是便做出个决定。 她抬脚,一脚将脏鬼踹进仙池,直接给人家泡了个澡。 第二十七章 青丘那段日子是奕风有生以来过得最安逸时光。 金妙将将捡到奕风之时,他浑身是刺。拒绝人关心拒绝人靠近拒绝人照顾,甚至连与人正常说话交流都成问题。 简单来说,这绝对是个中二期少年。 不过,祭出九尾的金妙岂是寻常之辈?那爱恨嗔痴情/欲纠/缠里,金妙哪一样不比别个更通更透彻?! 于是这位九尾天猫便断定,奕风并非本性如此,能造就如今孤僻冷漠,甚至生无所恋性格,绝对有一定成因了。 本只要借着奕风睡熟之时,修为出神入化的金妙便可轻易用神通感知奕风前世今生。只是她并没那么做,反而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最笨的办法?!”我这毛病总也改不了,若不时不时的插嘴,我便憋得慌。 金妙就苦笑:“的确是最笨的办法,笨到将自己也搭进去。” 按说金妙九千年修行,什么都该看淡,偏对这位生无所恋的家伙用了心。便是每日三餐的亲自做好为他端去,却每每只是碰个钉子。 心情好了,还会冷冷抛出一句:“放那吧。”若心情不好,奕风只蜷/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甚至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金妙。 金妙也不计较,只默默将食盒放下,转身离开。 奕风依旧蜷/缩着,好像只有这样,他方感到安全。 往往直到第二日金妙来送新的饭食,那昨日食盒依旧动也不动的被放在原位。每次金妙只无奈叹口气,摇头拎起旧食盒留下新饭菜,再离开。 就这般寒来暑往,无论刮风下雨,金妙从未中断过为奕风送饭食。 岁月如白云苍狗,转眼间已是几月。 这一日金妙依旧放下新食盒,拎起旧食盒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得一声似蚊子般低低的音自墙角发出。 “能陪我说说话么?” 那句话中包含的情绪,似有无助,似有可怜,似有自卑,又似乎有着极其重的自傲。 金妙转头,朝依旧蜷/缩在墙角的奕风笑,那笑容温暖得直达人心:“好。” “我的老天帝!他终于开口了!若再不开口,我还真真担心他变成哑巴。”我长舒口气,心中竟替金妙开心起来。 总会有水滴石穿的时候,付出也总会有收获!对奕风而言,能说出那句话来,便表示这几月的功夫,金妙所有努力都未成空。 “很值得开心么?”金妙凝视我的眼,问我。 “嗯嗯。”我忙忙点头。 金妙就笑,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那冰棺之中躺着的人:“是啊,我也觉得,很值得开心。” 自那日后,奕风与金妙的关系开始破冰。从最开始的十天半月与她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到后来的三天两日俩人便交谈几句,再发展,竟是日日换做奕风等着那熟悉脚步音起。 奕风的话越来越多,开始断断续续将自己的过去讲给金妙听。每次金妙都只是做个倾听者,并不发表言论,更不评价谁对谁错。 爱情里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出身更不能选择,又何必想当然的主观评价。 看到金妙,奕风会展颜,那双眼中会露出孩子般的信任。 他说:“你头发湿了。” “哦,今儿下雨了。” “什么时节了?” “清明。” “都清明了……” 便长久的沉默下去。金妙转身要走,他却又说:“花开了吧?” 金妙莫名瞧他,他居然勾了勾嘴角,“我想出去晒晒太阳。”低头瞧一眼自己那身破烂衫子,上一次换,已记不清到底有多久。 “我都快发霉了。”奕风说。 正是下雨天。水珠子结成一串串晶莹珠帘,自乌云密布天穹上落下。砸在地上,很快地面便会积一小滩水。 奕风低头,瞧着小水洼中的影子发呆,似乎在做某种决定,终于深吸口气,缓缓地颤抖着手,去掀挡住自己大半边脸的头发。 却被金妙一把抓住手腕子,金妙笑得有些不自然:“其实对于男人来说,美与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奕风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那早已打结的头发终于被他掀开,便露出一半俊俏无双,一半如恶鬼般的脸面来。 金妙本以为他会大吼大叫,甚至哭闹,可奕风只是瞧着那张脸发呆。 但他的样儿,更令金妙心一剜一剜的疼。 伸出手来轻抚那半张恶鬼般脸面,金妙脸上又浮现温柔笑容,“无论你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这三界最好的男人。” 金妙的唇擦过他脸颊时他没有躲,金妙的唇/覆/上他双/唇时他伸出手臂,将她圈揽进怀。那种紧密相拥,那双手臂上的力气,令金妙只觉窒息。 雨依旧滴滴答答落个不停,似乎这成串的珠子,要将人间界铺满方休。 这样的天气当然不能晒发霉了的人。 可这样的天气,却可以使两颗心贴近,贴近……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就在这成串的珍珠帘子里,两具肉/身/子缠//绵//交//缠。当金妙那具经历九千年方得来的肉身被奕风缓缓放倒在泥泞的地面之上,雨势正急。 奕风实在太需要温暖,而金妙恰恰是给他温暖之人。金妙实在太寂寞,而奕风恰恰是打破寂寞、莫名闯入她心扉之人。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有些人的遇见,是注定,却不知是对是错。 厚重的雨帘遮挡住两具火/热的,交//缠//辗//转的肉身子,将所有或轻或重或粗或细喘息音掩盖。 金妙的回忆到此处,她那张姣好面容上,早已纵横了许多许多蜿蜒泪珠子。我瞧着那些泪珠子发呆,并傻兮兮拿指尖去触一颗,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再送到口中尝尝。 咸咸的,不美的味道。 可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仙,鬼,妖,为此甘之如饴?! 我不懂。 便偷偷将目光投向闫似锦,却见他的眼也在瞧我。那张脸面上似乎挂着笑,也不知是在笑话我又犯傻?还是别有深意? 我不敢看那样的目光,会令我不由想起今后与他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会令我不由忆起那些恼人的有关财神归位的烦心事。 便避开他目光,我低头瞧自己脚尖:“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金妙幽幽道。 我便抬眼瞧她,问:“这叫什么话?你们明明已经已经……怎么就没了后来?就算他变了心,至少应该与你打个招呼,多少交代几句吧?” “没有交代。” “呃?!人渣?不不不,不对,是妖渣!”我怒道。 金妙苦笑。 闫似锦便啧了声,一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道:“阿妙姐姐,你看我猜的对不对啊。我猜奕风与阿妙姐姐,咳咳,之后呢,就离开了。等到阿妙姐姐再找到他时,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对。” “那阿妙姐姐又为何舍去三千年修行,帮龙母救阿蒲,而且又让龙母拿三片瓦,制造三阴阵呢?”闫似锦又道。 他不等金妙回答,便哎呀一声,惊呼道:“难道因为阿妙姐姐知道了阿蒲是龙母与奕风的孩子,也就是奕风亲骨肉,所以才心甘情愿用三千年修行帮她压制妖性。” 金妙点头。 闫似锦又道:“那么让我们捋顺一下。阿妙姐姐与奕风那个这个以后,奕风离开,然后龙母找上门来,哭哭啼啼求阿妙姐姐救救奕风唯一的孩子。姐姐心软,又因为情之一字,便救了阿蒲。可姐姐什么时候与刘村结仇了?那三阴阵可是有损功德的,说不好听点,那叫造孽。” 金妙便长叹一声,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最错的一个就是弄混了时间。” 奕风消失后金妙疯了一般找他,却是遍寻不着。就在金妙准备放弃之时,龙母带着奕风的尸/体上门。 一见面便是噗通一声跪倒,并自怀中掏出一截血淋淋蛟尾。金妙当然摸不清状况,龙母便言说,奕风被自己个的兄弟,也就是西海二龙子敖雨所杀。敖雨如今躲在刘村,化身刘老爷子守护刘村雨水收成,被村人爱戴。可怜奕风明明是兄弟四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却因为不能选择出身而落得如此地步。 而奕风唯一的骨血如今养在西海,被西海龙主当做亲生女儿宠爱着。若身份识破,必然会遭遇奕风同样命运,到时奕风唯一骨血也会断了根,送了命。 金妙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不惜三千年修行,保阿蒲身份不暴露。但奕风死得不明不白,她怎能甘心?! 可她虽然修为高深,毕竟已只剩六尾,与敖雨交手定然不是敌手。 便猛地想起那阴毒的三阴阵来。最初她也不愿用此阵法,可龙母红肿着一双眼,将奕风如何如何被敖雨追/杀/虐/待/致/死种种讲一遍。 金妙正陷得深,自然再也坐不住。当下便将三阴阵布阵之法口授龙母,龙母得了阵法以及口诀,这才离去。 龙母那边厢找好材料,偷偷寻个时机将三片瓦埋在刘村三个方向,而金妙就在青丘施法控制阵眼。 本以为阵法会当即奏效,却不想敖雨神通实在广大,这双方一较劲竟是三百年。 直到三个月前,阿蒲被刘老爷子,也就是敖雨抓获,这才金妙得已控/制全局。可三月无雨,刘村百姓受苦,金妙看在眼里便动了慈悲心,却不知自己为了情之一字如此草菅人命是不是错了。 我暗暗叹口气。这对错俩字,说简单也简单,说难还真难。 闫似锦悄悄戳我腰眼,我便闪了闪身;他又靠近些,我再躲远点。 他便压低音在我耳旁道:“又怎么了?我的亲二师姐!” “找你亲阿妙姐姐撒娇去。一口一个阿妙,你们是有多熟!” “原来是为这个。” “哼,你想太多了。” “二师姐,我怎么闻到好大酸味?” “呃?” “醋啊!有人吃醋吃得我牙都酸了。” 其实对着这样一个沉重故事以及一个巨/大冰棺我俩打情骂俏实在不该。也只有栖霞派,也只有载浮师父才能调//教出如此不靠谱的俩人了。 而说起不靠谱,我们那位大师兄就比我俩靠谱得多。 就听他问:“却不知天猫可否告知,当年龙母可曾说过奕风为何被敖雨追/杀?又为何突然离开青丘?” 第二十八章 “依您看,有没有可能是龙母,也就是绵绵公主用什么方式联系上奕风,所以他才会离开。至于他为何而身死,蔚风揣测,其中恐怕还有玄机。” “嗯,大师兄说得对。奕风法力既然是西海四子中最高的,那么单凭一个敖雨,恐怕不是他对手,除非用非常手段了。”闫似锦又开始摩/挲下巴。 “什么叫非常手段?”我问。 “比如下毒。”闫似锦说。 “下毒?我怎么没想到!”金妙恍然大悟般又去看冰棺内奕风尸身。而我们三个也围上前去,闫似锦就分析道:“你看他面容安详,是不是有点安详得太不正常了?啧,这脸色!正常情况下,神魂离开肉身后脸色都不会太好看,可他这脸色,是不是太红润?还有他手指甲,你们注意到没有?” 我忙去瞧奕风手指甲,果然见十根指甲皆发黑。 指甲是最不容易腐烂的地儿,也是最容易找到蛛丝马迹的地儿。 只有中毒者的指甲才会呈现这种青黑之色! “果然是中毒!”金妙恨恨一拍冰棺,道,“幸亏我用千年/玄/冰镇住他尸身,本打算有朝一日找到他魂魄,将他魂魄逼入肉身。可如今看来,这人恐怕不会留下奕风魂魄了。” 言罢便觉无比疲累,金妙身子软软的往下滑,我忙一把搀扶住,就安慰道:“大伙也只是猜测,你可千万别倒下。” 金妙苦笑:“我已经撑了三百年,实在太累了。” “太累了也要撑!一日不找出真相,一日你就不该歇。”我知晓自己这话实在太不近人情,可一直以来帮奕风找到魂魄复生,都是支撑金妙的唯一动力,如今若是没了,她还真活不下去。我必须为她再寻一个支撑的动力才行。 “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龙母下毒?”金妙问我。那样儿竟仿佛她并非比我们年长几千岁、法力高的甩我们几条街的九尾天猫,而只是个普通的无助的小姑娘。 我万分不忍,只好说:“到底怎回事,恐怕阿妙姐姐若方便,还得陪我们去一趟刘村。” “为何?” “若我猜得不错,龙母在刘村。” “怎么会在刘村?她不是应该在西海龙宫?!”金妙显然也想不通。 “应该在西海。不过,现在她被囚/禁在一个六尺宽六尺长地界的可能性更大。”我无奈道。 “什么地方六尺宽六尺长?”金妙问我。 “刘村有井么?!”我问。 我们几个离开青丘仙境,也不敢耽搁,只是各展其能,竟是御剑的御剑,驾云的驾云,一路急急赶往刘村。 慕蔚风当然要驾/驭他的建言剑了,而金妙腾云我也腾云。按说闫似锦飞行之术比我高明得多,可在离开青丘之时,这臭小子偏说肚子痛,要与我挤一块祥云上。 我斜眼瞧他;“肚子疼好像不妨碍你飞吧。” 他又捧着一条腿,哎呦哎呦的装可怜:“那我说,我脚疼行不行?脚疼无论御剑还是驾云都不成啊。师姐你就可怜可怜你这病痛缠身的小师弟吧。” 我见他的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只好冷着脸,往云边挪挪,给他腾出个地儿:“蹭云行,但要规矩点,而且本师姐心情不好,没时间与你浑说。” “嗯嗯。”他连连点头,乖得什么似的。 祥云继续前行,我将思绪拉回。此时正是盛夏,脚下一片山清水秀。我立在祥云之上,不由拿眼瞧急速后退的各色美景。 闫似锦就凑近我一些,拿胳膊肘悄悄杵我,“还生气呢?” “生什么气?”我不愿理他,只将目光远眺,去瞧前方翻滚云层。 “阿妙姐姐啊。”闫似锦道。 我撇嘴,“你爱唤什么唤什么呗。与我什么相干。” “你确定?” “吓唬我?!” “你不是也叫她阿妙姐姐。” “我叫行,你叫不行!” “喂喂,你也太霸道了吧!” “因为我是女的她也是女的,而你是男子,叫的那么亲切,就不行!” “天地良心,她比我大好几千岁呢。” “我也比你大。” “行!大姐,我服了你,成不?!” “你早说你服了啊,你早说你服了我就不和你生气,我这人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 “大姐,您消停会?行不行?!” “行!” 我闭紧嘴不说话,越想越郁闷,凭什么要我消停一会?!这话太伤人啊!懂不?!偷眼瞄闫似锦,那小子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说的,此时竟像个没事人似的,正目视前方,双眉微蹙着,也不知在想何。 我愈发气愤,便偷偷靠近他,一脚将他踹下祥云…… 刘村。我们已在刘村。 晒谷场。 远远的望见那晒谷场,我们几个皆长舒口气。想来兜兜转转的最后又回了原地,只是这一番折腾,也不知有多少事早已更改。 龙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刘老爷子,那位神通广大的刘村守护之神,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要杀死亲兄弟?为何放着好好的西海不待,偏要跑到人间界守护一个小村? 阿蒲呢?如今又在何处?自打刘村晒谷场上她挣脱绑缚没了影踪,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掉她,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与他阿爹一般,受尽世人冷眼嘲笑,每日如过街老鼠般被追/杀。 我头痛。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只觉头痛欲裂。最近头越来越痛,并极其频繁,每次发作都令我很难忍耐。 大太阳正高挂天穹,一把一把洒下芒刺来。芒刺洒在我背上,背脊就生生的疼。我手依旧大力按压额角,闫似锦就凑近我,一脸的关心:“怎么了,又头痛?” “死不了。”我回。 闫似锦当然也死不了,即便被我抽冷子一脚踹下祥云。但他本是个道行极深的高人,所以我觉得,别说自半空中跌落一半他就一飞冲天,又腆脸爬上我那朵祥云,就算他不爬,只任由着跌下去,也死不了。 何况他那打不死的体质,那回被偷/袭导致重伤,扔个地儿第二日还不是恢复如初! “怎么又不说话了?是不是特别痛?!”闫似锦被我抢白却也不恼,见我出神便又问我。我本还想给他几个软钉子,可一见他满脸焦急,便不忍心:“没事,就是有点头痛,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因为老毛病了,我才担心!”他幽幽道,难得的正经。 慕蔚风也凑过来:“闫师弟,招招师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先去找刘老爷子?还是先在刘村找井?” “我觉得,还是先在刘村找井。”金妙挥手打发掉自己的祥云,就道。 “不好。我觉得咱还是应该先去找刘老爷子。”我边按压两旁额角,边说。 “对,如果咱不先和老爷子通个气,恐怕想在刘村行动也不容易。”闫似锦搀扶住我,像对待个病人。 “今儿初几?”我问。 “问这干嘛?”闫似锦明显紧张起来,面色并不活泛。 正此时,我们就见刘老爷子的贴身小童自晒谷场内走出,板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直走到我们几个面前站定。 “老爷子说了,他不想见你们。还是老规矩,带着阿蒲来见,其余免谈。” 他这话说得正经,不由令我觉得好笑。当初刘老爷子这么说还成,毕竟他有砝码。可闫似锦早溜了,他居然还这么拽,就未免有点那个了。 我便朝那小童笑:“你们老爷子知不知道,捆仙绳丢了?” “知道。”小童依旧目不斜视。 “那知不知道人//质也跑了?” “知道。” “那还让你来传这种话?他怎么确定,我们一定会听话的去找阿蒲?”、 小童便将目光转向闫似锦,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以为若不是老爷子故意放你走,你能逃得了?你以为捆仙绳那么容易被偷走?” 一句话问得闫似锦沉了脸。而小童又道:“不信你摸摸怀里,捆仙绳还在不在。” 闫似锦果然伸手入怀,就白了脸,朝我摇摇头,表示捆仙绳的确失踪了。 我们几个都一头雾水瞧向小童,小童就又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老爷子说,你们一定会先去找阿蒲。因为找不到阿蒲,你们就找不到龙母下落。因为,你们更想知道奕风的真正死因以及整件事的真相。因为,十五要到了。” 他居然朝闫似锦呲牙笑,笑得阴森森,“老爷子说,最后那句话是送给你的,你一定懂。” 言罢也不等我们说何,小童便又折身回转。我们几个只傻愣在原地,我满脑子里都是小童最后那个笑,以及那句话。 送给闫似锦的话,他一定懂?十五就要到了?什么意思? 我只觉头更痛,这次连大力按压额角都不顶用。而金妙就叹口气,道:“毕竟他还是比我神通,看来我们只能先找到阿蒲,事情的确到了面对面说清楚的时候了。” “前辈,我们该去何处找阿蒲姑娘?”慕蔚风问。 “我们不用去找,只需要在这等就行。” “等?” “是啊,每到十五阿蒲的妖性就会发作,只要我在这施法,她一定会出现。”金妙道。 “前辈,几日后十五?” “明日。” 原来明日就是十五。刘老爷子的十五就要到了,难道是针对阿蒲而言?可也不对啊,明明小童特特告诉闫似锦,最后一句话是送给他的。 那么,到底何意?! 我去瞧闫似锦,他正眯起眼瞧苍穹上那轮大太阳,双眉蹙成个疙瘩,仿佛那疙瘩不止在他眉间,也早已在心间。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我偷偷拿天眼通瞧,内里却只是那片龙鳞。 第二十九章 我们当夜在晒谷场外安营扎寨。说是安营扎寨,其实不过闫似锦自乾坤囊中鼓捣出个木板房,令我与金妙进内休息。 但说起来,那木板房确实神通。闫似锦自乾坤袋中拿出它时它不过巴掌大,放在地上竟是迎风而长,转眼间变成真实房屋大小。 臭小子朝我呲牙:“我的亲祖宗,您先进,今晚好好歇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出来,您只管睡您的觉,天塌了还有小的顶着。” 他故作一副狗腿状,我知是在逗我笑了。便心中暖暖的,偏还要嘴上逞强:“谁是你亲祖宗?我哪知你原形是何?说不准是蛇虫鼠蚁呢!我才不要做老耗子!再说了,我哪有那么老!” “行行行,那您是我亲姑奶奶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嬉笑着便当先进了那木板房,我随即招呼他也进来,他却摇头,一本正经道:“不妥不妥,亲姑奶奶,咱俩男女授受不亲。这温暖小屋我与大师兄就不享/用了,留给我姑奶奶与天猫前辈使用吧。” “那怎么成?!这么冷的天!”我惊呼。 闫似锦不由叹气,道:“亲姑奶奶,现在是六月十四,谁家这么冷的天令人汗流浃背啊。” 我一瞧,他果然一头一脸汗珠子,倒也是,如今正是盛夏天,他一个棒小伙子,在外露宿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下也就不再啰嗦,我与金妙进了木板屋。便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子内不但有两张床,并桌椅板凳俱全,最要命的是茶桌上端端摆放一把茶壶两只杯子。 茶壶里有茶水。 连日奔波的确又渴又饿,我便为金妙倒一杯茶水,又为自己也倒一杯。一扬脖咕噜一下茶水入腹,方觉头痛好些。 天色已不早。也没条件漱洗了,不过现在能有个小屋以及柔软床铺,已属不错。而我与金妙便和衣躺下,明日还有重要的事等着我们,说不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呢。如今养足精神最重要。 想来的确累得慌,头将挨枕头我便沉沉睡去。什么梦都没做,待到再睁眼已是天明。 金妙正盘膝坐在床上入定,我自床上爬起,抻了个拦腰,只觉精神抖擞。 果然人睡足了,状态就会特别好。 看了会金妙,想来一时半刻不会收功,我便信步出了小屋。见离木板屋不远的地上慕蔚风盘膝坐着,显然也趁着清晨灵气充足之际运功打坐。 闫似锦却只随意的躺在地上,不嫌那泥土地脏,更不关心是否趁着晨起吞吐灵气以便增加修为。 臭小子只是睡得沉。 我蹑手蹑脚过去,紧挨着他坐下。歪头瞧他沉睡的样儿,长睫,高挺鼻梁,还有那两片唇……瞧着瞧着竟有些痴了,忙忙收回心神,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十五了。” 正出神,便听得金妙说话。我忙回首,果然见她立在屋门旁瞧着我。 “呃……”我慌慌立起身来,脸便热热的烫手,似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撞破一般,心狂跳不休。 “你喜欢他。” 待到我走过去,金妙便无比笃定的说道。 我抬眼瞧她,她就笑:“你那种眼神我懂。因为我见过,在镜子里,自己的眼中。” 我愈发说不出话来,便垂下头凝视自己脚尖。就听金妙又说:“只怕用情越深伤的越深,快乐的时候越多,分离的时候也就越痛苦。” 用情越深伤的越深?快乐的时候越多,分离的时候也就越痛苦?! 我咀嚼着她的话,待到再抬头,只看到她一个背影。 那背影竟似乎满是沧桑与孤独。 金妙又进了木板屋,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出神。本想唤起闫似锦与慕蔚风,可金妙的话一直在耳旁萦绕,心便觉得极乱。自己怎么想都想不通,并越想越觉得心烦。 清晨雾气很快被太阳光冲散,我的头又开始痛。 慕蔚风已收功,闫似锦也已醒转,俩人又忙忙活活的为我与金妙张罗吃喝。这里是晒谷场外,自然不会有吃喝长了腿来我们面前等着我们吞下肚。 到底有个男人在身旁是好的,虽说如今女子当自强,可有些事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咱们的确省去许多力气。 虽然吃喝不能长腿来,可闫似锦与慕蔚风有腿去。 如今在刘村,我们不好随意上门叨扰寻常百姓。但一个小村总会有一两家酒馆茶肆之类,所以闫似锦与慕蔚风出去后很快便一前一后回转。 慕蔚风走在头里,手里是个纸包包,纸包包鼓鼓囊囊的,最尖上露出半截白馒头。想来我那位大师兄一定弄了一整包白面馒头了,也不知只我们四个吃不吃得下。 我正替自己肚皮担心,慕蔚风却在我身旁走过,直接去了金妙处。 我望着慕蔚风背影无奈伸手:“大师兄,我在这,您多少先给我留一个啊!” 慕蔚风却不回头,只是走到金妙处,恭恭敬敬的说着话,并双手奉上那纸包。 呃,重/色/轻师妹! 我正腹诽慕蔚风,闫似锦那小子已颠颠跑到我身旁,挨着我坐下,将手中油纸包特特在我鼻子底转一圈,令那内里香气蔓延。而后献宝一般朝我呲牙笑:“亲姑奶奶,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叫花鸡,而且是半大鸡仔。”我不屑他那穷人得了狗头金的样儿。 他立刻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你管呢。”我抢白他,心道我才不告诉你在栖霞山时我常拿金豆子打鸟,当然有时候也打个野鸡,或者偶尔没了野鸡就拿载浮家养的鸡仔练手。并学会做叫花鸡,技/术一流。 载浮那厮知道了,是会掐死我的。 “好吧,一点都不好玩。我以为你会惊喜呢。”臭小子有些失望。 我瞧他白皙额头上又浮现一层细密汗珠,心说臭小子身子真虚,看来找一日我要好好为你补补,免得将来用不得。 嘴里就道:“惊喜!谁说不惊喜。哇,这是叫花鸡啊!小师弟你真棒,你好厉害啊!你是我心中最棒最强的人呢!” “喂喂,能不能别这么虚伪!好恶心,我想吐!” “哈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呕,其实我也觉得挺恶心。” 我与闫似锦说说笑笑,无意中瞟见金妙目光正投向我俩,不由自主忆起清晨她的话来,于是那满脸的笑就僵住。 接下来叫花鸡吃得也索然无味,我心情无比沉重起来。 一整日的功夫我们哪都不去,只留在晒谷场外。直到天擦黑,金妙方立起身来,道:“今日十五,月圆之时正是一月之中阴气最盛之时,一会我就会做法,不如大家先布置一下,待到阿蒲出现,你们便将她生擒。一切等见到敖雨,自会见分晓。” 于是便都点头,而金妙就简单布置。我们身后就是晒谷场,她便将那晒谷场做阵眼,自己坐在阵眼正中心。而以她为轴,我与闫似锦慕蔚风分三个方向埋伏起来,只等阿蒲出现,先擒了人再说别个。 慕蔚风就说他守西,因金妙分析阿蒲最可能自西而来。而金妙便问我是选东还是北。我正要说话,闫似锦已抢先道:“不行,她哪都不选,必须跟着我。” 他这话说得没道理,本以为臭小子又不靠谱,只是小孩子心性发作。谁知一瞧他,竟是一脸的正经神色,并双眉紧蹙着。 我便只好叹气;“臭小子别这样,咱多少机会说话。再说了一会埋/伏起来也没时间浑说,不如这样,你想在哪个方向,剩下一个由我来守着啊。” “不行,我说了今晚你必须和我寸步不离!” 臭小子话说的无比笃定,我便不由有些恼:“都说了别玩,何时了?还这般!”见他眼中光彩黯淡下去,我心道话说的恐怕重了伤了他,便只好又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打不过阿蒲,不过你也知道我是天官上神转世啊,而且在青丘你也看到我与金妙前辈对打,不吃亏的。安心啦,我不会有事的。大不了等这件事了了,我请你吃五味斋的月饼。” 闫似锦一双眼就锁定我眼:“这可是你说的,你欠我一顿五味斋的月饼。” “嗯嗯,我说的。我说话一向算话。” “还是不行,我守两个方向,你必须跟着我。”臭小子骗了我五味斋的月饼,又反悔。见他那副无赖样,我便也没办法。而慕蔚风便道:“招招师妹,闫师弟是关心你,不如这样,你就听他一回,你与他选个方向守着,而剩下的方向,我们布个类似鬼打墙的阵法,困住她。” “我怎么没听过你会布那种阵?”我好奇问道。要知道栖霞派一向以剑术为主,至于阵法之流,就凭载浮那不靠谱的劲儿,压根我就不记得他教过我们,我都怀疑他自己本身就不会。 如今慕蔚风说出布阵的话来,我还真是跌掉下巴了。这位大师兄什么时候背着师门偷学去了? 正纳闷,却见慕蔚风朝金妙打揖,微笑如春风解冻:“至于布阵,还有劳天猫前辈了。” 我的老天帝!原来慕蔚风也不靠谱啊! 布阵对于金妙来说再简单不过,很快她便在正东布下个简单阵法,不过那阵法说来也不算强大,的确类似鬼打墙,万一阿蒲入阵,只能困住她片刻,还需我们及时赶到才行。 而我与闫似锦在正北守着,慕蔚风守住正西,金妙坐镇正南。 四个人准备妥当,正是月上柳梢头。那一轮明月格外耀眼,金妙盘膝端坐着,双目紧闭,双手掐剑指,分别放于两膝之上。 她开始念动诀法,也不知是什么诀?听说只要这诀法念动,阿蒲便会循声而来。可我只觉那轮明月耀得我头痛,那口诀念得我头痛…… 第三十章 四野寂静,有风轻轻吹过,带起地上草叶子以及枯枝。方是盛夏怎就有叶子耐不住寂寞了呢?!为何要脱离枝干,只任由着在风中浮沉?! 我心乱如麻,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只觉内里似有一种力量,正一点点发芽,是要冲破我那脑袋瓜子,一股脑挤出来的。 头痛!要命的头痛! 我不由又去按压两旁额角,闫似锦便凑近我,万分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嘘,小点声。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是不是又头痛?!”他声音越发大,像是生怕阿蒲听不到。 我只好叹气,一双眼瞧向他,“疼是有一点,不过老毛病了,真的习惯了。你放心,不是有你在?我有何好怕。” 言罢见他面色依旧不活泛,便只好将头轻轻枕住他肩:“你不是说过,什么时候都有你陪我!那么,刀山火海我也不怕啦,何况这小小头痛。” 话音愈发低下去,我只觉莫名疲累,那种疲累竟似我已经活了好几辈子,看多了人世沧桑,世事无常。 “说好了你不准有事,我还等着你请我吃五味斋的月饼呢。不许赖账。” “嗯,不赖账。别说话了,一会真的惊走了阿蒲。” “那你发誓。” “小孩子玩应你也信。” “不管不管,你必须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钱招招一定会请闫似锦吃五味斋的月饼。这下总行了吧。” “不是这样!” 闫似锦有些发急,搂/住我的手臂就箍紧,那样的力度直令我无法喘息,只好求饶:“成成成,我服了你!我的亲祖宗,我的亲小祖宗!我钱招招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事,就千年万载的活着,最好比千年老龟还长寿。这回总行了吧。” 闫似锦这才满意。虽长舒口气,可双眉依旧紧蹙,面色更不活泛。 我不知最近他为何如此反常,竟是时不时的出神并眉头打个疙瘩。要知从前的闫似锦吊儿郎当,嬉笑怒骂皆随性,自然得很,如今这是怎的了?竟大为反常。 金妙的念咒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我的头也越发痛。四周围静的可怕,却不知阿蒲是否真的会来。 我悄悄拿眼瞄四周围,却见到处都黑漆漆的。再仰头,只苍穹上那轮圆月亮光华正盛。 被那光华耀着,我脑中的混乱又加重,似乎有些皮影子戏在内里。非常模糊,看不清那戏里演的到底是何?戏中人物又都有谁? 只依稀一个红袍子姑娘,在每出戏里都有她身影闪动。那姑娘好生眼熟?到底是谁?怎的看着背影,竟像是我?! 天官上神是曾历经两世的,加上在九重天的过往,应该一大堆记忆。可我脑中一直以来只有属于钱招招的记忆,压根就没那些过往。 如今脑中这些隐隐约约景象,是那些曾经封印记忆,要解封了么?!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闫似锦就说:“你瞧你还硬撑着,额上都起青筋了。” “闫似锦,我怎觉得头要蹦开了?!”我声调低低的。 “糟了!招招,不如我帮你按下。”闫似锦道。 “不用不用,咱们还有重要事做,成什么事了!别走神。你还是盯着点四周,我闭会眼睛就好了。”我生怕闫似锦真的来帮我按头,忙不迭拒绝。 他只好叹气,而我闭上双眼,默默在心中念诵清心诀,先前模糊皮影子戏似乎浅淡了。又过了一会,那皮影子戏便彻底在我脑中消散。 心便放下些。想着可能是最近奔波着不得休息,这才头痛加重。其实不是记忆解封,我应是想多了。 再默念几遍清心诀,脑中彻底清明起来。我正要开口告诉闫似锦我已大好了,免得他担心。却突觉五脏六腑似被火烧一般。 那种滋味极其不妙,竟比头痛还要难熬! 那火似从我肉身子内往外燃,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仿佛被人猛的投入油锅,又似乎被人突地扔进火盆。 我似能嗅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只觉难以忍受。 无比痛苦中我想张口唤闫似锦,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便惶惶地睁眼,见闫似锦就在我身旁,他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 闫似锦闫似锦,你回头啊! 我在心中狂呼,可那动静出口,却被风吹散,不留丁点痕迹。 闫似锦闫似锦,我要被烧死了! 我想抬胳膊伸手,他明明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儿,只要我伸手,只要微微一抬手就可以触到他!就凭他那么关心我,一定立刻发现我不妥。 可我已尽了最大努力,偏一丝一毫都抬不起手臂。心中无比绝望,只拼命眨巴眼睛,却无泪可流。 这也太坑人了!此种时候便让我掉几滴泪珠子配合一下心情好不?! 我想自救又无从下手,只剩下眨巴眼睛一项功能。可光是在人家背后眨巴眼睛也不顶用啊!至少闫似锦背后就没长眼睛。 别提多不爽了。又是痛又是无助又是着急,千百种感觉掺杂一处,令我咬牙切齿。 得,难道我这位天官上神,第三世的业/火/焚/身之苦,在这个月圆之夜到来了?! 便猛地忆起载浮那厮曾说过天官上神的奇闻异事。当初我只当寻常话本子听。若早点告诉我,那便是讲的我前世今生,我就做个笔记,时时刻刻小心着了! 于是那千百种情绪中又添了一样后悔。 该死的九天神帝,我作为天官上神转世,一项福利待遇没有,却先要受苦,这是哪门子规矩! 正混想着,那业/火/焚/身之痛又加重几分。我忙在心底为自己腹诽九天神帝道歉。可道歉无用!那焚/烧之痛越来越重,直烧的我似乎一张嘴都可喷出火来,一喘气都能冒出烟来。 偏此时就听谁大喝一声;“来了!” 果然我们正前方出现一个娇小身影。那人着一身翠色衫子,弱不禁风的样儿,怯怯的、蹑手蹑脚的,正自东向金妙所坐镇的正南而去。 她走得很慢很小心,披头散发的,一张脸被薄纱遮住,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双肩微缩,那一身翠色衫子脏兮兮的,又是血又是泥。 也不知她饿了多久?还拿不拿得动那手中长剑?! 我心思都被她吸引去,业/火之痛虽仍旧在,毕竟分神些,也暂时痛苦减轻些。 她走得小心缓慢,却一直不停的朝着金妙去。而这时,正是离我与闫似锦最近的地儿。 阿蒲竟从只简单布阵的正东而来!竟然那阵法她破的轻松,没有一点动静响起! 想来我的担心都多余了! 而她如今离我与闫似锦的距离,是我们擒/获她的最佳距离。一旦错过,便失不再来!果然闫似锦似个豹子般,身子轻巧一跃,便奔着阿蒲方向去。 我被他这一跃吓一跳,因为实在太紧张,心就提溜起来。本已逐渐轻微的业/火之痛因为情绪原因,猛地强烈起来。骤然剧痛之下我忍无可忍,汗珠子瞬时噼里啪啦落下,双眼内更是溜出几粒金豆子。 本已成跃出之势的闫似锦居然身子一顿。猛地回首,面色大变。 “你怎么了?!” 那声出口都变了调儿,竟是高高的,颤颤巍巍的。 得,这臭小子耳朵真尖!居然掉金豆子的动静他也听得到!难不成对金子落地的音他特别敏感熟悉?! 我拼命朝他眨巴眼睛,示意我很好还能坚持,你先完成任务抓到人再说。谁知臭小子竟不听话,不但不去抓人,反而又高声道:“还有心思抛媚眼!你看你都快烧糊了!” 他的音实在太高,阿蒲又不是聋子!本蹑手蹑脚走着,闻声便成了惊弓之鸟。受惊的鸟猛地双脚发力,要凌空跃起。 守在正西的慕蔚风身子便跃出,人还未到建言剑已到。人剑合一着,如闪电惊鸿。剑尖抖出一片灿烂剑花儿,直取阿蒲睡穴。 得,这位主也是个不靠谱的。什么时候了还心慈手软?!不过阿蒲本也无错,总不能见面下杀手吧?!不过,这种人在半空中的状态,要瞄准她睡穴,并一击就中真就不容易。 可不容易的事慕蔚风居然做到了! 就见他剑尖一抖,阿蒲就应声倒下。随后金妙停止念诀,随手抛出个金丝网来,将倒在地上的阿蒲罩住。 轻松。实在有点太轻松了! 我们几个都想不到任务完成得如此轻松!我大喜,也顾不得闫似锦说我成烧糊的钱招招了。心道业/火之苦也不过如此,只要我挺住,不过做一次火疗! 但闫似锦比我紧张得多,他竟在关键时刻放弃捉阿蒲的机会,直奔我来。嘴里虽说着我都烧糊了,却不嫌弃的一把将我圈揽进怀,紧紧的拥着,仿佛我不是被火烧,只是个堕入冰河之人,如今只需他紧紧拥着抱着,便可温暖过来。 闫似锦,我真的很想说,我本就快热死了,您能不能别靠我这么近! 正腹诽他一万遍啊一万遍,突觉体内又一股子火窜起,这回直奔着我那笨兮兮的脑袋瓜去。我心一空脑一荡,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 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痛,是火烧火燎的滋味,令我想要动一动手脚都不能。 头昏昏沉沉的,先前的空白已不见,但此刻的感觉更糟。 若是能一直晕着倒也罢了,至少避免许多尴尬。可如今这般,却令我真想寻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我躺在一张温暖舒适的大床上,视线所及便是白墙。雪白的墙壁上无任何挂件装饰之物,甚至连最常见的山水都没一幅。 但床的确足够松软,似一跤跌进云层里。实在奔波得太久,我身子本就疲累,乍然跌进这种云堆堆,哪还想动半分?何况现在我手脚酸软无力,想动也动不得啊! 不过说起来,过去在栖霞山因为载浮怪癖,是不许门下弟子睡太软床的,所以自打我有神识以来,身下这张床竟是我睡过的最好床铺了。 本应该好好享受,可一眼又瞧见闫似锦,我那种对床的执着便都转化成臊得慌了。 这时正是盛夏,虽衣衫单薄,但我是着着一件桃红色罗裙的,并内里贴身小衣、裤,皆有。至少在我晕倒之前,这些物件还没离了我身。 可自打我醒转过来,就悲哀的发现,它们离我而去了! 换句话说,我现在比一只白/条鸡还要白/条。整个人晾在这张无比松软的大床上,双/腿/叉/开,被摆成一种极其淫//荡的姿势。 闫似锦仍在忙着,自上往下看,能看到他脑瓜尖,以及满头柔软乌黑的发丝。那脑瓜尖在我双/腿/之/间一动一动的,忙活得欢。 我的九天神帝!别这样好不?!小神真的投降了! 闫似锦你这个真小人伪君子,你这个臭流/氓小无赖!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呃,不对,是一副不近女/色,呃,也不对!反正平日里你连亲个小嘴都脸红,今儿我方晕过去,你就露出本来面目了是吧?就开始在我身上各种忙了是吧?! 真想给这臭小子扎个小人,然后每天早午晚的戳戳戳扎扎扎,可我偏动不得。又想大声唤,却觉得这时候我狂呼乱叫,是否太那个什么了一点?! 头一回经历这种事,真是没经验啊! 不过,好像话本子什么的曾细细描写过,那是会很痛很痛的!那种痛竟是无法承受。 于是就脑抽的想起某本话本子里写道:“不要不要,会玩/坏的!” 呃……我到底在想什么?! 脸臊臊的热。我想此刻放上面一枚鸡蛋,会立马煮熟了。但仔细感觉下,却除了肉痛,别个地界真的不痛。 而闫似锦仍旧在忙,很认真的样儿!臭小子,扎你小人!平日也没看出你对待何事如此认真投入! 不过,他到底在我身下忙什么?因位置原因,我是只能瞧见他脑瓜尖了。被自己支//起的俩大白腿遮住视线,这种感觉真糟糕! 脑中又飘过被载浮小心藏在栖霞派小阁楼的另一本书。记得一个雨夜我曾偷溜上阁楼,瞄过几眼。似乎那书名曰《xx双/修图解》上面的男女姿/势那叫一个奇怪。 呃。不知闫似锦会用哪种方式折磨我了! 心中也不知是怕还是期待。毕竟我与他虽两情相悦,却无正儿八经名分。到底也该先洞房花烛光明正大的娶了我,然后在做其他吧! 别提多乱多活泛的心思了。我脑中千百种念头,只希望闫似锦给我找个物件,将我这张脸盖上,免得无处摆。 糟了,腹痛! 正混想着,就觉要命的腹痛,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屋漏偏逢连夜雨!被业/火/焚/身本就够倒霉的了,闫似锦你说你鼓捣就鼓捣呗,干嘛我要腹痛啊! 那腹痛难以形容,竟是小腹一阵一阵下坠,疼得我直呲牙。 难道我吃错了什么?呃,叫花鸡很新鲜啊,不会吃坏肚子的! 而伴着那一阵强似一阵的腹痛,我就觉肉身子愈发不对头。努力集中精神免得再晕过去,我又瞧那一直动个不停的脑瓜尖。正巧他也抬头瞧我,便啧了声,道:“你醒了。” 语气里的开心掩也掩不住,我当他是太关心我,乍然见我醒转才如此兴奋。不过这小子脸皮比我厚,明明趁人之危做些偷/鸡/摸/狗不上台面的事,竟还如此自然的与我说话?!您就不心虚?! 便腹诽他一万遍啊一万遍!而他接下来的话却令我恨不能立马晕过去。 却听他一脸的喜悦,大着嗓门说:“恭喜你啊,成为真正的女人了!” 我呸,臭小子死家伙,难不成你当真占我便宜?!呜呜呜,你还我清白之身! 我努力提气,出口的音别提多难听:“你到底对我做了何?!” “没做什么啊。” “你你你,忙何呢?!” “啊,帮你忙。” “呵呵呵呵,帮我忙?那我衣衫罗裙呢?” “脱/了。” “脱/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脱/衣服怎么帮你忙。” “闫似锦你你你,你这个伪君子!你占我便宜,你还我清白!” 我欲哭无泪,抻脖子瞪眼瞧他吼。他便终于直起腰来,身子后撤一点,手撑住下颚,眯起眼瞧我:“大姐,你又想哪儿去了?” 我颤抖着嘴唇,带着哭腔:“你说我又想哪去了?!把你脱成白条你试试!” “哦哦。”闫似锦忙点头。我长舒口气,心道你终于明白了!得,接下来看你怎么说。是该发些誓言给我个交待吧。 而他就道:“一定是冷了。是我疏忽了,虽然盛夏可到底女人,身子娇嫩。”他言罢果真翻身下/床,不一会就寻来个薄被子给我盖上。 只盖住上半身,上!半!身! 喂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很过分!闫似锦你你你!我扎你小人! 我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不过我估计这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小师弟。” “嗯?师姐有何吩咐。”他依旧带着一脸玩味的笑看我,一双眼眯眯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了! 我抬下巴努嘴:“你觉得我一个大姑娘被你脱/成这样,又那样这样了,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哪样哪样了?!”他居然腆着脸问我!他居然好意思问我! “呵呵呵呵,就是这样那样!”若是目光能杀人,此刻他一定已经全身都是窟窿。 我再度欲哭无泪,瞧着他那副天真浪漫样儿,我十分怀疑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做了龌蹉事的家伙。 幸亏闫似锦没继续气我。很快他就收了那副气死人笑意,正儿八经对我说:“恭喜你啊钱招招,你成为真正的女人了。” 略顿,他继续道:“你有月事了。” “月事?月事是什么?”我拼命眨巴眼睛,心道我不懂啊。 这回换闫似锦一脸郁闷:“大姐,你真不懂?没人告诉过你么?!啊,对了,你是个男师父,载浮又怎么可能和你讲这些。” 月事? 我拼命在脑中搜索,立马就为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丢脸。是啊,我是该明白的。即便我投入个男师父门下,载浮也没教过我关于女子的常识性知识。可我却看过不少书,书里虽无颜如玉,虽无黄金屋,至少真真写过月事是何。 记得苏瑶曾悲伤过,她虽修得那般妖/娆女身,却不是真正的女人;记得龙母曾说过,龙族乃神族,所以与妖精鬼怪修成人身不同,是可以像个正常女人一样怀孕生子的。 那些交谈里,似乎都曾或多或少提及月事这个词,而且根据以往看过的书中描诉,难道作为一个被天帝一脚踹下凡的人,我真的也有了女人的功能?!难怪闫似锦一直恭喜我成为真正的女人了! 呃,我刚才那么想他,到底是他太单纯还是我太龌龊…… 不过,闫似锦,我真的很想说――你虽好心帮我,也不用将我脱/成这般模样吧! 于是,终于忍不住发牢骚出口,闫似锦却笑,“那你以为我是女人啊!我也不懂啊,这还是我翻找了许多书籍才弄明白的。我是想帮你做个月经带。” 说着他便在床上拿起个物件,一本正经说:“第一次做啊,可能有点粗糙,不过你将就点了。以后会越来越熟练的。” 我只闭紧了口不说话,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别说烤鸡蛋了,就算直接牵头羊过来,也能烫熟。 闫似锦手里拿着那条月经带,翻来覆去地瞧着,似自言自语,偏每一个字都钻进我耳朵。 “虽然做好了,但我真不知道应该放哪。而且那些衣服太碍事,索性给你脱/了,你别介意啊。” 听他此言,我只剩风中凌乱了…… 幸好随着我神智清醒,体力也在逐渐恢复。当我手脚能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那薄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无视掉闫似锦那小子唧唧哇哇吼我:“喂喂,你要去哪,衣服不能穿了,都弄脏了,我正准备帮你买一件。而且书上写了,女人这种时候不能光着脚下地,怕着凉;不能喝冷水,会落下病根;不能做重体力劳动,会……” 他似个七老八十的婆婆般絮叨个不停,我很想先寻个破抹布将他嘴堵住。而裹紧被子将自己肉身子挡住,我便跳下床,想要寻到那旧衣服穿上。虽说脏了,但我一直裹着被子在屋子里晃也不是个事儿啊!何况万一被金妙以及慕蔚风等人看到,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般想着就要在屋子里到处找找我那身旧罗裙。谁知走了几步,又觉身子有点不对劲,耳内也听得滴滴答答似雨滴落地音。 我低头一瞧,竟有血点子蜿蜿蜒蜒自我身后直到我立脚地儿,流淌了一路,无比的触目惊心。 一见那么多血水子,我当下便头晕了,再回首,这才发现床上我方才躺着的地儿也是一大滩红。双腿一软我就要倒,我的娘!我居然流了这么多血?!会死人的!! 第三十二章 与闫似锦手忙脚乱的处置好一切,已是大半盏茶后光景。说来惭愧,我竟在第一次月事来临之时,表现得不如一个年纪比我小好多的少年。 心中感觉是极其复杂了。一会又觉得他这样毫不避嫌的帮我弄好一切,是因为对我有心,足见他乃体贴之人;一会又觉世人皆言男人都有原始欲//望,见到赤//裸女子却无该有反应,不是我本身不够吸引人,就是他压根没当我是女人。 想来越在乎一个人就越多疑,这样每天神经兮兮的我,还是从前那个三界第一懒鬼钱招招么? 心下惶惶,我生怕在日益加深的感情中,丢失我自己…… 我瞧着自己这身水蓝罗裙发呆。手不自觉揪着衣角,情绪说不上是低落还是别个什么。这身罗裙是闫似锦自他乾坤囊中拿出的,很整齐的叠着,放在一个金丝线攒就的黑缎子小包裹里。 包裹里还有一只木头簪子。很粗糙,绝不是出自大家之手,看起来更像随手捡到的木材,随便用小匕首削出一只簪子形状。更不值钱,上一无珠翠点缀,二无宝石镶嵌,别提多寒碜了。 但就是这样一只掉在地上都没人会拾的簪子,却被闫似锦用一整块紫玉做成的匣子装着。光是那一整块紫玉,价值就足矣连城了。 紫玉匣子放在叠得整齐的水蓝罗裙之上,水蓝罗裙叠痕很深,应该是常常被拿出翻看,并又整齐叠回的缘故。 闫似锦乾坤囊中的物件都是随手丢进去,并每次要找都一股脑倒出来,满地乱翻的。可唯独这个小包裹被他小心的装在乾坤囊内一个小夹层里。拿出来的时候也是态度认真,小心轻放了。 这只簪子以及这身罗裙,到底有何来头,竟被他如此珍视? 于是情绪就更低落了! 偏自打我换上这身罗裙,闫似锦的表现就很不正常,简直太不正常了! 却是一双眼瞬移不瞬地盯着我,出神了好半响方长叹口气,幽幽道:“一样,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我便起了疑惑,问他,他却只笑而不语一副神秘莫测样儿。愈发令我郁郁,心道必然这臭小子是有一段过去了,是该有那样一个着着水蓝罗裙戴着这簪子的女子,被他深爱着。兴许这簪子也是他亲手削成!曾经为她绾起长发,贯过簪子吧?! 满肚子气,我别提多郁闷,便背转了身不令他看我。闫似锦却粗心起来,竟看不出我生气!只是任由着我混作,也不哄也不问。 就有些沉不住气,我暗道莫不是又想太多?可已经背转了身总不能讪讪的再转回去。万一对上他那双满是戏谑的眼,我该说何?也太丢脸了吧?! 但不转身身后又无半点动静,也不知是不是那蠢鬼哄累了我,不愿再继续,索性丢下我出去透气了。 心中乱七八糟念头,我是转回身也不是,不转也不是。正僵持着,就听得有人轻笑,“怎么?小两口又赌气了?!” 却是金妙。 “谁和他是小两口!”我忿忿道,并转回身,果然见到闫似锦还在我身后傻杵着。就放心许多,幸好他没不耐烦跑掉。只是这臭小子什么态度?见我转身仍旧傻兮兮地瞧着我那身罗裙,一个劲的出神。 唉,认识不到自己错误啊!少年,你实在太没眼力见儿领悟力太差! 故意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我去看那扇门。却是本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被金妙推开。而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一张脸春风洋溢,也不知有何喜事值得她这样高兴。 “闹矛盾是正常的。都是小孩子,自然耍小性。”比起这位活了九千年的主,我们的确小孩子了。 “我没和他闹矛盾,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我左手死命去揪右袍袖口,回金妙。 金妙就噗嗤一声笑,不再言语。气氛有些尴尬,我坚持不住,便先开口:“阿蒲还好吧?” “好,她非常好。” 金妙一双眼似有意似无意在闫似锦身上溜一圈,就又道:“不过那孩子饿了太久,所以猛然见到吃的有些搂不住,吃撑了。我让她满院子转转,也好消化神儿。” “不怕她逃了?!”我瞪大眼,问道。 “有阿妙姐姐的神通在,阿蒲姑娘逃不掉的。”一直装死人的闫似锦突然笑嘻嘻开口。竟是一口一个阿妙姐姐,叫的亲切。 我再大力些去揪袍袖口,金妙就咦了声,说:“这罗裙好眼熟,你穿起来不错。” 她这话就没头没脑了,听起来又似乎知晓内情。我有心问又怕闫似锦觉得我在乎他,尾巴翘起来;不问吧,心又实在痒痒。 啧,这感觉,别提多糟糕了。 忙再开口转移自己注意力,我问金妙:“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带着阿蒲去见刘老爷子?!” “不用了。” “不用了?!难道我们又做了一次无用功?!”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刘老爷子已经来了。” “呃?!已经来了?!为何没早些告诉我?!” “怕耽误你们忙……” 金妙最近一个忙字拉长音。一双眼眯眯的,满是笑意。呃?!她貌似知道了什么?! 我一张脸登时热的慌,忙不迭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脚尖。偏闫似锦笑嘻嘻的出声,那语音不高不低,恰好我听得到:“阿妙姐姐,现在我们忙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拜会那位老友?!” “当然。我就是专程找你们去的。”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启程吧。” 闫似锦说罢就来拉我的手,我一把甩脱,就拉长一张脸,道:“我身子骨不舒服,你们先去吧。也不妨碍你们姐姐弟弟的亲近,反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大姐,又抽风?!”闫似锦一脸无奈,被我甩脱的爪子就那样僵在半空中。 “没。我哪有抽风。就是单纯不想妨碍你。恭喜你啊,多了个神通广大的姐姐。”我很想努力在脸面上做个笑意,偏越努力嘴角越勾不起。索性放弃,生气了就是生气了,至于装作大度么! 闫似锦便皱起眉头,道:“我说你又抽吧,你还不承认。我只问你,我对你好不好?” “不知道。” “你昧着良心说话了。我连最珍视的东西都给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他语气有些恼,果然是我作大了,可就是看不惯他那种陷入往事中的眼神。其实我早该想到,像闫似锦这般人物,不可能没个过去的。但让我装作大度,又温柔又贤淑的说一句我不在意,还真就做不到! 好吧,果然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浑身血都往头顶冲,便去解罗裙,要当场脱掉。闫似锦慌慌的一把握住我那只忙活的手,道:“别折腾了,你不累我还累呢,别回头生病了。” “呵呵,你还关心我生病不生病?果然你累了。得,我是又嫉妒又爱生气又泼妇。你累了大可以转身走啊!这身罗裙是你最珍视的对吧?我受不起,你立马收回去!” “大姐,别作了好不好?!” “好。” 我继续脱那身罗裙,不知为何自己这般蛮不讲理。明明知晓如此不对,偏控制不住情绪。 “你们继续,我先回避。”金妙见势头不好,居然转身便出了门,溜了。 闫似锦就帮我把脱了一半的罗裙穿好,用一种无比温柔的音与我说话:“得,大姐。您别露了,露了也不诱/人啊!又没啥资本。都是我错,行不行?我就不应该表现出那种神态。可你是不是脾气太大了点?谁说栖霞派钱招招是懒鬼?这么爱生气还懒啊!大姐,您干脆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做才行?!我现在是说话也不对不说话也不对,回答你也不对不回答也不对。叫别人一声姐姐也不行,随口提个姑娘的名字也不行。本来就够头痛了,刘村的事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又一大堆问题解不开,大姐,您就别再像个小孩似的添乱了好不好……” 我斜眼瞧他,冷笑道:“原来你这么大的怨气。得,你若觉得累大可以离开。自此继续你逍遥自在日子啊。这里的事不用你管,刘村雨水与龙母那档子烂事当初是我揽上身,我解决。至于这身罗裙,我知是个对你很重要的女子曾穿过的了,你的话很不巧的验证了我的多疑。我钱招招性格又暴躁,又比不上那姑娘温柔,而且还给你添乱,不懂事情有轻重缓急。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若接受不了最差的我,又何谈将来!” 一口气说出一大串话,本以为闫似锦必然恼了,说不准就拂袖而去。谁知这臭小子竟噗嗤一声,接着就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直笑得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用手背擦拭下,继续笑。并双手撑住膝盖,简直像八百辈子没听过如此可笑的笑话一般。 我极没面子!要知道我说出这样一大段煽情的话来多不容易!您就算不想配合着也不用笑话我吧! 于是就去捶他,偏越捶他越笑。好半响方直起腰来,断断续续道:“原来还有人自己和自己生气,自己吃自己的醋。” 第三十三章 “呃?!” 我一脸莫名其妙。 他就收了笑,换一副正经神色,道:“你是天官上神,有三世。这些相信咱师傅,也就是载浮曾经给你普及过。所以我正儿八经告诉你,这身水锦裙是你第二世曾经穿过的。你说你有趣不?居然和自己吃醋成那样。” 他略顿顿,一双眼就锁定我眼,悠悠道:“不过我原谅你了。你越吃味,越证明我在你心中地位稳固,简直就生根发芽,剜都剜不掉了。” “水锦裙?我的第二世穿过?!”我疑惑的去瞧身上那罗裙,就问:“可我第二世的裙子怎么在你那儿?!这只簪子呢?也是我第二世的么?!” “第一世的。是个傻小子用随手捡的木材给你削的。虽然手艺不佳,但心意到了。所以你别不当好玩应儿啊。” “第一世?为何也在你这儿?!” 闫似锦就叹口气,正要开口,却听突地响起笃笃笃三声叩门音。 金妙出门时并未关合上那扇门,如今却是哪个叩门?!我俩一同循声望,就见到了一大堆熟人。 正当间却是那位好久不见的刘老爷子,风采依旧。满脸镇定从容,一看就不是凡人了。果然生来就是神族的家伙不一样。只不过他与西海龙主那般相像,却脾性完全不同,看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了此言非虚。 而慕蔚风,金妙,阿蒲,甚至应该正在栖霞山被恶蛟们搅扰得头痛的载浮,都在。 得,这是干嘛?要开会?! 我一眼眼瞄向人群后头抻头抻脑的载浮。心中暗骂你说你堂堂一派之主,什么时候才能拿出点威风来?怎么每次出现都鬼头鬼脑呢! 偏载浮配合着我,生怕自己威武了对不起我那腹诽。竟是愈发猥/琐的双手插袖口里,抻长了脖子一跳脚一跳脚的往内瞧。 “师父。”我甜甜唤一声师父,闫似锦立刻被自己吐沫呛到,一阵猛咳。而被吓到的还有载浮,那厮是享受不起我这一声唤的,竟当场翻了个白眼,吸吸鼻子,道:“爱徒啊,想为师了吧?!这样急着召唤为师,可是有什么事?” 废话,是你们一大群人呼呼泱泱来这寻我的好不?还问我?! 我朝载浮呲牙,知他有意气我。闫似锦好不容易平复了那阵子剧烈咳嗽,就紧走几步到了刘老爷子面前,笑道:“前辈,好久不见。我这手痒,有时间咱们再下一盘棋。” 刘老爷子本板着一张脸,闻言居然露出一丝笑意,就道:“好。不过暂时没时间。” 他一指我,我左右瞧瞧,也拿手指头杵杵自己鼻子尖,就问:“您找我?!” 刘老爷子点头,道:“天官上神,相信金妙已经将前因后果与你详细说过。” “嗯嗯,说过。” “那上神可对此事有何见解?” “呃?见解么,实话说,我至今还云里雾里的没捋清呢。” 我顿顿,一双眼溜溜在众人身上走一圈。心道这也不对路啊。本该是对头的两伙人怎么凑到一处?看样子还挺和谐! 一双眼瞄向闫似锦,他就悄悄指指阿蒲。阿蒲姑娘一张脸没蒙面纱,露出那半张丑兮兮脸面。她一向很在意自己容貌的,这回子怎么又不在乎了?! 再瞧,就见她一言不发并低垂着头立在角落,浑浑噩噩,很反常的样。 那样竟似傀儡人一般,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难怪金妙不怕阿蒲跑掉呢,原来是用了傀儡术。得,这茅山术数金妙也懂。看来此间一干人等,就我这个所谓的天官上神最是名不副实。 不过现在不是羡慕嫉妒恨别人法力高强的时候,闫似锦一个劲指着阿蒲,到底何意? 我就轻咳声假作一副胸有成竹样儿,字斟句酌,道:“说晚辈是天官上神,也不过顶个虚名。实话说,晚辈至今还未解封记忆,更财神术恢复一二而已。偏刘村缺的是雨水不是金子,否则晚辈也能尽上一两分力。” 闫似锦就低低叹口气。我心咯噔一声,心道思路不对,揣摩错了。于是忙再咳嗽几声,偷瞄那刘老爷子,果然他面色不活泛。而再瞧金妙,这位刚刚还善解人意的主儿此刻也装聋作哑不出声了。 载浮那厮不靠谱,慕蔚风一向谨慎小心又守礼,这种场合一大堆前辈在,他绝对不可能越位开口说什么。闫似锦比猴都精,自打见到刘老爷子一大帮人,他眼珠子转了几转,立马就笑,看架势他已经明白点什么了。可您要提示多少靠谱点好吧?我压根不懂啊! 得,我再整理下思路,随口浑说几句蒙蒙。 “老爷子,您一个劲的强调要我们拿阿蒲来交换,可当初还有个闫似锦,后来闫似锦逃了,您依旧有把握我们回去找阿蒲,其实您早就对龙母给我们几个托梦的事心中有数了。您也知道我们必定会去找阿蒲,也必定会再来找你。从始至终您都心中有数,掌握了主动权。” 闫似锦就朝我微笑眯眼,我立马振奋精神。心道,好吧,这思路对。 于是又道:“当初您捉到阿蒲当着全村人的面说她是牛精要烧死她,可您是西海龙主的亲弟弟,也就是阿蒲的亲叔叔,自己侄女真身是何您不可能不清楚。但您那样说一定有您的目的在。” “您是在等一个人。” 刘老爷子就面色活泛起来,突然开口问我:“有水么?” “有有有。”我一叠声说了几个有字,就笑:“别说水了,您要喝茶有茶,您就是喝龙涎水我也能给您弄去。” 话出口又觉自己个失言,就尴尬一笑,道:“呵呵,忘了您就是真龙神,我这真是当着关公耍大刀,丢人丢到家了。” 就引起一阵哄堂笑,一直压抑而紧张的气氛也变得轻松。 当下忙请了刘老爷子进屋,搬了椅子倒了茶水让人家落座。而载浮依旧一副要饭花子样儿,双手插在袍袖里,朝我挤眉弄眼的笑。擦肩而过的时候更是压低音:“几日不见聪明不少,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弟子。也不枉为师千里迢迢来一次刘村。” 我也压低音问他:“恶蛟的事解决了。” 他单手掩口,一副密/探接/头模样:“当然,有为师在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唉,说起来你们还是经验太少,一个龙母就把您们玩的团团转,平日我都怎么教你们来着!” “你平日教过我们么!”我朝他翻白眼连带着呲牙。 其实自打刘老爷子一大帮人出现在房门口,我一直都不在状态,压根就没摸清他们突然找我目的何在。 要说刘老爷子一直握有主动权,应该坐等着我们上门去问才对。可他亲自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开口就问我对此事想法见解,偏别人都不做声,没个帮忙的。就连闫似锦都做贼似的,提示一下也偷偷摸摸。大伙都商量好了?!。难道整个刘村事件只是对我归位的一次考验?这是考验我智商呢?咳咳,我智商真心是硬伤啊! 而金妙方才还与我和闫似锦搅混水,这番又回转,必然是将出门就碰到刘老爷子了。 至于慕蔚风,自打我晕倒之前最后一次见他,这回子再见中间缺少一段时间,也不知是多久?而这期间与金妙和刘老爷子又与他说过什么?他知晓多少?! 载浮出现的就更不靠谱。本该在栖霞派看着恶蛟的家伙突然跑到这儿,难道是慕蔚风千里传音求助他来?! 是否事情到了最后关头?所有谜题就要揭开了呢?! “天官上神。” 我正神游天外,就听刘老爷子唤我。忙不迭做一副笑脸,我回他:“老爷子您别急,让我整理一下思路,我这人天生又懒又笨。” “好。那上神现在可有思路了?” “有了。” 我深吸口气,再瞄一眼低垂着头的阿蒲,道:“既然刘老爷子知道阿蒲是什么身份,为何还要故意演一出火烧牛精的戏码呢?晚辈不才,也看过几出话本子,多少有个猜测。刘老爷子压根就没打算烧死亲侄女!您的目的只一个,就是钓鱼。” “哦?钓鱼?!”刘老爷子微眯起眼,态度不明。 “不,准确说应该是钓龙。”我改口道,“刘老爷子必然知晓一些当年事,也许一点点,也许很多很多,多到您比金妙知道的还要多几分。” “哦?!”刘老爷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茶水子。 我就又道:“奕风明明在青丘待得好好的,突然神秘离开,然后再见就是一具冰冷尸体,这其中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而龙母一直已受害者身份出现,被我们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是个可怜人。但她到底可怜么?” 我看一眼金妙,突然有点为这个女子心疼,就道:“奕风怎么死的所有人都很想知道,但恐怕真相只有龙母知道。偏偏龙母如今失踪了,应该是被困在一个六尺长六尺宽的地界,要知道真相就要先找到她。刘村雨水其实源头还是因为龙母。金妙当年轻信龙母所言,如今看着刘村百姓受苦也是心生怜悯。可三阴阵虽然是金妙布置的,三片瓦却是龙母亲自埋的。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恐怕还需龙母亲手挖出来。” 我也为自己倒一杯茶水子一饮而尽,就又道:“我承认我们被绕晕头了,一直都云里雾里的。现在我们知晓您逼我们找到阿蒲,是为了龙母。” 我朝刘老爷子笑笑,道:“老爷子,阿蒲也找到了,交到您手上了。您也该为龙母解封了吧?!回头您是用阿蒲逼龙母说出真相也好,是别个用处也好,您们西海的家事说真的,太复杂,我们小小人界混的实在搂不住。你们不如自己商量一下?我们就此撤了。” 刘老爷子放下茶杯,微眯起的眼突然大睁,内有精光透出:“天官上神,你有几点说错了。” 他道:“第一,龙母我从未封印过,她只是自己封印了自己。第二,用阿蒲威逼龙母就范?您是太相信亲情,至少在龙母那,就没有亲情。否则她也不会常年在阿蒲饭菜里掺杂新鲜人血,促使她妖性提前发作。” 呃?! 第三十四章 我忙拿眼瞧刘老爷子,正迎上他目光,却原来这位老爷子也在瞧我,便尴尬笑道:“老爷子,还需要我继续说么?!” “当然。”刘老爷子放下手中茶杯,又道:“致远啊,不用管它,你也先停停,仔细听听天官上神怎么说,也好长长见识。” 呃?这话头听来,俩人熟啊! 致远小道立马直起腰来,抹一把额上汗珠子,恭恭敬敬回刘老爷子:“是。师叔。” 我莫名其妙瞧向致远,他就悄悄朝我做口型,意思刘老爷子乃是他师叔。我立马就头晕了,这怎么绕来绕去圈亲戚?致远从前也没提过刘老爷子是他师叔啊! 师叔?那么也就是说,刘老爷子不但与西海龙主有关系,还是致远小道的师父玄妙观主的亲师弟。可是第一回救阿蒲,致远小道在场啊,为何没有提过他们这层关系,并俩人像不认识似的?! 我脑中当日情形就走了个过场,觉得作为一个急于救人的当事人来说,致远小道当时的表现的确不正常,简直太置身事外不急不慌了。 而如今致远一跤跌进来,明明阿蒲在角落里待着,他却不急着去看阿蒲,甚至连一点惊喜的表情都无,这更非正常表现。 当下心中有个模糊念头一闪即逝。我只觉头又开始痛。 事情好像越来越乱,越来越难懂了。 我偷偷去瞧闫似锦,却见他眉头紧蹙着,显然也起了怀疑。再瞧载浮那厮,全部身心都在明珠上,恐怕一时半会都没心思关注别个事。 慕蔚风的表情也是一副不在状态样,他先朝刘老爷子打个揖,就毕恭毕敬道:“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派致远出去找这些东海大珍珠么?”刘老爷子道。 “正是。” 刘老爷子便微微一笑,神秘道:“我们还是先来听听天官上神未说完的话吧。至于东海大珍珠的用途,我自然会说明。” 我愈发糊涂。听慕蔚风与刘老爷子话头,想来我这晕倒时间里他们做了不少事,难怪致远小道撞进来载浮一点也不惊讶,恐怕我错过的多了去了。 再看闫似锦,突然就悟了,难怪一向聪明的闫似锦一副紧蹙眉头样。恐怕自我晕倒后臭小子就寸步不离了,而我错过的他自然也错过。 虽说心中疑问又多了几重,却不但不觉得恼火,反而有暖意缓缓升腾。再瞄闫似锦,就忆起自己没来由的朝他乱吼并吃味,那暖意中又多了几分甜几分自责。 我钱招招何德何能,竟得了如此贴心之人?!以后断然不该再朝他乱吼了。 心中有情脸色想必也活泛,我竟是抑制不住的勾嘴角,可一瞄闫似锦,那臭小子依旧紧蹙着眉头,也不怕长此以往额上出皱纹。 不知怎的,见他锁眉我便觉得不开心。就道:“刘老爷子,让我再整理一下思路,您不介意吧?!” 刘老爷子摇头不语。我忙蹭到闫似锦身旁,用手指尖杵他腰眼。他便勾头瞧我,我傻笑道:“方才是我不对。” 他斜眼,双臂环胸,反而翘起尾巴。 我再戳戳他腰眼,就又压低音:“我哪知道那就是我自己啊!那我吃味也是因为在乎啊!不在乎的人我才不关心他到底有多少情/史呢。” “嗯,对。您老人家不是说过么,您懒!要是您不关心的人就算死您面前您都懒得抬眼看。”闫似锦阴阳怪气的气我,不等我回话,又噗呲一声笑,低了音,道:“可是,麻烦您老人家下次再生我气胡作的时候,提前问我一句,好不好?就算您真的很懒,问一句不至于累死吧?!” “嗯嗯嗯。”做错了事我自然乖巧,被人家训几句也是应该了。就又悄声说:“咱们不就比别人少知道一点,没关系啦,反正一会他们也会说的。如今咱们既然都在一处安稳坐着,显然是一伙的。那位强大法力的主不是咱敌对,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 闫似锦歪头瞧我,哦了声。我忙又道:“我猜一定是我晕倒那段时间,载浮与致远小风赶来,然后金妙与慕蔚风一定会与他们交换信息啦。而且我晕倒之前咱们已经捉到阿蒲,那么金妙估计是找过刘老爷子,不知他们怎么交流的,反正目前看来一派祥和。你也别乱猜了,我就觉得西海的事太复杂,回头我推了它,咱们也不管了。” 闫似锦朝我勾嘴角,低低笑道:“师姐,您这意思是咱们开溜?” “嗯嗯。” “那我五味斋的月饼呢?” “又没到中秋。” “说好了,中秋时我一定要吃到。” “嗯嗯。” “怎么总是这句话,换一个。” “哦哦。” “行,您是我亲师姐,果然三界第一懒人。” 看闫似锦活泛了脸面,并双眉展开,我便放了心。于是振奋精神,也不去想我缺失的那顿时间,到底发生何事。只暗道,既然刘老爷子话说的明白,是要听我接下来的分析,那我便大胆分析一把,然后随便寻个接口脱身得了。 于是就看一眼金妙,发现她正静静的立着,面上表情看来淡然,实则我知这个女子只是不愿把心事摆在脸上,展现给世人看了。 突然有点为这个女子心疼,就道:“奕风怎么死的所有人都很想知道,恐怕真相只有龙母知道。偏偏龙母如今失踪了,应该是被困在一个六尺长六尺宽的地界,要知道真相就要先找到她。刘村雨水事件起因还是龙母,金妙当年轻信龙母所言,如今看着刘村百姓受苦也是心生怜悯。可三阴阵虽然是金妙布置的,三片瓦却是龙母亲自埋的。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恐怕还需龙母亲手挖出来。” 我也为自己倒一杯茶水子一饮而尽,就又道:“我承认我们被绕晕头了,一直都云里雾里的。现在我们知晓您逼我们找到阿蒲,是为了龙母。” 我朝刘老爷子笑笑,道:“老爷子,阿蒲也找到了,交到您手上了,您也该为龙母解封了吧?!回头您是用阿蒲逼龙母说出真相也好,再上演一次火烧牛精戏码也好,发动亲情攻势也好,或者只是单纯为您亲大哥弄个明白也好,总之您们西海的家事说真的,太复杂,我们小小人界混的实在搂不住。您们不如自己商量一下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刀兵相见弄个你死我活,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呢!而我们,咳咳,就此撤了?” 刘老爷子放下茶杯,微眯起的眼突然大睁,内有精光透出:“天官上神,你有几点说错了。” 他道:“第一,龙母我从未封印过,她只是自己封印了自己。第二,用阿蒲威/逼龙母就范?上神是太相信亲情,至少在龙母那,就没有亲情。否则她也不会常年在阿蒲饭菜里掺杂新鲜人血,促使她妖性提前发作。” 呃?! 我大惊,就道:“刘老爷子未免偏颇了吧?天下间为娘的,哪个会对自己亲骨肉下手。” 刘老爷子冷笑,道:“到底龙母是个怎样的人,我是否所言非虚,等到今夜龙母出现,自然就会明了。” “可是,您不是说龙母封印了自己?” “但今夜她会出现的。” “您是说用阿蒲来引她?” “只一个阿蒲没有用。还要有一个奕风。” “奕风不是已经死了。” “死了却有魂魄在,只不过奕风乃蛟龙,不比寻常百姓,所以要勾魂必然需非常之法。” 刘老爷子突然立起身来,情绪有些激动,“今夜我会与金秒联手做法,用这些东海大珍珠铺一条通天路,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正是引魂的好时机。只要奕风出现,龙母自然就会自己破封印而出。” “既然老爷子早有办法,为何一定要阿蒲。” “因为引出奕风还需亲生子的一滴血。以及,”刘老爷子突然朝我深深一拜,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天官上神的财神术。” “呃,这我就爱莫能助了。”我摊手,“财神术我恢复的一二而已,如果点石成金我还成,别的,就没办法了。” “上神昨夜已经历过业火之苦,”刘老爷子还不等说完话,就听闫似锦突然打断他话,态度坚决道:“绝对不行!因为我没有龙鳞了。” 我便一脸莫名地瞧他。闫似锦却压根不甩我,只将在场一大堆人抛下,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了,言罢抬步就走。 得,这小子又犯浑! 但我不能让他这般啊!有啥话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何况刘老爷子这么求咱,人家本是那等尊贵身份,我一个被踹下凡的前天官上神真心不敢当。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刘村雨水真的能解决,咱也是功德一件啊。 心里越想越觉得闫似锦未免太小孩子气,就忙一把拽住他袖口,嬉笑着凑过去:“别走啊!你倒是将话说清楚,引魂有龙鳞什么事?我不懂啊。” “不懂就别装懂。”闫似锦面色不好看。 我有些恼了,先前满脸堆的笑便僵住,支吾了好半响正不知该说何,偏慕蔚风也走过来,“闫师弟不要这样与招招师妹说话。你我皆修行之人,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嗬,师兄什么时候遁入佛门了?”闫似锦冷笑一声,话说的极难听。 我就不懂了,闫似锦这态度变得未免太快。 拿眼去瞧众人,刘老爷子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直接被人卷了面子,而金妙一直恍恍惚惚的,不过提起那个名字,都令她这般,想来她用情极深;至于致远小道,虽刘老爷子告诉他不用再和满地珠子较劲,可他一双眼却从未离开过珠子半刻,是没心思理我们栖霞派内里事了。 按说载浮作为一派之主,这场面都如此了,您总该拿出师父的样儿出来劝说几句吧?但我一瞄他,当场差点气晕。 作者有话要说:废柴君最近很忙吧?注意身体哦。(*^__^*) 第三十五章 却是正悄悄蹭到一旁,拿脚勾滚到角落里的一颗东海大珍珠。 好吧,我对这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慕蔚风被闫似锦如此抢白脸面上过不去,饶是我脸皮厚,也觉闫似锦太过分。便满肚子火气,收了笑沉下脸:“闫似锦你到底要做嘛?” “走啊。看不出来?!”他朝我瞪眼。 “谁让你走了?”我也回敬他。 “怎么,我走不走还得与师姐汇报?” “对,就得汇报!” “那好,现在我就汇报师姐,我要去解手,师姐愿意跟来就跟来吧。” 他言罢扯出袍袖口,大步走出门,便这般将我们抛下。 直到那背影彻底瞧不见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砸吧砸吧嘴怎么想都不对味,闫似锦也太小气了,而且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将我们一大屋子人扔下算怎回事啊! 于是勉强朝刘老爷子笑笑,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老爷子,小孩子不懂事。这样吧,您们先等等,我去问问他到底又耍什么脾气。” “那就有劳上神了。”刘老爷子似笑非笑,看不出到底生气没。我顾不得许多,忙不迭也出门。 追出去好远才看到那臭小子。却是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一壶酒,正仰脖子往肚腹内灌呢。 好么,您倒有闲情雅致! 我放缓了脚步朝他走过去。他背靠一株老树,那树参天高,想来已有百年。好大的树冠,却因为久未有雨水的关系,枝干叶枯,就连树身都开裂出许多纵横的口子。 有风吹过,将闫似锦发丝衣袂拂起,他微眯双目,依旧不停灌酒。双颊因为烈酒刺/激,早已飘上两朵红云。 他明明听到我脚步响却不理我。并索性闭上眼,一把将酒葫芦掷在地上,直接躺下,头枕着双手,似想大睡一般。 我叹口气,摸不清他脾气。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了解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对这个小孩子动了真情。 悄悄走近他,我立在他身前看了好久,他不动;我故意咳嗽一声,他还是不动;我拿脚踹他腰眼,他依旧不动。 我服了!这小子装死本事一顶一的高啊! “闫似锦?” 他继续装死狗。 “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拖出去卖了啊!反正我是你师姐对你有生杀大/权。” 他翻个身,大声打呼噜。 “我可没那么多耐心啊!我数三个数,你再不醒就永远不用醒了。”我耐心耗尽,当下就数开了:“一,三。” “喂喂,不带这样的!都没有二!”果然闫似锦睁开眼,翻身坐起立刻抗/议。 我心里暗笑,却面上冷冰冰的,“你不是装死么?继续啊!反正我寻思了,你也不想搭理我我就也不用搭理你了。今后咱俩各自清静着,挺好。”| “别啊!”闫似锦自地上起身,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啊枯叶之类的,一把抓住我胳膊,急急道:“我不是和你生气。” “放手。”我往出扯胳膊,臭小子手竟似铁钳子一般,我扯不出。 “您老人家又怎么了?!我都说了不是和你生气。”闫似锦话里带了哭腔,故作一副可怜样,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脾气不好,我心乱,我不该朝您老人家发脾气。您抽我吧!” 言罢他撒开手,背过身去将屁/股/翘起来,腆着脸道:“打吧,别打成四瓣就成。” 我再也憋不住笑,一脚踹过去,可这小子后背长眼睛,竟又轻松躲开。溜出去好远才回头朝我笑:“师姐,你还真舍得!” “废话,是你让我打的!” “我说打你就打啊!你可真听话。” “我笨啊,你那么聪明,笨师姐当然多听聪明师弟意见与建议啦。” 于是就都大笑。 风愈发轻柔,大太阳也不再晃眼了。我俩肩并肩坐在老树下,良久,我方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现在这里没外人,说吧。” 他便微微歪了头,认真瞧我,“师姐,你懂?” “呃?!我不懂。”我将头晃成拨浪鼓,心道我又不会读心术,你这一个懂字到底包含多少意思啊!麻烦您点明。 闫似锦就低低叹口气,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不想帮刘村百姓。可是涉及到你,我就不能任由他们。” “呃?!我更不懂了。” “你知不知道引魂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我和苏姚换过魂,总不至于比那还危险吧?” “不一样!” “呃?!” “换魂是对调身体,可引魂需要以你身体做媒介。” “我还是不明白。” 闫似锦双眉紧蹙着,一双手紧紧握成拳:“通天路!他们将通天路自你身体穿过,伤害多大你知道么?!到时你业/火之苦重燃,难道一个月一次业/火之苦还不够?居然还给你多加一次?!” 他越说越气愤,就豁然起身,愤怒的来回踱步:“你头一次来月事,本来就够痛了。还要将通天路自你身体内穿过!还要你再承受业/火之苦!还要你施展财神术配合!他们到底将你当成什么了?又一颗东海大珍珠!?” 我终于明白了闫似锦为何听了那话就恼火。心中便暖意升腾,就连嘴角都不自觉向上勾起。 强压住内心暖流,我也站起身来。自后环/住他腰/肢,将脸面轻轻贴住他背:“你对我真好!” 他后背僵直,好一会才说:“你对自身认识还是很到位的,你果然太笨。我这就算对你好了?!看来我真的要看紧你,别哪天谁随随便便朝你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就屁颠屁颠跟人家跑了。” 我喷,这都什么话! 要跑也要跟你跑好不好!天涯海角,我都不怕! 脸面便热热的,我只更贴近那挺得笔直背脊,低低道:“我知晓你都是为我着想,可业/火之苦其实也没多痛,不过痛着痛着就晕了,然后醒来又好生生的。你瞧,我现在不是挺好。” 说着就松开手,我转到闫似锦面前,故意将胸脯拍得砰砰响,道:“真的,我也想帮刘村人。而且说不准解决了刘村事,就离我归位又进一步呢。” 闫似锦就锁定我眼,良久方幽幽道:“你就那么想归位?!” 我立刻反应过来,忙说:“哪有!我是真的不想归那个劳什子财神位!不过我也真的不怕痛。最主要的是,我万分想要将龙母他们的事捋清。” “那你还和我说索性推掉。” “那不是还不知道龙母常年在阿蒲饭菜里掺杂人血么。” “你就那么关心阿蒲?”闫似锦顿了顿,又道:“还是你关心致远?!” 我见他的样不像开玩笑,心想着臭小子话里酸味都浓得呛鼻子,就叹气:“我谁也不关心,这辈子就关心你一个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天下间最狠毒的娘亲,想亲耳听听她怎么说当年事。” 闫似锦双手扳住我肩头,就道:“你觉得业/火/焚/身不痛,那是因为有龙鳞。我将龙鳞和血给你饮下,你才能熬得过业/火之苦。可龙鳞没有了!那片龙鳞本是老西海龙主留在栖霞派做答谢礼的,你知道我弄出它多不容易?!就算我还有血,但我没有龙鳞了!我是怕你熬不过!他们西海家事与我们关系到底有多大?刘村雨水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不行么?今天若是我受业/火之苦,我不会说一个不字!就算我自私吧,我就是不想看你受苦。” 我鼻子酸酸的,想不到闫似锦竟将我看的如此重,想不到他竟用血送服那片龙鳞给我。努力将心头万般情绪压下,我朝他呲牙笑:“闫似锦,你就再依我一回,这次我帮刘村,下次无论三界出什么大事咱们都不管了!等刘村事情了了咱们就回栖霞派,再也不入世。我也不想归位不想当什么天官上神了!今生有你,足矣。” 闫似锦一双眼便直望进我心。被那样的目光瞧着我竟不争气的面/红/耳/赤,心狂跳不停。拼命镇定情绪,我想此刻他是该做点什么了。 风正轻柔,阳光正好,花儿也红草也青。呃,这里又四下无人,正适合…… 想来三界第一不靠谱的不是载浮,而是我钱招招了。这种情绪到位的时刻我居然满脑子龌蹉想法。果然年纪大了的老女人不会像青涩小女生了。 但我不想移开眼,只想一直与他对视,就这般瞧着瞧着,兴许一不小心就过了一辈子呢。 等良久,平日挺机灵的臭小子竟突然变成笨蛋!只是认真看着我,只是双手扳住我肩头,却呼吸平稳,一点杂念都无。 便郁闷起来。偏他红/唇太诱/人,认真的样儿太勾/人。我就想着罢罢罢,作为新时代修仙女性,咱也用不着一直被/动吧!?该出嘴时就出嘴,呃,不对!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能错过任何占便宜的好时机。 踮起脚凑过去,并将嘴高高的嘟起。一瞬间挣扎下,也不知这种时刻是该闭眼还是睁眼。闭眼吧,怕方向错误,瞄不准;不闭眼吧,又似乎没那么矜持。哎,好纠结。 幸亏我俩距离本就不算远,幸亏我面皮本就不薄,索性大睁双目想去蹭那两片柔/软/唇。 就在我唇离他唇还有三寸距离之际,就听闫似锦突然道:“停!” 呃,这种时候才喊停,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第三十六章 我便怒目瞪闫似锦,偏那小子脸臊臊的红,就支吾道:“这大白天的,不好吧,师姐。” 仰脖子瞧瞧天,果然澄蓝澄蓝的,正适合谈/情/说/爱;我就不理他抗/议,满脑子只剩他那两片红唇了,心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想要占便宜的师姐不是好师姐。当下一把揪住他衣襟,便要往怀里扯。 “喂喂,等等!”闫似锦虽看起来一副单薄身子骨,毕竟是个男人,他若不想动我却是无论使出多大力气,都拽不动他分毫了。 便恼了,我郁闷道:“闫似锦,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他挣脱开,将目光瞧向远方,只幽幽道:“不是。” “那为什么这样?” “我又怎样了?” “你说怎样!” 我一肚子气,一直摸不透他心思,令我万分不安。而闫似锦就勾唇角,脸面上泛起浅淡笑意,他将那放远的目光又收回,定定地瞧我,“师姐原来喜欢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脸热,偏要装作镇定,只嘴硬道:“不是我欲/求不满啊!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走到今儿也算是确定了关系,那情/爱中的男女难道不该有亲/密举止么?你既然拒绝我,我当然会以为你讨厌我。”略顿顿,我突然想起什么,忙惊呼道:“不会吧!闫似锦你不是不能人/道吧?!” 兴许是话喊得太大声,闫似锦本就红了的脸面便直烧到耳根。他张大了嘴瞪大眼好半响,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师姐,我没碰过女人,就是怕控制不住而已。” 而已而已,没碰过?!咦,我好像突然懂了点什么。 唉,话本子果然荼毒心灵啊! 我心狂跳,就琢磨着路漫漫兮其修远,闫似锦已恢复常态,朝我嬉笑道:“别整天琢磨些乱七八糟的,我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 “呃?” “你不是要我最后依你一次,所以我听你的话,今夜你愿意帮人就帮人吧。不过现在你要依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和你并肩逛逛市集之类的,告诉刘村百姓,你钱招招是我闫似锦的。而且你头一回做女人,总有些东西应该准备应该提前买了吧。不会下一次来月事还要我帮忙吧?” 言罢便来扯我的手,我傻兮兮瞧着他,心道这人变脸可真快。虽被他安上整日胡思乱想的罪名,可我心中毕竟是欢喜的。就递上自己爪子,只任由他牵着,一路离了这老树,美景,朝着刘村唯一的市集行。 刘村唯一的市集离我们暂时落脚处并不远。 也是连日来被龙母的事搅扰的心情郁郁了,更何况今夜召唤奕风魂魄,我虽说服了闫似锦,可我与他心内都清楚,事情说来简单做起来难,今夜说不定要怎样的惊心动魄呢。 但我俩都不愿再提,今夜的事就留到今夜再说吧。如今这一刻,便是放松才好。 于是就在市集内逛开。 刘村的市集很热闹。天下间的市集仿佛都这么热闹。 本以为刘村三月无雨会一片凄惨光景,但在市集逛了两圈后我俩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却是热闹依旧,繁华依旧。 瞧瞧脚底下泥土地,也无干裂,而来往行走的百姓,更是个个衣着光鲜,满面油光,丝毫不见缺水导致的种种状况。 我与闫似锦面面相觑。说实话,自打我们自青丘回转,就直奔晒谷场并布置着怎样才能擒住阿蒲,倒疏忽了许多重要的事。 今儿有时间我与闫似锦这样走一遭,便发现了许多奇怪之处。 “一个人不喝水可以活多久?”我一双眼也不够用了,还要瞧市集上那些新鲜玩应,还注意着来往的红男绿女。 “七天左右吧。”闫似锦一双眼也没闲着。 “刘村已经三月无雨了吧?”我道。 “嗯,准确说应该三个月零十六天。”闫似锦一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显然也挺奇怪。 我俩仿佛一脚踏入云雾深处,真是大意了!按说一个地界三月无雨该是何种样我俩应该注意到,可不但我与闫似锦未曾注意,就连慕蔚风那么谨慎的人都没发现不妥,想来我们并没摆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命运。 于是就随手拦住一老者,闫似锦恭恭敬敬朝人家打揖,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是刘村。” 那老者上下打量我们,就点头。 而闫似锦又问:“听说刘村正闹缺水,可我看着不像啊,到底怎么回事您――”他后话还未说完,那老者已变了脸色,一个劲的摇手口中说着不知道不知道,人走得飞快。 我与闫似锦望着那老者背影发呆,便不死心又问过几个,偏各个都是先慈眉善目着,一旦听闻提起刘村三月无雨的事,就像见了鬼一般,溜得比兔子还快。 “师姐,这里有猫腻啊!”闫似锦又开始摩/挲下巴。 我朝他翻白眼:“废话,这还用说,傻子都看得出来了。” “难道刘老爷子才是那个最阴险毒辣的人?其实他一直充当好人说龙母是真凶,他才是最真凶的那个?”闫似锦眯起眼,神秘兮兮问我。 “不见得吧。”我对闫似锦的话半信半疑。刘村的事扑朔迷离,谁知道哪个忠哪个奸。 “不行,我今儿必须弄清楚。”闫似锦来了脾气,大有不弄清事实真相就不回江东之感。 其实已经逛了很久,我俩又问过那么多人,也得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已累了。并心想着无论如何便跟着感觉走得了。反正到了今晚引来奕风魂魄,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可闫似锦偏来了执着劲,竟不厌其烦的在市集上见一个问一个,见一双问一双。 当然是没有结果了! 我累得不行,逛市集的好心情也被这臭小子搞得烟消云散,只蹲下/身子来,郁闷道:“其实咱们有何好问的?你问刘村百姓这三个月下没下雨他们还能回答得出,可问为何三月无雨还能一个个面色红润,别说他们不知,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不会告诉我?”闫似锦好像突然变笨了。 我只好翻白眼,道:“因为面色红润活的滋润就证明他们没真正意义上缺过水。也就是说,虽然一直没下雨,可是他们还有水喝,还有水灌溉庄稼。” “这才是我最奇怪的地方。水是从哪来的?”闫似锦叹口气,就又道:“金妙说当年被龙母利用,在刘村摆下三阴阵,令刘村无雨。而且我们去青丘,她言说如今看到刘村百姓受苦她心中很是不舒服。刘老爷子也曾抓住阿蒲,说刘村无雨是因为阿蒲这个牛精作祟,只要烧死她就可以得到雨水。大家一直都在围绕着刘村无雨的事做文章,刘村无雨并非只是个说法,而应该是个明明白白的严重后果摆在这,如今严重后果没有,那么我们之前听到的,以及这些人所说的,就都不成立。” 我已经被他彻底绕晕了。我本是个头脑简单四体不勤之人,就别跟我打机锋了,您到底要说何直接说吧。 于是我就道:“你说了这么一大串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这一切都是个大阴谋?!” “是不是阴谋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阴谋又为了什么也不知道。”闫似锦叹气,说着说着一双眼就看向不远处一个胭脂水粉摊子,看摊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闫似锦便扯着我过去。先是朝我伸手,我呃了声,他便道:“银子。” “没银子。”我自小锦囊中掏出一粒金豆子拍他伸出的爪子上,他便笑嘻嘻的将金豆子放摊子上,大声道:“这位小哥,我想买胭脂。” 天正晴好,少年昏昏欲睡着,被闫似锦吵醒就有些不满,但在见了金豆子后,立马喜笑颜开了:“爷,您是要流芳斋的还是鹳雀楼的?!” 闫似锦顺手拿起一盒,就说:“这盒就挺不错,适合我娘子。” 言罢还不忘朝我挤眉弄眼,并问一句:“是吧,娘子?!” 我腹诽他一万遍,心道方才又不见你这般能耐,如今人多了你倒耍起嘴皮子,脸上皮笑肉不笑,回他:“是啊,相公。” 这一声出口,我俩差点没一同干呕,好不容易压住,那少年已赔笑道:“爷好眼力,胭脂的确是流芳斋的最好了。您们一看就不像本地人,是来串门子走亲戚的吧?!”他边说边将摊子上的金豆子收起。 “是啊是啊,这位小哥,我与娘子有个远房表哥在这,听说这里正闹缺水,所以挺担心的,来看看。”闫似锦编瞎话的本事一流,而且还不忘在此处顿顿,并一双眼故意左瞧右看的,就啧一声:“不过这里一派繁荣景象,缺水是骗人的吧?” 说着话他又悄悄朝我伸手,我只好叹口气再自小锦囊中掏出一粒金豆子,闫似锦便将那粒金豆子也塞进少年手中,道:“你说也不知是哪个编的瞎话,还白白令我们担心一场。不知道的真以为刘村三月无雨,百姓备受煎熬呢。” 少年平白得了两粒金豆子,也不知要卖多少年胭脂水粉才能赚如此多了,自然拿我们当祖宗供着。听闫似锦这般说,就示意他凑近,待到闫似锦凑过头去,少年就压低音道:“三月无雨是真的。不过多亏了刘老爷子,咱们才得已安然无恙啊。” “刘老爷子?” “是啊,就是刘老爷子,人家是真龙神,守护咱刘村三百多年了。不过这次可是耗费不少法力。” “哦?” 少年拿眼看向左右,见没人注意到我们,才又道:“他是真神人啊!听说自打晒谷场那牛精逃了以后,为了刘村百姓,他就每天活生生揪下自己几片龙鳞,用来做法,添满刘村后山那条河,我们这才得以有水喝有水灌溉庄稼,不过刘老爷子的鳞片好像不多了。唉,也不知道龙没了鳞片会怎么样?真是可怜了一个天大的大好人啊!” …… 我与闫似锦回到那间有着刘老爷子,以及九尾天猫、载浮等人的小屋时,天已擦黑。在市集听到少年的话后,我俩心中皆是百感交集。又想起曾以为刘老爷子才是幕后真/凶,我俩不由一阵惭愧,正不知该如何面对人家,却见自屋内一个人跌跌撞撞奔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水盆,水盆内鲜红鲜红的,上漂浮几枚鳞片似的物件。 那人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自然不是别个,是致远小道。但他捧着的水盆又是怎回事?! 我俩正要问,他已先一步大哭出声,就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我与闫似锦一脸莫名地瞧致远小道,他就愈发悲戚道:“我师叔他,他,他……”说到此竟是语不成声,一张脸上泪水纵横。 得,这小道说个话也太费事了! 我当下心中就急了,尤其在看到那一盆子血水子以及上漂浮鳞片后,更是心中起了不详预感。偏这位主吭吭哧哧的,一时半会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便有些恼了,我一把推开致远小道,直接抬步朝屋内奔。 一脚踏进屋,我就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没被所见所嗅搞得当场晕过去。却是直冲鼻腔一股刺鼻血/腥气,极其浓郁的味道令人无比作呕。 地上正盘膝端坐着一个“人”,一眼见到他,我便真的开始干呕。 只弯下腰不停呕吐着,简直就要把胆汁呕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身后脚步轻响,便有一只手轻轻拍着我背,并另一只手伸过来,递给我一块纯黑帕子。 闫似锦。 接过帕子来,我直起腰并擦拭眼角。其实也没什么好擦拭的,就算我想流泪也没有啊! 但这场面实在太惊心动魄,我一时就觉自己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竟无论如何也无法描述此刻心中感慨之一二。 地上盘膝端坐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致远小道的师叔刘老爷子。果然刘村人没说错,人家是真龙神。 但这条真龙此刻却是秃毛没鳞龙了。 就见他以打坐入定之势在屋子正中的地面上端坐着。身上未着/衣衫。只红瞎瞎赤/条条血淋淋。 便忆起刘村少年曾说过这位老爷子可是自打阿蒲逃掉第一天开始,就每日掀下自己几片龙鳞,帮刘村百姓渡过无水难关。 如今这位真龙神身上鳞片应该是被揪光了,所以才会以此种触目惊心之态出现在我与闫似锦面前。 我不敢细瞧他那没了鳞片只露出大片大片血红的肉身子。脑袋里乱糟糟浮上似乎在何地看过这样刑/法。不过那可是先刨个坑将受/刑之人直埋到脖子底下,然后用锋利小刀沿着受/刑/人额头划开,再灌入水银,因水银比重大便会活生生将皮肉/剥/离,而那受/刑之人吃痛就会猛地自坑内跳将出来,便这般红鲜鲜的只剩血肉,地上徒留一张人皮。 乍然听闻那酷/刑时我都觉自己皮肉痛,如今亲眼见到刘老爷子活掀鳞片,想来比那酷/刑还要痛上不知多少倍。哎,犹记当年八仙之一的韩湘子就是为了百姓以身饲鳄,这回子又出了一个刘老爷子,想来要成仙成神,只凭修为高深无用,还要有一颗为了百姓宁愿舍生取义之心了。 越想越觉得这位真龙伟大,便更显我辈凡夫俗子渺小。可心中佩服他,这场面毕竟太刺激,我罩不住啊!便忙忙将目光移开,心中又开始担忧没了鳞片的老爷子也不知是死是活?看致远小道刚才那一副死了亲人的样,估计这位为百姓献/身的老爷子,够呛啊!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闫似锦幽幽道:“今天我是明白了,我闫似锦一辈子都成不了真神。” 我只是无语,的确,比起地上这位盘膝端坐的人,我们谁也不配成神了。 想起我那天官上神金灿灿的名头,我更觉自己担不起;又忆起刘村事件中我几次想要抽/身而出,便更加惭愧了。 唉,神与神之间原来也是有差距的。 “天官上神。” 偏这种感慨万千时刻有人唤我。那声调低低的幽幽的,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令我头皮发麻。循声望,却是那位血淋淋的刘老爷子。您说您都这样了,还不忘叫我名号刺激我?! “哦哦,我在。”我不敢拿眼看他,只是回答道。 刘老爷子不动,只是又道:“我也知道今夜用天官上神肉身铺通天路的确有些难为您了。业/火之苦毕竟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我也不怪小兄弟发脾气,他所言非虚,没了龙鳞一旦上神被业/火烧得晕厥,恐怕很难醒来。” “嗯嗯。”我只剩点头,不知该如何接口了。 “所以,我将自己最后的七片龙鳞掀下,只盼上神能看在这几片龙鳞的面子上,帮刘村百姓。” “我帮我帮,我也没说不帮啊!您说您也太心急了,掀什么龙鳞啊!我和闫似锦回来就是为了帮刘村百姓的。而且我们也知晓了,您为了百姓一直在掀自己的鳞片。哎,我们与您相比,这辈子下辈子都白修行了。” 我一叠声说着,不是客套或虚伪,而是真心实意了。 刘老爷子就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为了打破尴尬,我忙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刘老爷子,您与阿蒲在晒谷场演那出火烧牛精的戏码,是为了钓出龙母。虽然龙母对阿蒲利用的时候多,并不把她当自己亲生女儿,还做出在她饭菜掺杂人血只为她妖性提早发作的令人发指事,可阿蒲是奕风亲女这是不争事实,所以刘老爷子是在打龙母错以为烧阿蒲奕风就会出现的谱?!可是,龙母到底知不知奕风不可能再出现了呢?” 我心中突然又有了新想法,就忙着再道:“刘老爷子想过没有,当年是龙母带着奕风尸体去找金妙,但她却一直说自己是被/害/者,龙母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言罢我便指指自己脑袋,意思是龙母有精神方面疾病。很显然刘老爷子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提出这种观点了,当下就不说话,只好半响方犹豫道:“这,我也不清楚。只是阿蒲那孩子可怜,又与我说过她娘亲在饭菜里掺杂人血之事。我早已看不惯龙母与奕风有/染,可龙母偏偏封印了自己,我想要提醒大哥,他又不信,所以才想到用阿蒲钓出龙母,令她亲口说出真相的办法。” “你都说了龙母一向狠毒,一个肯在自己亲生女儿饭菜里做手脚的娘亲,别说你假意火烧阿蒲,就算真烧成灰,恐怕她也不会出现吧。” 刘老爷子再度不说话,显然他也被我问糊涂了。我便暗想着刘老爷子的确是个大善人,可大善人未必是个聪明人。尤其当局者迷局外者清,他疼爱自己侄女不假,可怎么说来说去都是阿蒲告诉他这样阿蒲告诉他那样,他自己就不用脑啊! 既然阿蒲说龙母心狠手辣,上演那么一出戏码,到底是在钓龙母?还是钓钱招招?! 我心突然极乱,这刘村雨水与龙母事件中实在有太多说不通的地儿,偏奕风肉身已死魂魄不在,而龙母也不知所踪,要找到事实真相谈何容易! 便悄悄瞄闫似锦,却见他双眉紧蹙着,显然也正怀疑。 我轻轻叹口气,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刘老爷子,今夜都需要我做什么?” 刘老爷子听我这样问,就道:“上神虽然还未正式归位,可财神术正日益恢复,今夜也不需上神做别的,只需要在我与金妙联手布置的阵法中做个阵眼就行。” “哦哦,那简单。” 我口中应着,脑袋里已有一大堆想法。施展法力可不是玩的,尤其这引/魂之术那可是逆天之术,到时刘老爷子与金妙皆要操控阵法,而我又做阵眼,若守阵的人不靠谱,可是要一同见阎王的啊! “那守阵之人呢?”我故作轻松,就问。 致远小道首先要排除了,他手无缚鸡之力,阵守他还差不多。幸亏还有慕蔚风和载浮以及闫似锦,至于阿蒲…… 果然刘老爷子就道:“慕蔚风,载浮,闫似锦,阿蒲正可守护四方。前三者的实力相信上神是知道的,至于阿蒲,我可以保证,实力并不比他们任何一个差。” “可阿蒲我上次见她,似乎被金妙用法术封印了神识?” “如今上神已猜到许多内情,那所谓的法术封印……” “哦哦,我明白了。既然有四位高手,我就放心了。” 我与闫似锦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极差的感觉。 阿蒲,阿蒲。 原来阿蒲的实力这般强!倒也是了,她本是龙与蛟的私/生子,实力不差也是可以想到。但这样一个实力强劲之人,偏偏给我的印象除了曾与致远小道一同出现过一次,就是在晒谷场被绑/缚着。 那日再见,她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说是被金妙用法术控制了神识,如今刘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可如果没有被封印神识,她干嘛做出那副充当空气的架势? 唉,这姑娘存在感怎么越琢磨就越觉得弱呢!? 一个实力强劲的孽//种,会不会轻易被鬼王的几个随从制服并被人拿脚踩在脸面上?! 一个最直接的受/害/者、最无辜的人,会不会还不如致远小道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多?到底什么人才会故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呢?! 今夜,看来有一场好戏了。 “上神,可是对这布置有异议?”就听刘老爷子问我。 我苦笑,不小心瞄到这位血淋淋的主,差点没被自己吐沫呛死,“没,没异议。我就只有一件事担心。” “上神只管言明。” “老爷子,不是对您不敬啊。我就担心您这样还能穿上衣服不?瞧着有点瘆人。” 不等刘老爷子回话,我立马又道:“还有一件事啊,比起您能不能穿上衣服,我更担心的是,这样血丝呼连的,不会影响您施展法术吧。” …… 夜。已是夜幕降临。 好像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快。 一轮圆月悠悠升起,高挂在漆黑苍穹之上。我立在月下发呆,就听得身后脚步响,不用回首我也知,是闫似锦。 便听他似自言自语,又仿佛安慰我,低低道:“放心。” 我继续仰头瞧月亮,随口回道:“嗯嗯,我心一直在肚腹内。” “明个应该是大晴天,你不但要陪我看日出,还要陪我一同去吃五味斋的月饼。”闫似锦缓缓道。 我闭紧了口,正心中无数情绪起伏翻腾,就听刘老爷子声调远远传来:“上神,可已准备好了?” 回首,便见致远小道搀扶着刘老爷子走在头里,金妙紧随其后,而慕蔚风规规矩矩的跟在前辈们身后,载浮那厮依旧老样子,猥琐的双手揣在袍袖里,笑嘻嘻在人群后朝我挤眉弄眼。 我目光跃过这几个,就见着一身青翠衣衫的阿蒲姑娘,面上蒙着轻纱,静悄悄的走在人群最后。 好戏就要开场了么?! 第三十八章 我不错眼珠地盯着阿蒲,脑中有一大堆乱七八糟念头,一会是这位姑娘初见时见义勇为样儿,一会又是她被绑/缚着,低垂着头,露出大半边无比丑陋脸面的样儿,无数种样皆争前恐后的在我眼前总过场,令我突然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阿蒲。 大抵我瞧得太明显太认真,就觉腰眼被人戳了下。我怔忪片刻,终于明白自己实在太赤/裸/裸。忙不迭错开目光,去瞧戳我腰眼的主儿。 却正是闫似锦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见我瞧他,便压低音道:“大姐,都什么时候了,别走神。” “哦哦。”我忙不迭点头。而此时刘老爷子等人已走到我与闫似锦近前,便简单寒暄几句,进入正题。 他无比严肃对阿蒲、慕蔚风、闫似锦、载浮道:“今夜事关上神安危,各位千万要小心谨慎。” 众人就都一脸正色地点头,而后各自选了个方向,分别盘膝坐下。 四人皆双掌叠扣,拇指朝天,闭目入定。果然是修为高深的家伙,进入状态极快。 我傻兮兮杵着,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刘老爷子就做出个请的手势,并身子半弓微微弯了腰。 他这可是用了大礼,我哪还能装作不懂行情啊!于是慌慌的打揖还礼,并口中连道:“老爷子可莫要如此,晚辈受不起啊。” “今夜上神是为百姓献/身,受得起。” “别这么说,献不献/身的听着别扭。” 我苦笑,心中暗道最好别为了百姓真的献/身,这大好红尘花花世界我还没玩够呢!老爷子您也白在人间界走一遭,居然连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还要说些大义凛然的话来应景。想来无论修仙的还是凡人,这劣根性都是一般无二。 我俩客气了好一会,直将金妙听得噗嗤一声笑:“行了行了,两位上神就别谦虚了,都是为民请命舍生取义的神人,你们再说下去小妖真的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而且再说下去,恐怕咱们今夜就白来一趟。” “呃?!”我与刘老爷子一同瞧金妙,金妙就指指天,又道:“天都亮了呗。” 当下便都哈哈一笑。虽看起来场面轻松愉快,可各个皆心中有数,今夜恐怕真的轻松不了。 我傻笑着的当口又偷瞄了阿蒲几眼,因她面上蒙着轻纱,是看不清内里表情了。但这姑娘的确稳得很,也不说话也不动,只静静的立在一旁,似乎很怕大伙注意到她。 她越怕被注意,我偏不依她。便讨人嫌的走过去,我装作大咧咧地一拍她肩膀:“阿蒲,致远小道呢?” 她身子略微晃动下,就低声道:“他说不敢看这种引魂之术,所以应该还在屋子里。” “哦哦。那你怕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阿蒲声调平稳,依旧看不出喜怒。 “也许一会就能看到你爹娘。”我故意将爹娘两字加重语气。阿蒲却还是老样子,说话连个抑扬顿挫都无,就那么平稳的回我:“嗯。” 啊啊,我很想杀人!我恨单音节! “上神,时候不早了。”刘老爷子十分爱护自己这个侄女,我还没说阿蒲什么呢,他就像是生怕我说出什么一般,忙不迭又催我。 “哦哦,我知晓了。” 我见也套不出什么来,继续拖延时间的确不是个好主意,便不再啰嗦,只走进阵法正中。 也盘膝端坐下来,我双掌叠扣,见金妙与刘老爷子分别在我左手边与右手边坐下,也是盘膝样儿,便最后问一句:“那个什么通天路,真的可以引来奕风魂魄么?” “应该吧。”刘老爷子这句不确定的回答差点没令我跳起来掐死他。什么叫应该吧?!不是你说的言之凿凿?!如今箭在弦上你又说应该吧?!把那个吧字去掉好不好?! 我腹诽刘老爷子一万遍,便闭上双眼,封住五色五音。 五色五音一封,反而天眼通自行开启。自内看到刘老爷子快速念动着某种奇怪口诀,大抵半盏茶功夫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受。 又利用天眼通看向苍穹那轮明月,恰正是亮晃晃明光光高挂头顶。而圆月亮华光似有万丈,一条条一线线一丝丝一缕缕皆自上而下。 心中恍惚脑中也恍惚,耳内那念诀音就开始变得高亢有力。似有人贴着我耳朵大声念诵着,每一个字符都穿透我耳直击我心。 已然空空的头开始痛,起初只是隐隐作痛,须弥间便令人难以忍受起来。而浑身每一寸地儿皆似火烧一般。我仿佛被人猛地投入热火炉,是要从里到外烧个干干净净丁点不剩了。 想要随便念诵个清心诀之类的分散注意力,也好挺过这种痛苦煎熬,偏一个字都忆不起!好像我这些年都白活了,压根就什么都没学过。 暴躁了!好想骂人! 我心底就又起了无名火。正无比抓狂着,却听耳内传来温柔腔调。那是金妙语音,柔得似带着某种神秘力量,直令我将将燃起的无明业/火消失无踪。 “招招,控制心神,不要被其牵引。” 无法回应她,我只努力控制心神,既然记不起诀法干脆就不念,只平心静气,调和着呼吸频率。 果然肉身子的痛轻了许多,耳内刘老爷子的念咒音还在,我天眼通去瞧,却见他突地加快念咒,同时自怀中掏出一把物什,猛的一扬手。 霎时间一片耀目光华,我看清那竟是无数颗东海大珍珠组成的雨幕。呃,或许说是雨幕不贴切,可就是那般铺天盖地的,满眼都是。 每颗珠子似乎都有独立神识,在半空中旋转着,突地撞向我,眼睁睁的没入我肉身子中不见了!我受到惊吓,忍不住想要大呼一声,呼声还不等出口,五脏六腑被千千万万的活物撞/击的痛,就令我失了声。 它们是想要自我体内冲出了! 那种感觉就像你体内揣了无数的小飞虫,它们不安躁/动着,随时都会鼓破血肉,飞将出去。 难以忍受的痛,幸而极短。但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我竟分神看到闫似锦脸面上的痛苦之色。那表情,似乎我受苦比疼在他身更煎熬。 也罢也罢,通过此事知晓他心意,知晓我在他心内分量,倒也值得了! 混想着,体内的无数飞虫终于冲/体而出。本以为我会血肉飞溅,实则却无。反而那些东海大珍珠似从未撞进我肉身一般,只继续旋转着,并开始逐渐上升,一路就到了九重天上,与圆月亮的光华融为一体。 没了?! 我一晃神,那圆月的光华突地大盛,接着就见光华真真铺就一条大路,一头连着天际一头直探入地底。 四野狂风大作,呜呜咽咽的风声像无数野鬼哭号,应是地狱大门被谁打开,放出孤魂野鬼来了吧。 狂风中我们几个稳坐如山,任凭着东西南北之风将各个发丝衣袂吹拂起,只是紧闭双眼。 远处有绿色鬼火星星点点,忽而现了忽而灭了。近处有许许多多的鬼魂,披头散发着,双眼直勾勾,走路直挺挺,在我们身周绕来绕去。 娘的!神经不够强大的还真罩不住啊! 咋就没人告诉我引/魂这么吓人呢!?倒也是,是我太笨了,引魂引魂,是魂就引得来啊!看来技术有待改进,法术还应加强啊啊啊! 饶是我这种平日温柔善良不爆粗口的水样女子,都顺嘴秃噜出骂人话来,可见当时场面多震撼多恐怖。 呃,虽然我对自己的评价似乎有点过高,但恐怖是真的啊! 尤其一个白脸女鬼还绕着绕着,居然就将头发丝掉到我后脖颈子里!痒痒的偏又极怕,啧啧,那种感觉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我修仙一回也算白修了,要不是强压着真的会当场跳起来撒丫子逃掉。 奕风啊奕风,您就出现吧!快下绣楼快下绣楼,别让我们继续受折磨了! 我被引来的游魂野鬼吓得差点没思觉失调,业/火/焚/身之苦便也没那么在意了,只满头汗的暗中念叨着奕风快出现奕风快出现。 就这时,耳内猛地一股奇异声起。那似是嚎叫?咆哮?我竟无法用言语形容。 本已觉这些游魂野鬼够震撼,但听到这嚎叫后我立马发现,原来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 奕风出现了么?! 我无比紧张,耳内就又有金妙善意提醒:“上神,稳住心神。” 暗自赞叹一声毕竟没白活九千年,果然够镇定!便尽量稳住心神,消停一会,却不由自主又用天眼通寻那声调自何而起。 嚎叫声极长,绵延不绝,似实在压抑太久。 “喀嚓”一声,本晴朗天穹凭端端起了一道闪电,刺目的闪电光后紧跟着雷声。 轰隆隆的雷声似隔空推磨,炸响着,令空气都凝结。 我呼吸也要停顿。又是一道闪电光起,就在那强光说消失还未消尽的当口,一条青蛟凭空出现。 它十几丈长的身子,最大号水桶粗细腰身。蜿蜒着,扭/动着,倏忽间不见,倏忽间又出现。 先是向上而去的样儿,突然间,不知以何种方式就变成了头朝下,直奔我们而来。眼瞧着就要一头撞上我们脑袋瓜,将三魂七魄撞出来,却又在堪堪碰到的节骨眼一扭,重再蜿蜒向上。 这大家伙头生双角,长着张龙脸,偏长身子上光秃秃的没鳞片。可这绝对不妨碍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怎一个帅字了得! 青蛟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几次,场面别提多壮观!我只傻乎乎想,难怪龙母与金妙一个个的都深陷了,这位主儿,的确够乍眼。 恨只恨载浮那厮不靠谱,在栖霞派年月虽多,却法术也没教我多少,书本也没教我多少,否则此刻哪能这样词穷呢! 唉,总之一句话总结,我在栖霞派见过的蛟龙与这条比起来,分明就是泥鳅! “钱招招,你要死啊!别发花痴。”正感慨万千,却听耳内又有音钻入。不用说,闫似锦那小子守阵也溜号,竟只顾着吃味了! 喂喂,能靠谱点不?我不过欣赏一下,纯欣赏啊! 正想试一试可否用心音与臭小子解释下,又听一声悲悲戚戚音自远处传来。那是女子哭声,极其熟悉。 因我已不是第一回听到了。 在西海别院,在岸上梦中。龙母! 好么,人全了,可以开始了! 第三十九章 这哭声的炸起恐怕会令每个人都神经高度紧张吧?毕竟大伙等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 想不到一个龙母就令仙妖神三路人马人仰马翻。 我努力镇定心神,生怕自己一溜号这哭声就消散,而那位搅和得三界都不得安宁的龙母也随着哭声不见踪影。 幸而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伴着哭声,我就见前方一丈多远的地界突地出现一口井。 的确是口井,方形的井该是很少见了。井口大约六尺宽六尺长,井底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背对着我,轻声啜泣。她就被囚/禁在井底那巴掌大的地儿,可怜兮兮地哭着,十分惹人心疼。 只是这景象实在太熟,熟的与我在西海岸睡着那次所梦一模一样! 生怕又是梦,我很想掐自己一把,幸而闫似锦的音及时传来,这次却是语调和缓了许多:“千万别动,继续稳住心神啊。” 嗯嗯嗯嗯,我在心底默默应了几遍,就努力镇定心神。再瞧,更加确定那女子所处的地儿是口井的井底,之所以我敢如此确定,只因为我好像突然多了某种神奇的本事。 呃,这么说吧。离我一丈多远的地界本是一片平整地面,而就在哭声响起的瞬间,我便发现那平整地面出现一个黑洞洞缺口。 偏一双眼就可以不用到近前瞧,也能直达地底。我在心中默默算了一回,一口井的深度怎么也得有两丈吧?我居然就能轻易透过地面看到两丈深的地底了?也不知我这本事有个限度没?万一一个不小心,直看到地狱深处,阎罗爷正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啧啧,这以后见面也尴尬啊。 “师姐,别发呆,哄她上来。”就听闫似锦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暗自腹诽他一万遍啊一万遍,心道你说哄就哄啊!这位主可是有神经方面疾病的,我又没特特学过,真心交流不来啊! “快,师姐,天亮了咱们就白忙活了。”闫似锦的语音略显焦急,我知他惦记着五味斋月饼,还想与我同看日出。呃,其实我也很想和他看日出啊!我们还没一起附庸风雅过呢。 再磨蹭下去,的确来不及了! 偏刘老爷子与金妙方才还控制着阵法,并时不时插嘴几句,这会子却成了哑巴,都闭紧了眼睛,仿佛入定一般,势要将禁/言进行到底。而慕蔚风做事一向循规蹈矩又稳当,要他守阵时分神,这种事他决计做不来。 至于阿蒲,我对她有所保留。 唉,看来这里只有我一个闲人了! 于是草草在心中捋顺一遍,觉得办法还成。可我就算一肚子话也不能开口啊?!就试着用心音与闫似锦说话:“喂喂,你不会让我也用心音与她说话吧?栖霞派与西海,好像脉络不通啊。” “噗……” “喂喂,你怎么了?喷了?” “二师姐,你真是愁死我了!用什么心音啊?!你长嘴干嘛的?” “不是不让我说话么!” “那是刚才,现在你尽管开口。” “你确定我不会走火入魔?” “师姐这样的走火入魔也算拯救苍生了。” “闫似锦你!” “不开玩笑了。师姐,你尽管开口,有我撑着。” “怎么撑着?” “你别管了,反正死不了。” 我心中狐疑,偏时间不等人,想着还是先把龙母引上来吧,当下就开口大呼:“哇,有蛟龙啊!” “噗……” 我一定听到了谁喷血的声音…… 青蛟本在半空中来回舞动蜿蜒着,在我这一声极为白痴的呼唤下,身形略滞,而我马上就又说:“东边一棵大柳树,西边一颗大柳树,南边一棵大柳树,北边一颗大柳树。” “噗噗……” 呃,闫似锦你确定你不会血尽人亡?! “师姐,说正经的。” 废话,谁不正经啊!你才不正经,你全家都不正经! 我不理闫似锦,继续道:“任尔东西南北,千丝万缕,总系不得郎舟住。” 果然哭声就止了,接着便觉四周阴风起,本就万分诡异的气氛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自打青蛟出现,先前还在我们身周绕来绕去的游魂野鬼们,都像约好了似的一同没了踪影,如今更是连远处的鬼火都消失。 不多时风声也止了,电闪雷鸣也散去,四野回归静谧,天地一片萧瑟,唯余月华与明珠铺就的通天大路明晃晃亮光光。 这般气氛下我唤出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来,确实不太应景,可我那话音还未落,半空中滞住身形的蛟龙竟长啸一声,令天地动容。便有无数哭声再起,腔腔调调里都包含无限痛苦,真心想要潸然泪下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却悲哀的发现,别说泪珠子,便是连金豆子都无。呃,我倒忘记钱招招本就无泪,估计想要得到我一滴泪珠子,比登天还难了。 自我第一个音起,井底的女子就在低低应和着,如今更是双肩微缩,肩头颤动不停,显然哭得极为伤心。 成!果然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暗自得意,心道――闫似锦啊闫似锦,你还嫩点。知道不,姜还是老的辣,真当你师姐我肚里没墨水呢?! 呃,其实说来也惭愧,这本是一首逆挽诗,是我揣测着绵绵公主与奕风一个才子一个佳人,俩人不可能每次见面都说些爱啊恨啊死啊活啊的大白话吧?于是搜藏挂肚,就在将将那电光火石之间,我便忆起曾在载浮那厮的私人典藏中发现过一本小册子,里面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诗词。 此首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我情急之下似乎有所篡改。罢罢罢,总之意思通了就成。 我正老毛病发作,神游天外呢,突地发现,一直在井底悲泣不停的女子居然不!见!了! 再一晃神,眼前便多出一张苍白大脸。 差点没被这突变吓得当场背过气去,我接连深呼吸许久方调整好情绪。再定睛细瞧,却哪是苍白大脸?分明一张熟悉面庞。 只是这张脸这个人,啧啧,好像很不对头啊! 她一双眼无辜地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就像从未见过我这种莫名物件似的。微微张着小嘴儿,便有涎水拉长了淌下来。她口中念念有词,细细听来,却正是我方才篡改的那首逆挽诗! 龙母很不妥,简直就是万分不妥啊!我怎么越瞧她越像哪根线搭错的病人呢?这与她先前几次给我所留印象大不相同啊! “师姐,她不对劲啊!” 便听闫似锦那臭小子的音又传来。废话,我有眼睛看得到啊!你说你闹不闹人?一会不说话保持安静会死啊! 我心情烦闷。本那时与刘老爷子说龙母神经不正常只是我混猜,可真的见到这样一个痴痴傻傻的龙母,我甭提多郁闷了。 这样的龙母,真的能解决问题,说清当年事么?! 不会被闫似锦那张臭嘴说中,我们的确在做无用功吧!? 蛟龙长啸不止,龙母便那般傻兮兮地盯着我瞧,涎水滴滴答答落到地面上。饶是我这种神经粗大的二货,也忍不住抻脖子吞咽口水,只觉满口苦涩,说不清是何感觉了。 “师姐说话啊!”闫似锦继续骚/扰我。 “哦哦,说话。呃,可是我要说何?!” “噗噗噗……” “闫似锦你没事吧。” “有事。” “啊?!” “师姐我求你认真点,行不行?” “行。” 我立马又开动脑筋,瞧一眼天上,那条青蛟时隐时现,长啸声虽一直不止,可我怎么都觉得它没勇气见龙母。 或者它压根就想不到重逢所见,竟是这种状态的龙母吧? 生怕青蛟一个悲伤便逃走了自此消失,为了引它,我可是豁出性命了。谁知这铺就通天路的事下次还行不行得通?既然引来了各个至关重要人物,便就在今夜都解决了吧。 我急!越急脑袋里越乱成一锅粥。这刘村事件千头万绪,我到底该从何入手呢? 阿蒲呢?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镇定了!乍然见了自己生身爹娘,竟听不到她半点动静!依旧稳稳当当的守阵!她要不是真的心如止水,便必然有不妥了! 虽思绪杂乱无章,却只是在脑中极快的走了个过场,我心中已有对策,便开口,试探着唤一声:“绵绵?” 我这一声唤心里也打鼓,只依稀记得在何处听过,有些后天痴傻了的人,是会记得自己名儿的。 本已做好龙母不回应的打算,谁知她竟点头,傻乎乎问我:“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儿?你是被人定住身形了么?为什么一动不动呢?” 我长呼口气,心想着还好还好,没完全傻掉。就道:“是啊是啊,我是被个大坏蛋用了定身法呢!绵绵,你忘了我是谁么?我是你的朋友啊。” “朋友?那他们是谁?”龙母直勾勾的盯住我左右坐着的刘老爷子与金妙。 “呵呵,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啊,也被大坏蛋用了定身法了,所以我们都动不了啊。”我尽量用一种极其和缓的语音,似哄着小孩子一般哄龙母。 看到这样的龙母我不但大出所料,并心里很不是滋味了。也不知阿蒲听到龙母与我的对话,心中是何感想? 但我不敢分神去细瞧阿蒲表情。就尽快转移话题,生怕龙母只是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绵绵,你还记不记得它?” 我说这话时,手便朝天上一指,并无可避免的仰起头来去看青蛟奕风。而腰眼上,突地一凉。 那是种极奇异的感觉,似被某种冰冷物体缓缓的没入肉身子,不痛,一点都不痛,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一寸寸进/入时,刺骨的滋味。 低头,就只看到一个短匕首的手柄,握在龙母手中。 她何时手里多了把匕首?她不是痴傻了么?! 第81章 卷 二小结局(上) “所以龙母带着奕风肉身赶到青丘,几番试探下发现金妙完全被蒙在鼓里,可尸身已经带回来了,实在不好说。龙母一咬牙干脆将错就错,编造个故事来骗金妙,就说奕风被自己亲弟弟骗回去并毒死。又来出苦肉计,跪下求金妙帮忙,言说为了保住奕风唯一骨血,金妙一定要帮阿蒲压制妖性。”我又道。 “全对。师姐,继续努力啊。”闫似锦虽然坐在我身后,可我俩这会竟你一句我一句的,像唱双簧,也不知猜测的到底准确率有多高...... “金妙在龙母的再三提醒下,用了三阴阵,在刘村埋下三片瓦。其实龙母这么做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自己亲生闺女着想。”我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她是为什么呢?”闫似锦故意问我。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一日不引出奕风真魂,一日龙母与敖雨就不安心。龙母一定盘算好了,只要有阿蒲做饵,那么奕风真魂迟早有一天会出现。”我说。 “可是,现在真魂出现了,好像情况不太妙啊。”闫似锦阴阳怪气道。 我虽瞧不到闫似锦,可也能想象那臭小子现下表情,就忍不住笑,道:“情况妙不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 “是的。到底局面掌握在谁的手里,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我就听闫似锦说。 我暗自叹口气,心道还逞强呢?现在不用到最后一刻,我一瞧咱栖霞派的熊样子,就心里堵得慌。 忙稳定情绪,再道:“可是我想不通本来都是西海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扯上咱栖霞派啊。” “人家不是说了么,因为咱那不靠谱的师父。” “哦。不过真心有点冤。而且你说咱栖霞派一掺和,本来挺简单的事,复杂化了。” “师姐你也别这么说,人家费心费力的布置这么个局,还不是为了结果到来那天更逼真。” “呃?” “你想啊。当年咱师父攒叨的两海亲事三界六道都知道,最后咱栖霞派几个人一交代在这,三界六道也只寻思一定是被西海龙主做了。你说咱给人家巴巴介绍个绿帽子戴,人家事主肯定要恼啊。” “也对。所以照咱师姐弟分析,今日就算咱师父先窝囊的认输了,咱们在场的也一个都跑不了?”我叹气。 就听闫似锦也用叹气回应我。 而慕蔚风一直认真听我与闫似锦唱双簧,闻听此言便手里剑一抖,万分正色道:“闫师弟,招招师妹,想来蔚风终其一生也不会有二位的头脑了,不过师兄幸好还有一把建言剑!今日师兄必然舍命保得师妹与师弟周全。” “喂喂,加上我。”载浮那厮鬼嚎鬼嚎,并故作一副可怜样。也不害臊,亏得您还是一派掌门师父呢,居然关键时刻要徒弟来救?! 摊上如此师父,呜呼哀哉,实乃师门不幸啊! 我们这边厢正同门情深,那边厢龙母就赏脸的为我们鼓掌,并娇笑道:“其实说真的,我早就不喜欢那个该死的蛟龙了。敖雨多好,是真龙,身份也与我相配。我只是一想到他被个小贱/人骗去了,心里就不舒服。死了好死了好,肉身死了,以后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至于真魂――” 她抬眼瞧那苍穹之上青蛟,笑声就更夸张:“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这样的真魂,存在不存在没什么意义,想来他也不可能说出什么秘密的。” “哦?可我们都是说秘密的人啊!”我道。 “你们?死人就可以永远保守秘密了。”龙母说这话时,笑得特别灿烂。那样灿烂的笑容,真的令人心底发寒。 “死人也不能保守秘密,除非把所有人的真魂都灭掉。最好来个魂飞魄散,那样才安全。”就听一道男子音起,说的竟是无比正经。 这语音不熟,绝对不是载浮,更不是慕蔚风与闫似锦。那么,他是谁? 敖雨还在转悠手里的东海大珍珠,不是他说话。我循声去瞧,差点没当场被吐沫噎死。 却见远远的走来个人,永远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身子骨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然怀里抱着一柄大到夸张的宝剑。宝剑蒙了块大红布,将雕刻在剑鞘上的几个字盖住。他一路踉踉跄跄的走来,额上早已现了汗。 致远小道?! 阿蒲曾言他最怕这种引/魂场面,如今以此种方式出现,到底是敌是友? 我已被场面逆转来逆转去搞怕了,生怕对方再添人手,幸好致远小道很快表明立场。 他很努力的将怀里那把宝剑往上抱抱,自大到夸张的剑身后露出那张菜色小脸,道:“不过,要灭所有人真魂,还得先问问我手里这柄剑。” “剑?笑话,一柄剑就能扭转全局?!”龙母笑,就连敖雨也在笑。 我看一眼我方东倒西歪的几个人,再瞧一眼致远小道比我胳膊还要细上几分的大腿,真心凌乱了。 虽被龙母嘲笑,致远小道也不计较,竟想要一手抱着宝剑一手掀开剑上红布。但试了几次,差点没将自己摔倒。 我不忍直视。 龙母与敖雨笑得就更夸张,而致远小道居然说:“哪位帮下忙?我保证你们一会看到这柄剑,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剑只看名字就笑不出来了?”龙母还在笑,敖雨脸上的笑却有些发僵。 上前一把掀开那块红布,敖雨竟真“蹬蹬蹬”后退三步,然后转身就逃,完全把龙母忘在当场啊! 龙母更是一跤跌地上,腿软的连逃跑的力气都无。 我好奇,便抻头瞧,却见那剑鞘上端端刻了俩字:“问天。” 呃?真的会被俩字吓到?这局面,太神转折了吧? 我目光自剑身上移到还在乱蹦的那俩东海大珍珠上。正发现载浮那厮屁/股悄悄挪啊挪的,将自己运到那地界,并伸爪子去偷拿。 唉,无药可救的载浮啊!您贪财也有点底线,好不好?! 不得不将目光移回,我瞧面前一直僵立着的阿蒲,明显感觉到抵住额头的匕首颤个不停,我知阿蒲是被方才我与闫似锦的话刺激到,如今正情绪波动,忙趁机低声道:“你瞧你瞧,你还是个孩子,他们大人间的事太复杂,走错一步没关系,就怕走错一辈子。” 阿蒲定定地望着我,突然单手掀开面纱,我竟见到那面纱下一张清秀的脸,不但不丑,还很美。 真的很美,很完美的面皮,半点都无晒谷场所见的丑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云里雾里,就见阿蒲突然朝我神秘一笑,也学着我的样,压低音道:“姐姐,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好不好看?” 我只能说好。她就又笑,一双眼中竟有了极亮的光腾起。她单手持着匕首,依旧抵住我额头,转回头瞧瘫倒在地的龙母,瞧刘老爷子逃走的方向,瞧金妙,瞧青蛟。一个字一个字道:“的确很复杂,真的好复杂!我累了。你们到底明不明白?!我从来都不想卷进来,你们只知道利用我,都在利用我。亲娘是这样,叔叔是这样,每个人都是这样!没有一个人真心为我想!只有它,只有它,可以给我一切想要的。”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了,我就发现那把抵住我额头的匕首,已深深刺/入。 这回除非有神仙,否则绝对回天无力了啊! 在我头脑出现空白之前,突然明白了许多事。第一,阿蒲一直降低存在感的确有问题,只可惜她是个太明白的小姑娘,所以从来都没有与龙母和刘老爷子达成同盟。 第二,这个莫名其妙的它,给了阿蒲最想要的面皮,兴许还有最想拥有的感情。啧啧,难道它才是最大的幕后人? 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我就这么死了?啊啊啊,我还没活够啊! ...... 林子里有厚重雾气。 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将整个天穹遮挡住。有阳光自枝叶缝隙中穿过,在地上洒下斑驳影子。 身子底下绵/软至极,每行动一步,似乎都要陷入那层层叠叠的腐/败落叶中。 “滋滋。” 身子摩/擦着腐/败落叶,滑行速度很快,却又很古怪。说不清是何感觉,就是不妥。 鼻腔里充斥着腐臭气,似落叶的味道,似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无比难闻,令我愈发头痛。 双手拇指下意识的想去按压两旁额角,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手了! 我的手去哪了?! 心下大惊,我忙仔细瞧,这才发现到底为何一直隐隐觉得不妥! 不是树生得太高,是我太矮。换句话说,我此刻瞧任何物体都需要很努力的扬起上半个身子来,非常费力。 实在是很不爽的体验啊。 我又想爆粗口了!谁能告诉我,到底怎回事?! 低下头瞧自己,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我的九天神帝啊,我的闫似锦啊!我的载浮师父慕蔚风大师兄啊!我他娘的居然没穿衣服?! 呃,别想歪了!我此刻并非未着一物,而是交错的雪白鳞片层叠的生在肉身子上。圆滚滚大概十尺多长,正在地面上蜿蜒游走着。 难道最近被青蛟与西海那几条龙搅合,连做梦都梦到自己也成了类似物体?! 不对啊!说是龙,我还不够大;说是蛟,自己身上又有鳞片!这算什么状态啊!难道我成了一条蛇?! 念头方一起,我便激灵灵起了一身冷汗。呃,当然,我很怀疑现在我压根就没地方出冷汗。可那种感觉真的不止无助了!我不但天旋地转,简直就生无可恋。 然后记忆开始一点点回归,我就发现此刻这种状态有几点不妥。 首先,我头脑出现空白之前,是被阿蒲一匕首刺/入额头。 其次,这地界绝不是刘村,而我最后失去知觉的时候,地点在刘村。 最后,也就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我变成什么,也不可能变成一条蛇啊!是哪个说我乃三界唯一一个女财神?是哪个说我因为触犯天条所以被天帝一脚踹下凡?是哪个说我必须轮回三世? 业/火/焚/身我也经历了,第一次月事我也来过了,学的人间情爱我也差不多了,这种时候告诉我非人类,老天爷,您也玩人太明显吧?! 我欲哭无泪,更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蛇身压根与大脑转动不同步!我这边厢痛不欲生不愿接受现实,那边厢蛇身却依旧不停往前游走着。 第82章 卷 二小结局(下) 它是要去哪啊!? 我思维开始混乱,接着就见前方出现一大段枯木。 很长的木头横亘在我面前,中间是空的。我居然毫不犹豫的一头钻进去,似乎早就知道这里会有这样一段枯木,里面藏着我想要的物件。 不过,要将十尺长的蛇身整个放进去有一定难度,但我毕竟做到了,并开始在内里运功调息。 呃?蛇也会运功调息么? 这是种极其分裂的状态。似乎我的神识不小心撞进了这条正忙于修行的蛇体内,然后冷眼看着它进行某种至关重要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冷静,尽量不再胡思乱想,只努力感知这条蛇的精神力。可感知了一会,却窥探不出它到底打算干什么,蛇身却又开始不妥起来。 低头瞧,却正自尾巴开始,那蛇皮开裂,并一点点的褪掉。 呃,这条蛇原来正在蜕皮?! 啊?会不会很痛啊?! 我这般想的时候,浑身就一激灵,接着“啊!”的一声,真真唤出口。而滕的一声坐起身来,我忙不迭放眼瞧。 还不等瞧清楚眼前一切,就极度头晕,令我身子重重往后倒。 还是摔在绵绵/软软的地界,但这次感觉却不同,鼻腔里没有腐/败的味道。再度睁开眼,当视觉回归,就见到一屋子的人。 闫似锦坐在我床边一脸急切自不用说,载浮,慕蔚风,致远小道,金妙皆在屋内挤着。人人都是一见我醒转,立马面色活泛,脱口而出一句:“终于醒了。” 我头痛。 回想方才景象,我头更痛。难道那地界,那条正在蜕皮的蛇,只是我一场梦?为何那般真实,真实到我以为,曾亲眼见过?! “喂喂,师姐您老人家不是被刺傻了吧?” 正晃神,就见闫似锦那小子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忙回魂,怒道:“你才傻了呢!小心我掐死你。” “还知道骂人,没事了。”闫似锦傻笑着回道,并面色活泛起来。就回身自小矮桌上端起一碗汤水来:“来吧,您老人家先把它喝了,乖啊,可能有点苦。” 我接过碗,瞄一眼那混浊的药汤子,难以下咽,就故意问道:“我居然那样都不死,是不是真的有神仙啊?!” 众人皆是一脸神秘地瞧我,抿着嘴也不回话,令我更加怀疑,在场的确有神仙。 “是不是啊?!”我再问,并悄悄将药碗放回小矮桌。 “哪来的神仙,你想太多了。”闫似锦朝我打哈哈,道:“难道你不应该更关心奕风与龙母还有那位可怜的阿蒲姑娘么?” “哦哦,是啊,我正要问呢。”我连连点头。 “奕风真魂被金妙收回,准备带回青丘呢。”闫似锦就道。 “哦哦,那太好了。可是奕风肉身子不是已经腐坏了?还能神魂/合/一不?”我看向金妙,她便朝我微笑,道:“肉身虽腐坏了,好在真魂还在,虽然现在没有意识,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它会有神识的。” 她说这话时,眼里有很亮的光腾起。我不忍给她泼冷水,只好傻笑着应和道:“也是也是,总有水滴石穿的时候。石头里还能生出猴子来呢,何况神识,总会恢复的。” “你无端提那位大圣爷干什么?再说了,石头里生出猴子来那是因为天地孕育,和奕风恢复神识有关系么?” 载浮那厮最讨厌,嘴臭着呢。 我生怕金妙希望破灭,就想要反驳载浮几句,谁知金妙却先说:“没关系,无论奕风神识恢复不恢复,我都不会放弃。” 我这才发现她手里原来是紧握着一个透明小瓶子的,内里清晰可见那条缩小的青蛟。我知就算青蛟这辈子都不会恢复神识,金妙也不会离开他。就像,载浮对玉清一样。 唉,想来那厮嘴虽然很臭,可丑话说在前头也未尝不明智。至少总比抱着希望却某一日突然发现希望破灭,要好得多。 心底发酸,我不由替载浮与玉清担忧,便轻叹口气,将目光又转向致远小道:“那阿蒲呢?她怎么样了?” “死了。”致远小道非常平静的回我。 我无言。阿蒲姑娘实在命运多舛,想来受到那么多打击,精神力脆弱的,是会选择极端做法了。 便又忆起最后阿蒲给我看的那张面皮,以及她轻声问我的话。她说的那些话想来皆是肺腑之言,听来真真令人无比唏嘘。阿蒲没有错,即便她是蛟龙,也只是上辈人恩怨的牺牲品。 唉,只是阿蒲大可以不死,她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且她口中那个“它”,到底是谁?! 我心情复杂。只觉阿蒲的死令我惊讶,致远小道的态度更令我惊讶。 “你不难过么?”我一双眼定定瞧致远小道,毕竟他曾对阿蒲很在意。 可致远小道却一脸坦然,话音中听不出半点伤心,“也许只有那样,她才会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算你永远都不能见到她,也不惋惜么?”我问。 “不惋惜。” 好吧,我不懂。 话题沉重心情也沉重起来,我只是不停叹气,就又想起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两个人:“那龙母与敖雨呢?到底怎么处置了。” “没处置。”闫似锦回我。 “呃?什么意思?” “没处置的意思就是,龙母我们放了。” “什么?!为何放了?” “不然怎么样?即便她错了很多,但我们不是执/法/者,没有权利杀死她,否则我们与她有何区别?” 低头思索一下,闫似锦说的也对。只是,龙母那种人,就这样放了终归不圆满。但这世间事不圆满的多了,想来我们也无能为力。 既然龙母都被放了,敖雨自然也没人追了,真不知我们都在忙活什么! 我万分郁闷。闫似锦大抵看出我心情不好,就轻轻拍我肩头,笑道:“不过还是有开心的事,比如说,刘村终于在你晕倒的第二天下雨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兴奋道,“是龙母找出三片瓦,然后金妙撤回三阴阵?” “全对。”闫似锦道。 “还有高兴事么?就这一件,好像不能相抵呢!”我叹气。 “还有啊,我们栖霞派的情/报/系统出错,走漏出龙母与敖雨有/染的消息,恰好被万妖洞主偷听到。”闫似锦朝我挑眉。 “呃?那位三界六道的八卦王?”我问。 “是。” “听说他与西海龙主关系不是一般的好。酒肉朋友,一起喝过花/酒,嫖/过女人......啊,你们太坏了!那西海龙主岂不是很快知道龙母与自己亲弟弟的丑事。”我惊呼。 “所以么,坏人自有坏人收,和我们栖霞派无关。我们只是情/报系统不小心出了纰漏,恰好又是那段龙母风/流史的情报。啧啧,这事也不是我们栖霞派能控制的啊!你说是吧,师姐老人家。”闫似锦勾嘴角。我头一回发现,这臭小子原来笑起来的时候,这么坏! 心情大好起来,又说了太多话,就觉得口渴。我顺手端起小矮桌上的药碗,一扬脖将其灌进肚腹。 非常非常苦,又涩又苦。并见碗底沉下一层白花花的皮屑,也不知是何物。 我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喝?” “蛇蜕。”闫似锦回我。 啊?! ...... 我与闫似锦并肩而立,有风吹过,将我俩衣袂发丝拂起,我随手将散碎发丝掖耳后,已经过了很久,依然觉得反胃。 我们面前是一片生长了许多参天大树的林子,林子看起来十分眼熟,眼熟到我仿佛将将自内里蜕过皮,爬出来! 是的,这片树林就是我梦中那片树林,此刻我心情复杂,无法解释那梦中抑或晕厥后所见地界为何与现实重叠。 “就是这儿?你确定?!”我第十八次问闫似锦,真心希望他告诉我,他搞错了,发现那些蛇蜕的地儿并非此处。 该死的蛇蜕! 自打我咕咚咚一口气灌下整碗药水,闫似锦告诉我那些是蛇蜕以后,我就一直反胃,一直一直反胃!这滋味绝对令人暴躁了!你说你事先与我讲明白啊!这和不小心吃了头皮屑有何差异? 呃,也许比那还糟糕! 我一想到碗底那些白花花的沉淀物就头疼。还有梦中那种感觉,蛇皮摩/擦着腐败落叶……啧啧,想杀人了! “师姐您老人家最近越来越啰嗦了。”闫似锦大抵瞧我抓狂的样子很开心,居然笑眯眯的回我,并一双眼成了弯月牙,言罢就一把扯住我手,道:“走吧,站在林子外,真的一辈子都看不到那些珍贵药材的。” “是蛇蜕!” “对,蛇蜕,也是救醒你的珍贵药材。” “闫似锦,我都说了不许再提!” “好好好,我绝对不再提你喝过蛇蜕,也许还要接着喝一段时间啊。” “闫似锦!!!” 他朗声笑着,撒开我的手,抬步便往林内奔。我一瞧这臭小子惹毛了我要逃,哪里肯放!便也撒丫子去追,并张牙舞爪的扬言抓到他便将他生吞了。 就这般一个逃一个追,不知不觉间我们竟一路奔到林子深/处。俩人都累得慌,便手撑住膝盖,皆弯腰呼哧呼哧喘粗气。 “闫似锦,你干脆告诉我实话好了,到底我是怎么被救过来的?你不会告诉我,你随随便便进了这片树林,然后随随便便寻到一堆蛇蜕,随随便便给我喝下,结果发现恰好是救醒我的灵丹妙药吧?” 我边急喘着,边问他。毕竟那夜我被匕首刺/入额头不是幻境,我怎就不相信会无缘无故醒转呢?! 虽说人人皆言我是财神转世,但直到目前为止,我除了偶尔出现的点石成金术以外,真的还没什么超级唬人的法力回归。 难不成我是继闫似锦后,第二个受了伤可以自行治愈的奇才? “真的,大姐,我真的就是见你半死不活的着急,结果怎么救你你也不醒。那天心情不好信步走到此处,结果就发现那些蛇蜕了。” 闫似锦第十八次回我,耐心依旧。 但我还是不信。 不过他这段话每一次听我都觉得心中暖暖的。单凭着那句着急,那句心情不好,我便觉即使就此死了,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能有个人为你喜而喜,为你忧而忧,恰好那个人又是你最欢喜的男子,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么?! “好吧,我相信你。可是,这片林子我真的有梦到。” “也许你前两世记忆开始复苏了吧。” “呃?” “曾经来过呗!” 第一章 闫似锦随口回我,并直起腰来,放眼瞧周遭景象。 我心中狐疑,难道我真的记忆开始回归?那么,我前两世为何来这地界?也随着他目光方向瞧,果然见不远处有一物横亘着。 应该是那段横木。 “那儿?”我问闫似锦。 他便点头。 我俩互相瞧一眼,便朝那地界行。走不多久横亘的物件清晰起来,确是我梦中所见那段长木头。 拿脚踢下,横木发出很高很大的声响,不似实心木头那般声调低低的沉沉的...... 我绕着横木走了一圈,在一端停住。见上面被糊住了一坨粪便之类的东西,仔细研究会,应该是牛屎。 挣/扎了一下,想动手,又觉得实在过不去心里这关。我便示意闫似锦出手,那臭小子一副为难架势,我假势要打,他只好乖乖的蹲下/身子,随手拾起地上一截枯枝,拨//弄起封住洞口的牛屎。 “大姐,你太狠心了。牛屎啊!我最恨这些脏东西了!”他高声抗议着,手上动作不停。 “得了,别装了,你不是说从内里拿到的蛇蜕?那一定已经弄过一次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强忍着恶心,故意气他。 说来也奇,既然闫似锦曾自内拿出过蛇蜕,为何这次来,洞口却被人用牛屎封住了?闫似锦绝不会这么无聊,做如此重口味的事了。难道还有别人发现横木内的秘密?! “才不是呢!我上次来也没有这东西啊!早知道你这么狠心,我就应该让你一直晕着。这分明是虐/待!精神虐/待!” “别啰嗦。弄好没?!天快黑了。” 我也蹲下/身子,凑到闫似锦跟前。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我俩趁着众人不备溜出来实属不易,所以到了这片树林时,天色真的已经不早了。 如今更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呃,当然了,此处无秋水,只有牛屎,所以应该是牛屎共长天一色…… “弄好了。”就听闫似锦突然说。 我忙回魂,果然见封住洞口的牛屎已经被闫似锦清理干净,便捂着鼻子探头朝内瞧,内里黑漆漆的,又因另一端也被牛屎糊住,所以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这段长木头是有数的,想来要藏一条蛇,应该不是问题。 但,若是十尺长的蛇呢?! 晕厥后的景象不自觉浮上脑海。若这段长木头里确确藏着一条蛇,那么那条蛇一定是成卷曲盘起状的。 也不知是否又在蜕皮?! 眼巴巴看了好久,我眼珠子都累得不会转,也看不到内里有何物件。天色虽未彻底黑透,但树洞里一点光线都照不进去,所以别说蛇或者蛇蜕,就算里面藏了只老妖怪,我也看不清啊! 目光移开,我揉揉眼,再度睁开眼时,重又目光投入内里,暗想着实在不成就开启天眼通。 谁知我这一分神的功夫,突见横木深/处似有一条雪白活物在动!看不清有多长,身子很细,只是游走着。待我反应过来,已到了我近前。 冲鼻一股子尸臭气,随着那物体的移动愈发浓烈。我忙不迭眨眼,就见果然不是我眼花,那的确是一条白蛇! 很长很长的白蛇!眨眼间就游动到我面前,蛇信“唰”的一下伸出来,差点舔到我鼻子尖。我当下惊呼出口,一屁/股坐地上。 “我的娘啊!” 心噗通噗通就要跳出腔子,我竟然看到了一条美女蛇?! 准确说,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蛇,顶着美人头生着美人面。蛇信足有六七寸长,纯黑的颜色,前端分岔。 那美人脸透着诡异,偏还配合着一头乌黑发丝随着蛇身游动而飞扬。 真的是突然间就到了我面前,离我近的不能再近!我没有任何准备,蛇信就伸出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蛇信冰凉冰凉。 闫似锦被我样子吓倒,忙上前搀扶我,可拽了几次我都腿软。他索性也坐在我身旁,就一叠声问:“怎么了?招招,怎么了?!” 方才那种极度刺激加恐惧,令我情绪失控。一头撞进他怀,我只听到支离破碎的音自我嗓子眼蹦出来:“蛇,蛇,蛇。” “你是说里面有条蛇?!” “不是,是人,人,人!” “招招,到底是人是蛇?!” “是人也是蛇。” 我被吓到思维混乱。说来可笑,身为一个修行之人,我居然没被鬼怪吓到,反而被这样一条美女蛇吓到。 实在是它对我造成的感官刺激太强烈!而且最近也不知怎么,情绪特容易失控,矫情得要命。 我浑身发冷,筛糠般抖个不停。闫似锦便紧紧抓住我的手,并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怕!”言罢就抬手拍拍我背脊,以此安抚我情绪。 我目光不自觉再往洞内瞧,洞内恢复黑漆漆,哪有蛇?更何况是顶着人头的美女蛇! “好了好了,招招你最近一定太紧张。放松,没事的,你眼花了。只是个普通的洞口而已,我上次就是在离洞口一臂远的地方取到蛇蜕。” “可是,洞里真的藏了一条白蛇!有人的脸,长得这样子,头发那样子。” 我挣/扎着离开闫似锦的怀,比划着那美女蛇的样儿。闫似锦便微蹙起眉头,啧了声:“难道那些蛇蜕是虬褫的?难怪有奇效了。” “虬褫?!你是说这节烂木头里藏了一条虬褫?!”我大惊。 虬褫是蛇修仙的最高境界。难道刘村真的是宝地,竟连虬褫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物种,这里都有!? 不过虬褫是要在聚阴池修炼的,难怪我刚才嗅到浓烈的尸臭气了。 那么,我们屁/股底下,埋着一大堆尸骨?! 方放到肚腹内的心就又窜到嗓子眼,我忙立起身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沾染的腐臭叶子,更顾不得研究蛇蜕了。 只是闷头朝林子外走。我暗想着,这地界邪行得很,天又要黑了,还是不要停留才好。 “喂喂,钱招招,你被狼撵了?!”闫似锦跟在我身后高了声唤我。 我头也不回,“比狼撵还严重呢!被狼撵最起码还有生存机会,可是被虬褫黏上,咱们可就别想安生了!” 想必是我走的太急,这句话将说完,便觉一阵要命的天旋地转,接着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往后直挺挺倒下去。 惨了,我不会晕在这片有无数尸骨以及一条虬褫的邪性林子里吧?! ...... 极浓重的雾气中,我不停游走着,也不知前路在何方,自己个要到何处去,只是这样不停的走。 覆盖着雪白鳞片的长身子便自腐烂的枯叶上滑过,枯叶很厚,应是积沉了无数年月,枯叶下有许多白骨。这里当年应该是个古战场,闭上眼我甚至可以看到两方厮杀,血就成了一条条蜿蜒小河。 不停有人倒下,顷刻间白骨堆积。空气中充满了呛鼻的血腥气,以及一种言语也难以形容的,尸体的味道。 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参天树,费力仰脖子,有阳光自枝叶缝隙间洒下,照在我身上,很温暖。 我很想睡一会,只是睡一会。但鼻腔里的血腥气、以及尸体的味道竟不知不觉间钻入了我喉管,一路而下,便到了肚腹内,呼的一声腾起万丈高的火苗子。 火苗子熊熊,烧得我周身剧痛。 骤然间那熊熊的火又被一种极度寒凉所代替。似一脚踏入北疆最冷的冰河里,我自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来了个透心凉。 眼前莫名腾起红雾,本就在浓重雾气中穿行,如今这般越发瞧不见方向。正停止身形四处观瞧,那红色雾气中就凭白伸出两根手指来,疾如风快如闪电般,奔着我双目而来。 “啊!” 难以忍受的冷热交替、又加上这样唬人的突发状况,我心都停跳,忙忙扯脖子大嚎:“完了完了,惨了惨了,闫似锦,我看不到了!我瞎了!我成盲人了!” 边不顾形象的大声嚎叫着,边去拽闫似锦的袍袖口。可眼前乌漆嘛黑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咂吧咂吧嘴,又发现嘴里有股子特别奇怪的味道,是梦中那种臭味了!于是愈发惊恐,我思绪一片混乱,就要往起起身,又觉有何物抓住我,头将仰起一点儿,便又倒回去。 我的娘啊!我的老天爷啊!我的载浮师父慕蔚风大师兄啊!我又惊又吓又是恐惧又是莫名其妙,无数情绪中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奈何我本无泪珠子可流,否则此刻必然是泪流成河,奔涌入海了。 呃,好像又扯远了…… “啊啊啊,救命啊!闫似锦闫似锦,你个臭小子死哪去了!你也太不仗义了,太不顾念同门情谊了!居然就把我一个人扔在个树林子里!居然还是个有条虬褫修行的邪性树林子里!居然还是在我被人偷袭得眼不能见身不能动的时候,把我扔在这个有着一条虬褫修行的邪性树林子里!” “喂喂,你狂呼乱叫的干嘛呢?!” 我正发疯,就听得耳边有一道熟悉音起。一听到那把嗓音,我这颗提着的心便彻底放下。方才的崩溃之感也不见了。只是眼仍然看不到,于是保持着躺倒的样儿,便伸爪子四处摸索着。很快便有只温暖手递过来,我也不顾的别个了,只一把擒住了,就一叠声道:“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我我,我……” 一连说了三四个我字,终是没将那句我害怕说出口。这也太丢脸了,作为一个新时代女修,我居然那么掉份的大喊大叫!呃,话说其实方才我没说出点不要面皮的话吧?! 便听得一声轻笑,很显然臭小子觉得我丢脸他十分开心。但我如今都成盲人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呃,应该是人遭横祸,其言也善。我就不与他计较,只是紧攥着那只手,带着明显哭腔,道:“闫似锦,师姐我我我,看不到了!再也不能陪你看日出了!” “啊?!师姐,你还没退烧啊?” 一只手放在我额头,我一把扒拉下去那爪子,就叹气:“唉,师姐我瞎了!醒了以后就发现自己瞎了!准确点说在我晕倒的时候,可能是梦魇,把我眼睛弄瞎了。” “梦魇?瞎了!师姐,梦魇每天很忙的,哪有时间入你梦啊!” 闫似锦这话说出口,整个变了调,很显然臭小子就差没当场抱着肚子满地打滚了。接着我就觉眼前那片黑翳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 拼命揉眼,眼前的朦胧就逐渐清晰,慌慌去寻,却见闫似锦就坐在我身旁,手里拿着一长条状物体,一脸的嬉笑。 那物件大约有七八寸长,四五寸宽,上面绿油油黑乎乎的一层粘附物,令人无比作呕。我只看一眼,便不由咧嘴:“闫似锦,你拿的什么?” “弄瞎你眼睛的东西啊。” “啊?!” “一些珍贵的中药材,我嚼碎了做了个中药包,给你敷着。” “啊!?” “你不记得你晕倒了?” “记得记得,可你弄这玩应,不是应该敷在我额头上?!” “本来在你额头上的,可是你刚才又哭又嚎的,就滑你眼睛上了。” 啧啧,这种丢脸到家的感觉…… 我郁闷,想来那中药包因为我突然仰头的动作所以滑下来,又因为我头又倒回去,所以直接糊住我眼睛了! 可嘴里的味儿,又如何解释?! 呃,心底突然腾起不好的预感。我放眼瞧,果然我们并未离开有着虬褫的树林。而此刻那藏着虬褫的横木就在我身后几步处。 “你不会?”我呲牙,一只手颤抖着指指自己嘴,艰难问出口。 闫似锦一本正经地点头,就道;“是啊,师姐,否则你以为你怎么醒的!” 闫似锦我恨你!谁准许你趁着我晕厥过去的当口,又给我吃蛇蜕?! 第二章 林子里有厚重雾气。 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将整个天穹遮挡住。有阳光自枝叶缝隙中穿过,在地上洒下斑驳影子。 身子底下绵/软至极,每行动一步,似乎都要陷入那层层叠叠的腐/败落叶中。 “滋滋。” 身子摩/擦着腐/败落叶,滑行速度很快,却又很古怪。说不清是何感觉,就是不妥。 鼻腔里充斥着腐臭气,似落叶的味道,似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无比难闻,令我愈发头痛。 双手拇指下意识的想去按压两旁额角,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手了! 我的手去哪了?! 心下大惊,我忙仔细瞧,这才发现到底为何一直隐隐觉得不妥! 不是树生得太高,是我太矮。换句话说,我此刻瞧任何物体都需要很努力的扬起上半个身子来,非常费力。 实在是很不爽的体验啊。 我又想爆粗口了!谁能告诉我,到底怎回事?! 低下头瞧自己,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我的九天神帝啊,我的闫似锦啊!我的载浮师父慕蔚风大师兄啊!我他娘的居然没穿衣服?! 呃,别想歪了!我此刻并非/裸/着,而是交错的雪白鳞片层叠的生在肉身子上。圆滚滚大概十尺多长,正在地面上蜿蜒游走着。 难道最近被青蛟与西海那几条龙搅合,连做梦都梦到自己也成了类似物体?! 不对啊!说是龙,我还不够大;说是蛟,自己身上又有鳞片!这算什么状态啊!难道我成了一条蛇?! 念头方一起,我便激灵灵起了一身冷汗。呃,当然,我很怀疑现在我压根就没地方出冷汗。可那种感觉真的不止无助了!我不但天旋地转,简直就生无可恋。 然后记忆开始一点点回归,我就发现此刻这种状态有几点不妥。 首先,我头脑出现空白之前,是被阿蒲一匕首刺/入额头。 其次,这地界绝不是刘村,而我最后失去知觉的时候,地点在刘村。 最后,也就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我变成什么,也不可能变成一条蛇啊!是哪个说我乃三界唯一一个女财神?是哪个说我因为触犯天条所以被天帝一脚踹下凡?是哪个说我必须轮回三世? 业/火/焚/身我也经历了,第一次月事我也来过了,学的人间情爱我也差不多了,这种时候告诉我非人类,老天爷,您也玩人太明显吧?! 我欲哭无泪,更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蛇身压根与大脑转动不同步!我这边厢痛不欲生不愿接受现实,那边厢蛇身却依旧不停往前游走着。 它是要去哪啊!? 我思维开始混乱,接着就见前方出现一大段枯木。 很长的木头横亘在我面前,中间是空的。我居然毫不犹豫的一头钻进去,似乎早就知道这里会有这样一段枯木,里面藏着我想要的物件。 不过,要将十尺长的蛇身整个放进去有一定难度,但我毕竟做到了,并开始在内里运功调息。 呃?蛇也会运功调息么? 这是种极其分裂的状态。似乎我的神识不小心撞进了这条正忙于修行的蛇体内,然后冷眼看着它进行某种至关重要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冷静,尽量不再胡思乱想,只努力感知这条蛇的精神力。可感知了一会,却窥探不出它到底打算干什么,蛇身却又开始不妥起来。 低头瞧,却正自尾巴开始,那蛇皮开裂,并一点点的褪掉。 呃,这条蛇原来正在蜕皮?! 啊?会不会很痛啊?! 我这般想的时候,浑身就一激灵,接着“啊!”的一声,真真唤出口。而滕的一声坐起身来,我忙不迭放眼瞧。 还不等瞧清楚眼前一切,就极度头晕,令我身子重重往后倒。 还是摔在绵绵/软软的地界,但这次感觉却不同,鼻腔里没有腐/败的味道。再度睁开眼,当视觉回归,就见到一屋子的人。 闫似锦坐在我床边一脸急切自不用说,载浮,慕蔚风,致远小道,金妙皆在屋内挤着。人人都是一见我醒转,立马面色活泛,脱口而出一句:“终于醒了。” 我头痛。 回想方才景象,我头更痛。难道那地界,那条正在蜕皮的蛇,只是我一场梦?为何那般真实,真实到我以为,曾亲眼见过?! “喂喂,师姐您老人家不是被刺傻了吧?” 正晃神,就见闫似锦那小子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忙回魂,怒道:“你才傻了呢!小心我掐死你。” “还知道骂人,没事了。”闫似锦傻笑着回道,并面色活泛起来。就回身自小矮桌上端起一碗汤水来:“来吧,您老人家先把它喝了,乖啊,可能有点苦。” 我接过碗,瞄一眼那混浊的药汤子,难以下咽,就故意问道:“我居然那样都不死,是不是真的有神仙啊?!” 众人皆是一脸神秘地瞧我,抿着嘴也不回话,令我更加怀疑,在场的确有神仙。 “是不是啊?!”我再问,并悄悄将药碗放回小矮桌。 “哪来的神仙,你想太多了。”闫似锦朝我打哈哈,道:“难道你不应该更关心奕风与龙母还有那位可怜的阿蒲姑娘么?” “哦哦,是啊,我正要问呢。”我连连点头。 “奕风真魂被金妙收回,准备带回青丘呢。”闫似锦就道。 “哦哦,那太好了。可是奕风肉身子不是已经腐坏了?还能神魂/合/一不?”我看向金妙,她便朝我微笑,道:“肉身虽腐坏了,好在真魂还在,虽然现在没有意识,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它会有神识的。” 她说这话时,眼里有很亮的光腾起。我不忍给她泼冷水,只好傻笑着应和道:“也是也是,总有水滴石穿的时候。石头里还能生出猴子来呢,何况神识,总会恢复的。” “你无端提那位大圣爷干什么?再说了,石头里生出猴子来那是因为天地孕育,和奕风恢复神识有关系么?” 载浮那厮最讨厌,嘴臭着呢。 我生怕金妙希望破灭,就想要反驳载浮几句,谁知金妙却先说:“没关系,无论奕风神识恢复不恢复,我都不会放弃。” 我这才发现她手里原来是紧握着一个透明小瓶子的,内里清晰可见那条缩小的青蛟。我知就算青蛟这辈子都不会恢复神识,金妙也不会离开他。就像,载浮对玉清一样。 唉,想来那厮嘴虽然很臭,可丑话说在前头也未尝不明智。至少总比抱着希望却某一日突然发现希望破灭,要好得多。 心底发酸,我不由替载浮与玉清担忧,便轻叹口气,将目光又转向致远小道:“那阿蒲呢?她怎么样了?” “死了。”致远小道非常平静的回我。 我无言。阿蒲姑娘实在命运多舛,想来受到那么多打击,精神力脆弱的,是会选择极端做法了。 便又忆起最后阿蒲给我看的那张面皮,以及她轻声问我的话。她说的那些话想来皆是肺腑之言,听来真真令人无比唏嘘。阿蒲没有错,即便她是蛟龙,也只是上辈人恩怨的牺牲品。 唉,只是阿蒲大可以不死,她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且她口中那个“它”,到底是谁?! 我心情复杂。只觉阿蒲的死令我惊讶,致远小道的态度更令我惊讶。 “你不难过么?”我一双眼定定瞧致远小道,毕竟他曾对阿蒲很在意。 可致远小道却一脸坦然,话音中听不出半点伤心,“也许只有那样,她才会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算你永远都不能见到她,也不惋惜么?”我问。 “不惋惜。” 好吧,我不懂。 话题沉重心情也沉重起来,我只是不停叹气,就又想起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两个人:“那龙母与敖雨呢?到底怎么处置了。” “没处置。”闫似锦回我。 “呃?什么意思?” “没处置的意思就是,龙母我们放了。” “什么?!为何放了?” “不然怎么样?即便她错了很多,但我们不是执/法/者,没有权利杀死她,否则我们与她有何区别?” 低头思索一下,闫似锦说的也对。只是,龙母那种人,就这样放了终归不圆满。但这世间事不圆满的多了,想来我们也无能为力。 既然龙母都被放了,敖雨自然也没人追了,真不知我们都在忙活什么! 我万分郁闷。闫似锦大抵看出我心情不好,就轻轻拍我肩头,笑道:“不过还是有开心的事,比如说,刘村终于在你晕倒的第二天下雨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兴奋道,“是龙母找出三片瓦,然后金妙撤回三阴阵?” “全对。”闫似锦道。 “还有高兴事么?就这一件,好像不能相抵呢!”我叹气。 “还有啊,我们栖霞派的情/报/系统出错,走漏出龙母与敖雨有/染的消息,恰好被万妖洞主偷听到。”闫似锦朝我挑眉。 “呃?那位三界六道的八卦王?”我问。 “是。” “听说他与西海龙主关系不是一般的好。酒肉朋友,一起喝过花/酒,嫖/过女人......啊,你们太坏了!那西海龙主岂不是很快知道龙母与自己亲弟弟的丑事。”我惊呼。 “所以么,坏人自有坏人收,和我们栖霞派无关。我们只是情/报系统不小心出了纰漏,恰好又是那段龙母风/流史的情报。啧啧,这事也不是我们栖霞派能控制的啊!你说是吧,师姐老人家。”闫似锦勾嘴角。我头一回发现,这臭小子原来笑起来的时候,这么坏! 心情大好起来,又说了太多话,就觉得口渴。我顺手端起小矮桌上的药碗,一扬脖将其灌进肚腹。 非常非常苦,又涩又苦。并见碗底沉下一层白花花的皮屑,也不知是何物。 我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喝?” “蛇蜕。”闫似锦回我。 啊?! 第三章 刘村。 群星已起。 正是子时。 我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食盒,自村头暂居地往村尾而行。正是子时,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 在人间界,子午之时向来是个极容易发生奇异怪事的时辰。但我并非凡人,自然不会惧怕这种时候出行。 仰头瞧瞧苍穹之上亮闪闪星光,我最近两头跑还着实累得慌。止住了脚步稍事休息,放眼瞧,那村尾就在不远处。 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轻拂过脸颊,将我散碎发丝扬起。腾不出来手,也就只好任由着它们恣意飞舞。 风很凉,带着刺骨的寒气,温度陡然降下许多。四野寂寂鸦雀无声,只有这刺骨寒风刮着,还有偶然炸起的一两声悲啼,似婴孩哭声,细听之下,却又似乎是猫儿低低嚎叫。 我加快赶路。素素已经饿了一天了,若不是今日发生了大事,我也不会直到此刻才抽出时间来管她。唉,说来这姑娘实在可怜,父母将亡,来刘村投奔表姑,奈何表姑也在几日前身死,如今真真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了。 暗暗替素素姑娘难受一回,我脚步并不停。眼瞧着村尾那间孤零零茅草屋就在前方,我却突地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说是杀气?也不确切。我只是突觉风更冷四野更静,头顶不时扑棱棱掠过一两只寒鸦,却飞不多远便自半空中跌落。 远处偶然炸起的猫叫声开始密集起来,越来越密集的嚎叫声令人心思混乱,情绪难以平稳。 毕竟是个小村子,前阵子又发生龙母事件,如今人人将入夜便紧闭了门窗,所以这村头到村尾不算长的一段路,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确实很艰难。不过艰难倒也罢了,如今这般,却是闹哪样?! 还未入秋,这风怎就莫名寒凉了呢?! 再次止住脚步,我侧耳细听。除了撕心裂肺的猫嚎之外,就是这奇怪的冷风,四周并没什么奇怪的物体出没。并且只要我仔细听,那种突然的心慌与危险之感就消失。 啧啧,这是怎回事?! 我钱招招可不是吓大的! 当下便将食盒与灯笼放下,我掐个剑指自眼前往斜刺里一抹,便开启了天眼通。借助天眼神通再度打量四周,却是依旧一片漆黑,并无异常。 呵呵,我还真就不信邪了呢! 便又自怀中掏出一白一朱两色瓶子来。瓶子只有拇指粗细,极普通的瓷瓶。我先是将白瓶子打开,猛的朝四周围一撒,空气中登时泛起一股子刺鼻的酸味儿。 再将朱色瓶儿打开,将内里朱砂也扬向四周围。再度开启天眼通,果然这回子所见便与初时大不相同。 却是周遭一片血色雾气笼罩,那先前落地的寒鸦竟急速间化作一滩血水子。而远处的猫嚎声不见了,近处却可依稀得见矮树丛深处,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 原来是修行不到的猫妖。 我暗叹一声,刘村这风水,啧啧,真是没救了!这聚拢妖物的能力竟比栖霞山还要强。不过自古到今那妖物都是对灵气最为敏感,这刘村此时突然多了许多修行还不到年头的猫妖,看来是有大量灵气可供它们汲取了。 也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刘村有它们的天敌。 便不由忆起刘村外树林以及横木,还有那聚阴池内修炼到蜕皮阶段的虬褫。虬褫说白了是白蛇修炼到一定境界,想来猫与蛇本是天敌,这刘村既然出现了千年难遇的虬褫,自然吸引来大批猫妖也不稀奇。 毕竟谁能有幸吞食了虬褫的内丹,那一步登天,白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呔。尔等小小猫妖也敢作祟!我乃栖霞派钱招招,还不速速退散!” 寻思通了就觉可笑,这些猫妖真真自不量力,就凭着数量多便赶来刘村聚齐。这又不是打群架,凭着数量取胜。就你们几个再回去修炼个七八千年,还有可能与虬褫一较高下,如今便灰溜溜打道回府吧。 本着慈悲为怀,上苍有好生之心,我好意提醒那几个隐藏在矮树丛后的猫妖。并言罢自怀中掏出张黄裱纸来,咬破舌尖血,喷一口真阳涎。符纸呼的一声着起火苗子来,直直飞向那矮树丛。 此乃逐妖令,对付大妖怪人家不吃这套,但对于这几个小妖,还是很有用的。 逐妖令一现,矮树丛中闪动的绿光倏忽间熄灭。接着风止,猫嚎消失。空气中的寒凉不见,又恢复盛夏暖意。 收了天眼通再瞧,若不是地上还有几滩血水子,我真要怀疑方才并没有任何事发生了。 长叹口气,我拾起灯笼与食盒继续前行。又走了大概半柱香功夫,便见长街尽头最后一间茅草屋内,烛光微明。 柔和的烛光将临窗而坐的一个人影映照窗纸上。雪白的窗纸,勾头安静看书的人。 她手持一卷泛黄纸书,正看得入神,就连我进门也未曾发现。我立在门口呆呆地瞧了会,不由长叹一声。 唉,做人的差距啊!做女人的差距啊! 这临窗而坐用功读书的并非要赴京赶考才子,自然我与她也谱不出一曲才子佳人、红/袖添香佳话。她是个大姑娘,与我一般。 但她生得比我面貌可人得多,言谈举止得体的多,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种浑然天成的气质流露,就连修养都比我高。瞧瞧,这不就是,已经来了足足三日,人家自打醒转后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像我这般整日介疯疯癫癫。 “夜深了,素素还是别用眼了,小心将来成了老花眼,看不清路呢。”我手里拎着食盒,傻杵了会儿,终于明白我若不先开言,她是不会发现我这个大活人存在的。 正看得入神的人便抬头。一双美目流转,嫣然一笑道:“这些天承蒙姐姐照顾,素素正要亲自去拜谢姐姐呢。” “呃,不用客气了吧?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其实我也没照顾你什么啊。”我这人嘴拙,生来最怕别个与我客气,这场面话说起来我就觉得发憷。 美人愈发嫣然笑,立起身来,莲步款款就来接我手中食盒:“姐姐辛苦了,今儿又送了什么好吃的?” “呃?呵呵,就是些家常便饭,这里一群大男人,只有我与金妙俩女子。金妙又那样,偏我手笨,做出来的吃喝,咳咳,也难为你了。” 我闻听素素问我,便觉脸面上挂不住,竟是有些臊得慌。素素更是笑得亲切,竟是挽起我手臂,笑眯眯靠近我:“姐姐的手艺已经绝佳了,何必自谦呢。” 我的脸就更挂不住。偷眼瞄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不像有问题啊。当然,如果太完美了也算有问题的话,那她的确有大问题了。 为何金妙自打第一眼见她,就直接将修行了九千年的仪态丢光,竟是喵呜一声张牙舞爪冲她去呢?! 唉,想不通啊想不通。 这位素素姑娘自然不是别个,而是那位闫似锦曾搀扶过的大姑娘了。 说来便长,竟是要自三日前说起呢。那时我与闫似锦正置气,偏就见远远的狂奔而来个大姑娘,人还未到近前已经呼嗵一声倒地。 虽我是个爱使小性儿的人,可人命关天的也不是玩笑,当下也忘了与闫似锦混作了,只俩人疾奔过去。 到了近前,闫似锦先是蹲下/身子去,随即又立起身来,像株树般杵着。 “傻愣着作甚?快看看她到底怎的了?!”彼时我也正蹲着身子瞧大姑娘,见闫似锦又起身,便忙忙唤他。 我这人法力不成,哪会看大姑娘到底是乍然见了闫似锦乐昏了,还是一路狂奔累晕了? 闫似锦依旧杵着,一动不动。 我拧他小腿一下,就又催:“傻了啊!叫你呢。” “我不敢。”闫似锦摊手。 “呃?!” “我怕有些人吃飞醋。” “喂喂,你还有点业界良心没?别忘了你是修行之人,怎能对凡人见死不救?” “是凡人么?” “当然。呃?难道你说她是妖?” 我立马正视起来,就歪头细细打量。却见这晕厥的大姑娘眉是眉,眼是眼,头是头,脚是脚,哪有半点妖精该有的样儿! 不过,妖精也未必额头上明晃晃刻了“我是妖精”几个大字的。 想来闫似锦这臭小子故意与我做对了,是恨我方才吃飞醋呢!得,算我计较又小气了,救人要紧。 便立起身来,往闫似锦身边蹭蹭:“好了好了,算我小气。小师弟你法力高强,还是先检查一下她到底为何晕厥吧!师姐我没辙。” 偏闫似锦不吃我这套,竟是背过身去不瞧我,并自己个嘟嘟囔囔:“我才不管呢!求我时候就尽捡好听的说,用不到我了便尖酸刻薄,小肚鸡肠。就不上你当,这回我还真不听你的。看不了看不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好么,这臭小子倒越来越孩子气。 想发怒,瞧一眼地上的大姑娘,如今正大热的天,万一躺得久了让那地皮烫坏了可不好。便强压怒气,努力呲牙笑:“是是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尖酸刻薄小肚鸡肠,并不止这些,还含沙射影着,指桑骂槐着。但你好歹大人有大量,还是先救人要紧。我已经这样放低了,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第四章 闫似锦便转过身来,一脸无奈道:“不是,我说二师姐,你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么?” “求人要什么态度?” “你瞧瞧,你前几句说的还像人话,后来的话,啧啧,简直没法听了。” 抬手要抽他,闫似锦忙后撤一步。我忍了又忍,只好很努力的再呲牙:“我说闫似锦,我在你眼内,一点好都无啊!” 本是随口问的,偏闫似锦歪头认真瞧我,并滕的一声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磕巴道:“不是,你也不是一点好都没有。” “哪点好?” 我暗道真是不靠谱的俩人,等我俩计较完了,恐怕大姑娘也可以吃了。这热度这天气,时间久了真心能煮熟呢。 可很显然闫似锦并不关心大姑娘死活。只是垂首敛眼的,支支吾吾道:“不是,也不是不好。至于哪点好……我也说不出来。” 本是个脑袋瓜极活泛的人,又平日里油嘴着,此刻却语塞,但我是欢喜他这副样儿的。不是有老话说么,有些人你便是说不出ta到底哪好,偏就谁也代替不了。 咳咳,真心酸的可以。 我只觉脸臊臊的热,自己个也语塞。便为了缓和尴尬气氛,也不去再求闫似锦,只重又蹲下/身子,皱眉拿眼瞧。却见大姑娘双眉紧蹙着并不舒展,而双目闭合,就连一张粉嘟嘟小口都紧闭着。 托腮寻思下,我便伸手去探她鼻息。却是鼻息平稳,强/劲,看来人还没死。 推推大姑娘软软的肉身子,我低声唤她:“喂喂,大姑娘?大姑娘,醒醒?!” 大姑娘一动不动。 又加了几分力气我再推,并高了音:“喂喂,醒醒?再不醒我们可不管你了?!” 大姑娘依旧不动。 与她较了会儿劲,我承认实在不能扔下她一个就这般躺路上挺/尸。便扒开她嘴,细瞧。内里上下牙紧咬着,呃,挺白的贝齿。 咳咳,好像我关注点不对呢…… 难道只是被大日头晒晕了?! 听闻人界女子身子骨生来娇弱,所以我这体格好的便索性帮帮她吧。早点醒了我与闫似锦也好早脱身。 抬头瞧瞧天色,还不算晚,可是我与闫似锦实在出来时间太长,再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就拿眼瞧闫似锦,那小子却显然想拿一把,等着我上赶着低声下气求饶呢。 唉,臭小子平日也不这样,想来如今终于逮到了机会,是要好好占我这个师姐便宜了。 我偏不要他得逞呢! 心中这般打算着,便朝他撇嘴,并握了拳比划他几下,臭小子更是随随便便就地而坐,一双长腿尽量放松,就差把这当栖霞山他那间房了。 真是没有职业道德。呃,是良心被狗吃了?咳咳,也不对,总之他就是不够善良,不似我这般喜欢多管闲事呢。 唉,说起来还不是你个臭小子惹来的麻烦。你说你要不是在人群中搀扶了她一下,她能大老远的奔着你来?果然生就桃花眼,一生招桃花。 暗自腹诽闫似锦一万遍啊一万遍。我原地圪蹴着托腮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虽然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真气很珍贵,可是时间也很宝贵啊。看来闫似锦是不打算帮忙了,我也不管大姑娘为何躺倒,先输给她真气再说。 便将她扶起来弄了个打坐样儿,而我双掌抵住她背脊,当下就为她传输起真气。这不传输不打紧,一传输之下,我心便咯噔一下。 虽我一向法力不济,可真气流因为财神术的日益回归,也还算丰厚。对于一个人间界女子来说,别说这般认真传输真气了,就算随随便便传输的,她都该很快醒转。 但,饶是我很努力的为她传输了一盏茶功夫,她却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晕厥状态,身子还是软绵绵,十分令我抓狂。 并且最可怕的是,这大姑娘肉身子似个强大吸盘?抑或漩涡?我只觉真气流源源不断的被她吸入,待到我警觉起来想要收手,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撤回真气流。 双手似被大姑娘的背脊粘附住。我呲牙裂嘴的往出抽手,怎的都不能得逞。心下便紧张起来,再凝神静气,我更努力的往回撤真气流,偏不能如愿。正僵持间,却见本惬意坐着的闫似锦突地手里柳条枝一甩,那长长的柳条枝便横亘在我与大姑娘之间,生生将我与大姑娘格挡开来。 这臭小子,手里何时多了个柳条枝!? 柳条枝很显然被灌注了大量真气,猛然间横入,我就觉大姑娘背脊的粘附力消失,当下手臂一麻虎口一震,身子就情不自禁往后飞。 强行被隔开并扯回真气流,我控制不住的直飞出几尺远方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闫似锦忙上前扶住我,便皱起了眉头:“我都说了别莽撞。” “你何时说过。”我嗓子眼发甜。 闫似锦双眉紧蹙着,自怀中掏出个瓷瓶来倒出几粒丹丸,二话不说塞我口中,就道:“奇怪了,我扶过她,并没感觉到异常。明明她只是个凡人啊!怎么刚才师姐你好像要把真气都给她?!啧啧,要不是我及时插手,师姐你今天就成人干了。” 臭小子明明满脸心疼,偏不忘揶揄我几句,并故作轻松道:“得了,师姐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得还啊。” 我手抚着胸口,一阵郁闷,我何时又欠他人情了!将要开口说话,就觉嗓子眼那甜味梗着,不上不下。而腔子剧痛,难受至极。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师姐,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你别不说话,是不是很难受?!唉,都是我疏忽了,否则也不会光顾着和你斗嘴气你,放任你去逞强了!唉!” 他语气懊恼,我心有不忍。其实凡是妖精鬼怪,身上必然带了不寻常气息。而这大姑娘此时已是第二面相见,别说闫似锦,就连我,也没感觉到她身上有任何妖气之类的啊。可是那被莫名吸附住的真气流,又该如何解释?! 不过我这菜鸟,闫似锦感觉不到的,我必然感觉不到了。 幸而闫似锦给我塞了丹丸。不多时我只觉腔子里的剧痛减轻不少,缓缓扭头再去瞧那大姑娘,因没了扶持,又已软软栽倒,重躺在地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忙不迭盘膝打坐,运功调息了好一阵,我方压下腔子里剧痛,见闫似锦一脸紧张,不由开口道:“不是我想给啊,是我控制不住。” 将说了几句话,就咳嗽几声,嘴角便泛了血丝。 闫似锦拿手替我擦拭下血丝儿,样儿极为光火。将我安抚着好生坐下,他便扬起只巴掌来,奔了那大姑娘去。 我以为他要反反正正给那大姑娘十几二十个耳刮子,便急急喊道:“喂喂,别打死啊。” 高声唤他,他回首,朝我晒然一笑,“放心,没事我不会害寻常百姓的。”他说的轻松,可我分明自他的目光中,看出一丝杀气来。 挣/扎着爬起来,我也二度朝大姑娘过去。闫似锦已到了大姑娘身前,却并未似我想的一般给大姑娘十几二十个耳刮子,反而那扬起的巴掌里带着明显炽热真气流,直接罩住大姑娘头顶。 头顶三寸处可是个要命的命脉,也是探入神识的最佳地点。我知闫似锦是真心恼了,这是强行将他神识探入大姑娘体内呢。 想来臭小子见我吃了亏,并不甘心,想要看看大姑娘究竟何方神圣。 大约一盏茶功夫后,闫似锦收功。回首瞧我,他便摇头,口中啧了声,单手托腮:“奇怪,我探不到。” “你是说,她没神识?” “不是,她只是个凡人。” “可是她将将背脊是有只手的,要把我真气流都吸走呢。” “所以我才奇怪啊。这人怎么说都该是个妖精鬼怪之类的,偏偏我神识探/入,她又似乎只是个凡人。” 我与闫似锦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得,又来麻烦了。 瞧一眼依旧晕厥的大姑娘,我正犹豫到底该怎么办,闫似锦却一把扯住我就走。我被他拉着晕头晕脑的走出十几步,终于挣/脱开,便问他:“干嘛啊,这样狼撵似的。” 闫似锦又来拖我手臂,口中一叠声道:“不行不行,你都答应过我,龙母事件结束了咱们就退隐,我要吃五味斋的月饼,咱们再管闲事,真的就赶不上去五味斋了。” “又不是多远,等管了这闲事再去也不迟。何况怎么的我也要喝那头皮屑七七四十九日啊,这中间总不能离开刘村吧。” “我反悔了,咱们这就走,马上走,立刻走!至于蛇蜕,干脆这就去树林直接抓了那条虬褫,带着它走。” “走去哪啊!”我见闫似锦说的一本正经不像玩笑,心中暗叹毕竟是个孩子,竟是生怕我食言。回头看一眼那依旧躺倒的大姑娘,又实在不放心:“咱们走倒是可以,可她该怎么办?” “你都说了她背脊长手,普通大姑娘背后长不出手来。她死不了,你放心吧。” 言罢闫似锦又拖我走,我默默叹口气,心想着也许闫似锦并未说错,这大姑娘虽然看不出一点妖气,可方才一切也难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便走吧。 就随着闫似锦往刘村走,将行了几步,却见闫似锦突然顿住脚步,双眉紧蹙起来。 得,臭小子怎的了? 我顺着他目光看,却见本该躺倒在我们身后的大姑娘,突然到了我们身前十几步处。依旧老样子躺着,双目紧闭,就连头朝的方向都没变。 好么,真是我不找麻烦,麻烦自动来找我啊! 第五章 我与闫似锦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无奈。这世间事便是如此了,越想落得清静越难清静。好么,这位大姑娘也不知我们到底是与她有机缘还是上辈子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了,你说你晕都晕了,这天大地阔的,你随便晕好了,干嘛非得在我与闫似锦面前挺尸啊! 越思越想越郁闷,闫似锦便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说二师姐,你可是三界六道第一说话算数的人啊!我可往心里去了。” “嗯嗯。”我偷眼瞄大姑娘,心里也犯嘀咕。要说乍然见到她晕厥了我俩都想救人,那也是身为修行之人应该具备的爱苍生之心,可如今事情摆明了不正常,是火坑,我俩再巴巴的往里跳,未免真心脑袋缺弦了。 所以不用闫似锦说,我对此问题的处理方法当然也是――逃。 麻烦啊麻烦,你来我逃,总可以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我与闫似锦皆是妈呀一声,撒丫子便逃。大姑娘本在我俩身前躺着,我俩干脆掉个头直接转了方向,于是在前的大姑娘变成了在后。管它到底变了方向逃到哪呢!反正只要能甩掉麻烦就成。 恨只恨将将为了躲避崇拜的人群,所以用过土遁术,要不然这时候说不准已经回到村头暂居地喝第二壶茶了呢。 但我真心佩服栖霞派逃跑功夫,不但平日介不用特特去学,待到用时,居然游刃有余不说,还轻车熟路着。呃,我到底在混想什么?! 要说我这位栖霞派二师姐别个不成,这些乱七八糟的法术真心成。至于为何不用土遁术?呃,我也不知为何我与闫似锦没用土遁术,而只是没命的逃! 总之作为栖霞派二师姐,我潜力一旦被激发,速度着实惊人。竟似被七八只豹子追着般,脚底下生风,平日一直苦恼的没有方向感此时也变成方向感准确一流了!平时懒得脖子都要架不住脑袋瓜,此时也变成浑身每一条肌肉都绷紧进入最佳状态了。 风在我耳边掠过,拂起我散碎发丝,我双手狂摆双脚拼命倒腾,即便闫似锦那般健将也只能勉强跟上我狂奔的脚步。 “喂喂,我说二师姐,您悠着点,别一不小心跑出人间界。” “少耍嘴皮子,这时候不跑快点,一会又被麻烦找上门,到时你别哭着说我食言啊。” “去去去,我还哭着说呢,你咋不干脆说,我抱你大腿打滚啊。” “这也不是没可能。” 我继续狂奔,闫似锦与我并肩奔逃着,还不忘与我碎嘴。 “可是师姐,我真有个问题啊。” “有话就说,有呃……就放。” “师姐你也太不文明了。” “啊?!我说过什么么?你到底是何问题,快问啊!边跑边说我容易岔气。” “师姐,你说飞快还是跑快?” “废话,当然是飞。” “师姐,你说土遁快还是跑快。” “更是废话,当然土遁快。” “哦哦。那我们为什么一不飞二不土遁呢?!” 闫似锦这话正问到点子上。当下我急急止步,于是俩人对视一眼皆重重点头。便闫似锦做手势来了个一二三。 “飞!” 他三的手势做完,立马一把扯住我胳膊,便带着我腾空。说起来我虽飞行之术差,闫似锦却绝对是三界六道飞行之中的高人,但此刻他拉着我胳膊,只带着我离地三寸高。我俩双脚竟似被无形手抓住,别说飞了,简单的一个纵身都难。 就都变了脸色!这时候要有人说大姑娘只是个凡人,我一定先糊他一脸月经带! “飞不了。” “闫似锦,你能不能别废话,我看到了。” “那你说怎么办,师姐?!”闫似锦问我。臭小子,我哪知道怎么办? 就目光打量他,不知怎的却觉臭小子虽故作一副没主意样,偏双目中亮光闪闪,压根就不像紧张呢。 不管了不管了,这时候真心没时间研究他!还是先想办法再说吧! “飞不成,就土遁吧。”其实说出这话时我心里也没底。闫似锦又不是突然被人吸走法力,既然不能飞,那么这里一定有猫腻!说不准就是那妖里妖气的大姑娘作祟。 飞都不成了,又怎么可能给我俩土遁的机会! 但好歹试过再说。 于是我与闫似锦皆默念诀法,便用土遁术,果然任凭双脚跺来跺去,那泥土地就是成了铁板墙,我俩无法进/入分毫。 就这般折腾了好半响,我与闫似锦都累得够呛。抬头瞧一眼天色,不得不放弃无谓挣扎。 闫似锦更是索性就地坐下,将那两条大长腿尽量伸直。眯起眼来微微抬首,瞧那碧蓝苍穹以及高悬的一轮红日头,感慨万分:“唉,师姐,你自己逃吧。就留我一个人在这被人家吃干抹净吧!” 说这话时他那付死样子十分欠打。我自高临下瞧他,他就又将那双眯起的眼转过来瞧我:“唉,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师姐,谁让我生得倾国倾城呢!走到哪里都被人盯上这种事,啧啧,真的没办法。哎哟,师姐你干嘛打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打你,我还抽你呢!” 我作势要抽死臭小子,他便跳起来继续逃。我在后紧追着,知晓他是怕我太紧张,所以故意逗我。 可麻烦事眼瞅着甩不脱,让我怎能不紧张?! 不过说起来我俩已经折腾了挺久,大姑娘还没追上来,应该甩掉了吧?! 我边追闫似锦边脑袋活泛着。而前方逃得正欢的人还不忘大呼小叫着故意气我:“师姐,我知道你欢喜我,一直都想把我这样那样,可你也不用这么彪悍这么急不可耐吧!?这青天白日光天化日的,你你你难道要强/抢民男?!我我我,可绝对不会屈服的!” “闫似锦你个臭小子,别让我逮到你啊!” “逮到又怎样?师姐,亲/亲/抱/抱这种事,恕不从命哈。” “对对,我是要抱。要!抱!” 我将尾音咬重,臭小子脚步不停,还不忘回我:“抱大树去。” 我差点没当场气晕,加快脚步追他。却见前方逃得正欢的人突然止步,然后瞬间转头,朝我怀里奔来。 呃?难道臭小子觉得气我不对实在太惭愧,所以主动投/怀/送/抱来了?! 我被这突然间的变化吓到,也不敢再追了,只原地杵着傻兮兮瞧臭小子。臭小子速度真是快,转眼间便到了我面前,却并未一头扎我怀里,反而是一把扯住我胳膊,带着我就往来路逃。 呃?这不是要投我的怀送我的抱啊!分明是要去投大姑娘的怀送大姑娘的抱了! 我头疼…… 被他拉着又往回路跑,我晕头转向的,就问他:“怎的了?干嘛又往回折,难道你还是觉得大姑娘好?!” “去你的大姑娘好!咱们再不往回逃,就直接撞大姑娘身上了。” “你是说,大姑娘又跑咱俩前边了?!” “对。” “我去!她是哪个门派何处修行的?专门跑赛出身啊!怎么又跑咱俩前面挺/尸去了?!” “我哪知道。” 他这话无疑令我浑身冷透。我与闫似锦虽一直各种折腾,但绝对没在中途见到大姑娘。可大姑娘却又无声无息赶到我俩之前,这真真真是见鬼了! 不对,比见鬼还令人恐惧呢!鬼毕竟还要先哭哭唧唧索命,嘴上念叨些什么。可大姑娘却一直没说话啊!只是各种甩不掉啊! 大抵闫似锦也想到这一层,便终于闭紧了口,只是与我一同飞跑。就这般又不知多久,我脚步不停,极目远眺,生怕眼前突然又多出个大姑娘来!啧啧,我恨大姑娘! 幸好那目光落处只见远远的尘土飞扬地儿,此刻我俩早已跑回了最开始救人的地方。却见那地界因盛夏大太阳照着,地面腾起一层热浪。 空空旷旷的地方,没有大姑娘在挺/尸。 幸好幸好。 脚步越发加快,我与闫似锦并未停留,继续往前跑。这方向一直跑下去很快就是刘村,到了刘村我们便有了帮手,就不信一人一脚踹不死这甩不掉的大姑娘。 实在不行就让载浮那厮恶心死这位自动黏上我与闫似锦的主儿。到时她不后悔当初找谁麻烦不好,非得找栖霞派的麻烦,才怪! 边混想着,我又扭头往后瞧,瞧一眼,只觉背后空荡荡似有不妥。而闫似锦拼命跟着我,又开始唠叨:“二师姐我真没发现你挺有天赋啊!啧啧,这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吧?” “呃?!”我第二次扭头往身后瞧,心底的异常之感更浓。 “今后谁再敢说栖霞派的钱招招是三界第一懒人,我就第一个揍他,一定打到满地找牙才成!谁说钱招招懒啊,简直就是风一般的速度。” 闫似锦你个臭小子,都何时了还不忘揶揄我。 我脚步更快,活似踩着了哪吒的风火轮,第三次回首往身后瞧,并开言:“闫似锦,我怎么觉得,觉得不对劲?你说咱们身后,身后……是不是该有什么啊!” 闫似锦闻言也边跑边回首,便又是妈呀一声,并一跳老高。 他急急止住前进脚步,一脸郁闷地瞧我:“师姐,咱们身后是该有个大姑娘的!” 这话简直比九天神帝的谕旨还好使。我本是疾奔的脚步立刻止住,因实在太快,还差点摔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将目光瞧向闫似锦,他就一脸无奈一脸郁闷的朝我耸肩摊手,并朝我俩身后方向努嘴。 再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终于明白为何三次回首我都觉得异样。果然我们身后是该有何的。那个大姑娘呢?本该直挺挺躺倒的大姑娘呢?! 好么,我们再一次被大姑娘赶在前面了! 果然,我俩僵硬着脖子转回身来,朝面前瞧。就见面前本是空空旷旷的地界平端出现个大姑娘。别说躺倒的样儿不变了,就是细微之处都没差。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大姑娘不是紧闭着双眼,而是一双美目缓缓睁开,正一脸莫名地瞧着我与闫似锦,并开了口…… 她将开口,我们就听得不知自何而来的一声猫嚎。十分令人毛骨悚然,竟似婴孩啼哭一般。直将那大姑娘的话盖住,令我们只能支楞起耳朵来,暗中琢磨。 第六章 一直难缠的大姑娘简直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任凭我与闫似锦一路生逃,依旧甩不脱她。而此刻我俩认命的立住,齐刷刷瞧向她,却见她一双美目缓缓睁开,一张苍白小脸上挂着迷惘。 她吐气如兰,幽幽的开了口,竟是说出句人话来。 好吧,她本是人身人貌,别说说出一句人话来,就是十句百句也正常啊! 可大姑娘这句话到底说的何,我与闫似锦是未曾听清的!不是我俩突然一同耳背,而是就在这大姑娘将将那话音出口之际,竟不知自何而来,突地乍起一声惨/嚎。 绝对的惨/嚎!幸而此时正是大日头的,否则在暗夜猛然听到,定然是要被吓掉三魂七魄了!而那惨/嚎似婴孩啼哭似地狱鬼叫,总之令人浑身不舒服。 “哪来的野猫。”闫似锦就皱起了眉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猫嚎。难怪都说猫嚎难听呢!这还真真不作假!而且你说你啥时候叫唤不成,非要赶在别个说话的时候,这位奇怪的大姑娘第一句话说的到底是何啊!都被你这只该死的猫盖住了! 出风头没有这么出的。 我暗自腹诽这只不识时务的猫一万遍,大姑娘已挣/扎着要起身。闫似锦本要上前搀扶她,却又立刻止住,只原地杵着,挺直腰板像株老树。 “不好意思啊,男女授受不亲。”臭小子道。 猫嚎在此时止住,闫似锦的话大姑娘当然听得到。而她也不计较,只苦笑着回道:“没事,素素早已习惯。” 呃?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到底何意啊!? 我瞧一眼闫似锦,后者便一脸无辜地摊手。我想上前搀扶大姑娘,又忆起方才种种奇怪现象,便脚下生了钉子,活活将自己肉身子钉在原地。 大姑娘看起来情况很不妙,挣/扎了好半响终于起身。立在那晃晃悠悠的,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我本方才逃得欢,此刻见了她的样,心底又不知怎的,泛起一股莫名情绪。 “唉……你先坐一会吧。” 我示意她随便找个地儿先坐下,免得一会又晕厥。大姑娘就听话地点头,而闫似锦便自怀中掏出乾坤囊,自内里倒出个巴掌大的太师椅。 他将那太师椅往地上一丢,小椅子见风而长,很快恢复正常大小。闫似锦拉着我齐齐后退几步,示意大姑娘先坐着。 大姑娘就缓步到前,依言坐下。说来也奇,方才晕厥了那般死缠着我俩,此刻醒转了却一不抓着我俩不放,二不狠呆呆的喊打喊杀。 我真的不懂这位奇怪的大姑娘到底是何目的了。 她看起来很听话,竟是我们让坐便坐,而且即便闫似锦故意露了一手,她也不惊讶。想来她要是凡人,乍然见了神通是该惊讶的。如今这般表现,是承认自己并非凡人了? 那么,她到底是妖?是仙?是精灵?! 但凡妖鬼怪,总该有些特征与特殊气味。可这大姑娘左瞧右瞧,直到这一刻,我也没看出她身上带着任何有别于凡人的特征。 不过凡人可不会晕厥了以后追着别人,所以虽然没看出,却不等于没有。 正混想着,就觉闫似锦拿胳膊肘杵我,我忙回魂,却见大姑娘面上何时现了泪,竟是呜呜咽咽哭得伤心,手中拿着块素色帕子,一下下擦拭着。 呃?我才一走神,您哭嘛? 却听大姑娘悲悲戚戚道:“小女子素素,并不怪两位神仙怀疑。实不相瞒,素素生来便体质特殊,自小不但体弱多病,而且招鬼招妖,人人都退避三舍,即使提起名字都觉厌恶。” 呃?原来在介绍身世。好吧,我看你怎么编。 “素素是不祥之人,不但克死了至亲,此次前来投奔表姑,居然连表姑都,都……”她说到此处便说不下去了,竟是抬手拭泪,哭得万分悲伤。 得,故事编的不错,但是有漏洞! 若是平日见到这样一个大姑娘抹眼泪,我与闫似锦绝对不会这种表现。可将将亲自经历种种怪事,令我俩怎么相信你?! 我就轻咳几声,打断大姑娘的表演,直接问她:“原来是素素。可是你体质特殊?到底有多特殊?” “素素也不知道,只知自小便体弱多病,听阿爹说,素素三岁那年更是得了一场重病,差点不能活。幸而遇到个跛脚道士,送给素素一个锦囊,并且告诉素素阿爹,这锦囊必须贴身带着,决不能离身,否则定会有性命之忧。” “哦,跛脚道士。”我双目紧盯着素素,想要看出破绽来,可她那双美目清澈见底,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有呢?”我问。 “得了高人的锦囊,素素得以存活下来。但入夜仍不能出门,否则定然会招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素素这么多年来虽处处遇到奇怪之事,还好一直得到高人庇护。只是,素素见二位的样子,一定又被素素吓到了。素素是无心之失,二位莫要见怪。素素追来只因方才人群中这位高人搀扶素素,无意落下此物,素素有心归还,谁知这身子骨不争气!至于素素哭泣,更与二位无关。素素只是突然想起双亲,这才悲从中来。” 言罢她便自袖中掏出一物,还不等我看清,闫似锦那臭小子已一把夺过来迅速藏进怀。 我也无心与他计较,只是全部心思都在素素身上。就又问素素:“你怎么知道我们被你吓到?” “素素知道自己的毛病。”她说到此便要起身,闫似锦忙示意她别起来,就接口道:“你知道自己的毛病?!” “是。素素一旦晕厥,就会出现在奇怪的地方。甚至,有一次居然出现在蛇窝旁。”她顿住,一双眼溜溜地瞧我,嘴角迅疾抽搐下,似乎有何话难以言说。 闫似锦瞧我,我只好朝素素表态:“姑娘有何话尽管说,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 素素姑娘便目光又在我身上溜溜走一圈,方低低道:“那位高人曾说过,素素晕厥后就会被锦囊左右,出现在有蛇的地方。” “哦,啊!?你是说我是蛇精?!” 我本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当即差点喷血。得,我不但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把自己问成了蛇精!我还神经呢! 万分郁闷地瞧闫似锦,就见后者正努力忍着笑意。我朝他握拳呲牙,他方将那笑意压回,就道:“素素姑娘,实不相瞒啊!你面前这位大姐,还真不是人!” “闫似锦,你说何呢!?小心我抽你!” “不是,师姐你听我说完啊。” 闫似锦故意端正了姿态,一字一句说道:“而是天官上神!” 好么,来不来就将我名头到处宣扬了! 我不承想闫似锦会直接告诉这位素素姑娘我是天官上神,但反正说了,我便看看她反应!万一她早就打算给我个大麻烦,或者就是冲着我这名头来,见我们如此直白,也不好意思太不直接吧。 便等着她反应。却在此时,那早已止住的猫嚎音突地再次乍起。而猫嚎将将乍起,我便嗅到空气中充斥了极度危/险气息。 是满满的杀气! 本是盛夏天,骤然间冷了许多,并风起树摇,地面尘土被风卷起,呜呜咽咽的在我们头顶盘旋。 “咔嚓”一声炸雷响,紧跟着半空中便有一道黑影出现。 那黑影疾如风快如闪电,直奔着素素后背去。我天眼通随之开启,在天眼中,那道黑影很快现形,竟是一只大黑猫。 黑猫浑身毛皆竖/起,竟似钢针一般,背后一条巨/大的尾巴十分招摇。这黑猫显然是个猫妖,虽然还未修行到金妙那样祭出九尾,但瞧这条大尾巴,年头也实在不少。 而黑猫身在半空中,俩前爪指甲已尽数弹/开。艳阳下闪着寒光,刺目得很。若被这爪子抓上,想来绝不会太好受。 凌厉进攻的黑猫眼瞧着就要扑到素素背上,素素却浑然不觉。我一见此情形心中咯噔一声,正要上前帮忙,却被闫似锦一把扯住袍袖口。 扭脸瞧他,他竟朝我微微摇头。 见死不救?! 我无比惊讶,旋即又明白过来,这种危机时刻正是试金石,要检验这位素素是人是妖,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好么,哪来的黑猫?!义务奉献来了!? 可话说回来,万一这位素素姑娘诚如她所言,只是个体质特殊的凡人,那么就凭她单薄身子骨,不立毙猫爪下才怪。到时我与闫似锦岂不成了见死不救!?半拉杀/人/凶/手!? 我心中无数复杂念头腾起。这转念之间,那黑猫马上就要扑到素素后背。猫爪离素素背脊仅分毫之差之时,一阵风起,将素素手里那块素帕子吹落地上,于是她便弯腰去拾。 却是堪堪避过这一击。 我不由瞧闫似锦,提着的心放下一点。毕竟比起被猫爪抓到,我还是希望看到这位素素姑娘脱险。 她浑身都透着奇怪,可并未害我与闫似锦啊,血流当场不好,不好! 正寻思着,却见黑影来势不停。素素本就只是弯腰,黑影继续前扑,她便躲无可躲了。 “小心!”我情不自禁唤出口来。就在我尾音落时,猫爪尖尖已搭上素素背脊。可素素姑娘这回子不但没继续弯腰,反而偏在此时拾起了帕子,要直起腰来。 得,这要配合着给自己添几道子抓痕啊!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柳枝突然出现。明明轻飘飘的,黑影中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惨嚎。 “识时务者为俊杰,别给脸不要脸啊!”便听闫似锦似玩笑似认真的对着黑影说。 他话音未了,那风声止,黑影消失,本降下的温度又陡然上升,一切都已恢复到片刻前宁静。 竟似从未出现过黑影,以及方才那幕一般。 我并不奇怪闫似锦会突然出手,他毕竟一直都嘴硬心软,如果方才他不出手,不管这位素素是人是妖,都决计会弄一身伤。 我奇怪的是,素素的定力真真一流。无论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是真没感觉到还是假没感觉到,在那种时刻,豁出去拿自己命赌,我都不得不佩服。 果然成大事者,必然够狠了! 拿眼瞧素素,我突然很想一探这位大麻烦的究竟。而此时她已将素帕子掖在衣襟上,并探手入怀,拿出个小锦囊来。 很普通的小锦囊,估计杂货摊子一文钱可以买十个。但锦囊打开,我立即嗅到一股熟悉的,却万分不愿再嗅到的味儿。 头皮屑?! 呃,不对,是蛇蜕的味道! 第七章 那味道我至死也忘不掉,即便做鬼也绝对会对它心心念念。呃,好像说的太严重!总之我就是打心眼里讨厌那种味道。并且我这人本就生来怕那种粘粘腻腻冰冰凉凉的爬行动物,蛇类首当其冲啊! 其实作为一个修仙之人,对各类妖物见过的也算不少。远的不说便说近的,金妙就算个大妖怪了!但我对她印象不错,并交流无障碍。 可我这辈子都该是与蛇类交流不来呢!而且那次晕厥后梦境无疑成了我心魔,并且又要日日喝该死的头皮屑压制业火,我恨它躲它都来不及,好歹闫似锦照顾我情绪,将树林里的蛇蜕都装乾坤囊里不令我见到,如今这位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素素姑娘,偏巴巴的拿出那玩应恶心我。 啧啧,真想爆粗口了! 我忙将目光移开,去瞧闫似锦。就见闫似锦面皮白白的,似也未曾料到素素姑娘的小锦囊中装着这玩应。 “你说这是那位高人给你的?”闫似锦语气里满是怀疑。 “是的。高人当初就告知素素阿爹,这内里是一条修行千年的虬褫所褪皮屑。高人说此蛇蜕十分通灵,不但可以护得素素一生周全,还可帮素素,素素――” 她话说到此竟突地红了脸,本就生得十分耐瞧,如今更是惹眼。只是这半句话说出半句话吞回去,我又不是她肚腹内蛔虫,哪知晓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可闫似锦是何等聪明人!当下便试探着接口,道:“素素姑娘的意思是,这锦囊是否还会为姑娘牵一段好姻缘?!” 果然那素素姑娘就颔首,而闫似锦便嗤嗤地笑。素素姑娘愈发红了脸面,头低垂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那小锦囊,说不出的娇羞。 好么,原来这小锦囊还有此功效! 呃,不对啊!为何素素姑娘那双美目正偷瞄闫似锦呢?! 便忆起姑娘只因闫似锦人群中无意一扶,便特特的追来送还物件。呃!对了,那物件是何?!说不准是闫似锦瞧着人家大姑娘够漂亮,所以起了贼心,故意落下的呢! 亏他刚刚还假惺惺的拿腔作势要逃,逃来逃去却又逃回大姑娘怀。好么,合着我钱招招被这位小师弟当猴耍呢! 当下心底似被打翻了五味瓶,竟是说不出的酸甜苦辣。便啪嗒一声撂了脸,我冷笑道:“哦,我明白了,原来素素姑娘是来找好姻缘的。咳咳,对了,那高人说的也未必全对,说不准小锦囊牵着姑娘寻到的――是个花心大萝卜。姑娘看起来涉世未深,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多谢姐姐提点。”也不知这位素素姑娘是否听出我话里醋意,倒是很认真的谢我。我立马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来我这人一向冲动,喜欢逞口舌之快,若她与我针尖对麦芒倒好说,若是摊上这样识大体又懂理的主,我还真没辙了。 便傻愣着,偏闫似锦似未察觉我早已打翻五味瓶。竟是悄悄拿胳膊肘杵我,我自鼻孔里哼一声,他便压低音道:“师姐,天色可不早了,这人也醒了,咱们到底是走还是接着再聊十文钱的?!” 呃,好吧,我虽不靠谱,还不至于不靠谱到不分轻重。 就轻轻嗓子,我拿眼瞄那小锦囊,道:“这小锦囊看起来对素素姑娘十分重要,姑娘还是应该听那高人的话随身带着才好。如今突然解下来,恕姐姐愚钝,还真不清楚姑娘用意何在?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师姐弟见识一下虬褫皮?!” 素素姑娘便嫣然一笑,将手中小锦囊递过来,自打与她说话,我本就已走近她许多。如今她这一举手,那小锦囊差点杵到我鼻子底。我一脸莫名瞧她,她便笑得愈发灿烂:“给。” “呃?!” “给姐姐的。” “咳咳,给我的?!” “嗯。” 素素姑娘重重点头,并将手举得愈发高,态度很认真的样儿,一双眼亮闪闪的,内里有说不清的情绪。 好么,原来这位姑娘不是看上闫似锦了!是瞧上我了?!咳咳咳咳,我可没那特殊爱好,真心不够重/口味啊! 姑娘你这千里姻缘一线牵,姐姐还真是误会了,竟是来牵我的?! 这念头一起,我立马一阵重咳,差点没被自己吐沫淹死。忙不迭边咳边摆手,我断断续续说道:“别别别,我受不起!我只喜欢男人,真的,真心的。不喜欢女人!” “姐姐误会了。素素不是那个意思。” 呃?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便听得一阵夸张笑声。不用瞧只膝盖想都想得到,是闫似锦那臭小子笑话我啦。要说他时刻跟在我身旁等着捡我笑话,如今终于得逞了,还不笑个够啊! 果然偷眼瞄他,笑得就差捧着肚子满地打滚了。而一眼见我偷瞧他,更是笑得将那嘴角咧到耳根丫,眼角都见了泪珠子。 喂喂,我说闫似锦,到底有没有那么可笑啊! “师姐,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这脑袋咋长的啊!?里面都装的什么啊!?我喜欢男人,我喜欢男人,男人,人……” 闫似锦,我扎你小人! 拿脚踹他,他便窜到一株老树后,双手抱着树干耍赖:“别啊,别打,同门之义手足之情啊!师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怎么真打啊!疼!” “废话,不疼我打你?!本来就是真打,谁和我玩假的,师姐我这么忙。而且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动手,可我是女人,不是君子!” “好好好,我今天是真见识了。我不惹你,都是我错,我投降成不?师姐,还有人呢,别这么不顾形象啊,注意下,你代表的可是整个三界六道最有名的仙山洞府,栖霞山哈。” 闫似锦最近心情不错,愈发喜欢与我耍嘴皮子。其实自打与素素交谈,我与闫似锦也大抵揣测出她几分性情。 这位素素姑娘绝非凡品是一定了,至于是不是如她所言生来体质特殊,来真轮不到我们操心。 最重要的是,凭着多年来在三界六道摸爬滚打的经验,这位姑娘应是对我们没有加害之心。 好吧,其实多年来在三界六道摸爬滚打的是闫似锦不是我。但闫似锦能如此放松,很显然这位素素姑娘并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至少就算有威胁,也是我们能力处理范围之类的。 这般寻思,又觉方才又是逃又是试探的,未免太过惊弓之鸟。真是被一个西海龙母搅腾得十年怕井绳了。 不过话说回来,素素姑娘对我们没存坏心没威胁,并不代表我可以随便接受人家礼物啊!更何况又是那般贵重礼物。 就暂时放过闫似锦,我正色对素素姑娘道:“素素姑娘的一番美意恕姐姐不能从命。这小锦囊对你那么重要,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受此大礼呢!” “姐姐并非无缘无故啊,大概是素素表诉不清,素素此次前来投奔表姑,不但找到了素素的好姻缘,而且亲眼所见姐姐为刘村所作的一切。姐姐铺就通天路那夜,村人虽早早关门闭户,可素素因为生来便体质特殊,所以可以感应到姐姐当夜所受业火焚身之苦。素素是将姐姐奉为英雄的。那时素素便已打定主意,有朝一日得见姐姐,一定将小锦囊送给姐姐,帮姐姐压制业火。” 素素说这些话时,眼内的光便更亮。我在她的话里飘飘然,只觉原来当英雄的感觉真不错。 而素素又道:“素素万万想不到今日机缘巧合见到姐姐,素素送还他掉落的物件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想将这小锦囊赠给姐姐,一了夙愿,还望姐姐笑纳。” “你怎么知道蛇蜕可以压制业火?!” 素素便浅浅一笑,十分自然道:“素素因体弱,所以自小不能与寻常孩子一般玩耍嬉戏,只能日日夜夜留在房中,所以也涉猎过一些古书。” 哦,原来如此。 这话似乎说得通。可是我与闫似锦已经收集不少蛇蜕,不好再收下她的了。何况她自小以锦囊做护身符,万一给了我后有个一差二错,多不好。 我就要拒绝,素素姑娘却似懂人心意般当先开口:“姐姐千万别回绝。高人说过素素一旦找到好姻缘,锦囊的使命就算完成。而且素素如果没有感应错,那位哥哥收集的蛇蜕,应该只够四十八日的。相信他也不愿姐姐功亏一篑吧。” 得,这姑娘说话专往软肋上戳啊!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本一直抱树充当树袋熊的家伙立马窜过来,一把强了素素姑娘手中锦囊,慌慌的揣怀里,生怕我再拒绝。 他笑嘻嘻,道:“既然素素姑娘一番美意,那么我们恭敬不如笑纳,就先收下了哈。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还是先回家吧,我们也要回去了,一大家子人等着开饭呢。” 言罢扯着我就逃,竟将素素姑娘独自一人抛在那地界,急得连借给素素姑娘坐着的太师椅都忘记收回。 好么,要说逃跑的功夫,果然栖霞派人人过/硬啊! 一路被闫似锦拉着狂奔,我们很快将那位素素姑娘甩在身后,待到再也看不到影儿了,闫似锦才松口气,放缓了脚步。 平白收了人家的礼物,又连句谢谢都无,就把人家抛在当场,我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闫似锦大抵瞧出我心思,就安慰我说那位素素姑娘绝非凡类,我也是见到的,黑猫偷袭时最后关头他虽出手相救,可第一击素素姑娘那块帕子掉的未免太凑巧。 不过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素素姑娘是何来历,毕竟赠给我们这么重要的物件,又交谈甚欢,也没啥害人之心,所以咱们也别揭穿,就这般自此不见最好。 闫似锦所言极是。毕竟我们最近麻烦实在太多,如今人家摆明不找我们麻烦,我们是不该上赶着求人家找麻烦了。 说起来我对素素姑娘的印象自打交谈后就大为改观。也不知她所谓的已寻到好姻缘,到底是哪个?! 胡思乱想着我与闫似锦已就快走回那暂居地儿。虽说素素的事我可以抛下,可有件事我怎么也压制不住好奇了。 于是就寻了个时机,将心底的疑问出口,“也不知素素姑娘特特送还的是何?就是你藏在怀里那个,给我看下么!” 本就一肚子好奇,谁知我一问,臭小子居然一把捂住了胸口,摆明不给我瞧! 第八章 臭小子偏不说,我索性动手去夺。那手探/入他怀时,他就闹了个大红脸,口中说着:“喂喂,师姐,你也太厚脸皮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啊!再动手我可真生气了。” 偏反应不是如此,想来口不对心的就是他。 鼓捣好一会,终于掏出被他藏在怀的物件,方发现是个木头簪子。与上一次他给我的样儿差不多,却更为精致。 臭小子见到我翻来覆去瞧着簪子,脸就更红,竟是支支吾吾道:“我不是寻思,咱们去看日出的时候,给你亲手簪上。” “哦。那又怎样?” “不怎样。”臭小子翻白眼。 “不是有一个了?” “可那是上一世的,不属于钱招招。我要与钱招招的记忆。” 他放缓语气,“只是,属于钱招招与闫似锦的记忆。” 此时落霞满天,我心中暖意缓缓上升,上升…… 当下手牵手回了刘村,甫一进院门正见载浮那厮要出去,脚步急匆匆的,差点与闫似锦撞个满怀。 “哎呀我的娘啊!我以为你们丢了呢!”那厮一见是我俩,立马大呼小叫。 言罢了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大秘密一般,一双贼眼盯住我与闫似锦十指紧扣的手。先是一只爪子捂住自己的口,接着脸面上又浮现一抹心领神会,意思很明显:我懂,我明白,你们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你你,你你们,这这这……”那厮指指闫似锦再指指我,最后落在我俩紧扣手上,磕巴道:“发展真快。” “什么发展快!”我朝他翻白眼,那厮就贼兮兮地笑:“没事没事,师父明白。都是干/柴/烈/火的。咳咳,不对,都是豺狼虎豹的,咳咳咳,更不对,是你俩郎未娶妹未嫁,而且这活的年头也都不短了,憋得慌。所以发生点什么,为师真的可以理解。真的,充分的理解。” 我差点没被他的话气死,谁知他还补充:“当然了,为师还需要更正一下。是郎未娶,姐未嫁。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言罢他一双眼又在我俩紧扣的十指上故意多停顿一会儿,我就差蹦过去掐死他了。偏又觉气愤里夹杂着一丝甜,一点臊。虽我与闫似锦有情几乎人人皆知,可牵手还是第一次被外人撞见,这种感觉就像做贼被当场逮住手腕子,细琢磨却又比喻得不恰当。 便忙忙往出撤手,却被闫似锦愈发紧的扣住手指头,臭小子一本正经的将我俩紧扣的手扬起,与载浮说道:“师父您所言极是,师父您这双慧眼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徒儿是对师父您十二分的佩服的,所以,师父,徒儿还有一事相求。”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闫似锦这番话说的载浮那叫一个美啊。笑得简直不是夸张,直接就奔着猥/琐不入流去了。偏还要故作一副仙师样儿,挺直了腰板,在自己秃/光/光的下巴处摩挲几下,端着腔,道:“还是似锦小徒最懂为师。说吧,无论何事师父都会满足你的。” “师父,徒儿这事对师傅来说,办起来易如反掌。” “哦,说来听听。” “师父,刘村雨水的事了了,咱们何时回栖霞山?” “为何要急着回栖霞山啊?” “因为栖霞山有大喜事等着办。” “什么大喜事?” “闫似锦与钱招招的大喜事。” “哦?很急?” “嗯嗯,师父,我们真的很急。” 闫似锦与载浮一问一答,我只傻兮兮听着,却见闫似锦说完真的很急,载浮那厮立马别有深意的瞄一眼我肚子,就点头如捣蒜:“哦哦,想不到你这臭小子动作比闪电还快!好,有为师的影子,这作风,就叫一个雷厉风行啊!师父明白。这样吧,等过几日咱们就回去。” “干嘛要过几日?!”闫似锦显然十分不满意载浮的答案。 “咳咳,为师接了个小活。真的,就是个小活。很快就能办完的那种,不过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所以师父不能言而无信。” 那厮说这话时俩手便搓啊搓的,一双眼闪着贼光。不用说他一定又收了哪家的银子,帮人家处理什么驱鬼辟邪的事了。 我也懒得理他,偏闫似锦要追根究底,那厮就随口道:“不就是村尾那独居老妇人,前几日死了,她唯一的亲人说是要做场法事,说她表姑一生孤苦,死了这法事不能免,也省得进了地府受苦。” “哦。”闫似锦应一声。 “啧,说起来这老妇人的小侄女还真是孝顺,而且那长的啊,真叫一个水灵。咳咳,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姑娘年纪瞧着也不大,怎么就有那么多银子呢?你说怎么就能随手一掏,就是一叠子银票?!幸亏为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换作别人一定当场被那些银票吓傻了。” 这回不止我,连闫似锦都翻了个白眼。好么,我们栖霞派的掌门师父,一顶一的大财迷啊!瞧他说起银票时那两眼放光的样子,简直无法直视了。 这话题无聊,驱鬼辟邪的小事作为堂堂一派仙师,载浮不可能办不了,所以我与闫似锦便不打算继续延误自家师父发财时机了。就要说声恭送仙师,却忘了自家师父不但财迷还是个话痨。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哪那么容易关上。 果然他就又说:“所以,我的好徒儿,你说这银子攥的轻松吧!咱们都知道人死后入地府那是要凭着生前功德册来衡量受不受苦的,哪是做场法事就能决定的事啊。但是人家小姑娘心诚啊,为师偏偏心软得要命,也不好拒绝,这不就同意了么,也算帮小姑娘完成个心愿吧。为师急着出去踩踩/点。咳咳,不是,是去刘村转悠一下,寻龙点穴,找个最佳的风水地回头在那做法事,没想到撞见你们,差点被你俩吓忘了。得了,我也不多说了,似锦啊,你的话为师放在心上了,等为师办完事回来,咱们师徒再好好商量。还有,你们大师兄在房里打坐呢,你们现在就别去打扰他了,等晚饭时候,再把这大喜事告诉他一声吧。” 我很想一拳打扁我家仙师的鼻子。并直到此刻我方明白,这俩家伙讨论来商量去,婚姻大事直接不用我参与了?就这么把我钱招招卖了?!正要恼,又反应过来载浮那厮为何别有深意的瞄一眼我肚子,就更气。 硬撤出手要走,载浮那厮偏好死不死的再开口,继续啰嗦:“招招啊,你可是为师唯一的女徒弟,虽然你这,咳咳,但成亲这种事绝对亏待不得你。咱们还是要隆重的办,往大了办。栖霞派实在太多年没有这种大喜事了。还有还有,为师也体谅你等得,可是你肚子里的那个等不得。所以等为师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咱师徒几个马上就回栖霞派哈。真的挺多三天。招招啊,不要急。另外,今后你入了闫家门,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大胆的告诉为师,为师一定为你做主。当然了,为师打不打得过臭小子,是另外一回事了。” 被他这段话气得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无。就努力扯嘴角,凑到载浮那厮跟前,尽量将语调放轻柔:“师父,招招真要谢谢师父你想的周到。” 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突地加重,接着便急速自小锦囊里掏出粒金豆子,只朝那厮那张臭嘴打去。 当然是打不到的。虽金豆子速度极快,但那厮还是一张嘴咬住金豆子,而我已趁着这机会当先奔进屋。 便听得那厮含混不清的在我身后喊着何,以及臭小子闫似锦的笑声。 后话不提,这一整日我只在自己房间闷坐着,不好意思见臭小子。到了晚饭时间,方出门。却见饭厅里只有金妙坐着,而闫似锦与慕蔚风都不见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能不问,便试探道:“阿妙姐姐,就咱俩吃饭?” 金妙见我问,就露出一副温柔笑意,道:“招招妹子一定是想问闫似锦吧。恐怕他不能回来吃晚饭了。” “呃?!” “不但是他,就连你师父以及你大师兄,今晚都不能回来吃晚饭了。” “啊?!怎的了?” 我心中隐隐有不祥预感升腾,便一把抓住金妙手腕子,急急问道:“姐姐,到底怎的了?我是错过了什么?下午发生大事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 金妙欲言又止,我就更慌。快步往门外奔,想着载浮提过要在刘村到处转转寻龙点穴,那么我应该可以找得到他。找到他,闫似锦与慕蔚风便也应该找得到。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却听金妙唤我:“招招你不用担心,不过是猫妖,一些不成气候的猫妖,他们去捉妖了。” 不成气候的猫妖至于三个人一同去么?我更狐疑,便回首,却见金妙依旧那副温柔笑意,显然并不觉事态严重。 “本来也不用三个人一起去,不过听说那些猫妖虽然法力不行,但数量实在不小,又都集中在村尾你师父要帮着做法事那家,所以你师父临近傍晚的时候千里传音,让他们一是去帮忙快点赶走那些不识时务的猫妖,二是那位土财主大姑娘还有另一件更攥银子的事,非得他们三个一同去,才能说。” “土财主大姑娘?另一件更攥银子的事?” “对,土财主大姑娘,你师父原话。”自打奕风真魂寻到,金妙也会开玩笑了。说来我对这位九尾猫妖的印象真心不错,一想到过几日就要分离,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村尾,大姑娘?我怎么觉得……突地忆起白日里那位素素姑娘,以及载浮那厮说过的表姑,亲侄女。难道请了载浮的土财主大姑娘,,就是那位赠我蛇蜕的素素姑娘?! 她到底有何更攥银子的大事? 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也顾不得与金妙多解释,只扔下句:“阿妙姐姐,我出去一下。”便撒丫子奔出门。 一路直奔村尾而去,我脚下生风,只希望快点再次见到那位白日拼命想甩脱的素素姑娘。 第九章 说起来人真的是潜能无限啊。我这一发急,就算没用飞行术数以及土遁术,那速度依然惊人。本就村头村尾的离得并不算远,这速度快了,自然所需时间就缩短。 不多时便得见独自立在村尾的那间房,孤零零的,四周并无邻居住户。想来建成的年头实在不短,房子呈现一种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倾倒的架势。构成房体的木板更是有许多处早已破败。我喘着粗气顿足,十分忧心这间房会在我靠近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四野静谧。这间小屋已在刘村最尾端,屋后就是一片杂草丛,杂草生得齐腰高,风吹草摇,不时有奇怪音自那杂草深处炸起。 再往远了瞧,比杂草丛更远的地儿就是有着那条蜕皮虬褫的、树林的另一个入口。此刻夜色深沉,那片树林黑漆漆的、色调浓郁,给人无尽压抑之感,莫名令我喘不过气来...... 忙不迭将目光收回。我立在原地打量起四周来,看来看去也未发现任何不妥,除了这地界的树生的格外高,草长得格外壮以外,其余的看起来,也算正常。 小屋旁七八尺远有一株参天大树,生的枝繁叶茂,扑啦啦遮挡住大半边天穹。最低的树枝儿上栖息着一对红嘴绿鹦哥,相依相偎,闭着眼打盹。 正瞧得入神,就觉脚边起了风。忙低头,却见一只雪白大兔子自我脚边飞速奔过,那架势像是被一百头野狼追着撵着一般。 慌慌的抚胸口,我暗道真是疑心生暗鬼,人吓人吓死人。呃,是兔子也能吓死人。 默念一遍静心诀,我再抬眼,见天穹上一轮明月隐隐泛着血色,旁边围绕一圈星儿,光华惨淡。 脑中一瞬间有念头腾起,就连心底都莫名慌起来。载浮那厮说是收了银子替人家做法事,应就是这家了,若我未猜错,这里就是素素的家。可如今怎的听不到那厮说话?那厮可是一见美人就管不住嘴,说起来没头的人啊。 这也太静了。 我心中狐疑着,又忆起金妙说载浮临时调来慕蔚风与闫似锦,说是做法事那家有许多修行不到年头的小猫妖作祟。可如今我立在此这般久了,并未听到打斗之音啊! 啧啧啧,不对头啊! 俗话说逢多必少过静必动,这地界静的太不妥了。那夜鸟栖息就算睡着了要闭紧口,可自我脚边奔过的野兔之流,怎的也没个动静?! 难道此处被做了结界或者用了障眼法? 就开启天眼通,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好一通打量,树还是树,房还是房,并无更改。索性自怀里掏出朱砂瓶,临风一扬,并剑指自眼前往斜刺里一抹。血红朱砂雾散尽,天眼内黑的还是黑,静的还是静。 真是活见鬼了! 我怒从心头起,真真炸毛了。此处有古怪不假,小猫妖做手脚也是肯定!恨只恨拿我钱招招当软柿子捏,以为随便用个妖术就能吓退我?!我钱招招可是刀山里火海里闯荡过的半仙了,还会怕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戏法不成! 是蒙我的心糊我的眼?呵呵,本姑奶奶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便手再次探入怀,自内里掏出一张黄裱纸来,想也不想的咬破中指,就着那血手指头刷刷刷在上画了道咒,末了一口真阳涎吐在其上。瞬时间黄裱纸忽的一声腾起火苗子来,燃着熊熊火苗子的黄裱纸慢悠悠飞上天,砰地一声炸开,化作一堆飞灰。 “咳咳,咳咳,小的此处地游,却不知是哪位上仙如此急召唤与我。” 黄裱纸炸开的同时,这把尖细的音就起。音自我脚底下发出,我忙低头寻,却只听其音不见其形。 “地游,你在哪?!” “咳咳咳咳,上仙,我在你脚底下,还请您高抬贵脚。” “呃,哦哦。” 我忙抬脚,果然就见脚底下那本是平整地面突地冒出个红绒球来。红绒球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黏在一顶极高的高帽子顶端。而戴着这顶高帽子的家伙,是个不足三尺高的小人儿。 他生就一副极丑样貌,丑的我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俩通红的脸蛋,再配着一个扁扁的红鼻子,真真,不知该令我说何了。 最要命的是,这位地游君十分有味道。自打他自地底冒头,我就觉有一股子呛鼻臭味儿在空气中荡开。 “你,就是此处地游?” “原来是天官上神啊。您的丰功伟绩小的早有耳闻,失敬失敬。” “少罗嗦,你还没回答我呢。” “小的正是此处地游赛潘安,却不知上神有何吩咐。” 我不由被这名号吓得虎躯一震。咳咳咳咳,这下换作我一通剧烈咳嗽了。这赛潘安赛潘安…… 勉强镇定情绪,我努力扯嘴角露个笑意,“赛,咳咳,那个什么,我就想问你个事儿。” “上神是要问为何天眼通看不透,破解不了小小猫妖的术数吧?” 想不到这位主面貌虽然丑陋,却有七窍玲珑心,我方开口人家就明白了。 说起来多大个事啊,就上升到召唤地游的地步了?!呃,不过说起来平常大神大仙们一遇到棘手事便召唤当地土地爷,与我今日也没差,就连那位斗战胜佛、大圣爷都在取经路上动不动召唤土地呢,我这也不算没事打扰别个吧?! 杂七杂八的想着,目光又偷偷在这位地游君身上溜一圈。就觉话虽如此说,可土地爷毕竟管理一方,消息灵通不假。这位地游君,啧,怎么看起来有点不靠谱呢?! 当然,以我目前身份以及还未恢复的财神术,想要学着人家大圣爷召唤土地,也不可能啊。再说了,我召唤地游,哪像大圣爷召唤土地那么单纯简单啊。 嘿嘿嘿,管他靠谱不靠谱呢,召唤都召唤出来了,先试试再说。 方才也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其实我活这百十年今儿也是头一回召唤地游。三界人人皆知钱招招不学无术,是个混吃等死的主儿,却忘了钱招招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召唤地游我虽未正式与载浮那厮学过,可方法我是在载浮那厮的小本本里瞥见过的,自然记得。而召唤出他,我就不信破解不了这见鬼的障眼法。 只是,这地界真的不能久留。当初即便我被痴恋苏瑶的树妖困住,都没召唤过地游,今儿偏就不镇定了,心慌意乱,恐怕这地界不止被人施展过障眼法那么简单。 便又暗暗自丹田提气,灌在自己俩爪子上。 “上神?!上神?!” 我正忙着提神戒备,就听赛潘安高声唤我,我忙回魂,打定了主意,就呲牙笑,并一点点靠近他。 不足三尺高的地游君本等着我回话,却不想我突然贼笑着靠近他,这动作想必将他吓得不轻,立马受惊兔子般后撤几步。我又上前,他再度退后,并俩小短胳膊环/抱胸前,一叠声道:“上神您要做什么?!上神,您您您破解不了障眼法是财神术没回归完全的原因,千万别拿小的泻火啊!” “泻火?!” “就是泻火,小的宁死不屈!” “泻你个大头鬼。” 我终是明白过来赛潘安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顾不得多解释了,只一把揪住他脖领子,令其双脚离地。并另一手自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弹开瓶塞,往他口中一股脑到了十几粒丹丸。 一时间药香扑鼻,先前充斥我鼻腔的臭气消散。就听赛潘安哑着嗓子,磕巴问我:“上神您给小的吃的什么啊!小的真的不好吃,上神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我不理他,心底的莫名慌张又腾起。 抬头看一眼血色月,我再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裱纸,直接啪的声贴他额头上,当下挣扎不停、喋喋不休的地游君就不动了。 我暗道声对不住了,双手分别放在他头脚位置,拼着一口真气令他在半空中放横,接着发力一团,这三尺高的地游便迅速缩小,不多时竟化作一个粪球,在我双手之间迅速旋转,并发出阵阵柔和光华。 好么,原来赛潘安真身是这玩应啊,我说怎么这么有味道呢。 顾不得多想,我默念诀法,并将手中粪团往半空一抛。立马光华大胜,那光华打破这难捱静谧,树上本闭眼打盹的飞鸟也醒转,扑棱棱振翅一前一后的飞上高空。 血色月也恢复正常,星光也明亮起来,便是连先前那只奔走的大白兔子也倒退着又自我脚边经过,重新回到杂草深/处。 “地游君,放心吧,我给你吃的可是栖霞派独门丹丸,一颗增长十年功力没问题。就是借你真身用一下,你三天后一准恢复如常,对不住了,丹丸就算补偿你。” 那粪团光华乍然间大胜,就听得其中有闷闷音起:“多谢上神。” 接着我就见眼前一亮,虽依旧夜色,却可看的格外清明。而那间木板房虽然还是已原样立在我面前,却可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声高喝以及打斗之音了。 打斗音自房内传出,有载浮的,有慕蔚风的,听不到闫似锦的音,也不知他是否在内,臭小子打架一向不喜欢呼呼喝喝,如今我也揣摩不准了。 不过光是载浮与慕蔚风,也值得我去帮忙打个下手呢! 正犹豫到底用土遁术钻入房内,还是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房门,又担心用力过猛会直接将 这破败的房子踹散架。就猛听得“轰隆”一声震天响,接着便见那木板房的屋顶被撞开,一道浓紫影儿自内里窜出,冲天而起,配合着这夜色,倒是美得奇异。 那浓紫影子上升速度极快,就又见末端两片雪白。我终于反应过来,这浓紫影子分明是个人,那末端两片雪白便是俩脚丫子。呃,没穿鞋的脚丫子,着雪白袜儿的脚丫子,袜儿白的都夸张了。 鬼王。 这便是我第一反应了。 果然我就听得一道好听的声起,不紧不慢着:“好师父,里面的事交给你了,本王罩不住了。” 呃?素素的房里到底有什么厉害猫妖?不但连载浮慕蔚风闫似锦栖霞派三宝一窝端,连有洁癖常年蜗居九幽的鬼王都惊动了?! 第十章 一思及此我愈发心焦,惦记着闫似锦不假,就连载浮那厮与慕蔚风我也不由担心起来。唉,说起来栖霞派就我这么一个女子,这三个大男人虽平日在外界眼里强大得要命,实则小孩子心性的小孩子心性,不靠谱的不靠谱,严谨到发呆的严谨到发呆。总之真真活到老担心到老,何时我钱招招眼一闭,兴许才算彻底不用担心了吧。 而这一愣神功夫,鬼王那不念旧情的居然撩得比方才大白兔子还快。只留下那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便没了影儿。 努力放眼瞧,却见苍穹之上,更高的地儿隐隐有一顶大红轿子以及那四个无脸抬轿鬼。果然受过严格训练了,自家主子都要被人家大姑娘生/吞/活/剥了,这几个无脸鬼还傻兮兮杵着,等着回头抬人干啊! 我朝鬼王消失的地界比划几下,并暗自腹诽临阵逃兵鬼王一万遍。心中虽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可如若屋内的妖怪连闫似锦他们三个外加一个鬼王都应付不来,那就凭我钱招招这一个大菜鸟,不当场扔在那儿挺尸啊! 不成不成,虽急却不该自乱阵脚,还是要冷静,从长计议才好。 我脑内飞速旋转,有无数念头腾起。什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以身饲鳄投/怀/送/抱。呃,咳咳咳,投/怀/送/抱纯属瞎掰啦,但调虎离山应该可以吧?! 可是该怎么调怎么调?! 我心急如焚,一直安慰自己要冷静,但耳内充斥的打斗之音真心令人冷静不下来。有月光自被鬼王撞破的房顶大洞倾泻进去,却无法看清内里景象,这种感觉真是…… 听得到看不着想来才是最无法令人镇定的,最折磨人的事吧!? “哎呀我的娘啊,别挠我屁/股啊!太损了啊,哎呀,别闹,再挠本仙师真的生气了!让你灰飞烟灭啊!哎呀,还挠!” 这是载浮那厮的音,伴着时不时哎呀一声,他依旧碎嘴个不停,只是听我就知那厮一定吃亏了。 “呔,大胆猫妖,有本事冲我来,还不快快放过我师父!” “对啊对啊,你们都冲我的乖徒弟去吧。蔚风啊,为师挺不住了,你就多少牺/牲一点吧。” “师父,你等着我去救你。” “先不用救了,这只啃我的猫妖长得还不错。” “师父!” “蔚风啊,你还是先不要管大姑娘了。为师比较重要,放开那个大姑娘,留给为师救吧。” “师父,她晕了。” …… 慕蔚风的音也开始传出。虽铿锵有力,但我听不到他挥剑之音,再加上他们那通不靠谱 对话,我真是无语了。 只是,一直都是慕蔚风与载浮对话。甚至还能听到屋内突然炸起一两声凄厉猫嚎,为何偏无闫似锦的音,难道他不在内里?!还是他早已受伤倒地?不会吧,不会已经进猫妖肚腹内了吧!? 不猜了,现在立在屋外猜破头又怎样!还是先想办法吧!等一会顺利进了屋救了人,我不就知晓闫似锦到底为何一直静悄悄了么! 唉,连鬼王都逃走了,可见内里情形对载浮他们多不利!这猫嚎听起来绝不是一两只三四只那么丁点,数量有些庞大啊!而且慕蔚风说到“她晕了”,恐怕指的是素素。 真是糟糕,要对付一群猫妖本就够棘手的了,再要顾及一个晕倒的大姑娘,这场仗还咋打?!决不能耽搁了,我必须立刻想到办法。 可是我法力最差,到底该如何救人?! 说起来钱招招虽然不靠谱,但也知晓自己斤两。此种时刻就算救人之心再急切,也断然不能直接冲进去。 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令本就自顾不暇的他们又分神救我。 我急得原地直转圈,早知道如此就该先想好怎么救人,再利用赛潘安解开障眼法,也落得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怪只怪该死的鬼王,临阵脱逃不顾旧情,等下次本姑奶奶见到你一定拆了你鬼骨头吃了你鬼肉! 吃肉?呃?吃肉?! 猫不喜欢吃肉,可是猫喜欢吃鱼。 金妙说过这间房内有猫妖作祟,这间房内也确实有无数猫嚎,与载浮他们交手的是一群猫妖无疑。 猫儿最喜欢的是何?不就是鱼吗!脑海中猛然浮现某次与金妙同桌吃喝,她见了鱼两眼发光的样儿。即便金妙修行九千年都无法抵御鱼的诱/惑,屋内修行不到年限的小猫妖,不可能抵御得了! 哈哈,真是太棒了!我钱招招简直太聪明了! 我差点当场笑出声来。想到一会手端着一盘香喷喷的鱼,身边围绕一群小猫妖乖顺的吃食的场景,我就开心的不得了,得意得不得了。 好吧,这机会分明是上苍给我钱招招,让我特特表现一把的。看闫似锦那臭小子以后还敢不敢气我!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救命恩情大过天,以后我说一不二,臭小子敢顶嘴立马罚跪搓衣板。 呃,话说臭小子到底在不在屋内呢! 不管了不管了,先找鱼,现场做一顿鱼大餐再说! 我这救人的主意不错,实践起来却有点难。屋内打斗还在继续,载浮那厮依旧不时传出碎嘴的音,想来再坚持一会也不成问题。 所以做大餐的时间有了,可是做鱼大餐的材料呢?! 我放眼一瞧,直接发了愁。真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我想的是挺美,可这附近除了那杂草丛,哪来的水塘?别说水塘,就连一个小水洼都没有,没有水自然无鱼,我的鱼大餐诱/敌之计,如何得以实现?! 本是喜悦得飞上天,这下子直接架在天上下不来了!我暗道师父啊大师兄啊闫似锦啊你们再坚持一会,我这就去村内挨家挨户借鱼,便转身要往来路行。 可能是太全神贯注的缘故,我这转身转的又急,就“砰”的一声撞在一堵墙上。但我身后绝不会平无故出现一堵墙,所以抬眼瞧见闫似锦的那一瞬间,我并不算太惊讶。 不过我要救的人不在屋内却在我身后,这种感觉,别提多失落了! 手拼命揉鼻子,我无比郁闷地问正抿嘴笑的闫似锦:“你怎么不在屋?!” “我在屋,谁给三界第一聪明人弄鱼?” 臭小子话说的虽认真,可话音里的难掩笑意,以及他那张笑成一朵花的脸面,真是要臊死我了。 臭小子到底在我身后待了多久?又听到多少?!我的九天神帝啊,幸好我没嘴欠,说太多心里话,否则真要以死谢天下了。 我越想越臊得慌,方低头,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脚底泥土地,就嗅得一股子极妙香气,香气直往我鼻腔里钻,我本就是三界第一奸懒馋滑之人,此刻闻到了,口水差点没滴脚面上。 忙不迭抬眼,却见臭小子笑得嘴角就快裂到耳根丫。一只手高高抬着,手掌心里平稳稳托着只青瓷大盘子。 香气就是自内里散发出! 我翘着脚瞧,他却将手再抬高点;我蹦了几下,臭小子更是抬手;我索性放弃,臭小子却将那盘子极快的在我眼前一晃,并另一只手使劲扇呼几下。 “二师姐,还等什么呢?一会咱师父可就真的被人家炖了啊。” “哦哦。” “哦哦什么,接着啊。” “哦哦,哦哦。” 我一把接过盘子,便见内里有色香味俱全的几条鱼,数量不多却胜在手艺精湛。也不知臭小子哪弄来的?真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居然懂得对症下药投其所好,智取不硬拼呢。 唉,这种我肚子里蛔虫的感觉…… 当下端着鱼就撒丫子奔到屋门前,正要推门,却又被臭小子一把拦住:“且慢。” “呃?!”我被他这一下弄傻掉,心说不是你和我想法一般,要以鱼诱猫,干嘛箭在弦上了又喊停?! 一脸不解的回首瞧他,就见臭小子神秘兮兮朝我摆摆手,口中说着:“师姐你稍等啊,别急。”一只手已探入怀。 他从怀里掏出乾坤囊,再自内里掏出一个小八角亭来。臭小子将八角亭凌空一掷,化作实物大小。 八角亭内有石桌石椅,整个亭子看起来与四周景物十分搭调,好像这里本就有这么一处亭子似的。 我瞧着八角亭,下巴差点没跌下来。手里端着鱼盘子,只傻兮兮瞧着。 “去啊,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开出花来。”臭小子朝我呲牙笑,一努嘴示意我端着鱼去八角亭。我虽一肚子疑问,还是依言过去,比划几下,果然臭小子是要我将鱼盘子放在石桌上。 就放好,然后撤回。 到了臭小子身旁,他一手扯住我胳膊,另一手在我背脊上一拍,低声道:“师姐,咱们大显神威的时候到了。” 我就觉身子一轻,再瞧自己腿脚,就已瞧不见。得,臭小子居然借着拍我背脊的功夫给我用了隐身术。 “好戏开场。” 便听臭小子低低在我耳边说一声,接着微微撅嘴朝那紧闭的房门吹口气。 房门便悄无声息开了。 我得见内里景象,果然是乱作一团。载浮被好几只各色杂毛猫压着,挠的挠咬的咬。慕蔚风还在生拼,手中没拿剑,赤手空拳的与几只幻化人形的丑陋猫妖拳来脚往。 再细瞧,屋内一角,慕蔚风的建言剑幻化成一人多高,光华内笼罩个晕倒的大姑娘。 一身素白的大姑娘,素素大姑娘! 得,看来栖霞派真是欠你的! 想必猫儿嗅到鱼的味道,本是混乱的打斗场面就停止,接着这群幻化人形的猫妖、甚至修炼得还不到能随心所欲幻化人形的杂毛猫,都潮水般奔出门,朝八角亭涌入。 八角亭以及内里那盘子鱼像是有无限魔力,竟令它们放弃一切,飞蛾扑火了。 我暗自感慨一声,自古到今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猫为鱼掉节操。而载浮与慕蔚风显然也瞧见我们,载浮那厮便狼狈的自地上爬起,居然掸掸衣角,鼻青脸肿的朝我呲牙,故作仙师姿态:“原来是招招与似锦啊,其实不用你们出手的,为师就要打赢了呢!真的,真的只要再给为师一刻钟,保准打得这群不知死活猫妖满地找牙。” 唉,大话王啊! 我不由摇头,朝屋内走去。一脚踏进门,立马嗅到了该死的头皮屑味道。 装着蛇蜕的小锦囊不是给我了么?为何此间屋内还有如此浓重的味道?! 第十一章 那无比熟悉的令我作呕的味道,使我心狠狠的咯噔了一下。但我钱招招是谁?那可是三界六道最新荣升的第一聪明人啊,无论有多少疑问,总不该当场表现出来,更不能问,否则我真的成了猪队友了。 而且我与闫似锦任务并未完全完成。虽然猫妖被引出屋,但那青瓷盘子里的鱼实在有点少。恐怕狼多肉少,呃,是猫多鱼少。很快它们吃光了还会折返的,到时候我们还不是重蹈覆辙。 不成,得先把门堵上。 我正要寻柜子之流,闫似锦已瞧神经病般瞧我一眼,重重叹口气,并自怀中掏出那乾坤囊来。 他自内里倒出一件法宝,大约手掌心大小,是细细金丝织就的网,样儿与那回在半路拖延住我与闫似锦脚步的金丝罩有点像。 便见闫似锦将那金丝网凌空一抛,网便奔了屋外去,直飞到八角亭正上方,旋转着扩大,直到足矣罩住整间八角亭。 正贪嘴的猫妖们兴许临咽气都不知到底怎回事。就见那金丝网往下一扣,恰将八角亭扣了个严丝合缝。几乎同时八角亭迅速缩小,片刻间便化作巴掌大小,又飞回闫似锦掌心。 臭小子将微缩版八角亭重新塞回小锦囊,再度朝我叹气,就道:“师姐,堵门是没有用的。啧啧,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一会聪明一会笨。进过水吧!” 我呸你个闫似锦,你脑子才进过水,你全家脑子都进过水。 呃,话说闫似锦这臭小子到底原身是何我都不知晓,兴许也和大圣爷一样儿,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没爹没娘呢! 唉,少教养的孩子,本师姐不与你一般见识。 我一肚子火气,偏鼻腔里蛇蜕味道挥之不去。详装镇定,我只呲牙朝载浮笑。载浮那厮正努力给自己个小徒弟拍巴掌怒赞,见我笑,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他一张本白净面皮如今又是灰又是土,又是抓痕又是血。好几种颜色交织遍布在他脸面上,再加上俩明晃晃的青眼圈,看起来特可笑。 偏偏这位特可笑之人,要做一副方恶战一场打赢了对手的大将军架势。见我瞧他,不但立马恢复镇定,还整理下衣角,四处寻,果然就被他寻到一把已经断了一条腿、只剩三条腿勉强支撑的木头椅子。 载浮那厮也不敢全力坐下,只虚虚的屁/股挨着那残废椅子,还要翘二郎腿,还要一手在自己没有半根毛,呃,容我粗鲁!其实是没有一根胡须的光洁下巴上捋一下,并清嗓子,道:“爱徒啊,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呢?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啊。为师和你们大师兄俩人就足够对付这群小猫妖了。咳咳,其实连你大师兄都用不着,就为师一人足矣。” 我与闫似锦对视一眼,皆强忍着笑意。就互相指着对方鼻子尖,异口同声:“你师父叫你呢,爱徒。” 又同时收回手,指向自己个鼻子尖,阴阳怪气道:“我?爱徒?我可不认识那位青眼角仙师。” 于是载浮的青眼角扩散全脸。我与闫似锦却还不罢休,就又道:“师父您法术玄妙,我们本来也不担心的,可是在屋外一个劲的听到有人连哭带嚎的求自己徒弟多牺牲点,我们就想啊,谁家师父这么丢脸?关键时刻把自己个徒弟都推出去了,简直太可耻了!就急着进来看看。” 这么长一大段话,也就是我与闫似锦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了,言罢我俩又会心一笑。这回子连只顾检查素素伤势的慕蔚风都不免回首。 不过慕蔚风厚道,只将那笑意泛在唇角。极浅淡的笑意,很快消散。他又回首继续检查素素姑娘伤势,并低声询问着何。 应该是些头晕不晕,身上有没有骨头断裂,类的话。 我知这位大师兄细心又体贴,而且心地极其善良。只瞧着那样斗法危机时刻,他都舍得将自己个法器给素素当护身符就知了,这男子绝对是一顶一的、适合托付终身的良人。 不过,不是我的良人。 脑中便莫名腾起一奇怪念头,这位素素姑娘说此次来是寻好姻缘,并言说已经找到了。那么,会不会是慕蔚风? 这念头方起又觉得好笑。怎的三界就这般小?所有的事都集中在栖霞派几个人身上!不会啦不会的,上次那个虎妖已经够麻烦,可千万别再出现个虎妖第二! 慕蔚风不比闫似锦与载浮,一个嬉笑怒骂吊儿郎当,一看就内心强大;一个二呵呵的却是心里只揣着一个人的绝世大情种,再也无法挤下别个。 慕蔚风实在,这种老实人最容易在感情上吃大亏。不是说修行之人都有劫难么,历来情劫难渡,希望这位素素姑娘别是冲着我宝贝大师兄来! 我在心底求九天神帝几遍,再将那目光重又投回俩人身上。见询问素素伤势的慕蔚风神色正常,呃,话说不正常应该是啥样? 总之目前看不出慕蔚风与素素之间会有任何瓜葛的任何端倪。 心就多少放下一点。我再瞧素素,她已醒转这般长时间,却并未大呼小叫的唤我与闫似锦。 一直都不言语,只一双美目流转,听我与闫似锦故意气载浮那厮,并清晰迅速的回答慕蔚风各种询问。 这姑娘是不是聪明人我不知晓,但她很显然不是个多嘴的人。我深信她早已认出我与闫似锦,偏不点破,也不答言。就像赠给我蛇蜕的人压根就不是她一般,就像我们只是初次相见一般。 单单这点沉得住气,我钱招招便当第一个佩服了。 “咳咳,蔚风啊,素素姑娘伤的严重么?”载浮那厮依旧虚坐在三条腿的椅子上,大抵嫌弃我与闫似锦笑话他,他也不好当场反驳,便想要转移话题呢。 我叹口气,本全部注意力都在素素身上,可为嘛载浮那厮一开口,我就想损他几句呢? 果然知我者闫似锦也!就听载浮那音方落,闫似锦便开腔:“师父,那位素素姑娘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看她回答大师兄的话时条理清晰,又迅捷又准确,想来不是个对自己没定位的人。其实师父,师姐刚才说她有听到一个战斗力特别渣渣的、所谓仙师一直被小猫妖打得喊娘,师父您看到那个人了么?” “没,没看到。” “真的没看到。” “啧,似锦啊,你难道连为师的话都不相信?哦,对了,可能是鬼王,他逃了,还挺快。” “哦……原来是鬼王。也难怪,他嫌脏,这些猫多久没洗澡了!不过也不能临阵脱逃啊,让小小几只猫妖打得屁/滚/尿/流!下次小徒见到他一定好好羞/辱他几句。” “呃,不好吧?似锦,做人要厚道。” 载浮那厮的屁/股底下好像突然被放上了一盆红炭火,炭火不但烤得他坐不住,更是烤得他面色发红,热的慌。 我这人心软,一向看不得别个这副坐立难安的样。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闹着玩咱也不能抠眼珠子啊。 我本着一颗善良的爱徒之心,及时开口,替载浮遮掩:“闫似锦你别揪着个问题不放啊。有完没完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师父不过一次被猫妖打得满地找牙而已,至于吗!你瞧你,可算逮到话题了,还有点正经话没?” 我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载浮忙不迭点头,一叠声道:“对对对,还有没有正经话了?为师不过一时失手,错误估计了猫妖的实力而已。吓,钱招招,你又把为师引下道儿了!” 我强忍着笑意,偷眼瞄素素。她微微蹙眉,挣扎着要起身,却立马低低呼声痛,身子一晃人又重新跌坐回去。慕蔚风似乎想伸手搀扶,胳膊伸出了应是猛的忆起男女授受不亲,便又慌慌的撤回手。 他瞧了眼坐在冰冷地上,建言剑光华笼罩下的素素姑娘,尴尬的朝我示意;“招招师妹,还有劳你搀扶素素姑娘去休息。” 切,方才帮她检查伤势时也不见你避嫌。好吧,大师兄你真是个工作起来投入认真的人,也是个老实人。 慕蔚风是个老实人三界皆知。这休息俩字说出口别人还没觉怎样,自己就已闹了个大红脸。我见他的样好笑,就想逗他,闫似锦却拿胳膊弯杵我,并抢先说:“大师兄何必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其实不用师兄说,招招师姐也要去扶素素姑娘呢。” “呃?”我愣眉愣眼地瞧闫似锦,他便又杵我一下,朝我压低音道:“师姐,这位素素姑娘不简单,咱们还是早走为妙。” 废话,我早就发现她不简单了好不好! 其实蛇蜕的味道一直萦绕在这间屋,并一个劲的往我鼻腔里钻,所以我心底的疑问一点都未减少,并越来越多。 我总隐隐觉得,这位素素姑娘与蛇应有某种关系,只是不知那感觉是否正确。 正好可以趁着这搀扶的功夫试探一番。可是该如何试探呢? 蛇?蛇最怕何? 蛇与猫是天敌这点我知晓,蛇与老鼠是天敌这点我也知晓,但蛇最怕什么呢? 脑中又冒出古怪树林以及树林里那条虬褫,生着美人头,秀发如云披散,浑身铺陈雪白鳞片……再度偷眼瞄素素,她浑身素白,也是生着一张美人面,以及一头乌发如云。难道这位素素是那条虬褫跑出来,特特向我们要银子,只因我与闫似锦做了回小贼,偷了它的蛇蜕?! 无数古怪念头浮现,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吞咽下口水,突然觉得搀扶一个大姑娘,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万一她是那条虬褫,我可是偷了它蛇皮的小贼啊!不会当场将我生吞了吧?咳咳咳咳,果然不能伸手啊!否则要被追到自己家门口的! “师姐,想什么呢?!素素姑娘脚受伤了,这里都是大男人,不方便,你快去。” 我正混想着,闫似锦又在我耳边说话,说这话时偏人要靠近我,并悄悄往我手里塞个东西。 他人离我实在太近,以至于贴在我耳边说话,我都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这是张雄黄酒泡过的符纸,一会搀扶她时给她贴背上。”闫似锦低声说。 呃?! 第十二章 我一听此言心便抽紧,得,这不是要上演一出端午节白娘娘现形记么!便偷偷拿眼瞄那位素素姑娘,却见她也正瞧向我,一双眼清澈透亮,纯净得要命。四目相对一瞬,我那抽紧的心便直接停跳。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就是隐隐的,有一丝怜悯之情泛起。 正傻愣着,闫似锦又拿胳膊肘杵我,并压低音道:“你别担心,她要是人,这符纸一点事没有,若是妖,一再的缠着我们,也不值得同情。” “呃?” 我微微侧目,便见到一个从未认识的闫似锦。 他那双总是笑眯眯似弯月牙的桃花眼,如今内里透出凛冽寒光,似两把锋利刀,直令我激灵灵打个寒颤。 “可是――”我不想动,突然觉得我并未真正认识这位小师弟。 “师姐你信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儿是前阵,你要是手软,说不准会害了一村人。” 我往闫似锦身边凑凑,也压低音,手中紧攥着的那张符纸,因用力过度,都要捏出水儿来了。 “不好吧,她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她说过她体质特殊。” “坏人长什么样?她说过的话你都信?” 闫似锦那张白净面皮紧绷着,冷冷的反问我,令我哑口无言。 我将目光投向载浮,又投向慕蔚风。俩人都故意避开我目光,真是心思难猜。再将目光收回,我暗自思忖,闫似锦所言不无道理,单凭几句话我如何信她?! 其实,这位素素姑娘虽然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极为不妥,但她好歹没有害过我们,谁说妖精就该杀就该死?我们与她仅是两面之缘,她到底是好是坏都不知,万一她也和那位流传千古的白娘娘一般是个大善人,私下里又是救人又是发药的,那我们上来就用雄黄酒泡过的符纸贴她!到时她直接现形是小,灰飞烟灭是大!且不说做没做错,单就这偷袭玩阴的一招,我便万分不齿,并觉我们这些所谓的修行之人草木皆兵,太不地道。 说来在栖霞山修行百十年,我并未瞧不起妖精鬼怪,大家都是朝着一个目的地去的,无论长生也好,别个也好,修仙道的也好,修妖道的也好,只要没有心存害人之心,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过各的日子得了,干嘛要赶尽杀绝,闻妖色变呢! 但眼前不是辩道的时候,闫似锦既然给了我符纸,又那样说了,也不是全错。虽然他对待此事的处理方式有些粗暴简单,但站在他的角度想,防患于未然也不失良策。 毕竟这雄黄符纸只能对蛇精有用,如果素素不是树林里蛇精,那么对她来说一点伤害都无。试探一下也好,罢罢罢,我便依着他的意思做,可到底怎么做,全凭我这手底下一歪啦。 就吞咽下口水,并在脸面上做个勉强笑意,我紧攥着那张符纸,一步步蹭过去,到了素素身前,就弯腰,做一副搀扶样儿。 素素抬眼瞧我,低低柔柔说一句:“有劳姐姐了。” 我在她那笑容里心又咯噔一声,暗骂正道人士都是伪君子卫道士,自古到今皆是妖精有情又痴傻,嘴上却客气着:“没啥没啥,应该的应该的。哎呀,你脚伤挺重啊。” 言罢就见闫似锦当场翻了个白眼,想必被我这满嘴废话气得想杀人了。 我权当未曾瞧见他臭脸,只一手搀扶住素素胳膊,另一手绕过她身子,到了背脊处。 那只绕到背脊处的手里,是紧攥着一张符纸的,被雄黄酒泡过的符纸,此刻虽不是端午,但雄黄对蛇的作用有多大,人尽皆知。 我深吸口气,暗暗将丹田气提起掼到攥着符纸的那只手上,就要拍上她背脊灵台大穴。只要我这一拍,她若修行年头多,兴许只是现形,若修行得年头欠点,说不准就直接后背冒烟了。 唉…… 眼前又泛起那群贪嘴吃的猫妖被收进八角亭一幕,我心情复杂。暗自揣摩闫似锦之所以如此对待这位素素姑娘,说不准已在内心确定她是蛇妖。 也不怪闫似锦多想,这位素素姑娘每次出现都会引出几只猫妖来,她若不是猫妖头子,便是猫妖的捕猎对象。 依我看她倒不像猫妖头子,否则上回也不至于被那只猫妖偷袭了。闫似锦一向与我心意相通,我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想不到,所以闫似锦当然也会将素素是猫妖头子这一点排除掉。 如果她不是猫妖头子,就只剩她是猫妖们的捕猎对象这一个说法了,假设她是猫妖们的捕猎对象,那么她的话说不准,是真的。 想来三界六道什么怪事没有,这生来体质特殊专门招猫逗狗,呃,是专门招一些妖精鬼怪之类的人也不是没有,譬如致远小道便是一个。这种人要不就是体质纯阳,要不就是体质纯阴,一旦修行必然是天才儿童之类,就算自身不入仙道,也应是修行者的绝佳提升功力大补丹。 不过她若真是体质极阴之人倒好,怕只怕她如闫似锦揣测的那样,是蛇妖,甚至树林里那条虬褫啊! 突然觉得素素是蛇妖,并非闫似锦妄自揣测,也不是我脑洞太大混想出来。这位姑娘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挥之不去的蛇蜕味道。上回还可以解释说腰上系着小锦囊,今儿呢?又该怎么说? 据说妖精鬼怪修行的年头多了可以幻化人形,并褪去那一身特有的妖味儿,若混在人群中,平日介是很难分辨的,但既然是妖非人,那么一定会有细致分别,无论你修行多深,年头多久,只要内行人,还是可以自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的。 譬如说,民间传说中的四仙:蛇仙,狐仙,黄仙,刺猬仙。身上就会有腥气,臊气,臭气,以及瘴气。而这些味道平时会被它们隐藏得很好,但蜕皮期,发qing期,那味道便难以掩盖了。 正所谓妖有妖气人有人味,大抵就是如此了。 之所以我会想到素素是蛇妖,闫似锦会怀疑她是蛇妖,都与她身上的蛇蜕味道脱不了关系。这味道实在太浓烈,此刻又正是盛夏末初秋首,蛇蜕皮之际。就连树林里那条修行千年得了半仙之体的虬褫都开始蜕皮了,更甭提小蛇妖之流。 若素素是蛇妖,恰值蜕皮之际,那么她即便修成好人形,掩盖不住身上蛇蜕味道也是自然。说不准她上次送我装着蛇蜕的小锦囊,就是为了遮掩她真实身份的呢!说不准她那些所谓的体质特殊,都是为了遮掩她真实身份的呢! 可是她接近我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何? 也听说过看人看面相,这为素素姑娘的面相,真不像坏人啊! 我思维混乱,被自己都绕晕了,但只是这样猜就算想破头也猜不准。俗话说行动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这三界第一懒人喜欢纸上谈兵,闫似锦可是绝对的行动派。 唉,三界第一懒人对上行动派,也只有认栽听指挥的份了。 符纸,就拿符纸试探一下吧,心中便有数了。 心思百转,却听闫似锦轻咳声提醒我。倒也是,我是要搀扶素素起身的,只这般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实在不妥,又不是被施了定身法,总如此僵着,素素不起疑才怪。 忙压下混乱心思,而那只停在她灵台穴的手就又往上跃过神道,到了身柱。再度深吸口气,我又开腔:“呃,素素姑娘还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记得了。”她摇头,一脸茫然,眼神纯净至极,真的不像说谎。 “哦。”我拉长音,并在尾音将了未了之际,极快的将手中符纸往下一按,贴上她身柱穴。 那一刹脑中有无数念头腾起,并眼前有无数景象闪过,什么她在符纸的作用下成了一条大白蛇,顶着美人头缠/绕我身;什么她怒吼一声嘴无限张开,一下子将我吞下肚腹;总之脑补无数,也被自己这些不靠谱的脑补吓到半死,并头一回下作的偷袭,紧张得也是要死。种种要死要活之感交织着,我一口气提起,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时光漫长。 这漫长的时光里,闫似锦一双眼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素素,只等她变身;载浮那厮依旧虚坐着那张三条腿椅子,但背脊拔得笔直,就连平日介嬉皮笑脸的样儿也不见,这厮看起来不靠谱,可他心思却最难猜。 老实人慕蔚风一脸严肃,将目光错开,正背负着手瞧门外。门外什么都没有,方才还是一堆的大小猫妖以及八角亭,此刻只有风卷残叶,树栖寒鸦。 雄黄酒的味道并不算淡,被雄黄酒浸泡过的符纸,虽然闫似锦用了法术来遮盖浓烈酒味,但在场的几个都不是白给,不可能嗅不到。 所以不靠谱的载浮突然靠谱了,老实人慕蔚风突然不忍了。 唉…… 我在心底暗暗叹口气,闫似锦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对妖精鬼怪不手软这点,真心与我三观不合啊。 素素,你不是妖精还好,若是妖精,此次又不凑巧的被拍出原形,姐姐我只能悄悄和你道个歉了。 谁让你好死不死的偏找上我们,栖霞派没良心的! 那一袋子蛇蜕,虽然我很讨厌,但还是要谢谢你。大不了姐姐答应你,若你真的是蛇妖或者虬褫,自此现了原形后,我便将你送到那片古怪树林,你再好好去修行个千八百年,姐姐没事就给你送几颗栖霞派仙丹去,帮你提升几百年功力。 我混想着,等了片刻,素素还是素素,她既没变成大白蛇,也没一口吞了我,甚至连背脊冒烟、身子晃动都无。 反倒是在我的搀扶下,她已缓缓的站起身来,还是那般柔柔声调:“姐姐,到底发生过什么?素素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三章 “哦,我师父用你屋子练习做法事,结果失手了,也没啥,回头我师父他会赔偿的。弄坏了什么你清点一下就好,去村头,找载浮,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 我都不知自己到底再说何,只顺口胡诌着,却见载浮差点没跳起来揍我,并暗暗朝我挥拳比划着,意思要银子没有,要赔偿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才好。 其实素素没变身,所有人都心情不错。但见本大睁着眼的闫似锦也神情放松,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样,慕蔚风目光也不再错开。 毕竟栖霞派的人无情也好有情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素素是人最皆大欢喜呢! 而这其中一顶一高兴的非我莫属,说不出为何,就是觉得和这位素素姑娘投缘,她是人的话,我们说不准真的可以做朋友。 呃,人老了怕寂寞,真的想要身边有一群人陪着呢! “练习做法事?”素素重复着我的话,低垂眼帘,似陷入沉思,只口中絮絮道:“哦,素素想起来了,当时的确正与载浮师父商量几日后要为表姑做场法事,然后就听到一声猫嚎,再然后素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豁然抬眼瞧我,一脸认真地问:“姐姐,这屋子应该发生过什么大事,你们几个看起来都不简单,素素知道你们一定是大门大派的大人物。素素也明白有些话不该问,可是姐姐,素素是不是又招来了什么鬼怪之类的,为你们惹麻烦了?” “没有没有。”我连声说着,只觉脸面发烫,臊得慌。 “姐姐你莫要骗我。素素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都会为别人带来灾祸。素素这次是真的想为唯一的亲人做场法事,表姑生前对素素很好,只有她不嫌弃素素是不祥之人,与素素亲近。” “你从小,都没人愿意接近么?”我试探着问她。 “嗯嗯,大家都觉得素素不祥,会带来灾祸,事实上素素的确经常招惹妖精鬼怪之类的,为大家添麻烦。” “就因为这点大伙就都疏远你了?你不寂寞么?”我又问。 “素素很小的时候差点养不活,后来得了那跛脚道人的蛇蜕锦囊,才得以存活下来。不过体质特殊这一点却是改不了了。最开始的时候素素也寂寞,也想和小伙伴们一同耍,但七岁那年差点令素素最好的玩伴被水鬼抓走,自此以后素素也就不去找她们了。” “你是怕害了她们?”我叹气。 “嗯嗯,素素怕她们被连累。而且渐渐的大家也都知道素素这特殊的体质,所以都不令自家孩子来找素素玩儿了。天长日久素素也就习惯了,其实没玩伴也没什么的。素素还可以看书,写字,绣花,女红,甚至琴箫之类的,都是素素的朋友啊。” 她说这些话时,并无半分哀怨与责怪之意,反而带着满满的感恩之心,并还朝我微笑着安慰道:“姐姐不用觉得素素很可怜,素素也不会怪大家。毕竟生命可贵,没有谁愿意拿性命当赌注来接近素素。但素素不伤心,真的,一点都不伤心,素素也不寂寞。很感谢大家只是疏远,而没有伤害。” 她朝我笑,绝对真挚明朗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半分对人情淡薄世间冷暖的负面情绪。这姑娘要不就是太单纯心地太善良,要不就是绝对的笑面虎,否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一个自小因为体制特殊而被众人疏远的孩子,怎么成长起来,并如此阳光、内心不黑暗了。 脸面更烫。忆起我自打第一眼见她就怀疑她,并还下作的偷袭她,就想扇自己十七八个耳刮子。我这做法真是足够黑历史了!与那些刻意疏远她,生怕她为自己带来灾祸的寻常百姓有何分别? 得,我这百十年白活了,修行白修了。说好的心怀苍生、天下万物皆有情呢!? “咳咳,咳咳咳。”我被自己个吐沫噎到。偷偷拿眼瞄闫似锦,他这时也已明白自己判断失误,应该有些后悔吧?反正自他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难得的安静下来,听我与素素交谈。 载浮那厮也已不再坐三条腿椅子,反而起身说要帮素素收拾一下残局,也不等人家允许,就拉着慕蔚风投入实际行动中去。 我暗唾一声,什么帮着收拾残局啊,分明想借机检验一下人家一个姑娘家,有没有经济实力付你那昂贵的、坑人的法事费! 也懒得理他,便随了他去不揭穿。但我与素素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沉重了,我这人一向心软,最看不得这种坚强乐观的姑娘了。 呃,话说,我这人真是够变态啊! 面对这位素素姑娘,我一再词穷,听她说起这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本就对她又是投缘又是怜悯的,此刻就更想接亲近。 “对不起,想不到勾起你的伤心事。”我诚意道歉,她忙摇头,意思没什么可道歉的。 我就又支吾道:“呃,其实是这样的,等将来你再大点就懂了,人情淡薄纸一张,咱活着不用在乎别人想法,自己对得起自己就成。你体质特殊又不是你的错,他们因此而疏远你只能说认识不上去,思想觉悟不够高。唉,我都在说什么啊!总之素素,姐姐和你挺投缘的,能听你说心里话也挺高兴的。不过姐姐嘴笨,其实挺想安慰你的,可是不知该怎么安慰。” “没什么,姐姐嘴一点都不笨啊。而且素素并没有不开心。”素素笑眯眯地看着我,略顿,就又道:“只是姐姐,我们要一直这样站着说话么?” “呃?!” 她指指自己的脚,道:“脚疼。” 她的一双眼明亮亮,似天边最闪的星。我迎上那真挚目光,又忆起方才自己还将符纸偷偷拍在她背上,真想直接寻个地缝钻进去。而且她白皙额头已经见汗,显然与她交谈太久,脚疼得受不了了。哎,我真是粗心。暗暗责怪自己,我心念一转,便垂眼帘,装作发现新奇事儿一般,低低惊呼声:“呀,这是什么?!” “嗯?姐姐,地上有什么?”素素闻听我大呼小叫,便也顺着我目光去瞧,但我知地面上什么都无,却趁着她一低头的功夫劲,手迅速探到她身后,一把掀开那符纸。 是人是妖如今已见分晓,我们交谈的时间绝不算短,该现形的早该现形了。她若真是妖,就凭着加了特殊材料的符纸,不可能坚持如此久,既然能一直坚持下来,足见她是人非妖。符纸再贴着也无用,回头被人家发现了,倒难以面对,就此揭下来吧,我倒安心了。 将那揭下来的符纸顺手掷地上,一直堵在我胸口的一口气也顺了。再偷瞄一眼闫似锦,他并无特别反应,想来对我又揭下符纸的做法并没反对。 就是么,一个如此乐观可爱的姑娘,干嘛总要觉得她是妖啊! “素素,姐姐可算找到个能说话的,咱们这就去好好交交心哈。”我心情大好,两只手搀扶着她,笑道。 “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姐姐,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么?” “是朋友,不过不能说话。” 我拿眼角瞟闫似锦,似笑非笑道:“有些人太谨慎,小人之心的厉害,像我这种心怀慈悲之人,实在和他说不通啊。” “哦?姐姐指的是谁?” “没谁,顺口说的。” “哦,那好,今儿素素就陪姐姐好好说话。” “说多久?” “姐姐想说多久?” “一夜好不好?” “好,更长点都没关系。反正长夜漫漫素素无心睡眠。”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我与素素相视而笑,闫似锦终于沉不住气,做一副可怜兮兮样儿瞧我,并故意嗲声嗲气道:“可是姐姐,实在太晚了,难道我们不该回家了么?难道你要在外留宿?” “叫师姐!少和我套近乎。”我严肃了脸面,憋着笑意。闫似锦假势伤心,做抽泣状扁嘴瞧我。我将眼移开,也不甩他,只瞧素素。 “不过,咱们在交心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说。 “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 “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 “先找张床,扶你躺下,坐着也成。” 言罢我腾出一只手来,去指她的脚。那是双极好看的脚,脚上着粉缎子面滚云边的绣花鞋。 我俩都会心一笑,便一同朝屋子西南角那张简陋小床去,只留下闫似锦在我身后哭嚎:“喂喂,那我呢?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促膝长谈到天明啊!师姐,二师姐,你这分明是重友轻色么!” “算了算了似锦小爱徒,爱情不可靠,还是和为师帮素素姑娘收拾房间吧。只有银子最稳妥,啊,我好像说漏嘴什么了?!是不是啊蔚风?!” “师父,小师弟正哭着,好像没听到您说话。至于说漏嘴了什么?蔚风没有听出来啊。” 听着闫似锦的假模假样哭声,以及载浮那厮一惊一乍的音,还有慕蔚风一本正经回那厮的话,我心突然觉得无比安稳。 有时最幸福的事不是高床软枕,不是珠玉满怀,而是这种温馨的小幸福。 他们几个已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个人在我心中都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有的是想要托付终身,有的是亦师亦友,有的是兄长般关爱。总之我觉得,钱招招的人生里,绝对不能少了栖霞三宝。 心中暖意升腾,我与素素已立在床前,这才发现床上乱七八糟的,被褥更是一半床上一半拖到地下。 定是方才那场恶战搞成这般样,可是,这张床真的还能睡人么? 我目光不由自床上移到那漏了个大窟窿的房顶。有月光自外倾泻入内,可见漆黑苍穹上点点星光璀璨。 这间屋小情侣拿来谈情说爱,看星星看月亮倒可以,用来住人,好像实在寒碜了点。浪漫足够了,实用不足啊。 “咳咳,素素,你看你屋子被搞成这样,你又叫我一声姐姐,不如今晚你就跟我这个临时姐姐回家住一宿,明儿天亮了,修好了房子再回来?咱们的促膝长谈绝对作数。” 我一冲动,竟顺口说出此种话来,并将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到底打算干嘛?! 第十四章 本是一时脑抽冲口而出,但钱招招说过的话一向作数,并的确想与素素交心倾谈,而且这间屋要她一个女孩子住一夜,实在令人不放心。 闫似锦自然是瞪大了眼睛瞧我,载浮那厮却万分高兴,一个劲地说:“好啊好啊,天色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别逗留了,回去兴许还能赶上金妙心情好,为咱师徒几个下厨做几样小菜,再和这位素素姑娘烫壶小酒,啧,这人生……” 他一副猥琐样儿,在场的几个早习惯了,倒是怕吓到人家小姑娘,我便忙忙拉住素素的手解释:“呵呵,别往心里去哈,他就是这样,说话没一句能听的。” “姐姐,他不是你师父么?” “是啊。” “可是姐姐――”素素欲言又止,我便晒然一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一点尊重他的意思都没有吧?!告诉你――” “栖霞派的事你不懂。” 这话却是我与载浮异口同声说出,言罢便都对视一眼,各个朝对方皱鼻子瞪眼的,似有血海深仇,要将对方一口吞下肚才解恨。 栖霞派的事,素素的确不懂。 所以她歪头瞧瞧我,再瞧瞧载浮,瞧瞧载浮又瞧瞧我,终究猜不透我们这对师徒,到底是敌是友。 心情好得不行,自打那雄黄酒泡过的符纸未起作用,我就心情大好,此刻见载浮被我气得半死的样儿,更是心情好到顶点。 偏此时肚腹内的五脏庙闹起饥荒,响亮的咕噜一声,提醒我应该填饱它们。 摸摸早已瘪瘪的肚子,我朝素素笑:“得了,咱们也别再这继续墨迹,我早已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不如我们现在就走,立刻就走,回去先填饱肚子,再彻夜长谈。” 边说边要拉着素素往门外行,却忘了她脚受伤,自然是“哎呀”一声,一脸痛苦状。 “对啊,瞧我怎么这么糊涂,忘了你脚受伤了,不如背你吧!”我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但说着背,自己个照量几下,觉得难度太大,搞不好就要俩人一起摔瘸了,就回首瞧,载浮那厮这时候头脑转的却快了,竟然一个高朝我俩窜过来,口中一叠声说着:“我来我来我来,”却脚下一绊,扑通一声身子往前扑,跌了个实实诚诚的嘴啃泥。 大伙便都忍不住笑,就连素素姑娘都抿唇。我瞧着那地上以极其令人丢份掉价的姿势趴着的、栖霞派一代仙师,不由欲哭无泪,偏载浮那厮人都摔成那般样儿了,还不忘挣扎着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臂,继续未完的话:“由为师来背吧。” 我去,载浮,你信不信我将你丢狼圈里喂狼吃!真是,栖霞派的脸被你丢尽了! “得了吧一代仙师,您还是先将路走顺溜了,别腿软再说。”我出言相讥,他却不计较,只保持着那掉份的姿势,伸出的手又收回,握拳,抵住额头:“啊,苍天啊,这就是我收的徒弟么!?” 就又是一阵狂笑,直将我与闫似锦笑弯了腰,将慕蔚风与素素笑得抿着唇,唇角上扬。 好么,这位一代仙师到底是谁带来的?!怎就一个不小心,跑这丢人现眼来了! 自然不能由载浮背,但素素的脚伤又无法撑着走到村头,闫似锦么?我是头一个不乐意的。三界只知钱招招是个懒鬼,却不知钱招招更是个醋坛子,若要闫似锦背她,还不如杀了我呢! 那么到底如何是好?我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转一圈,自然停在老实人慕蔚风处。对,就是你了!三界第一良人,又靠谱又妥帖,而且绝无杂七杂八的歪心思,虽然口中喜欢挂着男女授受不亲之流,但我有信心说服她。 就双手搓着,嘿嘿笑着朝慕蔚风走去。这位大师兄本被载浮那厮拉着帮素素收拾残局,如今乍然见了我朝他去,却是一怔,旋即似明白过来一般,吓得小脸苍白,脚步悄悄往后蹭啊蹭,若没墙挡着,是要直接蹭到屋子外头去了。 “大师兄……” 我朝慕蔚风勾手,后者慌慌摇头,本就苍白了的脸面又唰的一下青了。我再朝他勾手,并挤眉弄眼笑道:“大师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说,万分紧要的话,一定要和你单独说。还有哦,别忘了先收好你的建言剑。刀剑无眼,小心受伤。” 慕蔚风整个身子都贴在墙上,人拔得笔直似株顽强的松。闻听此言更是拼命摇头,但我知晓,他必然会过来,必然会背素素姑娘的。 钱招招有信心。 夜。 漆黑苍穹上的点点星光已成银河横亘。村尾到村头的路不算近,也不算远。此刻夜风习习,虽已过了盛夏到初秋,但白日里依旧骄阳似火,令人焦躁得要命。 不过今夜风也好云也好,一切都刚刚好。最重要的是,我对这捡回来的妹子十分满意,并且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也十分满意。 载浮那厮走在最后,一脸郁闷的嘟嘟囔囔,我权当听不到,只一双眼瞧着走在我们最前方的慕蔚风。 他是背着个大姑娘的! 想想都觉得开心。三界六道明儿是要有大谈资了!三界第一君子如玉的家伙,第一重视男女有别的家伙,居然在这初秋深夜背着个大姑娘回家……啧啧,这话听起来,真真令人血脉/贲/张呢! “喂喂,好师姐,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怎么说服大师兄的。”闫似锦一直走在我身旁,这一路已是第十八次问我。 我微微侧目瞧他,神秘笑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师姐!”闫似锦显然不满,但他越生气我就越高兴呢! 就故意走快几步将他甩在身后,我追上慕蔚风,与他并肩同行,还不忘回首瞧闫似锦眨眨眼,直将他当场气得翻了个白眼,朝我做手势要打。 其实要说服慕蔚风背素素,很简单。 “大师兄,男女授受不亲不假,但正所谓神为真己身是幻躯幻身假物若逆旅蜕居耳何足恋也!大师兄,你我修行之人,何必拘泥与形神幻躯?她只是万物苍生中的一员而已,正所谓万物有情,心怀苍生,难道花花草草受苦,大师兄会冷眼旁观,不施以援手?!” 有时候太了解一个人了,便懂得哪儿才是他的软肋。 戳他的软肋,远比说一万句废话有用得多。 “啦啦啦”心情好得简直可以随便跺跺脚都飞上天。 我回忆起那一幕细节不由嘴上哼起不着调小曲,更是气得紧随其后的闫似锦恶狠狠咳嗽一声。臭小子平日介总是气我,这回换我急急你,也让你知晓七窍生烟的滋味。 便怀揣着这份小变态,一路行。很快就见村头那独立小院,以及院内几间大瓦房。靠东的那间房有灯光透出,我记得很清楚,那儿是厨房的位置。 好么,定是金妙一个人等得无聊,又肚子饿了,所以去厨房弄吃的!成,今晚看起来应了载浮那厮的话,真的要有口福了呢! “大师兄你走的太慢了啊,都赶上蜗牛了。”一想到金妙那绝佳的手艺我便满口涎水,只差直接滴脚面上了。边催促慕蔚风一句,自己个已当先一路小跑去打头阵。 别个钱招招打不了头阵,但提起这个吃字,钱招招绝对当仁不让呢! 我已嗅到小厨房内飘出的香气,香气蔓延,一股子一股子往鼻腔里钻;我似已瞧见那些个精致开胃小菜,被金妙排开放在餐桌上,人笑意盈盈的等着我们去大快朵颐。 脚下似踩了风火轮一般,我推开院门,“飞”进小厨房。果然见金妙正背对着我掌勺。 要说这位修行了九千年的猫妖实在是个贤妻良母,绝对的一手好厨艺呢!我口中唤着:“快快快,我都要饿死了,随便给我点什么吃吧。”人已窜过去,伸手就要去拍金妙的背。 那手眼瞧着就挨上她背脊,却见金妙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腰,同时回首出爪,直奔我面门而来。 我心当下停跳。咋的?吃点饭也要冒生命危险?不,准确说应该是被毁容的危险! 心思转动间,人已往后一仰,我折腰,堪堪避过金妙这致命一击,口中忙高声唤:“是我啊!阿妙姐姐。” 金妙却不理我,我只见她身子轻盈飞起,跃过我直奔小厨房外而去。掠过我头顶的瞬间,我甚至能瞧见她双目赤红,两只手的十指指甲皆弹起,各个都有寸许长,闪着淡蓝光泽。 好么,到底是哪个刺激到这位九尾猫妖姐姐了?! 原来不是冲我! 我这口气来不及放下,只忙忙的直起腰来,并也朝门外冲去。到了门外就发现慕蔚风背着素素,俩人正推院门,而闫似锦与载浮紧随其后,眼看着也要进门了。 金妙人似离弦剑,“喵呜”一声直奔慕蔚风与素素。 我心咯噔一声,想着原来九尾猫妖姐姐目的明确啊!得,一定也是被素素的特殊体质吸引,搞不好勾起妖性了。 果然就听金妙怒喝:“蛇妖,还不现形!” 简短的几个字,尾音还未了,她人已到慕蔚风与素素跟前,爪子带着凌厉风声朝素素面门去,自高临下的一击,我十分担心这俩人今儿要扔在当场。 唉,真是麻烦不断啊! 第十五章 我这边厢急得要死,却见金妙凌空而下,一爪子直抓素素面门。眼看着这一爪子下去,素素不是立毙当场,便要弄个大花脸。 “快躲。”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只是说又有何用?!而闫似锦与载浮虽离慕蔚风和素素不算远,但这种情况下想要施以援手,绝对来不及。 得,想不到我一时冲动竟然酿出惨祸,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大抵响动太大,就在这时,正房的门呼的一声大开,一个人出现。此刻正是夜深,屋门一开,便有光亮自内里透出,将这个人轮廓清晰勾勒出来。因他背光,我也仅能看到人影而已。可凭身形我知,这人影乃是致远小道。 他人本已迈出一条腿,似乎发现门外不安全,忙不迭将已迈出的腿收回,整个身子缩回去,只露个小脑袋瓜,躲在门后,双手扒着门沿,探头探脑的往外瞧。 也没心思顾他,这边厢眼瞅着就要出人命了!我忙将目光收回,再瞧,就在我这一溜号的功夫劲,金妙爪子尖已离素素面门仅半寸距离,我一口气当下提不上来,眼前一花,就发现素素在我视线内消失了。 准确说,是素素与慕蔚风都不见了。 那速度快得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我只瞧着白光一闪,俩人就一同消失。慕蔚风本就喜欢着白衣,再加上浑身素白的素素姑娘,这俩白人在暗夜中应是极为明显的攻击对象,可金妙居然扑空了! 想不到的不止我,还有金妙!她这全力一击想必对自己有着超强的自信,压根就没料到会失手。如今这去势已竭新力未生,想要再续力换招却是不能。 也亏得她九千年修行,岂是凡品?!当下金妙细腰一扭,竟将自己在半空中掉了头。自头下脚下转成头上脚下。下扑之势自然也就成了上升之势。她一飞冲天,口中喵呜一声,凄厉异常。 我极其不在状态。这些场景虽形容起来费口舌,实则却弹指之间。待到我反应过来,才发现素素与慕蔚风并不是凭空消失了。俩人只不过瞬间后移,也不记得慕蔚风何时有了这般好轻功,竟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背上还背着个大姑娘的情况下、一眨眼后飞出去足有一丈开外。 闫似锦与载浮在此刻赶到。俩人便同时脚尖点地,身子腾起。一左一右在半空中各抓住金妙一条胳膊,带着她缓缓落下。 而脚方着地,载浮那厮已自怀中掏出一张黄裱纸,啪的一下拍在金妙额头上,口中大呼小叫着:“干嘛啊干嘛啊!疯了啊?见人就挠?真拿你们这群小猫没辙了哈。” 我听这话就觉不靠谱,金妙和那些小猫小狗能一样么?再看一眼那张明晃晃贴在金妙额头上的黄裱纸,更是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好么,您确定您没将金妙当僵尸?! 猫虽然上树功夫一流,飞行之术也不错,但她不是飞僵啊!拜托师父您老人家看清楚再下手好不好?这样很丢脸啊好不好?! 我当场凌乱。再一眼见了慕蔚风背着素素疾飞回来,愈发凌乱了! 这位大师兄,您何时学的这般玄妙飞行之术?简直比脚踩风火轮还快呢! 被闫似锦与载浮架着的金妙一直在挣扎,显然那张对付飞僵的符纸对她这只猫妖没作用。我不由叹口气走上前去,示意闫似锦与载浮放手。 载浮那厮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一叠声道:“不行不行不行,她恐怕是被什么东西冲了,要不然不能这么妖性大发。” “我说放手啊。”我咬牙切齿。 闫似锦便放开手,偏载浮还固执,我上前一把扒拉开他爪子,就见那厮当场深吸口气,一惊一乍道:“哎呀我的娘!一会出人命你负责啊!” 我只好翻个白眼,回他:“两点要更正。一,我不是你阿娘,只是你徒弟。二,金妙没有被什么乱七八糟东西冲体。说真的,师父您老人家觉得,一个修行九千年的猫妖,还有什么没长脑的东西敢冲她的体?能冲上她的体?!” “这倒也是。”载浮那厮认真地点头,又一副问题宝宝的样儿指指金妙,意思她既然没疯没被冲体,为何突然对慕蔚风下手。 金妙为何突然对慕蔚风下手我哪知晓?但当事人在,猜永远不如她直接解答来的快。 就做一副笑脸,我上前一把揭下贴在金妙额上的黄裱纸,道:“阿妙姐姐,我知道这张废纸对于你来说啥用没有。不如你悄悄告诉我啊,为何刚刚那般样?” 金妙冷眼瞧我,我只好继续保持笑容瞧她。良久,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摸我额头,口中喃喃着:“没发烧。” 唉,我真服了,这帮人都是谁的朋友啊!我这都是从哪划拉来的,一个比一个说话不着调,不靠谱呢! 只好任由着性子,再问金妙:“阿妙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冲我大师兄,你是不是冲她去的。” 金妙一双眼立刻跃过我,投向我身后。 我也回首,顺着她视线瞧。慕蔚风已将素素放下,一手搀扶着她手臂。素素小脸惨白,一副惊慌失措样儿,显然被方才的一切吓到。此刻却见慕蔚风微微侧脸,勾头与她说着何,显然是想安慰这位可怜的姑娘几句。 “她是蛇妖。” 金妙回答得简洁而笃定。 我不由长叹口气,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得,关于素素身上的蛇蜕味道,看来我还得见一个人解释一遍,真是自找麻烦了。 便将金妙拉到一旁,我先将语言组织好,尽量简短:“阿妙姐姐一定也嗅到她身上的蛇蜕味道了。但有蛇蜕味道的未必就是蛇妖。譬如我,只因最近要一直喝那该死的头皮屑压制业火,身上也带着蛇蜕味道啊。所以……” 当下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素素为何身上会有蛇蜕味道复述一遍。也不知多久,直说的我口干舌燥,金妙方半信半疑的低叹一声:“好吧,我信你。” 言罢也不等我回话,竟是转身往屋内行。我忙在她身后唤她,金妙头也不回,只冷冷抛出话来:“我虽然信你,但是非常讨厌她,所以招招你最好转告她,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不要让我逮到她的纰漏。” 那话音在风中回荡,直令我久久呆立当场。 一直期待的彻夜长谈并没实现。因有了这惊吓,素素一直在瑟瑟发抖。当夜只与我挤在一张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有心与她解释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说。我一向是闲事扯起来没完没了,一说正题却没头绪,变成笨嘴拙舌的主儿。 也就任由她在我身旁不停翻身,连带着我也睡不稳。心内乱糟糟的,有无数念头腾起又落下,细细捕捉,又不知那些念头都是何? 迷迷糊糊的,记不得几更天才睡着。只觉将入梦便已鸡鸣。睁开眼时浑身酸软无力,疲累得要命。 伸个懒腰坐起身,方忆起昨夜我并非一个人睡,忙瞧过去,却见本该躺着素素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 呃?人呢?! 昨夜我睡得没那么沉啊!难道半夜金妙进屋把素素吃了?不可能,金妙不是那种人!那素素哪去了?解手?走了? 一时间脑中一大堆不靠谱念头升起。忙不迭翻身下床,几步窜出屋,放眼瞧,只见远山近水,以及围着小院的篱笆墙,哪有素素的影儿! 难不成她被昨夜的那一幕吓到,所以半夜溜了,生怕把命搭在我这个莫名的姐姐家? 我抓头,突然便脑子不转,深刻觉得自己智商捉急。正立在那儿傻兮兮的抻脖子往远了瞧,就觉肩膀猛的被人拍了一下。 本就精神集中,这一下差点没将我吓死。忙不迭回首,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便更震惊,心想着我也没特殊体质啊,又不招鬼招妖的,这大清早的被鬼拍肩膀是闹哪样? 就暗中提了真气灌在双掌上,想了想还是拳头来的过瘾,再改掌为拳,尽量将语气放平缓,我道:“是哪方小毛贼,大清早的惹姑奶奶生气!有种你现身啊,看姑奶奶不将你打的满地找牙。” 却听得有人噗嗤一声笑,循声望过去竟然是闫似锦那臭小子,他正坐在篱笆墙上,晃荡着两条长腿,显然心情不错。 “你昨夜睡得一定挺好吧?”我大怒。撸胳膊挽袖子要过去抽他,他立马举双手投降,并笑嘻嘻道:“姑奶奶,你昨夜一定睡得不好。” “你怎么知道?!” 我忙摸摸脸,并在心底暗暗揣摩,难道是自己的熊猫眼被臭小子发现了?唉,果然岁月不饶人,这上了岁数一夜睡不好就又是皮肤问题又是黑眼圈,简直没法瞧了。 糟糕,我好像出来得太急,没洗脸呢! 就差将头缩回衣服领口里去了,却换回臭小子一通笑,并揶揄道:“姑奶奶,您就别掩饰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您。还有,我不是看到你的熊猫眼啊,我只是觉得你刚刚火气挺大,一定是起床气,而起床气呢,多半因为你睡眠不足引起的。呃,当然也不排除你年纪大了,内分泌失调。” 我跳过去抽他,他已身形一晃在我一丈开外立着,并继续道:“大早上的拍你肩膀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你最近胆子这么小。还有啊师姐,你亲妹子正在厨房里给你煮露水头皮屑茶呢,你不用再找她了,估计她很快就会给你端过去。” 呃?! 这都哪跟哪啊! 第十六章 我一头雾水,闫似锦突然正色,压低音问我:“说真的,昨天你确实贴上了吧?” “吓?”我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我天明前肚子痛他也知晓了?这太神了点吧?而且我贴什么?我的确疼的狠时拿手贴着肚皮捂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的,可这种事太私隐了,毕竟我一个未出阁大姑娘,虽然他有情我有意,但也不能啥都顺口能拿台面讲吧。 就臊红了脸面,嘟囔道:“没,这个月那个还没来,不过肚子真的疼了,估计是这几日?” 搔搔头,我啧了声,又问他:“头一回做女人啊,也不懂到底怎么算那个周期啥的,你知道?” “噗……” 我说这话时闫似锦正嘴里叼着个草棍,也不知自何地捡的,闻言当场喷出来,好一通重咳,直咳得弯了眼。 我大怒,干嘛啊!就算我说错话,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走到他身后踹他一脚,臭小子也不躲,只顾着弯腰捧肚子笑不停,我又绕到他身前,叉腰看着他脸颊上笑出的泪珠子,无比郁闷。 “至于么?我就这么可笑。” 他依旧蹲在地上,仰起脸来瞧我,“大姐,不是,我真怀疑了,你这脑袋到底都装了什么?还是您一不小心被门框子挤过,被驴踢过?” “喂喂,闫似锦,过分了啊!你才被驴踢过被门框子夹过呢!好好说话你怎么就混扯起来了。” “到底是我混扯还是您混扯?我只问您昨天贴上没?” “是啊,我也回答了,如实回答的,我还没嫌弃你没事打探大姑娘私隐呢,你倒先笑成这样。” 我几近抓狂。 闫似锦站起身,擦拭掉眼角泪珠子,突地凑到我身前,一手扩在嘴边,用极低沉极郑重的语调说话。 “我只是想问你,昨天那张符纸你到底给素素贴上没?“ 呃? 我突然很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大哥,闫似锦闫大哥,您说话说半截,下次拜托您说完整清楚了成么?! “咳咳,原来是符纸!” “对,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是膏药?” “贴上了。” “是灵台穴?” “呃,是灵台穴。” 我心下又臊又恼,只觉不敢抬眼瞧他。又生怕回答得慢了臭小子起疑心,说实在的,我自己个清楚,那张符纸我只是贴在了素素身柱穴上,可闫似锦不清楚啊!如今贴也贴过了,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不被臭小子当场抽死才怪。 唉,闫似锦你也别怪我,我不是有心隐瞒,只是不想你啰嗦。 “真的。” 闫似锦似不相信我所言,只又近了些,几乎就要鼻子尖抵鼻子尖,直令我心跳加快,“噗通噗通”的似揣了千百只大白兔子。 他大抵听到我夸张的心跳音,便忍不住勾唇角,正要再说何,却见小厨房的门开了,闫似锦立马身子后撤,与我保持点距离,并闭紧了口,只是一双眼看向那打开的门。 我也忙瞧过去,便见一身素白的素素姑娘手里端着个托盘,缓缓走出来。那托盘上放着一只碗,碗是土黄色的泥碗,看起来挺寒碜的,但是那内里飘出的蛇蜕味道立马令我忘了吐槽泥碗,而只剩下干呕想吐了。 好么,闫似锦果然没说错,这大早上的是要搞哪样?! 我最怕头皮屑了,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妹子,干嘛要特特起个大早,给我弄那玩应儿啊! 正欲哭无泪,却见素素一眼看到我,立马嘴角上扬,开心道:“姐姐,早。” “你早。”我腹诽她手中的托盘一万遍,暗道我恨头皮屑,我恨头皮屑! “姐姐,吃早饭之前先将这碗药喝了吧,这样效果会更好。” “呃?!” “空腹吸收好啊。” “吸收头皮屑效果好。”我呲牙,觉得自己就要哭了。 拿手指指那泥碗,我勉强自己不哭:“你不会告诉我,用泥碗的效果也会特别好!用什么晨露微风之流的煮头皮屑,效果也会特别好。” “嗯嗯,姐姐果然冰雪聪明。只是只有晨露,微风?素素愚钝,真的不知该去哪弄啊。” 我迎风凌乱。天啊,老天爷你就凑合着收了这位单蠢可爱的素素姑娘吧!要是我说哪能弄到微风,你还要真的去弄不成?!噗…… 强压下涌到喉间的一口心头血,我继续呲牙:“好吧,谢谢你哈妹子,这头皮屑,呃,不是,是蛇蜕,你放下就成,不早了你一定肚子非常饿,快去吃饭吧,头皮屑交给我。” 并“砰砰”的拍着胸脯保证,果然素素就点头,回我:“姐姐不说还好,一说素素真的觉得好饿呢。” 她笑,将那托盘放在院内石桌之上,复又走到我面前,补充道:“素素现在饿的能吞下一头牛。” 言罢还不忘指指自己肚腹,雪白的脸颊便飘上两朵红霞。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很美的姑娘。 我叹气。每次见到这种老天爷眷顾的姑娘,我都很想叹气。 可是,不止我叹气,闫似锦也在叹气。 我扭头瞧他,却见他撇嘴,故意将目光错开,似自言自语,却说得极其大声:“哼,重友轻色,难道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得,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我去找师父师兄哭去。” 说着话还不忘再跳到篱笆墙上坐着,并晃荡两条长腿,样儿甭提多欠抽了。 我作势要打,臭小子一个高窜下来,直接撒丫子逃了。我暗笑他这醋吃的没来由,你说你要是吃醋就明说啊,而且你这醋,居然吃一个妹子的! 闫似锦你个笨蛋,本师姐只喜欢男人啊男人! 心情大好,我再看素素,心道真是个好姑娘,虽然本师姐只喜欢男人,可是好资源咱不该浪费啊。不如我就做个媒人,将你这好资源在栖霞山内部消化得了。 心念一起,更是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并迅速做了个盘算,要说内部消化,载浮一定不成,否则我也对不起鲤鱼精玉清啊,闫似锦更不成了,我一万个反对,素素再好,感情也是自私的,我只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能给闫似锦找小三的机会。 那么栖霞派就剩个慕蔚风了。慕蔚风,嘿嘿,貌似这主意不错呢! 素素啊素素,也许你的好姻缘,还需我这位天官上神帮忙呢!话说月老,你好意思么?!等回头我升天,呃,这话听起来真别扭!更正一下哈,等回头我归位的,一定要找你讨月俸,至少我帮你完成过份内工作呢,分我点银子之类的,也不算过分吧。 我忍不住笑意,只觉嘴角不停上扬。又想着归位也不比升天好听多少,就不由噗呲一声笑,素素被我笑的心里没底,无辜地睁大眼瞧我,意思是姐姐你大清早的又抽哪门子风?! 不行不行,我这个天官上神临时媒婆一定要端正了姿态,不能让人觉得不靠谱啊。 于是忙忙收敛笑容,我道:“那还不快去填饱肚子,一顿饭一头牛,会把姐姐吃穷的。”故意将声调压低,并在结尾处学前辈般大力一拍素素肩头,再顺着她背脊抚摸几下,我想我足够大姐姐样儿了。谁知她被我这一拍一摸,竟身形一晃,小脸唰的一下惨白。 得,看来我这临时媒婆有点用力过度,居然忘了怜香惜玉,手底下没轻重了。 再瞧,她白皙额头布满细密汗珠,我更觉不好意思,暗恨自己手重,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妹子,姐姐下手没轻重,瞧你真是弱不禁风呢。” 说着话又去抚她肩头,素素面色更差,可还是朝我勾了嘴角:“姐姐这样每天不停的说抱歉,素素真是不敢当,再这样可是要折素素阳寿了。姐姐,不多说了,素素真的好饿,这就去填饱它。” 言罢,也不等我回话便转身离开。我瞧着她单薄背影,以及走起路来羸羸弱弱的样儿,怪了自己一回,告诫自己,素素毕竟凡人,以后与她说话尽量别动手,又觉得她实在太虚弱了,想来一个人生活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唉,为她找个良人,看来真的是不能等。 不过,素素说过她已找到良人了。我不会自作多情自己在这忙活的挺欢,结果真的用错力吧?!不成不成,寻个时机我真的要与她好好谈谈,打探一下军/情呢。 这般打定了主意,我不由再叹口气,拿眼瞄那石桌上的头皮屑,内心纠结了一下,斗争了一下,终是一手端起泥碗来,另一手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整碗头皮屑一饮而尽。 我恨头皮屑! 蛇蜕入喉,只觉刺骨寒凉自喉管一路向下直到肚腹,彻骨的寒凉,直冰的我五脏六腑生疼。 今儿这头皮屑好像与每日饮得不一样呢!似乎药劲更强。 我被这股子寒凉冰的难受,忙不迭回房,正是饭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估计素素真的去忙着填饱肚子。我也顾不得多想,只盘膝打坐,将体内真气运行个大小周天,待到收功就觉神清气爽,那日日都在体内隐藏的燥/热之感似减轻许多。 深吸口气,我觉得自己此刻也能吞下一整头牛…… 第十七章 到了小厨房我方发现,吃饭的人不齐。首先便是金妙,一问方知,她说自己身子骨不舒服要在房内休息。我也不好拆穿,她的心情我充分理解,这位猫妖姐姐极其不待见素素,俩人一见面真似天敌相见。我也真心怕她再对素素下手,解释我也解释过了,金妙相不相信是她自己的事,不过凭着我对她的了解,我明白她绝不会轻易对素素改观。不露面便不露面吧,毕竟俩人见面就是个麻烦事,我本已有太多麻烦事,实在不想再添乱了。 而致远小道最近不知在忙何,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昨夜匆匆一瞥,他依旧胆小的躲在门后,后来更是直接没了人影。今儿的早饭也不见他,问了一圈更是无人知晓他行踪。 其实阿蒲的事,我总觉对致远小道有亏欠,只怪当时处理的不够妥当,虽说致远小道从无责怪之意,可人心肉长,阿蒲陪着致远小道的那段时光他从未讲过,可并不代表他不记得,已彻底忘记。 有时候能说出来的,就不是痛。 唉,我头痛。 想来致远他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也是好的。想当初他下山之时多单纯个娃儿,却未曾感受人间恩爱,就先体会离别,更是看了一出仇恨自私阴谋戏码,没造成心里阴影,个性扭曲就不错了,再让他时时刻刻陪着我们,我们这帮子做前辈的,也不地道,是吧! 便这顿饭只剩我与闫似锦,载浮,慕蔚风,以及素素。 只是我进屋时,见这几个人虽端坐桌前,却不动筷子,并各个面色奇怪,见了我迈步进屋,慕蔚风更是站起身来,嘴唇蠕动着想说何,终是叹了口气,复又坐回去。 呃?怎的了?! 我一肚子疑问,心想什么时候栖霞派的规矩如此之大,二师姐的地位如此之高了?怎么着,我不来还不开席?不过一顿早餐而已,至于都等着我么?我也受不起啊!而且等就等呗,我不过晚来了一会,干嘛皆是一脸愁苦! 就朝各个打招呼:“早啊。” “早。”几个人异口同声回我,而后继续愁苦着,并望着桌子发呆。 我心中更奇,便将目光也转向那饭桌子,却见四个大青瓷盘子围绕着中间儿一只大海碗,各个上扣碗盖子,难道怕菜凉了? “都扣着干嘛?而且,什么时候吃早餐用眼睛就成了。” 我见了那青瓷盘子更觉肚腹饥饿,心中暗暗揣摩今儿也不知是谁掌勺,大清早的就是盘子碟子海碗的,这也太浪费了吧! 指指那不曾打开盖子的盘盘碗碗,我笑道:“你们也不怕捂馊了,这才初秋,不至于这么快冷掉吧。不过你们都等着我开饭,我还真挺感动的。唉,栖霞派果然和谐啊。” 嘴上混扯着,见几个人依旧保持原样,脸上的愁苦丁点未减,而闫似锦就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半开玩笑道:“师姐,今早的菜比较适合你。” “哦?好像没听说有什么菜不适合钱招招吧。”我随口应着,并去掀盘子。 手就被闫似锦一把扣住,臭小子突然正色瞧我,道:“一会看了别惊讶。今儿早的所有菜色都是出自金妙之手,所以你也不用问我们到底为什么。” “呃?” 臭小子略顿,就又道:“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抽的什么疯。” “哦哦。” 我肚子饿得不止能吞下一头牛,简直连一头大象都吞得下了。暗怪闫似锦个臭小子越来越啰嗦,不过吃个早餐至于这样像要上战场似的么。 连连点头应声,臭小子这才叹口气拿开手,我立马去掀离我最近的那只青瓷大盘子。盘子盖掀开,我却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倒抽口凉气,我瞧着盘子内的菜色发呆。拿眼瞧臭小子,他就冲我耸肩摊手。忙不迭将所有碗盖都掀开,这回我不止想坐地上了,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玩什么呢?! 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闫似锦说皆是出自金妙之手,如今我可以肯定了。只是,这顿早餐实在太奢侈!依我看来清粥小菜就好,在场都是修行之人,本也不在乎口腹之欲,可一上桌见了那满登登的各色菜品,我差点没当场跌掉下巴。 却是一道双蛇会,一道清蒸白蛇,一道飞龙在天,一道龙虎斗,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位猫妖姐姐真当我们也是她同类了,咋的,今儿要冲着蛇使劲儿?!可是你说你冲着蛇使劲也不用将自己也炖了吧! 而且作为修行之士,吃/荤真的好么? 这几道菜皆是由蛇做材料,白蛇青蛇,大蛇小蛇,所谓的双蛇会顾名思义,便是一青一白俩条蛇缠/绕着一同红烧了。 而清蒸白蛇光是字面上的意思,大伙便都明了,也不用特特细说。飞龙在天,还是蛇……不过这条蛇绝非凡品,乃是条金色大蟒,盘绕在巨大的盘子中心,身子底下用白萝卜雕刻出花样、云朵衬托着。 至于龙虎斗,说起来乃是南越国一道名菜,食材一猫一蛇,做争斗架势,那猫儿拿水活活沁死,以便整个扒下皮来,蛇更是在七寸处割一刀,也活剥了皮,只剩光/溜溜一条蛇身。 过程极其残忍,实在不忍赘述。我只看到这道菜品,就想干呕了。 果然便干呕起来,直呕得差点将胆汁都吐出,若不是钱招招无泪可流,只能掉金豆子,我是定然要连带着泪水都纵横满脸了。 暗叹声果然年纪大了的女人格外心里不正常。呃,这话好像连自己都饶进去了呢! 总之金妙这顿饭做得绝对司马昭之心。啧啧,这位修行了九千年的猫妖姐姐,你这究竟是和素素示/威呢?还是和我们示/威呢?还是和我们与素素一同示/威呢?! 我只不停干呕,闫似锦见我这般样,便忙忙为我捶背递水,并低声在我耳边道:“不能吃就别勉强,回头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回头的事回头再说,今儿早餐我还真心没勇气动这筷子。 偏载浮那厮极其不靠谱,见我不停干呕,也是慌了,竟顺手抄起那碗龙虎斗,杵我鼻子底下,道:“快快,喝点水压一下,别把肠子吐出来了。” 本就肚腹内翻江倒海,一闻到那腥味儿,再见了那内里的猫与蛇,我更是觉得嗓子眼一酸,一口酸水已涌到嘴边 拜托,师父您还能更不靠谱点么?那哪是水啊! 也不知就这般干呕了多久,好歹算是将那不停干呕压下。我镇定下情绪,又做了下心理建设,便去掀开四道菜围绕着的汤碗,虽然事前早就想到内里一定还是蛇,可当碗盖子打开一瞬,我还是差点失手将盖子扔地上。 却是端端一条小个虬褫,清汤清水的趴伏在汤碗底儿。个头比树林里见到的那条小许多,想来修成年头不算久。可毕竟是条虬褫啊,和蛇绝对不一样! “虬,虬?!”我努力吞咽口水,磕巴道。 闫似锦点头。 再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蔚风,他就也郑重点头,而拿眼瞧载浮,那厮也是同个样儿。恐怕几个人早在我到来之前就已看到了这些菜品真面目,并受了不小刺激,所以才会那样愁苦了。 金妙啊金妙,你确定这顿早餐我们栖霞派几个吃了,不会流鼻血?! 见识了金妙的绝妙好厨艺,我不由看向素素。自打我进门她就一番常态的没言语,方才我又那般干呕,她却只是坐在原位,并不上前。 难不成被这桌子菜吓傻了?! 重重叹口气,我目光在素素面上溜一圈,却见她也正在瞧那些菜色,但面色平静,并无异常。 努力吞咽下口水,我艰难对她说:“呃,不如这样,咱们出去吃吧。听说村子里有家刘记面点铺子,素馅包子很不错呢。” 言罢便要拉着她走,可素素却像被黏在座位上一般动也不动。我怔住,她却终于目光瞧向我,朝我笑道:“不用了姐姐,素素觉得这就很好。素素很饿,等不得再去别处了。” 说着话居然抄起筷子,夹了一筷头飞龙在天,自自然然的送到口中,细细咀嚼。 我又想干呕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只好不停与素素说话,天南海北的,到了后来话从嘴里溜出去,都不经大脑过滤,压根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何。 过程中闫似锦也曾唤我几次,可我只是不停和素素说话,也不知为何,就是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而这顿饭除了素素,无人动筷,但素素一直在吃喝,大家又不好离席,便只有等着。大概一盏茶功夫,素素方放下筷子,长舒口气:“姐姐,我吃好了。” 我也忙不迭长舒口气,心道看别人吃这样生/猛的菜色,真真是种煎熬。而闫似锦更是得了特赦一般,闻听此言瞥我一眼,便匆匆离席,面色沉沉的,也不知又被谁杵了肺管子。只往门外行,我一见他的样就觉不对劲,也顾不得素素了,只几步追上去,一把扯住他袖管。 臭小子便停步,“才想起我啊。别怪我没先告诉你啊,今儿本师弟没时间,不能陪你聊天,不能陪你看太阳看月亮,总之是你的事,我都没时间。” 啧啧,这酸味。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臭小子是在与我置气,也怪我方才只顾着与素素说话,竟简单粗暴的让他闭嘴,如今才想起来哄他,不知还来得及不? 就做一脸猥琐狗腿笑意,摇晃他胳膊,道:“对不起啊小师弟,你就看在我方才把胆汁都呕出来的份上原谅我对你简单粗暴吧。而且你都说了带我去吃好吃的,师姐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饿啊?” “嗯嗯。” “去找你亲妹子去。她连蛇都敢吃,说不准能带你吃更新鲜的。” “我不想和她去吃好吃的,无论多好吃的我都不去。” “那你想和谁去。” “你啊。” 臭小子沉沉的面色便舒展,似阴霾天艳阳乍现。我心道毕竟年纪轻,架不住三句好话。却不敢令他看出自己小心思,并的确有事想要他帮忙,便继续狗腿道:“好了,说好了不生气啦啊。小师弟,师姐真的有事求你,你一定要帮师姐这个忙啊。” “什么事?” “盖房子。” “啊?!” “准确说帮素素修补房顶,被鬼王撞破的房顶。” “我不一定有时间。” “你确定?” 我立马放开他的手,沉了面色,他便抓住我手腕子,叹气道:“看你,变脸比翻书还快。我只说不一定,又没说一定没时间。” 我不理他,他只好再叹气,道:“好吧,我服你。看在你刚刚吐成那样的份上,我就答应你。” “嗯嗯。”我登时展颜,臭小子便第三次叹气了。 再拿眼瞄正要开溜的载浮,那厮立马举双手,大声道:“招招爱徒的事就是为师的事,为师一定帮忙。” 我又要问帮素素收拾碗碟的慕蔚风,他已放下手中活计,先说:“招招师妹,算蔚风一个。” 好么,还有主动请缨的。 也不怪我突然忙着帮素素修房顶,我只怕再晚些,被放在盘子里端上来的就是素素了。 第十八章 正是大日头的。 刘村不似栖霞山常年云雾笼罩、凉爽舒适,这地界也不知是否临近火焰山,竟是说不出的闷热。本已初秋天,却比栖霞山盛夏还要晒人。远远瞧去,那地皮都是冒着一股子热气,似一个个着白衣的妖娆女子,扭/腰向上的。 我不停擦汗。 将目光自遥远地界收回来,我再擦一把汗珠子,只觉这该死的天气真的能把人蒸熟了。若闫似锦他们动作再慢些,恐怕我们的晚饭都省了,到时金妙也不用费尽心思的给我们弄什么全蛇宴,直接就把栖霞派师徒几个一遭端上桌得了。 呃,让我想想,到时是否应该起个高大上的名头,就叫栖霞大餐,啧啧,似乎不错呢! 于是就脑补出一桌子男女老少皆装在盘子里。热气腾腾的掀开盖子……呃,我更热了。 抬头瞧一眼屋顶,依旧慕蔚风老老实实的添砖弄瓦。这位大师兄绝对业界良心,自打说帮忙,人家就没一刻闲着。便是不停的忙活着,也不怕弄脏了那一身雪白衫子,我可是要趁着这难得机会将他与素素姑娘牵线呢,拜托您别一双眼只盯着屋顶大洞了,也多少瞧瞧人家大姑娘啊! “大师兄,歇歇吧。”我扯脖子朝房顶唤。 慕蔚风手里拿起一块瓦朝我瞧过来,笑着摇头道:“无妨,蔚风不累。倒是招招师妹如此烈日下立着,小心中暑。” 中秋暑啊! 我不由叹气,也不再劝,我是知晓这位主儿的脾气呢,他要是说不累,便是一百头牛也拉不动他了。 便又瞧向离慕蔚风不远的闫似锦。却是嘴里叼着根草棍,头枕着双手安然躺在屋顶大洞旁, 咋就不把你漏下去呢! 我很想抽这臭小子一顿。强忍着怒气,我朝他笑:“小师弟,小心中暑哈。” “多谢师姐,不过是挺热。” 臭小子眯起眼看头顶碧蓝苍穹,那苍穹之上白云悠然,他人更比白云悠然几分。 我再擦一把汗珠子,心道果然栖霞派靠谱的仅有一个慕蔚风。也不怪闫似锦偷懒啦,就是作为师父的载浮那厮还不是一样! 自晨起直到现如今,那厮已去解溲五次,透气三次,这期间还不包括他时不时的与素素搭讪!你说可是我冤枉他?!作为一派掌门师父,真真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一时间只觉栖霞派前景堪忧,我不由长叹口气,忧国忧民起来。 而汗珠子只是不停往下落,一颗颗顺着我脸颊蜿蜒着,这种感受别提多糟糕了。 就往怀里掏,我是记得自己还有一条臭小子的黑帕子的。果然便掏出那块黑帕子,擦拭下脸面上汗珠子,我不由再开腔:“小师弟你就别悠然油然了,团队精神懂不懂,哈?懂不懂?!” 故意将腔调提高,并嘴里说着小师弟,一双眼却瞧向又跑去朝素素讨水喝的载浮。 我将那话音自齿缝间挤出,做一副笑脸,道:“你说是不是啊,师父。真的很热啊!” 载浮那厮便朝我笑,一副无辜模样:“是啊是啊,还是我招招爱徒说的对。你说你啊似锦爱徒,你就知道躺着,又不是腰间盘突出、半身不遂或者残障人士,总不能只让你大师兄一个人干活吧!快伸伸手伸伸手,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一把筷子抱啊抱成团……” 好吧,我觉得自己直到今日还没被气死,一定是我钱招招命大福大,最重要的是心大! 偏该死的汗珠子也来捣乱,将将擦拭完又在额上细细密密布一层,啧,我钱招招自打有神识起就是无汗无泪的,哪试过这种恼人滋味啊。 呃?!无汗无泪?! 我突然心咯噔一下,猛然想明白为何一直觉得哪不对劲了!是啊是啊,钱招招何时试过汗珠子摔八瓣的滋味?!即便从前流过所谓的汗珠子与泪珠子,也是金豆子啊! 心差点就停跳,我颤抖着手去摸额头,也顾不得再忧国忧民替栖霞派忧心未来了。待到那手拿下,就见指尖上粘着一颗透明珠子,是的,透明的汗珠子!绝对不是金豆子! 天啊!钱招招居然流汗了!?也似正常人一般流汗了?! 我简直欣喜若狂,这是自打自己成为真正的女人后,再一次给我的大惊喜!照这样下去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连泪珠子那种奢侈品也会有了呢! 高高将那沾着汗珠子的手指头举起来,我抑制不住的不停磕巴:“快快快,看,看,看,我,” 重复了几遍,也说不成个完整句子。载浮那厮本端着碗喝水,见我这样就忍不住接茬:“招招爱徒一定是被为师感动了!唉,为师的确是位见解独到的一代仙师啊!” 言罢那厮便再往口中灌水,而我终是将那句话说完整:“汗!我流汗了!钱招招流汗了!” 并再将手指头举高些,于是载浮那将灌进口的水便尽数喷出来,在阳光下成了泛着好看光华的水雾。 本悠然悠然的闫似锦也不再惬意的躺着了,而是腾的一下坐起身来,瞪大眼瞧我手指头,也是一脸的惊讶,兴许是这起身动作太急,他本就离那屋顶大洞太近,于是也就仅仅瞪大眼,而来不及做其他表情动作问话之流,身子便“呼嗵”一下自那还未修补完全的洞口往屋内掉。 “呀,闫似锦!” 我这呼声也仅仅到此而已,却见臭小子一手扒住洞口边沿,露出半个头来,依旧保持着瞪大眼的样儿,并朝我笑:“放心吧,我死不了。反而是你,干嘛叫那么大声,不过流汗了而已。” 他说这话时唇角是勾起的,脸面上是挂着笑的,可我不知为何,只觉得那笑容中带着隐隐的苦涩之意。 不过闫似锦说的没错,本就人人都会流汗流泪,兴许我真是大惊小怪了。 便郁郁的收回手指头,却听慕蔚风的音自屋顶传来:“恭喜招招师妹,又离归财神位近了一步。” “这也有关?” 我抬眼瞧他,便见慕蔚风面带微笑,那笑容说不出多真诚,多替我高兴呢。 “却不知招招师妹最近注意到没有,师妹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女人了。蔚风也只是猜测,当年师妹被天帝贬下凡并轮回三世,一定有许多术数甚至神识被禁锢。如今一样样恢复不正是说明,招招师妹离归财神位不远了。所以招招师妹惊讶得极对,我们也的确应该恭喜师妹。” 便拿眼瞧仍然单手扒着洞沿挂着身子的人。我终于明白为何他会那种表情了,想来忧国忧民担心未来的是他啊。 心中有窃喜也有疑惑。若说上次来月事是因为在帮助奕风现形的过程中,我业/火之苦降临,直接导致那麻烦伴随而来倒是说得通,可最近我肥吃肥喝,即没帮助过谁,也没做过任何不同寻常之事,为何平白无故的不再掉落金豆子而是恢复人体正常功能,流汗了呢! 臭小子也在瞧我,与我四目相对瞬间目光立马移开,似生怕我自他那双清澈眼中瞧出什么端倪。就也将目光移回,我再转眼去瞧素素。 却不想正对上这位亲妹子目光,那双眼中满含笑意,就那般笑眯眯的瞧着我,整个人说不出的神秘。 她似乎知晓很多很多,又似乎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姑娘。 不由忆起晨起她端给我的那碗蛇蜕,喝下肚腹的蛇蜕至寒至阴,恰好可以调/和我因业/火/焚/身而至阳至热的体质。 她,难道是世外高人?! 这个笑容亲切,看起来羸羸弱弱的大姑娘头一回给了我说不出的感觉…… 默默将目光收回,我垂眼帘去瞧脚底,脚底下是冒着蒸腾热气的地皮,那地皮开裂,刘村雨水事件虽早已解决,可这样的酷热天气,刘村还是旱的厉害。 脑中又不由忆起,晨起时我拍素素肩头并只是轻抚她背脊,就令她面色惨白的一幕。于是心又要停跳了,糟糕,我手滑过的地方好像有身柱穴! 身柱穴不就是我贴过符纸的地界!难道当时那符纸并不是没起作用,只不过我太早将其揭下!而实际上素素已受了伤! 头开始痛,一片混乱。我不知这位素素姑娘抱着何种目的而来,也不知她到底是人是妖。本已肯定确定的事突然又被自己推翻,这种感觉简直比烈日下不停流汗珠子还令人…… 于是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拿鞋底碾那干土地,我每每想不通问题的时候,总是如此。 碾着碾着,脑中便有了主意。这烈日天不可能只我一个流汗,不如今晚约这位亲妹子去泡澡,随便木桶也好小溪也好,到时我就不信看不到她背脊,有没有伤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啊! 主意打定便觉头也不痛了,正要抬眼瞧瞧闫似锦是否还在屋顶挂着,慕蔚风是否还在努力劳动,载浮那厮是否还在偷懒,最重要的是,我那位素素亲妹子是否还在朝我笑。 却突地发现脚底下被我碾过的地界缓缓的、缓缓的冒出一股子白烟来。那绝不是热浪,而是实打实的妖气。 妖气?! 接着我就觉脚底板似有一物在不停拱啊拱的,似想要钻出。而抬脚,果然便见一颗白色的头。 我惊得后退几步,却见这自我脚底板拱出的家伙头成三角状,一对乌黑豆粒大的眼,蛇信黑色,前端分岔,每次停留在口外的时间足有几瞬。 虬褫!? 还不等我反应,却见这条虬褫似离弦剑一般直奔我面门而来,我与它距离实在太近,近的我几乎无处可躲。 当下忙折腰,与此同时就见又一道白朝我扑来,那道白光真似离弦剑一般了,却不是偷袭的虬褫,而是离我不算远的素素。 她何时会功夫了?这般时候朝我扑过来,难道要落井下石不成?! 第十九章 我顾不得有任何想法了,素素身形实在太快,这一切又都发生在一瞬间,万不想我躲得过虬褫却躲不过素素。 唉,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脑中一空,我已被疾如闪电的素素扑倒,接着我俩便是咕噜噜好一通滚雪球。过程中我只见周遭景物不停变换后退,而耳边也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法力球击打到地面、石块之上的音。 到处都是腾起的灰尘与碎石屑,刺激得我只想打喷嚏。这一路好滚,直令我头晕眼花,待到终于止住那滚动势头之际,我竟是好一会不能回魂。 天底下害人性命的方法千种万种,却不成想还有晕死这一说!难道素素早已看出我本就是个糊涂人,所以潜藏在我身边,只等着这个难得机会下手,先将我推倒,再一通天旋地转的滚雪球,令我脑袋瓜子更浑,并干脆浑成一锅粥,就此要不白痴要不死翘翘?! 那滚动势头已止住好久,我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可又等了一会儿,我脑袋并没更浑,也没变成白痴或者直接死翘翘。 打斗之音已止,尘土飞扬已止,就连碎石屑也渐渐消散,四周又恢复静谧,若不是我身上还压着个大活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似一场梦般不真实。 努力睁眼往上瞧,趴在我身上的不是别个,正是准备晕死我的素素大姑娘,她双目紧闭着,一张小脸惨白。我暗道声糟糕,这下手偷/袭别人的怎先把自己搞晕了?!忙双手去推她,并口中一叠声唤道:“素素,素素?!” “别鬼嚎鬼嚎了,师姐,她晕了。” 就听得一道万分讨厌的音自我头顶传出。我努力翻白眼往头顶瞧,便见一张因角度问题而变形的大脸。 “晕了?!”我眨巴眨巴眼睛,将目光自闫似锦那张变形脸面上收回,再瞧素素,的确像是晕倒的样儿。难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压根就没想害我性命,反而是要救我! 翻白眼瞧向依旧立在我头顶的闫似锦,我朝他呲牙:“救我?” “嗯,救你。”他点头。 “你是说素素将将是在救我,而不是害我?!”我再问。 “废话。你看过谁害人是拿自己当肉/盾的。”闫似锦面无表情回我。 “晕了?”我又问。 “还是废话。你见过谁家大姑娘不晕倒的情况下,躺你身上赖着不走的?!你又不是我这种少年郎。”闫似锦依旧面无表情。 我很想戳他那双清澈的眼,并将他这张利嘴拿针线缝起来。臭小子竟敢说我废话,还一连俩!我还没老呢便嫌弃我,待到我老了啰嗦了,还不得嫌弃死我啊! 腹诽他一万遍,已见我头顶又立了俩人。却正是载浮那厮与慕蔚风。前者一脸看热闹的样儿,正朝我嘻嘻笑,见我瞧他,立马朝我耸肩道:“招招爱徒啊,为师很想帮你啊,并且为师方才的确身体力行的帮了你,不信你看哈。” 说着话那厮竟突地手里垂下个物件来,那物件通体雪白,尾巴尖都快垂我口中了。我忙闭紧了口,定睛细端详,差点当场气死过去。 那物件乃是将将偷/袭我那条虬褫。看起来也就三尺多长,两指粗细。此刻被载浮那厮捏着七寸动弹不得,你说你还靠不靠谱了!便是被制住了七寸吧,可你明知我讨厌这玩应,就别让它尾巴尖在我口鼻之间晃来晃去了,万一哪下一失手将它掉进我口中,我来个生吞活蛇,岂不要当场恶心死! “快拿开拿开。”我只觉额上又见汗了,扯脖子唤着,那厮终于再度耸肩,将该死的虬褫拎高些。 “招招啊,你最近火气挺大,难道x年期有所提前?” “师父,麻烦您离我远点,好不好。”我身上压着个大姑娘本就无比郁闷了,如今又被载浮那厮一气,更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勉强呲牙朝他笑,那厮就叹气:“好吧,本来为师还想帮你把素素姑娘挪开的,可是……” “不用不用!”我忙道。 心里琢磨着你倒是想得挺美,我才不给你机会占我救命恩人便宜呢! 就将目光转向闫似锦,臭小子立马朝载浮道:“师父,不如咱俩去研究一下这条虬褫,我怎么瞧着这条年头不算长啊。你说它是急先锋还是小罗喽?我估计它背后一定还有主/谋,说不准它就是来当炮灰的。” 说着话已似被狼撵一般,臭小子连推带搡的将不愿挪动脚步的载浮也弄走。听着那声调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我欲哭无泪。心中强烈呼唤着小师弟别丢下我一个,可真让他动手去抱晕倒的素素大姑娘,我又不认可。 啧啧,这种无比纠结的感觉。 只好又一次翻白眼朝头顶瞧。我若没失忆,我头顶是该还剩个慕蔚风立着的。要说我大师兄绝对是个大好人大良人,温柔体贴不会轻易弃我而去,呃?! 我使劲翻白眼,再翻白眼,却发现那位永远不会弃我而去的大师兄并没在头顶立着。咦?哪去了?! “大师兄?!” 瞬间一股子孤独感遍布全身。虽还是大日头的,可我身上真的还压着个大姑娘啊,你们不能说走就都走了!难道研究虬褫比师妹还重要?! “大师兄大师兄!”念头方起更觉孤单,我忙接连唤两声大师兄,便听慕蔚风的音起:“招招师妹莫慌,蔚风并未离开,只是在检查素素姑娘伤势。” 呃?从我头顶转到身体一侧了?! 可是大师兄,你确定检查伤势不用先将她移开么? “大师兄,我快被压死了。”我气结。心想着真都当我钢筋铁骨呢?!素素虽说瘦瘦弱弱的,可毕竟是个大活人啊,一直这样黏在我身上,真心会喘不过气的! 大抵我的话提醒到慕蔚风,果然就听我这位宝贝大师兄一叠声回道:“哦哦哦,倒是蔚风疏忽了。你等等啊师妹,蔚风这就去找人帮忙。” “找人?帮忙?找谁啊!” “找个妇人啊!” 便听得一阵蹬蹬蹬脚步音由近到远,并最终消失,我当即凌乱了。大师兄,你还真把男女授受不亲进行到底啊! 看来上次给你洗脑洗的不彻底。背都背过了,还差抱么…… 后来的过程不必赘述。总之是在我等得快要被压死并风化掉之际,慕蔚风终于搬来了救兵,果然是俩老妇人,应是村人之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素素自我身上搬离。 乍然重获自由,我第一件事便是原地躺着,张大口深呼吸。 与俩老妇人将素素直接抬进屋内,将她脸朝下放倒在床上,我自腰间小锦囊中掏出两金豆子给那俩老妇人一人一粒,就都千恩万谢的一个劲与我说,再有这好事别忘了还找她们帮忙。 我再一次凌乱,心道这还算好事啊!我是真不想再有这种好事发生了! 但又不好驳这俩一辈子都未见过金豆子的老妇人,只好强笑着敷衍,直等她俩离开了,我方关上房门。 瞧一眼床上趴着的素素,依旧未醒。如今这种情况当然不适宜将她带回村头暂居地,反正房顶也修补得差不离了,便将就着先就地就医吧。 当然不可以令闫似锦与载浮慕蔚风这仨大男人进屋检查。我只将他们留在屋外,并言明今儿天黑之前必须给我修补好房顶。 叹口气,我镇定下情绪。走到床前再看一眼素素,她一动不动的趴着,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小心翼翼褪/去她衫子,我一眼见了那伤口,心就放下些。 素素虽晕着一直没醒,而且背脊处的衫子破了,好在仅是身柱穴位置上有俩齿痕,并微微泛红。 伤口并未血肉翻卷,也未见青黑等中毒症状显现,想来这条小虬褫无毒。这样最好,若是有毒还真糟糕了呢。 栖霞派各个都不是解毒高手,若她中毒,要想蛇毒清除干净必然要用口/吸。我本就有轻微洁癖,又是个大姑娘,想起来都觉得怪怪的呢。 而如今这般状况,她醒来应该只是迟早问题。于是我便自怀中掏出栖霞派特制金疮药,在她伤口上薄薄撒了一层,而后又自怀中再掏栖霞派的丹丸,拇指食指捏她两颊,将丹丸放入她口中。 另一手一拍她下颚,就见喉结滚动,丹丸已入腹。 我瞧着素素的伤口位置发呆。 想来必然是她见我有危险便扑向我,令那条虬褫咬自己的背了。 唉,真是个傻姑娘! 这条虬褫看起来实力蛮弱,不但轻易被捕/获,并对素素造成的伤害也不算严重,它干嘛无端端挑衅我呢?! 一肚子疑问,我只瞧着素素的伤口发呆。要说这条该死的虬褫也真会咬!竟不偏不倚咬中素素身柱穴,我之前打算的寻个机会看她身柱穴是否有伤,如今看来纯属空想了。 唉,此刻素素身柱穴倒是明晃晃摆我眼前,并的确一片红,可这红到底是符纸造成的还是虬褫造成的,谁知晓! 不由忆起她飞扑向我的景象,我心中疑问就又多一重,那动作速度绝非泛泛之辈。素素,你是否一直在骗我们? 我很难形容自己的纠结心情。说起来她的确危急关头舍身救我,这般怀疑她,是否太不地道?!可若说不怀疑,她偏又有许多地方令我想不通。 啧啧,看来闫似锦的确没说错,这位大姑娘亲妹子,的的确确是个大麻烦! 第二十章 直到傍晚时分素素方醒转,见了我自然是一脸的“我又为你们添麻烦了!”神情。我本一肚子疑问,见她那副样儿又不好太直白,只怕哪句问得不妥当刺激到她,在这位自小就被众人排斥的妹子伤口上又撒一把盐,可不问吧,实在憋得要死,便打算旁敲侧击。 “呃,咳咳,素素――” “素素骗了姐姐。” “呃?!” “素素并非一点功夫都不会,只是那功夫并不随素素心意而转,所以素素会功夫和不会功夫其实没什么差别。” “呃!?” 我瞪大眼,心道这位素素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我这将张口人家就知道我打算干嘛,得,在她面前我就是赤luoluo啊赤luoluo…… “素素,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挠头,虽说她不等我问便主动交代,可这交代基本上和没交代差不多。并我本是个脑袋不活泛的,一是一二是二还好,她这般绕来绕去的,我便真心不明白了。 就又补充道:“素素,姐姐挺笨的,不如你有什么话直说吧。什么叫会功夫和不会功夫一样啊?是不是你那功夫也和我的点金术似的,不好控制?” “也对也不对。” “成,我真服了你。”我为人最怕别个这般与我交流了,便觉被她绕的火气上升,心想着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又没说会功夫的就是坏蛋,骗人的就都不是好人,你何必这样和我绕圈子啊!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么,善意的谎言。你今儿若说出个一二三来倒也罢了,若说不出…… 混想着,就听素素轻叹一声,一瞧,却是微蹙起眉头,“其实姐姐与各位兄长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素素,素素知道。” “别,别误会,我们真的不是怀疑,就是有点吧――”我忙打断她话,她却微微摇头,示意我不必忙于解释,而自己便挣/扎着坐起身来,我见状忙过去一手搀扶住她胳膊弯儿,另一手抄起个枕头来垫在她背后:“轻点靠啊,你背后有伤。” 闻言,素素就浅淡一笑,道:“也难怪各位活神仙怀疑,素素本就不是人。” “吓?!”我一蹦三尺高,条件反射的抽/回手,万不想她如此坦诚了。 “其实是妖也未必都坏,就算是人,也并非皆善类。”我顿了顿,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强烈,偷眼瞄她,果然低垂眼帘,看起来并不开心。 于是那收回的手又想再去搀扶着,却只是僵在半空中,无比尴尬。 素素就再笑,这次的笑容中竟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之意。 这笑容我怎么瞧怎么眼熟,似闫似锦在看到我汗珠子后,那个笑! 心莫名的惆怅起来。又想起那臭小子,也不知是酸是甜。一时间神思飘忽,忙不迭默念静心诀,努力控制自己情绪。 硬生生平复心情,再度瞧素素,我干咳几声,见她已起身坐着,只是将将因被我检查伤口时褪/去衫子,所以这功夫劲春/光一片。 再咳嗽几声,我顺手将被子为她拉高些。她又朝我感激的笑,并轻声问我:“姐姐,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如实回答,心道我记得什么啊!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我早被你绕糊涂了好不好! 她也不再问,只听我说不记得,就低垂了眼帘,令我看不清眼内情绪。可她越这般样,再结合自打见她后的种种,我就越发难以控制的想歪了。 一时间便是许多杂七杂八念头,什么她与我本是小青与白娘娘的关系,我天上/人间的折腾,你就人间天上的追随;什么我俩早已在千百年前便相识,我是许仙,她是那特特报恩的白娘娘。呃,咳咳,我喜欢男人啊姑娘,拜托您报恩给银子就成,就不必以身相许了。 想到此就笑自己不靠谱,只听了人家说一句便如此多的联想,若说的多了还不定会不会想到爪哇国去呢。其实说起来素素神秘倒是真的,可自打相识就未害过我们,不但不害,还赠我蛇蜕,并亲自为我煮头皮屑喝,我如今能流汗指不定就是那碗头皮屑的功劳,就在刚刚她还舍命相救,即便不是人又怎样?!我们何必非要弄清人家真身!如今这样可倒好,她亲口承认自己不是人,我们还能怎么样?难道见妖就收,逢鬼便打,我们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们有何分别! 就也叹了口气,我字斟句酌:“其实不是人也好,妖更懂情。” 想不到这句话似杵到她心窝子,竟一把攥住我手,样儿十分激动:“姐姐,你终于记起来了?” “呃?!” “这句话啊。当初素素想不通,就是姐姐亲口告诉素素的。” “这到底哪跟哪啊,我哪说过?素素,你不会早就认识我了吧?不是这一世?” 我突然心念一动,想着听她话头似乎我俩大有渊源,谁知这话问出她却闭紧了口不肯说了。我无比郁闷,就又问,但任由我说破嘴皮,她只是苦笑,到了后来大抵实在问得狠了烦了,她竟只轻轻抛出一句:“姐姐何不去问华阳。” 华阳?! 这名儿好熟! 我还要追问,她却一脸疲累,再抬眼瞧我时,一双眼水汪汪,泪盈于睫,略带哀求语气道:“姐姐,素素很累,真的,很累,素素想休息一会。” 我到底心软,便只好轻叹口气退出去。轻轻合上门,一转身正撞上个结实胸膛,抬眼就见闫似锦。 臭小子一副满不在乎样儿,随口问我:“一定什么都没问出来吧。” “谁说的,问出来了!再说了,我本是帮她检查伤势,又不是审/问/犯/人。”见他的样儿我就不服气,故意挺胸昂首,道:“不过我确实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她说华阳――” 本只是逞强,谁料闫似锦听了后竟似被雷电击中一般,那副不在意样儿消散殆尽,竟也是一把攥住我手,语气激动道:“你记得了?” “什么记得不记得的,我手痛。”我呲牙,闫似锦实在力气太大,这爪子似铁钳子一般,是要把我手指头掐断啊! 他却不松手,只再追问:“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啊,就说华阳,俩字,一人名。” “真的就俩字。” “废话,我骗你干嘛。” 闫似锦哦了声,这才松开手。我见他的样便凑近他一点儿,笑嘻嘻道:“不就是个名儿,几辈子之前的事了谁还记得。我今生就是钱招招,只认得一个闫似锦。” 臭小子依旧面色不活泛,从前若听我说腻人的话一定会有所表示,不是作呕气我便是凑过来求抱抱亲亲至少也是拉拉手,可今儿我觉得自己说的话足够感天动地了,他竟然似个木头橛子一般,傻杵着。 “喂喂,傻了?”我不爽。 臭小子这才回魂,朝我勾唇角,道:“如果我就是那前世人呢?” “那不最好!不都传天帝把女财神踹下凡要轮回三世!?而且据小道消息,当年女财神在月老那偷姻缘线逆天改命,想结一段好姻缘,结果好姻缘没来得及结,却杵到天帝肺管子,结果……。总之据我估计,天帝是在踹我下来后又是后悔又是反省又是被我痴情一片所感动,为了弥补我受伤的小心灵,特特把你也踹下凡,陪我万丈红尘走一遭。待到咱俩风花雪月够了,一起归位升仙,回九重天做对神仙眷侣,实乃美哉乐哉事一桩么。” “那……如果我不是呢?” “呃?不是?那你是谁?真是块石头?”我笑,并去扯他袖口,却被他双手扳住肩头,无比正经道:“钱招招,严肃点好不好?” “好,我严肃点。”我叹气,想不通闫似锦何必如此紧张,但还是一字一句回他:“我只知道钱招招欢喜的是闫似锦!不管你是不是华阳,钱招招欢喜的只是闫似锦。” 他双手依旧扳住我肩头,因用了大力气,深切令我觉得臭小子中二期没过,干嘛啊,没事琢磨这些作甚?我虽前世记忆被禁锢,但那次梦中的确见过月老一屋子的泥娃娃,代表华阳的泥娃娃就是你啊,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唇一样的鼻,哪能有错。 好吧,兴许臭小子只想得个承诺呢。可我怎么觉得,承诺这种事是该男方来做啊! 臭小子得了我承诺应是放心了,终是松开手折身就走,我在他身后唤他,他却头也不回,只不咸不淡的抛出话来:“饿了,回家吃饭。” “家?” “有钱招招的地方就是家。” “可你的家在这还没动步呢。” “有闫似锦的地方钱招招一定会回去,无论迟早。” “如果我不回去呢?” “一定会回去。因为闫似锦的家不会离开闫似锦的。” 臭小子步伐迈得很大,话说得无比笃定。 真是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家伙!谁和你谈家了? 望着那背影我腹诽他一万遍,直到再也瞧不见方转身,看一眼紧闭房门,我头又开始痛。回想方才交谈,素素好像与我说了许多,可细琢磨,我其实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她只说她不是人,那她真身是何? 我怎的这般不靠谱?!当时就该问她可是树林里那条虬褫的!不过看起来不像啊,但虬褫真身该是何种样儿呢? 唉,说起来都是白日里闫似锦那个苦涩笑容搞的,令我今儿一整日都魂不守舍,脑袋瓜不灵光。 我久久立在门外,直到群星横亘成银河一条,方长叹口气,仰起头看星光月华,突就发现一处蹊跷。 却是有阴阳二气流动不休,并缓缓汇聚到素素房顶三尺处。 要说这人间界分阴阳之气,白日里阳气盛阴气弱,夜间阴气盛阳气弱,而子午之时则是阴阳二气同存之际。并每个村屯城池皆有七关,云垦关乃是阳气最盛之处,村屯城池又有地眼,如今正是夜间,虽不知时辰,但绝非子午,这素素房外怎会汇聚阴阳二气呢?而且据我这双眼所瞧,素素所居之地也绝非刘村地眼,这奇怪现象到底因何出现呢? 呃?我何时不用开天眼也可看到阴阳二气了呢?! 第二十一章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近在我身上发生的奇怪事的确太多。自打汗珠子回归月事降临,如今又多了第三样,这一双眼能辨阴阳,此种功夫别说似我这般混日子的修行百十年,就算实打实修行个千八百年也很难练就。远的不说,便是我那位宝贝大师兄吧,人家平日介早晚课不落,并日日夜夜用功,也仅能凭开天眼看个阴阳而已。 越想我心越抽紧,难道真的是晨起那碗头皮屑的功劳?啧,这位神秘的素素姑娘到底为何接近我?到底为何要帮我? 我到底应该记得什么? 华阳,华阳又知道多少?我该去何处找华阳?! 若闫似锦真是华阳转世,那么就看他如今这状态,也是与我一般前世记忆被禁锢了,所以就算他大活人摆我面前,我依旧问不出个一二三来啊!唉,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立在原地傻杵着,我只呆呆地瞧着那阴阳二气流动汇聚,自素素房顶缓慢钻进屋内。 不由重重叹口气,直到此刻我方看明白。这屋里的主定然是在吞吐阴阳,说不准是练功抑或内调呢。 好吧,你送我个辨阴阳的本事又救我,我也不为难你,无乱练功还是内调我都不插手,只要在刘村你不兴风作浪就成。 这般想着就觉得一通百通了,倒也是,何必苦苦纠缠于她到底是人是妖呢,我本就不在乎这些迂腐的大道理,栖霞派又是那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地儿,就算闫似锦一直在怀疑素素身份,还不是没打算斩妖除魔。 一时间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郁郁也消散,似乎解开个大难题,竟是说不出的轻松。而得了辨阴阳的本事后我更是心情好得不得了。 于是这一路行便一路东瞧西望,要说能辨阴阳也好也不好,不用开天眼倒是省时省力了,可时不时自眼皮子底飘过的孤魂野鬼,还真得个胆子大的,否则就这般走夜路走回家,不被吓死至少也得吓瘫了。 也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您说同样做鬼咋就差距那么大呢?!有看似寻常人一般的,也有披头散发对不起观众的。到了后来我看也看的麻木了,万不想小小刘村孤魂野鬼这般多。 村尾到村头的路并不算远,很快便见那篱笆墙围着的院落,以及自闫似锦屋内透出的一点微光。 一眼见了那光亮,心就无比沉静下来,只似长途跋涉旅人猛然寻到了落脚地,便一心想要停下脚步歇歇。 暗笑自己对臭小子愈发在意愈发上心,我推开院门,抬步入内…… 自此后一日三餐皆由我送,而再见素素时我自然不忘追问她上回的话到底真假,并华阳在何处,为何要我找华阳去问,难道我前世求爱不成被华阳一拳打下凡,并非被天帝爷贬下凡的?! 可任由我怎样套话怎样问,素素只是摇头否认曾与我说过那些话。到了最后更是一副委屈样,细声细气道:“姐姐要是觉得素素为大家添麻烦了,素素离开就是。” 言罢就起身走,那娇弱身子将起,便晃晃悠悠的重又跌回椅子上。我见她背后伤口因这剧烈活动又有血水子渗出,也不好继续逼她,就只能自己郁闷了。 见她的样,我知晓要指望自她口中挖出什么大秘密,比登天还难。不过凡事都难不倒我钱招招,既然你全盘推翻,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 本已想通了不追究的心便又被她勾起,我寻了个时机好一番哄骗慕蔚风,令他同意去帮素素普及道学知识。眼瞧着俩人潜心研究起《道德经》,我这才关上门,并拉着早已等候的闫似锦一路飞奔。 我俩要去的地界不是别个,正是当初发现虬褫的小树林。我是有个打算的,这素素若真的是妖,身上又有蛇蜕味道,那么一定不会是小蛇妖,说不准便是树林里那条虬褫呢。 树林一到我便与闫似锦直奔那空心枯木。闫似锦只道我疯癫,我却不理会他揶揄,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歪头朝枯木内里瞧。 却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眼珠子,也自内往外瞧,虽早已做了心理建设我依然吓得心当即停跳。强自镇定,我后撤,再度往内瞧,就依稀瞧见那对眼珠子是生在一颗美人头上的,而美人头长发如云,那如云的发丝披散在雪白蛇身上,奇异至极。 呆呆的与那位美人虬褫对视良久,我方叹口气,暗道是自己多心,虬褫还在,素素又被慕蔚风看守住,那么便可以确定素素不是这条已有半仙之体的虬褫了。 于是就又拉着闫似锦回家,一路只闭紧了口不说话,臭小子见状便逗我,言说虽然素素不是虬褫,可难保不是个得了奇缘的蛇妖。 他说者无心我却听者有意,再送饭食时,就打算随便让金妙抓几条小蛇装食盒里,看看素素反应。可等我推门一瞧,正见素素往口中灌药。 屋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蛇蜕味道。 她见我进门,便将手里的碗高高举起,只差杵我鼻子底了,一脸的笑意盈盈:“姐姐,原来这蛇蜕真的是奇药,素素喝了以后,背上的伤不痛了呢。” 我口中应付着,一眼瞧过去,那碗底还有一条小白蛇盘着。强忍着没令自己当场呕出来,我不由颤抖着手指那小白蛇。 “从前记得表姑曾说过,蛇浑身是宝,尤其整条入药更是可以治很多顽疾,所以,素素就想试试。” 瞧着那碗底的白蛇发呆,我终于确定素素绝对不是蛇妖甚至虬褫。要说三界六道各色妖怪数不胜数,却还没有吃自己同类的。看起来是我出现幻觉了呢! 听闻归位升仙之前都会经历天劫,难道我的天劫就是那夜所见所听。 说实话我倒确确希望那夜素素与我讲的一切都是我幻觉。毕竟我不愿再见闫似锦那副失神样儿,更不打算过早的考虑我俩将来。 自此便彻底不再追究素素身份,而放下心结与她交流,就发现素素实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并与我很多观点一致,说话也投机。 她每日只是留在房中看书,待到我来送饭便亲热的与我说笑,亲姊妹一般,而我也渐渐要淡忘掉那夜所见所闻,只偶尔看着素素笑颜时,脑中会闪过一丝这么好的姑娘,为何金妙当初甫一见面便喵呜一声扑上去呢。 看来凭主观印象判断不止是人类的劣根性了。 “姐姐你又出神,在想什么?” 我正回想连日种种,并忆起来时路上被我赶走的那些未成气候猫妖,就听得素素唤我,忙回魂,我朝她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不如素素今夜也早点休息,姐姐这就回去了。” 她就乖觉的点头,而我将食盒与饭菜收拾好,方抬步出门。 关合上房门,原地站立着仰头瞧天,不由又忆起出现幻觉那夜仰头看天,自己是有辨阴阳的能力呢。 还记得当初见头顶苍穹阴阳二气缓缓流动,并注入素素房内。可自后便未曾出现这神奇能力,就连今夜我遭遇猫妖,也不得不借助天眼通。 兴许真的曾出现过幻觉吧。 我不由长叹口气,便折身想要往家走,可将将折身就嗅到一股子奇怪味道,那味儿极其刺鼻,腐臭里又夹杂着辛辣,只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就听得耳内有隐约歌声响起,飘飘荡荡似有似无。忙不迭仰头瞧,果然见漆黑苍穹之上忽然有一朵粉/嫩桃花瓣轻轻飘落。 目光随着那桃花瓣直到泥土地,眼瞧着花瓣入土零落成泥。再抬眼,又有第二瓣第三瓣直至无数桃花雨纷纷扬扬。 一顶大红轿子被四个无脸人扛着踏空而来,远远的停在我头顶三尺高地界。 歌声止,桃花雨停。 我却忍不住开始叹气了,不停的叹气。 得,本就够头疼,又来个更令人头疼的!鬼王您说好么样儿的您就在九幽待着呗,来这干嘛啊!难道还嫌上次惹的祸不够,房顶的大洞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修补上啊! 我正混想着,轿帘已无风自开,就见鬼王歪在那张无比宽大的躺椅上,一只手里拿着夜光杯。夜光杯中有酒,鲜红如血,被鬼王的白手反衬着,于是红的更红白的便更白。 唉,这回又有闲心摆这些劳什子的排场了?不是上次见时为了逃走连人家屋顶都撞破的功夫劲儿了。 我腹诽这位爱臭显摆的鬼王一万遍,拼命仰头瞧,却见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手腕子,鲜红酒水泛着光不停撞/击杯身,空气中那股子刺鼻辛辣与腐臭之气就更浓郁。 我捏着鼻子,忍不住先开腔:“手里拿的是何啊,好刺鼻!还有这大半夜的您大驾光临不会又想撞人家屋顶吧!” 晃动着夜光杯的鬼王便抬眼瞧我,一双狭长凤目似笑非笑,幽幽道:“师父最近和她走的那么近,难道也怕这种味道了?” “怎么和师父说话呢?!为师和谁走的近了?再说了,这味儿堪比茅厕了,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的,好不好!”我被这股子酒味冲得只想干呕,情绪不由暴躁起来。 闻听我说鬼王便停下手中动作,认真的想了想,道:“师父说的有道理,本王也觉得这股酒臭实在难闻,可没办法啊,本王再也不想撞屋顶逃走了。” “呃?!”我继续仰头捏鼻子,脑袋又开始不转了。 鬼王却不回答我,只是转杯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脑中莫名奇妙迸出此句,我不由晃晃头,将杂念甩脱,因长时间捏着鼻子又觉透不过气来,只好松开手,立马那刺激气味就一股脑往我鼻腔里钻。忙忙再捏住鼻子,只觉得快要被这位活宝徒弟气死了。 不过将将那一松手,一冲鼻,我心中突地有种强烈感觉。细琢磨这腐臭气中夹杂的辛辣真真熟悉,竟似乎是雄黄酒呢。 再联系鬼王的话我便心如明镜了。好么,原来鬼王也是为了屋里那位主来的。我就说鬼王无利不起早么,上次怎的就劳烦大驾,只是来帮载浮收拾几只小小猫妖。原来卖载浮人情是假刺/探/军/情是真啊! 就直白问他:“是为了屋里那位?” 鬼王继续摇晃酒杯,令那气味愈发蔓延,不置可否。 第二十二章 我不由扭头朝那间紧闭房门的小屋瞧,自屋内有灯光透出,一点微光将临窗而坐的窈窕身影映衬在雪白窗纸上,想来素素又在看书。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整日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关在屋内看书的大姑娘招谁惹谁了,干嘛一个个都冲她使劲啊?! 暗叹一声,我只觉头疼,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转回头再瞧鬼王时已换做一副笑颜。 无比狗腿又谄媚的朝依旧晃动酒杯的鬼王笑,我低声道:“能不能卖为师个面子,说说你到底为何?她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上次连猫妖都帮人家抓了,这次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咳咳,咳咳,你说为师也没别的意思,也不为难你,不就是有点好奇么。” 说出此种话来自己都觉汗颜,本已做好鬼王甩我臭脸拒绝回答的准备,谁知那位一直晃动酒杯的家伙居然万分给我面子,竟闻言噗嗤一声笑,并勾头离我更近些:“师父,你好奇心太重了。” 我呸! 强忍住一拳打扁他鼻子的冲动,我将嘴角扯得更大:“好徒弟,你说人家拜师都有拜师礼啥的,咱俩想当初那么简单就过去了,是不是太随便了?你就不寻思补偿补偿为师?而且你身为九幽鬼王,见多识广,知识面人际关系等等的甩为师几条街,为师知道你对屋里那位主儿知之甚多,所以不如这样,你今儿就和为师交交心,把你为啥大张旗鼓来对付她和为师讲讲,至少也把她身世来历帮为师普及一下下啦。这样就当补偿当初为师没见面礼可收的受伤小心情……” 双手不停搓自己两条胳膊,我肉麻得慌。到了后来那声调更是低得不能再低。得,真真不要面皮了!素素啊素素,我钱招招对你实属不错,为了你居然耍无赖讨好处无所不用其极。唉…… 鬼王一手轻拍椅子扶手,令那大红轿子直直落下。他并不出轿,双脚上所着白袜白得刺眼。 “师父你何必装傻,你不是比谁都清楚么。” “清楚?我清楚什么?” “她啊。” “我才不清楚呢!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比我清楚得多。不就是个体质特殊的大姑娘,至于不?” “师父真的觉得她只是体质特殊?” “呃,树林里那条虬褫还在。”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我最烦打机锋了。我也知道她来历不简单,但那重要么?” “重要。” “她身柱穴有伤,不止被那条小虬褫咬伤的,可我钱招招处的是这个人!” “呵呵,钱招招你果然特别,可你要确定你面对的是人,才成!” “整日介各个都在纠结她身份,有意思么?我只知她一没坑我二没害我,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鬼王,您也贵为九幽之主,何必对个姑娘穷追猛打?!” 我头疼。 犹记初见鬼王,他就是被有着特殊体质的致远小道勾去的。这次他又出现,并用了如此多的雄黄酒,显然屋里那位主在他看来,不但体质特殊,而且极其不好对付。 努力在脑中搜寻当初再入树林里所见那条虬褫,并将目光投向窗纸上那窈窕身影,回想起连日来相处种种,以及那次她奋不顾身救我,先不说她到底是不是为了掩饰身柱穴上有伤与否,只那份勇气便令我佩服。 若她只是体质特殊倒也罢了,若不是,她已做了这般多的事来隐藏身份,并不惜吃蛇、赠我蛇蜕,那么我又何必揭穿! 不由暗叹口气,罢罢罢,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吧! 将目光收回,我正要开口,鬼王已抢先道:“本王不相信你什么都不清楚!钱招招,本王肯叫你一声师父,不过是给闫似锦面子,谁让当年鬼王欠他的呢。如今他要我叫你师父也好,叫我给你奇药帮你助长法力也好,甚至帮你师父对付小小猫妖,都无所谓。可本王就是看不得他犯傻!实话告诉你,今夜本王对白素素势在必得,饮血啖肉对本王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本王就是要带走她。” 我被鬼王的一番慷慨言辞彻底弄糊涂,心道这都哪跟哪啊!不是在研究素素真身么?并热烈而又紧张的讨论到底应不应该对一个姑娘下手的问题么,怎的就扯上闫似锦了?! 不过,他这段话信息量虽然大得我一时消化不了,但我还是听懂了一点。 闫似锦对鬼王有恩。 难怪难怪,我就说堂堂九幽鬼王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拜我个二混子为师,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给我那千年机缘吃。至于帮载浮对付猫妖又被小猫妖吓得撞破房顶逃走,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所作一切一切,不过都在还闫似锦人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才会令鬼王如此呢!? 唉,看来鬼王今夜大张旗鼓的来抓素素,也是在报恩。好么,本来就已够乱的,你个鬼王又来添乱,真真是,真真是―― 我不止头痛,并开始心烦。就不能让我消停几日?! 就努力镇定情绪,我试探着问道:“白素素真的很重要?” “重要。”鬼王斩钉截铁回我。 “对我与闫似锦来说都很重要?还是对闫似锦很重要?” 鬼王垂眼帘,轻轻晃动手中水晶杯,似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我见状不由叹气,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不用顾忌。” 鬼王便抬眼瞧我,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是这句话!我到底该记得什么?!连白痴都明白我记忆被封印,压根就什么都不记得,干嘛各个都这样问我?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口径竟惊人一致。 “记得一点。”我虽比谁都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可开口时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能套出话来呢?说不定这位九幽鬼王就能说出类似我和闫似锦素素当年三角恋爱死得快之类,重口味的八卦呢。 呸呸呸,我这都在混想什么啊! 忙晃头将自己乱七八糟想法甩脱, 鬼王已抬眼帘瞧我,并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记得的多。” “那你还说素素很重要?!前言不搭后语,明显的前后矛盾么!” “她很重要,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三界六道没那么多狗血可卖。不过闫似锦与本王不但有恩情在,还有机缘在,本王对他知道的实在不少。” 吓?! 我被鬼王这句话彻底挑起兴趣来。比起素素的真身来历,我对闫似锦的真身来历更感兴趣! 便忙不迭凑近鬼王那顶大红轿子一点,我朝轿内人呲牙:“说来听听。” “唉,本王本不该说,可是本王实在怕――” 听这话头鬼王是要开讲,我立马来了精神,也顾不得雄黄酒的刺鼻了,只全神贯注听。 却见鬼王示意我再靠近一点,我忙依言而行,而他就压低音道:“怕失手。” 失手?!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只见鬼王大红袍袖口微动,而一根白生生手指头已点上我额头。 要命的空白到来之前,我终于明白怕失手是何意。 原来他的确志在必得,得的,自然是屋内那位主儿。 该死的鬼王! 有浓重的雾气。 雾霭重重中只听得沙沙之音,那是生着鳞片的身子摩/擦枯枝败叶发出的奇异声响。仰起头看天,便可见遥远的苍穹之上云卷云舒,再极目瞧,更高的地儿有苍鹰盘旋。 突地那一直盘旋不停的苍鹰一个俯冲。我这才惊觉自己已是蛇身,雪白的鳞片布满那肉身子,而美人头被顶在这长长蛇身上,看起来别提多恐怖。 转瞬间苍鹰已到近前,近的我可见它弹起的指甲以及尖嘴。 妈呀一声坐起身来,我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肉身子。 一身水蓝罗裙还在,手脚还在。我这才放心。晃晃头,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便忆起我是被鬼王一手指头杵得晕倒了。 说起来真是惭愧,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什么女财神转世,居然战斗力如此渣,这让我怎么见栖霞山父老啊! 抬眼瞧天,夜色深沉。晕倒前记忆一点点回归,将目光投向那雪白窗纸,我便心咯噔一声。 果然,只剩雪白窗纸! 窗纸上映衬的人影已不见!素素呢?! 我忙自地上爬起,狂奔到门前,却见本紧闭的房门此刻虚掩着,心开始狂跳不停,我呼的一声推开门,一步踏进屋。 正看到屋子角落的床上素素和衣而眠,听闻动静忙起身,见是我便一副释然样儿:“原来是姐姐,姐姐这般急,是被狼撵着了?” 她也学会开玩笑,亏我还急得要死! 放眼望,屋内一切尽收眼底,并不见打斗痕迹以及鬼王出现过的痕迹。那我将将――我不敢想下去,心道难不成我又出现幻觉? 便只好装作轻松样,顺手抄起桌上一本书,我道:“哪来的狼,不过是突然想看书,又记起来你这有本好书。” “所以深夜特特赶来。”素素已起身下床,将那本书塞进我怀,笑着捶我肩头,“姐姐你可真有趣。” “呵呵,有趣有趣。”我傻笑着与她告辞,临出门前再度目光梭巡整间屋,确确无任何值得怀疑的痕迹。 轻轻关合上房门,我背脊抵住那门板好一阵发呆。鬼王呢?一直与我说话,并定要带走素素的鬼王呢?我到底晕了多久?为何素素还好生生的,并房内无打斗痕迹?! 真的又出现幻觉了么? 我无比沉重的迈步往回行,将走了几步,便一脚踏上一物。 那是片桃花瓣,零落在泥土之中…… 第二十三章 雨。 细雨霏霏。自晨起便开始下不停,如今已是晌午依然没有半点开晴的意思,看来又是一天雨了。 刘村已整整下了七天雨,此时不是雨季,对于刘村这样一个极其干旱,又将将经历过龙母事件的地界来说,这七天雨实在下的有点奇怪。 不止奇怪,简直就是古怪,邪气,莫名其妙至极。 我临窗而坐,窗未关,透过那开着的窗便可见一丝丝雨线自天穹而下,直直摔到泥土地,碎成无数瓣,最终沉没进去,没了影踪。 一如鬼王。 鬼王连带着四个抬轿子的无脸鬼都不见了!最要命的是连那顶大红轿子都不见了!唯一给我留下的线索,只是素素家门外那片桃花瓣。 我将那桃花瓣自怀里掏出,左看右看,举高了借着亮光细瞧,依然毫无头绪。桃花瓣只是桃花瓣,一如所有桃花瓣该有的样子,上一无字迹二无暗示,想要借此看破天机,恐怕难度不是一点半点。 再将桃花瓣小心翼翼揣怀里,我第十八次叹气。 忆起连日来闫似锦与我将刘村翻个遍,就连闫似锦的关/系/网都动用,也不知鬼王半点消息,我又想叹气了。 这次的事儿闹大了,毕竟九幽鬼王,好端端在刘村失踪了,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回头人家九幽的鬼鬼怪怪找上门来向我们讨要主上,我该到哪去弄一个有洁癖的家伙还给人家?! 虽说当初大张旗鼓来刘村的是鬼王老人家,并非我鼓/动,可鬼王消失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兴许是我,若真追究起来,我却是百口莫辩的。 当然,比我更可疑的是素素,犹记鬼王说过,那夜为的是素素。 一想起她,我不止想叹气,连头都开始痛了。素素啊素素,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又到底见过鬼王没?!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正心烦,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响,不用回首我也知,是闫似锦那臭小子。 同时鼻腔里就钻入一股熟悉而又万分令我作呕的味道。 蛇蜕!该死的蛇蜕! “别心烦了,该吃药了哈。” 就听闫似锦软语劝我,我回首,果然他手里端着个药碗,正朝我笑。人已离我极近,手里那碗药更是就要杵到我鼻子底下了。 “要死了,比飞还快。我才听到脚步响你就立我身后了。”我道。 他就朝我耸肩,道:“分明是你想的太入神,我都走近了才听到,好不好?!” “对对对,是我走神了。”我继续按压两旁额角。 他将药碗离我更近些,见我的样儿便皱起眉头,关切问道:“怎么了,头又痛?!” “嗯。” “那还傻愣着干嘛!” “呃?!” “快吃药!” 闫似锦竟似训斥个小孩子般与我说话,我拿眼瞄那碗蛇蜕汤,暗自腹诽一万遍该死的蛇蜕该死的业/火,苦着脸哀求他:“今儿能不能不喝了?我反胃。” 他伸手将开着的窗关合上,简单回我:“不能。” “唉!”我就知他会如此回我了!只好接过药碗,却不喝,只开口问他:“今儿有线索没?” 闫似锦就摇头,一手摩/挲起光洁的下巴,“找不到,我能动用的兄弟都动用了,撒出去的网就差铺天盖地,可人人都回我找不到鬼王,不但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尸体,甚至我用过招魂术,连他三魂七魄都找不到。” “这就奇了,难道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此我不由激灵灵打个哆嗦,心想着素素看起来不似那种人啊!到底我晕倒后曾发生过什么?而且鬼王绝对不是菜鸟,就算素素有心将堂堂九幽鬼王打得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无,甚至家具摆设也不破坏啊! 顺手将药碗放在身旁小矮桌上,我问闫似锦:“鬼王也有魂魄?” “同属三界,谁都有魂魄。” “哦哦。这么说有一天我死了,你想我了也会用招魂术召我回来陪你聊聊天,赏赏月?” “胡说什么呢!别岔开话题啊!你蛇蜕还没喝呢!” 臭小子又将那碗蛇蜕端起,笑嘻嘻哄我:“你乖啊,喝了这碗蛇蜕,就离彻底告别业火之苦又近了一步。” 我再腹诽他一万遍,心道整日介喝这蛇蜕,我自己都快成蛇精了!突就忆起那夜被鬼王杵晕后,曾恍惚间梦到自己是蛇,并被苍鹰啄眼,便忙不迭道:“对了闫似锦,我想起件万分紧要的事。” “无论什么事,都等喝了这碗蛇蜕再说。” “干嘛看的这么紧?迟一点早一点也没关系啊。对了,每日都是晨起就喝,今儿真的挺晚了。闫似锦,不如咱别喝了,这么晚喝了会失眠的。” 臭小子就朝我瞪眼睛,道:“少说没用的。别说现在才晌午,就算现在大半夜的你都睡了我也要把你从床/上揪起来,喂你喝了蛇蜕再接着睡。” 闻言我忙凑近他一点,一脸的坏笑:“呃呃?床上,揪起来?喂我?怎么喂?” 朝臭小子挤眉弄眼的,我只希望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其实蛇蜕又腥又涩难以下咽倒是其次,我一憋气也就当马尿灌进肚腹了,可饮后体内那种冷热交替之感实在难熬,所以能多拖延一会儿,我便尽量争取。 臭小子却似被雷电击中般嗖的一下后撤出去,临逃了还不忘将那碗蛇蜕先放小矮桌上。他远远的朝我撇嘴故作一副要吐的样儿恶心我,见我作势要打他,方收了那副欠抽嘴脸。 “钱招招,别恶心我啊。” “叫师姐。” “好。师姐你别恶心我啊。” “闫似锦你!谁恶心你了,是你说话说半截容易让人想歪。” “也就你能想歪。” 我跳起来追他,他却并没生逃,反而一把将我带进怀,只令我与他更近。 可清晰听得他喘息音。他贴着我耳朵说话:“如果能晚一点,只晚一点,该多好。” 呃?! 我本就被这突/发/事/件搞得晕头转向,又被臭小子气息一撩/拨更是找不到北,此刻乍闻他说,更是直接脑袋瓜停摆,彻底不明白了。 “什么?玩什么?” 臭小子却已一把推开我,背转了身子,只冷冷抛出话来:“没什么,我就是说金妙走了,所以今天的蛇蜕才送的晚。” “呃?!” “她说奕风的真魂元魄一直在瓶子里装着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刘村邪气太大,不适合奕风重修,她要带奕风回青丘,立刻就走,她也的确立刻就离开了。你知道平日咱们伙食都归她管,所以我饿了,这就去自己弄吃的。” 说着话臭小子已几步窜到门口,大力拉开门连个告辞都没说,便急急离开。我只瞧着那背影发呆,然后头又开始痛了。 鬼王去找素素,是要报闫似锦的恩情。闫似锦当年到底对鬼王有何恩情?素素又起了什么作用?看样子鬼王与素素敌对无疑,可如今鬼王消失素素还好生生的看书写字,是不是说,鬼王这恩情把自己都报销了?! 扭头看一眼那碗蛇蜕,我伸手抄起并一扬脖灌入肚腹。伴着那股子冰凉,我头也开始清醒。 金妙已离开,鬼王已消失,致远小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更是干脆躲起来。这一切都与素素有关,若此时我还执着的认定素素一清二白,便不止是个大笨蛋了。 说不出自己那种纠结心情,我本是个懒人,最讨厌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我只愿我身边人各个都和谐相处,最起码做到相安无事也好啊! 但如今看来我想的未免太简单,或许一开始我才是对的,我就不该惹麻烦! 盘膝坐下,我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个大小周天,初时还能听得那雨声淅淅沥沥,到了后来只觉脑空心空,一切都已空空。 晚饭时候。 饭厅里只载浮坐着等我,一问方知临近晚饭时间,村里最穷的刘老实上门来求,言说自己八十高龄的老娘亲突然腿脚不能动,并极其反常,似患了怪疾,这位老人家虽在人界论起来已是高寿,可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甚至插秧种菜之流都还应手。这次病倒事前无任何征兆,刘老实又没银钱请大夫,又不忍看老母自此撂倒,就记起村头住着女财神以及师父等高人,这才特特登门。 我听载浮啰嗦完,头又开始疼了。好吧,我估计没银子的事载浮绝对不愿意办,但慕蔚风一向心软,所以他在晚饭时间不露面,必然是自动请缨去帮刘老实的娘亲瞧病去了。 再问,载浮又说慕蔚风前脚将走,致远小道的师父后脚就千里传音,说有急事令致远去办,便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走了。而闫似锦也出去寻鬼王下落,言说不必等他开饭。我暗道今儿这是怎的了,一个个的都在忙,似三界只剩我一个大闲人了!又心疼臭小子为了寻鬼王连饭都顾不得吃一口,而我却可以赖在家里,一时也没了吃喝的心思。 载浮见我的样儿便也开始一个劲儿的嘬牙花子,并一声比一声更响亮。我心想着这厮何时也知晓关心徒弟,他却已先开口道:“唉,招招爱徒啊,今晚吃粥。” “哦。” 是粥是面我并非很在意,我只在意闫似锦是不是饿着肚子。 可载浮还在不停嘬牙花子,嘬到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觉心翻个,烦闷至极,只好伸手往腰畔小锦囊里掏。我是要将那小锦囊中的金豆子掏给他买米的,也好他早早住了口,别再我耳边似一百只苍蝇般折磨我。但手伸进去了,却心咯噔一声。 小锦囊空空如也!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兜里比脸上都干净! 我的小锦囊中是该始终都有三颗金豆子的,如今怎的没了?! 我大惊,就忙忙将小锦囊解下来,并翻了个底朝上,“没了?我的金豆子呢?”抬眼瞧载浮,我问:“是不是你偷偷的,趁我不备的——” “没有没有,为师以人格担保,绝对用金豆子之前会和你打招呼啊!何况锦囊一直在你身上,为师又没靠近你过,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载浮的话倒提醒了我,就忆起晌午后闫似锦曾将我扯进怀。难不成是那臭小子?可他要我金豆子作甚?! 正纳闷,却见门呼的一声被推开,慕蔚风急匆匆进门,这位平日极稳重的大师兄此刻竟也乱了阵脚般,只一叠声说着:“招招师妹,师父,快随我去趟刘老实家!” 第二十四章 慕蔚风一向稳重,无论遇到多大事儿都未曾如此过,听闻他略带焦急说话我便觉大惊了,再见了他此刻模样,更是差点直接跳起来。 却是浑身湿淋淋的似将将过过水的鸭子,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散乱着,有水珠子自散碎发丝上不停滴落,他也顾不得擦掉头脸上的雨水,只一个劲的催促我与载浮:“快,要快,没时间了!” 得,到底刘老实家藏了什么?至于把栖霞一宝搞成这样?! 当下我与载浮也顾不得细问了,只随着他出门,而一脚踏出门方知他为何这副狼狈模样了!却是本淅淅沥沥的雨这功夫劲下的瓢泼一般,成串的雨线打在人脸面上,急急的,令人无法睁眼。 风声呼啸,天地一片漆黑,路旁树木皆被狂风吹得弯了腰,似下一刻便会折断了身子,随风上了九重天。 偏这狂风暴雨中时不时有一两声猫叫乍起,听的人毛骨悚然。 “嘶……”我不由将衣襟拢拢,心想这雨下的可真邪门。 说起来我与载浮一直在屋内坐着,却并未听到半点风声雨声,按理说这么大的风雨就算紧闭了房门我俩也不可能一丁点动静都听不到啊!? 载浮想必也纳闷,那厮本在我身前紧跟着慕蔚风出门,我这脚步将踏出,他已嘬着牙花子往回撤,差点没一头撞我身上,口中更是一个劲儿的叨咕:“不妙不妙,太邪门了!有敌/情!” 我一口老血梗喉头,暗骂这厮越来越不靠谱了,还用你废话,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风这雨邪门了!至于敌情,现在说,是否为时过早?! 也懒得与他浪费唇舌,我只一把推他重又进了雨幕中,而自己顺手抄起门旁杵着的油纸伞,也冲入雨幕。 一路行来极其困难,却是每迈出一步都似要用尽全身力气,这风实在太大了,雨更是大得离谱,在风雨中别说交谈,便是连简单的走路都成了巨大的难题。 也就理解慕蔚风为何那样狼狈了,想来他自刘老实家回转,也费了不少劲儿吧! 刘老实家在村中,慕蔚风一直在前方几步远处走着,顶风冒雨的虽走不快,可看他身形微微前倾,自然是心急如焚,急着要赶回去。我就更好奇刘老实家到底怎么了?为何他要说没时间?!难道刘老实的阿娘中了什么邪术,只等我们去救,去的晚了便连施救的可能性都无?! 一时间天马行空,起了一大堆不靠谱念头,又忆起当时载浮曾说,刘老实的老娘亲只是突患腿疾不能下床,既然只是腿疾,慕蔚风干嘛要急成这副样子?! 腿疾,突患腿疾?! 我心隐隐有不妙感觉腾起,我若记得不错,着了修仙的蛇类爬行动物的道,的确会下半身不能动。难道又是树林里那条虬褫作祟?!不会又和素素有关吧?! 鬼王已经失踪了,一直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素素真的是树林里那条虬褫,若刘老实的老母亲腿疾真的是着了道,那么我只能收回先前的话,井水不犯河水看来是不可能了,到时别拼个你死我活就成。 暗暗叹口气,我又想,若此事与素素有关,难道慕蔚风是因她而急?虽然我曾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想要撮合他俩,可毕竟是我大师兄,撮合个人倒罢了,若真撮合个笑面虎妖精,我这做师妹的未免太不地道。 保佑保佑,他俩还没建立起感情基础吧! 再瞧前方急行的人,就觉雨幕中他的背影朦朦胧胧,仿佛也带了几分诡异色彩,忙收回目光,默念静心诀镇定情绪。 静心诀念了三遍,入耳的狂风暴雨似不再那么搅人心智,而载浮那厮虽被我推入雨幕,偏不先行,只敢走在我身后,就差扯着我衣角哭娘了! 临出门前本顺手拿了屋内的油纸伞撑着,将将一直心神不定也没在意,此刻心神皆安就发现油纸伞眼瞧着就要在风雨中殒命了。这狂风中几人环抱粗细的老树都弯了腰,何况区区一把油纸伞! 但我生平最讨厌被雨水淋到头发丝,便只能在伞上施展个术法,令其不至于随时被风卷上天。 只是我本也不会多少术数,而这情急之下指尖点在伞骨上,却是不自觉就用了点金术。霎时间油纸伞化作金伞一把,猛然不能适应金伞重量,我差点没被它压折了胳膊。 忙不迭又在胳膊上灌满法力,我费了好大劲才能适应打着把金伞在狂风暴雨中赶路。 这回可倒好,伞是不怕被狂风吹散架了,可载浮那厮本就在我身后紧跟着,一见这把金伞,当即就疯了!竟是几步窜过来,不要面皮的也挤到我伞下,万分狗腿道:“呀呀呀,招招爱徒,咱栖霞派都穷成啥样了!断炊了啊!你说咋就忘了你还有这点石成金的好本事呢!回头这把伞用完了别扔啊!留着,留着咱废物利用,拿它换米面吃!” “好,都留着。我看最该废物利用的是师父您啊!回头我把您也点成金的,咱栖霞派就不愁吃喝了。” 混说着,就发现金伞作用明显,自打头顶撑了这样一把金伞,不但风雨声被压制,就连那偶尔乍起的猫嚎都不见了。 金克木,金又生水。今儿这狂风暴雨邪门是毫无疑问的,我只是想不到居然一把金伞就可化解大部分邪术。 虽风雨未止,至少心神已定,看来今后点金术还是要时常的施展施展。 正暗自高兴今儿点金术挺给我面子,没失灵,却见慕蔚风已停住脚步,立在一间茅草屋前。他回首瞧我与载浮,一脸的古怪。 “到了。” 闻言我忙去瞧那间茅草屋,心中一惊。 整个刘村都在下雨,偏慕蔚风立着的这家不下雨!不但不下雨,并房顶三丈处金光闪闪,将这间房笼罩在金光中,隔绝了风雨。 好么,一个大号金伞! 房子是间极其破旧的草房,有几根木头柱子支撑着房身,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简单说来,危房一座,可房顶的金光怎么回事?! 我便打算单手撑伞,用天眼术看一下那金光门道。但这单手拿金伞实在难度太大,而载浮那厮一看机会来了,忙双手抓住那伞柄,笑嘻嘻道:“好徒弟,你做得对,此时不开天眼更待何时!至于伞,就由为师来替你撑着吧!为师知道你最讨厌被雨淋到了……” 他罗里吧嗦,后话我也没心思细听,不过金伞由他撑着,我倒可以腾出手来开天眼。便掐剑指在眼前斜刺里一抹。 再将目光投向那金光,就见那金光中有桃红一片流动不休,再定睛细瞧,那桃红不是别个,正是浓重阴气。我不由皱眉,心道好奇怪,阴气怎的还有颜色了!而且这桃红,感觉好熟! “师父,师妹,一会你们别奇怪。” 慕蔚风又说。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我不奇怪才怪呢!也压不住内心好奇了,就几步走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慢悠悠打开,屋子内极黑,看不清内里布置景象。我看一眼慕蔚风再瞧一眼载浮,就深吸口气,踏入屋。 也不知是将将开过天眼实效还在,还是又像那夜一般突地能看阴阳。屋子内虽漆黑一团,偏我一眼就见在角落里蜷缩的一个人。 老人,老妇人,准确说不是蜷缩在角落,她是整个人呈蜷缩状躲在角落,偏身子离地三寸多高,离墙角也有几寸远。 换句话说,这老妇人只是虚空的、保持着蜷缩的样子。 而再瞧,老妇人一身鲜红的袍子,看起来极不合身,双脚所着白袜更是刺眼而很。一看到那双白袜,我立马开始头疼。 要命的头疼! 老妇人的身旁有个驼背汉子圪蹴着,手里端着个脏兮兮的破碗,内里应是盛放了汤药之类,发出一股子草药味儿,与屋内刺鼻的酸臭汗味混合着,令人直想干呕。 若只是这两种味道掺杂着,还可以多少忍耐一会,可屋子里还有一种味道,我极其熟悉,熟悉得天天喝日日喝,隔了十万八千里地都嗅得出。 蛇蜕! 屋子里还有股子蛇蜕味道,虽极弱,但绝不会错!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目光重又投向那驼背汉子,看不出他实际年龄,穷人日子难熬,他应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几分。大抵是一直愁苦的缘故,眉眼耷拉着,就连嘴角也下垂,看起来苦兮兮一脸的饥寒交迫。 我不由回首瞧门外。载浮那厮立在门口没进屋,手上那把金伞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屋内无任何家具摆设,仅木板床一张以及靠窗的位置上有两把木头椅子,中间儿搭了个薄木板,将两把椅子连起来,应该就是刘老实的床。 说家徒四壁绝不为过。看到他,我不禁觉得自己每日吃香喝辣还无病呻吟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几步走到老妇人身前,而一直蹲守她身旁的刘老实就瞧向我,我挥手示意他回避,他乖觉的起身,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 我见刘老实到了门口就被载浮那厮一把拉过去,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着何,末了那厮还把金伞合拢了硬塞到刘老实怀里。 就扭回头也不忍听他们说话,我只大力吸吸鼻子,瞧着那虚空蜷缩的人,道:“说说吧,怎么搞成这样了?呃,怕失手,势在必得的家伙!” 第二十五章 却见那老妇人仰起脸来看我,并朝我挤了下眼睛。 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揉眼再瞧,她就又朝我眨下眼。的的确确是在眨眼,竟似个调皮的小娃,偏一脸的沟渠纵横,再配合着那一身大红衣衫以及蜷缩的奇怪样儿,也就我心里承受能力强,换做别个,必然要被她刺激疯掉。 我清清嗓子,咳嗽几声。 老妇人继续朝我眨眼,拼命的不停的眨眼,频率又急又快,这回子倒不似调皮小娃,反而像是被风沙迷了眼。 我叹气,既然她都这样了,我不好不配合,便也回应她朝她眨眼。那场景别提多可笑,竟是一老一少俩神经失常人了。 就这般对着眨了会儿眼,老妇人终于耐不住先开口:“钱招招,快帮帮我!” 我扭头就走,轻松抛出话来:“刘村有大夫,被风沙迷了眼这种事不归钱招招管。” “钱招招,不不,师父!别丢下我啊!” 身后便又传来老妇人的音,这次带着明显哭腔,并悲悲切切唤了声师父。 唉,为了这声师父,我只能停步。 二折身回转,我行至老妇人面前蹲下,道:“快别叫我师父,折寿!我这点寿禁不起鬼王大人您这般折,万一嘎嘣一声将我直接折死了,我岂不是亏得慌。再说了,当初您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又说对白素素势在必得,今晚一定得带走。并一手指头杵倒我,如今我这个手下败将能帮你什么忙啊!” 老妇人便似要哭般拉长了脸,本就一张皱纹纵横的脸面,这样一拉长简直就不忍直视了! 我强忍着笑,又道:“不过,上次那千年机缘吃着口感不错,你若还肯拿点出来孝敬师傅,我倒是可以看在那吃食的份上帮你。但你今后必须尊师重道,我说一不二,让你往东你决不可往西。” 落井下石说的大抵就是我这种人了。 老妇人脸更长,沉默良久,似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也不急不慌,干脆席地而坐,并哼着小曲,心情好得不行。 也不知又过多久,终是老妇人低低叹口气,并说:“师父,徒儿知错了。” “说什么?听不到。”我故意支起耳朵,老妇人便大声道:“师父在上,徒儿再也不敢在您面前耍威风了,今后师父说太阳是扁的徒儿绝不敢争辩太阳是圆的。就算师父说冬穿纱夏穿棉,春落雪秋开花,徒儿也不辩驳。” “嗯,这才尊师重道么。”我一个没罩住直接笑出声来。老妇人脸又长了三分,就快砸脚面上了。 “那为师说的千年机缘的事呢?几时孝敬为师啊。”我得寸进尺。 “师父,不是小徒舍不得,只是您老人家守着万年机缘,还在乎小徒那点千年机缘?!” “你这话为师就不懂了。” 我被鬼王的话绕糊涂,心道这都哪跟哪啊!什么千年万年的?其实我也不是多想要鬼王上次给我吃的那个恶心机缘,再说了,那次去西海找龙母,千年机缘不过帮我分水而已,想来就算吃上一箩筐,我又不天天下海,也用不着啊!只是忆起那夜鬼王臭拽的样儿十分光火,偏他如今落在我手,我若不好好珍惜这次难得机会敲他几竹杠,也太对不起师从栖霞山了。 呃,话说栖霞山这都什么门风啊! 可敲竹杠归敲竹杠,鬼王如今这状态我真就满心的不懂,而他的话更难懂,怎么我就守着万年机缘了?拜托,我钱招招不过在人界百十年而已,就算轮回三世前前后后加起来能有三百岁都多说,这上来就与我说千啊万的,真心头晕。 就追问道:“什么意思,不懂。” 鬼王见我只是啰嗦也不帮忙,都快哭了,“师父,那些话咱慢慢说行么?这些日子徒儿苦头吃大了,被囚/禁在这具肉身里出不去,别提多难熬,而且徒儿又是个喜欢洁净的人,只凭一口阴气维持着不被这俗世沾染,徒儿就快撑不住了。还求师父您老人家先救徒儿,然后徒儿慢慢和您解释万年机缘与素素的关系,可以么?” “还说撑不住了,居然啰嗦这般多。唉,早说么。”我心中猜到几分,好么,果然与素素有关。得,关于她,说一夜也说不完,还是救人要紧。 便伸出手去,可也仅仅是伸出手去,接下来该如何做我就不知了。 那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我不得不实话实说:“咳咳,乖徒弟,我和你说个事啊。” 鬼王立刻紧张地瞧我,估计以为我又要提出什么条件。 我垂眼帘避开他殷切目光,低声道:“其实,我真不知该从何下手啊。你说你又不是被点穴,我解穴就成;又不是中招冲体,我画符就成。说你鹊占鸠巢吧,你又像鸠占鹊巢,啧,我怕搞错了适得其反啊。” 鬼王闻言差点哭出声来,好一通呕血,才郁郁道:“师父你先掀开我袍子。” 我一个后撤,离他十万八千丈远,并双手抱胸,急急道:“干嘛啊干嘛啊!告诉你,为师不搞师生恋啊!还有还有,为师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怎的说着救你又要掀袍子?!万一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岂不是脏了眼?!而且这种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你不要名声为师还要呢!你若拜我为师只是幌子,实则崇拜我爱慕我,我钱招招也只能与你说声抱歉了,钱招招今生今世就欢喜闫似锦一个,这颗心绝挤不进第二个人,当然,鬼也不行!” 鬼王朝我瞪眼睛,想必被我气死了,努力朝我气鼓了好一会,居然怒极反笑,“本王今日才知,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当初本王就不该碍于情面答应闫似锦拜你为师!本王的一世英名自此也就化为泡影了!” 他仰天长啸,无比郁闷瞧向我,一字一顿道:“本王就是想告诉你中的什么招,师父您想太多了。” 呃…… 我这才放心,又觉自己实在太紧张,回想刚刚那副样,属实脸面没地儿放。只好垂着头干笑着再走回去,到了近前挠挠头,缓缓蹲下/身子,拿俩手指尖捏着鬼王袍子一角往上掀,就听他问:“看到没有?!” 不用说我也瞧清楚了,却是七关被七枚铁钉子钉住。难怪闫似锦用了招魂术也招不到鬼王魂魄了!这铁器不通阴阳,鬼王魂魄也不知被哪位世外高人逼到老妇人肉身里,又被不通阴阳的铁器锁住七关,所以别说招魂了,就算鬼王自己想出来也出不来啊! 啧啧,这招够阴损! 想必鬼王比谁都郁闷,这家伙本是个有洁癖的主儿,如今被逼入个老妇人肉身里,他想来是痛不欲生比被杀死还难过了!而魂魄被锁,即便他法力高强也使不出一丁半点,能做到的恐怕也就是离地三寸高,别令自己沾着尘土了! 难怪他说仅凭一口阴气保持不沾红尘,啧啧,是挺难为他的。 我替鬼王郁闷一会,虽看明白了,却更不该轻易下手了。这铁钉钉住七关看似简单,可万一我生拔弄不好鬼王直接魂飞魄散,到时岂不是救人不成反到连累他了么! 盯着那七枚铁钉子直到头疼,我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就想起载浮那厮,回首找,我差点没气死。却见门不知何时被关合了严实,那厮已不见了踪影! 得,求人不如求己!我便知那位不靠谱师父压根指望不上! 转回头再瞧鬼王,又忆起鬼王曾提素素,我就问他;“那夜到底怎回事?你搞成这副死样子是素素所为?!万年机缘到底与素素有何关联?如今你必须先讲了,等不得我先救,这钉住七关现今人间界懂的不多,如果真的是素素所为,估计我得亲自寻她来帮你解。” 鬼王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幽幽道:“唉,想不到本王日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是本王低估她了,本王明知她是上面来的,还轻敌,也活该如此了!” 说到此他情绪突地激动起来,看起来想要抓住我的手,身子却还是蜷缩状,将动便痛得皱眉。他也不是多执着的人,便放弃,只又道:“钱招招,本王真的不想闫似锦伤心!本王知道天意不可逆,你归期已到,可本王真的不愿看到闫似锦又一次重复那种折磨!他不容易,一个守着你三生三世的人,难道真的比不过月老那两条姻缘线!” 说到此鬼王早已语无伦次,我被他彻底勾起兴趣,只觉跟不上节奏!什么月老,什么姻缘线?不是在说素素的事么?怎的就提起闫似锦伤心,我归期,又三生三世的。鬼王到底知道多少?! 上面来的?素素是哪个上面来的?自盘古开天地便分三界,天、地、人。难道素素是九重天派下来的?! 霎时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自打与素素相识我们猜过她身份许多次,又是妖精又是虬褫的,偏未曾想过她是头顶那地界之人。 想来虬褫修行到最高境界便是飞升成仙,难道素素既是虬褫,也是仙?! 正混想着,却听身后吱呀一声。忙回首,却是闫似锦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三颗金豆子,依旧往日那副吊儿郎当样儿。 我被那三颗金豆子黏住目光,心想着臭小子晌午后拉我入怀,自我小锦囊中顺手牵羊也就罢了,如今还腆着脸拿出来气我,真真欠抽! 就朝他瞪眼睛,想要数落他几句,可话到了口边偏不忍说,并满脑子都是鬼王将将那些话。 努力吞咽下口水,我强压满肚子疑问,只在脸面上摆了个难看笑意,不咸不淡与他打招呼:“来了。” 他倒也配合,只应了声嗯,就瞧向鬼王,笑嘻嘻将手里的金豆子抛高落下再抛高落下,道:“要解锁魂钉,还得财神豆。” 得,听起来还挺顺溜的呢! 第二十六章 闻言再看闫似锦与他手中的金豆子,我突然醍醐灌顶了。好么,看起来我又慢了一步。定是臭小子早已在慕蔚风之前就已寻到鬼王下落!他知晓鬼王被锁魂钉锁住七关,应是晌午之前,偏那时瞒着我,只偷偷顺走我的金豆子!唉,看起来臭小子瞒着我的事儿真不少。 而刘老实家,也就是这间屋顶罩着的金光,应该是闫似锦乾坤囊中的宝贝倒扣着,做出结界,一来可以抵挡游魂野鬼或者有法术之修行人士误闯,二来财神豆属金,那金光也属金,五行相生相克,定然解锁七关术法,就要从金入手。 虽然以我这种修仙界滥竽充数的家伙智商,压根就连五行相生相克表都背不齐,可闫似锦与我不同,臭小子也不知那脑袋瓜是何做的,内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装一点,什么都懂一点,总之绝对的属于先天聪慧修行奇才。 就不免忆起鬼王那段搅乱我心话语来,情不自禁拿眼偷瞄臭小子,越看越确定他与曾梦到的月老屋子里泥娃娃一般无二。 不就是个红线姻缘,即便当年我真有错,导致轮回三世,可为了他,终究不悔。 这世间情爱本就是种甜蜜负荷,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令你甘之如饴。 臭小子,想来当年我冲动之下盗取姻缘线连累到你,令天帝爷也将你一脚踹下凡。想必这三世你世世守候陪伴与我,又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唉,钱招招前世今生欠你的,必然要在今后的千年万载里慢慢偿还了。 这般想就觉血气上涌,一时间无数豪情壮志在胸。说来好笑,别个都是满腔热血为国为民,偏我钱招招是个孬种俗人,竟被个臭小子牵绊住脚步。 想来许多事冥冥中早已注定。 越想我越觉罩不住,再瞧臭小子,竟是眉是眉眼是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妥帖的地儿。我便想冲过去一把将他扯向怀,并大喝一声:“臭小子,后半辈子跟姐混。” 呃呃呃,冲动是魔鬼! 偷偷提醒自己一万遍,我甚至默念了几遍静心诀方恢复心如止水。再继续推敲,又忆起曾见刘家房顶除了金光还有一股子隐约桃红阴气流动。不用想也知,那是鬼王自身所发出,换句话说,也就是鬼王用来隔绝自己与凡尘俗世沾染的那口阴气。 阴气在内金光在外,也就是说闫似锦寻到鬼王的时间绝不会比慕蔚风与我,载浮早太多。但我还在这间屋里抓瞎,人家却早已将解决办法想好并付诸行动了。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可臭小子比我强我倒认了,但骗我这一点我心里终究过不去。无论他有何原因未与我直说,都属行骗!正所谓骗就是骗,无论是不是善意谎言,都是骗!并有了第一次难保有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我怎知这回是臭小子第一次骗我?说不准他早已在此之前骗过我千次百次而我却不自知呢! 心中便膈膈应应的难受得慌,并无名火起,近些日子我已因鬼王失/踪事件以及素素善恶而神经兮兮着,如今那股子焦躁就压制不住。 强忍着不发作,想必我面色也不好看,却见臭小子机灵的抢先朝我笑,“二师姐,别想多了啊。我可不是骗你,只是那时还欠缺一样东西而已。” “我才没想多。”我扭头不瞧他。 “得了吧,是你不了解我的脾气还是我不了解你的脾气啊!师姐别嘴硬。” 说着话臭小子便朝我挤眉弄眼的做一副憨态。我本打算再端着架儿不甩他,偏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终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臭小子也就长舒口气,居然还作势抹汗,自言自语偏那话音我恰好听得到:“你真是我的活祖宗。” 切,我有没有那么老啊! 火气消干净了,也就忍不住好奇,我便问臭小子那欠缺的一样是何,而臭小子就朝我呲牙,并缓缓的自怀中又掏出一物。 那是个纯黑缎子面小锦囊,打开,将内里物件倒在手掌心里,我立马嗅到一股子熟悉而又令我无比头疼外加反胃的味道。 无奈的将目光投向臭小子手中物件,其实仅仅凭味道我早已无比确定的知晓,那是蛇蜕! 唉,想来钱招招今年犯蛇运!怎的转来转去凡事都要和蛇,不,准确说是蛇蜕,沾上点关系! 我无比郁闷,臭小子却一副无所谓样儿,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 好么,这蛇蜕还真是包治百病,业界良心!不但可以帮被贬上仙熬过业/火/焚/身之苦,还可破解术数。 重重叹口气,我将目光自臭小子掌心抽/回,心道老天爷保佑,若钱招招有朝一日得已重回天界,千万别让我与蛇仙之流做朋友。 混想了一回,再瞧闫似锦早已蹲在鬼王身前,脚边放着个漆金大碗,他将手中三枚财神豆揉碎化作金粉,又自怀中掏出上等朱砂,两者在金碗中糅合,最后将黑缎子锦囊中的蛇蜕也碾成白色粉尘,放入其中。 待到作罢这一切,也不见臭小子提气运功,只两指随便捏住钉锁鬼王七关的其中一枚铁钉,一拔,却见那铁钉离体,自原位便有一股浅淡青气溢出。 臭小子另一手已蘸了少许金粉朱砂蛇蜕混合物,迅速涂抹在那青气溢出位置上,果然便止住青气外流。 虽说来话长,实则却是电光火石之间,臭小子双手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衔接起来无压力。 见这场景我也顾不得继续儿女情长了,只替鬼王暗中捏了把汗。我虽不才,却也猜得出七关的铁钉拔出,自内溢出的必然是鬼王体内阴气。若臭小子动作不够快,抑或一个分神疏忽,鬼王哪一关阴气泄露得过多,那可绝非儿戏。 便这般紧张着,却也只能立在一旁干着急,好在臭小子动作娴熟轻快,第一枚铁钉拔出后紧跟着便是第二枚第三枚,大抵半盏茶功夫竟将那七枚铁钉依次拔出,并在最后也不顾鬼王反对,更压根未曾征求鬼王意见,突的伸手捏住鬼王下颚,强行将碗中所剩的乱七八糟混合物灌入鬼王肚腹。 但见鬼王喉结滚动,一张白净小脸转眼间又青又黑又红又紫,简直比变色龙还多彩。想不到堂堂一介九幽鬼王,又那般有洁癖的家伙,竟被人强/灌了比蛇蜕汤还要难喝的液体。 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忘记鬼王脸面上那种表情了! 子时。村头暂居地。屋子里一灯如豆。 我与素素相对而坐,鬼王虚弱的侧躺在屋子里唯一一张床上,大红的袍子配合着雪白的袜,被如豆灯火衬托得格外诡异。 他的面色也格外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倒也难怪,任谁被灌了一肚子奇怪液体,身心都不好受了。更何况我近来日日喝蛇蜕汤,自然比谁都清楚,到底那种汤水有多变/态。 当然没有鬼王的四个抬轿子无脸鬼,自今往后都不会再见到那几个无脸鬼。说来真是个悲惨的故事,四个无脸鬼并未得罪过谁,却莫名其妙的被吞进肚腹,不得超生。 对,就是吞进了肚腹。所以比起四个无脸鬼的遭遇,鬼王如今还能活着实属幸运。 借着微弱灯火,我一眼眼的瞄对面稳稳坐着的素素姑娘,她依旧一副弱柳扶风样儿,依旧一双眼清澈明亮,似毫无心机。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大姑娘,却生吞了四个实力绝不算弱的无脸鬼! 我怎么也看不出她如何做到的。 目光顺着她一张如花容颜往下行,落在那一身素衣上,不知怎的脑中就浮现出龙母事件后我晕厥,曾梦到自己化作一条浑身铺满鳞片的雪白大蛇。 那条大蛇不是我,而是她吧?!或者是她幻形之前的真身? 那么,她前世今生与我到底有何关联? 树林里的虬褫也该是她。其实从头至尾我们就没猜错,素素就是那条有着半仙之体,或者说早已得道成仙的虬褫。 我们只是不知她为何要来刘村,难道诚如鬼王所言,她的到来,预示着我归位之期临近?! 但既然已成仙,为何兽性不改?鬼王不过去寻事,她却一怒之下锁住鬼王七关,并生吞四个无脸鬼,可见九重天上的各位所谓上仙,也未必都心慈手软。 这般想又觉九重天未必就比人间界好。早就听说那里规矩多不自由,也不懂为何各个都挤破头的往上奔了。 不由又叹气,任我心中万种疑问,偏她坐在我面前,我却不知从何问起了。若载浮那厮在场就好了,那厮虽不靠谱,但一向敢问敢说,在他那儿,就没有什么言多必失之类的大道理。 可惜那厮自在刘老实家最后一次见面,就没了影踪,也不晓得是否良心发现,带着刘老实去大吃一顿祭五脏庙。 慕蔚风也肚腹饿去寻吃食了,话是他自己说的,但我这位大师兄从不说谎,简单一句谎言说的那叫一个磕巴,我也不忍揭穿,他心地太善良,尤其对待姑娘家,更是温润如玉得可以,他在场,万一一会我们与素素说着说着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有他在倒碍手碍脚。 索性也没揭穿,由着他去。 还好闫似锦无论何时都会陪我。 只是臭小子有椅子不坐,只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晃荡着,勾我神魂。令我时不时溜号,还好毕竟没白活百十年,这点自制力勉强有。 我轻咳一声算作开场白,正要直入主题,却见一直端坐我对面的素素居然朝我幽幽一笑,抢先道:“姐姐,你们没猜错,素素一直在骗各位,素素本就是虬褫得道,姐姐在树林里见到的那条虬褫便是素素真身。上次素素故意问姐姐可还记得华阳,姐姐就去树林,素素是用了幻术,将一段树枝幻化成虬褫样子,以此做障眼法瞒天过海。只是素素想不到鬼王也来插上一脚,所以如今素素也没必要再瞒下去。” 她略顿,一双眼锁定我眼,一字一顿道:“姐姐,素素此次下界,为的就是带你回去。” 第二十七章 虽自打鬼王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便做了心理建设,觉得素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是在此次谈话前设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就连她会怎样不承认怎样搪塞我都想过,我唯一未曾想过的便是素素竟如此直白了。 想不到的不止我!本虚弱侧躺在床的鬼王此刻像被注入神力般,腾地一声坐起,一根尖尖春葱指颤颤巍巍指向素素,口中一叠声道:“小妖精,你又来搅和,放过他们不行啊!果然最毒妇人心,不,最毒虬褫心!” “鬼王你废话真多。” 鬼王正激动,却听闫似锦突地说一声,那音冷冰冰的,并伴着音起,就听一物破空声。 “闫似锦你,本王是在帮你,难道你还――” 后话皆被那破空声打断,就听得扑通一声,鬼王重又栽倒回去,没了动静。 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呆掉,瞧闫似锦再瞧素素,瞧瞧鬼王又瞧瞧素素。 鬼王晕过去了毋庸置疑,我只想不到那击倒鬼王的,竟只是一片柳叶。 好么,看来我要重新估算闫似锦的实力了! 我叹气,心想着虽然闫似锦此种做法实在简单粗暴,可如此关键时刻,鬼王已失了分寸与理智,不这般做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怪我设想不周,竟忘了鬼王与素素本就有梁子,如今仇人见面怎么可能好生说话。 便叹了口气。鬼王晕着就晕着吧,就当多睡一会,也好让我们安静谈话。只是这话接下来该如何谈,我没了头绪。 素素,你说你也不按牌理出牌,这上来就直截了当承认,让我怎么接话茬! 便不自觉又去瞄窗台上坐着的闫似锦,就发现臭小子一张本白净小脸此刻直接没血色了,明明是他一片柳叶放倒了鬼王,却好像被放倒的人是他。 他一双眼更是紧张地瞪大,一瞬不瞬地盯住素素,那样的目光令人觉得,他只是个贪玩的小娃,却乍然被夺了心头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不忍见他这样,就忙问素素:“是接我一个?还是接一双?” 这回换素素做一副惊讶表情,显然不懂我这话到底何意,我忙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是仙也好,是妖也罢,在我心中本就没什么区别;你如今说来接我我也认了,其实做不做那个劳什子女财神我都无所谓,人间天上的在哪不是待着。我只在乎到底是我一个回去?还是我与闫似锦一同回去?” 素素垂眼帘,沉吟半响方再抬眼看我,便道:“天帝下旨令素素引领上神即刻回转,并未交待上神带随从。” “不是随从,是华阳。”我急的要死,心说看似个冰雪聪明的人,怎的到了关键时刻就犯浑。 素素就朝我淡淡一笑,一双眼似有意似无意看向闫似锦,“该回去的迟早要回去,只是,不是现在。” 她这话说得我多少放心点,既然总要各归其位,闫似锦回九重天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只是心虽放下些,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是不好受。 别说闫似锦归期未定了,即便定了,与我前后脚归位,对于我来说也是种巨大煎熬。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臭小子早已成了我生活的背景,是我钱招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无法想象每日晨起推开窗看不到臭小子坐在篱笆墙上晃荡双腿,会怎样;更无法想象每夜偷偷溜出去自臭小子窗外往内偷瞄,瞄不到床上那和衣而卧的朦胧影子,会怎样;我无法想象一时片刻没有臭小子故意气着的钱招招,会不会失落,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这般想着就觉眼底湿润,是有一物急速生成的。还不等我反应,脸颊上就一凉,那自眼底生成又不小心滑出的液体,沿着我脸颊蜿蜒着,直落到脖颈。 幸好一灯如豆,幸好夜正深沉。 也幸好闫似锦低垂着头,在看自己的手。 慌慌的趁着没人注意,我将那泪珠子抹干,但泪珠子是断了线开了闸的,竟越抹越多!努力镇定情绪,暗暗安慰自己别没出息,不过一会子不见而已,说不定我前脚才进南天门,后脚闫似锦就跟着回去了呢! 在心底默念几遍静心诀,我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盏,将内里早已凉了的茶灌进肚腹。这才开口:“好,既然迟早要回去,既然你是奉天帝谕旨,我只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啊,我凭什么相信你! 说我是女财神,我早已没了前尘记忆。说你是仙,又拿什么来证明?!犹记当初将识闫似锦,臭小子可是明确说过的,自己个在妖界卧/底多年,得出的结论是,要救栖霞派五老,必须找到女财神令其归位,而令女财神归位的条件,分别为赤金珠,如意吉祥。 赤金珠是我手掌贪嘴吞掉了,可如意吉祥呢?直到此刻我们都不晓得如意吉祥到底是一个人,还是物,到底在东在西,还是在天上地底。 当初潜入妖界闫似锦是想振兴栖霞派的,而栖霞派之所以没落,只因三百年前妖界大举来犯,栖霞派五老合力将妖王封印在万妖洞内。 若能召唤出玄铁剑,便能替换栖霞派五老,若五老重出江湖,自然栖霞派会重振威名。呃,话说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有些事越想认真记下却是忘记,而有些事你没用心去记,它却在你脑中扎了根。 自打我手掌吞噬了赤金珠,紧跟着就是西海龙母事件,接着就是这位甩不脱的素素姑娘出现,栖霞派上上下下都在忙,表面看来早已将振兴栖霞派的事忘干净,可我知晓,自载浮到慕蔚风,再到闫似锦,我,甚至栖霞派烧水打饭劈柴扫院的,没有一个人会真的不记得。 素素一句奉天帝谕旨急召女财神归位,说得轻松,但我怎能抛下闫似锦,抛下载浮,慕蔚风,抛下整个栖霞派,就稀里糊涂的随着人家走?! 必须给我个足矣说服我的理由,否则即便天帝,我钱招招也不甩你。 当初将我一脚踹下凡,如今想急召便急召啊?!你当我堂堂女财神是你家使唤丫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正混想着,就听素素轻笑一声,接着便自怀中掏出一物,我定睛细瞧,竟是一块巴掌大令牌,赤金色,上描龙画风的一堆鬼画符,具体写了何,是真是假我也没那个能耐与眼力鉴别。 而眼前就一花,本坐在窗台的闫似锦竟一晃身到了素素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令牌,高高举起来,细细端详。 素素并不计较令牌被夺。只稳坐着并为自己也斟了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我也凑过去瞧,但臭小子本就高出我一个头,如今那令牌被他高举着,即便我努力的翘脚,依旧看不清。 “给我瞧瞧,什么劳什子玩应?” “天帝令。” “天帝令是何?” 闫似锦就垂眼瞧我,居然朝我露齿一笑,随手将天帝令往身后一抛,也不担心会不会抛落在地摔成碎渣。 “小锉个儿吧,翘着脚瞧什么?下次做绣花鞋的时候,多加几个底儿啊。” 想不到臭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并笑话我个子矮。虽被他揶揄心底却是甜的,这一声小锉个子,竟满是宠溺。 我贪恋这温柔。 眼底那本已退散的泪珠子又要卷土重来了,我忙忙背转身,不令他发现我神色有异。 努力令自己声调稳些再稳些,我道:“我就权且相信你这天帝令。只是你身为上仙却将四个无脸鬼给吞了,这事总得在我走之前有个交代吧!” 素素继续抿茶,显然并不在乎别个生死,那语调也是轻飘飘的:“素素只知道天帝曾言明,只要引领女财神,无论任何手段,都可以。” “呵呵,果然是天帝!竟将三界生死都不放在眼里。”我冷笑,突然觉得那九重天真没什么好挤的。叹口气,我又道:“而且我目前这状态,压根上不去天,我连飞行之术都用不好。还请素素,不,虬褫大仙回禀天帝一声吧。” 素素将茶盏放下,道;“姐姐,素素知道你对此次突然急召很抵触,也知道这人间界有你无法割舍的。可素素更知道姐姐心善,实话告诉姐姐,天帝爷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急召姐姐回去,九重天出大事了。” “大事?!” “准确说,自打姐姐三百年前被贬,财神位就空缺着,而财神位的空缺直接关系到人间界的安宁。姐姐此次回去,说是帮天帝,其实也是在帮你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素素知道姐姐记忆并未全部解开,早已忘了素素与姐姐当年的一段奇缘。但天机不可泄露,素素不能与姐姐说太多的前尘往事。姐姐,你只随素素去个地方,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相信素素,是不是要随素素回天庭救急。只要到了那个地方,相信姐姐一定会明白,比起姐姐将要做的事,别说只牺牲了四个无脸鬼,即便是四十个四百个,也值。”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登天,姐姐不必担忧。这些日子姐姐一直在吃蛇蜕,姐姐以为只是普通的蛇蜕?那是素素千年修行的皮囊。助姐姐三界来去自如,绝对不成问题。” 呃,果然是蛇蜕的缘故。 去个地方?! 我脑瓜不转,早已被素素的长篇大论彻底蒙住,傻兮兮的瞧她,也不知该不该随她去,便转眼去瞧闫似锦,本让臭小子帮着出出主意,谁知臭小子居然别开我目光,态度恶劣至极:“去啊!瞧我干嘛!” 得,有多少话,只能推后再说。 第二十八章 重重叠叠的云层纷纷被我甩在身后,分云而行,自打我钱招招有神识以来,从未体验过如此刺激而另类的腾云术数。 我本是个一等一的修行废物,犹记头一回学习飞行术,差点将闫似锦气死。后来勉强学会,却总恐惧着脚跟不稳,自天落下脸先着了地,也就极少用那腾挪之术,可至今往后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有了这条飞龙,不不,是飞蛇,飞虬褫之后,怎的也不至于脚跟不稳,自半空栽下来了。 我双手紧紧抱住大白蛇的身子,口中哇哇乱叫着,感受一朵又一朵、一块又一块白棉花般的云自我脸颊擦过。 素素已化原形,果然是条通体布满鳞片的大白蛇。这白蛇我在梦中见过,在刘村树林那段枯木中见过,甚至据她说,早在三百年前,我还是九重天那位女财神的时候,就见过。 说起来我俩还有一段奇缘,只是她说话一向半遮半掩,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挡住我所有话头,拒绝向我透漏当年种种,但我深知这位主定然知道的不少,绝对不少,兴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得,你不说便不说吧,与我打机锋作甚?!我钱招招本也不是个好奇心旺盛闲人。既然你不肯说,我便配合着,先于你打好关系,就不信你憋得过我。 这般想着我果然没再问,而素素说要带我去看个地方,我便也痛快的依了她。虽说征询臭小子意见时被他卷了面子,态度恶劣的可以,但我也是可以理解,分别在即,想来他是舍不得我了。 就觉心底有暖流缓缓腾起,我倒也不与他争辩,只朝他傻笑着呲牙:“放心。” 本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统统卡在喉咙口,仅吐出这俩字而已。 偏臭小子背过身去,双肩微微内缩,也不知是被感动到,还是在压制什么难言情绪?! 我喉咙口的话便都化成苦涩笑意,僵着脸继续傻笑。呆愣愣的抬手想要抚他背脊,手又不听使唤,虽用尽浑身力气,不过僵持在半空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却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素素一声轻叹,随后那语调轻柔得犹如梦境:“姐姐,莫恋红尘。说到底,这万丈红尘也不过一场修行……” 她的话我不懂,转眼瞧她,她正朝我笑,那笑意有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素素是说,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儿女私情暂放一边。姐姐三世轮回,难道不是修行?” “哦……”我似懂非懂,只觉头痛,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心内百味陈咋,便忙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是啊姐姐。” “那地界可有吃喝?” “有。” “可有好玩的去处?” “本来有。” “那地界急等着女财神去瞧?” “是啊姐姐。” “那我们还等何?这就动身吧,早去早回,我也好早做决断。” 我叹气,偷偷拿眼瞄那背脊,又低声补充道:“有些事逃避不得,分别也只是为了更快相聚。” 话音虽低,但那紧缩的双肩明显展开。我被自己的人生哲理感动,瞧向素素,想要看看她的反应,不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我差点没被所见当场吓得晕死过去。 “我的娘啊!” 惊呼一声,我忙忙捂紧了口,生怕接下来舌头打结,自己咬到自己。却原来本还与我一唱一和一问一答的素素姑娘不见了!而在她的原位上,那把椅子上,居然盘踞着一条大蛇! 绝绝对对不夸张的大白蛇,通体遍布鳞片,生着一颗美人头,秀发如瀑,我瞪眼瞧着顶着美人脸的大白蛇,当场凌乱。 你说你是虬褫也不该随随便便就变身啊!而且拜托您下次变身之前打个招呼好不好?!我这跟不上节奏啊! 正腹诽大白蛇素素一万遍,就听她开腔:“既然姐姐急着救人,素素也不啰嗦,你我这就启程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呃,启程倒是可以,但我不会变身啊! 我原地傻杵着,一眼眼瞧大白蛇素素,又瞧背着身子的闫似锦,终是一跺脚,道:“好,我这就试着飞啊!” 大白蛇扬起头,美人脸在朝我笑;“姐姐,不必试飞,素素便是姐姐的坐骑。” 呃?! 有骑马骑驴骑骆驼的,想不到我钱招招今日竟要骑蛇?! 罢罢罢,既然人家被骑的都没意见,我也不必作假。便抬步要朝素素原身走去,将将走了三两步,本背转着身子的闫似锦却突地转过身来,一把擒住我手腕。 他一双眼深深锁定我眼,态度无比认真:“带我去吧。” “呃?”我一时脑抽,又被他的样儿了神魂,心道你当骑蛇好玩啊?!还让我带你去?!臭小子已深吸口气,道:“我说去那个地方,我似锦也要去。” 到底是个孩子,见我反应不过来竟当场翻脸,并任性的一定要我带上他。便只好拿眼瞧素素,可大白蛇素素只是昂着头,不再开腔,也不知到底要拒绝还是同意?! 僵持了好一会,我手腕被闫似锦攥的生疼,就想着不如我说几句好听的,不过是要带我先去个地方,又没说直接升天归位,既然臭小子也想凑热闹,便凑好了。看来素素也不像个难说话的蛇,我求情兴许她就给我面子呢。 这般打算了一番,就要开口,但我将张嘴,臭小子却突地放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儿:“逗你玩的,我累了要睡,你们去吧,快去快回啊。” 言罢也不等我反应便折身往外行,我一瞧心下没了底,却不知臭小子这性子转得快到底是生我气了还是真心逗我玩?! 就在他身后唤他:“喂喂,到底嘛意思?我又怎的了?” 他头也不回,只轻飘飘抛出话来:“闫似锦总不能跟着钱招招一辈子,去吧去吧,去了也好。” 话说的轻松,最后一个字尾音未了他人已推门出去,只留下一地的月华如水。 我呆呆的瞧着他背影,细细咀嚼他的话,便确定了臭小子对我情深。一时心中也说不上是何滋味了,想着此次去了那地界后,便要回天界,突然就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姐姐,姐姐,就要到了。” 我正混想着来时种种,便听得素素唤我,低头瞧,果然素素仰着蛇头正朝我说话。此刻她并非人头蛇身,原因不外乎我实在适应不了骑着一条半人半蛇的怪物腾云驾雾。 大抵她见我想得入神,这才唤我。我随口应了一声,她便立刻又道:“姐姐,素素劝你一句,莫要情深啊。” “谁情深了。哈哈,你看我多开心,骑蛇啊,不不,骑虬褫啊!没听到我一路扯脖子吼么?哪有谁心情不好时吼得这么欢实的。” 我抱紧它雪白蛇身,将脸面贴在那鳞片之上,感受一片彻骨冰凉。 素素便仰头,将脖颈弯成个奇怪样儿,好半响方垂下头,边飞边继续道:“看来妹妹这话说得晚了。” “你多心了,我对臭小子哪那么上心啊。你瞧我多开心!说实话每日介被臭小子气得半死,我早想离他远远的了。再说了,身为女财神哪能只顾儿女私情啊!我可是一腔热血满身抱负啊。快快快,咱们就不能飞快点?!” “可素素并没说姐姐心情差啊。” “哎呀,你说过什么你哪记得那么清楚。” “姐姐,素素有一言相告,姐姐你与闫似锦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 “没什么,姐姐,我们就要到十里堡了。” “十里堡?” “素素忘了告诉姐姐,十里堡就是姐姐这次的目的地。” “十里堡有人很缺钱?” “姐姐到了就知道。” 白蛇如蛟龙一般穿云破雾,越飞越高,我的心却愈发下沉,下沉。素素到底在隐瞒什么?她的欲言又止,令我一颗心不落底啊! 十里堡。 所谓十里堡与一般村镇并无不同,没有城堡,镇子也并非只十里。一条长街直通南北,街两旁店铺林立,小摊小贩密集。硬要说不一样,也许便是这里的人特别穷吧。 自打素素与我寻个无人地落下云层,她再度化身个美艳大姑娘,我俩并肩踏上长街一头, 便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兴许震惊的只有我自己。 我钱招招错投个穷山门,本以为栖霞派栖霞山就是三界的至穷之地,可今日进了这十里堡才知,我真真孤陋寡闻,眼界未开了。 到处都是衣不蔽体满面菜色之人,自村头到村尾各个都像乞丐,衣着光鲜并非没有,只是皆乃商贩,那些个商贩把持着柴米油盐摊子,各个肥头大耳的满脸油光,与赶集的衣衫褴褛之人两相对比,简直就是两极分化严重么! 我觉得奇怪,而令我更奇怪的是,那些个衣衫褴褛的要买个油盐酱醋,掏不出金子银子倒也不奇怪,可连铜板都没一个,这就说不通了。 难不成两极分化到穷人穷到真正的身无分文?! 我皱眉,只觉头又开始痛。这地界有古怪,可我目前还看不出有何古怪古怪到需要天帝急招女财神归位。 弯腰拿手指头杵杵地皮,并未干裂,并还是黑土地,应好种粮食好收成,抬头再去瞧瞧天穹,不冷不热的天气正适合耕种。 这地界应是个宝地啊!为何会这样?! 正纳闷,便听得不远处一片吵嚷声,并有摊子被撞到,物件掉落地上摔碎的噼里啪啦音,接着便是一个人低声哭泣:“爷,爷,求您替小的与钱爷美言几句,小的真的不是逃跑,小的家中老母病重,只想回去见最后一面。爷,爷……” 我忙循声望,就见一群人里外三层的围着,那哭声便是自内里传出。 钱爷?与我同姓? 第二十九章 想来五百年前是一家,猛然在此陌生地界遇到个同姓的,我还觉得挺亲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听那哭泣求情之人话头,似乎我这位一家子,不是个善茬?! 便好奇心起,我扭头瞧素素,本想征询下她意见,是否也去凑个热闹看下到底怎回事,说不准就来个拔刀相助呢!呃,话说素素说需要我钱招招帮大忙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虽助人为乐不分事件大小,但若真的仅是此事,岂不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带着满肚子疑问我扭头瞧,但任凭我左瞧右瞧,上瞧下瞧,却怎么都找不到将将还与我并肩而立的素素姑娘了! 咦?难不成土遁了? 用不着吧?就算您嫌闹不肯凑热闹,也用不着遁走吧?何况遁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将我扔在这陌生地界,您未免太不地道! 混想着我又揉揉眼,生怕自己眼花,但无论我怎样仔细寻,素素就是不见了! 当场我便呆愣住,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了! 远处哭泣声依旧,人群吵嚷声依旧,但那围着的人群中并无素素身影。近处各色杂货摊子前也没有个虬褫素素。 她怎就在我眼皮子底莫名其妙消失了!? 我心下狐疑,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继续呆愣着原地傻杵着也不是办法。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我便先去凑个热闹,也好了解下这十里堡到底有何地界能令我钱招招看了以后,毫不犹豫的回九重天帮天帝吧。 便这般想着迈步行,分开围观众人,我就得见那哭泣之人真面目,却是个中年汉子,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着瘫坐在地,并一张脸红黑红黑,显然是个做农活的粗人。 此刻他正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抹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而他对面立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年龄大抵三十左右,肚腹微隆,生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与那哭泣汉子成了鲜明对比,简直就是一个人间一个地狱。 锦衣华服的男子任由汉子如何哭泣求情,只是仰头,一副眼高于顶样儿。我早已看不过去,心道就算你有钱,哪怕人家欠你银子,也用不着这样不通人情吧?!便要冲上去说几句,而这时那锦衣男子先开了口:“这事我真通融不了,你自己说,这个月你是第几次逃走了?要不是钱爷心善,还肯借给你银子,你老娘?别说你老娘了,就连你自己都活不了!” 呃?这话说的,我怎的有点不懂了?! 就沉沉心,索性细听。但那锦衣男子言罢却一脸厌恶的又自怀中掏出把铜钱,看也不看地往那中年汉子身上一扔,也不顾是头是脸,只哗啦啦下一场金钱雨。雨未止他已分开众人大步离去。 呃?我更不懂了! 我傻兮兮瞧着看热闹的众人离去,只剩那中年汉子将那些铜钱一个个拾起。就凑过去蹲□子,我也帮着他拾。 他只抬头瞧我一眼,便继续拾自己面前那些铜钱。 我将拾好的铜钱抓在手里,将手举高杵他面前,他又抬眼瞧我,却仅是一眼便立马垂下头去,我将手又离他近些,他这才犹犹豫豫的伸手接过。 “债主逼债?”我问他。 他将铜钱小心翼翼揣怀里,也不回答,只重重叹口气,便起身。 我见他要走,忙又补充:“如果那个钱什么爷的欺负你,放高利贷驴打滚什么的,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可以帮你。” 说着话还生怕他不信,我将胸脯拍的砰砰响。那中年汉子便再抬眼瞧我,却只是摇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东南方向走。 我这才瞧见他原来是个瘸子,只拐着一条腿,一步步走得艰难。 直到那身影再也瞧不见,我只原地蹲着蹲得脚麻腿酸。忙不迭起身好一通跺脚,我心中疑问已一重又一重。 随便寻个小摊想要问下可是知晓其中内幕。问之前又生怕人家不肯随意卖情/报给我,便手探向腰间小锦囊,自内里摸出一颗金豆子攥在掌心。 这金豆子用完三颗,第二日还会有三颗。小锦囊中始终保持三颗金豆子我从前并不觉有什么好处,今日才觉,三颗金豆子其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果然,当我将掌心摊开令那颗金豆子被艳阳照得闪闪发光之时,被询问的小摊主眼都直了,看了那金豆子好半响才颤抖着手接过去,拿牙咬了咬确定货真价实后才将我拉近些,一手遮掩着口,压低音道:“唉,一看姑娘就是外乡人,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里的事一言难尽,姑娘你管不得!还是快快走吧,十里堡不是姑娘你这种人久留的地方。” “呃?!”我只瞪眼瞧他,他就又道:“刚才那位,就像刚才那位那样的,十里堡多了去了,你也帮不起,而且这里自有钱爷。” “钱爷?” “唉,一言半语说不清楚,而且我今天说的实在不少了。至于金子,你拿回去,我可不敢收,我还想保命呢。” “怎的,这里法/纪森严?”我问。 “钱爷就是法。这里除了钱爷,谁敢私藏货币啊。” “货币?” “金子银子银票铜钱,都算。普通小老百姓只能以物换物,你别看我们这些商家好像多拽似的,其实也是替人卖命而已,自己能落得个吃喝就不错了。” 那摊主四下里瞧瞧,音调更压低几分,只竖起一根手指指指天,道:“钱爷上面有人。” “啊?!”我挠头,顺着他手指方向瞧,但见云卷云舒云去云流。虽与素素在刘村摊牌之时还是深夜,自打我俩云里穿梭着来了这地界,便大日头高挂,也不是这里是否离刘村十万八千丈远,有时差。 那摊主见我抬头,差点没吓死,忙不迭按下我头,只低低的一叠声连呼:“我的小祖宗,别瞧,小心这里耳目众多,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上面有人?!难道他也是神仙被贬,所以有旧交?!我只觉被这位摊主说的云里雾里的,更不明白了。 这位钱爷听起来好像雄霸一方地头蛇?!但将将他的狗腿,那锦衣男子明明又给中年汉子铜钱啊!钱爷,钱爷,你到底有多少钱?怎的感觉整个十里堡的经济命脉都掌握你手了呢?难不成你比女财神还有钱?! 呃,话说我这个女财神目前还说,还真只是个空架子。 虽空架子,但还是很想会会这位钱爷,并隐隐觉得素素带我来十里堡,并要我所见识的,定与这位钱爷有关。 一时间脑中有了无数念头,什么天帝与钱爷其实是同父异母,为了掩盖皇家丑闻才无奈令亲兄弟下界,可是雄霸一方是必须的,所以他才敢在人间界这般拽,只是天帝没想到自己兄弟越来越过分,所以急急召我这个倒霉女财神替出头。 什么其实钱爷与九天玄女或者牡丹仙子之类的有一腿,甚至于干脆就是和天帝爷的亲妹子有私情。虽上不得九重天,但上面有人这点铁定了啊,所以在人间界猖狂得可以,天帝爷看不过眼又因有织女之事甚至三圣母之事在前,不想再度被骂没同情心,所以急急召我这个倒霉女财神来背黑锅。 钱招招本就是个笨蛋,又冲动得可以,素素将我扔在十里堡就是为了让我替天帝爷除去心头大患的吧!说不准就连召我回九重天归位都是假的,其实只是利用我帮个忙而已。 呃,好像九重天那位主,我印象不太好啊! 呃,更好像,我有点被害妄想症啊! 这般寻思了一番,就被自己的混想笑到,忙忙晃头甩脱不靠谱念头,我离了小摊也往东行。 很多事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去探个究竟。而要想探得究竟估计就得见一见那位上面有人的钱爷,要想见钱爷,想来还得从那位瘸腿的中年汉子入手。 一路向东。 大概一炷香的脚程后,我终于得见一间孤零零草房。 草房在一片衰草丛中,风吹草摇,虽是盛夏,可这里却一片凄凉。说来也怪,盛夏天本到处都闷热至极,可越走近这间草房越觉得透骨阴凉。 凭着多年的修行经验,我几乎立刻就察觉出这里有阴气,很强大的阴气流。 便止步不前,我再观察四周,就又发现虽草房在衰草丛中,但任由风吹草摇,却并无半点声响发出,更别说虫鸣鸟啼之类。 这里静得可怕。 立在原地深吸口气,我便拿眼细瞧,凭借着素素给我的蛇蜕我不必特特开启天眼通,就可识别阴气与阳气走向。果然就见草房上阴气流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想来我与鬼王接触的时候也不算短,哪怕那位九幽鬼王出现的地界,也从没阴气流达到此种变态地步啊! 草房内到底住着谁?难道我紧随着那中年汉子一路向东,走错了?! 我深吸口气紧走几步到了那草房门前,深吸口气便推开门。就见内里稳稳当当坐着个人,背朝门,着一身杏黄袍,头戴一顶颤颤巍巍玉冠。 不会吧?难道屋子里坐着的这位主,就是九重天那位?可是,该是阳气流冲天吧?怎么弄反了?! 第三十章 一时间只是傻杵在原地瞧着那头戴玉冠的人发呆,我竟不知该进该退,便一眼眼的细细端详他,但也仅仅是个背影而已。 可仅凭一个背影便可判定,这位主儿正脸绝对差不了,那宽肩细腰,偷溜下玉冠的几缕发丝,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得要命。肩宽一寸过宽,窄一寸过窄;发色深一分过深,浅一分过浅;就连那身杏黄袍都是剪裁得又合体又衬托气质,总之我这张笨嘴是无法形容此人背影之绝代风华了。 便接连深呼吸,嘶,想不到这十里堡居然藏龙卧虎,有这般绝色人物! 他与闫似锦的气质不同,臭小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不羁,一股子嬉笑怒骂任我性儿的劲儿。就算第一次相见,臭小子故意板着脸做一副冷傲样儿,可骨子里散发出的三分熟悉之感也是令我觉得亲切的。而屋里这位主儿,虽仅仅给我个背影,我却自这背影中品出了威严!那是不怒自威,成百上千年凌驾于众人之上、天地间唯吾独尊、日积月累形成的气质,与臭小子截然不同。而最最不同的、也是最最令我抓狂、不惜大量浪费口水的是――这位主儿居然我也熟,并且不是三分熟,是八分熟! 啧啧!这又不是争着做烤鸭,干嘛抢几分熟几分熟啊! 我突然觉得头痛,要命的头痛,这是什么状况?!为嘛自这位背影主儿的身上,我品出了八分熟悉?!简直就像上辈子我与他日日相见,对酒当歌踏月赏云一般!可细细感受,好像这种熟悉又与闫似锦那种熟悉不同,这位主的熟悉之中,又带着令我畏惧之感。 呃,忽然十分恨载浮那厮,要不是他不靠谱,成日介只熏陶我们这帮门下弟子咋赚钱,不教给我们天文地里等等文化知识,我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位主儿,至于如此词穷、如此文盲么! 暗暗咬牙,再将目光投向那背影,就又奇怪,要说我来的时候也不短,可人家就是那么稳稳当当的坐着,好似压根就没发现门被推开,并门口立着个大活人,又是吧唧嘴又是跺脚一般。 便好奇的歪头瞧,试探着走近几步瞧,最后实在憋不住,干脆直接窜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引他注意。 而我晃荡过去才发现,这位主正脸果然比背影更勾人。唉!死载浮,回去一定要痛扁你一顿,已泄本姑娘文盲之恨。 也顾不得搜藏挂肚寻形容词形容此人到底多么绝代风华了,仅一句话,此人是我钱招招自打有神识以来见过的,最标致美男子。 而这位美男子此刻手里正端着杯茶,茶已不再冒热气,显然凉了许久,可他只是保持此姿势,一动不动,就连眼都不眨。 呃?难不成京城的蜡人张隐居在此,闲来无事捏的蜡人?! 我又在他面前晃荡几圈,最后更是伸出手来拼命在他眼前摆,确定他不是蜡人也是石像,至少是个泥人,便重重叹口气,无比替他惋惜。 就凭这条儿,若是活生生个人,定要有无数大姑娘飞蛾扑火呢! 不过蜡人张的手艺愈发进步了,怎的这蜡人做的竟衣服褶皱都逼真至极! 我越看越新奇,可钱招招是谁?!怎能忘了来此目的!便不再欣赏蜡人张手艺,只屋里屋外屋前屋后转悠着,想要寻得那中年汉子,也好知晓我五百年前一家子的底细。 但汉子寻不到,而且这大热天的我又是好一通折腾,并来时匆忙水米没打牙,于是就又累又饿又渴。 索性放弃寻找那中年汉子,我二度进屋,四处瞧瞧,这屋子实在小得可怜,连个厨房之流都无,更别提饭食了。 立在地中间儿摸着瘪瘪的肚子发呆,我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素素也真是的,来之前说得堂而皇之,可一到地儿立马就没影,只留我一个前无进途后无退路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原地坐下,也顾不得这地面到底脏不脏。边揉腿边埋怨,肚腹饥饿之感就更浓。停了口节省力气。就觉饿还好说,挺挺也就过去了,只是这口渴,却是万万挺不过去了。 便起身,顺手拍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我再满屋子瞄,果然就瞄到那蜡人手里的茶水子来。 嘿,怎的把这现成的忘了?! 我几步窜过去,朝蜡人呲牙笑,郑重说一句:“对不住了您馁,江湖救急。”便去掰他手,想拿出那杯茶水子。 这手爪子也触到他手了,温软之感也立马觉出了,心也咯噔一声了,蜡人便终于开口了:“还是老样子,你就不能聪明点?!” 啊!? 我手一哆嗦,脱口啊了声,使劲眨眼,就见那蜡人动! 蜡人不但动了,并拇指食指一扣一曲,给了我实实诚诚一个爆栗。 嘿,姑奶奶这小暴脾气…… 立马就要摆开架势开打,那蜡人却在偷/袭我成功后果断朝我笑。于是便可耻的觉得,与有此笑容的家伙对打实在是件极其不雅的行为。 收手,我也朝他傻笑。 指指他头上玉冠,我问:“天上的?”我方才虽脑瓜不灵光,可这时节了,再没点觉悟没点认识,今后就甭在三界六道混了。 蜡人便朝我点头。 我继续傻笑,指着那玉冠再问:“真的?” “如假包换。”蜡人不但回答我,并爽快的将玉冠摘下来,顺手往桌子上一放,一指那玉冠,口气轻松随便得就像只是摘下顶旧帽子。 “不信你验货。” 嘿!本姑奶奶,还真就不敢验! 我悄悄往后退几步,笑得脸上肌肉都僵硬:“不用验不用验,这玩应儿还是您自己戴着好,我粗手笨脚的,怕弄掉一颗半颗珠子宝石之流的,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那蜡人便目光中透出股奇怪情绪,好半响方轻叹一声,道:“本帝君什么给不了你?你至于到如今地步么?” 停!您停!这都哪跟哪啊!原谅我钱招招脑瓜笨,一时跟不上您节奏! 我一听蜡人如此说,差点没当场咬断了舌头!瞬时间脑中飘过无数念头,难不成江湖传言都是真的,原来我与闫似锦,也就是华阳,还有虬褫素素,不是三角恋啊! 加上这位九重天正主,这不成了四角恋了么!哎呀娘啊,三角恋爱死得快,这四角恋岂不是死得更快?! 我当场腿肚子攥筋,只手边没镜子,要不然定能照见自己表情了!不过没镜子我也知晓,自己的表情绝不会好,恐怕是满脸惊吓过度外加每条肌肉都颤抖吧!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好歹算是伸出只手来,指向目光还黏在我身上的帝君:“你你你,我我我,不不不,会会会会……” 那帝君便抿唇一笑,摇头道:“你啊,怎么人间历练三百年,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更紧张,越听九天神帝的话头越觉亲密得过分,再联系之前那八分熟悉之感,头又开始疼了。 就再试探:“我原来在九重天时,与您很熟?” 帝君点头,微笑不语。 “有多熟。” “同吃同睡过。” “啊?!我上辈子不是女财神么?我说的是被贬之前。” “是女财神。” “神帝与女财神同吃同睡?!这,这,也太贴近基层了吧?!” 帝君便又抿唇笑,笑得那叫一个回味无穷。 “那我被贬,也是您贬的?” “当然。” 帝君收敛笑容,目光再度锁定我,内里有无数情绪闪过。 瞧着他那张脸以及一副神思恍惚的样,我暗道声:“糟!” 同吃同睡同吃同睡!这世间男女在什么关系之下才能同吃同睡?!一思及此我一颗头变成三颗大。 万一一会他告诉我,当年我被贬下界其实是他泄私愤,岂不糟糕?! 万一一会他再告诉我,当年泄私愤只因为我绿了他,其实我是他的哪个嫔哪个妾之类,结果偷偷与华阳上仙私/会,被当场抓个现行,岂不更更糟糕! 完了完了完了,想不到我钱招招一世英名,却败在一个色/字上,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想不到臭小子上辈子还挺有手段,居然就轻易把我勾到手并直接导致如此悲惨后果。 呜呜……为何一点都不伤心?! 脑补了一大堆情节出来,却不觉得特别伤心难过。暗暗自责,难道与载浮那厮学得脸皮厚比城墙了?即便上辈子被臭小子蹲在墙头等红杏,也不羞?! 这般想不由就去摸自己的脸,又悲哀的发现一点都不烫。便叹口气,我索性开门见山:“得,原来素素说的带我到个地方,我就一定会同意回九重天,便是这个原因啊!我钱招招明白了,上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我人间历练三百年,苦也受过穷也受过,可依旧死性不改欢喜着闫似锦。” 说到此又生怕神帝君不懂,便补充道:“就是华阳啦。所以您来也来了,干脆咱就撕破脸,话说明白,素素告诉我九重天遇到大麻烦需要我帮助,我愿意帮。可上辈子的事儿我真心一点都记不得了,所以对您一点愧疚都没有。您也别和我谈旧情,钱招招过的就是今生,前世事前世了。” 挺挺/胸,我继续道:“钱招招只知晓今生欢喜闫似锦!您就说吧,什么条件能给我自由身?呃,九重天妃嫔制度我也不懂啊!这没文化……相信您能理解吧?!总之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民间传说中红线姻缘,绑定我与华阳转世就可携手共老,算不算数?!是不是需要您先休了我?!” 我慷慨言辞时正赶上帝君去饮那杯茶水子,结果便毫无悬念的呛到了…… 听着他剧烈咳嗽,我只原地挠头。正尴尬间,就闻身后一阵脚步轻响,回首便见偷偷闪人的素素,此刻也是笑意盈盈,并边行边娇声嗔怪我:“姐姐你想哪去了?姐姐与帝君不是那种关系,是更亲密的关系。” “呃?更亲密的关系?难道血缘?儿子?女儿?还是亲兄妹?!” 第三十一章 素素闻言又是噗呲一声笑,而那位神帝君更是差点没当场气死,只碍于好涵养并未窜过来抽我一顿。 就见他朝我抿唇笑,可是那笑容中分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以及恨铁不成钢,“本君也是钱姓。” 呃?也姓钱?切,那我也没说错啊!至于都一副看到白痴的样儿么! 我搔头,朝神帝君傻笑:“哦哦,明白了。不过看您这岁数,我也不可能是您闺女了。而我么,估计不至于上辈子有你这么大的儿子。那么咱们是兄妹?我没猜错吧?” 言罢就歪头拿眼瞧他,神帝君微笑点头,道:“正是。” “啊!?难道十里堡那位钱爷是您?” “姐姐又浑说什么?!帝君每日为三界操心,怎会来这十里堡做地头蛇。”素素就嗔怪我。 我点头,一想也对,再转念,立马一拍大腿,道:“明白了!” 二人就齐刷刷瞧我,那眼色分明在问,你又明白嘛了?! 我顺手扯过张椅子坐下,分析开来:“帝君姓钱我也姓钱,而十里堡那位爷也姓钱,所以咱们不会是三兄妹吧?!对吧对吧?!” 没办法,这脑袋瓜虽然不灵光,可我偏喜好分析,也不管对错了,只记得那时曾听闻钱爷上头有人。呃,这年头果然朝廷有人好做官啊!难怪十里堡那位钱爷胆敢垄断一方,人家上面的人,来头实在太大了啊! 我越思越想越觉自己简直就是文曲星附体,也顾不得素素与帝君回答我了,只接着又道:“让我想想,既然咱们是三兄妹,那我是女财神这事定然坐实了。也对也对,古人曾言,钱财之物还得亲近之人管理才放心。至于十里堡钱爷,难道也犯了错,被您一脚踹下来了。” 深吸口气,我不由拿眼紧盯着神帝君,心想这位主看起来也不像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啊!咋动不动就骨肉相残,将自己兄弟姐妹踹下凡呢?! 神帝君又开始喝茶水子,喝了一口又一口。见他的样儿,我十分怀疑,他若口也闲着手也闲着,是定然会当场骂死我掐死我了。 就继续傻笑,我去推素素,道:“别都不说话啊!我兄长是金口玉言,妹子你不是啊!好歹回答我一句,到底猜的对不对。” 素素以手掩口,我忙凑过去,她就低声道:“姐姐说的都对,也都不对。素素也无法评价了,只是觉得姐姐说的都是――” 她略顿,轻笑道:“废话。” 嘿,我这小暴脾气! 抬手要打,素素已一闪身轻松躲开,并收敛笑容认真问我:“姐姐方才说古人曾言钱财之事要亲近之人管理才放心。是哪位古人说过呢?素素怎从未听过?!” 见她一副好学模样,我心里痛快得不行。心想着饶你博览群书,毕竟有不及我这文盲的地儿。便强忍着笑,指指自己:“是我啦!本半古不今之人说的。” 素素当场笑弯了眼,我也顾不得与她扯皮,目光投向神帝君,后者就叹口气,放下茶杯,沉吟道:“华阳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好吧,果然是一家子,这脑回路这思维跳跃的,典型的前言不搭后语么! 不过这事是头等大事,我女财神被踹下凡轮回三世为的是何?还不是为了个情字!既然难得与帝君面对面谈此大事,我必然要抓紧机会,将此事一锤定音了才好。 与闫似锦的事一日不坐实我一日心就不落底。说起来情字一字真是千古难题啊! 便忙不迭郑重点头,并道:“自然想好了!虽然在天界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就连我曾有过那等尊贵身份都忘了,可闫似锦的事我记得啊!民间传说都传着当年女财神为了华阳上仙不惜盗取姻缘线,结果触怒天威,被您一脚……咳咳,是被您贬下凡。所以既然我是女财神,那当年盗取姻缘线也盗了,如今人间历练也是最后一世了。钱招招这辈子没求过谁,在此只求兄长您这一回,还请兄长看在钱招招对闫似锦痴情不改的份上,成全我俩。” 言罢就要跪,倒不是膝盖软,只闫似锦这仨字,就足矣令我钱招招为他做任何事。何况人家神帝君不是说了么,在天界我们是亲兄妹,那妹子跪兄长,又是天帝君,也靠谱啊! 到底素素是机灵人,见我屈膝立马就伸手来扶。我也就顺手推舟着不再强跪,只是起身之时明显瞧出素素用一种奇怪眼色看我。 咋了?虬褫不知情为何物?!也不至于这么看我吧?! 正纳闷,就听帝君问:“闫似锦?” 我又慌慌点头,暗想又确定一项,这位帝君真真是我兄长,忘性也太强了!我都强调过闫似锦,华阳,华阳,闫似锦,何必再说废话。 虽翻了个白眼,可却不能表现出我觉得帝君笨。只努力呲牙朝人家笑,道:“就是华阳了!华阳转世么!不是说只要女财神寻得姻缘线系在华阳转世之人脚踝上,以及自己手腕子上,就可令天威不再震怒,令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没办法,对着个与我一般脑袋瓜不灵光的,也不得不浪费口水了。 明显觉出搀扶着我胳膊的素素手轻轻一颤,我心头掠过奇怪情绪,也不知为何她每每提及华阳都这般强烈反应。但此刻顾不得了,我是要得了帝君一句亲口承诺才行。 就催促道:“帝君,兄长,我亲哥哥。无论在公在私,妹子只求您给个明白话,妹子这颗心也不落底啊!” 并拿眼紧盯着帝君眼,而他也不错眼珠瞧我,好半响方长叹一声,以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只要你在归位之前寻得姻缘线,本君就答应你,与华阳转世之人成婚。” 呵,成了! 我心下美极,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强压着满心欢喜,又问:“姻缘线?红绿两根?” “对。”帝君回我。 “只要我寻得了并系上了,就准许我俩成婚?” “正是。”帝君又回。 “归位之前?那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归位啊,而且这寻姻缘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您看能不能不限定时间啊!” 说到此也觉自己有点过分,就不好意思地再搔头,而帝君面色一沉却不回答我了,素素就又打圆场:“姐姐,帝君已经待你不薄。” “呃,好吧,归位前就归位前。” 我心想着姻缘线虽两根,可红丝线一直在慕蔚风手腕子上戴着呢,这点绝对错不了,如今不就差条绿丝线,大不了我寻不到就不归位。 也是脑袋一抽没多想了,只觉凭借着栖霞派强大的情/报/系/统以及闫似锦人脉,不至于寻根丝线还千难万难。而且当初闫似锦不是说了么,要女财神归位,那还得赤金珠加上如意吉祥呢。赤金珠虽被我手掌吞噬,但如意吉祥连影儿都不见,我就不信寻如意吉祥比寻绿丝线还简单。 这般想就松了口气,我道:“归位前就归位前吧。帝君今日给了我明白话,我也好放心大胆的去钓,呃,是去勾,咳咳,是搞定,也不对!是去和闫似锦说啦。” 说到此又想起许多疑问来,就再问:“可是,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 帝君与素素又一同瞧我,我再度搔头,磕巴道:“当年到底我与华阳咋回事啊!怎么就触怒天威了?而且我为何要盗取姻缘线啊?!难道当年他不欢喜我?!” 帝君又端起茶水子开喝,素素已叹了口气,道:“姐姐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言罢就去瞧帝君,而帝君便点头,素素又再瞧我,就伸出只白手来,轻轻放在我天灵盖,“姐姐,素素为你开启部分当年记忆,姐姐自己去寻答案吧。” “噢噢噢。”我连声答应着,早就想知晓当年事了,虽前世事前世了,可前世不是别人,也是闫似锦啊!人不是有好奇心么!尤其对自己万分在乎之人。 就忙忙凝神静气,只觉有股子清凉真气自天灵盖缓缓注入脑中,而眼前一片空白,只闻耳边素素如梦呓般轻喃:“姐姐,你确定不后悔?” 我为嘛后悔啊! 可并不给我时间多想,就已脑中一空,眼前一片白光闪现。 待到那白光消失,我便见正前方云层叠覆,宫殿巍峨,霞光万丈。那地界想来必然是九重天界了。 真的开启记忆了?干嘛只是部分啊!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正腹诽素素一万遍,已听得远处传来阵阵低笑声以及纷乱脚步声。 低头瞧一眼自己,似无形似有形,正以一种朦胧模糊状态出现。其实不用躲起来估计也不会被发现,可还是寻了个通天柱子躲在其后。 人声脚步声愈发近了,却是女子之音,就听其中一人道:“姐姐昨日可曾见到上仙了?!” 素素?! 循声望,果然是素素,着一身白衣,依旧超凡脱俗美貌,而她身旁同行的是几位仙子。此刻她问的,正是离她最近,一个着一身红衣女子。 我?! 三世之前的我?! 女财神?! 第三十二章 我当下心紧张得不行,就觉自己一口气憋在喉咙口,随时都能噎死。而双眼更是不敢眨半下,生怕万一一个溜号错过最重要的。 仔细瞧,原来三世之前身为女财神,贵为九天神帝亲妹子的我,也与如今这栖霞派穷鬼文盲钱招招并无太大区别啊。 虽她一身红衣,却不是官服之流,而头上也未簪花贯翠的,一张脸更是未施脂粉。好在人虽不够美艳,却好歹与清秀搭个边儿,看起来不至于不入流碍人眼。 犹记第一回梦到她时,曾一度被那一身红衣惊艳到,并觉她是我百十年来见过的最美女子,甚至更比虎妖苏姚艳丽几分。可今日再瞧,也不知为何,这位女财神竟以我如今面貌出现,不再是那张绝色容颜了。 好么,原来女财神的长相也可以以自己意志为转移啊! 我深吸口气,又惊觉自己不该如此大声喘息。前方便是一堆仙子,我弄出如此响动,不会被人家当场逮个现形,当偷/窥/狂吧?! 就后悔至极,只觉自己莽撞,并过于紧张。而瞪大眼瞧向以素素为首的众位仙子,发现大家谈笑依然,并未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闯入。这才多少放心些,暗想着莫不是素素开启我前世记忆后,我并非实体,只是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以一种虚无状态随意游走,纯粹的局外人,所以无论怎样动作,甚至大声说话,都不会惊扰到她们? 这般想着,又发现此种状态实在怪异得很。我是在观赏皮影子戏的看客,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法阻止也无法更改历史轨迹喽?! 叹口气,暗暗祈祷自己身为女财神之时别做什么傻事,就忍不住再将目光投向众仙子。 却是已离我三尺多远的距离,边说边笑着,自我身边行过。 擦肩时我忍不住偷偷打量那位女财神。很想大声唤她并拍她肩头,说一句:“喂,我是你三世之后啊!” 嗬,那定然是种奇妙体验了。 混想着,众仙子已渐行渐远,就依稀听得风送来女财神招招低笑声:“好妹子,你就别糗我了,你明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华阳,见了他真心腿肚子攥筋啊!” 而素素就笑,道:“姐姐,可别怪妹子不教你,男人么,无论成仙成神还是凡夫俗子,毕竟人心肉长,是最怕日久生情的。” “得了吧,还日久生情呢?我看是日久生厌才对!最近华阳每次看到我都恨不得掐死我呢!” “不会吧?财神姐姐,素素姐姐不是说华阳上仙最温文尔雅了么?”就听另一个着一身桃红罗裙的小仙子大惊小怪的插嘴。 她们渐行渐远,我当然不能轻易被丢下。便疾奔几步追上去,紧跟在她们身后。 果然大伙只是说笑赶路,并未发现队伍中多了个人。 而我强压着三分好奇七分紧张,只闭紧了口紧随着,继续偷听偷瞧。 就见素素伸出根春葱指轻戳桃红小仙子额头,笑道:“桃仙,瞧你那春/情/荡漾的样儿。告诉你哦,华阳是招招姐的,咱们谁也别横生枝节。” 那小桃仙就一吐舌头,瞄一眼招招,笑道:“不用咱们横生枝节,我觉得啊,财神姐姐压根就搞不定那位九重天第一上仙啊。” 招招作势要打,小桃仙溜得倒快,并边逃边大声笑道:“财神姐姐,不如你就用银子金子砸他吧,就不信他视金钱如粪土……” “死桃仙,别让本姑奶奶逮到你啊!逮到你了活剥了你的皮。”招招撸胳膊挽袖子的要去追,却被素素一把扯住,众仙子也是嘻嘻笑着一同劝她。 “桃仙说得不无道理呢,财神姐,不如你考虑一下?” “不妥不妥,桃仙年纪小没历练,柳仙你怎么也糊涂?!华阳宫多雄/伟壮观你们没瞧见?他又不缺银子金子的,而且华阳上仙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啊!” “我说黄仙你这话才不妥呢。华阳既然视钱财如粪土,怎么还会有那般雄/伟壮观的华阳宫?” “刺猬仙,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哪是华阳上仙要建的啊!是他镇守万妖洞,收服万妖王,人间界百姓给他建的,为的是每日三炷香的供着,免得饿着咱上仙。” “嘿,这么说华阳上仙还受人间香火啊?!” “哪里有啊!上仙早已修炼得绝了七/情/六/欲,何谈受不受人间香火啊。至于建宫,纯粹百姓自发行为,求的还不是个心安。” “黄仙你倒是对人间界看得通透,只是咱财神姐姐要有你这两下子就好了,哪至于搞得如今这般。唉,可怜那可怜。” “刺猬仙,就算是我,也对那位上仙退避三舍,绕着走呢!是咱财神姐一头撞上去的好不好,不值得可怜。不信你问狐仙,即便是她,敢不敢对那位第一上仙抛个媚眼啊?!” “是啊是啊,财神姐姐,就算是我风华绝代风情万种的小狐仙,也不敢正眼瞧那位第一上仙啊!这里顶数你年岁大,你就别逞强了。九重天谁不知那位第一上仙肉身成仙,是动不得情//欲的!而且他镇守万妖洞,令万妖王无法在三界作乱,姐姐可千万别一时冲动坏了人家修行,破了人家身是小,放出万妖王事大啊!” “浑说什么呢?!一个个的都不学好!” 众仙子这阵子七嘴八舌听得招招一张小脸阵青阵白。便扬巴掌要挨个打,可各个溜得比兔子快,转眼间就已没了影儿。 气得一屁/股坐地上粗声喘息,招招抬眼瞧唯一没逃走的素素亲妹子,只郁闷道:“我就看起来那么像欲//求不满么?!” 素素摇头,招招便笑,而那笑容将将绽开,素素已道:“不是像,简直就是呢!姐姐,你一定不知道,你瞧着华阳上仙的眼神,就像饿了十七八天的人瞧着一盘红烧肉,各种想要当场生/吞/活/剥呢。” 那后半段话已抑制不住的带了颤音儿,果然招招就窜起身来追杀素素,并大叫着臭蛇精也学得坏了心肠,油嘴滑舌专门戳人痛处。而素素哪能杵在原地讨打,当场化作一条大白蛇模样,腾云驾雾的飞逃。 原地跺脚,招招挥手招来朵财神云,那云滚着金边边,甭提多拽。踏上云她便直追素素去了,只留我一个原地傻杵着发呆。 好帅的财神云。唉,也不知何时我才能挥手就召来这样一朵了! 暗暗羡慕三世之前的自己还是挺拽的,又砸吧砸吧嘴,品出即便那时自己很拽,居然也搞不定区区一个男人! 等等,不对啊!都走了我怎么办!? 正急得够呛,却脑中又一空,身子就轻飘飘的飞起。这是不受控制了,只能任由着自己不停飞。而眼前景物不断变化,竟似在画中穿行。我见那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是各种景象,各种景象中又都有着一个女财神,抑或一个华阳。 有时那景象中是两个人一同出现,有时却只是女财神招招独自一个。好在虽身子不受控制飞速掠过那些画面,令它们不停倒退倒退,但我毕竟还是看清了,那位华阳眉眼口鼻与闫似锦半点不差,只是一头平日随意披散的发此刻却是绾起的,平添几分成熟气质,愈发觉得勾人。 我很想停留在任意画面中,看一下听一下当初他们在说何在作何,可画面只是不停倒退,我身子只是不停前进。 心下急切,又无能为力。任凭我努力抻脖子支愣着耳朵,依然不能听得半点他们当时交谈。 就很想大声骂娘,而这念头方起,眼前的画面却突然被一片刺目强光所代替,待到那光华消失,我已停止飞行,在一处小路旁立着。 山间小路弯弯曲曲,一条通天石阶一路向上。也不知是何季节,只闻鸟语声声,嗅得花香阵阵。 应是将将下过一场雨了,小路两旁略有泥泞。放眼瞧,就见这泥泞的小路尽头正有个红衣女子在弯腰捡拾着何。 我走近细瞧,却是三世之前的自己,正努力捡着小石子,并口中念念有词。 “帮帮忙帮帮忙啊!你们就暂时离家吧,这刚下过雨路滑,万一一个不留神令他崴了脚,就不好了。倒不是我心疼哈,只是耽搁他镇守万妖洞事大么。” 将那些小石子清理干净,招招歪头想想,又觉得差了点什么,便再飞奔而去,不多时手里又多了些花花草草。 她也顾不得小路泥泞,只用手在泥泞的小路、每一节石阶旁都挖俩小坑,将那花草依次栽种进去,并拿手将土拍结实。 “这下好看多了。” 她似乎对所作的一切十分满意,蹬蹬蹬的上了石阶顶儿,往下观瞧,又蹬蹬蹬的下到石阶底儿,自下往上的再看。 拍拍手又往额头上抹一把,她正长舒口气,就听得身后脚步轻响。 一闻得那脚步响,她面色便活泛,忙不迭躲到一株参天树后,紧张兮兮的探头探脑往出瞧。 我也随着她目光往声音传出方向瞧,就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人着一身黑衣,眉头紧蹙着,大步走来。 温文尔雅的华阳?呵呵,众仙子你们确定自己没用错形容词?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挺冰山挺拒人于千里的呢!? 不过他那付臭脸,与我第一次见到闫似锦时,差不多呢! 第三十三章 不错眼珠的瞧着,我心中感觉甭提多奇怪了,一会想着也不知臭小子身为华阳时是真拽还是装腔作势,一会又想着眼前越走越近的这个人就是臭小子,那臭小子转世后,是否也似我一般没了这一世的记忆? 华阳欢喜女财神钱招招么? 闫似锦欢喜栖霞派钱招招么? 脑中涌进一大堆乱七八糟念头,我忙深吸口气,默念几遍静心诀。而抬眼再瞧,却见那华阳上仙步履轻盈,已踏上石阶。 他脚上着十方鞋,一身纯黑袍子宽袍大袖的,衣襟长长的直垂下来,盖住鞋面。纯黑的十方鞋,还是我第一回见。 那着着十方鞋的脚将踩上第一节石阶,他本紧蹙的眉头便愈发皱成疙瘩。锐目往左手边树后瞧,便不冷不热的说一句:“出来吧。” 果然早藏在树后的人便傻兮兮笑着走出,立在他身前,只紧张的不停搔头。 他便沉了面色,冷冰冰说话:“你又在搞什么?” “没没,这次真的没帮倒忙,我也知道上次替你养鸟,结果心疼它多喂了几口琼浆,导致它气绝,是我笨;我更知道上上次你喝醉了酒延误上殿,我自作主张解围也是我不对;不过这次不会了,真的。” 她一张小脸急得通红,紧张兮兮的不停解释着,生怕面前人一个生气便腾云驾雾离了她去。 偏面前人一脸的不耐烦,也不顾她正说个不停,只一撩衣摆蹬蹬蹬一路往上行。 她便紧随着,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保持一种最恰当的距离。 也只能如此了吧?能远远的望着,总好过被厌烦。 “最近阴雨不断,听桃仙说人间界早晚温差大着呢!你一个人在那地界,又没个人照顾着,可要记得冷了添衣,热了减衣。” “还有还有,姐妹们都说你不受人间香火,我也知道你压根就用不着吃喝果腹,可是姐妹们也说过,人间界好吃的多着呢,不如你空闲下来的时候到处去尝尝美食啊!江南塞北的,也就当顺便游山玩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华阳脚步不停,一条通天石阶眼瞅着就要走到尽头。 招招愣了愣,嘴角下瞥,眼瞧着就要哭了。可她却双手轻拍两旁面颊,努力令那嘴角向上:“总不吃喝,会忘了怎么咀嚼的。” 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本是句玩笑话,说得却愈发低了音。好半响也得不到他回答,招招不由停下脚步,瞧着那背影发呆。 “喂,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正一路往上行的华阳就停步,回首瞥一眼招招,目光立即跃过她,飘到远方;“没。” “那我与你说话为何你不爱理?” “因为你太啰嗦。” “啰嗦?”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见到我都是这些话。添衣服减衣服这种事,你觉得对于一个肉身成仙之人,有用么?” “哦哦,这我倒是忘了,你是肉身成仙,自然不受人间冷暖。” 招招顿顿,一双眼中就掠过某种情绪,她低低补充道:“也的确不懂人间冷暖了。” 华阳却忽视掉招招眼内情绪,只眉头紧蹙着,继续道:“还有,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那只被你撑死的,不是鸟!它是凤凰凤凰!凤凰幼仔,还未化形!” “哦哦,我又忘了,的确是凤凰幼仔。可凤凰不就是百鸟之王?既然是——” 那后话被突然靠近的华阳吓得统统噎在喉咙口,招招只紧张地瞪大眼瞧着近得鼻子尖就要抵住鼻子尖的人,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不能再说出。 华阳锁定招招一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说道:“你觉得每次都和我争辩凤凰是不是鸟,这种事有意义么?!” 言罢也不等招招给反应,人已后撤。不顾招招一双眼中早已蓄了泪,只转身继续上石阶,并冷冰冰抛出话来:“还有,以后别自作主张!我喝醉了酒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帮我解围。” 他已行至石阶尽头,高高的在招招遥不可及地界停住脚步,豁然回身,一双眼中满是厌烦:“你不是答应过我,只默默的守护我,只要能远远的看着我就好?!你就是这么默默的守护我?!我三十年才回一次九重天,可你每次都等在这条通天阶前,让我很心烦!” “你以为帮我打扫石阶就是守护我?你以为在路旁栽种这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就是守护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华阳最讨厌花草之流!” 说着话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令招招紧张得手脚更是没地界放,急匆匆也上石阶,并自怀中掏出块纯黑帕子,想要递给他,可那高举的手却僵在半空中,不敢更近一步。 华阳一把扯过帕子,拭了拭鼻唇,随手将那块漆黑帕子弃在脚下,语音更比方才冷几分:“还有,今后不要和我讲那些莫名其妙的笑话!你觉得很可笑么?!” 言罢他转身就走,方行了几步又回首。 本呆愣在原地的招招一见他回转,忙不迭仰头,将那两包泪倒灌回去。 可华阳却停在招招几步远的地儿,斜眼瞧着招招,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不用你替我解围!你生怕我俩的事九重天不知道是不是?!你就不能忘了那件事?当一场梦,不行么?!” “可你当初说——” “那是当初!我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你还欢喜我么?” “我最讨厌你啰嗦!你偏偏又啰嗦!” “最后问一次?你可欢喜我?若你不再欢喜我,我走。” “欢喜。” 得了华阳这句话,招招也顾不得研究他这俩字里几分真几分假,甚至将刚刚那些委屈都抛在脑后,只努力仰起小脸来,给板着一张脸的华阳一个灿烂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我绝不会自作主张。你快去九重天吧,帝君等了好久呢。” 一直冷冰冰的华阳却在此时罕见的勾了勾唇角,并温和了语调:“就算我迟点去,你兄长也不会怪我吧?” 说着话他人已走近几分,勾头瞧着招招,又道:“我脾气不好,刚刚是我不对,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被他的温存吓傻了的招招足足呆愣半盏茶功夫,方反应过来,只点头如捣蒜,连声道:“不会不会,我也知最近人间界不太平,你又常年镇守万妖洞,压力大着呢。是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么,是我刚刚太啰嗦。” 她深吸口气,笑道:“你快去吧,虽然帝君是我兄长,可咱们也不好令他太为难,我会在此等着你的。” “嗯嗯,就知道你最理解人。”华阳朝她勾唇一笑,这才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已瞧也瞧不见,只剩一个傻女子,呆呆的等在石阶顶儿。 我长呼口气,只觉得头痛,要命的头痛。 原来无论天上、人间,无论前世、今生,无论仙、凡,一旦沾了个情字,必然是苦甜参半,当局者迷了。 有风吹来,将那块被华阳随手丢弃在石阶上的帕子吹得飘上天。 本等在石阶顶儿的招招见了,立马慌了神,竟是不管不顾的抬手跳脚去抓,却忘了脚下。 那手将将碰触到帕子,她人已一脚踩空,咕噜噜一路滚下石阶。这通天石阶想来与人间界普通石阶不同,即便她身为财神,依旧不能在紧急时刻施展法力自救。 而通天石阶通天高,这一路滚下来,饶她一个单薄女子,便是壮年汉子也会伤重了。 我很想去救,但却突然发现自己手脚不能动,似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只是看着事情发生,无能为力。 好在无论多高的石阶总会有个尽头。招招一路滚一路滚,终是滚下了石阶,小身子横卧在石阶底儿,动也不动。 “喂喂,钱招招,你别死啊!你可是女财神啊!不会这么菜吧!难道你不是被你亲兄长踹下凡,而是自己把自己摔死的?!” 我虽不能动,可脑瓜还灵光,还能喊出声来。可惜即便我大喊出声,横卧在石阶底的钱招招也听不到。 嘿,亲眼瞧着前世自己受伤倒地却什么都不能做,这种体验甭提多差了! 我暗自腹诽素素一万遍,干嘛只给我开启部分记忆啊!干嘛还是以此种方式开启啊!我不要做局外人! 偏任由我多急切,都无法改变历史轨迹,也就只好原地傻杵着,等待招招醒转。 本是清晨的,可直到大太阳高挂天穹,招招也没醒来;后来那大太阳便一跤跌到了山后,我就见那横卧的红色小身影动了动,再动了动。 她醒了! 果然招招悠悠醒转过来,呼的一声要坐起,大抵身上的伤疼得狠了,她又跌回去。 再挣扎着起身,招招晃晃头,仔细检查自身伤势,并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丹丸吞下,原地打坐。 在石阶上她无法施展法力,可石阶底该是法力不受影响了! 可我深知,即便灵丹妙药,也只能令皮外伤恢复,至于伤筋动骨之类的,恐怕仅能缓解,并不能瞬间痊愈了。 而招招打坐完毕,就起身,抬头四处寻,我正纳闷她都伤这般模样了,又在寻什么,就发现她目光停在一株树的树杈上。 那树杈上落着块帕子,纯黑的帕子,被华阳随手丢弃的帕子。 她一眼瞧见那帕子,面色就活泛,也顾不得身上伤势,以及一瘸一拐的腿脚,只咬牙一步步挪到那树下,仰头瞧着树杈上挂着的帕子,不停吸气。 不会吧?!您都啥样了?!不会真的要上树去拿吧?! 第三十四章 我很想大声阻止她,别再傻下去,人家压根就不在乎那块帕子,你又何必挂在心尖尖儿上?! 即便取了回来又如何?物件溜了还能取回来,但心呢?若是人心溜走了,可能收得回来?! 心口堵得要命,但我什么都没有说。说了又能怎样?即便我在此急得要死要活,都不能更改半分过去时光。 嗬,那些逝去的时光! 突然觉得有时候记忆被封印也是件很不错的事。若都是些甜蜜记忆也就罢了,若都是些苦痛回忆,不停的回忆岂不更痛苦?每每翻出必然鲜血淋漓,还不如似我从前一般,傻兮兮没个负担。 这般想着,又忆起闫似锦种种。臭小子今生待我不薄,哪怕我俩前世最终只剩痛苦,就凭着今生,我也不该再翻旧账了! 不停劝慰自己,脑中又不停闪现当初被灵山冤枉,那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寻我算账,臭小子可是挺身而出,大声说过:“要想动她一根汗毛,除非自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就闪现他硬生生替我受了一击,却在接下来日子里不顾自己伤势,每日为我好吃好喝变着花样的做着,哄我开心。 深夜敲窗,带着我偷溜下山。白日逼着我学飞行术数,言明学不会不准吃喝。初遇致远小道与阿蒲,即便他晓得前方是不归路,却依然愿意牵着我手,共赴生死之约。 我俩水里火里,生生死死的,共患难不止一次。虽我是个臭脾气,总没来由朝他吼,但臭小子一味让着我,不与我计较。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又忆起臭小子曾郑重说:“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你!” 转身仰头,便再忆起臭小子似随意抛出的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我,无论迟早。”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你钱招招。” “要动她一根汗毛,除非自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种种的种种,成了一幅幅画,一幕幕皮影子戏,争先恐后的在我眼前晃,挤进我耳中我脑内。 拼命晃头,又接连念了几遍静心诀,方令那些画面消失。我再将目光投向那前世自己。 就见一身红衣的招招已爬到树杈之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想要取下那块黑帕子。眼瞧着手指尖就要触到了,偏又来了一阵风,将那块帕子吹起,离招招更远些。 招招也不气馁,只是这回用脚走过去绝对不成。便索性趴下/身子,跨/坐在树杈上,努力伸长了手臂去拿。 果然就拿到了那块黑帕子,正高兴着,那屁/股底下的树杈却卡擦一声断裂。也不等她反应,便直坠下来。 “娘啊!”我不由大呼出口,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也太倒霉了吧?! 忍不住闭眼再睁开,却发现这回招招财神运气比将将好那么一点,竟不似自石阶滚落那般摔得伤痕累累,半响昏厥。 只是她起身时明显左脚瘸得更厉害些,想来方才那树杈断裂得太突然,而她本就受了伤,所以这回又旧伤添新伤,崴了脚。 而最重要的是,这位女财神与我今生实力看来差不多,说破大天,也只是法力太差,应急能力太差,才会搞得这样惨了。 细琢磨这也不怪她,想来她只是个财神,又不是战神,法力差太正常了。 这般为自己前世开脱着,又暗笑自己实在太不靠谱。镇定下情绪,我只再将目光投向那招招财神。 她拾得了帕子便一瘸一拐的走到石阶底,坐上去,单手托腮,等着归人。 我好奇她既然等人,为何背对着那人该来的方向。更好奇她单手托腮,目光遥遥,此刻到底在想何。而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已自暮色四合换漫天繁星。 便听得轻轻脚步响,脚步声还很远,可本陷入沉思的人却似得了特/赦一般,振奋起来。 呼的一声起身,立马痛得呲牙。招招口中低低的“嘶……”着,手里却不闲着。 她先是将一直紧握在手的黑帕子小心翼翼揣进怀,并隔着衣衫拍了拍确定放好,接着又拿手胡乱地抹一把脸面,再拢拢散乱发丝,最后更是抻抻衣角。待到一切作罢,那脚步声就已到了身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在此时转身,朝华阳展开一个灿烂笑容:“你回来了。” 华阳看起来兴致不错,竟回她:“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是八仙他们硬要拉着我下棋,我要是知道你一直在这等着,就不下最后那盘棋了。” “没关系没关系。下棋么,没关系的。真的。何况你三十年才上一次九重天,老朋友下下棋叙叙旧也正常。” 招招一叠声说着,有心想要上石阶迎他几步,那脚抬起又落下,是生怕他发现自己受了伤吧?! 华阳却并未发现招招不妥,只一路下了石阶,到了招招近前。他停下脚步,居然勾头柔声问她:“等了很久吧?” “不久。” “天都黑了呢。” “真的没多久,你看,我不是背对着石阶坐着么,是刚刚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累了才坐下的。若是专心等你,岂不该面向你回来方向啊。” “倒也是。” 招招言罢便低垂了眼帘,而华阳一只手将她圈揽进怀,只是不语。 依偎在华阳怀,招招紧闭了眼,低低的,似梦呓般又道:“不迟,真的,只要你来就不迟。” 风吹起她衣袂,我远远的见她悄悄踮起那只崴了的脚,不敢令华阳知晓。 心头愈发堵得慌。我只觉一颗心似被一双手一点点攥紧松开再攥紧松开,是说不出的滋味了。而这股子痛一起,脑中就突然一空,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向上升起,升起的过程中,前后左右又开始出现各种画面,画面中皆是招招财神与华阳上仙。 又要到一个新场景中去了么?! 就像一幕又一幕上演的皮影子戏,不同的只是这一幕幕皆不连贯,令我无法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的感受上辈子与闫似锦恩怨情爱。 但有戏看总比没得看要好得多。又因为有了头两次的经验,这回便只任由着身子上升,待到白光出现又消失,我就见自己立在一处气势恢宏宫殿前。 抬头瞧,那宫殿匾额写明了华阳宫。深吸口气,我心想着也不知记忆将自己个带到这儿,是要看什么。 而抬步进宫,因自己无形无实,倒一路无人阻拦。穿过亭台水榭,脚步再一次不受控制,带领着我直直行至大堂。 大堂内白玉做墙,金做椅。正中间儿的两把金椅上坐着两个我万分熟悉的人。 那一身黑袍的是前世闫似锦毋庸置疑,我只是想不到与他同坐的,竟是鬼王! 俩人面前放张赤金桌子,上摆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华阳一手持碧玉盏,轻啜口酒水,享受的微眯起眼。 “赤霞仙子亲手酿制的相思引真不错,入口绵软,味道又醇厚,齿颊留香着呢。”说着话他睁开眼,就发现鬼王拉长着一张脸,正怒目瞧自己,“咦,你怎么不喝酒?瞧我干嘛?!” 鬼王自鼻孔中哼一声,扭脸不再看他。华阳却笑着将手中碧玉盏放下,轻松说道:“我知道你又替她生气。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你说什么呢!朋友之妻不可欺!”鬼王闻言大怒,呼的一声立起身来,当下拍桌子要走,却被华阳一把扯住袍袖口,硬拉着重又坐回去。 “不然你干嘛总替她生气?她自己都不生气。” “得了吧,我就不信你每日这样花天酒地的她都知道!而且一点不生气!” 鬼王一双眼环视四周,就又道:“华阳,别怪兄弟不提醒你,可莫要做负心人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说你一个肉身成仙的,凭什么如今住这样宫殿享受这样生活?还不是凭她!她对你真情一片,你不该辜负她利用她啊。” “我哪有辜负。” “那你一直耗着她!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你知道你是什么行为么!?骗子,骗子行为!” 任凭鬼王怒发冲冠,偏华阳态度不温不火,似并不在意鬼王口中的那个她。 而鬼王已打开了话匣子,就一股脑说个不停:“她是帝君亲妹子,又是财神,所以你利用她么!这些你当我不知道?!我只奇怪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说利用,你有时对她还真不错,可不是利用,你又一直不肯将你俩的事摆明面了说。华阳,你长年镇守万妖洞,为什么能如此轻松?你想过没有!?” “好了!我知道你接下来一定要说,是因为她连自己内丹都偷偷给了我么!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松。可我真的不是利用她。” “那你还这样?”鬼王拿起桌上的碧玉盏,恨恨掷地上。那碧玉盏碎裂成无数瓣,瓣瓣闪着晶莹光华。 “嘿,说着话你还来真的了!你说我俩的事你操什么心!”华阳笑嘻嘻的立起身来,重重拍一下鬼王肩头,道:“我俩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也知道她身份,更知道我肉身成仙不容易,我不能动情的!” “那你还――” “那天晚上的事别再提。我只能说那时我没骗她,是真心对她。而且我也想过了,只要她不图名分,我还好好的待她,但她别想做这华阳宫的女主人。我华阳闲云野鹤惯了,别说是她,任由三界六道,没有哪个女子能牵绊住我华阳。” 华阳抄起桌上的酒壶,一股脑往肚腹内灌酒,任由那酒水子顺着脖子一路淌下去,直钻入微敞的领口中。 鬼王叹口气,正此时,却听门外有小童来报:“上仙,大王,月老来了。” 小童话音未毕,就已听得一阵爽朗笑声,并一个身着月白袍子,生得十分俊俏的年轻后生,摇摇晃晃的进了门。 本一脸怒容的鬼王见了来人,就笑道:“月老,你又喝酒了!?你这逢喝必醉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月老更是一阵大笑,满嘴酒气,醉眼朦胧的四处找说话人,只道:“这不是又撮合了一件好姻缘么。高兴,多喝了两杯。” “谁的好姻缘啊,值得你这般高兴?”华阳也随口问道。 月老就说:“是柳仙与火仙。” “啊?!你想她被火仙烧死啊!”华阳与鬼王异口同声。 月老就口中啧啧的,神秘兮兮自袍袖内掏出一红一绿两条丝线:“没事,只要有它们,哪怕八百辈子的仇人,我月老也敢保证化敌为友,不不,是携手共老千年万载长。” 姻缘线?! 第三十五章 月老的话显然引起鬼王极大兴趣,就问:“这么说无论两个人多大仇,有没有情,只要你这俩破丝线系上,就喜结连理了?” 说着话手就要去拿,却被月老一闪身躲开,后者就像藏宝贝般忙不迭将姻缘线重又收回袍袖内,口中一叠声道:“可别弄坏了,金贵着呢。” “不就是破线。”鬼王嗤之以鼻。 月老却双臂环抱着,生怕鬼王上来掀衣服:“可不是破线,这是姻缘,关系到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呢。” 鬼王目光不由瞥向华阳,华阳正喝酒,对他来说,姻缘不姻缘的与他无关。 重重叹了口气,鬼王又问月老:“三界姻缘都掌握在你手中?” “那是自然。” “即使仙的?” “别说普通小仙,就连咱这位第一上仙的,都掌握在我手中。” “哦?!” 本随口问的鬼王闻言态度立马端正起来,一双眼不由再度瞧华阳,可华阳似乎觉得酒水子比任何情/爱都要妙得多,竟只是喝酒,连鬼王左一眼右一眼的望自己都没发现。 鬼王便又叹了口气,将那目光收回,重又看向月老,并故作一副万分不在意的样儿:“听说你月老祠里有个大柜子,里面都是泥人。你既然掌握了三界姻缘,那华阳与钱招招,他们在不在一层?” “当然不――”月老惊觉什么,猛的收了口,只干笑道:“当然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真知道也不能说啊。” “我就说你吹牛吧,三界六道都将你吹得什么似的,就好像没了你,男女都不懂情/爱了。更有甚者,居然说你那柜子里的泥人只要是三界中人,就没一个不在的。要我说,你才没那么大本事,连帝君妹子以及九重天第一上仙的姻缘泥人都掌握呢!” 鬼王与月老的对话令本置身事外的华阳也坐直了身子,并放下酒杯。而月老被抢白,一张脸立马通红,居然万分认真道:“谁说我不知道!” “你就是不知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鬼王道。 “知道。” “知道又不说。” “不能说。” “那就是不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 “那你说他们到底在不在一层?” “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还吹什么牛。” “都说了知道知道知道!” “算了,我也不与你争辩,他们本来就在一层,有什么好争的。” “谁告诉你在!明明就不在!” 三两回合间,月老就被鬼王绕晕了头,套出实话来。大抵发现自己失言,月老竟是一吐舌头,也顾不得自己来是作何的,只忙忙说一句还有事先告辞,便逃了。 只剩下鬼王与华阳两个人表情各异,怀揣了各自心事。 怀揣了心事的还有我。犹记那回梦到招招财神灌醉了月老盗取姻缘线,难道与今日事甚至鬼王,有何关联么? 只是盗线,为何会引起天威大怒呢?! 三百年前,镇守万妖洞?三百年前若我未记错,也是载浮那厮常说的万妖洞失守,万妖王破洞而出,搞得三界血流漂杵之时。 那么,那件事又与盗取姻缘线,有何关联呢?! 我紧盯着一脸莫名情绪,时不时陷入沉思的鬼王,心中疑问一重又一重。 正费脑,就觉眼前一花,身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上升。不由暗暗骂了声娘,心道这开启部分记忆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你说你要给我看过去就直接从头至尾不好么?一会一个片段的,要不是我本就思维跳跃着,恐怕早就被这些片段搞得疯掉了。 但抱怨归抱怨,我身子上升的速度可是不随我意志为转移了。因有了前几次经验,也就干脆任命的等着,并揣度着,下一站不知是哪。 白光出现再消失后,我身子终是停在一处奇异地界。 却见那地界烈焰熊熊,火光冲天,我正以为是哪里走了水,就又发现那火光烈焰之流的竟是成倒挂之势,自一道悬崖而下,烈烈燃烧,却无半点蔓延。 换而言之,这烈焰火光竟是一道火瀑布,将去路阻挡。 立在那火瀑布前良久,我犹豫着也不知以我如今这种状态,硬闯过去,会不会烧成秃毛鸡?!正进退维谷,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起,回首,便见招招财神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儿,自我身后行来。 咦,她这是要干嘛?难道嫌有情太苦,要自/虐,没事学个凤凰浴火重生?! 可别想不开啊!情情爱爱的那都是假的,性命才是真的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华阳当真是个大骗子,咱也不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啊!大不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精神寻找第二春。更何况咱只是财神又不是凤凰,到时没浴火重生,反而一把火烧成灰,也犯不上么! 我混想间她已走过我身旁,并脚步不停的直直往火瀑布走去。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儿我不由更担心,有心大声唤住她,又忆起就算自己喊也没用,人家压根听不到! 便住了口,只瞪眼瞧着,却见她直直穿过火瀑布,竟是毫发无损的进了那瀑布后地界。 吓?原来这火瀑布只是虚张声势,吓唬我这种惜命人的啊! 这回我没在犹豫,忙不迭紧跟上她,也走向那火瀑布。 但觉热浪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被热气融掉,但也仅是瞬间而已。待到一切不适之感消失,我便发现这火瀑布后竟是另有洞天!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一处美好境界,总之一切不可想象的都能在此发生。譬如狼与羊共处同行,虎与猪相偎而卧。 象群在天上飞奔,飞鸟却在河里悠闲游动,而鱼呢,在白云地上直立行走。总之一脚踏入这地界,我几度以为自己突然神经错乱,甚至对已经建立的人生观世界观产生巨大怀疑。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后再抬眼四处找。果然就见不远处那道瘦弱的火红身影。 暗暗念几遍静心诀,才能控制自己心神不乱。我小心翼翼的踏上脚底雪白云层,仰头看一眼头顶那片青草地天,不得不再念几遍静心诀。 能搞出这样一个颠倒世界的家伙,必然是个超级大疯子! 忍不住腹诽这位大疯子几万遍,我生怕招招财神走远了寻不到,于是也就强行控制自己,在云层上走路。 很快便追上招招,而一路跟随她穿过无数奇异景致,终是停在一个八角亭前。 往亭内一望,我差点没气吐血!我当这地界的主人是谁呢,原来竟是那鬼王!倒也难怪,他本就不正常,所以搞出这样一个不正常地界,也实属正常。 呃,我这都在说什么啊! 看来这地界便是九幽。我只是想不到鬼王骨子里还这么不同常人,居然连自己管辖地都搞得与众不同呢! 忍不住头痛,正想好好捋顺一下思绪,便听招招问那位稳坐庭中的鬼王大人:“是华阳的意思么?” 呃?这都哪跟哪啊! 鬼王本稳坐在亭内一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内,闻言竟是呼的一声立起身来,怒道:“你是真傻还是假痴?!” 招招便垂首,凝视自己的脚尖:“真假重要么?” “重要,当然重要!” 鬼王上前几步,招招却后退,抬起眼来瞧向鬼王,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苦笑来:“只要是他,无论真假我都不在乎。” “他骗你!” “我可以分辨。” “好吧,我说不过你,就算他没有骗你,可你想过没有,你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 “怎样?!” 招招将目光移开,神情倦怠;“我什么都知道,其实我已经很累,非常累,可是我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鬼王忍不住叹口气,道:“舍不得也要舍,放开好不好?” 招招也在叹气,“已经太迟了,我放不开。” 鬼王闻言不由走回那把宽大的太师椅前,坐下。他似自言自语,偏偏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今晚我会请月老喝酒,陈年的好酒,也是醉人的酒。听说月老有一柜子的泥人,每一个泥人都代表三界中一员,听说只要将姻缘线系在男女手腕脚踝上,就可以逆天改命。” 说到此鬼王略顿,一双眼锁定招招的眼,一个字一个字无比郑重道:“哪怕两个八辈子也不会在一起的人,哪怕是不能动情的第一上仙!”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鬼王似乎突然好累好累,竟是身子往后一仰,将头靠在那椅背,就连双眼都已闭起。 招招原地杵着,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原地呆呆的立着,良久。 她回首望一眼来时路,那地界天地颠倒,无比神奇。再回首,她似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开口问道: “会有什么后患么?” 鬼王眼也不睁,只梦呓般道:“一旦华阳动情,必然无法继续看守万妖洞口。只怕到时万妖王破洞而出,为害三界。” 招招不由长舒口气,道:“此事倒不必担心。我会先与栖霞派五老商议,到时由他们接手看守万妖洞的重任。” “你有把握?那可是几个老顽固。” “我对栖霞派有恩,相信此事他们定然会答应。” “那就好。你一定要掐算好时间,最好五老先一步赶去万妖洞,才妥当。” “嗯。” 招招想了想,又问:“盗线自然由我完成,本就是我与华阳的事。而且你放心,无论到何时,我都不会将你牵扯进来。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如此帮我?” 第三十六章 眼前白光出现的特别不是时候,我简直就想当场爆粗口了!啧啧,其实我比当年的招招财神更想知晓,鬼王为嘛如此帮一个朋友的女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难不成鬼王爱的是华阳? 呸呸,最近脑回路不正常至极,总有些乱七八糟想法不合时宜的冒出来。而白光更是不给我深/入想下去的机会,只顷刻间我身子便又该死的上升上升。 这回子又要去何处呢?! 我以为按照剧情,总该记忆带领我回到当年那盗线一刻,并暗下决心,那惊心动魄一刻我虽早已在梦中见过,可当初并不知是自己个的事,这次再瞧,是定然要仔仔细细的寻出蛛丝马迹了。 可记忆偏偏与我开了个大玩笑。就在我心中千百种打算的时候,身子已不再上升,可也没下落到任何地界,只悬浮着,以一种我万分沮丧的状态存在。 简而言之,我似乎到了一片虚空中,前后左右不着天,双脚又不沾实地儿,眼前一片漆黑。 那绝对不是种极妙的体验! 我又想骂人了!并头开始痛,可我习惯性的抬手想按压两旁额角,却又悲哀的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并更悲哀的发现,我压根就没找到自己的手脚在哪! 噗,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嘴在哪,定然会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事实证明,比不知自己在何处更倒霉的事就是――不但不知自己在何处,而且压根就看不到自己了。 我似粒无实无形的尘埃,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乌起码黑的界,等待记忆将我带走,重新。 心中开始打鼓,难道记忆出现偏差了?!还是素素大姑娘法力耗费过度,突然就令我在自己的记忆里失控了?! 不会吧吧吧吧?!您别啊,您法力消耗过度还可以运功调息补养回来,可我呢?!该怎办?难道我就要一直这样待着,等待您啥时候身子骨恢复了来认领?! 当即就急的我没了语言表达能力,外加描诉能力,很想大喊的,不过作为一粒尘埃,是喊不出话的! 正在这焦急万分的当口,那漆黑一片的眼前就突然白光一炸! 与以往不同,这次没有伴随着身体上升。白光仅仅是一炸,瞬息见消失。正纳闷,又听得雷声,轰隆隆一声炸雷响,似隔空推磨,是响彻在我心头了,令我激灵灵的一抖。 然后就发现,自己有了实体。 低头看,手脚身子都回归,而眼前的漆黑不见,炸雷与闪电过后,接着就是暴雨倾盆。一股子一股子兜头盖脸而来,令我猝不及防。 其实就算我想躲也是躲不掉这场暴雨的。 虽我已从将将那种极差的尘埃状态中恢复正常人形,但手脚依旧不能动,眼能见耳能闻,偏偏口不能言。 也只能任由着暴雨在我脸面上纵横了! 真是极大的雨,不晓得是不是素素故意与我开了个大玩笑。这场暴雨转瞬间就将我淋成落汤鸡。感觉着浑身上下衣衫罗裙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贴在肉身子上,我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我就权当素素法力只恢复了部分。 只是,这突然又是电闪又是雷鸣并伴随暴雨的,真的只是与我开个玩笑?我这是在何场景中呢?莫不是记忆带我到了哪一年哪一刻?! 心头狐疑,努力瞪大眼睛四处瞧,透过眼前雨帘造就的朦胧,就发现我身前身后云层叠覆,原来我身在重重云上。 九重天? 也对,招招财神本来就是九重天的,回老家也没差。只是素素大姑娘,麻烦您别故作悬疑好么?记忆回到招招财神老家之前,干嘛要整那乌起码黑令我倍感无力的一幕啊!更重要的是――为何要令我这般淋雨呢? 难道我如此居高临下,能看到嘛? 试探着低头往下瞧,透过脚底云层,居然清晰得见人界景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这一见之下立马后悔! 却是人界正受苦难! 暴雨似瓢泼般自九重天落下,人界已成一片汪洋。也不知雨水下了多久?目光所及到处是水!到处都是水! 房屋被浑浊的洪水淹没,地势高的去处还能依稀见到房尖尖儿自水中冒个头。地势低洼的去处则看不出半点水下曾有建筑物存在的痕迹。 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有瓜果自远处缓缓飘过来,成群结队的,再撞击到尸/体上,令那尸/身上下起/伏。 一个肚腹隆起的妇人尸/身尤其显眼,仰躺在泛着黄的污浊洪水之上,随波浮浮沉沉。她那隆起的肚腹也不知是身怀六甲?还是喝了太多的水?一张苍白的脸想是在水中泡得太久了的缘故,竟有脸盆大小。 妇人着一身白罗裙,此刻那白已不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黄。裙摆拖曳在水面之上,随着她的浮沉而炸开收拢,收拢炸开。 雨还在下,洪水还在不停的涨。 眼睁睁的瞧着地处高的房尖尖上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个方几个月大的小娃娃,一声声凄凉呼救。 但自她身边飘过的,只有数不清的尸/体! 洪水涨势凶/猛,我却只能这样瞧着!瞧着老妇人被水淹没双脚,被水淹没膝盖,被水淹没腰身。 当那洪水到了老妇人脖颈的时候,我清晰见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双手高高举起,将那一直紧紧抱着的小娃高高举起。 眼底有酸涩液体急速生成,夹杂着雨水,奔涌着,自脸颊直到脖颈,进了微敞的领口。 冰凉冰凉…… “素素,素素!我不想看了!真的,我救不了!我一个人都救不了!” 虽口不能言,但我心底呐喊声素素定然听得到。可回应我的,只有继续上涨的水势。 深吸口气闭眼,我在心底默念静心诀。并安慰自己这些历史轨迹无人能改,我此刻只是个旁观者,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还在上涨的洪水已变成血色。血色的洪水令我格外触目惊心。 是因为死了太多人的缘故么?他们的血水子将水面染红? 耳内就闻得阵阵哭声哀嚎,一声声救命是响在我耳边,偏偏又似乎极遥远。 鼻腔里就充满了血腥气,浓烈的血腥气令我无比作呕。 就听得不知谁说:“我也无能为力,水势很急,很难控制。” 另一个人答:“招招,五老呢?!” “五老?五老与万妖王斗法呢!怎么办怎么办,二哥,你快想办法!快帮我想想办法!” “去找你大哥吧,我也没办法!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还如此莽撞!你不知道华阳职责么?不知道他真身么?!你爱不爱欢喜不欢喜,尘心静不静的,别扯上他行不行!盗线不说还弄错!红丝线绑他手上,你究竟是要怎样!” “二哥!” “现在倒好,万妖王被放出来了!人界血流漂杵不说,连定海珠都动用了!四海水决堤,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杀戮加上天灾,招招,你几辈子也还不清了!” “二哥……” 嘤嘤的哭声伴着一句二哥便没了动静,我突然便醍醐灌顶了,恐怕是盗线后出了偏差,华阳动情不说,万妖王出洞,人界天灾加上人祸,皆因招招财神一时情起。 哎,我上上辈子咋就做事情这么不计后果不靠谱呢! 眼前便又浮现那老妇人临死之前高举的双手以及手中婴孩。此刻我虽身在记忆中,心内痛苦之感却更强烈。早知后果如此严重,就不该被儿女私情所累! 我是帮不上忙的!无乱当年出了多少差错,造成怎样严重后果,我都是帮不上忙的! 忆起招招与鬼王说定然会将五老替代华阳的时间差打好,忆起临来之前,素素看我时奇怪的眼神,以及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的话。我突然间就无比恨自己,并无比清楚的知晓,自己是个历史的罪人! 也难怪身为天帝妹子,却被贬下凡尘轮回三世。要我说轮回三世都是轻了!搞出这么大的罪孽,轮回千世百世也不能赎罪啊! 正被当年的自己恨得咬牙,又听得一道熟悉音起,却是鬼王恼怒道:“这时候还追究责任有用么!?她是你亲妹子,你就能眼看她搞出这样大的祸事还不帮忙?!” 而先前那位二哥就再开腔:“得了吧,鬼王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帮忙?做错事还要我帮忙?自己搞定好了,而且我又不是没帮,可我能力有限。还有,搞不定不是还有你!实在不行去找她大哥吧,人家贵为九重天帝,总会有办法的。” “呵呵,你这话真好笑,明知身为天帝,不可逆转天数。你本事不比他差,这种时候个人恩怨放一边好不好?我虽为九幽鬼王,可水火相克,阴阳相克,我有心无力啊!” “那你们就去找五老好了。” “五老单是对付一个万妖王已经很吃力,何况万妖王率领妖界大举来犯,整个栖霞派都要搭进去了!你看看你看看,栖霞派凡是有些法力的,都在战/斗!就连烧柴做饭的都上阵了!招招叫你一声二哥,定海珠又是你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何苦现在推脱得一干二净?别装了,你心底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奇怪,你就这么狠心的坐视不理?!” 鬼王几乎歇斯底里了。一口气说出一大串话,并伴着他的话,我眼前画面一转,果然就见到栖霞山。 栖霞山比任何地界都惨烈。所有能上阵的都上阵了,鬼王所言非虚,以栖霞山为首的人界修行之士与妖界红的青的小妖们,打得正酣。 我不是个可怜人! 原来可怜人真的必有可恨之处! 这付烂摊子,当年的招招要怎样收拾?如今的钱招招,又该如何面对?! 第三十七章 心似被刀剜一般,令我泪珠子止不住!喉咙口似被噎住了一团麻,不上不下的无法喘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原来三百年前发生的事皆因我自私而起!原来三百年前的钱招招,不值得同情! 原来轮回三世,是罪有应得! 但无论多少后知后觉都无用!这一刻再现当年景象,我哪怕恨自己恨得很想咬舌自尽,却还是得面对,曾经发生的事无法更改这事实。 残忍的事实! 不停深呼吸深呼吸,随着强烈的痛苦,我眼前的景象由栖霞派一地东倒西歪的弟子,变换成万妖洞口,五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将一头生双角怪物封印景象。 五位老者与那怪物呈坐姿,五人团团环住一妖,顷刻间石化当场,成了六座雕像。 仿若自亘古开始这些雕像就存在,又仿佛直到人界毁灭,万物不见,这些雕像还会存在。 果然是五老用自身封印了万妖王,闫似锦的消息没有错! 只是作为当年的华阳,闫似锦又怎样被贬下凡间的呢?! “素素,素素!” 我大张了口,不停唤那位用法力解封我部分记忆的虬褫素素。但她一如既往的无视掉我的狂呼乱叫。 “这样吧,你只要肯帮钱招招,我鬼王愿意终生不沾凡尘之土!” 正独自痛苦,就听那先前音再起,竟是鬼王信誓旦旦的说着话。 而鬼王话音方落,就听财神招招急切阻止,“不可以!是我犯下的错,我一人承担。而且鬼王你最喜欢去人界游历,你不是说游山玩水是你最大乐趣么?你不是说双脚踏上人界土地时,你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么!你怎么能——” “别啰嗦!你二哥早就看不惯我东走西走了!我这样他也顺心,我更省得磨破鞋子,累坏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好着呢!而且招招,你别以为五老封印了万妖王就万事大吉了!你没看到人界洪水还在上涨么!再这样下去你罪孽更重,别说我,你二哥,就算你大哥,也救不了你了!” “鬼王!” “钱招招你干嘛啰嗦!闫似锦已先你一步下凡去了!天帝令恐怕马上就到。我鬼王一世英名,怎么也不能虚顶着啊!多少该为人界做些事。不是说乱世出英雄么,力挽狂澜的当属我鬼王。这好事你可千万别与我抢,而且你千万别多想,其实比起你来,我更心疼华阳。只希望你到了凡间,别忘了曾在三界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就成!” 眼前白光一现,那六座石像画面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哭成泪人的钱招招,以及勾唇角挑眉毛,将煽情话说得轻飘飘的鬼王。 而我也终于得见第三个人,却是背着身子,着一身黄袍。将将听他讲话,似乎挺在乎财神招招,可如今见了背影,又觉与先前印象极其不符。 不知怎的就觉,他先前不过是在说风凉话而已。 这人身上所着袍子不同于九重天帝的杏黄袍,虽是黄色,却比那杏黄还要浓烈几分。 他一头银丝束起,腰身挺得笔直,双手背负着,因看不到脸面,我也不知他是哪个。 难道他就是招招与鬼王口中的二哥?! 任由鬼王与招招在他身后争着,哭着,他就是不回头。也不知这人心肠是何做的了,竟能如此镇定淡然。 耳边厮杀声已止,就连招招低低的啜泣声都停住。天地间突然一片静谧,可怕的静!! 那一直背负着双手的人终于缓缓的、缓缓的转过身来。我忙瞪大眼仔细瞧,心就要跳出嗓子眼。恍然间竟有种极可怕的念头腾起,生怕他是个我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幸好幸好,幸好当他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时,并非那个人。 其实这人生得与九重天帝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他不如天帝爷看起来和蔼,面目略凶恶,一双狭长凤眼更是精光四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暴虐来。 钱爷?! 脑中突然就蹦出这么两个字。不等我细想,已听得那人开口。 这回不比第一次听到那些风凉话时感觉,却是冷冰冰的音,简直就能令你自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被冰封住。乍闻那音,哪怕你在七月流火天立着,也会被冻成冰坨了。 “好。既然我的心思鬼王你都知道,我也不必再装下去。明说吧,鬼王你终生不沾尘土最好。只是,单此条件就让我出手想帮,未免有些不值。” “还要什么条件,你说!定海珠本就是你的法宝,剑有双刃,用它帮助五老居然令四海决堤,是我们万万想不到的。可你别告诉我们,你不知道!你与那位九重天正主到底多少私人恩怨我鬼王管不着,可今日钱招招我是帮定了!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就好。” 鬼王一口气说出大段话来,令作为旁观者的我都不由替他急出汗。这尽管开条件岂是儿戏?!万一一会人家要生吞了你,你可同意?! 招招又要说话,却被鬼王用法力定住身形,如我此刻一般,只剩傻兮兮瞧着的份。 “钱二,你,我,那位正主,咱仨自小一同长大,虽未经历凡人修仙的三灾九难,可走到如今发生多少事,各自心中都有数!我知你恨我,恨我当年不肯帮你。但招招是你亲妹子,也和我亲妹子一样,你别以为大伙排挤你!别这种时候狠心的置身事外。就算我求你!” 钱二?钱爷?!果然是十里堡的钱爷! 呵呵,这回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我大哥是九重天帝,二哥是十里堡的地头蛇。啧啧,这背景,真真令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而不等我多想,那钱二就已冷笑,并沉声道:“求不求是你的事,给不给面子是我的事。何况就因为她是我妹子,找我来要定海珠时我才二话不说给了她。至于定海珠的后患,她没问我为何要讲?而且四海水绝提泛滥,事实已成。如今要我令四海水重回原位,耗费多少法力你不是掂量不出。亲妹子又怎么样?她被贬是不可逆的事实了!你这样急着替她求情,还说心中只将她当做亲妹子?!” 钱二的一番话说得鬼王一张脸垮下去,只闭紧了口不再说一个字。偏那钱二还要讲;“不过是男dao女chang!罢了罢了!你既然这么恳切求我,又不惜搬出当年,我也不与你计较。薄面必须给,双脚不沾凡尘之土虽好,可我又不能千年万载地盯着你,不如这样吧,你自断脚筋,这样就永绝后患了。” 自断脚筋?! 我一口老血梗喉咙口!暗骂自己二哥怎能如此狠毒!那钱二已又道:“还有,我常年镇守四海,对着一群鱼鳖虾将实在无聊。我妹子既然是财神,我也想过过钱财无数的瘾。就随便找个地界,令我做一方土财神吧。” 咳咳咳! 即便我只是旁观者,都想冲上去狠狠揍这位钱二爷一顿了! 但时光早已流逝,我如今看到的不过幻象而已。 直到那钱二爷话音了了,鬼王才勾唇一笑,并轻描淡写道:“好,一言为定。” “你可做得了主?” “做得了。” “我就知他与你最好。他当你才是亲弟弟。” “钱二,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俩所赐!凭什么我最先认识你,你却和他是生死之交!” “算了,我们三个的恩怨以后再说。脚筋你何时要?先救人还是先要脚筋下酒?” “谅你也跑不了,我先令四海水归位吧。” “好,一言为定。” 两个人简短对话后,画面就消失。我看不到鬼王何时剥了脚筋给那位二爷,更不知招招解开定身术后会是怎样场景。 但我知晓,钱二所要的那块人界地儿,必然是十里堡了!难怪九重天那位正主亲自来寻我,并不惜令素素解开我部分记忆,带我重回当年;难怪素素说带我到个地界,那地界只有我才能帮忙。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事,无论何时,都令当事人很头疼。 想来我那位宝贝二哥当土财主当了三百年,实在过分,如今我大哥来寻我,是要我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真是高看我了! 当年那情形他既然都不肯轻易帮我,如今时隔三百年,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钱招招,他怎么可能给我面子! 啧啧,素素你是在坑我么!?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画面开始长久的消失下去。我原来的疑问并没解开多少,反而又添了许多新疑。 华阳先我一步被贬?也就是说,华阳被贬时,很可能带着那条被错绑的红丝线! 我的娘! 我心中哀叹一声,并狠狠抽/紧!眼前不知怎的,竟晃出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来。 那身影是最喜欢着一身月白长袍的,温文尔雅并特会照顾人,法力高脾气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妖怪做得羹汤……咳咳咳,总之他要不当三界第一良人,绝对没人敢自称三界第一良人! “招招师妹,天寒,莫在风口立着。” “没事,真的没事,蔚风不过与灵山订下生死契。” “招招师妹,西海的路蔚风不熟,不如你我跟在似锦师弟身后?” 第三十八章 天啊!慕蔚风?!不会是慕蔚风吧!?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他不可能是华阳!华阳明明就是闫似锦!一样的眉眼口鼻,并闫似锦的确陪了我整整三世! 那身水蓝长裙,那木头簪子。要不是因他觉得前世愧对于我,怎肯陪我三世,并在今生处处让着我,事事宠着我?! “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钱招招!” “大姐,今儿学不会飞,别想吃饭!” “要想动钱招招,先从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我知道你会去找我,无论迟早。” 一时间心乱如麻,呼吸都困难。 闫似锦定是华阳转世!至于红丝线,定然是在华阳被贬时与其失散了,并偶然被慕蔚风爹娘拾去,偶然被系在腕子上的! 我不停在心中默念,但这些解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犹记载浮曾言,慕蔚风生来就是带着红丝线的!不过慕蔚风本是弃婴,载浮大雪天拣到他时,怎知红丝线是他生来就有的呢! 忙不迭念动静心诀,念诵到第三十二遍,我烦躁的心方静下。 关于华阳转世,还有谁比九天神帝更清楚呢!与其我在此瞎想,不如一会回去问他,就不信他忍心骗我! 这样打算了就更急切要回转。我明知自己就算大声唤素素也无用,还是忍不住张口:“素素,素素!” 这回竟有了应答。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却不见人。 “看完了?” “嗯。” “姐姐你可后悔看到当年?” “不悔。” “为何?” “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无论我看没看它都摆在那。我作为当年人,应该知情的。” “哦……那姐姐还有什么疑问么?” “有,不但有,而且还很多。” “姐姐最想问的?” “闫似锦是谁?!” 便听得那方一阵沉默,良久,素素方又道:“这件事你为何不亲自问他。” “好吧。那我还有个问题。” “姐姐尽管说。” “当年招招不是已安排好时间,为何五老去迟了?” “载浮。还不是因为你那不靠谱的师父。他欠你的岂是一点半点。” “好吧,这件事就当我懂了,以后我定然去问他。” “那姐姐还有事?” “有。最后一件,也是最最重要的。” “姐姐还有何事?” “我要回去!” 有人言忘记是这世间最悲哀痛苦的事,有人言长久的记得才是这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过去我也似前者一般,总觉缺失了记忆的确是一件极其遗憾的事,但经历这回子部分记忆解封我方晓得,原来能忘记的人,才傻兮兮的真幸福。 好吧,其实说是解封记忆,可全程我以旁观者身份出现,说到底很难做到感同身受,顶多也就是看一场曾真实发生过的皮影子戏而已。 唯一令我感到痛苦的时刻,是那人界受灾难之际,但如今的钱招招必然与当年不同。如今的钱招招绝对不是个遇事只知道哭鼻子的弱女子,更绝对不是个为了爱情便不顾一切,委曲求全的包子。 可这么一想,闫似锦若真是当年华阳转世,那他如今对我好,到底是在为当年赎罪?还是爱的只是今世之钱招招? 若闫似锦不是当年的华阳,今世之钱招招又该如何面对?! 头痛,要命的头痛! 这似乎是个死结,将我毫无悬念的绕进去。我想不通,并在归程中一直都纠结这问题。幸好回去的路很短,既无白光,也没有神思恍惚瞬间,更不会身子控制不住的不停上升。 我只是在素素的指点下,利用自身法力往一处最亮的地界飞,不停飞不停想,不停纠结不停飞,就这般离那亮晃晃的地儿越来越近。 到了近前方发现那是个洞口,深呼吸我闭上眼,加速飞向洞口。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闫似锦依旧着一身黑袍子,纯黑的缎面袍子,剪裁极其合体,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他一头青丝随意披散下来,直直垂到腰际,一张脸面年轻而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他无疑是个极其勾人的家伙! 我生怕还未冲出记忆深处,只几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去撸/他袖管。他倒不躲也不挣/扎,竟换了性子一般,头一回没似个泥鳅般自我身边溜走。 他只是在原地立着,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撸/他袖管,并在他白皙的手腕子上狠狠拧一把。 应该很痛吧?!明明都红了一大片皮肉,他偏偏只是盯着我,一双眼要命的锁定我目光,令我想要再下手都觉艰难。 “干嘛这样看着我啊!你个臭小子,对师姐大不敬!” 我垂眼帘躲开他目光,那目光里是燃着火了,再多片刻都会将我烧得灰飞烟灭。 良久,无任何应答动静。我再也沉不住气,抬眼帘竟迎上他并未错开半刻的目光。 他还是老样子,用那种烧死人的目光瞧我,就那么静静的立着静静地瞧着。 该死! 你这么看着我,我手脚不会动啊! 我努力呲牙朝他笑,故作一副大咧咧样:“你怎么也跑我记忆中来了?!华阳?闫似锦?你俩都一个模样,你说转世了也不似我般换换形象,重新开始。这样子我真心傻傻分不清楚了。” 他依旧盯着我,不说话。 我心狂跳不停,只磕巴着再道:“好吧,我服了!您是大爷,我亲大爷!二大爷!二大爷麻烦您多少说句话,别这样与我打哑谜啊!我脑袋瓜笨,不懂啊!” “不是。” 谢天谢地,臭小子终于吐出俩字来,但这俩字说了等于没说,并令我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不是?你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 “我说我是闫似锦。” 臭小子目光是黏在我身上了,就连说话都不移开!但他先前那副严肃表情终于不见,面色活泛起来,令我也没那么紧张。 “好吧,我知道你是闫似锦,这话等于我没问。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刘村?!这里到底是十里堡还是我记忆深处啊!小祖宗您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话说了大半我就发现,这句也是白说!目光微微扫过,那周遭景物皆明晃晃的告诉我,这里就是刘村。 呃呃呃?我怎么不知不觉飞过头,直接回刘村了?!难道我法力突飞猛进的无法自控,一时没罩住就过站了?!那我的天帝哥哥呢?还有素素妹子呢?让他们在十里堡傻等下去,貌似不地道啊! 我正混想着,就觉面前人影又凑近我几分。当下心就漏跳半拍,差点没腿一软扑跌下去。 咳咳咳咳,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时光是把杀猪刀……这都哪跟哪啊!怎的我在自己个记忆中游走一圈,回来时气氛就变得如此诡异,如此暧/昧,如此令我罩不住啊! 心底掠过一万头奔马,我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躲开臭小子咄咄逼人目光:“我我我,不欠你银子吧?” 颤颤巍巍伸出一只爪子,去扒拉臭小子面颊。那只爪子却在触到臭小子面颊的时刻被他一只手按住。 真是疾如闪电不给我丝毫躲避之机啊!我压根没想过臭小子会突然出手!但一只爪子被他手扣在脸面上,抽又抽不出,就这般吧,又极其尴尬,并腿更软。 “我我我,看到当年你你你。”我艰难的吞咽下口水,强忍着嘴唇哆嗦,继续道:“当年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说实话被贬下凡轮回三世我真心觉得处罚太轻。” “然后呢?”他突然问。 我当即脑袋瓜一空,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黑了哈。” 我目光四处游移,便看到屋子里的窗是开着的,有月光自外倾泻而入。 他伸出一只手来,将我脸推正,只换一副笑脸,还是盯着我,一双眼中的深情挡也挡不住。 好吧,我觉得那双眼内真的深情满满,他此刻的样子的确好认真好认真! 这不是我认识的闫似锦!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臭小子! “还用你说,天是够黑了。师姐,你不会去一趟记忆深处,就只会说废话了吧。” “不是,呃,不对啊!我被素素带走时她说过要去十里堡么?而且你怎么不问我什么记忆深处?咳咳,你怎么知晓我在记忆深处走一圈呢呢呢!?” 我突然大惊,眼前这位不是妖怪吧?!幻化成闫似锦的模样欺骗我个老姑娘感情! 呀呀呀,太可恶了!本姑娘多少事情没做,多少疑问没解,何方妖怪如此有闲情雅致! 我大怒,努力往回拽爪子,并大声道:“你不是闫似锦!是何方妖怪!不对不对,是我幻觉吧!我这是思念过度。” 那过度二字尾音将了,臭小子就已收敛笑意,挪开按住我爪子的手,认真问我:“师姐,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我。” “呃,不后悔啊!” 我傻兮兮回着,抽/回手大力甩甩,啧啧,臭小子力气真不小,这么一会便按得我麻爪了呢!还没等彻底反应过来,就见他突地勾头,朝我而来。 呀呀呀呀呀,我的娘我的九天神帝亲哥哥啊! 这是什么状况!? “师姐,你这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啊?!你整天都想什么呢!” 我在臭小子的唇离我面颊还有半寸距离之时,深深感悟到臭小子说的有道理。我脑袋瓜是该想点有用的了,于是就道:“这到底是真是幻!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素素与我哥呢?!十里堡怎么办?好吧,其实闫似锦,你到底是不是华阳转世,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你后悔么?” “不后悔――呀……” 双手猛地握紧,我心已停跳。 第三十九章 窗半开,有月光自外倾泻而入,将整间屋渲染。清冷而又格外温暖的月华,是必然要刻在我心上了。 今夜,无风……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替换月华,我便醒了。 努力晃晃头,并动下胳臂腿,再呆愣许久想要确定那仅仅是一场梦。但屋子里的旖/旎仍在,甚至枕头上还明晃晃的残留了一根青丝。 我不由呲牙,突然觉得头好痛! 低眼帘瞧,被子拉高直盖到我脖子底下,难怪我出了一身的汗。便忆起昨夜种种,却想不起何时他替我盖上了被子。 到底是个傻孩子,这天气又不算冷,干嘛把我当粽子包啊! 而且就算我在天明前沉沉睡去,那也不是我太过娇弱的缘故吧! 暗自腹诽他一万遍,心内却一直暖意升腾。再将目光投向身旁,却是空荡荡的半张床铺。 不由再叹口气,我坐起身来,因生怕动作太大将那根头发丝弄丢了,我坐起的过程简直可以说龟速了。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便又忆起许多事来。 不由再叹口气,头就更加疼了。而目光四下里梭巡,终于寻得那身罗裙。 它们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置在紧挨着床铺的小矮桌上。 呃,这心还挺细,衣服帮我叠得如此整齐,充分说明臭小子是个做事比我有条不紊的人了。要知道每每我的衣服都是满屋子乱扔,将个好好的大姑娘闺房活生生搞成猪窝呢! 看来我钱招招从前漏看他,总以为他吊儿郎当,不注意这些细节!可今日才发现,吊儿郎当神经大条的是我啊! 伸手拿衣服罗裙穿戴整齐,重又坐回床铺之上,不由再哀叹一回,身为女子我却是个超级懒鬼!而哀叹的过程中,一双眼并不曾离开那头发丝半刻。 心想着不会吧,留下头发丝之类的,不是该女人留下么?!臭小子,你果然什么都与众不同啊!非得这般提醒我,昨夜非梦是真么! 拿两根手指头捏起那青丝,高高的举着,瞧它就那般垂下来,并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啧啧,臭小子平日挺注意保养么,这头发丝,又黑又亮,简直就是营养过剩的表现! 不对啊!我钱招招白活了百十年,怎就稀里糊涂的说了句不后悔?!怎就……咳咳咳,这是明摆着的欺诈,明摆着的先下手为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还有好多疑问没问,就连臭小子到底是不是华阳转世这般重大的问题都没搞清楚,怎就稀里糊涂的与臭小子关系更上一层楼了?! 突然就醍醐灌顶,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然后就是很想哭,自打第一回月事来临我成了真正的女人后,臭小子一直对我恭敬有加,我俩也没什么越位表现,更是紧守礼节。怎么我在自己记忆深处游走一圈后,回来就与他有了质的飞跃呢?! 臭小子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但那种想哭中偏偏又夹杂了一丝欣喜一丝甜蜜。自此以后便是与臭小子最亲密无间了。他是我钱招招最亲近之人,我钱招招也该是臭小子最亲近之人吧?!这种关系是不同于父母子女或者兄弟姐妹的,也不同于刚刚确定恋爱关系之初。 总之,我与臭小子目前这种状态真的很难形容。 只是,自此以后再见他,却不知该先朝他笑还是先朝他瞪眼了! 唉,其实臭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都无所谓,我只看我的心。并且,我不能仅凭一条红丝线就否定臭小子是华阳转世,毕竟事情没弄清楚之前都是自己乱猜。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臭小子不是华阳转世,可我钱招招欢喜的只是他闫似锦,与前世无关。 所以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这些事,是迟早会发生了。 这样混想了一回,我不由轻叹口气。再瞧那枕那床,空荡荡的半边,又开始觉得心惊。 臭小子不会前世老毛病复发,得了便宜就溜吧?! 一颗头早已变成三颗大。这时候别说按压额角,就是将脑袋瓜卸下来也不顶用了! 自古情关难破,可别走火入魔了啊!到时候万一被世人乱传,我钱招招一世英名可都毁在臭小子手里了! 思及此我忙默念静心诀,将烦乱情绪强行压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轻车熟路的将小心收藏的黑帕子自被褥下取出,将那根头发丝小心的包好。 想了想又觉不妥,将帕子轻放身旁,我从自己个头上也揪下一根发丝来。瞧着那根弱小枯黄的发丝,再对比他的,不由哀叹一声。 老天真真对臭小子不薄。 小心翼翼的将两根发丝打了个结,拴在一处。都说结发夫妻结发夫妻,这样子便算吧?! 满意的欣赏了会儿结发,我才恋恋不舍的将它们用黑帕子包好,重新揣进怀。 “笃笃笃。” 偏此刻乍起敲门声。 真真被这敲门声吓到了。我忙拍拍胸/脯,镇定情绪。再仔细检查自己,衣衫整齐,头发么…… 就想去照镜子瞧瞧,可门外已有人声响起,是个万分熟悉的音,是个与我最最亲密无间的人的音。 “大姐,您睡死过去了?!” 好么,不等见面就咒我死,咒我死了你哪儿美啊!难不成你愿意当鳏夫?! 越想越生气,顺手抄起枕头就往那关合的门上掷,却不想那本紧紧关合的门在此刻被臭小子一手推开。 他另一只手里是拎着个食盒的,而门开见一道白光过去,臭小子也不惊,只是微微侧身躲开,并朝我挤眉弄眼地笑:“哇,大早上的火气不小么!看来昨夜没睡好!” “你还说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那后话被我强生生咽回去,就觉得一张脸火烧火燎,必然成大红布了。 “因为我什么啊?”偏臭小子一手拎着食盒浪不丢的走过来,一张臭嘴还要问我。 迎上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眼,我简直想寻个地缝当场钻进去。慌慌的错开目光,又听闻他讲:“头发有点乱。” “啊!”我脑袋瓜不够用,一时反应不过来,竟只傻兮兮啊了声。 臭小子就带着明显笑音儿,回我:“我是说大姐你头发滚的那么乱,怎么就不梳下?难道你想宣告天下,你昨天晚上做了一些――” 后话被我一只爪子堵住,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简直是飞奔过去了,恶狠狠的堵住他的口,我想寻个针将这得了便宜卖乖的家伙臭嘴缝上。 臭小子的臭嘴可没白长,短短一句话居然包含了超大信息量,这让我钱招招怎还有脸面对他啊! “呜呜呜――”臭小子倒不躲,只可怜兮兮地瞧着我,并示意自己接下来会很乖。 “真的乖?”我有点不信他呢。 “呜呜。”臭小子狂点头。 “不再胡说八道了?” “呜呜。”臭小子继续点头。 我这才放心,长舒口气将爪子移开。臭小子先是假模假样的大呼几口气,而后就又朝我笑:“大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你还说!” “得,是我错,我闭嘴。” “手里拎的什么啊?” “……” “喂,问你呢!” “……” “是不是好吃的?说起来我肚子真的好饿,恐怕给我只羊都吞得下。” “……” “闫似锦你!” 臭小子便又笑,并挑衅道:“大姐不是我不理你啊!是你让我闭嘴的。” “这你倒是听话,可该听话的时候你怎么……” “喂喂,这次是你吧?!我可什么都没说,关于昨天晚上。” “闫似锦你你你!” “我又怎么了?我不就是想说昨夜月朗星稀,天气不错么,这也不行啊!” 我差点被臭小子气死,可那气中又有压不下的甜。也不顾臭小子了,肚腹的确饿得咕噜噜响不停。我只自顾自的去掀食盒,并将内里吃喝一样样摆出来。 却是摆了整整一桌子呢。 看着那些红的绿的各色美食,我胃口大开,当下就想来个风卷残云,臭小子却道:“慢。”并又自食盒最底层端出一只青瓷大碗来。 我又想叹气了。 其实食盒打开我就已闻到了熟悉的、令我作呕的蛇蜕味道,知晓臭小子又要逼我喝头皮屑,端菜品的时候才故意不去最后一层。 可到底还是躲不过啊! “我记忆都解封了,而且素素是虬褫也确定了,不用再喝这玩应儿了吧。”我明知今儿这碗头皮屑躲不掉,还是不死心的求他。 如今与他关系不同,臭小子总该可怜我一下吧! 谁知臭小子却面色一沉,道:“记忆解封?部分吧。确定素素是虬褫又怎么样?你忘了你自己答应过人家要帮人家办事?” “没忘。” “没忘还不喝。” “可是素素又没跟回来,事情不急吧。而且我猜她是觉得我实力不强,想暂时留在十里堡,等待我成长。”我万分狗腿道。 “喝蛇蜕有助与你法力恢复是毋庸置疑的。但人家没催,不代表你可以懈怠。”闫似锦凶巴巴道。 听闻他这样凶巴巴说话,我不由扁嘴,心一酸竟觉眼内有泪珠子生成。 想着要控制要控制,偏偏那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在我脸颊上蜿蜒啊蜿蜒。 “就会这样尿拽儿的。”臭小子伸手来擦我面颊上的泪珠子。 “尿拽儿是什么意思么!”我努力吸鼻子,越想控制泪珠子越控制不住。 臭小子便噗嗤一声笑,轻声道:“就是哭哭啼啼的意思呗。” “谁家这样说话么。” “北疆人啊。” “你又不是北疆人。” “得,大姐你还真能挑理。” “本来么。” “唉,大姐,说起来您还真是问题少年啊。怎么天天这么多问题待解答。你这颗脑袋瓜啊,整天都在想什么。” 臭小子说着话,要来弹我脑瓜儿,我继续扁嘴,他那手便改揉我头。 “不过是帮你助长功力,让你早日归位啊,你瞧你,我说什么了让你委屈成这样。” 那话说的虽轻描淡写,可归位俩字,却分明狠狠戳在我心尖儿。抬眼帘瞧,却见他面色并不活泛,就连一双眼中,都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闫似锦,你不会离开我吧?” “快喝汤吧,凉了难喝。” “闫似锦你不会离开我吧?不会吧!?” “嗯。” 第四十章 “北疆在哪?” “在天涯之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天涯之北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天涯还远的地方。” “那里美不美?” “美。” “有多美?” “你见过雪么?见过滴水成冰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 “没有,都没有。” “北疆不但有这些,还有火辣的北疆姑娘。” 闫似锦目光遥远,似突然到了天边。我被他说得心动,偏又听得那句火辣的北疆姑娘觉得吃味。 便故意不甩他,只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揪自己衣角。那臭小子便笑,凑近我耳边,道:“大姐,你不用这么吃味吧。” “是啊是啊,我是大姐,您是年轻人,正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喜欢火辣的小姑娘!” “那你和我在一起之前,也不是小媳妇啊。” 臭小子揶揄我,一句话将我搞了个大红脸,便伸手去打他,却被他轻松躲过,他故作一副挤眉弄眼的无赖样儿,偏两手食指交替着指我,口中还“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嘿,真真能把人气死了。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媳妇!”我哪能任由他不分大小,当下就去追,但臭小子是泥鳅,任由我满屋子追就是追不上。 到了后来力气也耗尽,便双手撑住膝盖,弯着腰大口喘粗气。臭小子这才停步,却是叉腰笑:“二师姐,小媳妇这话可是你亲自承认的哦,自此以后你可赖不掉。” “去去去,小媳妇又怎的了?是谁的还不晓得呢。” “哇哇哇,谁告诉我女子一向视xx如命,一旦得了人便自此跟定了他。” “得了吧,你那是老思想,现如今的女子都为自己做主,哪那么容易嫁鸡随鸡。” “倒也是,看来要快点将你娶进门,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你才是鸭子呢,你全家都是鸭子。” “大姐,不用上人参公鸡吧!何况我全家……” 那话就戛然而止,臭小子的目光又一次变得悠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今日他反常,却不知是否为昨晚的事后悔? 便心有戚戚然,不由叹了口气,突然就不想再与他打闹,只是寻了张椅子坐下,拿眼瞄那一矮桌的饭菜,只觉索然无味。 偏臭小子平日介伶牙俐齿的,此时节却没了话儿,只原地呆愣着。我更说不清心中滋味,一时间竟又是担心自己玩笑过头,又生怕他认为我是个无比随便之人。 伸手抄起那碗蛇蜕汤仰脖灌下,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直入肚腹。 起先那肚腹之中还觉凉得很,少顷便似腾起火般,烧得我浑身疼痛。忙不迭盘膝坐好,并将真气流自丹田引出,令其在四肢百骸走一遭,待到运行了大周天,方烧灼之感压下。 沉气收功,抬眼瞧,正触上闫似锦目光。一个大周天的时间绝不算短,却不想臭小子并不离开,只盘膝坐我身旁,不错眼珠地瞧着我运功调息。 好吧,一触及臭小子目光,将将所有的担心以及患得患失就都消散,只剩自内而外的甜,暖。 “闫似锦――” “呃?”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北疆。” “嗯。” “为何?” 臭小子便起身,长叹一声,道:“因为那是我到人界的第一个地方,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有多重大?” 臭小子认真看我,我以为他要告诉我什么天大的秘密,可他却转开目光,轻描淡写道:“你总会知道的,大姐,我说你好多问题吧,你还不服气,瞧,这又开始了。” 他既然不想说,那么我再问也是问不出的。便只好怀揣着无数疑问,也装作不在意:“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晓,你总有一天会说的。我钱招招可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不说便不说吧。” 略顿,我又笑,道:“不过你说的北疆好像不错呢,带我去好不好?” 闫似锦正将一桌子吃喝一样样往食盒内装,我见他不说话,便凑过去万分狗腿道:“别啊,就算那里有老/情/人不方便带我去,也不用不给我吃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臭小子依旧动作不停,连抬眼瞧我都不肯,我只好又凑近几分,腆着脸,道:“好啦好啦,我不气你了,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吧,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脚,总有一天我会偷偷溜去了。” 歪头端详臭小子神色,他似一颗心都已沉在收拾饭菜中,我自说自话无趣,只好悻悻道:“其实,我就想去小师弟在人界第一个地方走走看看,听听那里老人口中的小师弟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小时候也尿床,并淘气的上树掏鸟窝。” 臭小子一直在忙的手便一顿,也仅仅是一顿。待到他将食盒盖子盖好,终是抬眼看我,道:“饭菜太凉,吃了对身体不好。” 好像我是个吃人猛兽一般,他这句话尾音不了,人已急慌慌的往外走,到了门边又立着,寻思了半响,就一笑,并嘴角逐渐上扬,朝我露个极为灿烂笑意:“大姐我真服了你这张嘴,说得我好感动呢。” 他嘴角急促抽搐下,令我觉得那灿烂笑意像是刻在脸面上,只为了令我安心的。不等多想,臭小子已又道:“不过,你这话有几点不通。” 不等我说话,他急急又说:“第一,我到人界已三百多年,哪个凡间老人能活这么久?还问他们我当年什么样?恐怕尸骨都早化成灰了。第二:我没有小时候。” 言罢便开门,大步往出走。 走了三五步又折回,朝我举举手中食盒,道:“我去给你热热。” “喂,我不――” 饿字不等说完臭小子已二折身又走,我只好咽口水,低低道:“我又不饿。你急什么,说说话不成么。” 可臭小子脚步不停,正赶上慕蔚风迎面走来,俩人便撞个满怀,这一下撞得狠,慕蔚风忙伸手来扶:“似锦师弟,何事这样急?” 臭小子也不知听没听到慕蔚风说话,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匆匆离去,只剩慕蔚风原地呆愣良久,方轻叹一声,在开着的门上轻叩几下。 “笃笃笃。” 我也正呆愣,闻听门响良久方回魂。其实将将俩人撞上那一幕我已看在眼里,就是不知该说何。 便长叹口气,我在脸面上摆个难看笑意,“大师兄,有事?” “这――其实,也没什么事。” “大师兄你明说吧,什么叫也没什么事?你不会说谎的。” “这,既然二师妹如此冰雪聪明,师兄我就直言。” “您尽管讲。” 慕蔚风虽说要直言,却还是踌躇良久,想是在掂量该如何开口,我见他的样儿实在是为难,便替他道:“让我猜猜,师兄你是来劝我的?” “正是。” 慕蔚风长舒口气,显然为我的有自知之明深感欣慰。 “让我再猜,师兄你一定觉得我归位在即不该动情?” “这――算是吧。” 慕蔚风开始原地踱步,并不时偷眼瞄我。我生怕他瞧出昨夜端倪,情不自禁的去捋顺散乱发丝,并轻咳几声,端坐了,又顺势整理下衣衫角。 “师兄已知晓我被素素解封记忆的事?” “部分。” 我不由噗呲一声笑,原来人都会变,慕蔚风什么时候说话也如此简洁了。而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将将去趟记忆深处,就人尽皆知了?! 唉,瞧慕蔚风这阵势,恐怕我昨夜自记忆深处飞过头,直接回了刘村这种事,早已不止他知晓。说不准就连昨夜闫似锦没回自己房间这种事,都各个心中有数了呢! 啧啧,这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感觉…… 我忙晃头,将乱七八糟想法甩脱,为慕蔚风斟满茶水子,递过去,他却接过了又放下,只心事重重着再道:“蔚风听闻素素姑娘为师妹解封部分记忆,既欣喜也难过。欣喜的是师妹终于归位在即,失落的却是自此蔚风会失去这样一个好师妹。” “这什么话?我是归位去了,又不是归天了,师兄你不会失去个好师妹的。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师兄啊,也就我大咧咧不忌讳,回头这种话可不要对自己个欢喜的姑娘讲,会吓到人家并令人家误会的。” 我就知慕蔚风是来当说客。看来我不是飞过头,而是素素也跟着我回转刘村了,只是目前还不知晓我那天帝哥哥一同来了没有。 要是被载浮那厮知道我还有如此强/硬/后/台,他会疯掉的! 我有心开个玩笑转移话题,可慕蔚风死脑瓜骨,偏偏要继续自己话题。 他叹气,再道:“可蔚风知道,成大事者必该有所取舍。师妹是有重任在身之上神,切不该被儿女情长所拖累。师妹,大局为重啊。” “师兄,我与小师弟的事你不是头一天知晓,如今怎么也这样?!我钱招招本以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我俩,您都会理解,可……更何况天帝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寻得姻缘线,就赐我与闫似锦好姻缘。” “师妹与小师弟两情相悦,蔚风一直看在眼里。可师妹你确定小师弟就是当年之人?何况素素姑娘将将告知蔚风,师妹就要启程了。” “启程?去哪?” “十里堡。” “干嘛去?” “师妹忘了当初答应素素姑娘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挠头,不过转念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没错,虽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钱招招,但我三魂七魄还是那三魂七魄,当年的事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当年盗取姻缘线并糊涂的错绑令华阳发狂,令万妖王破洞而出人界血流漂杵,令钱二爷要去十里堡做土豪,那么如今钱大爷亲自派素素妹子来求我,我就该去解决问题。 就算不是为他们吧,为我自己我也该将当年事了结了。 不过,这回再去是定要带上闫似锦的。反正一路我俩通/关/杀/敌都配合良好,就算与素素讲明,多带他一个也没所谓吧?! 只是先寻姻缘线的事就要往后推了,至于被闫似锦说的,迫切想去一趟北疆,更不能立刻成行。 如今看来只能先去十里堡,会会我那位二哥了。 忍不住叹口气,我道:“什么都好说,可是我想先吃饭。” 眼前便又浮现臭小子朝我高举食盒的样儿,那些饭菜,他是要拿去热热呢。 第123章 卷 三小结局 我自天明等到月升,自月升等到月落,可帮我热饭菜的臭小子却再也没回来。 我等不到他便不离开房间半步,只是守着,生怕他回来见不到我,饭菜再冷掉。 肚腹咕噜噜的一直唤一直唤,可我顾不得,我要等那个帮我热饭菜的人回来,我要等他,亲自问他一句:“十里堡你可愿意陪我去。” 或许我只想问:“昨晚的事你可后悔了。” 又或者我只想大声告诉他:“昨晚的事,我与你的事,我钱招招不悔!” 但臭小子不给我机会说。慕蔚风先是陪我等着,后来也急了,便去寻,寻来寻去寻不见,直到夜深他回转,面色都沉沉的。 再后来连载浮那不靠谱的厮都来了,竟是笑嘻嘻递给我酒葫芦,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可我与闫似锦两情/相悦,正蜜里/调油,我还想去臭小子第一次到人界的地儿,还想去吃酸菜火锅,去感受那种滴水成冰,怎么就要解千愁了?! 我哪里有愁?哪里有愁?! 日头再升起,月儿再高挂,风来了又止,雨下了又歇。我只是黏在椅子上,呆愣愣的等着为我热饭菜的人回转。 “饭菜都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我只是帮你热热。” “你后悔么?” 所有所有的画面皆往我脑内挤,可我不伤心,我不难过,我没有千愁万绪,因我相信,臭小子不会离我而去,无论何时,都不会离我而去。 夜深,星起。 要我一醉解千愁的载浮却先醉了,酩酊大醉。他蜷缩在墙角,口中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在说何。我没心思去听,只是一动不动的等着我的归人。 这日月更替怎如此快呢?为何我不能合眼呢?到底几个日出几个日落了呢? 我呆呆坐着,慕蔚风轻触我肩头:“师妹,听师兄的话,不吃不喝你身体会垮掉的。” 我抬起头来朝慕蔚风笑,道:“不会垮,我不能吃喝的,我就这么大个肚腹,万一吃饱了一会他回来,我会吃不下,到时他会失望的。” 夜风极冷,我不由打个哆嗦,拒绝掉慕蔚风及时递过来的袍子,只再道:“我不想他失望,他辛辛苦苦为我做了一桌子饭菜,临走的时候告诉我,是要帮我去热一下,是怕我吃冷饭冷菜垮掉身体。我怎么能先吃呢?怎么能令他失望呢。我要等他――” 也不知谁在轻声啜泣,我眼前一片雾气蒙蒙。透过眼前雾气瞧,慕蔚风也不知怎的了,堂堂七尺男儿竟偷偷拿袖口擦拭眼角,想来是在思念谁吧?! 是啊,思念,定然是他在思念着谁,所以才忍不住泪珠子。 我朝他笑,正要说何,却听墙角蜷缩着的载浮大骂:“他娘的,算我载浮白活了!我他娘的引/狼/入/室,他娘的看错人,我就这么一个女弟子啊!你怎么能骗人又骗心!你怎么忍心走?!就算你有一万种临时离开的理由,和我这个当师傅的说一声好不好?!就算你有一万种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和你那个大师兄说一下好不好!” 载浮一向这样了,总喜欢骂骂咧咧的爆粗口。不过他在骂哪个我却是不知了。我钱招招正与小师弟浓情蜜意,载浮口里那个骗人骗心的家伙,一定与我无关。 是的,与我无关。 我坚定了信心,确信臭小子一定躲在哪儿要给我个惊喜。他可是郑重问过我后悔不后悔的!他可是与我说过好多好多誓言的话呢。他与我的相处点滴都证明他不是载浮口中那种人。 他临别前与我说的那些体己话,与我笑闹,都和往日无异。他只是去帮我热热冷掉的饭菜而已。 我不停告诫自己,绝不可以像载浮那样,随意爆粗口。我不停提醒自己,要清醒的等着他,并在他回来时,远远听得了脚步音便第一个跳过去替他开门。 到时我会接过他手中的饭菜,并趁机给他一个爆栗,当然要跳起来打了,臭小子个子比我高出许多,他还因此笑话我是个小挫子呢。 北疆话,听起来挺有趣,我在臭小子那儿学会好多好多呢。 “就会这样尿拽的。” 臭小子替我擦拭泪珠子的场景又在眼前晃,他对我那般温柔,怎么舍得令我哭?! 我只是等着等着,却不想昏昏睡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笃笃笃。”有叩门声响起,在凄冷的夜晚格外刺耳,但那叩门声是令我无比欣喜的,我忙不迭去推门,果然就见臭小子立在门口。 他依旧着一身纯黑袍子,剪裁极为合体的袍子,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 他朝我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嘻嘻笑着,并高举起手中食盒:“大姐,你瞧你饿成什么样儿了?!至于不,我不就去热下饭菜,饿出黑眼圈了,呀呀,你知道不,北疆有一种熊,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像呢。” 我伸手去打,本用了大力气到他胸膛却变得轻飘飘,只似替他掸灰尘般,“你是去北疆热饭菜?这么多天呢!我都快饿死了啊!快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自他手中接过食盒,我忙放在地上打开,当盖子彻底拿下,就发现内里空空的,只能看到我自己。 “这是什么啊!食盒底儿露了!” 我边说边回首,准备问臭小子一个究竟,并想着臭小子必然又是少年心性,逗我呢!可当我回首,竟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无。 没有闫似锦,没有闫似锦! 只有空! 空空的地界,就像我突然被掏空带走的心,那些无处安放令我发狂。而空也会无限放大,无限延展,并逐渐漆黑。 空空的漆黑境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令我窒息的孤独之感。 突然间眼前幻象丛生,本是漆黑的地界开始有了无数景象,财神招招拖着受了伤的身子爬上树,卡擦一声踩断枝杈自树上摔下。 一路滚啊滚,自那通天石阶上滚到底儿,一动不动的小小瘦瘦红身子。 跟在华阳身后亦步亦趋的财神招招,盗姻缘线的财神招招,人界血流漂杵时哭泣无助的财神招招。 一幅幅画面似皮影子戏一般,幕幕在我眼前急速闪过。我有心抓住,终是两手空空。 “我在哪,我在哪?!” 我大声唤,应我的只有回音。 “闫似锦!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求你!” 我嘶声唤着,眼前就又有了一个个闫似锦,朝我笑的,朝我挤眉弄眼的,手里拎着个柳条枝的,坐在篱笆墙上晃动着两条长腿的,认真看着我问我后悔不后悔的,以及最后离开我时,立在门外朝我高举手中食盒的。 许多许多的闫似锦,许多许多的过往。可即便这般多的闫似锦,即便我已经很努力的伸手,依旧抓不住任何一个。 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所有的闫似锦都已离我而去,自此天涯海角,自此人间天上,我钱招招再无一个闫似锦! 再无一个闫似锦! “闫似锦,求你别走!” 猛的惊醒,只觉衣衫前襟一片湿,不由抬手擦,果然就在脸颊上触到一颗颗泪珠子。凑到眼前瞧,原来泪珠子是晶莹的。放在嘴里尝,原来世人并不哄我,泪珠子真真是咸的。 我钱招招会流泪了,我钱招招要归位了,我钱招招有着那样的身世,那样的兄长,我钱招招应该仰天大笑的。 可为何,我心一抽一抽的,疼…… 那种疼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更无法用文字表述,只似有一双无形手,在一点点一寸寸的捏我心尖儿,捏紧了团成一团再松开,松开了再一点点揉烂。我无法喘息,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时间,令我喘息。 我只是觉得接下来不知该如何,这漫长岁月我该怎样才能熬下去。 我不得不认同慕蔚风所言,闫似锦只言片语都未留下便弃我而去。我不得不认同载浮口中那个负心人就是闫似锦,我不得不认同我钱招招毕竟还是个俗人。 大俗人。 哪怕我曾万分不解前世之招招为何那样放低自己委屈自己,哪怕我曾那样以为自己只是个三界第一懒鬼,除了吃喝,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真正入我心,搅我神智。 这一刻我还是认输了,钱招招这一回,输得彻底。 我竟似天下间所有平凡女子一般,成了弃妇,并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人,无法控制的以为他还会回来,他应该有一万种必须突然离开不留只言片语的理由。 就这般颓废了许久,我不得不接受闫似锦已离我而去的事实。于是我开始怕入夜,怕一个人,怕想起那个曾经活生生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 也许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也许只有忙碌起来,才能令思念不再成狂。 这些日子慕蔚风与载浮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我,生怕我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但钱招招不是寻短见的人,就算闫似锦真真是个骗子,有机会见到他,我也要亲口问过才能确定,才肯彻底放弃。 我接受了一些事,并不代表我要放弃。 想通了以后,我便在闫似锦不辞而别的第十七日头里,趁着慕蔚风与载浮皆疲累过度睡去之机,洗了个脸,并去刘村村头那家面馆吃了一大碗阳春面。 这些日子以来我虽没胃口,可素素还是会每日为我送来一碗蛇蜕汤,强令我灌下。素素只是为我送汤,却没有陪我。 反而是慕蔚风与载浮两个大男人,寸步不离的陪着我。 我不吃喝也不解溲,自然他们没有什么不方便。本就是修行之士,就当辟谷了,十七八日不吃不喝,不会如常人一般死翘翘。 但在今日我还是要好好吃上一顿饭,只因接下来我要启程了。 十里堡,先去十里堡,再去北疆。 当我将最后一口面咽下,抬眼,就瞧见素素不知何时已立在我面前,正朝我浅淡笑着:“姐姐,恭喜你终于勘破情关。” 我放下碗,拍拍肚腹,只道:“走吧,我们去十里堡。” “现在?” “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我简直片刻都不能再等。” “好。” 素素脸上的笑意就更浓,当先折身走,想是要寻个无人地界化作原形,带我一路飞向十里堡。 我紧跟在她身后,细细咀嚼她那句勘破情关,不由苦笑。 有风吹过,送来一片枯黄落叶,应是深秋了吧。这风,透骨…… 作者有话要说:卷三小结局了,卷四中秋后开启,断更这么久,对不起。 第一章 北疆有多远? 天涯那么远。 北疆在哪? 天涯之北。 那里好玩么? 你见过滴水成冰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还有火辣辣的北疆姑娘。 北疆,我已在北疆! 秋。 北疆的秋格外凄凉,踏着满地枯黄落叶,我听着鞋底踩断枯枝的声音,只觉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似是疲累,似是迷惘,又似乎只是思念。 这里就是北疆,原来这里就是北疆!那个人虽我竭尽全力去抹杀,但他在我记忆中脑海里,终是霸/道的占/据着一席之地。诚如此刻,他说过的话,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再度涌上眼前心头。 忙不迭晃头,默念几遍静心诀,我这才心情平复。那种心一点点抽/紧的感觉也减轻许多。我随意寻了个木墩子坐下,不由摸了摸头上簪着的白蛇发簪。 素素,白素素将我带到北疆,并在落地之后化作这支白蛇簪子,不留给我只言片语,便将我独自抛在这地界。 我不知接下来该去哪儿,该作何,该如何去寻我那位二哥,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家伙。 当我在刘村将最后一口面吞下,当素素恭喜我终于勘破情关,我们便启程去了十里堡。本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做好了事情不会很容易解决的准备,却万万想不到,我们扑了个空。 钱二爷已在我俩到达之前离开十里堡,那个他守了三百年的地儿。听说只是为了一个赌注,听说还是个非常可笑的赌注。 我很想知晓那到底是个怎样的赌注,居然能令土豪钱二爷离开他死赖着不走的管/辖/地。不过钱二爷的管家实在嘴严,任由我百般办法,人家愣是丁点信息未透漏。 好在我还是得到了提示,就在一株杨柳树身上,我看到了一行小字。 说是一行,不过寥寥几个字而已――北疆,赌注,如意。 好吧,信息量似乎很大,但我不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盯着那树身良久,想象着一个身着剪裁得体黑袍子的人字字刻下,并在最后一笔收尾后转头瞧一眼身后,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二师姐,饭菜很凉,吃了身体会垮掉,我只是去帮你热热。” 一把熟悉的音便在我耳内炸响,我激灵灵一抖,眼前的幻象皆已不见,却是肩头被一只白手轻轻按着。 “姐姐,你方才气息紊乱,到底怎么回事?!” 我垂眼帘避开素素目光,我怎能告诉她方才又情不自禁的忆起那个人。 我怎能令她,令所有等着财神招招振作的人失望?! 于是便笑,我只是低低道:“大概是蛇蜕汤后劲太强,我这把身子骨吃不消,呃,估计是消化不良了。” 素素也不深究,只轻叹口气拿开手,我再抬眼瞧一回那树身刻字,又瞧一眼素素,正与她目光相接。 “姐姐要去北疆么?” 我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抬步往前行,那位好妹妹便在我身后笑:“姐姐,就算你已勘破情关,不在乎那里与他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你至少要在去之前,知道一件事。” 我脚步停住,豁然回首问她:“什么?” 素素便笑得更灿烂:“姐姐至少该知道,北疆怎么走。” 风很急,云层叠覆。 虬褫素素带着我穿云破雾,一路往北行。 北疆在天涯之北,我当然知晓。只因,曾有个人说过,那里是他到人界的第一个去处…… “咳,咳咳。” 北疆的风的确很硬,我拉回思绪,拢了拢外罩衫子,只是冷。 摸摸头上的白蛇发簪,心中暗骂素素不顾姐妹情,竟只化作发簪,独留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甸儿的地。 将衫子又拢拢,可心底还是寒得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放眼望,到处是树,到处是枯黄落叶,很远很远的地界有零星几间小屋,建在半山腰。我看不到火辣辣的北疆姑娘,如今也不是深冬,当然更加感受不到滴水成冰。 “咳咳,咳咳咳咳。” 咳声愈发剧烈,身为即将归位的女财神,我对自己一直咳很是不满。 听说过凡人害病的,不会我身为一个被贬女财神,也害病吧?! 我头痛,要命的头痛。 抬眼瞧那些半山腰建着的小屋,我目测下距离,心底的冷已蔓延到周身,有一丝丝一缕缕寒意自脚底板腾起,直到我头发丝儿。 以我目前的状态很难撑到那片民房聚集地。 我很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自嗓子眼到整个腔子,都很不对劲,而浑身肌肉更是酸痛,此刻我别说施展法术了,便是抬胳膊抬腿都难。 勉强抬手摸向自己额头,竟是滚烫。我暗道声糟糕,难道真是病了? 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我竟在踏入北疆的第一日便生了病! “素素,素素,喂喂,我好像生病了,你快现身啊!咳咳咳……”我心底发急,一把自发髻上扯下白蛇发簪,只对着它一通狂呼乱叫。也不怪我,只是自打我有神识以来也没生过病啊!如今突然摸到自己的额头烫得可以煮熟鸡蛋,不乱阵脚才怪。 便一声声唤素素,但任由我喊破嗓子,人家就是不现身,只保持着白蛇发簪的模样,与我大眼瞪小眼,是要活生生气死我呢! 又唤了它十七八次后,我终于彻底明白,这位好妹妹是打定主意不现身了。便只能将她重又簪回发髻上,暗骂声都是负心货,我开始东张西望,期待着可以看到一两个男啊女的,带着我去找一下大夫,吃点中草药退烧。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所以我钱招招作为一名修仙人士,没生过病还没看过别人生病?! 栖霞山山脚下虽常年聚集着妖精鬼怪,可不远处还是有村子,有村人的。既然有村人便会有生病的,我也就知晓了凡人生病是该吃些草药呢。 心底奇怪自己怎的也如凡人一般生起病来,不过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多到我压根没时间细细琢磨。 我胡思乱想着,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到处瞧,但没有村人,这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额头越来越热,到了后来不止能煮熟鸡蛋,恐怕炒几盘子菜都成了。 我可怜兮兮的坐在大路旁的木墩子上,任由着自己个发热。有心试下用法术来解决,但盘膝后掐诀运功,立马就发现件更加糟糕的事。 我法力囊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无! 换而言之,我此刻与凡人无异,难怪我会发热了!想是适应不了北疆的寒冷,这副凡身肉胎闹情绪了。 真是人要背喝凉水都塞牙!看来我钱招招经历过那么多生死攸关都是零,最后说不准只是死在发烧过度上呢! 也罢也罢,生死又能如何?!这人世间到底还有何值得我留恋?即便那九重天,又有多美好? 在持续的发热中,我心开始发空,颓然的情绪伴着高热蔓延开来。索性不再试着运行功法,我甚至不愿再深究,为何法力囊突然变空了。 眼前开始出现幻象,许多的幻象,许多的场景中皆有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袍子,缓缓勾起的唇角。 他朝我笑朝我挑眉朝我嗔怒,他似乎说了好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过。 我只是眯起眼来,放弃了念诵静心诀,并离开那木墩子,缓缓的躺在了地上。 满是枯黄树叶的黑土地,我甚至可以闻到冬就要到来的味道。 但那个名字我是不愿提起的,就连那个人是否曾真实的出现在我生命中,我都不敢确定。我钱招招好像从未真正的活过,即便在这万丈红尘百十年,也不过一点尘埃。 兴许我死了,都不会留下丁点痕迹。 脑中的幻象不见,心空得彻底。我不由闭上眼,在要命的空白到来之前,轻叹口气。 …… “二师姐,你要睡死过去啊!快起来,饭菜就要凉了。” “二师姐,你到过北疆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见过滴水成冰?以及火辣辣的北疆姑娘么?” 鼻腔里有一种从未嗅过的味道。 酸,香,爽。 混杂的味道,令我说不出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混杂味道不停往我鼻腔里钻,伴着暖意,令我说不出的舒服。 努力睁开眼,我便见到了一个背影。 一身黑袍子的背影! 闫似锦?! 我心咯噔一声,旋即停跳。但很快我便发现,这背影并不是那个我魂牵梦萦的人。 这个背影太过纤弱,太过单薄。 而且那一头柔顺发丝,以及上横贯的一只玉簪子,都证明这背影属于一个女子。 呵呵,想是我思念成狂,竟能将女子背影看成闫似锦! 我满口苦涩,又盯着那背影瞧了半响,便发现她正忙着何。 而鼻腔里的味道更浓,又酸又爽口开胃的味道,难道是――酸菜火锅?! 挣/扎着坐起身来,我浑身酸痛至极,而那背影也在我有了动作后第一时间转过来,一叠声说道:“别动,你刚刚退了热,再躺一会,肉还没煮熟,酸菜也没下味道呢。” 是个女子,自左眼角到右嘴角有一道深深疤痕的女子。 “你不会被我的丑样子吓到吧?不过你要惊讶我也不怪你,这道疤是我生来就有的,无论你惊讶不惊讶,它都一直存在。” 她略顿,正色瞧我:“我是只莲妖。但你放心,这酸菜火锅里煮着的肉,是猪肉羊肉,绝对没有人/肉。” 将手里的柴火折断添到火堆里,我这才注意到香味果然是自那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铁锅飘出。 莲妖?好直白好有趣的莲妖。 第二章 枯枝被一根根折断,投入火中,于是便有噼啪的声儿不时炸响,那响声带着回音,使我知晓这里应是个极其空旷的地界。 应是个山洞吧?我暗自揣摩着,放眼瞧,果不其然,那潮湿的洞壁还有水珠子蜿蜒着往下淌,而目光跃过莲妖,依稀得见她前方,是一片无尽黑暗。 “这里是你,暂居地?”我本想问她此处可是她巢/穴所在,又觉得不礼貌,话说出一半就急急改口。偏莲妖直白得很,竟闻言噗嗤一声笑,就道:“什么暂居地啊,这里就是我巢/穴。” 好么,直白的家伙,我喜欢。 我细细打量她,若不是脸面上那道疤痕特显眼,她也算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只是可惜了…… “是你救的我吧,多谢了。”我深知必然是她救我,只是不晓得凭她修行可看出我真身几分?!毕竟我现如今与从前不同,即将归位的财神周身会有仙气萦绕吧?! 自古仙妖不两立。突然脑海中就蹦出这么句话来。想想倒是可笑,这世间的妖却未必都是坏的,而那修行的,又怎能确定各个都好!? 疲累感再度涌上心头,我不禁轻叹口气,闭了闭眼,待再度睁开,便朝她伸手:“有筷子没?” “呃?”她显然很不在状态。我就又笑,补充道:“你不会让我用手抓吧?汤好像很热呢。” 她就一阵爽朗笑,歪头仔细打量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不,有趣的妖。” “酸菜火锅爽口么?” “很爽口,只是肉有些腻。” “你平时不吃肉的么?”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不过我今天不想吃肉。” “为什么?” “胃口不好,就感觉腻腻的,不舒服。”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口大锅,围着锅坐着的俩人,边吃边聊,倒是相谈甚欢。 恍惚间我的魂儿似乎脱离了肉身子,高高的静静的自半空中瞧着这一幕。瞧着瞧着,那篝火旁,钱招招身边坐着的人便不再是莲妖。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袍子,浑身上下无丁点装饰。他挑眉勾/唇的动作我都太熟悉,熟悉到此刻高高远远的瞧着,只觉心一阵阵抽/紧。 “闫似锦,闫似锦!你到底去了哪?!你到底为何不辞而别?!” 那半空中静静瞧着钱招招吃喝的魂便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唤,可惜唤来唤去却无人听得见。 在又一阵要命的心抽/紧后,半空中的魂儿被肉身子扯回身体。神魂合一后的我,突然就觉得这一大锅酸菜火锅,只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你怎么了?” 莲妖大抵发现我异常,便停住吃喝,只抬眼瞧我。旋即就大惊,朝我伸手,那手伸出一半又僵住。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是什么东西?吓到你了吧?”她说。 “没有。”我苦笑,知晓她所指是我的泪珠子,就又道:“你继续,我不怕的。” 说着话就伸手擒住她腕子,她倒也不躲,只是单纯地瞪大眼睛,任由我拉着她的手,直触到她好奇的那些泪珠子。 “泪。” “啊?!” “我说这是泪,眼泪。” “眼泪?为什么我没有?” “等你有一天懂情了,也会有。” 她若有所思盯着指尖的那滴泪珠子瞧,口中喃喃的,也不知说的何?好半响才再度抬眼瞧我,“你不怕妖?” 我摇头,问她:“是不是好多人怕你?” 本一直欢快能言的莲妖便低垂下头,很郁闷地点头,良久才道:“王家集的人都很怕我。” “王家集?” “就是山洞外十里,离你晕倒的地方很近。我是从王家集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的。那里的人都姓王。” “哦,就像刘村的人都姓刘。”我恍然大悟,也对她救我的经过有了初步了解。 “刘村?”莲妖似乎很喜欢追根究底,但那些事实在太长,我不想回忆。 就岔开话题,我试探着问她:“你说王家集的人都怕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么?因为你是妖?” 她点头。我只好又问:“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妖?你不会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吧?害人性命过?抑或者你饮血啖肉?!”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妖精,你也看到了,我吃的不过家畜肉,还是熟肉,哪会做你说的那些事啊!” 她连连摆手,样子很认真。 其实不用她这么认真的解释,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种做尽坏事的妖精。虽我如今法力囊空了,但毕竟栖霞山多年修行,她若平日介饮血啖肉,身上必然会充满罡气怨气。可我与她接触这般久了,却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任何一点不妥之处。 偏她看起来对这件事很在意,我想是我玩笑开过了头,只好朝她道歉:“我知道你是只好妖精,可王家集的人为什么害怕你呢?” “因为我是妖啊。” 好么,话题好像又绕回去了!我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好再问:“我就是想知晓,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妖。” “我说的。”莲妖眨眨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儿。 我忍不住大力拍额头,突然就发现,与一只过于单纯的妖精交谈实在是件很恐怖的事。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而我在吃了一肚子酸菜后,感觉胳膊腿也不再软绵绵,虽还是法力囊空着,但赶路应该没问题。 就准备与她告辞,话都要出口了,又想起十里堡所见的树身留字——北疆,赌注,如意。 这六个字令我完全摸不到头绪,我若此时告别莲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有心打听她一下,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好作罢。但毕竟人家救了我性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不太好。 长叹口气,我自腰间小锦囊中摸出一颗金豆子:“妹妹,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请我吃酸菜火锅,只是姐姐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继续陪你了。这颗金豆子权作纪念吧。姐姐也不知晓你身为一只吃熟肉的妖,需不需要银两。姐姐更知晓救命之恩绝不是一颗金豆子可以抵消的。这样吧,姐姐若今后与妹妹有缘再见,只要妹妹你开口,姐姐必然全力相帮!” 啰嗦了一大通,我都不知自己到底要表达何了。好在莲妖本也脑回路异常,见我说要走,只是满脸舍不得的留我:“这就要走了!唉,好不容易碰到个不怕我的人,还要走了。好吧,姐姐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多留,不过姐姐送我礼物,我总该还礼的啊。” “不用了不用了,本就是个纪念而已。” 我急着要走,可莲妖执意要还礼。就蹬蹬蹬跑进那无尽黑暗之中,一会又回转,手仍是空的。 “可我很穷,没有贵重的礼物送给姐姐做还礼。”她一脸惆怅,急得直抓头。随即就又展颜,一把扯下头上簪着的那玉簪子,双手递到我面前;“这个,这个可以当还礼吧?” “不用的,我没想过要你还礼。”我连连推脱,她却愈发将那玉簪子杵我鼻子底儿,“妹妹在人界待的年头不短了,知道人界讲究礼尚往来的。姐姐今天要是不收我这礼,就定然是怕我,不想和我做朋友。” 她态度坚定,我无力拒绝,只好收下那玉簪子,小心揣进怀。暗想着这算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互换礼物了! 口中却还要一叠声与她客气着。好歹在磨叽了半盏茶功夫后,我才被她亲自送出山洞。 一脚踏到黑土地上,迎面便吹来一阵冷风。 我不由拢拢衣襟,莲妖见了忙又说等等。 我忍不住再翻白眼,正要问她,她却已再度折回洞中。这次直等了许久她才回转,手里却是拿着一件白狐皮大氅。 “天气转凉了,姐姐不是妖精,身子骨太单薄,这件大氅姐姐穿吧,免得再冻晕了。” 她这话说得真切,我却不知该感动还是脸红!作为一名在栖霞山修行了百十年的修仙人士,作为一个即将归位的女财神,我居然只是因为天气原因就随随便便晕倒,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若是被载浮那厮知晓了,恐怕我整个后半生都要被他揶揄呢! “姐姐你别太感动啊,我就是觉得姐姐不怕我,我很开心很开心!我是有私心呢!”莲妖将那白狐皮大氅披我身上,笑得一脸纯真。 我这回子是真心感动了。瞧着那笑容,只觉心底暖意缓缓升腾。不由朝她单手打个揖:“我乃栖霞山钱招招。妹子今后要是遇到三十六仙山洞府的人追杀,可以报上我名号。” “管用么?”她虽单纯却不是傻子,见我以道家至高礼仪对她,自然也就晓得我身份。但她并未躲避我,反而依旧一脸单纯的问我。 只是她这话问的,我差点没吐血! 强忍着告诉她:妹子你太单纯,人间界不适合你生长的冲/动,我努力抻脖子吞咽了几回口水,才又道:“不报我名头你可能会被三十六仙山洞府的收进宝葫芦。” “那若报了姐姐名号呢?” “若是报了我名号,估计会被乱刀砍死吧。” 言罢我也不顾她在我身后不停嘟囔着,算到底是被乱刀砍死更惨,还是被收进宝葫芦更惨。本就是句玩笑话,认真的莲妖,你就慢慢算吧。 大踏步往王家集方向走,我既然已在北疆就不怕寻不到我那位钱二爷钱二哥。 王家集!说不定他此刻就在王家集! 已行出好远,我方回首瞧。莲妖还在原地立着,拼命的朝我挥手。 真是只有趣的莲妖。 我长叹口气,折身,继续前行。 伸手将怀里那只玉簪子掏出,我方忆起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儿。而借着阳光瞧那玉簪子,造型简单,玉质普通,通体呈干白底,无水头。 但我在瞧清了那玉簪子后,还是立马顿住脚步,心咯噔了一下。 这只玉簪子竟是成如意形状! 北疆,赌注,如意! 第三章 我忙忙往回赶。如意如意如意,难道那山洞里单纯有趣的莲妖与十里堡树身刻字有何关联?难道如意是个人名?是她?难道…… 我思绪混乱,只觉一颗头已变成两颗大!兴许我错过了最重要的什么! 脚步不停,我拼命往回奔。幸而我与她辞别的时候还不算长,幸而我走的还不算远。 山洞已近在眼前。 我在山洞前停住脚步,心似要停跳。接连念诵了几遍静心诀我方镇定情绪,即便如此,当继续往内里行的时候,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终于又瞧见那篝火,篝火旁果然有个背影,模模糊糊的身影,似真似幻,似有幻无。 我加快脚步,试探着开口唤:“如意?如意?莲妖?阿莲?” 但应我的只有回音,那回音在空旷的山洞里荡,显得格外诡异。 背影依旧一动不动,随着我走近,背影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我立马发现,这个背影不是莲妖! 他着一身杏黄袍子,头戴玉冠,虽只是席地而坐,姿态却极为优雅。只是瞧着个背影,也知此人来历非凡了。 是我那位九重天正主大哥?还是我那位十里堡土豪二哥? 我立在那背影身后,略有迟疑。已是很近的距离了,他显然早已听到有人近身,却依旧稳当当的坐着,不说别个,单单这份定力,我钱招招就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咳咳。”我一时间也不敢确定这背影到底是哪个。此时更不可能贸然说话了,万一说错了,岂不要摊上大事?! 正犹豫着,就听那人说话:“你要找如意?” “如意?”我原地不动,拼命歪头打量着那背影,想要分清他到底是大哥还是二哥。我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九五之尊的贵气,也感受不到那位钱二爷的暴虐之气。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是说,莲妖就是如意,如意就是莲妖?那么,你是谁?钱大还是钱二?” “有分别么?” 话音未了,就见他转身。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我便已万分确定,这位绝绝对对是货真价实的土豪钱二爷,我此行要找的人! 其实他与九重天那位正主有七八分相像,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眼中所透漏出的暴虐。 那种暴虐很难用言语形容,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说起来也是个英姿俊伟无比帅气的家伙,但就是令你觉得,他这个人看起来很令人不舒服。 我不由干咳了几声。这个人若不是我血缘至亲,就冲着他和我说话时候那份轻蔑,我已一拳打扁他鼻子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你杀了她?” “她还不值得我动手,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任务?她是你的人?!” 我暗暗叫苦,亏我将将还以为莲妖单纯有趣呢! 但钱二却摇头,冷冰冰道:“她不配。就连做个赌注,都是高抬她了。” 他说这话时让人觉得能做他狗腿实在是件无比光荣,无比光宗耀祖鸡犬升天的大好事。我又忍不住一拳打扁他鼻子的冲/动了,但他是我二哥,何况我此刻没法力。 便只好忍了。 等等,赌注?!我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信息?! 北疆,赌注,如意! 好么,十里堡树身刻字都已摆在我眼前了,只是目前我还不知晓它们之间的关联而已。 便腆着脸问:“什么意思?钱招招愚笨,听不懂。” 土豪钱二爷却不理我,只是伸手拿起地上的碗筷来,自那口大黑锅中捞出一筷子酸菜肉,统统送入口。 他细细咀嚼,咽下后不由皱了皱眉,叹气道:“可惜不是人/肉,不够新鲜。” “你你你,你是神仙啊!”我气急,颤抖着手指向他。他却不理我,只是自言自语般再道:“我赌王子俊会爱上如意。” “呃?”我完全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钱二爷就又道:“王家集的王子俊,生来胆小,平生最怕妖精鬼怪。” 他再吃一口酸菜火锅,再度皱眉叹气,好像吃火锅是件很勉强的事,可他偏偏要逼着自己去做。 “王子俊,王家集人士。家境贫寒,寒窗苦读十载,今年该是他赴京赶考之时。”钱二爷抬眼瞧我,就那般皱着眉头勾嘴角,“你觉得穷书生与多情美妖的故事动不动人?” “啊?!”我搔头,只觉得头痛。忍不住偷眼瞧这位二哥,不由心底里咆哮:您变/态吧?不正常?这都哪跟哪啊?! 但我却只能傻愣愣等他说下去,果然他就又道:“红/袖/添/香,寒窗伴读,自此金榜题名,夫妻举案齐眉。钱招招,你说这个戏本子好不好?” “谁?谁和谁举案齐眉?那个美妖精又是谁?”我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你在开玩笑吧?还是您老人家审美有问题?!你不会告诉我这场赌注就是赌王子俊与如意,也就是和莲妖吧?且不说王子俊多怕妖精,就单说一个美字,那莲妖真心不搭边。钱二爷钱二哥,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来北疆本就是为了寻你,你和谁打赌我管不着,但你能不能先回一趟九重天?!” 钱二爷任由我好一通狂呼乱叫,却只是淡定的捞一筷头儿酸菜肉,放在碗中,递给我;“怎么和你没关系?你和我赌,你说有关系没关系?” 喂喂,好像爱赌的是鬼王吧?好像我来寻你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想你离开十里堡,令那里恢复正常吧?!好像只是因为那位九重天正主说天庭要有大事发生,需要我在归位前帮他个忙吧?!好像您钱二爷只要回一趟九重天,你俩话说开了,接下来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还是别个什么我都管不着了吧! 钱招招本是个懒鬼,为何偏偏事情要自动寻上门?! 我苦笑,也只能苦笑了。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问他:“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和你赌?!”不等他回答我再问:“是不是因为你知晓我要来求你回九重天解决当年问题,所以你以此作条件?” 钱二爷继续冲着那酸菜火锅使劲,火已不旺,汤菜早已彻底凉透。黏/黏/腻/腻的酸菜以及上覆着的白油令我胃口大倒。 但他依旧逼着自己一口接一口的吃,就好像谁下了命令,今儿不吃完这一整锅酸菜火锅,就不准回家似的。 看他那副样子,我头更疼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而且,菜冷掉了,再吃对身体不好。” 说这话时,心底有某一处被刺/到,我只觉隐隐的痛。 本埋头吃着酸菜火锅的土豪钱二爷便抬眼瞧我,那一瞬间眼中竟掠过某种情绪,极快,令我恍惚间以为,那是感动。 他放下碗筷,自袖中掏出块雪白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才道:“算是吧。” “呃?!” “我说,你说的以此威/胁,算是吧,但不全是。说实话,你觉得我还需要以什么事来威/胁别人么?” 他这话是实话,当年作为他亲妹子,即便要他出手相帮,还得先把十里堡划给他,并以鬼王双脚永不沾红尘土为代价,如今我已转世又转世,与他压根就没什么感情,他能与我说这般多的话,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我只是不懂,他为何要与我打赌。 正想问清楚,他已先开口,“你一定在猜,我为何要与你打赌。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只是无聊。” “啊?!” 我喷血。 这位要不要这么闲啊?!无聊也算理由么?! “你无聊就要抓着我赌啊?!我干嘛答应你?!我承认当年是我糊涂,不该盗取姻缘线,令华阳发狂,令人界血流漂杵。如今我来寻你我话说的很清楚,只是为了求你回一趟九重天。大哥他,呃,咳咳,九天神帝他说需要你帮个大忙,那我就寻你。说实在的,我压根不知道我能不能求得动你,更不明白你与九天神帝有什么心结解不开。我没记忆的,你们就当可怜我,别都耍着我玩好不好?!” 本还想着归位后可以召唤玄铁剑替换栖霞山五老,本天帝爷还答应我只要寻得红绿两条姻缘线,便可令我与华阳转世结成神仙眷侣,本还以为归位就要先找到赤金珠与如意吉祥。 可如今什么都变了!闫似锦走了,不辞而别了!什么对于我来说,都已毫无意义。素素说我勘破情关,我只想笑,我哪里有勘破情关?! 其实我什么都不愿再想,可为何每个人都神秘兮兮的找上我,然后与我说一些我不懂的话,要求我做一些我不愿去做的事?! 我只是个小人物,真心没那么多想法,闫似锦的突然离开令我全盘打乱,令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这般朝他吼,吼罢了便动也不动的等着,早就听闻钱二爷不好惹,您真要一巴掌拍死我倒是省心了。 谁料他不但不恼,反而笑了笑。真的是笑了笑,而先前脸面上的轻蔑也不见。他立起身来,直了直腰,再瞧我的时候,居然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说话:“你变了。不过现在的你看起来很不错。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的人,更讨厌时刻将自己放低的人。至于赌注,为何一定要找上你,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你可以选择赌,或者不赌。我呢,下注王子俊一定会爱上如意。而你,便只能赌王子俊不爱如意。这的确是个很无聊的赌注,可我喜欢将一切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更想借着此次机会告诉九重天那位,只要不择手段,心愿就可达成。” 他略顿,又道:“你赢了,我与你回九重天,他愿意怎样处置我还是愿意我出力帮忙,都可以。而且我会即刻将十里堡恢复正常秩序。至于鬼王,今后他在人间界愿意踏遍红尘我都管不着。你觉得,这些赌资,够不够好?” “那我要是输了呢?” “输了……我还没想好。” 他不等我回答,就已大踏步往洞外行,只闻得他轻飘飘的音,道:“有些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钱招招,人间界三百年,你可懂了?!” 我只呆呆的杵在原地,一时竟不懂他话里的深意。 第四章 篝火已彻底熄灭,只有零星的红还不甘心的偶尔跳动。 我呆呆的立在火堆旁,盯着那口大黑锅瞧。空气中还有隐隐的酸菜火锅味道,只是没了热腾腾的火蒸煮着,那本极香极爽口的味道里,就又有了另一种味道。 腥,臭。很难闻的味道。 北疆,赌注,如意。 此刻我已懂了,完全懂了那树身刻字的含义!原来那些字只是在提示我,到了北疆后会有一场关系到如意的赌注。 如今如意我见到了,钱二爷我见到了,到底要赌什么我也知晓了。可我不但没有云开雾散之感,反而又多了几许混乱。 真真是一头雾水了!钱二爷的话到底是何用意?以他的性格真的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为何不告诉我怎么就单单找我赌,又是谁能将钱二爷调离十里堡,那个他死守了三百年的地儿? 是谁在树身刻字?是谁给我提示?! 我越琢磨越混乱,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蹲下了身子,我双手抱头,只恨自己没生两个脑壳。 “咦,姐姐,你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 正无比头痛,就闻得身后有人说话,忍不住回首,果然就见莲妖,不,应该说是如意,正立在我身后,一只手臂里挎了个小箩筐,内里装满奇形怪状的花草。 “呃,是如意妹子啊,我没落下东西,只是肚子饿了,被妹子你的酸菜火锅勾回来了。妹子,你刚刚去哪了?!” “又饿了?姐姐不是才吃过么?!” “吃了还想吃,酸菜火锅很爽口。呃,总之我就是又想回来了,你先别管我,先告诉姐姐,你刚刚去哪了,成不?!” 她与钱二爷倒是配合良好,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回来。我忍不住想要探听她口风,问罢了话立马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忘了谁说过,即使是最会说谎的人,他的眼睛也会出卖他。 若这个莲妖是钱二爷的人,与钱二爷合起伙来耍着我玩,钱招招也不是吃素的,到时非得寻到那位二爷,一拳打扁他鼻子,方能解气。 这般想着,更是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大抵是我太过明显,可怜的如意姑娘竟生生吓得后退几步,将臂弯里的篮子愈发搂紧了,磕巴道:“姐姐,这些草药不适合你,是给男子用的。” “呃?大/补/丸?!”我脱口而出,旋即后悔,我这都说的何啊! 幸而如意姑娘及时显出一副好学爱问架势,否则我是定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什么大/补/丸?!”如意瞪大一双眼,一脸懵懂的样儿。 我只好干咳声,糊弄道:“哎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之就是补/药。对了如意,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呢?” “就是去弄这些大/补/丸了啊。”她抬了抬胳膊,将臂弯里的篮子举高。一张脸上竟悄悄飘上几抹红晕,“他读书很累,家里又穷,也没亲人的。所以我就想给他弄些草药。这些草药都是宝呢,姐姐你可别小瞧,只要配置得当,煎得火候好,比吃人参鹿茸还强。” “哦。原来是去弄草药。啊?给谁弄得?!他是哪个?!”我跳起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篮子,探头朝内瞧。但那些花花草草的我压根就分不出是何,更不知到底怎么个补药了。 可有一件事我却是透亮了!这位莲妖如意姑娘,辛苦弄这些草药是要给个男人,一个读书的男人做补药! 读书的男人,家境贫寒……啧啧,这事情,不会这么巧吧?!我还没答应赌呢,怎么赌局就先开始了?! 我头又开始痛。 俩眼盯着如意瞧,我试探着问她:“你辛苦采药煎药,不会是要给王家集的王子俊送去吧?!” 说着话的时候一个劲心里念叨,千万别猜中千万别猜中,偏该死的如意竟羞答答点头,并自嗓子眼蹦出话来:“嗯……” 好么,该死的钱二,合着你是耍我玩呢吧?! 我恨得咬牙,却不知该怎样发/泄。如今这架势是我必须赌喽?无论我答应不答应赌局都已开始?那还和我废话干吗?! 强忍着怒气,我努力朝如意呲牙,“如意啊,你不是说王家集的人都很怕你么?!” “嗯嗯,真的很怕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你还给王子俊送药?难道他不怕你?!” “怕啊。” “既然怕,那这些药……” 我指着那些草药直瞪眼睛,心里早已咆哮不已。谁知晓与一个脑回路异常的妖精说话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努力吞咽了几回口水,我才将妖精你长长心吧,那话吞回去。而如意终于开窍,竟朝我笑了笑,一脸纯真道:“姐姐你一定是在担心我将那个王子俊吓死吧?不会啦,姐姐你不用担心,他从没见过我。” “哦,幸好你这是头一回送药,还好我及时看到,及时阻止。”我不由松了口气。 “不是啊,我已经送过很多次药了。王子俊身子骨特别弱,要不是我这些精心配制的草药,他哪能一年四季都不生病,还可以熬夜苦读呢。” “那你还说他不会被你吓到,他不是最怕妖精鬼怪!” 我忍无可忍,话再不挑明了说,我真的会被这位脑回路异常的妖精气死。 如意脸上的红突然成了白,先前的高兴劲也都不见。她居然撇了撇嘴,再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真的是大哭。我钱招招自打泪珠子回归,即便伤心到一定地步,也绝对不会如此嚎啕大哭。 呃,准确说,只是嚎啕,干嚎。 妖精无泪,所以即便她扒了大嘴嚎个不停,也只闻其声了。 但是我惹到她,自然不能任由着她干嚎。何况这噪音,也实在扰民啊!便只好咳嗽几声清嗓子,我凑近她,拿肩膀头杵她:“别哭了,好妹子。是姐姐我口不择言。我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怕你。” “啊啊啊……”干嚎声更大。我汗珠子都下来了!硬撑着又等了会,还不见她有转晴意思,只好再拿肩膀头杵她;“好妹子,你不丑,真的一点都不丑。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美貌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失,只有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唉,我这都说的什么啊! 我被她干嚎得心乱,也不会哄人,过去只是臭小子哄我来着。臭小子……突然就眼前有了那人的影儿,我心猛地一痛,只觉此痛竟比业/火/焚/身还要煎/熬。 忙忙默念静心诀,双手揉脸令自己清醒。待到情绪稳定了,我才在脸面上做个笑,又道:“好妹子,你说你给他送过很多次药,而他从没见过你?你又说他不会被你吓到,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每次都是偷偷送药去,从没与他照过面。” 如意立马停止干嚎,朝我拼命点头。 她不再干嚎令我大松口气,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我才又道:“好吧,那我懂了。我只是不懂,你这是为了何?” 不等她答,我已猜到了答案,惊呼道:“你欢喜王子俊?!” “嗯嗯。不过,”如意眼内腾起亮亮的光,旋即又黯淡下去,她一手轻抚自己脸面上那道丑陋疤痕,低声说:“不过他一定不会欢喜我的。我是个妖精,又是个丑陋的妖精。而他――” 她后话皆留在喉咙口,但我也知晓她要说何。如果记得不错,钱二爷曾说过那位王子俊今年会赴京赶考,到时金榜题名。只是…… 我偷偷拿眼打量面前这位多情的小妖,突然觉得拿她做赌注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 钱二若赢了,会是用什么手段赢的呢?对那王子俊可公平?!若输了,我眼前这多情的小妖,必然会深受打击。 啧啧,这场赌局,很要命啊! 我不想赌,一万个不想赌。可钱二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他回九重天并归还十里堡,他令鬼王可以双脚再沾红尘土。每一条都令我无比心动。 好吧,我承认钱二爷抓住了我的弱点。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人性! “姐姐,你认识王子俊?” 我正混想着,就听如意问我。我点头又立马摇头,摇头又点头。如意便瞪大眼,噗嗤一声笑:“姐姐你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对了如意,你熬药吧,我憋得慌想出去走走。” “可姐姐你刚刚还说肚子又饿了,是回来吃酸菜火锅的。” “哦,现在不饿了,不但不饿了,简直一点胃口都没有。目前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去哪?” “不知道。就随便走走。” “姐姐你还回来么?” “说不准,如果肚子饿了,又想吃酸菜火锅,也许我就回来了。” 我不敢看如意清澈见底的双眼,只觉自己是个大骗子,一个很讨厌的大骗子。我的谎言连自己都不信,偏偏还要说给她听,偏偏她不深究全盘相信。 我走就走回就回,这个妖精倒是个不多事的妖精。只是这样过于单纯的妖精,被人卖了很可能还替人家数钱啊! 我思绪混乱,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钱二与他赌,更不知是不是赌局早已开始。我很想告诉如意,她与王子俊被人当做赌注,可我无法将那话说出口。 逃也似的出了洞,我在深秋的北疆路上急行。不远的地界就是王家集,那里住着个王子俊! 我脚步急急,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茫然的走着,我不知还要走多久,只感觉北疆的夜格外寒冷。 夜,北疆。 我在深秋北疆的夜里,茫然不知去处。停住脚步抬头,便见头顶那横亘的银河。这里的夜似乎格外静,星似乎格外明。 格外明的星落在了几步远的一株柳树上。深秋的北疆柳树早已枯黄了枝叶。我走近细瞧,方发现那不是星落在树上,而是离地三尺多高的树杈上挂了个灯笼。 普通的红灯笼,将那株枯死的柳树笼罩在一片红中。 深吸口气我又走近几步,才发现树身上有字,刻着的字。 ――右转。 第五章 右转?! 我心内狐疑,好生生的怎就出现个挂着红灯笼的枯树?偏偏这株枯树上又有刻字?! 上回子见到树身刻字还是在十里堡,北疆,赌注,如意。 当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并未深究便来了北疆。如今想起,难不成还是心内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本就想着来北疆一探究竟,所以甫一见到那树身刻字,竟像是得了指令一般,只一门心思要来此地。 唉,想来我毕竟一介俗人,大俗人! 一时间心内戚戚然,瞧着那树身刻字竟是呆愣半响。也不知何时,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将我那白狐皮大氅吹得也翻飞,这才回魂。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接连深呼吸,才将那纷乱思绪压下。 罢罢罢,一切顺其自然吧,待我办了正事再说。 这般想着又瞧那刻字,便见虽是匆匆刻在树身之上,却的确一手好字,俗话说字如其人,可见这刻字之人绝非猥琐之流。 拿手轻/抚那树身刻字,简单的俩字而已,但我却犹豫不决起来。右转?究竟是谁在树身刻字?!究竟是谁暗中指点我?抑或者别个什么目的?右转又是何意?右转是会看到那树身刻字人?还是会到达某个地界?! 头又开始痛。我再盯着那树身刻字看了良久,终是发现即使我将这株枯树盯穿,也找不到答案。 不行动,永远得不到答案! 便不再犹豫,当下就自这株枯树起,朝它右侧行,果然就拐上一条崎岖小路。 本是暗夜难行,但我此刻已顾不得,只闷头一直前进。而行了大概半盏茶功夫,抬头,便发现前方只有一片漆黑。 真的是绝对的黑。这北疆地处偏僻,天气又酷寒,想来居住的人口并不多。自打我踏入北疆便发现,很难找到大片的民房聚集地,反而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旷的黑土地。 这里不似江南,入了夜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这里入了夜便是绝对的黑。因人烟稀少,就连暗夜里灯光微亮都成了奢望,通常是行了十几里地都见不到一户人家,更甭提那暗夜里的指路明灯了。 所以乍抬眼发现前方还是黑,我并未太奇怪,只闷着头继续前行。而再行了一盏茶功夫后,我又抬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便觉得不对头。 难道是鬼打墙?! 心下忿忿,想不到我钱招招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何时堂堂栖霞山二师姐也有小鬼敢用这低端手段调/戏了?! 便不自觉去提气,想要运功开了天眼,将这鬼打墙破除。可将将一运功,那腹内便好一阵抽/痛。 “娘啊!” 我吃痛,忍不住唤了声娘,双手捧着小腹便蹲下/身去。几乎同时,我便听得一声极轻极轻的音。 那是鞋底踩断了枯枝发出的声儿。极轻,却令我心咯噔一声。 鬼怪双脚又不用沾染红尘土,自然不会发出踩断枯枝之音,那么,是谁躲在黑暗的地界?是要等着合适的时机偷/袭我么?! 这般想着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我如今法力全无,即便腰间小锦囊里还有金豆子,但没了真气控制,能不能击中目标绝对未知数。况且我面前这片绝对的黑暗很好的隐去了敌/人踪迹,而我却像秃子头上的虱子般明晃晃暴/露着。 啧啧,这情况,要不妙啊! 心越急越想不出好办法。我正暗恨该死的小/腹竟早不痛晚不痛偏偏此刻痛,就见眼前本是绝对漆黑的地界,突然有了一线光。 就像是夜幕降临后第一颗冉冉升起的星,那点亮光衬着这绝对漆黑,显得诡异异常。我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强忍着自己逃跑的冲动,只原地蹲伏着,以不变应万变。 那光越来越亮,后来就变成了一片明晃晃光晕。明晃晃的光晕里是有个物件的,饶是我瞪圆了眼,仍瞧不清那光晕里到底是何物件。 我原地保持原姿态许久,并不见那光里冲出妖精鬼怪,而腿脚却已发麻。 便试探着起身,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光亮行。随着离那光亮愈发近,心也跳得愈发快。 那光亮里是何?那个人形物件难道是个人?谁?是给我留字的人么?!他为何要一而再的给我留字? 我脑中一大堆乱七八糟想法,极力控制着自己一步步稳稳朝光亮行进。好歹算是看到了光亮里的物件,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去。 这好一通故弄玄虚,我本以为光亮里就算不是给我留字的人,至少也该出现件宝物,实在不成,哪怕躲着个面貌丑陋的怪物也算对得起这通子故弄玄虚啊。可谁知那光亮里,只是一株树。 是的,一株树,一株已经枯黄了的老柳树。而老柳树的树身上,依旧有刻字。 ――别紧张,继续走。 他娘的!我当场爆了粗口。这厮是谁?!拿我钱招招耍着玩呢?! 再仔细看那树身刻字,茬口还很新。不对,这个刻字的人并未走远?! 是谁?到底是谁?为何躲着不敢见我?!继续走,又会走到哪儿?又会见到谁?! 我心狂跳,只觉浑身的血皆往头顶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只扯脖子嘶声唤:“闫似锦,闫似锦!是不是你?!闫似锦,你到底在哪?为何躲着我?为何不敢见我为何不敢见我?!” 可回答我的只有风声,没有闫似锦! 我发狂般原地转圈,目光梭巡四周。即便除了这片光晕除了这株老柳树再无一物,我还是疯狂的四处找寻。 闫似锦,你是不是就在我身边?!你是不是并未离开?! 心内说不出的痛,连带着小/腹/剧/痛,那种滋味令我终其一生都不想再回味。只是泪珠子似断了线般一串串落下,砸在地面上,碎成无数。 “闫似锦你出来,出来!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树身刻字是不是你?!啊?!你敢说不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后悔了!有什么话直说好不好,钱招招是个笨蛋,你不说我怎么懂?!” 我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婆子。自打他离开我从未如此失态过。可这树身刻字语气,可我蹲下/身后踩断枯枝音,怎与闫似锦没关系?!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到底做错了何? 任由我嚎得嗓子眼发甜,回答我的只有风声。 颓然的坐在光晕中,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继续走?好,我就继续走! 我手背抹一把脸面上纵横的泪珠子,也顾不得是否还挂着鼻涕了,只起了身继续朝前走。一脚踏出那光晕,便重回漆黑之中。但我脚步不停,只要钱招招选择了的路,哪怕打断腿也会走下去! 这次足足走了一炷香功夫,我才听到人声见到微光。 微光自一扇糊着雪白窗纸的室内透出。而那人声,也是自内里透出。 定睛瞧,就见那窗纸上映衬出个人影,虽只是侧影,依旧可以看出这是个极其消瘦之人。 他应是扎着条书生巾?宽袍大袖摇头晃脑的,想来是在熬夜苦读。果然细听,便听得那人声竟是在背书。 王子俊?! 我立马忆起这人名来!然后就是头痛。怎的,我折腾了半晚上,被那树身刻字引来,不会就是为了看这位王子俊读书吧?! 不对啊,莲妖如意的洞/穴离这王家集并不算远,我怎就走了那般久?何况一路行来都不见人烟灯影,难道那树身刻字人故意令我绕了圈子,并用蒙眼术使我只看得到他要给我看的?! 他为何将我引来,看王子俊读书难道真的如此重要?还是他想要告诉我,赌局已经开始?亦或者我必须与钱二爷赌这一场?! 我头更加痛,许多的想法令我抓不到头绪。 将将的情绪失控如今回忆起来,并非偶然。我早已压抑太久,见到那同样的腔调,同样的留字,不发狂才怪。 我只是奇怪,无论这树身刻字人是不是闫似锦,他为何要这般做?! 混想了一回,也是不得要领,便只好放弃。既来之则安之,我便不去琢磨,只安心的待在原地,偷眼瞧那窗内人影。 更鼓已敲过三声,但那窗内人读书依旧,并无半点想要休息的意思。我也只好干等着,等到后来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做嘛。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打来北疆我这通折腾,也没来得及好好睡个觉。而且这几日不知为何,身子骨越来越沉,越来越懒。 说不清身子到底怎么个不舒服,只是觉得累。像是大病初愈,可我并未生过大病啊! 只是觉得恹恹的,口也寡淡得慌。 看来这次北疆之行后,我是该好好歇歇了。 正混想着,就嗅得空气中荡起一股子熟悉的味道。酸,爽,香。 本寡淡的胃口也被这股子味道勾/起,只觉得食欲大开。而这味道实在太熟悉,竟令我忍不住忆起那山洞,篝火,以及热腾腾的酸菜火锅。 呃?酸菜火锅?!真的是酸菜火锅的味道! 我正想着,就见一口小黑锅离地三尺远,飘啊飘的飘到了书生窗下。那香气就是自小黑锅中飘出。 小黑锅当然不会自己长了腿走路。即便我此刻开不了天目,依然很快猜出,是小妖精如意隐了身形,特特端了酸菜火锅送来。 好么,做好事不留名啊!这觉悟,啧啧。 只不过酸菜火锅离了柴火,还能算酸菜火锅么? 第六章 果然,那小黑锅到了书生窗下便定住,左转转右转转,折了身又回转。(.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少顷,便见一个全身黑袍的大姑娘双手捧着小黑锅,小心翼翼的立在人家窗户根儿底。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来这三界六道总会有情之一字在,即便个单纯透顶的小妖也知人间欢喜,只是我虽至今未见那书生面,但仅看如意今夜表现,便知她要悲剧呢。 世人皆知,在感情世界里先认了真的那个必定输家。不过送个酸菜火锅而已,瞧如意这副在意样儿,她要不悲剧谁悲剧啊! 当下便轻叹口气,却忘了那窗下人岂非凡品!我这叹声尾音未消,那方便警觉的支/愣起耳朵,锐目四下里瞧。 我立马起了一身白毛汗,竟似做贼被当场捉了现形一般,心下紧张得不行。又忙忙揣摩着说辞,想着一会被如意揪着脖领子出去,我是该说些什么已解尴尬的。 幸好如意只是锐目瞧了瞧,并未发现不妥。她将那口小黑锅放窗根儿底下,猫着腰往内里瞧,看着那映衬在雪白窗纸上的影儿好半响,呆呆的,末了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个灿烂笑意。 她侧身的时候我分明瞧见这小妖精眼里的光芒,仿若点点星光撒入她眼中,竟是细细碎碎,绚烂无比。 那光芒令我毕生难忘,原来欢喜一个人,可以这般充满希望呢。 我很想再叹气,却得了先前教训,深知自己如今法力全无,是个一顶一废物,再弄出声响来未必能像方才那样轻松过关,便只好忍耐着。直等那如意姑娘自地上拾起枚小石子,咚的一声打在门上;直等那屋内传出一声:“谁?”接着脚步声起;直等如意恋恋不舍隐了身形,而门“吱呀”一声大开。 这口气一直提着,我不错眼珠瞧向门内走出的人。竟真真是个面貌俊朗的少年郎,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袍子难掩文雅气质,一张略显瘦削的脸庞,端端眉清目秀。 好吧,简而言之,这位主儿绝对甩出如意几条街,别说如意配他,便是拿北疆城第一美女来配,也绰绰有余。 真心悲剧了! 只瞧了这书生一眼,我便不由替如意惋惜。倒不仅因为相貌,而是这书生面露官相,将来必定飞黄腾达,一朝踏上青云路,前途无量啊! 唉,作为栖霞山二师姐,没法力总归还能看个相,看来即便我不归位,也不至于饿死街头了。 混想着就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我忙回魂,一瞧,本就一直提着的气好悬没岔了道!却是那书生在门口立了会儿,不见有人,竟朝我藏身方向而来。 好么,若是被书生逮住还不如被如意逮住呢。好歹被个大姑娘逮住我还能说关心人家,若是深更半夜的被个书生逮住,难不成我也说关心人家,深夜来趴人家窗头?! 暗恨自己早不没法力晚不没法力偏偏初到北疆就没了法力,我这紧张的功夫劲,那脚步声已到了近前。强忍着自己不闭眼睛,愣是与那书生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于是我那岔了道的一口气又断了捻儿。 书生已近在眼前,近的我可以清晰瞧见他鼻子尖儿上细微的汗珠子。但他只是在离我近的不能再近的地儿片刻,便转身离开。这书生白生了一双大眼,竟如睁眼瞎般瞧不见我。 他四下里走动着,但如意也是隐了身形的,他当然看不到。转悠了一会他不得要领,便悻悻的要回屋,人已走到门口,一偏头又瞧见窗根儿底下放着的酸菜火锅。 我以为他会大惊,他却并未表现出多奇怪。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般,拍了下脑袋瓜,自言自语道:“真是读书读糊涂了,怎么又问。” 那话里有话,难不成如意每晚都会给他送饭? 不会顿顿酸菜火锅吧?!那不得把书生也吃成酸菜啊?! 我忍不住混想,又笑话自己都混成啥样了还苦中作乐。隐隐的有些事不敢想,生怕触到那伤口痛得慌。强迫自己将目光与心思都定在这书生身上,仿若如此做了,便不会痛。 书生走到那口小黑锅前,俯下/身子去看,再蹲了身子去嗅,样儿陶醉至极,似乎他看的沉醉的并不是酸菜火锅,而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我又想叹气了! 待书生再睁开眼,我便见到他眼内也腾起亮亮的光,那光芒我见过,在如意眼中! 书生就这般守着小黑锅良久,方端起它进了屋,临进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咳声,想来北疆天寒,这弱不禁风的书生感染了风寒吧。 那扇门已关合了好半响,隐了身形的如意方再度现身,她愣愣地看着那窗纸衬影儿低头吃喝,这次嘴角向上勾起的弧度更大,连带着那条长疤痕也弯弯曲曲的更恐怖。 真是个多情的不自量力的妖精。 岂不说人/妖殊途,单单人家这一脸大富大贵相,你个小妖精也没那福分啊!可这世间事便是如此,哪有那么多般配那么多理性。大多是爱了便爱了,若各个都能理性考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感人至深故事发生了。 自古妖精多情。 我忍不住想起那赌注,若钱二爷真的赢了貌似也不错。只是这如意姑娘怎么看也与美艳搭不上边儿啊! 心下又唏嘘一回,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 如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窗纸上的人影。人影已不再吃喝,却是和衣躺下,想来是要小睡片刻。 “咳咳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声令如意蹙起眉头,好像病了的不是书生而是她自己,更像是她宁愿病的是自己。 窗内的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窗外的人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这一扇窗隔开了两个人,划分了两个世界。 窗内的人起了身,再度来到窗边,便隐隐听得好一通翻东找西的音儿。末了窗内人手持把剪刀,竟认真剪着何。 窗外的人便抻脖子瞧,歪头瞧,托腮瞧。恨不得能入了屋,亲眼看一看他在作何。 烛火已熄,天就要大亮了。窗内人终于完工,就把那右手高高举起,仰头瞧着手里的物件,留一幅侧影儿在窗纸上。 没了烛火的映衬,窗纸上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但他手里分明是个剪影,女子的剪影。 那女子仿佛在抿唇微笑,长睫、美好轮廓,想必便是书生心中那重情重义女子样貌吧?! 窗外人眼内的光便黯淡下去,看着窗内人高举着剪影翻来覆去地瞧,最后将那剪影小心翼翼揣怀里,重又和衣躺下。 这次咳声依旧,窗内人却很快入睡,徒留窗外人在黯然神伤。 我也很伤神! 不由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见如意朝窗纸内人影挥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头就更疼了! 再按压了两旁额角一会儿子,我恍然大悟。就像无论如意隐不隐去身形窗内的书生都不会发现她一样,即便我没法力,必然也被引我来的家伙弄了隐身术,而这隐身术必定比如意的隐身术更高一筹,所以书生看不到如意,更看不到我;如意也仅仅能听到我无意中的一声叹息而已。 只是帮我隐去身形的家伙到底什么用意?他既然什么都知晓,也懂得为我着想,并心思细密至此,为何就是不肯现身呢?! 树身上一再出现的刻字绝非偶然,为什么要留字?到底谁在我身边?! 他到底是要我赌?还是不赌?! 为何要拿如意与书生做赌注呢?这个名唤王子俊的书生,自打我看过他面相后便悲哀的发现,他与如意不是一路人! 那么,我是应该阻止如意吧!?及时止损,即便如意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好在此刻阻止还不算太晚。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我生怕如意被我那位二哥当做棋子,得到了腾上云的幸福,再被狠狠跌落下地。 若事情最终会发展到那一步,还不如她从未到达过云顶呢! 于是便暗下了决心,我必须回山洞与如意讲清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一遍,并把她早已被人当做赌注的事情也告诉她。我要阻止她继续沉沦下去,要告诉她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那都是骗人的小孩子游戏! 作为一个有些许道行的小妖精什么才最重要?不是男人,是大乘!只有绝情断爱修行大乘,方可不痛。 是啊,若没了情爱,就不会痛! 闭了闭眼,我长叹口气。再度睁开眼时,狠命揉脸,方令自己纷乱的心思平静下来。离了王子俊那栋破败小屋,我朝莲妖如意的巢/穴去。 已离那山洞极近,我却突觉一阵眩晕。这是种极要命的感觉,伴着眩晕又想干呕,伴着干呕又觉四肢无力。 我很想令自己不晕厥,但无法控制那一波又一波的头晕目眩。在跌倒之前,我仿佛听到一声熟悉的音起。 “二师姐!” 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道黑影疾奔我而来,那般熟悉又陌生,熟悉得似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陌生的仿佛他已离开我千年万载。 闫似锦,是你么? 第七章 眼前自模糊到清晰,也令我终于看清了那人影。 果然是闫似锦,那个不辞而别的人! 我呼的一声坐起身来,就要去扯他的手。手已搭到他胳膊肘,他却冷冰冰地说:“拿开。” “呃?”我不在状态,他便用两根手指拎着我衣袖,将我那手自他身上拎开。 “我讨厌别人碰我。” “闫似锦?我只是,很想念……”饶是我有千言万语要说,毕竟碍于这张老脸一时半刻说不出口。本以为他也有许多话要说,至少也该给个解释抑或交代,可他却陌生得令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问我:“你多大?” “啊?!” “能成亲?” “……” “你能和我去见我朋友?你要我怎么说?找了个比我不知大多少岁的老女人?” 我被他问得糊涂,再也无法装傻,只踌躇着,问他:“闫似锦,你后悔了么?” “就算你能和我成亲,你不用归位了?实话告诉你,我闫似锦放浪不羁惯了,认识你之前在妖界认识的女人也不少,即便你能不归位与我成亲,我也不会和那些女人断了联系。” 他笑,嘴角勾起的弧度令人心寒,“这些你都能接受么?” 我苦笑,将脸别过去,去看一旁的枯树,我还在晕倒之前的地方,离莲妖的山洞不远。闫似锦并没有把我挪离这冰冷地面,而我醒来他也没有半句关心,只劈头盖脸一盆凉水。 真真透心凉了! 我只觉心一阵强似一阵抽/痛,即便我曾在心底为他想了一万种说辞,一万种当初必须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开的理由,但此刻,我都该醒了。 虽然醒了,但我没有泪,一滴都没有。 钱招招向来流血不流泪!事到如今,钱招招哪有泪珠子可流?! “不能,我不能接受!既然你后悔了,”我长呼口气,嘴角抑制不住的抽/动着,再道:“那一夜你就当被鬼压。作为一个老女人一直拉着你是我错,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对不起了,闫师弟。” 他歪头看我,一瞬间眼中的情绪令我误解,但话已说得如此直白我还有什么好误解的呢?! “你就是这样才令我受不了。我不辞而别是我不对,但那也是被你逼的!我不可能因为你而改变我原本的一切,即便我曾对你新鲜过,可现在那新鲜已没有了。钱招招,我实话告诉你,我已对你没感觉了,你能听懂么,没有感觉了!我只希望自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千万不要纠缠我,那样不但不会令我回心转意,反而会令我更加讨厌你。” 他已立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转过身去不肯再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已令他厌烦的再多看一眼都会立即吐出来。 我盯着他衣衫上并未拍打干净的尘土发呆。原来我钱招招已成旧人!就在我还沉醉还自以为是的以为与他情正浓之际,我已成了一个发了霉的过气食材,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抖落,正如他衣衫上的尘土一般。 呵呵,多可笑,这世间事竟是如此!我不爱的时候你爱我,我爱你的时候你却早已厌倦我。 我们为何总是走不出相同的节奏?! 心底说不出的感觉,令我很想笑,大笑。果然我便大笑起来,直笑得弯了腰。 “谢谢你肯如此直接的告诉我。谢谢你这一巴掌,打得我清醒过来。好响亮的一耳光啊,要不是这一耳光,我还困在梦中不肯醒呢。” 我随手擦拭掉眼角的不明液体,笑,继续大笑:“好,既然如此,那我钱招招便在此立誓,若我钱招招今后再招惹你,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深吸口气,我正色,一字一句道:“闫似锦,闫师弟。二师姐钱招招先祝你今后顺风顺水一切顺意,早日觅得爱侣陪伴终生了。” 他双眉紧蹙着不发一言,待我说完了最后一个字,脸面上的厌烦已掩都掩不住:“算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次见面是最后一次见面,毕竟你还是栖霞山二师姐我还是栖霞派小师弟,别说见你晕倒了,就算在路上见到个乞丐大娘晕倒,我也总该施以援手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而且我相信你也猜到了,树身刻字的确是我弄的。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和钱二赌。” “引你去见王子俊也是这个原因。你应该明白,王子俊将来前途无量,不可能被个小妖精牵绊住脚步的。莲妖若识相就该早早让路,别挡了王子俊大好前程。我之所以不让你赌,也是不想看你做毫无意义的事。” 他像是生怕我误会,不等我接茬立马又强调:“其实你输赢都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但你我男女之情没了毕竟同门之义还在。而且我不喜欢看到莲妖那副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我不说话,只定定瞧着面前人发呆。他还是一如从前,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袍子,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时不时会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但他不是闫似锦,他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闫似锦! 到底为何,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他此刻倒更像我记忆深处那个狠心的华阳。 难道钱招招上一世被华阳虐还不够,这一世还要继续?!不,我钱招招绝不是那九重天的旧人,我不想再继续! 我在心底嘶声唤着,可任由我怎样唤,那个我认识的闫似锦都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 当我见到他眉眼间的厌烦便已知晓,过去的都已过去,即便我有千万个舍不得,千万种留恋,都不能骗自己。 眼前这个一身黑袍的人,我不认得!不认得。 我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令眼中有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一字一句万分笃定地告诉他:“你错了,闫似锦。你我无论有没有男女之情同门之义,你都无权干涉我的自由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他眯起眼看我,一张脸离我极近。 我不躲不闪,只是将那话说完:“是的。对于王子俊与如意,我要赌,必须赌。无论输赢无论结局我都会赌下去。” “如果你输了呢?” “输了赢了都是我的事,与你闫似锦无关。” “钱招招,你能不能不幼稚?能不能成熟一点?!你毕竟在人间界百十年了,又轮回三世,干嘛要置气?!” 闫似锦一把揪住我衣领,满脸的愤怒。 他真的不再是我的小师弟,不再是钱招招那个臭小子。那个心疼钱招招,生怕钱招招受一点委屈,宁愿自己死,也不愿钱招招受伤害的小师弟,绝不会揪着心爱的二师姐的衣领说话。 他绝不会朝她吼,何况这般用了大力气。 我连苦笑都笑不出,低头冷眼瞧着那只紧攥着我衣领的手。衣领已被那只手攥地皱了,但我并没有挣。 他也在垂头看着那只手,看着看着,手上的力气便松了松,旋即又更攥紧。他笑得比我还冷:“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我有。如意配不上王子俊,正如你我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一样。但我就是想赌。而且我本就赌如意输,想起来与您闫似锦初衷也没什么相违之处吧?!您既然都说了自此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何苦干涉我自由。” 我强迫自己嘴角向上勾起,在脸面上摆个笑意;“更何况这场赌局有意思极了。我赢了,正说明我有自知之明,如意本就与王子俊不是一路。她自此也可死了心,一心向道早日大乘。谁说只有得了男人的心才算幸福?!” 攥着我衣领的手似乎颤了下,但闫似锦脸面上并无半点情绪。 “如果我输了,更好。如意与王子俊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一件大好事。我赢了又可令钱二给我那么多好处,我输了钱二也没说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这场赌局怎么算我都不吃亏,简直占便宜占透顶了!我为何不赌?!” 一口气说了这般多,我只觉头晕。强压下起伏情绪,我笑:“闫似锦我也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本不必与你解释这般多,但你我男女之情没了同门之义就当还在吧。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最后一次与你说这么多话。” 攥着我衣领的手关节发白,闫似锦的脸也很白。他就那样白着脸看我,也不说话也不放手。 我眯起眼歪头,目光跃过他肩头去瞧遥远的地界。那地界一轮红日正高悬,令北疆的深秋酷寒中也有一丝希望。 “那么,请放手吧。”我说。 他不动,我将目光收回,瞧着那只手,再重复:“那么,现在请你放手。” 说这话时我尽量令自己语调不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来。诚如我此刻心境,即便内里早已翻了天,但总不该令脸面上表现出丁点吧。 这是我最后一丝尊严,我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出半点脆弱。不想令他瞧见我钱招招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掉落任何一滴泪珠子。 钱招招流血不流眼泪钱招招流血不流泪! 我暗暗攥紧了拳,狠狠咬紧牙关。若不想被人瞧不起,即便打碎了牙也该和着血往肚里吞。 攥着我衣领的手青筋都已暴起,随着那青筋越鼓越高,本攥着的手力气却开始点点消散。闫似锦终是松开了手,转身,仿佛轻轻叹了口气。 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曾叹过气,为了我,一个一如他衣衫上旧尘土的旧人。 “我要走了,闫似锦,自此你我山水没相逢。我也拜托你,今后千万别纠缠我,那样只会令我更讨厌。” 我言罢就要走,他却豁然回身,一双眼锁定我眼,嘴唇蠕动着令我心咯噔一声。 良久,他方勾头,压低音对我道:“你知道么,那天晚上我一点都不爽!感觉差极了!老女人与女孩子,终归不同。” 我微笑着朝他点头:“谢谢。” 折身大步离开,我终是明了,我与闫似锦完了!钱招招本不该想太多,本不该欢喜上一个不该欢喜的人。 恍惚间载浮那句话又在耳边响――混蛋!我载浮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引狼入室,这混蛋居然骗人又骗心啊!骗人又骗心啊! 呵呵,真奇怪,钱招招有心么? 泪珠子滑过脸颊到达唇角,原来,不止咸,还苦。 但我脚步不停,我已改变了想法,我在回山洞之前要先设法找到钱二,并告诉他,钱招招愿意接受这场赌局,无论输了后他提任何条件。 钱招招,赌定了。 第八章 这里本就离山洞不远,不过山洞里能不能找到钱二爷还是个未知数,但我愿意试一试。凭什么你闫似锦要干涉我自由?凭什么你替我决定该不该接受这场赌局? 呵呵,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输赢还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意义?! 我脚步不停,心下忿忿然,一会子觉得自己对闫似锦恨透顶,一会又觉得不值得的人连恨都不必。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万不想我钱招招人间界历练三百年,竟被个不知比我小多少岁的臭孩子耍得彻底! 没感觉不欢喜?!哈哈,原来我与他的一切过往不过一场笑话。原来这世间所谓爱恨,也不过是一种当时的情绪。 眼内无泪珠子可流,山洞已近在咫尺。我不知会先在山洞内看到那单纯可爱的莲妖还是钱二,但我知道,这三界六道无人可以阻止我参与这场赌/局。 眼前越来越模糊,透过那模糊便隐隐见山洞前端端立着个人。那人一身杏黄袍子,一头乌黑发丝。若不是眼中掩不住的暴虐,他绝对会是个令万千大姑娘为之疯狂的家伙。 钱二?! 好么,果然是兄妹,竟心意相通至此。我将要寻你你便主动出现。这样最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去何地寻你呢。 便加快脚步,而他远远地瞄见我,居然朝我勾了勾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一转身,当先进了山洞。 呃…… 我紧赶几步,毫不犹豫的尾随他入了那山洞。见前方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我也不唤他,只是闭紧了口跟着。 就这般行了许久,便见前方有红红火光。走近,却正是篝火燃起,上架着的一口大黑锅内里汤水正沸,有香气自内飘出,蔓延了这方空间。 酸,爽,辣。 熟悉的味道令我立马便明了,只是不成想我这位二哥竟如此喜欢吃酸菜火锅。好吧,自此以后北疆给我的印象,除了酷寒,便是这酸爽的味道了。 他已停住脚步,回首瞧我,就做了个请的手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愣住,他却不解释,只坐在那篝火旁。我这才见地上早已摆好了两副碗筷。而他将其中一副碗筷递向我,就道:“时候刚刚好。” “呃,我正要找你。”我道。 “这次的酸菜火锅与以往不同。”他自顾自说着。 我瞄一眼那火锅。还是那口大黑锅,还是柴火,有何不同?!若非要我说,我倒觉得此处作为莲妖的巢穴,你一个外人都当家了,在此又是支锅又是请客的,真心不妥。 但这话当然不能说,我只好打了个哈哈,原地傻杵着盯着那口大黑锅发呆。 钱二手里还举着那副碗筷,见我未接倒也不恼,只是又说:“这次我加了辣子,你敢不敢吃辣?!” “有什么不敢。”作为三界六道有名的吃货,伤心的时候怎么能不吃?! 我接过碗筷,也学着他的样儿席地而坐,不客气的先夹了一大筷头酸菜肉,直接放入口,又立马被烫的吐出来,只伸着舌头嘶嘶的难解那辣。 果然是极辣的辣子!这变态的钱二哥! “好辣啊!”我大着舌头说话,只觉舌头都发麻不会打卷了呢! 他也夹了一大筷头酸菜肉,先放碗内优雅的吹了吹,待到热气不再冒得狠了才放入口中。而那白皙额头就见了汗,汗珠子顺着他脸颊淌啊淌的,蜿蜒着似一条活的蛇。 “是吧,超级辣。”我歪头瞧他,想不到有人吃辣流汗还能如此好看。 他抬眼瞧我,不说话,又夹了一大筷头酸菜肉,再吹再优雅的流汗。 我不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找你真的有事,你上次说的那赌局――” “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他不冷不热打断我话,继续吃喝。 “哦……”我拖长音表达自己不满,但人家压根不理我,只是埋头吃喝,似乎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酸菜火锅,即便天塌了拿肩头扛着,也要吃饱了肚皮呢。 见他那般专心我也打岔不得,而五脏庙却也被这酸爽又辣的味道勾得闹开锅。便也埋头专心吃喝起来。 初时还觉这辣无法忍受,吃了几口后又觉极好。那辣似一道火线般自喉管一路向下,到了肚腹便腾地一声燃起熊熊火。便出了一身透汗。 钱招招自有神识以来无泪无汗,但眼下归为在即,随着泪珠子回归一切都在回归。 第一次体会到凡人该有的寻常感受,原来幸福可以很简单。 譬如,在你饿的时候恰好有这样一顿酸菜火锅吃, 譬如,在你想哭的时候,恰好有泪珠子可流。 肚腹已鼓起,我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抬眼看他。他依旧满头汗珠子的埋头吃喝。我犹豫下,终是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酸菜火锅?” 钱二终于自那酸菜肉中回魂,认真的看我,竟是摇头。 “呃?!” 他努力捞着锅底,不咸不淡的回道:“准确说,我非常讨厌酸菜火锅,每次闻到都想吐。你难道不觉得酸菜吃起来的口感,很想抹布?甚至有种臭脚的味儿么?” 我差点没将刚吃的一肚子酸菜肉吐出来。不由抚额,呻吟道:“既然那么讨厌,你还吃。我每次见你你都是再吃酸菜火锅,我还以为你超喜欢吃呢!啊,我明白了,是不是北疆天寒地冻的,只有酸菜火锅啊?!” “当然不是,北疆有糖串,姑娘家应该都爱吃。北疆还有猪肉血肠,小鸡炖蘑菇,各种山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吃不到的。”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情绪,但我只觉他是北疆请来的托儿,专门替北疆拉游人呢! 重新自上到下打量他,我不懂这个人。 “既然有那么多好吃的,你又很讨厌酸菜火锅,你为何还要吃?!” 他放下碗筷,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因为我要试一试,自己的极限在何处。就因为我讨厌酸菜的味道,我才无法容忍!我怎么可以如那些贱民一样,也有喜好?!我越是讨厌的东西越要逼着自己去适应。” 我头又开始痛,突然觉得这位二哥是不是捡来的啊!怎的与我性格一点都不一样呢?! 我是个输不起很怕疼的俗人。讨厌的必然不去沾染的。而人家,啧啧,我无语了…… 看着眼前人,我无比凌乱。本想话题进行下去,又不知该说何。傻愣半响,只好咳了声,道:“贱民?” “对。三界六道都是贱民。” “都是?你的意思是你也是,我也是?你我都在三界啊!二哥!”我真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残酷事实,但实在忍不住。 他就郑重点头,道:“你说得对,都是贱民,就连我也是!”急促喘息着,他情绪竟难以控制的激动,“有喜好有七情六欲,我与那些贱民有什么不同?!我也是贱民,贱民!” 他恨恨的将碗筷摔到地上,发出刺刺的响。一张脸面愈来愈红,嘴角迅疾抽动着,难以控制。本就是我顺嘴一说,只是想不到会把他情绪搞成这样?! 见他的样儿我有些心惊,生怕他太激动了一把捏死我。虽我将被甩了很伤心,但还没至于伤心到无辜被人捏死的份儿啊! “呃,咳咳,那个谁,不是,二哥!你别这样,咱都在三界六道谁也不能免俗啊!有七情六欲好啊!谁说不能有七情六欲?!要是什么都不想不念不在乎了,那活着岂不是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什么乐趣?!” 他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本极好看的面容也因这剧烈颤抖而恐怖起来。我试探着安抚他情绪,暗恨自己嘴贱! 吃火锅就吃火锅呗,咋就堵不上这张臭嘴! 好奇害死猫啊! 正郁闷呢,却见那位儿主砰地一声倒地,人都倒地了浑身的颤抖还是不停。并开始嘴角往出冒白沫,他上下牙不停磕碰着,发出的声儿令我心直沉入水底。 不会吧?!羊癫疯?! 谁说他是神仙?作为堂堂九天神帝的二弟,作为我一个被贬女财神的二哥,他居然是个羊癫疯患者?! 老天爷,你确定不是在玩我么?! 我彻底被这突发状况搞得呆掉。原地杵着细瞧他,确定他不是个表演帝。这才反应过来。听闻羊癫疯发作会死人呢!当然,我现在连他是不是人都不确定了! 他还在抽,手脚控制不住的抖着,牙齿磕碰音愈发刺耳,嘴角冒出的白沫儿也更多。 急慌慌冲过去,我四处寻能令他咬着的物件,却立马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里除了大黑锅以及还在熊熊燃着的柴火什么都没有! 但我还没练就徒手火中取柴的功夫,别说我现在法力全无了,就算有也没那道行啊!可他嘴角不但有白沫子冒出,也开始有鲜艳血水子流出了。 很显然这位主继续下去,会咬断舌头的! 我想也不想的用力捏开他口,将手塞进去一只。立刻就觉一阵钻心痛。喂喂,拜托您闹着玩别抠眼珠子,轻点力气好不好?! 唉,本是要与他说我愿意和他赌,怎么就将事情搞成这般了?!这位眼下毫无战斗力的二哥,真的是三百年前那位不将兄妹情谊的家伙么?! 他的实力,真的可以令我那位九重天大哥如此忌惮?! 手就要被他咬断了!我跪在地上,将他的头搬到自己膝盖上。咬紧牙关不令自己将那就要被咬断的可怜爪子抽出来。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却见他抖动不再剧烈,而那咬着我手的牙关,也开始力气消散。 “谢谢你,你还想和我赌么?”这是他彻底清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马上点头,道:“当然,我来寻你本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赌可以,但有些地方要修改。” 第九章 篝火已燃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酸菜火锅早已见了底,这山洞随着篝火的愈发黯淡也漆黑起来。漆黑的环境下怀里再抱着个大男人实在不成体统。 便故意咳嗽几声算是提醒。谁知我这位二哥脑回路异常,这般明显的提醒竟充耳不闻!似乎软软的肉枕头更好过竹枕茶枕,人家就稳当当的保持原姿势赖着,我终是忍无可忍,一手指着他的头,大声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听他说话,感觉他体力已恢复不少。我从前并未见过谁人羊癫疯发作,自然也不敢确定他是否看起来还成,实则根本就瘫/软得无法动弹? 就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先起身说话?” “为什么?我很累。”他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的很想令人一拳打扁他鼻子。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我突然忆起曾有过这样一个无赖喜欢这般对我的。只不过如今一切都已过去了,该随风而散的便让他随风而散吧。 努力镇定情绪,我再道:“二哥,我虽唤你一声二哥,但你我三百年不见我心里上真的接受不了太过亲/密/行/为。不如坐起身说话吧,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 “哦?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 “什么话?” 他坐起身来,整理下衣衫角,又拢了拢散乱发丝。末了再自袖口里掏出块雪白帕子,将嘴角仔仔细细擦拭一回。 做这些时他样儿很认真。我一直盯着他动作,突然发现自己实在不了解这个人。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很欠扁的狂傲家伙,再见他时他羊癫疯发作偏偏又那般脆弱无助,而此刻的他脸面上那种不设防更是令人陌生。 我这位二哥,到底是好是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无论他的哪一面,我都无法与三百年前那不顾兄妹情分的家伙联系在一起。这个人是性格有缺欠吧?逼着自己吃不喜欢的酸菜火锅,蛮/横/强/硬的对人对事,是否都是他的外壳? 头又开始痛,而钱二已正襟危坐,山洞里就要彻底黑下去,我看不清他表情。 就顺手拾起干柴折断了放入已熄灭的篝火堆,他很配合的拇指食指一弹,便有一点红光生成。那红光迅疾扎入篝火堆,恰恰引/燃/干/柴,令其烈烈燃烧起来。 我又拾起一些柴火添进去,山洞随着篝火的重燃复又明亮起来。火光映衬着他的脸,时明时暗,我似又见到他的另一张脸。 “咳咳,其实我就是想说,我接受那场无聊赌局,但是有些地方需要更改。” “这些话你说过。”他打断我。 “那个什么,你别打断我,你总得让我说话吧。” “好,你说。” “我是想说咱们别赌王子俊会不会爱上如意,不如咱们竞争吧。” “你就不能直入正题?说话太罗嗦,和当年一样。” “别打断我好吧?你总该让人开口吧。” “好。可是,你说不到重点。” “好吧,容我组/织一下语言。” 我头很混,本很清晰的事偏表达不清。等了下见钱二不再插嘴,也在脑中捋顺一下思路,我才又道:“王子俊我也见过了,说句真心话,让北疆城第一美女配他都绰绰有余,我的确不相信他会爱上如意,且不说如意是妖他又怕妖,单说面相上看前程,如意也配不起。” 说这话时脑中突然有个念头急速闪过,那念头一起我差点没闪了舌头。立马磕巴着问钱二:“不会吧?你说王子俊会不会是紫微星下凡?!” “不要说会不会。”钱二似乎在笑,但火光闪动,看不真切。 我又开始头痛了,听着本已凉透的酸菜火锅再次滚开的声儿,我一颗头简直就要变成两颗大。 “难怪他看起来前程似锦!仙凡在一起都有违天意,又何况仙妖?!二哥,你这赌赌大了!” 钱二不理我,只是自怀中掏出个小布袋,将内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出倒,并边倒边皱眉:“这里太乱了。” 那布袋看起来眼熟。乾坤囊?! 这不是闫似锦的物件?怎的在他手里?! 我心开始噗通噗通跳不停,很想问的却还是将那话留在喉咙口。只是不错眼珠地瞧着,就见他自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中翻出一块冻肉。 以指做刀他将那块冻肉一片片削好放入大黑锅中。待到做好一切才又抬眼瞧我:“要不要尝一尝。” 我瞄着那冻肉片煮熟泛白,连连摆手,一叠声道:“别了别了,我消受不起!咱还是说正题吧。虽然赌得有点大,但是我答应了就不会后悔。我只是想说不如我们就赌他到底会先爱上北疆城第一美女还是先爱上莲妖如意吧。” “???”钱二锁眉,很快便展颜,道:“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那你是同意喽?那我们重新选一下,你选他先爱上谁?”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只垂眸光,好半响方抬眼看我,认真问道:“你自己都不相信王子俊会爱上如意,为何还要对赌局做更改?你不觉得你很奇怪么?” “奇怪?我哪里奇怪?!” “你不想赌,不相信王子俊会爱上如意,偏偏还要和我赌,并更改赌局。你的提议听起来很有趣,实则你只是在和他置气。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 “他?置气?!”我苦笑,瞧着大黑锅中肉花翻滚,心开始往下沉。 “因为他劝你不要和我赌,并说过王子俊不会爱上如意,所以你就回头找我并同意赌局。你对赌局做出更改,无论你和我谁选王子俊爱上如意,必然都会竭尽全力。这样他的话就不会应验。而且你明明认出了乾坤囊偏不问我,你就不怕他死了?!” “啊?!死了?!”我心差点停跳,随即便觉自己可笑。闫似锦怎会死呢?!何况他与我早已无关,是死是活哪轮得到我操心! 可他的物件为何要在钱二身上?!这期间到底怎回事?!我方与闫似锦闹掰便见到钱二,这期间有何关联么?!闫似锦是不是早与钱二认识?! 若说认识也不奇怪。闫似锦作为华阳转世,在九重天时必然与钱二相熟,也许俩人私下里关系不错呢。 唉,我干嘛要琢磨这些呢?! 强扯回纷乱思绪,我道:“他的事与我无关,生死更与我再无半点关系。我只是想驳你,我更改赌局仅仅因为一时兴起,并非他置气。我只是讨厌赌局被个无聊人先知晓。” 钱二听着我说话,也不打断也不揭破。我因一口气说太多话,只觉胸口堵得慌,长舒口气接着又道:“虽你我无论哪个选择王子俊先爱上如意都会尽全力,但世事难料,万一王子俊先爱上北疆第一美女呢?!” “不会的。” “为何不会?!” “因为如意就是北疆第一美女。” “如意怎么会是北疆第一美女?!” 不需要他给我答案了。我目光将转向山洞入口,便见到一个我此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大姑娘。 那种美艳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瞧着那美女发呆,怎么都觉得自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再细瞧,就发现这位北疆第一美女的一双眼清澈见底,内里的单纯可爱令我万分熟悉。 那是在另一个女孩子的眼中。那女孩子并不美,甚至脸面上横贯的疤痕令她很丑陋,但她一双眼就是这般清澈见底,并内里有细细碎碎的光芒。原来欢喜一个人可以自内而外透出希望。 如意?莲妖如意?!北疆城第一美女! 我不由立起身来,朝着那位美艳大姑娘行去,走到她近前她先是朝我笑,接着就朝我摊开手。 一见她掌心里的金豆子,我不得不确定,这位的的确确是那个自左眼角到右嘴角有道明显疤痕的莲妖。 回首瞧钱二,我想在他身上找答案。他正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努力将那些煮熟的肉片填入肚腹。 “你不是说答应我的新赌局?!如意现在这副样子是怎回事?!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你对她施法了!?这就是你说的王子俊爱上美妖精?!” “我只说有趣,没说同意。而且这不是挺好,如意就是北疆第一美女。你觉得此刻的她会不会迷倒王子俊?!对于她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只是刚刚才懂而已。最重要的是,我讨厌做一切幼稚的事。” 好吧,亏我当时还觉得他审美有问题,原来是我智商有问题啊! 我很想掐死他。真是难为他了,我似个小丑般窜上跳下的还一心更改赌局,他也能忍得住不告诉我早已对如意做了手脚。早知如此我还与他浑说那些话作甚啊!真当本姑奶奶吐沫星子不值钱呢! 钱二头都不抬,似乎此刻最重要的并非赌局,而是他碗内的肥肉。 我也成了他碗内的肥肉,一路被他牵着鼻子走,绕的头晕。 “好吧,无论你对她做不做手脚,这场赌局我都赌定了。我本也不必为了谁更改规则的。那么还是老规矩喽,既然你觉得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那我当然也可以为了赢将事实真相去告诉王子俊。” “如果你忍心,当然可以去。”钱二说的轻描淡写,将最后一口熟肉嚼碎咽下后,他方起身:“就以王子俊迎娶如意为准吧,他们一旦成亲了就算我赢。你当然可以为了赢使用任何手段,更可以去搅散一对有情人,如果你忍心。” 他大步朝山洞外走,经过如意身边时脸面上绽开一抹笑,仿佛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我原地傻杵着,直等那身影消失,才发现自己居然为了置气而陷于两难境地。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真的要为了赢赌局而拆散他们么? 我虽不信王子俊会爱上丑如意,但心底里还是希望如意可以得偿所愿。 也许,我可以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十章 “招招姐,你觉得我美么?” 我正呆愣着,就听得如意甜甜唤我,将目光再度投在她身上,自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一回,我不得不承认,钱二还是很有审美眼光的! 现如今的如意姑娘,除了那双眼内的清澈未变,其余各处都趋向于完美。可以这样说,我钱招招在人间界活的百十年里见过的美女真心不少,但再美也不会一点欠缺之处都无,偏我眼前这位主,你就自她身上寻不出半点不妥。 各处都恰恰好,不肥不瘦不高不矮,不会过于艳丽又不会素的苍白。哎,我再次语言匮乏,觉得自己实在没文化。 “招招姐,是不是不好看?!”如意见我迟迟不回话,竟紧张的不停揪着自己衣衫角,问我。 好吧,若真要挑毛病,那她骨子里的不自信应该算一条。 我朝她呲牙笑,见她的样儿忍不住又想叹气。世人俗气便是连妖精鬼怪也恶俗起来,难不成生的一副美丽容颜就会得到真爱? 若是那容颜随时光苍老流逝,真爱是否还在?! 不过妖精不会轻易苍老,至少在那位王子俊有生之年是瞧不见如意青春流逝了。 我头疼,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念头,强拉回思绪,安抚她:“怎么会不好看。真的很好看,简直好看的不能更好看。” 她噗呲一声笑,听了我的话一颗心似放回肚腹,忍不住手腕子一晃,变化出一枚小铜镜,端详起自己的样貌来。 我忙一把夺过她手中小铜镜,她被我的突然袭/击吓傻掉,只呆呆地瞧着我,我只好摇头叹气,提醒她:“你现如今美是够美了,可你有个习惯必须得改。” “什么习惯啊?!”如意瞪大一双眼瞧我。 我晃动下手中铜镜,平静道:“王子俊胆小惧怕妖精,你忘了么?!你是打算把他吓死吧。” “也对哦。万一我与他点灯夜读忍不住给他变化了茶水茶杯,他真的会被直接吓死的。”如意自言自语的嘟囔着,算是回我。也不等我打岔,又是狠狠一拍额头,道:“招招姐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啊!白娘娘的经历就摆在那儿呢!我怎么还记不住!糟糕糟糕,招招姐,你把我说的心很慌啊!” “心慌何?!” “你说万一我给他生孩子的时候现出真身,他会不会也像许仙似的直接吓死啊!?可我没有白娘娘那等法力,救不回他性命带不回他魂魄啊。糟糕糟糕,我真害死他了。” 如意紧张的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我强忍着冲过去掐死她的冲动,只苦笑道:“如意,你还真是远虑啊!” “也对,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她果然就停住脚步,先前的紧张皆消散。一双眼笑眯眯的盯住我,一张脸上竟不自觉飞上两朵红霞:“是我想太多太早了。招招姐,我觉得吧,现在我应该立即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只觉头更痛了。 “应该先去见王子俊啊!生孩子什么的都是后话啊。”她俏皮的朝我眨眼,又说:“招招姐你不知道,我好想好想和他面对面说一次话啊,可是,我是妖又那么丑,一直都不敢见他。多亏你二哥帮我我才敢去见他啊。招招姐,你二哥是个好人。” “好人?呵呵,他真是个好人。”我叹气,忍不住问她:“你没听到我们说话么?其实如意,你只是枚棋子,被我们拿来赌啊。你真的不生气?!” “干嘛要生气?!三界六道谁不是棋子啊!能做个有用的棋子能令你们来一场有趣的赌局也是我价值所在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得偿所愿啊。招招姐,我要先走了,真的很急切想要见到他呢。” 如意捋顺下发丝,朝我绽开个灿烂笑,在我还咀嚼她话里深意的时候,已雀跃着出了山洞。 没了她的聒噪,山洞里变得冷清清。重燃的篝火已熄灭,酸菜火锅也不再发散热气,就连最后一点汤水沸腾的声儿都逐渐消散。 我心也随着灯火人声的消散而一点点沉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是不是可以想到个更好的办法,更加两全的办法。 我真心不忍拆散如意,更不可能为了赌赢便去王子俊面前拆穿这谎言,但我也不想王子俊一直被蒙在鼓里。 啧啧,果然不作就不会死,该死的闫似锦竟令我智商降为负数,傻兮兮的赌气接这场赌局! 如今想来闫似锦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实在有太多说不通的地儿,难道我钱招招真的眼瞎至此,闫似锦他只是个大俗人?! 心底里有种感觉,隐隐的就觉闫似锦必然有何秘密。他是否有隐情?!不能人道?!不对啊,他绝绝对对正常啊。 那是被人威胁?会不会他在妖界做无间道的那几年欠下什么人情债,如今人家寻上门要他还债?! 我深信与何人在一起智商就会向何人靠拢。所以我与钱二以及莲妖走太近后,智商也一路跑偏,往着二呵呵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苦笑几声,我情绪起伏,想不到自己苦中作乐的本事又有长进。其实,说句真心话,我自己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准备做什么,只觉对闫似锦的感情复杂,他的突然离开令我似丢了魂一般,再见时那些话似一根根针,一寸寸扎在我心尖儿。 我一度以为我与他已成了刻骨仇人,可冷静下来,我又忍不住想他,琢磨他那些反常表现,并愈发觉得他必然有难言苦衷。于是就后悔,我为何见他时只是和他赌气,说一些彼此伤害的话。 那些狠话并不能令我撒气解恨,只是令我们都痛苦。 哎,罢罢罢,不想不琢磨了,只空想又有何用?!再见时我一定要抓住他问清楚!我钱招招可不是那种期期艾艾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子。 钱招招死也要死个明白,就算被甩也得给我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这般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纠结。我略考虑下,就觉得我与闫似锦的事还不急,反而是接了这场赌局便应该认真的完成。 至少我现在就该去看下,变美了的如意姑娘,是否与王子俊已经相见并一见钟情火花四溅。 便也大步行出这山洞,而一出山洞立马就发现个要命的问题。 我不知道王子俊家的具体地点啊!上回子全凭着树身刻字被引到他家门外,这回呢?! 抬头瞧,苍穹漆黑如墨。是黑夜还未过去?还是天明过又黑?! 我无心细究,只举目四望,还真就在十数步外寻到一株老柳树。 已是深秋,枯黄的老树孤零零立着,有风吹过,那枯叶便一片两片随风飞舞,打着旋落到地上,令深秋的凄凉更浓几分。 我将身上的白狐皮大氅拢拢,走近那枯树便见树身刻字。按着刻字指引行进,一路见五回树身刻字,经过五株老柳树。 树身刻字简单明了,似那留字人就在眼前。即便我这般方向感极差并路痴的家伙,也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再次立在王子俊家门外的时候,天色还未明。自窗内有灯光透出,将内里的两个人影映衬在窗纸之上。 王子俊正低头看书,如意不远不近的立着,微微侧首,目光胶着在书上,又好像只是在看那持书人。 他们怎么相见的?都说了什么?看如今这熟稔架势,难不成如意告诉王子俊,每夜给他送饭的人就是她?! 她必然不会告诉王子俊,她就是山洞里的小莲妖,那个王家集人人惧怕的妖精。 呵呵,单纯可爱的莲妖。想不到我钱招招还是老毛病,喜欢凭着第一印象给人下定论。如今看来,这位小莲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单纯,更不是没脑。 王子俊呢?!就这样相信她了!?就这般接受她了?果然还是个俗人,只看脸不看心呢!若如意就那般丑样子立在他眼前,并告诉他是她每夜给他送饭,他还会这般轻易接受么?! 眼前便浮现那夜偷瞧,王子俊手里那幅剪影,那是个绝美的侧颜,简直与现在我所见的如意一模一样。 咳咳! 我差点没咳出声来。突然就明白王子俊为何如此轻易接受如意了。啧啧,我那位钱二哥真心腹黑啊,竟不但将如意变美,而且是变成王子俊心上人模样。 这就难怪了。据说每个穷秀才心底都有个黄粱梦。作为至穷的王子俊每晚都有人悄悄送饭,他不定暗自做多少回美梦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幅剪影。这穷小子必然是将那悄悄送饭人想象成个绝色美女,并暗中欢喜自己。 好么,现如今王子俊必然有种美梦成真之感。我只求钱二好人做到底,既然将如意变美了,就别有法力失效那一天,否则我真无法想象王子俊会不会被丑如意吓死。 怀揣着复杂阴暗的小心思又偷瞄许久,就见窗纸上人影移动,竟是如意为王子俊斟茶。凑近了,我略考虑下便伸手戳/破窗纸,将眼睛凑上去瞧。 我这些动作弄出的声响并不大,但窗内的小妖精还是目光朝我方向来。 心咯噔一声,我生怕如意大声问谁在趴窗根,幸好她只是目光投过来又迅速收回去。 她应该知晓是我吧?!既然不揭穿,便是默许了吧?! 我松口气,心也就安然。继续偷听,便听如意说:“这是甘草茶,公子苦读劳心费力,这几天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我特地去后山采摘的甘草,公子也读了好一会书了,歇一会喝口茶吧。” “姑娘每夜给子俊送吃送喝子俊已经感激涕零了,万不想姑娘还这般细心,子俊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姑娘。” “不知如何感激啊?这还不好办,娶我呗。” “噗……”却见那王子俊正端着杯子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子便直接喷出来…… 我不由拍额头,暗骂如意这也太急了。到底小妖精,就不懂欲擒故纵,欲速则不达。正哭笑不得呢,就眼角余光瞄到我不远处有一道熟悉身影闪过。 一道黑影,万分熟悉。 闫似锦?!还敢出现? 臭小子看我这回不抓住你问个明白。你别跑! 第十一章 虽只是眼角瞟见,又是无意中那么一瞥,我心仍立马停跳,并万分确定,那一闪而逝的影儿就是闫似锦! 臭小子,就算你化成灰老娘也认识你,呃,咳咳,不对不对,是二师姐我也认识你。 以为我钱招招是破抹布呢?说扔就扔?上回子我身心都处于谷底状态,轻易就被你唬过去,这回让我逮到你,不逼问出个合情合理解释,二师姐我绝不放过你! 思及此也顾不得再趴人家墙根了,反正瞧这架势我也赢不了钱二,并如意与王子俊相谈甚欢浓情蜜意着,我再偷听估计就得把自己肉麻死。 还是逮人要紧! 于是便朝着那人影消失方向追。自打到了北疆我就凭端没了法力,不过脚程总还在吧!钱招招过去在栖霞山也会满山疯跑着玩耍,如今到了这节骨眼,更是恨不得用尽浑身力气。 便脚下生了风,一路追很快便远离了王家集。前方一直不见人影,但我就是有种直觉,那臭小子一定就在我不远处。只要我一直追一直追,终会见到他。 就这般我脚步不停,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后到了何种地界?待到停步,竟是四野寂寂,一团漆黑。 北疆的夜本就格外漆黑,如今这地界更是没有人烟。而我这一口气提着跑到此时,也实在罩不住。 只觉气息不接,剧/烈的喘/息令我腔子都要炸掉。极目瞧,前方也无人影,停住脚步往后看,身后更是黑漆漆。左瞧右瞅,这空旷地界仿佛只剩我一个。 小/腹开始隐隐作痛,气脉似断了线的风筝,上下不接。我立在原地双手撑住膝盖,努力调匀气息。 “闫似锦,闫似锦你给我滚出来!” 回答我的只有虫鸣一两声,以及那风吹落叶,沙沙之音。 “闫似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承认上回子见你我赌气说了不少狠话,但我细想过,你不是那种人!你绝不会似你说的那般嫌弃我。闫似锦,你把话说清楚,说清楚了我绝不纠缠你!” 我直起腰来,冲着黑暗的前方大声唤。可无人应答我,只有那风声呜咽,不停不停。[.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心底又涌上无比复杂感情。回想自他离开到如今,我一直糊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就算你闫似锦有一万个不得不离开我的理由,拜托你像个男人似的,与我直说,成不?! 想哭,偏无泪。回归的泪珠子也嫌弃我,竟是只觉心酸,眼底却无液体生成。 小/腹的隐/痛愈发强烈,并伴有干呕之感。该死的肚子也欺负我,自打到了北疆就时不时痛,时不时想干呕,想吃酸。我实在撑不住,一屁/股坐地上,干嚎起来。 也顾不得形象了,反正这里是北疆,离栖霞山万里之遥,即便我披头散发的似个弃妇也没人认得。越想越觉得没必要硬装女强人,便无数委屈上了心头,干嚎得也更大声。 好久未曾这般痛快淋漓的放松自己。我本是个懒人,偏要背负许多。如今这北疆,这深夜,这陌生的地界,我方可大胆做我自己。 但干嚎也是个力气活,只干嚎了一会我便浑身无力,嗓子眼冒烟儿,索性躺倒在地,闭上眼,本打算歇一歇接着嚎,谁知方倒,便听有急急脚步声起。 嘿,有门。 当下我就止音,脑子里迅速过滤一下,这地界荒凉,还有谁会这般关切我是死是活!便觉只是止音闭眼也不够,索性闭气,直接吓死他得了。 让你躲起来不见我,让你不告诉我原因,让你不辞而别再见时还刺激我。我钱招招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心底打着小算盘,那脚步声已近在耳边了。我也不敢马虎,忙忙镇定心神,尽量令自己装的更逼真。 果然那脚步声停住后,就听得有粗/重/喘/息音。 臭小子,你还知道担心我死活?! “钱招招?” 便听得那熟悉音,试探着唤我。我不动,他就又唤:“二师姐?!” 我依旧不动,这回他语调又急了几分:“钱招招,钱招招?!你怎么了?!招招,你别吓我!” 尾音还未了呢,就觉被一双大手抓住肩头,将我好一通晃,直晃得我头晕目眩,并暗骂他笨猪。 你要晃至少也该先令我离了这冰冷地面吧?!原地瞎晃悠个什么劲儿,不知道会晃乱了发型啊!而且臭小子你怎么就不按牌理出牌,人家话本子里写的可都是一把拥/入怀中啊。 我混想着的功夫劲,他半点没有将我抱起的势头,更无停止死命晃我的意思。我实在挨不住,只好睁开眼睛,想要装作悠然醒转,却在对上他那双眼的时候,很不地道的笑了。 对,就是笑了!我居然在如此情境下朝个曾对我说出一大堆伤心话的负心人呲牙。tn的,我有严重被/虐/倾/向吧! 真想给自己正正反反几耳光了。可我还得硬撑啊!便忙不迭收敛笑意,严肃道:“你还知道关心我死活?!” 臭小子脸上的急切立马不见,毫不犹豫的撒开手,令我重新跌回去,“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条狗,追我追了一路突然倒地吐白沫,我也得上前检查下,死了就埋,免得暴/尸/荒/野。” “呵呵,那我真要谢谢你了。” “不用谢。” “还硬撑还硬撑,想笑就笑呗,想关心就关心呗,挺大个男人,至于不。” “挺大个男人?” “哦,对了,我忘了,我是老女人你是年轻人,咱俩不是一路人。” “你觉得和我耍嘴皮子有意思么?” “没意思。” “那好,我就再告诉你一次,别纠缠我。你追了我一路你跑的累,我也累。我也看过了,你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再说最后一次,别纠缠我,别再追着我跑,我要走了。” 还说最后一次,这段话里你都几个最后一次了。 我忍不住撇嘴,暗自腹诽他。他言罢便起身,看架势要走。但我怎能让他这般就逃了。忙也立起身来,却因为起得急好一阵头晕。一手撑额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我身子晃了几晃,待到那眩晕之感消散,才发现他一只手死命抓住我胳膊,像是生怕我摔到地上还得让他收/尸似的。 “还嘴硬,还说不关心我。”我瞧着那只手,不禁道。 他极快的撤回爪子,故作一副漫不经心样儿:“我都说了就算是条狗,我也会看几眼。” “你还挺有爱心。” “算是吧。” “好,就算我是狗,你也挺重口味啊,喜欢人与兽?!” “钱招招,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我还有事,你自己在这儿耍嘴皮子吧。” 他似乎恼了,转身就走。我几步追上去,伸开了双臂拦住他:“闫似锦,你什么意思?!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苦衷。” 他冷眼瞧我,道:“你话本子看多了,脑袋锈住了。” 言罢就两根手指捏住我左袖,高高的将那条手臂拎起,再落下。他大步自我身旁走过,擦肩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我不懂。 我再度追上去,还是张开双臂拦住他去路,并大声道;“闫似锦,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钱招招就不信自己看走眼,你不是那种人,你绝对有苦衷。” 他止住脚步,歪头瞧我,好半响方问我:“你是不是答应钱二赌了?!” 想不到我这般对他掏心掏肺,他居然在这种时候问我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便觉心猛地抽/痛,我冷笑道:“我赌不赌和你有关系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我。瞧了半响,终是叹口气,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行。 我暗恨自己关键时刻偏要嘴硬,可现在也不是后悔的时候,便第三次去追他。追上了,这回并不横开手臂,只是很认真地说:“好吧,我的确接受了钱二的赌局。但闫似锦,我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我很想让十里堡恢复正常秩序,很想让鬼王可以游历人间,很想帮九天神帝这个忙,也算我偿还当年欠下的债。当然,我知晓我当年罪孽深重,压根偿还不完。就算我寻个心安了。闫似锦,我不知自己何时归位,可我知对你一直都是真的。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有苦衷?!” 深吸口气,我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归位了你我就不能再见?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华阳转世啊!就算我先归位也会在九重天等你。天帝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找到姻缘线就让我们成婚。你法力比我高,相信用不了多久也会飞升。你要觉得我先归位你不放心,那我这场赌局完了就先找姻缘线,不去寻如意吉祥了,好不好?闫似锦,我并非纠缠你,只是不想你我相爱一场却落得不明不白分开的下场。我不甘心!” “闫似锦,你如果有苦衷尽管说给我听,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闫似锦,你是不是欠了什么人情债?!闫似锦,你应该了解我,我钱招招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你今儿不给我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就是不甘心。就算我钱招招输不起吧,总之我不会放手。我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话统统倒出来,我觉得轻松不少。只是不知我这般情真意切,他是否还那样冷情?! 屏息静气瞧他,他也在看我。那双眼似要看穿我心。就这般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终是再叹口气,道:“好吧,就算我有苦衷。你既然这样大方那我就说,我的确欠了债,却不是人情债。” 他似笑非笑看我,道:“你有银子么?” “银子?!” “对,别装傻,我就是欠了人家好多银钱。” “多少?你去赌了还是去喝花/酒?”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好吧,是我想太多。那你能告诉我因何欠了人家银子么?” “不能,我只问你肯不肯借给我。” “可是,我没有银子。”我常年在栖霞山修行,栖霞山又是那样穷门,哪来的多余银钱。 闫似锦便冷笑,道:“还说什么有苦衷和你说,你能办到的一定帮我,结果还不是不帮。” 这回他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竟是抬步就走。我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手不由摸上腰间小锦囊,那里还有三粒金豆子。 每用完三粒金豆子,就会有新的三粒金豆子出现,每一日都只能有三粒金豆子。 “闫似锦,你等下。”我在他身后大声唤他。 第十二章 那身形就止住。他背影僵僵的,也不回转,只是等我说话。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终是将已探入小锦囊中的那只手松开。掌心里攥好的金豆子也随之跌落回去。 “我是说,我是说,闫似锦,你我之间只能提这个了么?” 那背影依旧僵僵的,闫似锦只冷冷回我:“是。” “如果我说,我不能帮呢?” “那,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闫似锦,就算你不念旧情,可我还是想说,我虽帮不上你,但无论何时,你毕竟还有个栖霞派。” “栖霞派?能帮我?!” 他豁然回首,一双眼锁定我眼,那样的目光直望进我心里去,令我似一跤跌入冰河底。 他不等我说话,只自言自语般又道:“连你都不肯帮我,栖霞派又怎样?!什么有情无情,用嘴说的啊!” 言罢竟是大步流星离去,只剩我一个呆杵在原地。 也不知就这般傻兮兮立了多久,我终是长叹口气,拖着两条似灌满了铅的腿一路走回那莲妖所居山洞。 山洞里也是冷清清的,如意还没回来。篝火的灰烬还在,架在火堆上的那口大黑锅却早已冷透。 北疆的冬已至了吧?否则这山洞怎会如此彻骨呢?! 也不点燃篝火,我只席地而坐。一只手便探/入那小锦囊中,自内里掏出一粒金豆子。即使在这样极黑暗的环境里,金豆子仍是璀璨生辉,果然这赤金颜色会蒙眼蒙心。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关键时刻改了口,明明我并不在乎这些金豆子。别说三颗,就算三十颗三百颗皆放在我钱招招面前,也不会多眨一下眼。更何况比起闫似锦,那可是多少颗金豆子都换不来的。 可我就是在最后时刻怂了!我怕,很怕闫似锦为的只是我的金豆子,只是我这即将归位的女财神身份。 说来可笑,我以为不在意的,其实却是我最在意的。 将手中的金豆子高高举起来,可惜山洞里没有月光星光倾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只是傻看着,也不知到底看透了多少。看到最后脖子也酸,眼皮子也紧,竟是一阵要命困意袭来。 便抱膝席地眯着眼睡了。也许睡着后,便不会再费脑,琢磨些杂七杂八。 恍恍惚惚中,似乎到处都是嘈杂人声。我努力睁眼瞧,就见那远处人潮涌动。涌动的人潮却都在云上走雾中行。 仔细瞧,到处都是仙风仙气,那山山水水一重又一重,清风拂面,鸟儿啾啾。不远处更是有瀑布三千丈飞腾直下,气势磅礴得令我连日来积压心头的苦闷皆消。 这里竟如仙境一般,也不知是何好去处?!我便顺着人潮行进,拿眼瞧左右,居然皆是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仙子。 我似乎与她们见过,可惜时间太久,她们留在我记忆里的,竟只是越来越模糊的影像。 就随着俩看起来格外眼熟的仙子一路走。不知不觉间,涌动的人潮竟已不见。只剩我与这两位仙子。 见到时机成熟,一路走来他俩似乎对我并不抵触。我便腆着脸问左手边那一身桃红的仙子:“这位姐姐是要到哪里去啊?!” 那仙子却不回我,只顾得与身旁着翠绿衣衫的仙子说话:“招招怎么这般痴傻?翠竹,你说她怎么就傻到去盗取姻缘线呢!如今这下场可让我们姐妹心疼,偏偏帮不上分毫。你方才没看到,天帝爷多生气。”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看来与招招姐妹情深着呢。 可我对她真的没什么印象,但听她的话头,分明是当年我被贬之后。那么,我这又是在梦中?还是一不小心又回了记忆深处?! 翠竹?! 我又去瞧那翠色衣衫姑娘,果然她也似这桃红衣衫仙子般,红了眼眶,竟是点头如捣蒜一般,道:“就是就是,招招姐就是不听人劝,那华阳上仙岂是我等能高攀得了的。如今招招姐大错铸成,你我再说什么都为时晚矣。唉,这回连华阳上仙也连累一同被贬,只盼他俩轮回三世,能参悟玄机,早日回转九重天吧。” “怎么参悟啊?!别忘了那条丢了的绿丝线。我是看不穿天帝爷到底什么用意了。一面又说招招姐动凡心,罚她轮回三世。一面又答应她只要三世内寻得姻缘线,令华阳心甘情愿的系上,就准了他们的婚事。你说天帝爷到底是想帮她还是罚她啊。”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桃花姐姐,你可别蒙我。”翠竹便瞪大了眼问道。 “整个九重天都在传呢。天帝爷封印了华阳的记忆,却留下招招部分记忆,让她每一世都会不停寻找姻缘线。可绿丝线丢了,就算招招姐世世都能找到红丝线,也永远凑不成一对姻缘线。而且每一世招招姐都会死的很惨,随着她死,华阳转世又会轮回。这不是折腾人么!” “桃花姐姐,你这话说得我都糊涂了,那天帝爷到底想不想让他亲妹子回来啊。如果三世已到,招招姐还是没有寻到一对姻缘线,难道就不能重归仙班了?!” “谁知道,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你我这等小仙参得透看得懂的。就说咱那位二爷吧,还不是因为当年被自己亲兄长算计,才失了这宝座。要不然他怎么会与咱这正主的关系那么僵。” “嘘,这话扯远了。桃花姐姐,你不要仙身仙骨了,什么话都顺口浑说。” “得,也是我说多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全然将我当做透明一般。我到底省心,就权当个听客吧,也免得我套话再问。 她俩虽未正面回我,可我毕竟明白几分,她俩这是在告诉我,当年到底怎回事。可这些本不是该在我记忆深处留存的东西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那桃花与翠竹两位仙子互相对视一眼,桃花就道:“唉,姐妹多年也帮不上忙。我桃花没本事,就留一句话,悟不悟的看造化吧。” 言罢竟是自袖口掉落个小物件来,一弹多高,跳了几跳,终是滚到我脚下。 我心似要漏跳一般,忙一脚踩住,小心翼翼的将其勾到近前。也不敢拿开脚,只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桃花仙子。 仙子却不再理我,只转身往回行,口中还嘀嘀咕咕的:“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了,都走过头了呢!这是哪里啊,翠竹,别愣住,咱快点回去吧。” “唉,等等啊。”翠竹口中应了声,就也折身去追,已追出几步又回转,急急开口道:“每日子午之时,刺食指。” 尾音未了呢人已再度折身,一路小跑的追上那桃花仙子,远远的我似乎听到桃花仙子还在责怪翠竹仙子:“你说那个做什么?明知道她现在身子骨不允许,还让她耗费仙气。你是害她啊!” “哪有!我只是怕她渡不过这道劫。” “唉,是啊!翠竹,你说堂堂一介女财神,怎么就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呢。” “桃花姐姐,那是你没遇到心动之人。” “也许吧,华阳上仙的确风姿卓越。可是为了一个对自己冷淡到那种程度的上仙,值得么?” “桃花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位第一上仙越是对喜欢的人才越冷淡呢。” “啧啧,这是什么毛病!” “还不是觉得自己镇守万妖洞,不该动情,就压制呗。” “你个小丫头片子,这你倒懂了!” “哎呀桃花姐姐你别打,我也是听素素姐姐说的,否则就凭素素姐姐那么聪明,哪能任由着招招姐啊。” “可我看啊,是错了。” 俩人的声调越来越低,直到我再也听不到。我原地傻杵着,这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也消化不来啊! 对了,将将是何掉落?! 我忙不迭拿开脚,却见被我踩住的竟是一个小纸团。如今已经扁扁的,也不知内里写了何?! 便弯腰拾起,颤抖着手徐徐打开,就见上有一行娟秀小字:“似远还近。” 没了?! 就这四个字!没头没尾的,就算想告诉我什么吧,这也太简洁了! 暗叹口气,一时间我也琢磨不透。便在抬眼凝视那背影消失处。心里又腾起古怪念头来。 这里到底是不是我记忆深处!?若是,这些话这俩人都是我被贬之后,我怎么记得又怎么知道?! 难道是梦里,托梦?! 这俩字将将在我脑海中腾起,我便猛地头皮发麻,接着后脊梁骨一冷,便彻底清醒过来。 睁眼瞧,我仍深处山洞之中,哪还有桃红柳绿的仙子!而那云海叠覆更是不见分毫。 绿丝线?丢了的绿丝线?封印部分记忆,每一世都寻不到的绿丝线?!夺位?阴谋?算计?!纸团、还有那句话? 每日子午之时,刺食指是什么意思?是食指?还是十指?! 罢了罢了,不过是被闫似锦气得做了一场梦而已。怎么就会有好心的仙子来托梦呢?!我上头有天帝爷,她们就不怕一下惹怒了天威,也被贬。 何况我并不记得曾认识桃花与翠竹仙子啊! 越琢磨我越头痛欲裂,眼下北疆的事就够我烦,而且闫似锦说欠了许多银子到底是真是假?!他真的想管我借银子么? 一颗头就要变成两颗大,我忙不迭要去按压额角,将一动,手中便有一物件掉落。心也随着那物件咯噔一声摔在地上。 定睛瞧,却是先前手里攥着的金豆子,我这手一动,它就掉落下去。 便松了口气,暗笑如今一切皆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这田地,怎能期待有人帮衬?自己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吧。 这般想着就弯腰去拾那金豆子,伸出的手却僵住。 就见那金豆子旁竟真的有一团小纸团。方才竟是没瞧见。 拾起展开,果然那纸团上有四个娟秀小字:似远还近。 我的天!真的是入我梦中了!!! 纸团在,那每日子午之时刺/破食指,到底是何意?! 第十三章 : “哦,我师父用你屋子练习做法事,结果失手了,也没啥,回头我师父他会赔偿的。弄坏了什么你清点一下就好,去村头,找载浮,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 我都不知自己到底再说何,只顺口胡诌着,却见载浮差点没跳起来揍我,并暗暗朝我挥拳比划着,意思要银子没有,要赔偿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才好。 其实素素没变身,所有人都心情不错。但见本大睁着眼的闫似锦也神情放松,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样,慕蔚风目光也不再错开。 毕竟栖霞派的人无情也好有情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素素是人最皆大欢喜呢! 而这其中一顶一高兴的非我莫属,说不出为何,就是觉得和这位素素姑娘投缘,她是人的话,我们说不准真的可以做朋友。 呃,人老了怕寂寞,真的想要身边有一群人陪着呢! “练习做法事?”素素重复着我的话,低垂眼帘,似陷入沉思,只口中絮絮道:“哦,素素想起来了,当时的确正与载浮师父商量几日后要为表姑做场法事,然后就听到一声猫嚎,再然后素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豁然抬眼瞧我,一脸认真地问:“姐姐,这屋子应该发生过什么大事,你们几个看起来都不简单,素素知道你们一定是大门大派的大人物。素素也明白有些话不该问,可是姐姐,素素是不是又招来了什么鬼怪之类的,为你们惹麻烦了?” “没有没有。”我连声说着,只觉脸面发烫,臊得慌。 “姐姐你莫要骗我。素素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都会为别人带来灾祸。素素这次是真的想为唯一的亲人做场法事,表姑生前对素素很好,只有她不嫌弃素素是不祥之人,与素素亲近。” “你从小,都没人愿意接近么?”我试探着问她。 “嗯嗯,大家都觉得素素不祥,会带来灾祸,事实上素素的确经常招惹妖精鬼怪之类的,为大家添麻烦。” “就因为这点大伙就都疏远你了?你不寂寞么?”我又问。 “素素很小的时候差点养不活,后来得了那跛脚道人的蛇蜕锦囊,才得以存活下来。不过体质特殊这一点却是改不了了。最开始的时候素素也寂寞,也想和小伙伴们一同耍,但七岁那年差点令素素最好的玩伴被水鬼抓走,自此以后素素也就不去找她们了。” “你是怕害了她们?”我叹气。 “嗯嗯,素素怕她们被连累。而且渐渐的大家也都知道素素这特殊的体质,所以都不令自家孩子来找素素玩儿了。天长日久素素也就习惯了,其实没玩伴也没什么的。素素还可以看书,写字,绣花,女红,甚至琴箫之类的,都是素素的朋友啊。” 她说这些话时,并无半分哀怨与责怪之意,反而带着满满的感恩之心,并还朝我微笑着安慰道:“姐姐不用觉得素素很可怜,素素也不会怪大家。毕竟生命可贵,没有谁愿意拿性命当赌注来接近素素。但素素不伤心,真的,一点都不伤心,素素也不寂寞。很感谢大家只是疏远,而没有伤害。” 她朝我笑,绝对真挚明朗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半分对人情淡薄世间冷暖的负面情绪。这姑娘要不就是太单纯心地太善良,要不就是绝对的笑面虎,否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一个自小因为体制特殊而被众人疏远的孩子,怎么成长起来,并如此阳光、内心不黑暗了。 脸面更烫。忆起我自打第一眼见她就怀疑她,并还下作的偷袭她,就想扇自己十七八个耳刮子。我这做法真是足够黑历史了!与那些刻意疏远她,生怕她为自己带来灾祸的寻常百姓有何分别? 得,我这百十年白活了,修行白修了。说好的心怀苍生、天下万物皆有情呢!? “咳咳,咳咳咳。”我被自己个吐沫噎到。偷偷拿眼瞄闫似锦,他这时也已明白自己判断失误,应该有些后悔吧?反正自他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难得的安静下来,听我与素素交谈。 载浮那厮也已不再坐三条腿椅子,反而起身说要帮素素收拾一下残局,也不等人家允许,就拉着慕蔚风投入实际行动中去。 我暗唾一声,什么帮着收拾残局啊,分明想借机检验一下人家一个姑娘家,有没有经济实力付你那昂贵的、坑人的法事费! 也懒得理他,便随了他去不揭穿。但我与素素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沉重了,我这人一向心软,最看不得这种坚强乐观的姑娘了。 呃,话说,我这人真是够变态啊! 面对这位素素姑娘,我一再词穷,听她说起这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本就对她又是投缘又是怜悯的,此刻就更想接亲近。 “对不起,想不到勾起你的伤心事。”我诚意道歉,她忙摇头,意思没什么可道歉的。 我就又支吾道:“呃,其实是这样的,等将来你再大点就懂了,人情淡薄纸一张,咱活着不用在乎别人想法,自己对得起自己就成。你体质特殊又不是你的错,他们因此而疏远你只能说认识不上去,思想觉悟不够高。唉,我都在说什么啊!总之素素,姐姐和你挺投缘的,能听你说心里话也挺高兴的。不过姐姐嘴笨,其实挺想安慰你的,可是不知该怎么安慰。” “没什么,姐姐嘴一点都不笨啊。而且素素并没有不开心。”素素笑眯眯地看着我,略顿,就又道:“只是姐姐,我们要一直这样站着说话么?” “呃?!” 她指指自己的脚,道:“脚疼。” 她的一双眼明亮亮,似天边最闪的星。我迎上那真挚目光,又忆起方才自己还将符纸偷偷拍在她背上,真想直接寻个地缝钻进去。而且她白皙额头已经见汗,显然与她交谈太久,脚疼得受不了了。哎,我真是粗心。暗暗责怪自己,我心念一转,便垂眼帘,装作发现新奇事儿一般,低低惊呼声:“呀,这是什么?!” “嗯?姐姐,地上有什么?”素素闻听我大呼小叫,便也顺着我目光去瞧,但我知地面上什么都无,却趁着她一低头的功夫劲,手迅速探到她身后,一把掀开那符纸。 是人是妖如今已见分晓,我们交谈的时间绝不算短,该现形的早该现形了。她若真是妖,就凭着加了特殊材料的符纸,不可能坚持如此久,既然能一直坚持下来,足见她是人非妖。符纸再贴着也无用,回头被人家发现了,倒难以面对,就此揭下来吧,我倒安心了。 将那揭下来的符纸顺手掷地上,一直堵在我胸口的一口气也顺了。再偷瞄一眼闫似锦,他并无特别反应,想来对我又揭下符纸的做法并没反对。 就是么,一个如此乐观可爱的姑娘,干嘛总要觉得她是妖啊! “素素,姐姐可算找到个能说话的,咱们这就去好好交交心哈。”我心情大好,两只手搀扶着她,笑道。 “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姐姐,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么?” “是朋友,不过不能说话。” 我拿眼角瞟闫似锦,似笑非笑道:“有些人太谨慎,小人之心的厉害,像我这种心怀慈悲之人,实在和他说不通啊。” “哦?姐姐指的是谁?” “没谁,顺口说的。” “哦,那好,今儿素素就陪姐姐好好说话。” “说多久?” “姐姐想说多久?” “一夜好不好?” “好,更长点都没关系。反正长夜漫漫素素无心睡眠。”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我与素素相视而笑,闫似锦终于沉不住气,做一副可怜兮兮样儿瞧我,并故意嗲声嗲气道:“可是姐姐,实在太晚了,难道我们不该回家了么?难道你要在外留宿?” “叫师姐!少和我套近乎。”我严肃了脸面,憋着笑意。闫似锦假势伤心,做抽泣状扁嘴瞧我。我将眼移开,也不甩他,只瞧素素。 “不过,咱们在交心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说。 “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 “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 “先找张床,扶你躺下,坐着也成。” 言罢我腾出一只手来,去指她的脚。那是双极好看的脚,脚上着粉缎子面滚云边的绣花鞋。 我俩都会心一笑,便一同朝屋子西南角那张简陋小床去,只留下闫似锦在我身后哭嚎:“喂喂,那我呢?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促膝长谈到天明啊!师姐,二师姐,你这分明是重友轻色么!” “算了算了似锦小爱徒,爱情不可靠,还是和为师帮素素姑娘收拾房间吧。只有银子最稳妥,啊,我好像说漏嘴什么了?!是不是啊蔚风?!” “师父,小师弟正哭着,好像没听到您说话。至于说漏嘴了什么?蔚风没有听出来啊。” 听着闫似锦的假模假样哭声,以及载浮那厮一惊一乍的音,还有慕蔚风一本正经回那厮的话,我心突然觉得无比安稳。 有时最幸福的事不是高床软枕,不是珠玉满怀,而是这种温馨的小幸福。 他们几个已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个人在我心中都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有的是想要托付终身,有的是亦师亦友,有的是兄长般关爱。总之我觉得,钱招招的人生里,绝对不能少了栖霞三宝。 心中暖意升腾,我与素素已立在床前,这才发现床上乱七八糟的,被褥更是一半床上一半拖到地下。 定是方才那场恶战搞成这般样,可是,这张床真的还能睡人么? 我目光不由自床上移到那漏了个大窟窿的房顶。有月光自外倾泻入内,可见漆黑苍穹上点点星光璀璨。 这间屋小情侣拿来谈情说爱,看星星看月亮倒可以,用来住人,好像实在寒碜了点。浪漫足够了,实用不足啊。 “咳咳,素素,你看你屋子被搞成这样,你又叫我一声姐姐,不如今晚你就跟我这个临时姐姐回家住一宿,明儿天亮了,修好了房子再回来?咱们的促膝长谈绝对作数。” 我一冲动,竟顺口说出此种话来,并将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到底打算干嘛?! 第十四章 : 本是一时脑抽冲口而出,但钱招招说过的话一向作数,并的确想与素素交心倾谈,而且这间屋要她一个女孩子住一夜,实在令人不放心。mianhuatang.info 闫似锦自然是瞪大了眼睛瞧我,载浮那厮却万分高兴,一个劲地说:“好啊好啊,天色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别逗留了,回去兴许还能赶上金妙心情好,为咱师徒几个下厨做几样小菜,再和这位素素姑娘烫壶小酒,啧,这人生……” 他一副猥琐样儿,在场的几个早习惯了,倒是怕吓到人家小姑娘,我便忙忙拉住素素的手解释:“呵呵,别往心里去哈,他就是这样,说话没一句能听的。” “姐姐,他不是你师父么?” “是啊。” “可是姐姐――”素素欲言又止,我便晒然一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一点尊重他的意思都没有吧?!告诉你――” “栖霞派的事你不懂。” 这话却是我与载浮异口同声说出,言罢便都对视一眼,各个朝对方皱鼻子瞪眼的,似有血海深仇,要将对方一口吞下肚才解恨。 栖霞派的事,素素的确不懂。 所以她歪头瞧瞧我,再瞧瞧载浮,瞧瞧载浮又瞧瞧我,终究猜不透我们这对师徒,到底是敌是友。 心情好得不行,自打那雄黄酒泡过的符纸未起作用,我就心情大好,此刻见载浮被我气得半死的样儿,更是心情好到顶点。 偏此时肚腹内的五脏庙闹起饥荒,响亮的咕噜一声,提醒我应该填饱它们。 摸摸早已瘪瘪的肚子,我朝素素笑:“得了,咱们也别再这继续墨迹,我早已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不如我们现在就走,立刻就走,回去先填饱肚子,再彻夜长谈。” 边说边要拉着素素往门外行,却忘了她脚受伤,自然是“哎呀”一声,一脸痛苦状。 “对啊,瞧我怎么这么糊涂,忘了你脚受伤了,不如背你吧!”我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说着背,自己个照量几下,觉得难度太大,搞不好就要俩人一起摔瘸了,就回首瞧,载浮那厮这时候头脑转的却快了,竟然一个高朝我俩窜过来,口中一叠声说着:“我来我来我来,”却脚下一绊,扑通一声身子往前扑,跌了个实实诚诚的嘴啃泥。 大伙便都忍不住笑,就连素素姑娘都抿唇。我瞧着那地上以极其令人丢份掉价的姿势趴着的、栖霞派一代仙师,不由欲哭无泪,偏载浮那厮人都摔成那般样儿了,还不忘挣扎着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臂,继续未完的话:“由为师来背吧。” 我去,载浮,你信不信我将你丢狼圈里喂狼吃!真是,栖霞派的脸被你丢尽了! “得了吧一代仙师,您还是先将路走顺溜了,别腿软再说。”我出言相讥,他却不计较,只保持着那掉份的姿势,伸出的手又收回,握拳,抵住额头:“啊,苍天啊,这就是我收的徒弟么!?” 就又是一阵狂笑,直将我与闫似锦笑弯了腰,将慕蔚风与素素笑得抿着唇,唇角上扬。 好么,这位一代仙师到底是谁带来的?!怎就一个不小心,跑这丢人现眼来了! 自然不能由载浮背,但素素的脚伤又无法撑着走到村头,闫似锦么?我是头一个不乐意的。三界只知钱招招是个懒鬼,却不知钱招招更是个醋坛子,若要闫似锦背她,还不如杀了我呢! 那么到底如何是好?我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转一圈,自然停在老实人慕蔚风处。对,就是你了!三界第096章不由嘴上哼起不着调小曲,更是气得紧随其后的闫似锦恶狠狠咳嗽一声。臭小子平日介总是气我,这回换我急急你,也让你知晓七窍生烟的滋味。 便怀揣着这份小变态,一路行。很快就见村头那**小院,以及院内几间大瓦房。靠东的那间房有灯光透出,我记得很清楚,那儿是厨房的位置。 好么,定是金妙一个人等得无聊,又肚子饿了,所以去厨房弄吃的!成,今晚看起来应了载浮那厮的话,真的要有口福了呢! “大师兄你走的太慢了啊,都赶上蜗牛了。”一想到金妙那绝佳的手艺我便满口涎水,只差直接滴脚面上了。边催促慕蔚风一句,自己个已当先一路小跑去打头阵。 别个钱招招打不了头阵,但提起这个吃字,钱招招绝对当仁不让呢! 我已嗅到小厨房内飘出的香气,香气蔓延,一股子一股子往鼻腔里钻;我似已瞧见那些个精致开胃小菜,被金妙排开放在餐桌上,人笑意盈盈的等着我们去大快朵颐。 脚下似踩了风火轮一般,我推开院门,“飞”进小厨房。果然见金妙正背对着我掌勺。 要说这位修行了九千年的猫妖实在是个贤妻良母,绝对的一手好厨艺呢!我口中唤着:“快快快,我都要饿死了,随便给我点什么吃吧。”人已窜过去,伸手就要去拍金妙的背。 那手眼瞧着就挨上她背脊,却见金妙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腰,同时回首出爪,直奔我面门而来。 我心当下停跳。咋的?吃点饭也要冒生命危险?不,准确说应该是被毁容的危险! 心思转动间,人已往后一仰,我折腰,堪堪避过金妙这致命一击,口中忙高声唤:“是我啊!阿妙姐姐。” 金妙却不理我,我只见她身子轻盈飞起,跃过我直奔小厨房外而去。掠过我头顶的瞬间,我甚至能瞧见她双目赤红,两只手的十指指甲皆弹起,各个都有寸许长,闪着淡蓝光泽。 好么,到底是哪个刺激到这位九尾猫妖姐姐了?! 原来不是冲我! 我这口气来不及放下,只忙忙的直起腰来,并也朝门外冲去。到了门外就发现慕蔚风背着素素,俩人正推院门,而闫似锦与载浮紧随其后,眼看着也要进门了。 金妙人似离弦剑,“喵呜”一声直奔慕蔚风与素素。 我心咯噔一声,想着原来九尾猫妖姐姐目的明确啊!得,一定也是被素素的特殊体质吸引,搞不好勾起妖性了。 果然就听金妙怒喝:“蛇妖,还不现形!” 简短的几个字,尾音还未了,她人已到慕蔚风与素素跟前,爪子带着凌厉风声朝素素面门去,自高临下的一击,我十分担心这俩人今儿要扔在当场。 唉,真是麻烦不断啊! 第十五章 : 我这边厢急得要死,却见金妙凌空而下,一爪子直抓素素面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眼看着这一爪子下去,素素不是立毙当场,便要弄个大花脸。 “快躲。”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只是说又有何用?!而闫似锦与载浮虽离慕蔚风和素素不算远,但这种情况下想要施以援手,绝对来不及。 得,想不到我一时冲动竟然酿出惨祸,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大抵响动太大,就在这时,正房的门呼的一声大开,一个人出现。此刻正是夜深,屋门一开,便有光亮自内里透出,将这个人轮廓清晰勾勒出来。因他背光,我也仅能看到人影而已。可凭身形我知,这人影乃是致远小道。 他人本已迈出一条腿,似乎发现门外不安全,忙不迭将已迈出的腿收回,整个身子缩回去,只露个小脑袋瓜,躲在门后,双手扒着门沿,探头探脑的往外瞧。 也没心思顾他,这边厢眼瞅着就要出人命了!我忙将目光收回,再瞧,就在我这一溜号的功夫劲,金妙爪子尖已离素素面门仅半寸距离,我一口气当下提不上来,眼前一花,就发现素素在我视线内消失了。 准确说,是素素与慕蔚风都不见了。 那速度快得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我只瞧着白光一闪,俩人就一同消失。慕蔚风本就喜欢着白衣,再加上浑身素白的素素姑娘,这俩白人在暗夜中应是极为明显的攻击对象,可金妙居然扑空了! 想不到的不止我,还有金妙!她这全力一击想必对自己有着超强的自信,压根就没料到会失手。如今这去势已竭新力未生,想要再续力换招却是不能。 也亏得她九千年修行,岂是凡品?!当下金妙细腰一扭,竟将自己在半空中掉了头。自头下脚下转成头上脚下。下扑之势自然也就成了上升之势。她一飞冲天,口中喵呜一声,凄厉异常。 我极其不在状态。这些场景虽形容起来费口舌,实则却弹指之间。待到我反应过来,才发现素素与慕蔚风并不是凭空消失了。俩人只不过瞬间后移,也不记得慕蔚风何时有了这般好轻功,竟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背上还背着个大姑娘的情况下、一眨眼后飞出去足有一丈开外。 闫似锦与载浮在此刻赶到。俩人便同时脚尖点地,身子腾起。一左一右在半空中各抓住金妙一条胳膊,带着她缓缓落下。 而脚方着地,载浮那厮已自怀中掏出一张黄裱纸,啪的一下拍在金妙额头上,口中大呼小叫着:“干嘛啊干嘛啊!疯了啊?见人就挠?真拿你们这群小猫没辙了哈。” 我听这话就觉不靠谱,金妙和那些小猫小狗能一样么?再看一眼那张明晃晃贴在金妙额头上的黄裱纸,更是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好么,您确定您没将金妙当僵尸?! 猫虽然上树功夫一流,飞行之术也不错,但她不是飞僵啊!拜托师父您老人家看清楚再下手好不好?这样很丢脸啊好不好?! 我当场凌乱。再一眼见了慕蔚风背着素素疾飞回来,愈发凌乱了! 这位大师兄,您何时学的这般玄妙飞行之术?简直比脚踩风火轮还快呢! 被闫似锦与载浮架着的金妙一直在挣扎,显然那张对付飞僵的符纸对她这只猫妖没作用。我不由叹口气走上前去,示意闫似锦与载浮放手。 载浮那厮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一叠声道:“不行不行不行,她恐怕是被什么东西冲了,要不然不能这么妖性大发。” “我说放手啊。”我咬牙切齿。 闫似锦便放开手,偏载浮还固执,我上前一把扒拉开他爪子,就见那厮当场深吸口气,一惊一乍道:“哎呀我的娘!一会出人命你负责啊!” 我只好翻个白眼,回他:“两点要更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我不是你阿娘,只是你徒弟。二,金妙没有被什么乱七八糟东西冲体。说真的,师父您老人家觉得,一个修行九千年的猫妖,还有什么没长脑的东西敢冲她的体?能冲上她的体?!” “这倒也是。”载浮那厮认真地点头,又一副问题宝宝的样儿指指金妙,意思她既然没疯没被冲体,为何突然对慕蔚风下手。 金妙为何突然对慕蔚风下手我哪知晓?但当事人在,猜永远不如她直接解答来的快。 就做一副笑脸,我上前一把揭下贴在金妙额上的黄裱纸,道:“阿妙姐姐,我知道这张废纸对于你来说啥用没有。不如你悄悄告诉我啊,为何刚刚那般样?” 金妙冷眼瞧我,我只好继续保持笑容瞧她。良久,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摸我额头,口中喃喃着:“没发烧。” 唉,我真服了,这帮人都是谁的朋友啊!我这都是从哪划拉来的,一个比一个说话不着调,不靠谱呢! 只好任由着性子,再问金妙:“阿妙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冲我大师兄,你是不是冲她去的。” 金妙一双眼立刻跃过我,投向我身后。 我也回首,顺着她视线瞧。慕蔚风已将素素放下,一手搀扶着她手臂。素素小脸惨白,一副惊慌失措样儿,显然被方才的一切吓到。此刻却见慕蔚风微微侧脸,勾头与她说着何,显然是想安慰这位可怜的姑娘几句。 “她是蛇妖。” 金妙回答得简洁而笃定。 我不由长叹口气,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得,关于素素身上的蛇蜕味道,看来我还得见一个人解释一遍,真是自找麻烦了。 便将金妙拉到一旁,我先将语言组织好,尽量简短:“阿妙姐姐一定也嗅到她身上的蛇蜕味道了。但有蛇蜕味道的未必就是蛇妖。譬如我,只因最近要一直喝那该死的头皮屑压制业火,身上也带着蛇蜕味道啊。所以……” 当下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素素为何身上会有蛇蜕味道复述一遍。也不知多久,直说的我口干舌燥,金妙方半信半疑的低叹一声:“好吧,我信你。” 言罢也不等我回话,竟是转身往屋内行。我忙在她身后唤她,金妙头也不回,只冷冷抛出话来:“我虽然信你,但是非常讨厌她,所以招招你最好转告她,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不要让我逮到她的纰漏。” 那话音在风中回荡,直令我久久呆立当场。 一直期待的彻夜长谈并没实现。因有了这惊吓,素素一直在瑟瑟发抖。当夜只与我挤在一张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有心与她解释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说。我一向是闲事扯起来没完没了,一说正题却没头绪,变成笨嘴拙舌的主儿。 也就任由她在我身旁不停翻身,连带着我也睡不稳。心内乱糟糟的,有无数念头腾起又落下,细细捕捉,又不知那些念头都是何? 迷迷糊糊的,记不得几更天才睡着。只觉将入梦便已鸡鸣。睁开眼时浑身酸软无力,疲累得要命。 伸个懒腰坐起身,方忆起昨夜我并非一个人睡,忙瞧过去,却见本该躺着素素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 呃?人呢?! 昨夜我睡得没那么沉啊!难道半夜金妙进屋把素素吃了?不可能,金妙不是那种人!那素素哪去了?解手?走了? 一时间脑中一大堆不靠谱念头升起。忙不迭翻身下床,几步窜出屋,放眼瞧,只见远山近水,以及围着小院的篱笆墙,哪有素素的影儿! 难不成她被昨夜的那一幕吓到,所以半夜溜了,生怕把命搭在我这个莫名的姐姐家? 我抓头,突然便脑子不转,深刻觉得自己智商捉急。正立在那儿傻兮兮的抻脖子往远了瞧,就觉肩膀猛的被人拍了一下。 本就精神集中,这一下差点没将我吓死。忙不迭回首,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便更震惊,心想着我也没特殊体质啊,又不招鬼招妖的,这大清早的被鬼拍肩膀是闹哪样? 就暗中提了真气灌在双掌上,想了想还是拳头来的过瘾,再改掌为拳,尽量将语气放平缓,我道:“是哪方小毛贼,大清早的惹姑奶奶生气!有种你现身啊,看姑奶奶不将你打的满地找牙。” 却听得有人噗嗤一声笑,循声望过去竟然是闫似锦那臭小子,他正坐在篱笆墙上,晃荡着两条长腿,显然心情不错。 “你昨夜睡得一定挺好吧?”我大怒。撸胳膊挽袖子要过去抽他,他立马举双手投降,并笑嘻嘻道:“姑奶奶,你昨夜一定睡得不好。” “你怎么知道?!” 我忙摸摸脸,并在心底暗暗揣摩,难道是自己的熊猫眼被臭小子发现了?唉,果然岁月不饶人,这上了岁数一夜睡不好就又是皮肤问题又是黑眼圈,简直没法瞧了。 糟糕,我好像出来得太急,没洗脸呢! 就差将头缩回衣服领口里去了,却换回臭小子一通笑,并揶揄道:“姑奶奶,您就别掩饰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您。还有,我不是看到你的熊猫眼啊,我只是觉得你刚刚火气挺大,一定是起床气,而起床气呢,多半因为你睡眠不足引起的。呃,当然也不排除你年纪大了,内分泌失调。” 我跳过去抽他,他已身形一晃在我一丈开外立着,并继续道:“大早上的拍你肩膀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你最近胆子这么小。还有啊师姐,你亲妹子正在厨房里给你煮露水头皮屑茶呢,你不用再找她了,估计她很快就会给你端过去。” 呃?! 这都哪跟哪啊! 第十六章 : 我一头雾水,闫似锦突然正色,压低音问我:“说真的,昨天你确实贴上了吧?” “吓?”我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我天明前肚子痛他也知晓了?这太神了点吧?而且我贴什么?我的确疼的狠时拿手贴着肚皮捂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的,可这种事太私隐了,毕竟我一个未出阁大姑娘,虽然他有情我有意,但也不能啥都顺口能拿台面讲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就臊红了脸面,嘟囔道:“没,这个月那个还没来,不过肚子真的疼了,估计是这几日?” 搔搔头,我啧了声,又问他:“头一回做女人啊,也不懂到底怎么算那个周期啥的,你知道?” “噗……” 我说这话时闫似锦正嘴里叼着个草棍,也不知自何地捡的,闻言当场喷出来,好一通重咳,直咳得弯了眼。 我大怒,干嘛啊!就算我说错话,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走到他身后踹他一脚,臭小子也不躲,只顾着弯腰捧肚子笑不停,我又绕到他身前,叉腰看着他脸颊上笑出的泪珠子,无比郁闷。 “至于么?我就这么可笑。” 他依旧蹲在地上,仰起脸来瞧我,“大姐,不是,我真怀疑了,你这脑袋到底都装了什么?还是您一不小心被门框子挤过,被驴踢过?” “喂喂,闫似锦,过分了啊!你才被驴踢过被门框子夹过呢!好好说话你怎么就混扯起来了。” “到底是我混扯还是您混扯?我只问您昨天贴上没?” “是啊,我也回答了,如实回答的,我还没嫌弃你没事打探大姑娘私隐呢,你倒先笑成这样。” 我几近抓狂。 闫似锦站起身,擦拭掉眼角泪珠子,突地凑到我身前,一手扩在嘴边,用极低沉极郑重的语调说话。 “我只是想问你,昨天那张符纸你到底给素素贴上没?“ 呃? 我突然很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大哥,闫似锦闫大哥,您说话说半截,下次拜托您说完整清楚了成么?! “咳咳,原来是符纸!” “对,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是膏药?” “贴上了。” “是灵台穴?” “呃,是灵台穴。” 我心下又臊又恼,只觉不敢抬眼瞧他。又生怕回答得慢了臭小子起疑心,说实在的,我自己个清楚,那张符纸我只是贴在了素素身柱穴上,可闫似锦不清楚啊!如今贴也贴过了,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不被臭小子当场抽死才怪。 唉,闫似锦你也别怪我,我不是有心隐瞒,只是不想你啰嗦。 “真的。” 闫似锦似不相信我所言,只又近了些,几乎就要鼻子尖抵鼻子尖,直令我心跳加快,“噗通噗通”的似揣了千百只大白兔子。 他大抵听到我夸张的心跳音,便忍不住勾唇角,正要再说何,却见小厨房的门开了,闫似锦立马身子后撤,与我保持点距离,并闭紧了口,只是一双眼看向那打开的门。 我也忙瞧过去,便见一身素白的素素姑娘手里端着个托盘,缓缓走出来。那托盘上放着一只碗,碗是土黄色的泥碗,看起来挺寒碜的,但是那内里飘出的蛇蜕味道立马令我忘了吐槽泥碗,而只剩下干呕想吐了。 好么,闫似锦果然没说错,这大早上的是要搞哪样?! 我最怕头皮屑了,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妹子,干嘛要特特起个大早,给我弄那玩应儿啊! 正欲哭无泪,却见素素一眼看到我,立马嘴角上扬,开心道:“姐姐,早。” “你早。”我腹诽她手中的托盘一万遍,暗道我恨头皮屑,我恨头皮屑! “姐姐,吃早饭之前先将这碗药喝了吧,这样效果会更好。” “呃?!” “空腹吸收好啊。” “吸收头皮屑效果好。”我呲牙,觉得自己就要哭了。 拿手指指那泥碗,我勉强自己不哭:“你不会告诉我,用泥碗的效果也会特别好!用什么晨露微风之流的煮头皮屑,效果也会特别好。” “嗯嗯,姐姐果然冰雪聪明。只是只有晨露,微风?素素愚钝,真的不知该去哪弄啊。” 我迎风凌乱。天啊,老天爷你就凑合着收了这位单蠢可爱的素素姑娘吧!要是我说哪能弄到微风,你还要真的去弄不成?!噗…… 强压下涌到喉间的一口心头血,我继续呲牙:“好吧,谢谢你哈妹子,这头皮屑,呃,不是,是蛇蜕,你放下就成,不早了你一定肚子非常饿,快去吃饭吧,头皮屑交给我。” 并“砰砰”的拍着胸脯保证,果然素素就点头,回我:“姐姐不说还好,一说素素真的觉得好饿呢。” 她笑,将那托盘放在院内石桌之上,复又走到我面前,补充道:“素素现在饿的能吞下一头牛。” 言罢还不忘指指自己肚腹,雪白的脸颊便飘上两朵红霞。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很美的姑娘。 我叹气。每次见到这种老天爷眷顾的姑娘,我都很想叹气。 可是,不止我叹气,闫似锦也在叹气。 我扭头瞧他,却见他撇嘴,故意将目光错开,似自言自语,却说得极其大声:“哼,重友轻色,难道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得,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我去找师父师兄哭去。” 说着话还不忘再跳到篱笆墙上坐着,并晃荡两条长腿,样儿甭提多欠抽了。 我作势要打,臭小子一个高窜下来,直接撒丫子逃了。我暗笑他这醋吃的没来由,你说你要是吃醋就明说啊,而且你这醋,居然吃一个妹子的! 闫似锦你个笨蛋,本师姐只喜欢男人啊男人! 心情大好,我再看素素,心道真是个好姑娘,虽然本师姐只喜欢男人,可是好资源咱不该浪费啊。不如我就做个媒人,将你这好资源在栖霞山内部消化得了。 心念一起,更是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并迅速做了个盘算,要说内部消化,载浮一定不成,否则我也对不起鲤鱼精玉清啊,闫似锦更不成了,我一万个反对,素素再好,感情也是自私的,我只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能给闫似锦找小三的机会。 那么栖霞派就剩个慕蔚风了。慕蔚风,嘿嘿,貌似这主意不错呢! 素素啊素素,也许你的好姻缘,还需我这位天官上神帮忙呢!话说月老,你好意思么?!等回头我升天,呃,这话听起来真别扭!更正一下哈,等回头我归位的,一定要找你讨月俸,至少我帮你完成过份内工作呢,分我点银子之类的,也不算过分吧。 我忍不住笑意,只觉嘴角不停上扬。又想着归位也不比升天好听多少,就不由噗呲一声笑,素素被我笑的心里没底,无辜地睁大眼瞧我,意思是姐姐你大清早的又抽哪门子风?! 不行不行,我这个天官上神临时媒婆一定要端正了姿态,不能让人觉得不靠谱啊。 于是忙忙收敛笑容,我道:“那还不快去填饱肚子,一顿饭一头牛,会把姐姐吃穷的。”故意将声调压低,并在结尾处学前辈般大力一拍素素肩头,再顺着她背脊抚摸几下,我想我足够大姐姐样儿了。谁知她被我这一拍一摸,竟身形一晃,小脸唰的一下惨白。 得,看来我这临时媒婆有点用力过度,居然忘了怜香惜玉,手底下没轻重了。 再瞧,她白皙额头布满细密汗珠,我更觉不好意思,暗恨自己手重,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妹子,姐姐下手没轻重,瞧你真是弱不禁风呢。” 说着话又去抚她肩头,素素面色更差,可还是朝我勾了嘴角:“姐姐这样每天不停的说抱歉,素素真是不敢当,再这样可是要折素素阳寿了。姐姐,不多说了,素素真的好饿,这就去填饱它。” 言罢,也不等我回话便转身离开。我瞧着她单薄背影,以及走起路来羸羸弱弱的样儿,怪了自己一回,告诫自己,素素毕竟凡人,以后与她说话尽量别动手,又觉得她实在太虚弱了,想来一个人生活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唉,为她找个良人,看来真的是不能等。 不过,素素说过她已找到良人了。我不会自作多情自己在这忙活的挺欢,结果真的用错力吧?!不成不成,寻个时机我真的要与她好好谈谈,打探一下军/情呢。 这般打定了主意,我不由再叹口气,拿眼瞄那石桌上的头皮屑,内心纠结了一下,斗争了一下,终是一手端起泥碗来,另一手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整碗头皮屑一饮而尽。 我恨头皮屑! 蛇蜕入喉,只觉刺骨寒凉自喉管一路向下直到肚腹,彻骨的寒凉,直冰的我五脏六腑生疼。 今儿这头皮屑好像与每日饮得不一样呢!似乎药劲更强。 我被这股子寒凉冰的难受,忙不迭回房,正是饭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估计素素真的去忙着填饱肚子。我也顾不得多想,只盘膝打坐,将体内真气运行个大小周天,待到收功就觉神清气爽,那日日都在体内隐藏的燥/热之感似减轻许多。 深吸口气,我觉得自己此刻也能吞下一整头牛…… 第十七章 : 到了小厨房我方发现,吃饭的人不齐。首先便是金妙,一问方知,她说自己身子骨不舒服要在房内休息。我也不好拆穿,她的心情我充分理解,这位猫妖姐姐极其不待见素素,俩人一见面真似天敌相见。我也真心怕她再对素素下手,解释我也解释过了,金妙相不相信是她自己的事,不过凭着我对她的了解,我明白她绝不会轻易对素素改观。不露面便不露面吧,毕竟俩人见面就是个麻烦事,我本已有太多麻烦事,实在不想再添乱了。 而致远小道最近不知在忙何,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昨夜匆匆一瞥,他依旧胆小的躲在门后,后来更是直接没了人影。今儿的早饭也不见他,问了一圈更是无人知晓他行踪。 其实阿蒲的事,我总觉对致远小道有亏欠,只怪当时处理的不够妥当,虽说致远小道从无责怪之意,可人心肉长,阿蒲陪着致远小道的那段时光他从未讲过,可并不代表他不记得,已彻底忘记。 有时候能说出来的,就不是痛。 唉,我头痛。 想来致远他出去透透气散散心,也是好的。想当初他下山之时多单纯个娃儿,却未曾感受人间恩爱,就先体会离别,更是看了一出仇恨自私阴谋戏码,没造成心里阴影,个性扭曲就不错了,再让他时时刻刻陪着我们,我们这帮子做前辈的,也不地道,是吧! 便这顿饭只剩我与闫似锦,载浮,慕蔚风,以及素素。 只是我进屋时,见这几个人虽端坐桌前,却不动筷子,并各个面色奇怪,见了我迈步进屋,慕蔚风更是站起身来,嘴唇蠕动着想说何,终是叹了口气,复又坐回去。 呃?怎的了?! 我一肚子疑问,心想什么时候栖霞派的规矩如此之大,二师姐的地位如此之高了?怎么着,我不来还不开席?不过一顿早餐而已,至于都等着我么?我也受不起啊!而且等就等呗,我不过晚来了一会,干嘛皆是一脸愁苦! 就朝各个打招呼:“早啊。” “早。”几个人异口同声回我,而后继续愁苦着,并望着桌子发呆。 我心中更奇,便将目光也转向那饭桌子,却见四个大青瓷盘子围绕着中间儿一只大海碗,各个上扣碗盖子,难道怕菜凉了? “都扣着干嘛?而且,什么时候吃早餐用眼睛就成了。” 我见了那青瓷盘子更觉肚腹饥饿,心中暗暗揣摩今儿也不知是谁掌勺,大清早的就是盘子碟子海碗的,这也太浪费了吧! 指指那不曾打开盖子的盘盘碗碗,我笑道:“你们也不怕捂馊了,这才初秋,不至于这么快冷掉吧。不过你们都等着我开饭,我还真挺感动的。唉,栖霞派果然和谐啊。” 嘴上混扯着,见几个人依旧保持原样,脸上的愁苦丁点未减,而闫似锦就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半开玩笑道:“师姐,今早的菜比较适合你。” “哦?好像没听说有什么菜不适合钱招招吧。”我随口应着,并去掀盘子。 手就被闫似锦一把扣住,臭小子突然正色瞧我,道:“一会看了别惊讶。今儿早的所有菜色都是出自金妙之手,所以你也不用问我们到底为什么。” “呃?” 臭小子略顿,就又道:“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抽的什么疯。” “哦哦。” 我肚子饿得不止能吞下一头牛,简直连一头大象都吞得下了。暗怪闫似锦个臭小子越来越啰嗦,不过吃个早餐至于这样像要上战场似的么。 连连点头应声,臭小子这才叹口气拿开手,我立马去掀离我最近的那只青瓷大盘子。盘子盖掀开,我却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倒抽口凉气,我瞧着盘子内的菜色发呆。拿眼瞧臭小子,他就冲我耸肩摊手。忙不迭将所有碗盖都掀开,这回我不止想坐地上了,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玩什么呢?! 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闫似锦说皆是出自金妙之手,如今我可以肯定了。只是,这顿早餐实在太奢侈!依我看来清粥小菜就好,在场都是修行之人,本也不在乎口腹之欲,可一上桌见了那满登登的各色菜品,我差点没当场跌掉下巴。 却是一道双蛇会,一道清蒸白蛇,一道飞龙在天,一道龙虎斗,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位猫妖姐姐真当我们也是她同类了,咋的,今儿要冲着蛇使劲儿?!可是你说你冲着蛇使劲也不用将自己也炖了吧! 而且作为修行之士,吃/荤真的好么? 这几道菜皆是由蛇做材料,白蛇青蛇,大蛇小蛇,所谓的双蛇会顾名思义,便是一青一白俩条蛇缠/绕着一同红烧了。 而清蒸白蛇光是字面上的意思,大伙便都明了,也不用特特细说。飞龙在天,还是蛇……不过这条蛇绝非凡品,乃是条金色大蟒,盘绕在巨大的盘子中心,身子底下用白萝卜雕刻出花样、云朵衬托着。 至于龙虎斗,说起来乃是南越国一道名菜,食材一猫一蛇,做争斗架势,那猫儿拿水活活沁死,以便整个扒下皮来,蛇更是在七寸处割一刀,也活剥了皮,只剩光/溜溜一条蛇身。 过程极其残忍,实在不忍赘述。我只看到这道菜品,就想干呕了。 果然便干呕起来,直呕得差点将胆汁都吐出,若不是钱招招无泪可流,只能掉金豆子,我是定然要连带着泪水都纵横满脸了。 暗叹声果然年纪大了的女人格外心里不正常。呃,这话好像连自己都饶进去了呢! 总之金妙这顿饭做得绝对司马昭之心。啧啧,这位修行了九千年的猫妖姐姐,你这究竟是和素素示/威呢?还是和我们示/威呢?还是和我们与素素一同示/威呢?! 我只不停干呕,闫似锦见我这般样,便忙忙为我捶背递水,并低声在我耳边道:“不能吃就别勉强,回头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回头的事回头再说,今儿早餐我还真心没勇气动这筷子。 偏载浮那厮极其不靠谱,见我不停干呕,也是慌了,竟顺手抄起那碗龙虎斗,杵我鼻子底下,道:“快快,喝点水压一下,别把肠子吐出来了。” 本就肚腹内翻江倒海,一闻到那腥味儿,再见了那内里的猫与蛇,我更是觉得嗓子眼一酸,一口酸水已涌到嘴边 拜托,师父您还能更不靠谱点么?那哪是水啊! 也不知就这般干呕了多久,好歹算是将那不停干呕压下。我镇定下情绪,又做了下心理建设,便去掀开四道菜围绕着的汤碗,虽然事前早就想到内里一定还是蛇,可当碗盖子打开一瞬,我还是差点失手将盖子扔地上。 却是端端一条小个虬褫,清汤清水的趴伏在汤碗底儿。个头比树林里见到的那条小许多,想来修成年头不算久。可毕竟是条虬褫啊,和蛇绝对不一样! “虬,虬?!”我努力吞咽口水,磕巴道。 闫似锦点头。 再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蔚风,他就也郑重点头,而拿眼瞧载浮,那厮也是同个样儿。恐怕几个人早在我到来之前就已看到了这些菜品真面目,并受了不小刺激,所以才会那样愁苦了。 金妙啊金妙,你确定这顿早餐我们栖霞派几个吃了,不会流鼻血?! 见识了金妙的绝妙好厨艺,我不由看向素素。自打我进门她就一番常态的没言语,方才我又那般干呕,她却只是坐在原位,并不上前。 难不成被这桌子菜吓傻了?! 重重叹口气,我目光在素素面上溜一圈,却见她也正在瞧那些菜色,但面色平静,并无异常。 努力吞咽下口水,我艰难对她说:“呃,不如这样,咱们出去吃吧。听说村子里有家刘记面点铺子,素馅包子很不错呢。” 言罢便要拉着她走,可素素却像被黏在座位上一般动也不动。我怔住,她却终于目光瞧向我,朝我笑道:“不用了姐姐,素素觉得这就很好。素素很饿,等不得再去别处了。” 说着话居然抄起筷子,夹了一筷头飞龙在天,自自然然的送到口中,细细咀嚼。 我又想干呕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只好不停与素素说话,天南海北的,到了后来话从嘴里溜出去,都不经大脑过滤,压根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何。 过程中闫似锦也曾唤我几次,可我只是不停和素素说话,也不知为何,就是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而这顿饭除了素素,无人动筷,但素素一直在吃喝,大家又不好离席,便只有等着。大概一盏茶功夫,素素方放下筷子,长舒口气:“姐姐,我吃好了。” 我也忙不迭长舒口气,心道看别人吃这样生/猛的菜色,真真是种煎熬。而闫似锦更是得了特赦一般,闻听此言瞥我一眼,便匆匆离席,面色沉沉的,也不知又被谁杵了肺管子。只往门外行,我一见他的样就觉不对劲,也顾不得素素了,只几步追上去,一把扯住他袖管。 臭小子便停步,“才想起我啊。别怪我没先告诉你啊,今儿本师弟没时间,不能陪你聊天,不能陪你看太阳看月亮,总之是你的事,我都没时间。” 啧啧,这酸味。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臭小子是在与我置气,也怪我方才只顾着与素素说话,竟简单粗暴的让他闭嘴,如今才想起来哄他,不知还来得及不? 就做一脸猥琐狗腿笑意,摇晃他胳膊,道:“对不起啊小师弟,你就看在我方才把胆汁都呕出来的份上原谅我对你简单粗暴吧。而且你都说了带我去吃好吃的,师姐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饿啊?” “嗯嗯。” “去找你亲妹子去。她连蛇都敢吃,说不准能带你吃更新鲜的。” “我不想和她去吃好吃的,无论多好吃的我都不去。” “那你想和谁去。” “你啊。” 臭小子沉沉的面色便舒展,似阴霾天艳阳乍现。我心道毕竟年纪轻,架不住三句好话。却不敢令他看出自己小心思,并的确有事想要他帮忙,便继续狗腿道:“好了,说好了不生气啦啊。小师弟,师姐真的有事求你,你一定要帮师姐这个忙啊。” “什么事?” “盖房子。” “啊?!” “准确说帮素素修补房顶,被鬼王撞破的房顶。” “我不一定有时间。” “你确定?” 我立马放开他的手,沉了面色,他便抓住我手腕子,叹气道:“看你,变脸比翻书还快。我只说不一定,又没说一定没时间。” 我不理他,他只好再叹气,道:“好吧,我服你。看在你刚刚吐成那样的份上,我就答应你。” “嗯嗯。”我登时展颜,臭小子便第三次叹气了。 再拿眼瞄正要开溜的载浮,那厮立马举双手,大声道:“招招爱徒的事就是为师的事,为师一定帮忙。” 我又要问帮素素收拾碗碟的慕蔚风,他已放下手中活计,先说:“招招师妹,算蔚风一个。” 好么,还有主动请缨的。 也不怪我突然忙着帮素素修房顶,我只怕再晚些,被放在盘子里端上来的就是素素了。 第十八章 : 正是大日头的。 刘村不似栖霞山常年云雾笼罩、凉爽舒适,这地界也不知是否临近火焰山,竟是说不出的闷热。本已初秋天,却比栖霞山盛夏还要晒人。远远瞧去,那地皮都是冒着一股子热气,似一个个着白衣的妖娆女子,扭/腰向上的。 我不停擦汗。 将目光自遥远地界收回来,我再擦一把汗珠子,只觉这该死的天气真的能把人蒸熟了。若闫似锦他们动作再慢些,恐怕我们的晚饭都省了,到时金妙也不用费尽心思的给我们弄什么全蛇宴,直接就把栖霞派师徒几个一遭端上桌得了。 呃,让我想想,到时是否应该起个高大上的名头,就叫栖霞大餐,啧啧,似乎不错呢! 于是就脑补出一桌子男女老少皆装在盘子里。热气腾腾的掀开盖子……呃,我更热了。 抬头瞧一眼屋顶,依旧慕蔚风老老实实的添砖弄瓦。这位大师兄绝对业界良心,自打说帮忙,人家就没一刻闲着。便是不停的忙活着,也不怕弄脏了那一身雪白衫子,我可是要趁着这难得机会将他与素素姑娘牵线呢,拜托您别一双眼只盯着屋顶大洞了,也多少瞧瞧人家大姑娘啊! “大师兄,歇歇吧。”我扯脖子朝房顶唤。 慕蔚风手里拿起一块瓦朝我瞧过来,笑着摇头道:“无妨,蔚风不累。倒是招招师妹如此烈日下立着,小心中暑。” 中秋暑啊! 我不由叹气,也不再劝,我是知晓这位主儿的脾气呢,他要是说不累,便是一百头牛也拉不动他了。 便又瞧向离慕蔚风不远的闫似锦。却是嘴里叼着根草棍,头枕着双手安然躺在屋顶大洞旁, 咋就不把你漏下去呢! 我很想抽这臭小子一顿。强忍着怒气,我朝他笑:“小师弟,小心中暑哈。” “多谢师姐,不过是挺热。” 臭小子眯起眼看头顶碧蓝苍穹,那苍穹之上白云悠然,他人更比白云悠然几分。mianhuatang.info 我再擦一把汗珠子,心道果然栖霞派靠谱的仅有一个慕蔚风。也不怪闫似锦偷懒啦,就是作为师父的载浮那厮还不是一样! 自晨起直到现如今,那厮已去解溲五次,透气三次,这期间还不包括他时不时的与素素搭讪!你说可是我冤枉他?!作为一派掌门师父,真真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一时间只觉栖霞派前景堪忧,我不由长叹口气,忧国忧民起来。 而汗珠子只是不停往下落,一颗颗顺着我脸颊蜿蜒着,这种感受别提多糟糕了。 就往怀里掏,我是记得自己还有一条臭小子的黑帕子的。果然便掏出那块黑帕子,擦拭下脸面上汗珠子,我不由再开腔:“小师弟你就别悠然油然了,团队精神懂不懂,哈?懂不懂?!” 故意将腔调提高,并嘴里说着小师弟,一双眼却瞧向又跑去朝素素讨水喝的载浮。 我将那话音自齿缝间挤出,做一副笑脸,道:“你说是不是啊,师父。真的很热啊!” 载浮那厮便朝我笑,一副无辜模样:“是啊是啊,还是我招招爱徒说的对。你说你啊似锦爱徒,你就知道躺着,又不是腰间盘突出、半身不遂或者残障人士,总不能只让你大师兄一个人干活吧!快伸伸手伸伸手,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一把筷子抱啊抱成团……” 好吧,我觉得自己直到今日还没被气死,一定是我钱招招命大福大,最重要的是心大! 偏该死的汗珠子也来捣乱,将将擦拭完又在额上细细密密布一层,啧,我钱招招自打有神识起就是无汗无泪的,哪试过这种恼人滋味啊。 呃?!无汗无泪?! 我突然心咯噔一下,猛然想明白为何一直觉得哪不对劲了!是啊是啊,钱招招何时试过汗珠子摔八瓣的滋味?!即便从前流过所谓的汗珠子与泪珠子,也是金豆子啊! 心差点就停跳,我颤抖着手去摸额头,也顾不得再忧国忧民替栖霞派忧心未来了。待到那手拿下,就见指尖上粘着一颗透明珠子,是的,透明的汗珠子!绝对不是金豆子! 天啊!钱招招居然流汗了!?也似正常人一般流汗了?! 我简直欣喜若狂,这是自打自己成为真正的女人后,再一次给我的大惊喜!照这样下去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连泪珠子那种奢侈品也会有了呢! 高高将那沾着汗珠子的手指头举起来,我抑制不住的不停磕巴:“快快快,看,看,看,我,” 重复了几遍,也说不成个完整句子。载浮那厮本端着碗喝水,见我这样就忍不住接茬:“招招爱徒一定是被为师感动了!唉,为师的确是位见解独到的一代仙师啊!” 言罢那厮便再往口中灌水,而我终是将那句话说完整:“汗!我流汗了!钱招招流汗了!” 并再将手指头举高些,于是载浮那将灌进口的水便尽数喷出来,在阳光下成了泛着好看光华的水雾。 本悠然悠然的闫似锦也不再惬意的躺着了,而是腾的一下坐起身来,瞪大眼瞧我手指头,也是一脸的惊讶,兴许是这起身动作太急,他本就离那屋顶大洞太近,于是也就仅仅瞪大眼,而来不及做其他表情动作问话之流,身子便“呼嗵”一下自那还未修补完全的洞口往屋内掉。 “呀,闫似锦!” 我这呼声也仅仅到此而已,却见臭小子一手扒住洞口边沿,露出半个头来,依旧保持着瞪大眼的样儿,并朝我笑:“放心吧,我死不了。反而是你,干嘛叫那么大声,不过流汗了而已。” 他说这话时唇角是勾起的,脸面上是挂着笑的,可我不知为何,只觉得那笑容中带着隐隐的苦涩之意。 不过闫似锦说的没错,本就人人都会流汗流泪,兴许我真是大惊小怪了。 便郁郁的收回手指头,却听慕蔚风的音自屋顶传来:“恭喜招招师妹,又离归财神位近了一步。” “这也有关?” 我抬眼瞧他,便见慕蔚风面带微笑,那笑容说不出多真诚,多替我高兴呢。 “却不知招招师妹最近注意到没有,师妹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女人了。蔚风也只是猜测,当年师妹被天帝贬下凡并轮回三世,一定有许多术数甚至神识被禁锢。如今一样样恢复不正是说明,招招师妹离归财神位不远了。所以招招师妹惊讶得极对,我们也的确应该恭喜师妹。” 便拿眼瞧仍然单手扒着洞沿挂着身子的人。我终于明白为何他会那种表情了,想来忧国忧民担心未来的是他啊。 心中有窃喜也有疑惑。若说上次来月事是因为在帮助奕风现形的过程中,我业/火之苦降临,直接导致那麻烦伴随而来倒是说得通,可最近我肥吃肥喝,即没帮助过谁,也没做过任何不同寻常之事,为何平白无故的不再掉落金豆子而是恢复人体正常功能,流汗了呢! 臭小子也在瞧我,与我四目相对瞬间目光立马移开,似生怕我自他那双清澈眼中瞧出什么端倪。就也将目光移回,我再转眼去瞧素素。 却不想正对上这位亲妹子目光,那双眼中满含笑意,就那般笑眯眯的瞧着我,整个人说不出的神秘。 她似乎知晓很多很多,又似乎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姑娘。 不由忆起晨起她端给我的那碗蛇蜕,喝下肚腹的蛇蜕至寒至阴,恰好可以调/和我因业/火/焚/身而至阳至热的体质。 她,难道是世外高人?! 这个笑容亲切,看起来羸羸弱弱的大姑娘头一回给了我说不出的感觉…… 默默将目光收回,我垂眼帘去瞧脚底,脚底下是冒着蒸腾热气的地皮,那地皮开裂,刘村雨水事件虽早已解决,可这样的酷热天气,刘村还是旱的厉害。 脑中又不由忆起,晨起时我拍素素肩头并只是轻抚她背脊,就令她面色惨白的一幕。于是心又要停跳了,糟糕,我手滑过的地方好像有身柱穴! 身柱穴不就是我贴过符纸的地界!难道当时那符纸并不是没起作用,只不过我太早将其揭下!而实际上素素已受了伤! 头开始痛,一片混乱。我不知这位素素姑娘抱着何种目的而来,也不知她到底是人是妖。本已肯定确定的事突然又被自己推翻,这种感觉简直比烈日下不停流汗珠子还令人…… 于是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拿鞋底碾那干土地,我每每想不通问题的时候,总是如此。 碾着碾着,脑中便有了主意。这烈日天不可能只我一个流汗,不如今晚约这位亲妹子去泡澡,随便木桶也好小溪也好,到时我就不信看不到她背脊,有没有伤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啊! 主意打定便觉头也不痛了,正要抬眼瞧瞧闫似锦是否还在屋顶挂着,慕蔚风是否还在努力劳动,载浮那厮是否还在偷懒,最重要的是,我那位素素亲妹子是否还在朝我笑。 却突地发现脚底下被我碾过的地界缓缓的、缓缓的冒出一股子白烟来。那绝不是热浪,而是实打实的妖气。 妖气?! 接着我就觉脚底板似有一物在不停拱啊拱的,似想要钻出。而抬脚,果然便见一颗白色的头。 我惊得后退几步,却见这自我脚底板拱出的家伙头成三角状,一对乌黑豆粒大的眼,蛇信黑色,前端分岔,每次停留在口外的时间足有几瞬。 虬褫!? 还不等我反应,却见这条虬褫似离弦剑一般直奔我面门而来,我与它距离实在太近,近的我几乎无处可躲。 当下忙折腰,与此同时就见又一道白朝我扑来,那道白光真似离弦剑一般了,却不是偷袭的虬褫,而是离我不算远的素素。 她何时会功夫了?这般时候朝我扑过来,难道要落井下石不成?! 第十九章 : 我顾不得有任何想法了,素素身形实在太快,这一切又都发生在一瞬间,万不想我躲得过虬褫却躲不过素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唉,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脑中一空,我已被疾如闪电的素素扑倒,接着我俩便是咕噜噜好一通滚雪球。过程中我只见周遭景物不停变换后退,而耳边也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法力球击打到地面、石块之上的音。 到处都是腾起的灰尘与碎石屑,刺激得我只想打喷嚏。这一路好滚,直令我头晕眼花,待到终于止住那滚动势头之际,我竟是好一会不能回魂。 天底下害人性命的方法千种万种,却不成想还有晕死这一说!难道素素早已看出我本就是个糊涂人,所以潜藏在我身边,只等着这个难得机会下手,先将我推倒,再一通天旋地转的滚雪球,令我脑袋瓜子更浑,并干脆浑成一锅粥,就此要不白痴要不死翘翘?! 那滚动势头已止住好久,我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可又等了一会儿,我脑袋并没更浑,也没变成白痴或者直接死翘翘。 打斗之音已止,尘土飞扬已止,就连碎石屑也渐渐消散,四周又恢复静谧,若不是我身上还压着个大活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似一场梦般不真实。 努力睁眼往上瞧,趴在我身上的不是别个,正是准备晕死我的素素大姑娘,她双目紧闭着,一张小脸惨白。我暗道声糟糕,这下手偷/袭别人的怎先把自己搞晕了?!忙双手去推她,并口中一叠声唤道:“素素,素素?!” “别鬼嚎鬼嚎了,师姐,她晕了。” 就听得一道万分讨厌的音自我头顶传出。我努力翻白眼往头顶瞧,便见一张因角度问题而变形的大脸。 “晕了?!”我眨巴眨巴眼睛,将目光自闫似锦那张变形脸面上收回,再瞧素素,的确像是晕倒的样儿。难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压根就没想害我性命,反而是要救我! 翻白眼瞧向依旧立在我头顶的闫似锦,我朝他呲牙:“救我?” “嗯,救你。”他点头。 “你是说素素将将是在救我,而不是害我?!”我再问。 “废话。你看过谁害人是拿自己当肉/盾的。”闫似锦面无表情回我。 “晕了?”我又问。 “还是废话。你见过谁家大姑娘不晕倒的情况下,躺你身上赖着不走的?!你又不是我这种少年郎。”闫似锦依旧面无表情。 我很想戳他那双清澈的眼,并将他这张利嘴拿针线缝起来。臭小子竟敢说我废话,还一连俩!我还没老呢便嫌弃我,待到我老了啰嗦了,还不得嫌弃死我啊! 腹诽他一万遍,已见我头顶又立了俩人。却正是载浮那厮与慕蔚风。前者一脸看热闹的样儿,正朝我嘻嘻笑,见我瞧他,立马朝我耸肩道:“招招爱徒啊,为师很想帮你啊,并且为师方才的确身体力行的帮了你,不信你看哈。” 说着话那厮竟突地手里垂下个物件来,那物件通体雪白,尾巴尖都快垂我口中了。我忙闭紧了口,定睛细端详,差点当场气死过去。 那物件乃是将将偷/袭我那条虬褫。看起来也就三尺多长,两指粗细。此刻被载浮那厮捏着七寸动弹不得,你说你还靠不靠谱了!便是被制住了七寸吧,可你明知我讨厌这玩应,就别让它尾巴尖在我口鼻之间晃来晃去了,万一哪下一失手将它掉进我口中,我来个生吞活蛇,岂不要当场恶心死! “快拿开拿开。”我只觉额上又见汗了,扯脖子唤着,那厮终于再度耸肩,将该死的虬褫拎高些。 “招招啊,你最近火气挺大,难道x年期有所提前?” “师父,麻烦您离我远点,好不好。”我身上压着个大姑娘本就无比郁闷了,如今又被载浮那厮一气,更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勉强呲牙朝他笑,那厮就叹气:“好吧,本来为师还想帮你把素素姑娘挪开的,可是……” “不用不用!”我忙道。 心里琢磨着你倒是想得挺美,我才不给你机会占我救命恩人便宜呢! 就将目光转向闫似锦,臭小子立马朝载浮道:“师父,不如咱俩去研究一下这条虬褫,我怎么瞧着这条年头不算长啊。你说它是急先锋还是小罗喽?我估计它背后一定还有主/谋,说不准它就是来当炮灰的。” 说着话已似被狼撵一般,臭小子连推带搡的将不愿挪动脚步的载浮也弄走。听着那声调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我欲哭无泪。心中强烈呼唤着小师弟别丢下我一个,可真让他动手去抱晕倒的素素大姑娘,我又不认可。 啧啧,这种无比纠结的感觉。 只好又一次翻白眼朝头顶瞧。我若没失忆,我头顶是该还剩个慕蔚风立着的。要说我大师兄绝对是个大好人大良人,温柔体贴不会轻易弃我而去,呃?! 我使劲翻白眼,再翻白眼,却发现那位永远不会弃我而去的大师兄并没在头顶立着。咦?哪去了?! “大师兄?!” 瞬间一股子孤独感遍布全身。虽还是大日头的,可我身上真的还压着个大姑娘啊,你们不能说走就都走了!难道研究虬褫比师妹还重要?! “大师兄大师兄!”念头方起更觉孤单,我忙接连唤两声大师兄,便听慕蔚风的音起:“招招师妹莫慌,蔚风并未离开,只是在检查素素姑娘伤势。” 呃?从我头顶转到身体一侧了?! 可是大师兄,你确定检查伤势不用先将她移开么? “大师兄,我快被压死了。”我气结。心想着真都当我钢筋铁骨呢?!素素虽说瘦瘦弱弱的,可毕竟是个大活人啊,一直这样黏在我身上,真心会喘不过气的! 大抵我的话提醒到慕蔚风,果然就听我这位宝贝大师兄一叠声回道:“哦哦哦,倒是蔚风疏忽了。你等等啊师妹,蔚风这就去找人帮忙。” “找人?帮忙?找谁啊!” “找个妇人啊!” 便听得一阵蹬蹬蹬脚步音由近到远,并最终消失,我当即凌乱了。大师兄,你还真把男女授受不亲进行到底啊! 看来上次给你洗脑洗的不彻底。背都背过了,还差抱么…… 后来的过程不必赘述。总之是在我等得快要被压死并风化掉之际,慕蔚风终于搬来了救兵,果然是俩老妇人,应是村人之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素素自我身上搬离。 乍然重获自由,我第一件事便是原地躺着,张大口深呼吸。 与俩老妇人将素素直接抬进屋内,将她脸朝下放倒在床上,我自腰间小锦囊中掏出两金豆子给那俩老妇人一人一粒,就都千恩万谢的一个劲与我说,再有这好事别忘了还找她们帮忙。 我再一次凌乱,心道这还算好事啊!我是真不想再有这种好事发生了! 但又不好驳这俩一辈子都未见过金豆子的老妇人,只好强笑着敷衍,直等她俩离开了,我方关上房门。 瞧一眼床上趴着的素素,依旧未醒。如今这种情况当然不适宜将她带回村头暂居地,反正房顶也修补得差不离了,便将就着先就地就医吧。 当然不可以令闫似锦与载浮慕蔚风这仨大男人进屋检查。我只将他们留在屋外,并言明今儿天黑之前必须给我修补好房顶。 叹口气,我镇定下情绪。走到床前再看一眼素素,她一动不动的趴着,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小心翼翼褪/去她衫子,我一眼见了那伤口,心就放下些。 素素虽晕着一直没醒,而且背脊处的衫子破了,好在仅是身柱穴位置上有俩齿痕,并微微泛红。 伤口并未血肉翻卷,也未见青黑等中毒症状显现,想来这条小虬褫无毒。这样最好,若是有毒还真糟糕了呢。 栖霞派各个都不是解毒高手,若她中毒,要想蛇毒清除干净必然要用口/吸。我本就有轻微洁癖,又是个大姑娘,想起来都觉得怪怪的呢。 而如今这般状况,她醒来应该只是迟早问题。于是我便自怀中掏出栖霞派特制金疮药,在她伤口上薄薄撒了一层,而后又自怀中再掏栖霞派的丹丸,拇指食指捏她两颊,将丹丸放入她口中。 另一手一拍她下颚,就见喉结滚动,丹丸已入腹。 我瞧着素素的伤口位置发呆。 想来必然是她见我有危险便扑向我,令那条虬褫咬自己的背了。 唉,真是个傻姑娘! 这条虬褫看起来实力蛮弱,不但轻易被捕/获,并对素素造成的伤害也不算严重,它干嘛无端端挑衅我呢?! 一肚子疑问,我只瞧着素素的伤口发呆。要说这条该死的虬褫也真会咬!竟不偏不倚咬中素素身柱穴,我之前打算的寻个机会看她身柱穴是否有伤,如今看来纯属空想了。 唉,此刻素素身柱穴倒是明晃晃摆我眼前,并的确一片红,可这红到底是符纸造成的还是虬褫造成的,谁知晓! 不由忆起她飞扑向我的景象,我心中疑问就又多一重,那动作速度绝非泛泛之辈。素素,你是否一直在骗我们? 我很难形容自己的纠结心情。说起来她的确危急关头舍身救我,这般怀疑她,是否太不地道?!可若说不怀疑,她偏又有许多地方令我想不通。 啧啧,看来闫似锦的确没说错,这位大姑娘亲妹子,的的确确是个大麻烦! 第二十章 : 直到傍晚时分素素方醒转,见了我自然是一脸的“我又为你们添麻烦了!”神情。我本一肚子疑问,见她那副样儿又不好太直白,只怕哪句问得不妥当刺激到她,在这位自小就被众人排斥的妹子伤口上又撒一把盐,可不问吧,实在憋得要死,便打算旁敲侧击。 “呃,咳咳,素素――” “素素骗了姐姐。” “呃?!” “素素并非一点功夫都不会,只是那功夫并不随素素心意而转,所以素素会功夫和不会功夫其实没什么差别。” “呃!?” 我瞪大眼,心道这位素素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我这将张口人家就知道我打算干嘛,得,在她面前我就是赤luoluo啊赤luoluo…… “素素,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挠头,虽说她不等我问便主动交代,可这交代基本上和没交代差不多。并我本是个脑袋不活泛的,一是一二是二还好,她这般绕来绕去的,我便真心不明白了。 就又补充道:“素素,姐姐挺笨的,不如你有什么话直说吧。什么叫会功夫和不会功夫一样啊?是不是你那功夫也和我的点金术似的,不好控制?” “也对也不对。” “成,我真服了你。”我为人最怕别个这般与我交流了,便觉被她绕的火气上升,心想着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又没说会功夫的就是坏蛋,骗人的就都不是好人,你何必这样和我绕圈子啊!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么,善意的谎言。你今儿若说出个一二三来倒也罢了,若说不出…… 混想着,就听素素轻叹一声,一瞧,却是微蹙起眉头,“其实姐姐与各位兄长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素素,素素知道。” “别,别误会,我们真的不是怀疑,就是有点吧――”我忙打断她话,她却微微摇头,示意我不必忙于解释,而自己便挣/扎着坐起身来,我见状忙过去一手搀扶住她胳膊弯儿,另一手抄起个枕头来垫在她背后:“轻点靠啊,你背后有伤。” 闻言,素素就浅淡一笑,道:“也难怪各位活神仙怀疑,素素本就不是人。” “吓?!”我一蹦三尺高,条件反射的抽/回手,万不想她如此坦诚了。 “其实是妖也未必都坏,就算是人,也并非皆善类。”我顿了顿,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强烈,偷眼瞄她,果然低垂眼帘,看起来并不开心。 于是那收回的手又想再去搀扶着,却只是僵在半空中,无比尴尬。 素素就再笑,这次的笑容中竟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之意。 这笑容我怎么瞧怎么眼熟,似闫似锦在看到我汗珠子后,那个笑! 心莫名的惆怅起来。又想起那臭小子,也不知是酸是甜。一时间神思飘忽,忙不迭默念静心诀,努力控制自己情绪。 硬生生平复心情,再度瞧素素,我干咳几声,见她已起身坐着,只是将将因被我检查伤口时褪/去衫子,所以这功夫劲春/光一片。 再咳嗽几声,我顺手将被子为她拉高些。她又朝我感激的笑,并轻声问我:“姐姐,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如实回答,心道我记得什么啊!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我早被你绕糊涂了好不好! 她也不再问,只听我说不记得,就低垂了眼帘,令我看不清眼内情绪。可她越这般样,再结合自打见她后的种种,我就越发难以控制的想歪了。 一时间便是许多杂七杂八念头,什么她与我本是小青与白娘娘的关系,我天上/人间的折腾,你就人间天上的追随;什么我俩早已在千百年前便相识,我是许仙,她是那特特报恩的白娘娘。呃,咳咳,我喜欢男人啊姑娘,拜托您报恩给银子就成,就不必以身相许了。 想到此就笑自己不靠谱,只听了人家说一句便如此多的联想,若说的多了还不定会不会想到爪哇国去呢。其实说起来素素神秘倒是真的,可自打相识就未害过我们,不但不害,还赠我蛇蜕,并亲自为我煮头皮屑喝,我如今能流汗指不定就是那碗头皮屑的功劳,就在刚刚她还舍命相救,即便不是人又怎样?!我们何必非要弄清人家真身!如今这样可倒好,她亲口承认自己不是人,我们还能怎么样?难道见妖就收,逢鬼便打,我们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们有何分别! 就也叹了口气,我字斟句酌:“其实不是人也好,妖更懂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想不到这句话似杵到她心窝子,竟一把攥住我手,样儿十分激动:“姐姐,你终于记起来了?” “呃?!” “这句话啊。当初素素想不通,就是姐姐亲口告诉素素的。” “这到底哪跟哪啊,我哪说过?素素,你不会早就认识我了吧?不是这一世?” 我突然心念一动,想着听她话头似乎我俩大有渊源,谁知这话问出她却闭紧了口不肯说了。我无比郁闷,就又问,但任由我说破嘴皮,她只是苦笑,到了后来大抵实在问得狠了烦了,她竟只轻轻抛出一句:“姐姐何不去问华阳。” 华阳?! 这名儿好熟! 我还要追问,她却一脸疲累,再抬眼瞧我时,一双眼水汪汪,泪盈于睫,略带哀求语气道:“姐姐,素素很累,真的,很累,素素想休息一会。” 我到底心软,便只好轻叹口气退出去。轻轻合上门,一转身正撞上个结实胸膛,抬眼就见闫似锦。 臭小子一副满不在乎样儿,随口问我:“一定什么都没问出来吧。” “谁说的,问出来了!再说了,我本是帮她检查伤势,又不是审/问/犯/人。”见他的样儿我就不服气,故意挺胸昂首,道:“不过我确实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她说华阳――” 本只是逞强,谁料闫似锦听了后竟似被雷电击中一般,那副不在意样儿消散殆尽,竟也是一把攥住我手,语气激动道:“你记得了?” “什么记得不记得的,我手痛。”我呲牙,闫似锦实在力气太大,这爪子似铁钳子一般,是要把我手指头掐断啊! 他却不松手,只再追问:“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啊,就说华阳,俩字,一人名。” “真的就俩字。” “废话,我骗你干嘛。” 闫似锦哦了声,这才松开手。我见他的样便凑近他一点儿,笑嘻嘻道:“不就是个名儿,几辈子之前的事了谁还记得。我今生就是钱招招,只认得一个闫似锦。” 臭小子依旧面色不活泛,从前若听我说腻人的话一定会有所表示,不是作呕气我便是凑过来求抱抱亲亲至少也是拉拉手,可今儿我觉得自己说的话足够感天动地了,他竟然似个木头橛子一般,傻杵着。 “喂喂,傻了?”我不爽。 臭小子这才回魂,朝我勾唇角,道:“如果我就是那前世人呢?” “那不最好!不都传天帝把女财神踹下凡要轮回三世!?而且据小道消息,当年女财神在月老那偷姻缘线逆天改命,想结一段好姻缘,结果好姻缘没来得及结,却杵到天帝肺管子,结果……。总之据我估计,天帝是在踹我下来后又是后悔又是反省又是被我痴情一片所感动,为了弥补我受伤的小心灵,特特把你也踹下凡,陪我万丈红尘走一遭。待到咱俩风花雪月够了,一起归位升仙,回九重天做对神仙眷侣,实乃美哉乐哉事一桩么。” “那……如果我不是呢?” “呃?不是?那你是谁?真是块石头?”我笑,并去扯他袖口,却被他双手扳住肩头,无比正经道:“钱招招,严肃点好不好?” “好,我严肃点。”我叹气,想不通闫似锦何必如此紧张,但还是一字一句回他:“我只知道钱招招欢喜的是闫似锦!不管你是不是华阳,钱招招欢喜的只是闫似锦。” 他双手依旧扳住我肩头,因用了大力气,深切令我觉得臭小子中二期没过,干嘛啊,没事琢磨这些作甚?我虽前世记忆被禁锢,但那次梦中的确见过月老一屋子的泥娃娃,代表华阳的泥娃娃就是你啊,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唇一样的鼻,哪能有错。 好吧,兴许臭小子只想得个承诺呢。可我怎么觉得,承诺这种事是该男方来做啊! 臭小子得了我承诺应是放心了,终是松开手折身就走,我在他身后唤他,他却头也不回,只不咸不淡的抛出话来:“饿了,回家吃饭。” “家?” “有钱招招的地方就是家。” “可你的家在这还没动步呢。” “有闫似锦的地方钱招招一定会回去,无论迟早。” “如果我不回去呢?” “一定会回去。因为闫似锦的家不会离开闫似锦的。” 臭小子步伐迈得很大,话说得无比笃定。 真是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家伙!谁和你谈家了? 望着那背影我腹诽他一万遍,直到再也瞧不见方转身,看一眼紧闭房门,我头又开始痛。回想方才交谈,素素好像与我说了许多,可细琢磨,我其实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她只说她不是人,那她真身是何? 我怎的这般不靠谱?!当时就该问她可是树林里那条虬褫的!不过看起来不像啊,但虬褫真身该是何种样儿呢? 唉,说起来都是白日里闫似锦那个苦涩笑容搞的,令我今儿一整日都魂不守舍,脑袋瓜不灵光。 我久久立在门外,直到群星横亘成银河一条,方长叹口气,仰起头看星光月华,突就发现一处蹊跷。 却是有阴阳二气流动不休,并缓缓汇聚到素素房顶三尺处。 要说这人间界分阴阳之气,白日里阳气盛阴气弱,夜间阴气盛阳气弱,而子午之时则是阴阳二气同存之际。并每个村屯城池皆有七关,云垦关乃是阳气最盛之处,村屯城池又有地眼,如今正是夜间,虽不知时辰,但绝非子午,这素素房外怎会汇聚阴阳二气呢?而且据我这双眼所瞧,素素所居之地也绝非刘村地眼,这奇怪现象到底因何出现呢? 呃?我何时不用开天眼也可看到阴阳二气了呢?! 第二十一章 :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近在我身上发生的奇怪事的确太多。自打汗珠子回归月事降临,如今又多了第三样,这一双眼能辨阴阳,此种功夫别说似我这般混日子的修行百十年,就算实打实修行个千八百年也很难练就。远的不说,便是我那位宝贝大师兄吧,人家平日介早晚课不落,并日日夜夜用功,也仅能凭开天眼看个阴阳而已。 越想我心越抽紧,难道真的是晨起那碗头皮屑的功劳?啧,这位神秘的素素姑娘到底为何接近我?到底为何要帮我? 我到底应该记得什么? 华阳,华阳又知道多少?我该去何处找华阳?! 若闫似锦真是华阳转世,那么就看他如今这状态,也是与我一般前世记忆被禁锢了,所以就算他大活人摆我面前,我依旧问不出个一二三来啊!唉,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立在原地傻杵着,我只呆呆地瞧着那阴阳二气流动汇聚,自素素房顶缓慢钻进屋内。 不由重重叹口气,直到此刻我方看明白。这屋里的主定然是在吞吐阴阳,说不准是练功抑或内调呢。 好吧,你送我个辨阴阳的本事又救我,我也不为难你,无乱练功还是内调我都不插手,只要在刘村你不兴风作浪就成。 这般想着就觉得一通百通了,倒也是,何必苦苦纠缠于她到底是人是妖呢,我本就不在乎这些迂腐的大道理,栖霞派又是那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地儿,就算闫似锦一直在怀疑素素身份,还不是没打算斩妖除魔。 一时间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郁郁也消散,似乎解开个大难题,竟是说不出的轻松。而得了辨阴阳的本事后我更是心情好得不得了。 于是这一路行便一路东瞧西望,要说能辨阴阳也好也不好,不用开天眼倒是省时省力了,可时不时自眼皮子底飘过的孤魂野鬼,还真得个胆子大的,否则就这般走夜路走回家,不被吓死至少也得吓瘫了。 也不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您说同样做鬼咋就差距那么大呢?!有看似寻常人一般的,也有披头散发对不起观众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到了后来我看也看的麻木了,万不想小小刘村孤魂野鬼这般多。 村尾到村头的路并不算远,很快便见那篱笆墙围着的院落,以及自闫似锦屋内透出的一点微光。 一眼见了那光亮,心就无比沉静下来,只似长途跋涉旅人猛然寻到了落脚地,便一心想要停下脚步歇歇。 暗笑自己对臭小子愈发在意愈发上心,我推开院门,抬步入内…… 自此后一日三餐皆由我送,而再见素素时我自然不忘追问她上回的话到底真假,并华阳在何处,为何要我找华阳去问,难道我前世求爱不成被华阳一拳打下凡,并非被天帝爷贬下凡的?! 可任由我怎样套话怎样问,素素只是摇头否认曾与我说过那些话。到了最后更是一副委屈样,细声细气道:“姐姐要是觉得素素为大家添麻烦了,素素离开就是。” 言罢就起身走,那娇弱身子将起,便晃晃悠悠的重又跌回椅子上。我见她背后伤口因这剧烈活动又有血水子渗出,也不好继续逼她,就只能自己郁闷了。 见她的样,我知晓要指望自她口中挖出什么大秘密,比登天还难。不过凡事都难不倒我钱招招,既然你全盘推翻,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 本已想通了不追究的心便又被她勾起,我寻了个时机好一番哄骗慕蔚风,令他同意去帮素素普及道学知识。眼瞧着俩人潜心研究起《道德经》,我这才关上门,并拉着早已等候的闫似锦一路飞奔。 我俩要去的地界不是别个,正是当初发现虬褫的小树林。我是有个打算的,这素素若真的是妖,身上又有蛇蜕味道,那么一定不会是小蛇妖,说不准便是树林里那条虬褫呢。 树林一到我便与闫似锦直奔那空心枯木。闫似锦只道我疯癫,我却不理会他揶揄,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歪头朝枯木内里瞧。 却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眼珠子,也自内往外瞧,虽早已做了心理建设我依然吓得心当即停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强自镇定,我后撤,再度往内瞧,就依稀瞧见那对眼珠子是生在一颗美人头上的,而美人头长发如云,那如云的发丝披散在雪白蛇身上,奇异至极。 呆呆的与那位美人虬褫对视良久,我方叹口气,暗道是自己多心,虬褫还在,素素又被慕蔚风看守住,那么便可以确定素素不是这条已有半仙之体的虬褫了。 于是就又拉着闫似锦回家,一路只闭紧了口不说话,臭小子见状便逗我,言说虽然素素不是虬褫,可难保不是个得了奇缘的蛇妖。 他说者无心我却听者有意,再送饭食时,就打算随便让金妙抓几条小蛇装食盒里,看看素素反应。可等我推门一瞧,正见素素往口中灌药。 屋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蛇蜕味道。 她见我进门,便将手里的碗高高举起,只差杵我鼻子底了,一脸的笑意盈盈:“姐姐,原来这蛇蜕真的是奇药,素素喝了以后,背上的伤不痛了呢。” 我口中应付着,一眼瞧过去,那碗底还有一条小白蛇盘着。强忍着没令自己当场呕出来,我不由颤抖着手指那小白蛇。 “从前记得表姑曾说过,蛇浑身是宝,尤其整条入药更是可以治很多顽疾,所以,素素就想试试。” 瞧着那碗底的白蛇发呆,我终于确定素素绝对不是蛇妖甚至虬褫。要说三界六道各色妖怪数不胜数,却还没有吃自己同类的。看起来是我出现幻觉了呢! 听闻归位升仙之前都会经历天劫,难道我的天劫就是那夜所见所听。 说实话我倒确确希望那夜素素与我讲的一切都是我幻觉。毕竟我不愿再见闫似锦那副失神样儿,更不打算过早的考虑我俩将来。 自此便彻底不再追究素素身份,而放下心结与她交流,就发现素素实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并与我很多观点一致,说话也投机。 她每日只是留在房中看书,待到我来送饭便亲热的与我说笑,亲姊妹一般,而我也渐渐要淡忘掉那夜所见所闻,只偶尔看着素素笑颜时,脑中会闪过一丝这么好的姑娘,为何金妙当初甫一见面便喵呜一声扑上去呢。 看来凭主观印象判断不止是人类的劣根性了。 “姐姐你又出神,在想什么?” 我正回想连日种种,并忆起来时路上被我赶走的那些未成气候猫妖,就听得素素唤我,忙回魂,我朝她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不如素素今夜也早点休息,姐姐这就回去了。” 她就乖觉的点头,而我将食盒与饭菜收拾好,方抬步出门。 关合上房门,原地站立着仰头瞧天,不由又忆起出现幻觉那夜仰头看天,自己是有辨阴阳的能力呢。 还记得当初见头顶苍穹阴阳二气缓缓流动,并注入素素房内。可自后便未曾出现这神奇能力,就连今夜我遭遇猫妖,也不得不借助天眼通。 兴许真的曾出现过幻觉吧。 我不由长叹口气,便折身想要往家走,可将将折身就嗅到一股子奇怪味道,那味儿极其刺鼻,腐臭里又夹杂着辛辣,只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就听得耳内有隐约歌声响起,飘飘荡荡似有似无。忙不迭仰头瞧,果然见漆黑苍穹之上忽然有一朵粉/嫩桃花瓣轻轻飘落。 目光随着那桃花瓣直到泥土地,眼瞧着花瓣入土零落成泥。再抬眼,又有第二瓣第三瓣直至无数桃花雨纷纷扬扬。 一顶大红轿子被四个无脸人扛着踏空而来,远远的停在我头顶三尺高地界。 歌声止,桃花雨停。 我却忍不住开始叹气了,不停的叹气。 得,本就够头疼,又来个更令人头疼的!鬼王您说好么样儿的您就在九幽待着呗,来这干嘛啊!难道还嫌上次惹的祸不够,房顶的大洞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修补上啊! 我正混想着,轿帘已无风自开,就见鬼王歪在那张无比宽大的躺椅上,一只手里拿着夜光杯。夜光杯中有酒,鲜红如血,被鬼王的白手反衬着,于是红的更红白的便更白。 唉,这回又有闲心摆这些劳什子的排场了?不是上次见时为了逃走连人家屋顶都撞破的功夫劲儿了。 我腹诽这位爱臭显摆的鬼王一万遍,拼命仰头瞧,却见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手腕子,鲜红酒水泛着光不停撞/击杯身,空气中那股子刺鼻辛辣与腐臭之气就更浓郁。 我捏着鼻子,忍不住先开腔:“手里拿的是何啊,好刺鼻!还有这大半夜的您大驾光临不会又想撞人家屋顶吧!” 晃动着夜光杯的鬼王便抬眼瞧我,一双狭长凤目似笑非笑,幽幽道:“师父最近和她走的那么近,难道也怕这种味道了?” “怎么和师父说话呢?!为师和谁走的近了?再说了,这味儿堪比茅厕了,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的,好不好!”我被这股子酒味冲得只想干呕,情绪不由暴躁起来。 闻听我说鬼王便停下手中动作,认真的想了想,道:“师父说的有道理,本王也觉得这股酒臭实在难闻,可没办法啊,本王再也不想撞屋顶逃走了。” “呃?!”我继续仰头捏鼻子,脑袋又开始不转了。 鬼王却不回答我,只是转杯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脑中莫名奇妙迸出此句,我不由晃晃头,将杂念甩脱,因长时间捏着鼻子又觉透不过气来,只好松开手,立马那刺激气味就一股脑往我鼻腔里钻。忙忙再捏住鼻子,只觉得快要被这位活宝徒弟气死了。 不过将将那一松手,一冲鼻,我心中突地有种强烈感觉。细琢磨这腐臭气中夹杂的辛辣真真熟悉,竟似乎是雄黄酒呢。 再联系鬼王的话我便心如明镜了。好么,原来鬼王也是为了屋里那位主来的。我就说鬼王无利不起早么,上次怎的就劳烦大驾,只是来帮载浮收拾几只小小猫妖。原来卖载浮人情是假刺/探/军/情是真啊! 就直白问他:“是为了屋里那位?” 鬼王继续摇晃酒杯,令那气味愈发蔓延,不置可否。 第二十二章 : 我不由扭头朝那间紧闭房门的小屋瞧,自屋内有灯光透出,一点微光将临窗而坐的窈窕身影映衬在雪白窗纸上,想来素素又在看书。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整日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关在屋内看书的大姑娘招谁惹谁了,干嘛一个个都冲她使劲啊?! 暗叹一声,我只觉头疼,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转回头再瞧鬼王时已换做一副笑颜。 无比狗腿又谄媚的朝依旧晃动酒杯的鬼王笑,我低声道:“能不能卖为师个面子,说说你到底为何?她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上次连猫妖都帮人家抓了,这次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咳咳,咳咳,你说为师也没别的意思,也不为难你,不就是有点好奇么。” 说出此种话来自己都觉汗颜,本已做好鬼王甩我臭脸拒绝回答的准备,谁知那位一直晃动酒杯的家伙居然万分给我面子,竟闻言噗嗤一声笑,并勾头离我更近些:“师父,你好奇心太重了。” 我呸! 强忍住一拳打扁他鼻子的冲动,我将嘴角扯得更大:“好徒弟,你说人家拜师都有拜师礼啥的,咱俩想当初那么简单就过去了,是不是太随便了?你就不寻思补偿补偿为师?而且你身为九幽鬼王,见多识广,知识面人际关系等等的甩为师几条街,为师知道你对屋里那位主儿知之甚多,所以不如这样,你今儿就和为师交交心,把你为啥大张旗鼓来对付她和为师讲讲,至少也把她身世来历帮为师普及一下下啦。这样就当补偿当初为师没见面礼可收的受伤小心情……” 双手不停搓自己两条胳膊,我肉麻得慌。到了后来那声调更是低得不能再低。得,真真不要面皮了!素素啊素素,我钱招招对你实属不错,为了你居然耍无赖讨好处无所不用其极。唉…… 鬼王一手轻拍椅子扶手,令那大红轿子直直落下。他并不出轿,双脚上所着白袜白得刺眼。 “师父你何必装傻,你不是比谁都清楚么。” “清楚?我清楚什么?” “她啊。” “我才不清楚呢!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比我清楚得多。不就是个体质特殊的大姑娘,至于不?” “师父真的觉得她只是体质特殊?” “呃,树林里那条虬褫还在。”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我最烦打机锋了。我也知道她来历不简单,但那重要么?” “重要。” “她身柱穴有伤,不止被那条小虬褫咬伤的,可我钱招招处的是这个人!” “呵呵,钱招招你果然特别,可你要确定你面对的是人,才成!” “整日介各个都在纠结她身份,有意思么?我只知她一没坑我二没害我,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鬼王,您也贵为九幽之主,何必对个姑娘穷追猛打?!” 我头疼。 犹记初见鬼王,他就是被有着特殊体质的致远小道勾去的。这次他又出现,并用了如此多的雄黄酒,显然屋里那位主在他看来,不但体质特殊,而且极其不好对付。 努力在脑中搜寻当初再入树林里所见那条虬褫,并将目光投向窗纸上那窈窕身影,回想起连日来相处种种,以及那次她奋不顾身救我,先不说她到底是不是为了掩饰身柱穴上有伤与否,只那份勇气便令我佩服。 若她只是体质特殊倒也罢了,若不是,她已做了这般多的事来隐藏身份,并不惜吃蛇、赠我蛇蜕,那么我又何必揭穿! 不由暗叹口气,罢罢罢,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吧! 将目光收回,我正要开口,鬼王已抢先道:“本王不相信你什么都不清楚!钱招招,本王肯叫你一声师父,不过是给闫似锦面子,谁让当年鬼王欠他的呢。如今他要我叫你师父也好,叫我给你奇药帮你助长法力也好,甚至帮你师父对付小小猫妖,都无所谓。可本王就是看不得他犯傻!实话告诉你,今夜本王对白素素势在必得,饮血啖肉对本王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本王就是要带走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被鬼王的一番慷慨言辞彻底弄糊涂,心道这都哪跟哪啊!不是在研究素素真身么?并热烈而又紧张的讨论到底应不应该对一个姑娘下手的问题么,怎的就扯上闫似锦了?! 不过,他这段话信息量虽然大得我一时消化不了,但我还是听懂了一点。 闫似锦对鬼王有恩。 难怪难怪,我就说堂堂九幽鬼王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拜我个二混子为师,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给我那千年机缘吃。至于帮载浮对付猫妖又被小猫妖吓得撞破房顶逃走,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所作一切一切,不过都在还闫似锦人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才会令鬼王如此呢!? 唉,看来鬼王今夜大张旗鼓的来抓素素,也是在报恩。好么,本来就已够乱的,你个鬼王又来添乱,真真是,真真是―― 我不止头痛,并开始心烦。就不能让我消停几日?! 就努力镇定情绪,我试探着问道:“白素素真的很重要?” “重要。”鬼王斩钉截铁回我。 “对我与闫似锦来说都很重要?还是对闫似锦很重要?” 鬼王垂眼帘,轻轻晃动手中水晶杯,似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我见状不由叹气,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不用顾忌。” 鬼王便抬眼瞧我,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是这句话!我到底该记得什么?!连白痴都明白我记忆被封印,压根就什么都不记得,干嘛各个都这样问我?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口径竟惊人一致。 “记得一点。”我虽比谁都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可开口时还是留了个心眼,万一能套出话来呢?说不定这位九幽鬼王就能说出类似我和闫似锦素素当年三角恋爱死得快之类,重口味的八卦呢。 呸呸呸,我这都在混想什么啊! 忙晃头将自己乱七八糟想法甩脱, 鬼王已抬眼帘瞧我,并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记得的多。” “那你还说素素很重要?!前言不搭后语,明显的前后矛盾么!” “她很重要,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三界六道没那么多狗血可卖。不过闫似锦与本王不但有恩情在,还有机缘在,本王对他知道的实在不少。” 吓?! 我被鬼王这句话彻底挑起兴趣来。比起素素的真身来历,我对闫似锦的真身来历更感兴趣! 便忙不迭凑近鬼王那顶大红轿子一点,我朝轿内人呲牙:“说来听听。” “唉,本王本不该说,可是本王实在怕――” 听这话头鬼王是要开讲,我立马来了精神,也顾不得雄黄酒的刺鼻了,只全神贯注听。 却见鬼王示意我再靠近一点,我忙依言而行,而他就压低音道:“怕失手。” 失手?!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只见鬼王大红袍袖口微动,而一根白生生手指头已点上我额头。 要命的空白到来之前,我终于明白怕失手是何意。 原来他的确志在必得,得的,自然是屋内那位主儿。 该死的鬼王! 有浓重的雾气。 雾霭重重中只听得沙沙之音,那是生着鳞片的身子摩/擦枯枝败叶发出的奇异声响。仰起头看天,便可见遥远的苍穹之上云卷云舒,再极目瞧,更高的地儿有苍鹰盘旋。 突地那一直盘旋不停的苍鹰一个俯冲。我这才惊觉自己已是蛇身,雪白的鳞片布满那肉身子,而美人头被顶在这长长蛇身上,看起来别提多恐怖。 转瞬间苍鹰已到近前,近的我可见它弹起的指甲以及尖嘴。 妈呀一声坐起身来,我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肉身子。 一身水蓝罗裙还在,手脚还在。我这才放心。晃晃头,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便忆起我是被鬼王一手指头杵得晕倒了。 说起来真是惭愧,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什么女财神转世,居然战斗力如此渣,这让我怎么见栖霞山父老啊! 抬眼瞧天,夜色深沉。晕倒前记忆一点点回归,将目光投向那雪白窗纸,我便心咯噔一声。 果然,只剩雪白窗纸! 窗纸上映衬的人影已不见!素素呢?! 我忙自地上爬起,狂奔到门前,却见本紧闭的房门此刻虚掩着,心开始狂跳不停,我呼的一声推开门,一步踏进屋。 正看到屋子角落的床上素素和衣而眠,听闻动静忙起身,见是我便一副释然样儿:“原来是姐姐,姐姐这般急,是被狼撵着了?” 她也学会开玩笑,亏我还急得要死! 放眼望,屋内一切尽收眼底,并不见打斗痕迹以及鬼王出现过的痕迹。那我将将――我不敢想下去,心道难不成我又出现幻觉? 便只好装作轻松样,顺手抄起桌上一本书,我道:“哪来的狼,不过是突然想看书,又记起来你这有本好书。” “所以深夜特特赶来。”素素已起身下床,将那本书塞进我怀,笑着捶我肩头,“姐姐你可真有趣。” “呵呵,有趣有趣。”我傻笑着与她告辞,临出门前再度目光梭巡整间屋,确确无任何值得怀疑的痕迹。 轻轻关合上房门,我背脊抵住那门板好一阵发呆。鬼王呢?一直与我说话,并定要带走素素的鬼王呢?我到底晕了多久?为何素素还好生生的,并房内无打斗痕迹?! 真的又出现幻觉了么? 我无比沉重的迈步往回行,将走了几步,便一脚踏上一物。 那是片桃花瓣,零落在泥土之中…… 第二十三章 : 雨。 细雨霏霏。自晨起便开始下不停,如今已是晌午依然没有半点开晴的意思,看来又是一天雨了。 刘村已整整下了七天雨,此时不是雨季,对于刘村这样一个极其干旱,又将将经历过龙母事件的地界来说,这七天雨实在下的有点奇怪。 不止奇怪,简直就是古怪,邪气,莫名其妙至极。 我临窗而坐,窗未关,透过那开着的窗便可见一丝丝雨线自天穹而下,直直摔到泥土地,碎成无数瓣,最终沉没进去,没了影踪。 一如鬼王。 鬼王连带着四个抬轿子的无脸鬼都不见了!最要命的是连那顶大红轿子都不见了!唯一给我留下的线索,只是素素家门外那片桃花瓣。 我将那桃花瓣自怀里掏出,左看右看,举高了借着亮光细瞧,依然毫无头绪。桃花瓣只是桃花瓣,一如所有桃花瓣该有的样子,上一无字迹二无暗示,想要借此看破天机,恐怕难度不是一点半点。 再将桃花瓣小心翼翼揣怀里,我第十八次叹气。 忆起连日来闫似锦与我将刘村翻个遍,就连闫似锦的关/系/网都动用,也不知鬼王半点消息,我又想叹气了。 这次的事儿闹大了,毕竟九幽鬼王,好端端在刘村失踪了,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回头人家九幽的鬼鬼怪怪找上门来向我们讨要主上,我该到哪去弄一个有洁癖的家伙还给人家?! 虽说当初大张旗鼓来刘村的是鬼王老人家,并非我鼓/动,可鬼王消失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兴许是我,若真追究起来,我却是百口莫辩的。 当然,比我更可疑的是素素,犹记鬼王说过,那夜为的是素素。 一想起她,我不止想叹气,连头都开始痛了。素素啊素素,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又到底见过鬼王没?!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正心烦,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响,不用回首我也知,是闫似锦那臭小子。 同时鼻腔里就钻入一股熟悉而又万分令我作呕的味道。 蛇蜕!该死的蛇蜕! “别心烦了,该吃药了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就听闫似锦软语劝我,我回首,果然他手里端着个药碗,正朝我笑。人已离我极近,手里那碗药更是就要杵到我鼻子底下了。 “要死了,比飞还快。我才听到脚步响你就立我身后了。”我道。 他就朝我耸肩,道:“分明是你想的太入神,我都走近了才听到,好不好?!” “对对对,是我走神了。”我继续按压两旁额角。 他将药碗离我更近些,见我的样儿便皱起眉头,关切问道:“怎么了,头又痛?!” “嗯。” “那还傻愣着干嘛!” “呃?!” “快吃药!” 闫似锦竟似训斥个小孩子般与我说话,我拿眼瞄那碗蛇蜕汤,暗自腹诽一万遍该死的蛇蜕该死的业/火,苦着脸哀求他:“今儿能不能不喝了?我反胃。” 他伸手将开着的窗关合上,简单回我:“不能。” “唉!”我就知他会如此回我了!只好接过药碗,却不喝,只开口问他:“今儿有线索没?” 闫似锦就摇头,一手摩/挲起光洁的下巴,“找不到,我能动用的兄弟都动用了,撒出去的网就差铺天盖地,可人人都回我找不到鬼王,不但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尸体,甚至我用过招魂术,连他三魂七魄都找不到。” “这就奇了,难道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此我不由激灵灵打个哆嗦,心想着素素看起来不似那种人啊!到底我晕倒后曾发生过什么?而且鬼王绝对不是菜鸟,就算素素有心将堂堂九幽鬼王打得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无,甚至家具摆设也不破坏啊! 顺手将药碗放在身旁小矮桌上,我问闫似锦:“鬼王也有魂魄?” “同属三界,谁都有魂魄。” “哦哦。这么说有一天我死了,你想我了也会用招魂术召我回来陪你聊聊天,赏赏月?” “胡说什么呢!别岔开话题啊!你蛇蜕还没喝呢!” 臭小子又将那碗蛇蜕端起,笑嘻嘻哄我:“你乖啊,喝了这碗蛇蜕,就离彻底告别业火之苦又近了一步。” 我再腹诽他一万遍,心道整日介喝这蛇蜕,我自己都快成蛇精了!突就忆起那夜被鬼王杵晕后,曾恍惚间梦到自己是蛇,并被苍鹰啄眼,便忙不迭道:“对了闫似锦,我想起件万分紧要的事。” “无论什么事,都等喝了这碗蛇蜕再说。” “干嘛看的这么紧?迟一点早一点也没关系啊。对了,每日都是晨起就喝,今儿真的挺晚了。闫似锦,不如咱别喝了,这么晚喝了会失眠的。” 臭小子就朝我瞪眼睛,道:“少说没用的。别说现在才晌午,就算现在大半夜的你都睡了我也要把你从床/上揪起来,喂你喝了蛇蜕再接着睡。” 闻言我忙凑近他一点,一脸的坏笑:“呃呃?床上,揪起来?喂我?怎么喂?” 朝臭小子挤眉弄眼的,我只希望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其实蛇蜕又腥又涩难以下咽倒是其次,我一憋气也就当马尿灌进肚腹了,可饮后体内那种冷热交替之感实在难熬,所以能多拖延一会儿,我便尽量争取。 臭小子却似被雷电击中般嗖的一下后撤出去,临逃了还不忘将那碗蛇蜕先放小矮桌上。他远远的朝我撇嘴故作一副要吐的样儿恶心我,见我作势要打他,方收了那副欠抽嘴脸。 “钱招招,别恶心我啊。” “叫师姐。” “好。师姐你别恶心我啊。” “闫似锦你!谁恶心你了,是你说话说半截容易让人想歪。” “也就你能想歪。” 我跳起来追他,他却并没生逃,反而一把将我带进怀,只令我与他更近。 可清晰听得他喘息音。他贴着我耳朵说话:“如果能晚一点,只晚一点,该多好。” 呃?! 我本就被这突/发/事/件搞得晕头转向,又被臭小子气息一撩/拨更是找不到北,此刻乍闻他说,更是直接脑袋瓜停摆,彻底不明白了。 “什么?玩什么?” 臭小子却已一把推开我,背转了身子,只冷冷抛出话来:“没什么,我就是说金妙走了,所以今天的蛇蜕才送的晚。” “呃?!” “她说奕风的真魂元魄一直在瓶子里装着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刘村邪气太大,不适合奕风重修,她要带奕风回青丘,立刻就走,她也的确立刻就离开了。你知道平日咱们伙食都归她管,所以我饿了,这就去自己弄吃的。” 说着话臭小子已几步窜到门口,大力拉开门连个告辞都没说,便急急离开。我只瞧着那背影发呆,然后头又开始痛了。 鬼王去找素素,是要报闫似锦的恩情。闫似锦当年到底对鬼王有何恩情?素素又起了什么作用?看样子鬼王与素素敌对无疑,可如今鬼王消失素素还好生生的看书写字,是不是说,鬼王这恩情把自己都报销了?! 扭头看一眼那碗蛇蜕,我伸手抄起并一扬脖灌入肚腹。伴着那股子冰凉,我头也开始清醒。 金妙已离开,鬼王已消失,致远小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更是干脆躲起来。这一切都与素素有关,若此时我还执着的认定素素一清二白,便不止是个大笨蛋了。 说不出自己那种纠结心情,我本是个懒人,最讨厌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我只愿我身边人各个都和谐相处,最起码做到相安无事也好啊! 但如今看来我想的未免太简单,或许一开始我才是对的,我就不该惹麻烦! 盘膝坐下,我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个大小周天,初时还能听得那雨声淅淅沥沥,到了后来只觉脑空心空,一切都已空空。 晚饭时候。 饭厅里只载浮坐着等我,一问方知临近晚饭时间,村里最穷的刘老实上门来求,言说自己八十高龄的老娘亲突然腿脚不能动,并极其反常,似患了怪疾,这位老人家虽在人界论起来已是高寿,可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甚至插秧种菜之流都还应手。这次病倒事前无任何征兆,刘老实又没银钱请大夫,又不忍看老母自此撂倒,就记起村头住着女财神以及师父等高人,这才特特登门。 我听载浮啰嗦完,头又开始疼了。好吧,我估计没银子的事载浮绝对不愿意办,但慕蔚风一向心软,所以他在晚饭时间不露面,必然是自动请缨去帮刘老实的娘亲瞧病去了。 再问,载浮又说慕蔚风前脚将走,致远小道的师父后脚就千里传音,说有急事令致远去办,便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走了。而闫似锦也出去寻鬼王下落,言说不必等他开饭。我暗道今儿这是怎的了,一个个的都在忙,似三界只剩我一个大闲人了!又心疼臭小子为了寻鬼王连饭都顾不得吃一口,而我却可以赖在家里,一时也没了吃喝的心思。 载浮见我的样儿便也开始一个劲儿的嘬牙花子,并一声比一声更响亮。我心想着这厮何时也知晓关心徒弟,他却已先开口道:“唉,招招爱徒啊,今晚吃粥。” “哦。” 是粥是面我并非很在意,我只在意闫似锦是不是饿着肚子。 可载浮还在不停嘬牙花子,嘬到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觉心翻个,烦闷至极,只好伸手往腰畔小锦囊里掏。我是要将那小锦囊中的金豆子掏给他买米的,也好他早早住了口,别再我耳边似一百只苍蝇般折磨我。但手伸进去了,却心咯噔一声。 小锦囊空空如也!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兜里比脸上都干净! 我的小锦囊中是该始终都有三颗金豆子的,如今怎的没了?! 我大惊,就忙忙将小锦囊解下来,并翻了个底朝上,“没了?我的金豆子呢?”抬眼瞧载浮,我问:“是不是你偷偷的,趁我不备的——” “没有没有,为师以人格担保,绝对用金豆子之前会和你打招呼啊!何况锦囊一直在你身上,为师又没靠近你过,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载浮的话倒提醒了我,就忆起晌午后闫似锦曾将我扯进怀。难不成是那臭小子?可他要我金豆子作甚?! 正纳闷,却见门呼的一声被推开,慕蔚风急匆匆进门,这位平日极稳重的大师兄此刻竟也乱了阵脚般,只一叠声说着:“招招师妹,师父,快随我去趟刘老实家!” 第二十四章 : 慕蔚风一向稳重,无论遇到多大事儿都未曾如此过,听闻他略带焦急说话我便觉大惊了,再见了他此刻模样,更是差点直接跳起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却是浑身**的似将将过过水的鸭子,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散乱着,有水珠子自散碎发丝上不停滴落,他也顾不得擦掉头脸上的雨水,只一个劲的催促我与载浮:“快,要快,没时间了!” 得,到底刘老实家藏了什么?至于把栖霞一宝搞成这样?! 当下我与载浮也顾不得细问了,只随着他出门,而一脚踏出门方知他为何这副狼狈模样了!却是本淅淅沥沥的雨这功夫劲下的瓢泼一般,成串的雨线打在人脸面上,急急的,令人无法睁眼。 风声呼啸,天地一片漆黑,路旁树木皆被狂风吹得弯了腰,似下一刻便会折断了身子,随风上了九重天。 偏这狂风暴雨中时不时有一两声猫叫乍起,听的人毛骨悚然。 “嘶……”我不由将衣襟拢拢,心想这雨下的可真邪门。 说起来我与载浮一直在屋内坐着,却并未听到半点风声雨声,按理说这么大的风雨就算紧闭了房门我俩也不可能一丁点动静都听不到啊!? 载浮想必也纳闷,那厮本在我身前紧跟着慕蔚风出门,我这脚步将踏出,他已嘬着牙花子往回撤,差点没一头撞我身上,口中更是一个劲儿的叨咕:“不妙不妙,太邪门了!有敌/情!” 我一口老血梗喉头,暗骂这厮越来越不靠谱了,还用你废话,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风这雨邪门了!至于敌情,现在说,是否为时过早?! 也懒得与他浪费唇舌,我只一把推他重又进了雨幕中,而自己顺手抄起门旁杵着的油纸伞,也冲入雨幕。 一路行来极其困难,却是每迈出一步都似要用尽全身力气,这风实在太大了,雨更是大得离谱,在风雨中别说交谈,便是连简单的走路都成了巨大的难题。mianhuatang.info 也就理解慕蔚风为何那样狼狈了,想来他自刘老实家回转,也费了不少劲儿吧! 刘老实家在村中,慕蔚风一直在前方几步远处走着,顶风冒雨的虽走不快,可看他身形微微前倾,自然是心急如焚,急着要赶回去。我就更好奇刘老实家到底怎么了?为何他要说没时间?!难道刘老实的阿娘中了什么邪术,只等我们去救,去的晚了便连施救的可能性都无?! 一时间天马行空,起了一大堆不靠谱念头,又忆起当时载浮曾说,刘老实的老娘亲只是突患腿疾不能下床,既然只是腿疾,慕蔚风干嘛要急成这副样子?! 腿疾,突患腿疾?! 我心隐隐有不妙感觉腾起,我若记得不错,着了修仙的蛇类爬行动物的道,的确会下半身不能动。难道又是树林里那条虬褫作祟?!不会又和素素有关吧?! 鬼王已经失踪了,一直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素素真的是树林里那条虬褫,若刘老实的老母亲腿疾真的是着了道,那么我只能收回先前的话,井水不犯河水看来是不可能了,到时别拼个你死我活就成。 暗暗叹口气,我又想,若此事与素素有关,难道慕蔚风是因她而急?虽然我曾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想要撮合他俩,可毕竟是我大师兄,撮合个人倒罢了,若真撮合个笑面虎妖精,我这做师妹的未免太不地道。 保佑保佑,他俩还没建立起感情基础吧! 再瞧前方急行的人,就觉雨幕中他的背影朦朦胧胧,仿佛也带了几分诡异色彩,忙收回目光,默念静心诀镇定情绪。 静心诀念了三遍,入耳的狂风暴雨似不再那么搅人心智,而载浮那厮虽被我推入雨幕,偏不先行,只敢走在我身后,就差扯着我衣角哭娘了! 临出门前本顺手拿了屋内的油纸伞撑着,将将一直心神不定也没在意,此刻心神皆安就发现油纸伞眼瞧着就要在风雨中殒命了。这狂风中几人环抱粗细的老树都弯了腰,何况区区一把油纸伞! 但我生平最讨厌被雨水淋到头发丝,便只能在伞上施展个术法,令其不至于随时被风卷上天。 只是我本也不会多少术数,而这情急之下指尖点在伞骨上,却是不自觉就用了点金术。霎时间油纸伞化作金伞一把,猛然不能适应金伞重量,我差点没被它压折了胳膊。 忙不迭又在胳膊上灌满法力,我费了好大劲才能适应打着把金伞在狂风暴雨中赶路。 这回可倒好,伞是不怕被狂风吹散架了,可载浮那厮本就在我身后紧跟着,一见这把金伞,当即就疯了!竟是几步窜过来,不要面皮的也挤到我伞下,万分狗腿道:“呀呀呀,招招爱徒,咱栖霞派都穷成啥样了!断炊了啊!你说咋就忘了你还有这点石成金的好本事呢!回头这把伞用完了别扔啊!留着,留着咱废物利用,拿它换米面吃!” “好,都留着。我看最该废物利用的是师父您啊!回头我把您也点成金的,咱栖霞派就不愁吃喝了。” 混说着,就发现金伞作用明显,自打头顶撑了这样一把金伞,不但风雨声被压制,就连那偶尔乍起的猫嚎都不见了。 金克木,金又生水。今儿这狂风暴雨邪门是毫无疑问的,我只是想不到居然一把金伞就可化解大部分邪术。 虽风雨未止,至少心神已定,看来今后点金术还是要时常的施展施展。 正暗自高兴今儿点金术挺给我面子,没失灵,却见慕蔚风已停住脚步,立在一间茅草屋前。他回首瞧我与载浮,一脸的古怪。 “到了。” 闻言我忙去瞧那间茅草屋,心中一惊。 整个刘村都在下雨,偏慕蔚风立着的这家不下雨!不但不下雨,并房顶三丈处金光闪闪,将这间房笼罩在金光中,隔绝了风雨。 好么,一个大号金伞! 房子是间极其破旧的草房,有几根木头柱子支撑着房身,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简单说来,危房一座,可房顶的金光怎么回事?! 我便打算单手撑伞,用天眼术看一下那金光门道。但这单手拿金伞实在难度太大,而载浮那厮一看机会来了,忙双手抓住那伞柄,笑嘻嘻道:“好徒弟,你做得对,此时不开天眼更待何时!至于伞,就由为师来替你撑着吧!为师知道你最讨厌被雨淋到了……” 他罗里吧嗦,后话我也没心思细听,不过金伞由他撑着,我倒可以腾出手来开天眼。便掐剑指在眼前斜刺里一抹。 再将目光投向那金光,就见那金光中有桃红一片流动不休,再定睛细瞧,那桃红不是别个,正是浓重阴气。我不由皱眉,心道好奇怪,阴气怎的还有颜色了!而且这桃红,感觉好熟! “师父,师妹,一会你们别奇怪。” 慕蔚风又说。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我不奇怪才怪呢!也压不住内心好奇了,就几步走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慢悠悠打开,屋子内极黑,看不清内里布置景象。我看一眼慕蔚风再瞧一眼载浮,就深吸口气,踏入屋。 也不知是将将开过天眼实效还在,还是又像那夜一般突地能看阴阳。屋子内虽漆黑一团,偏我一眼就见在角落里蜷缩的一个人。 老人,老妇人,准确说不是蜷缩在角落,她是整个人呈蜷缩状躲在角落,偏身子离地三寸多高,离墙角也有几寸远。 换句话说,这老妇人只是虚空的、保持着蜷缩的样子。 而再瞧,老妇人一身鲜红的袍子,看起来极不合身,双脚所着白袜更是刺眼而很。一看到那双白袜,我立马开始头疼。 要命的头疼! 老妇人的身旁有个驼背汉子圪蹴着,手里端着个脏兮兮的破碗,内里应是盛放了汤药之类,发出一股子草药味儿,与屋内刺鼻的酸臭汗味混合着,令人直想干呕。 若只是这两种味道掺杂着,还可以多少忍耐一会,可屋子里还有一种味道,我极其熟悉,熟悉得天天喝日日喝,隔了十万八千里地都嗅得出。 蛇蜕! 屋子里还有股子蛇蜕味道,虽极弱,但绝不会错!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目光重又投向那驼背汉子,看不出他实际年龄,穷人日子难熬,他应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几分。大抵是一直愁苦的缘故,眉眼耷拉着,就连嘴角也下垂,看起来苦兮兮一脸的饥寒交迫。 我不由回首瞧门外。载浮那厮立在门口没进屋,手上那把金伞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屋内无任何家具摆设,仅木板床一张以及靠窗的位置上有两把木头椅子,中间儿搭了个薄木板,将两把椅子连起来,应该就是刘老实的床。 说家徒四壁绝不为过。看到他,我不禁觉得自己每日吃香喝辣还无病□□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几步走到老妇人身前,而一直蹲守她身旁的刘老实就瞧向我,我挥手示意他回避,他乖觉的起身,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 我见刘老实到了门口就被载浮那厮一把拉过去,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着何,末了那厮还把金伞合拢了硬塞到刘老实怀里。 就扭回头也不忍听他们说话,我只大力吸吸鼻子,瞧着那虚空蜷缩的人,道:“说说吧,怎么搞成这样了?呃,怕失手,势在必得的家伙!” 第二十五章 : 却见那老妇人仰起脸来看我,并朝我挤了下眼睛。 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揉眼再瞧,她就又朝我眨下眼。的的确确是在眨眼,竟似个调皮的小娃,偏一脸的沟渠纵横,再配合着那一身大红衣衫以及蜷缩的奇怪样儿,也就我心里承受能力强,换做别个,必然要被她刺激疯掉。 我清清嗓子,咳嗽几声。 老妇人继续朝我眨眼,拼命的不停的眨眼,频率又急又快,这回子倒不似调皮小娃,反而像是被风沙迷了眼。 我叹气,既然她都这样了,我不好不配合,便也回应她朝她眨眼。那场景别提多可笑,竟是一老一少俩神经失常人了。 就这般对着眨了会儿眼,老妇人终于耐不住先开口:“钱招招,快帮帮我!” 我扭头就走,轻松抛出话来:“刘村有大夫,被风沙迷了眼这种事不归钱招招管。” “钱招招,不不,师父!别丢下我啊!” 身后便又传来老妇人的音,这次带着明显哭腔,并悲悲切切唤了声师父。 唉,为了这声师父,我只能停步。 二折身回转,我行至老妇人面前蹲下,道:“快别叫我师父,折寿!我这点寿禁不起鬼王大人您这般折,万一嘎嘣一声将我直接折死了,我岂不是亏得慌。再说了,当初您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又说对白素素势在必得,今晚一定得带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并一手指头杵倒我,如今我这个手下败将能帮你什么忙啊!” 老妇人便似要哭般拉长了脸,本就一张皱纹纵横的脸面,这样一拉长简直就不忍直视了! 我强忍着笑,又道:“不过,上次那千年机缘吃着口感不错,你若还肯拿点出来孝敬师傅,我倒是可以看在那吃食的份上帮你。但你今后必须尊师重道,我说一不二,让你往东你决不可往西。” 落井下石说的大抵就是我这种人了。 老妇人脸更长,沉默良久,似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也不急不慌,干脆席地而坐,并哼着小曲,心情好得不行。 也不知又过多久,终是老妇人低低叹口气,并说:“师父,徒儿知错了。” “说什么?听不到。”我故意支起耳朵,老妇人便大声道:“师父在上,徒儿再也不敢在您面前耍威风了,今后师父说太阳是扁的徒儿绝不敢争辩太阳是圆的。就算师父说冬穿纱夏穿棉,春落雪秋开花,徒儿也不辩驳。” “嗯,这才尊师重道么。”我一个没罩住直接笑出声来。老妇人脸又长了三分,就快砸脚面上了。 “那为师说的千年机缘的事呢?几时孝敬为师啊。”我得寸进尺。 “师父,不是小徒舍不得,只是您老人家守着万年机缘,还在乎小徒那点千年机缘?!” “你这话为师就不懂了。” 我被鬼王的话绕糊涂,心道这都哪跟哪啊!什么千年万年的?其实我也不是多想要鬼王上次给我吃的那个恶心机缘,再说了,那次去西海找龙母,千年机缘不过帮我分水而已,想来就算吃上一箩筐,我又不天天下海,也用不着啊!只是忆起那夜鬼王臭拽的样儿十分光火,偏他如今落在我手,我若不好好珍惜这次难得机会敲他几竹杠,也太对不起师从栖霞山了。 呃,话说栖霞山这都什么门风啊! 可敲竹杠归敲竹杠,鬼王如今这状态我真就满心的不懂,而他的话更难懂,怎么我就守着万年机缘了?拜托,我钱招招不过在人界百十年而已,就算轮回三世前前后后加起来能有三百岁都多说,这上来就与我说千啊万的,真心头晕。 就追问道:“什么意思,不懂。” 鬼王见我只是啰嗦也不帮忙,都快哭了,“师父,那些话咱慢慢说行么?这些日子徒儿苦头吃大了,被囚/禁在这具肉身里出不去,别提多难熬,而且徒儿又是个喜欢洁净的人,只凭一口阴气维持着不被这俗世沾染,徒儿就快撑不住了。还求师父您老人家先救徒儿,然后徒儿慢慢和您解释万年机缘与素素的关系,可以么?” “还说撑不住了,居然啰嗦这般多。唉,早说么。”我心中猜到几分,好么,果然与素素有关。得,关于她,说一夜也说不完,还是救人要紧。 便伸出手去,可也仅仅是伸出手去,接下来该如何做我就不知了。 那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我不得不实话实说:“咳咳,乖徒弟,我和你说个事啊。” 鬼王立刻紧张地瞧我,估计以为我又要提出什么条件。 我垂眼帘避开他殷切目光,低声道:“其实,我真不知该从何下手啊。你说你又不是被点穴,我解穴就成;又不是中招冲体,我画符就成。说你鹊占鸠巢吧,你又像鸠占鹊巢,啧,我怕搞错了适得其反啊。” 鬼王闻言差点哭出声来,好一通呕血,才郁郁道:“师父你先掀开我袍子。” 我一个后撤,离他十万八千丈远,并双手抱胸,急急道:“干嘛啊干嘛啊!告诉你,为师不搞师生恋啊!还有还有,为师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怎的说着救你又要掀袍子?!万一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岂不是脏了眼?!而且这种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你不要名声为师还要呢!你若拜我为师只是幌子,实则崇拜我爱慕我,我钱招招也只能与你说声抱歉了,钱招招今生今世就欢喜闫似锦一个,这颗心绝挤不进第107章奏!什么月老,什么姻缘线?不是在说素素的事么?怎的就提起闫似锦伤心,我归期,又三生三世的。鬼王到底知道多少?! 上面来的?素素是哪个上面来的?自盘古开天地便分三界,天、地、人。难道素素是九重天派下来的?! 霎时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自打与素素相识我们猜过她身份许多次,又是妖精又是虬褫的,偏未曾想过她是头顶那地界之人。 想来虬褫修行到最高境界便是飞升成仙,难道素素既是虬褫,也是仙?! 正混想着,却听身后吱呀一声。忙回首,却是闫似锦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三颗金豆子,依旧往日那副吊儿郎当样儿。 我被那三颗金豆子黏住目光,心想着臭小子晌午后拉我入怀,自我小锦囊中顺手牵羊也就罢了,如今还腆着脸拿出来气我,真真欠抽! 就朝他瞪眼睛,想要数落他几句,可话到了口边偏不忍说,并满脑子都是鬼王将将那些话。 努力吞咽下口水,我强压满肚子疑问,只在脸面上摆了个难看笑意,不咸不淡与他打招呼:“来了。” 他倒也配合,只应了声嗯,就瞧向鬼王,笑嘻嘻将手里的金豆子抛高落下再抛高落下,道:“要解锁魂钉,还得财神豆。” 得,听起来还挺顺溜的呢! 第二十六章 : 闻言再看闫似锦与他手中的金豆子,我突然醍醐灌顶了。好么,看起来我又慢了一步。定是臭小子早已在慕蔚风之前就已寻到鬼王下落!他知晓鬼王被锁魂钉锁住七关,应是晌午之前,偏那时瞒着我,只偷偷顺走我的金豆子!唉,看起来臭小子瞒着我的事儿真不少。 而刘老实家,也就是这间屋顶罩着的金光,应该是闫似锦乾坤囊中的宝贝倒扣着,做出结界,一来可以抵挡游魂野鬼或者有法术之修行人士误闯,二来财神豆属金,那金光也属金,五行相生相克,定然解锁七关术法,就要从金入手。 虽然以我这种修仙界滥竽充数的家伙智商,压根就连五行相生相克表都背不齐,可闫似锦与我不同,臭小子也不知那脑袋瓜是何做的,内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装一点,什么都懂一点,总之绝对的属于先天聪慧修行奇才。 就不免忆起鬼王那段搅乱我心话语来,情不自禁拿眼偷瞄臭小子,越看越确定他与曾梦到的月老屋子里泥娃娃一般无二。 不就是个红线姻缘,即便当年我真有错,导致轮回三世,可为了他,终究不悔。 这世间情爱本就是种甜蜜负荷,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令你甘之如饴。 臭小子,想来当年我冲动之下盗取姻缘线连累到你,令天帝爷也将你一脚踹下凡。想必这三世你世世守候陪伴与我,又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唉,钱招招前世今生欠你的,必然要在今后的千年万载里慢慢偿还了。 这般想就觉血气上涌,一时间无数豪情壮志在胸。说来好笑,别个都是满腔热血为国为民,偏我钱招招是个孬种俗人,竟被个臭小子牵绊住脚步。 想来许多事冥冥中早已注定。 越想我越觉罩不住,再瞧臭小子,竟是眉是眉眼是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妥帖的地儿。我便想冲过去一把将他扯向怀,并大喝一声:“臭小子,后半辈子跟姐混。” 呃呃呃,冲动是魔鬼! 偷偷提醒自己一万遍,我甚至默念了几遍静心诀方恢复心如止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再继续推敲,又忆起曾见刘家房顶除了金光还有一股子隐约桃红阴气流动。不用想也知,那是鬼王自身所发出,换句话说,也就是鬼王用来隔绝自己与凡尘俗世沾染的那口阴气。 阴气在内金光在外,也就是说闫似锦寻到鬼王的时间绝不会比慕蔚风与我,载浮早太多。但我还在这间屋里抓瞎,人家却早已将解决办法想好并付诸行动了。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可臭小子比我强我倒认了,但骗我这一点我心里终究过不去。无论他有何原因未与我直说,都属行骗!正所谓骗就是骗,无论是不是善意谎言,都是骗!并有了第一次难保有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我怎知这回是臭小子第一次骗我?说不准他早已在此之前骗过我千次百次而我却不自知呢! 心中便膈膈应应的难受得慌,并无名火起,近些日子我已因鬼王失/踪事件以及素素善恶而神经兮兮着,如今那股子焦躁就压制不住。 强忍着不发作,想必我面色也不好看,却见臭小子机灵的抢先朝我笑,“二师姐,别想多了啊。我可不是骗你,只是那时还欠缺一样东西而已。” “我才没想多。”我扭头不瞧他。 “得了吧,是你不了解我的脾气还是我不了解你的脾气啊!师姐别嘴硬。” 说着话臭小子便朝我挤眉弄眼的做一副憨态。我本打算再端着架儿不甩他,偏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终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臭小子也就长舒口气,居然还作势抹汗,自言自语偏那话音我恰好听得到:“你真是我的活祖宗。” 切,我有没有那么老啊! 火气消干净了,也就忍不住好奇,我便问臭小子那欠缺的一样是何,而臭小子就朝我呲牙,并缓缓的自怀中又掏出一物。 那是个纯黑缎子面小锦囊,打开,将内里物件倒在手掌心里,我立马嗅到一股子熟悉而又令我无比头疼外加反胃的味道。 无奈的将目光投向臭小子手中物件,其实仅仅凭味道我早已无比确定的知晓,那是蛇蜕! 唉,想来钱招招今年犯蛇运!怎的转来转去凡事都要和蛇,不,准确说是蛇蜕,沾上点关系! 我无比郁闷,臭小子却一副无所谓样儿,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 好么,这蛇蜕还真是包治百病,业界良心!不但可以帮被贬上仙熬过业/火/焚/身之苦,还可破解术数。 重重叹口气,我将目光自臭小子掌心抽/回,心道老天爷保佑,若钱招招有朝一日得已重回天界,千万别让我与蛇仙之流做朋友。 混想了一回,再瞧闫似锦早已蹲在鬼王身前,脚边放着个漆金大碗,他将手中三枚财神豆揉碎化作金粉,又自怀中掏出上等朱砂,两者在金碗中糅合,最后将黑缎子锦囊中的蛇蜕也碾成白色粉尘,放入其中。 待到作罢这一切,也不见臭小子提气运功,只两指随便捏住钉锁鬼王七关的其中一枚铁钉,一拔,却见那铁钉离体,自原位便有一股浅淡青气溢出。 臭小子另一手已蘸了少许金粉朱砂蛇蜕混合物,迅速涂抹在那青气溢出位置上,果然便止住青气外流。 虽说来话长,实则却是电光火石之间,臭小子双手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衔接起来无压力。 见这场景我也顾不得继续儿女情长了,只替鬼王暗中捏了把汗。我虽不才,却也猜得出七关的铁钉拔出,自内溢出的必然是鬼王体内阴气。若臭小子动作不够快,抑或一个分神疏忽,鬼王哪一关阴气泄露得过多,那可绝非儿戏。 便这般紧张着,却也只能立在一旁干着急,好在臭小子动作娴熟轻快,第一枚铁钉拔出后紧跟着便是第二枚第三枚,大抵半盏茶功夫竟将那七枚铁钉依次拔出,并在最后也不顾鬼王反对,更压根未曾征求鬼王意见,突的伸手捏住鬼王下颚,强行将碗中所剩的乱七八糟混合物灌入鬼王肚腹。 但见鬼王喉结滚动,一张白净小脸转眼间又青又黑又红又紫,简直比变色龙还多彩。想不到堂堂一介九幽鬼王,又那般有洁癖的家伙,竟被人强/灌了比蛇蜕汤还要难喝的液体。 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忘记鬼王脸面上那种表情了! 子时。村头暂居地。屋子里一灯如豆。 我与素素相对而坐,鬼王虚弱的侧躺在屋子里唯一一张床上,大红的袍子配合着雪白的袜,被如豆灯火衬托得格外诡异。 他的面色也格外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倒也难怪,任谁被灌了一肚子奇怪液体,身心都不好受了。更何况我近来日日喝蛇蜕汤,自然比谁都清楚,到底那种汤水有多变/态。 当然没有鬼王的四个抬轿子无脸鬼,自今往后都不会再见到那几个无脸鬼。说来真是个悲惨的故事,四个无脸鬼并未得罪过谁,却莫名其妙的被吞进肚腹,不得超生。 对,就是吞进了肚腹。所以比起四个无脸鬼的遭遇,鬼王如今还能活着实属幸运。 借着微弱灯火,我一眼眼的瞄对面稳稳坐着的素素姑娘,她依旧一副弱柳扶风样儿,依旧一双眼清澈明亮,似毫无心机。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大姑娘,却生吞了四个实力绝不算弱的无脸鬼! 我怎么也看不出她如何做到的。 目光顺着她一张如花容颜往下行,落在那一身素衣上,不知怎的脑中就浮现出龙母事件后我晕厥,曾梦到自己化作一条浑身铺满鳞片的雪白大蛇。 那条大蛇不是我,而是她吧?!或者是她幻形之前的真身? 那么,她前世今生与我到底有何关联? 树林里的虬褫也该是她。其实从头至尾我们就没猜错,素素就是那条有着半仙之体,或者说早已得道成仙的虬褫。 我们只是不知她为何要来刘村,难道诚如鬼王所言,她的到来,预示着我归位之期临近?! 但既然已成仙,为何兽性不改?鬼王不过去寻事,她却一怒之下锁住鬼王七关,并生吞四个无脸鬼,可见九重天上的各位所谓上仙,也未必都心慈手软。 这般想又觉九重天未必就比人间界好。早就听说那里规矩多不自由,也不懂为何各个都挤破头的往上奔了。 不由又叹气,任我心中万种疑问,偏她坐在我面前,我却不知从何问起了。若载浮那厮在场就好了,那厮虽不靠谱,但一向敢问敢说,在他那儿,就没有什么言多必失之类的大道理。 可惜那厮自在刘老实家最后一次见面,就没了影踪,也不晓得是否良心发现,带着刘老实去大吃一顿祭五脏庙。 慕蔚风也肚腹饿去寻吃食了,话是他自己说的,但我这位大师兄从不说谎,简单一句谎言说的那叫一个磕巴,我也不忍揭穿,他心地太善良,尤其对待姑娘家,更是温润如玉得可以,他在场,万一一会我们与素素说着说着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有他在倒碍手碍脚。 索性也没揭穿,由着他去。 还好闫似锦无论何时都会陪我。 只是臭小子有椅子不坐,只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晃荡着,勾我神魂。令我时不时溜号,还好毕竟没白活百十年,这点自制力勉强有。 我轻咳一声算作开场白,正要直入主题,却见一直端坐我对面的素素居然朝我幽幽一笑,抢先道:“姐姐,你们没猜错,素素一直在骗各位,素素本就是虬褫得道,姐姐在树林里见到的那条虬褫便是素素真身。上次素素故意问姐姐可还记得华阳,姐姐就去树林,素素是用了幻术,将一段树枝幻化成虬褫样子,以此做障眼法瞒天过海。只是素素想不到鬼王也来插上一脚,所以如今素素也没必要再瞒下去。” 她略顿,一双眼锁定我眼,一字一顿道:“姐姐,素素此次下界,为的就是带你回去。” 第二十七章 : 虽自打鬼王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便做了心理建设,觉得素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是在此次谈话前设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就连她会怎样不承认怎样搪塞我都想过,我唯一未曾想过的便是素素竟如此直白了。 想不到的不止我!本虚弱侧躺在床的鬼王此刻像被注入神力般,腾地一声坐起,一根尖尖春葱指颤颤巍巍指向素素,口中一叠声道:“小妖精,你又来搅和,放过他们不行啊!果然最毒妇人心,不,最毒虬褫心!” “鬼王你废话真多。” 鬼王正激动,却听闫似锦突地说一声,那音冷冰冰的,并伴着音起,就听一物破空声。 “闫似锦你,本王是在帮你,难道你还――” 后话皆被那破空声打断,就听得扑通一声,鬼王重又栽倒回去,没了动静。 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呆掉,瞧闫似锦再瞧素素,瞧瞧鬼王又瞧瞧素素。 鬼王晕过去了毋庸置疑,我只想不到那击倒鬼王的,竟只是一片柳叶。 好么,看来我要重新估算闫似锦的实力了! 我叹气,心想着虽然闫似锦此种做法实在简单粗暴,可如此关键时刻,鬼王已失了分寸与理智,不这般做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怪我设想不周,竟忘了鬼王与素素本就有梁子,如今仇人见面怎么可能好生说话。 便叹了口气。鬼王晕着就晕着吧,就当多睡一会,也好让我们安静谈话。只是这话接下来该如何谈,我没了头绪。 素素,你说你也不按牌理出牌,这上来就直截了当承认,让我怎么接话茬! 便不自觉又去瞄窗台上坐着的闫似锦,就发现臭小子一张本白净小脸此刻直接没血色了,明明是他一片柳叶放倒了鬼王,却好像被放倒的人是他。 他一双眼更是紧张地瞪大,一瞬不瞬地盯住素素,那样的目光令人觉得,他只是个贪玩的小娃,却乍然被夺了心头爱。 我不忍见他这样,就忙问素素:“是接我一个?还是接一双?” 这回换素素做一副惊讶表情,显然不懂我这话到底何意,我忙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是仙也好,是妖也罢,在我心中本就没什么区别;你如今说来接我我也认了,其实做不做那个劳什子女财神我都无所谓,人间天上的在哪不是待着。我只在乎到底是我一个回去?还是我与闫似锦一同回去?” 素素垂眼帘,沉吟半响方再抬眼看我,便道:“天帝下旨令素素引领上神即刻回转,并未交待上神带随从。” “不是随从,是华阳。”我急的要死,心说看似个冰雪聪明的人,怎的到了关键时刻就犯浑。 素素就朝我淡淡一笑,一双眼似有意似无意看向闫似锦,“该回去的迟早要回去,只是,不是现在。” 她这话说得我多少放心点,既然总要各归其位,闫似锦回九重天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只是心虽放下些,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是不好受。 别说闫似锦归期未定了,即便定了,与我前后脚归位,对于我来说也是种巨大煎熬。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臭小子早已成了我生活的背景,是我钱招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无法想象每日晨起推开窗看不到臭小子坐在篱笆墙上晃荡双腿,会怎样;更无法想象每夜偷偷溜出去自臭小子窗外往内偷瞄,瞄不到床上那和衣而卧的朦胧影子,会怎样;我无法想象一时片刻没有臭小子故意气着的钱招招,会不会失落,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这般想着就觉眼底湿润,是有一物急速生成的。还不等我反应,脸颊上就一凉,那自眼底生成又不小心滑出的液体,沿着我脸颊蜿蜒着,直落到脖颈。 幸好一灯如豆,幸好夜正深沉。 也幸好闫似锦低垂着头,在看自己的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慌慌的趁着没人注意,我将那泪珠子抹干,但泪珠子是断了线开了闸的,竟越抹越多!努力镇定情绪,暗暗安慰自己别没出息,不过一会子不见而已,说不定我前脚才进南天门,后脚闫似锦就跟着回去了呢! 在心底默念几遍静心诀,我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盏,将内里早已凉了的茶灌进肚腹。这才开口:“好,既然迟早要回去,既然你是奉天帝谕旨,我只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啊,我凭什么相信你! 说我是女财神,我早已没了前尘记忆。说你是仙,又拿什么来证明?!犹记当初将识闫似锦,臭小子可是明确说过的,自己个在妖界卧/底多年,得出的结论是,要救栖霞派五老,必须找到女财神令其归位,而令女财神归位的条件,分别为赤金珠,如意吉祥。 赤金珠是我手掌贪嘴吞掉了,可如意吉祥呢?直到此刻我们都不晓得如意吉祥到底是一个人,还是物,到底在东在西,还是在天上地底。 当初潜入妖界闫似锦是想振兴栖霞派的,而栖霞派之所以没落,只因三百年前妖界大举来犯,栖霞派五老合力将妖王封印在万妖洞内。 若能召唤出玄铁剑,便能替换栖霞派五老,若五老重出江湖,自然栖霞派会重振威名。呃,话说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有些事越想认真记下却是忘记,而有些事你没用心去记,它却在你脑中扎了根。 自打我手掌吞噬了赤金珠,紧跟着就是西海龙母事件,接着就是这位甩不脱的素素姑娘出现,栖霞派上上下下都在忙,表面看来早已将振兴栖霞派的事忘干净,可我知晓,自载浮到慕蔚风,再到闫似锦,我,甚至栖霞派烧水打饭劈柴扫院的,没有一个人会真的不记得。 素素一句奉天帝谕旨急召女财神归位,说得轻松,但我怎能抛下闫似锦,抛下载浮,慕蔚风,抛下整个栖霞派,就稀里糊涂的随着人家走?! 必须给我个足矣说服我的理由,否则即便天帝,我钱招招也不甩你。 当初将我一脚踹下凡,如今想急召便急召啊?!你当我堂堂女财神是你家使唤丫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正混想着,就听素素轻笑一声,接着便自怀中掏出一物,我定睛细瞧,竟是一块巴掌大令牌,赤金色,上描龙画风的一堆鬼画符,具体写了何,是真是假我也没那个能耐与眼力鉴别。 而眼前就一花,本坐在窗台的闫似锦竟一晃身到了素素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令牌,高高举起来,细细端详。 素素并不计较令牌被夺。只稳坐着并为自己也斟了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我也凑过去瞧,但臭小子本就高出我一个头,如今那令牌被他高举着,即便我努力的翘脚,依旧看不清。 “给我瞧瞧,什么劳什子玩应?” “天帝令。” “天帝令是何?” 闫似锦就垂眼瞧我,居然朝我露齿一笑,随手将天帝令往身后一抛,也不担心会不会抛落在地摔成碎渣。 “小锉个儿吧,翘着脚瞧什么?下次做绣花鞋的时候,多加几个底儿啊。” 想不到臭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并笑话我个子矮。虽被他揶揄心底却是甜的,这一声小锉个子,竟满是宠溺。 我贪恋这温柔。 眼底那本已退散的泪珠子又要卷土重来了,我忙忙背转身,不令他发现我神色有异。 努力令自己声调稳些再稳些,我道:“我就权且相信你这天帝令。只是你身为上仙却将四个无脸鬼给吞了,这事总得在我走之前有个交代吧!” 素素继续抿茶,显然并不在乎别个生死,那语调也是轻飘飘的:“素素只知道天帝曾言明,只要引领女财神,无论任何手段,都可以。” “呵呵,果然是天帝!竟将三界生死都不放在眼里。”我冷笑,突然觉得那九重天真没什么好挤的。叹口气,我又道:“而且我目前这状态,压根上不去天,我连飞行之术都用不好。还请素素,不,虬褫大仙回禀天帝一声吧。” 素素将茶盏放下,道;“姐姐,素素知道你对此次突然急召很抵触,也知道这人间界有你无法割舍的。可素素更知道姐姐心善,实话告诉姐姐,天帝爷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急召姐姐回去,九重天出大事了。” “大事?!” “准确说,自打姐姐三百年前被贬,财神位就空缺着,而财神位的空缺直接关系到人间界的安宁。姐姐此次回去,说是帮天帝,其实也是在帮你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素素知道姐姐记忆并未全部解开,早已忘了素素与姐姐当年的一段奇缘。但天机不可泄露,素素不能与姐姐说太多的前尘往事。姐姐,你只随素素去个地方,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相信素素,是不是要随素素回天庭救急。只要到了那个地方,相信姐姐一定会明白,比起姐姐将要做的事,别说只牺牲了四个无脸鬼,即便是四十个四百个,也值。”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登天,姐姐不必担忧。这些日子姐姐一直在吃蛇蜕,姐姐以为只是普通的蛇蜕?那是素素千年修行的皮囊。助姐姐三界来去自如,绝对不成问题。” 呃,果然是蛇蜕的缘故。 去个地方?! 我脑瓜不转,早已被素素的长篇大论彻底蒙住,傻兮兮的瞧她,也不知该不该随她去,便转眼去瞧闫似锦,本让臭小子帮着出出主意,谁知臭小子居然别开我目光,态度恶劣至极:“去啊!瞧我干嘛!” 得,有多少话,只能推后再说。 第二十八章 : 重重叠叠的云层纷纷被我甩在身后,分云而行,自打我钱招招有神识以来,从未体验过如此刺激而另类的腾云术数。 我本是个一等一的修行废物,犹记头一回学习飞行术,差点将闫似锦气死。后来勉强学会,却总恐惧着脚跟不稳,自天落下脸先着了地,也就极少用那腾挪之术,可至今往后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有了这条飞龙,不不,是飞蛇,飞虬褫之后,怎的也不至于脚跟不稳,自半空栽下来了。 我双手紧紧抱住大白蛇的身子,口中哇哇乱叫着,感受一朵又一朵、一块又一块白棉花般的云自我脸颊擦过。 素素已化原形,果然是条通体布满鳞片的大白蛇。这白蛇我在梦中见过,在刘村树林那段枯木中见过,甚至据她说,早在三百年前,我还是九重天那位女财神的时候,就见过。 说起来我俩还有一段奇缘,只是她说话一向半遮半掩,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挡住我所有话头,拒绝向我透漏当年种种,但我深知这位主定然知道的不少,绝对不少,兴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得,你不说便不说吧,与我打机锋作甚?!我钱招招本也不是个好奇心旺盛闲人。既然你不肯说,我便配合着,先于你打好关系,就不信你憋得过我。 这般想着我果然没再问,而素素说要带我去看个地方,我便也痛快的依了她。虽说征询臭小子意见时被他卷了面子,态度恶劣的可以,但我也是可以理解,分别在即,想来他是舍不得我了。 就觉心底有暖流缓缓腾起,我倒也不与他争辩,只朝他傻笑着呲牙:“放心。” 本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统统卡在喉咙口,仅吐出这俩字而已。 偏臭小子背过身去,双肩微微内缩,也不知是被感动到,还是在压制什么难言情绪?! 我喉咙口的话便都化成苦涩笑意,僵着脸继续傻笑。呆愣愣的抬手想要抚他背脊,手又不听使唤,虽用尽浑身力气,不过僵持在半空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却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素素一声轻叹,随后那语调轻柔得犹如梦境:“姐姐,莫恋红尘。说到底,这万丈红尘也不过一场修行……” 她的话我不懂,转眼瞧她,她正朝我笑,那笑意有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素素是说,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儿女私情暂放一边。姐姐三世轮回,难道不是修行?” “哦……”我似懂非懂,只觉头痛,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心内百味陈咋,便忙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是啊姐姐。” “那地界可有吃喝?” “有。” “可有好玩的去处?” “本来有。” “那地界急等着女财神去瞧?” “是啊姐姐。” “那我们还等何?这就动身吧,早去早回,我也好早做决断。” 我叹气,偷偷拿眼瞄那背脊,又低声补充道:“有些事逃避不得,分别也只是为了更快相聚。” 话音虽低,但那紧缩的双肩明显展开。我被自己的人生哲理感动,瞧向素素,想要看看她的反应,不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我差点没被所见当场吓得晕死过去。 “我的娘啊!” 惊呼一声,我忙忙捂紧了口,生怕接下来舌头打结,自己咬到自己。却原来本还与我一唱一和一问一答的素素姑娘不见了!而在她的原位上,那把椅子上,居然盘踞着一条大蛇! 绝绝对对不夸张的大白蛇,通体遍布鳞片,生着一颗美人头,秀发如瀑,我瞪眼瞧着顶着美人脸的大白蛇,当场凌乱。 你说你是虬褫也不该随随便便就变身啊!而且拜托您下次变身之前打个招呼好不好?!我这跟不上节奏啊! 正腹诽大白蛇素素一万遍,就听她开腔:“既然姐姐急着救人,素素也不啰嗦,你我这就启程吧。” 呃,启程倒是可以,但我不会变身啊! 我原地傻杵着,一眼眼瞧大白蛇素素,又瞧背着身子的闫似锦,终是一跺脚,道:“好,我这就试着飞啊!” 大白蛇扬起头,美人脸在朝我笑;“姐姐,不必试飞,素素便是姐姐的坐骑。” 呃?! 有骑马骑驴骑骆驼的,想不到我钱招招今日竟要骑蛇?! 罢罢罢,既然人家被骑的都没意见,我也不必作假。便抬步要朝素素原身走去,将将走了三两步,本背转着身子的闫似锦却突地转过身来,一把擒住我手腕。 他一双眼深深锁定我眼,态度无比认真:“带我去吧。” “呃?”我一时脑抽,又被他的样儿了神魂,心道你当骑蛇好玩啊?!还让我带你去?!臭小子已深吸口气,道:“我说去那个地方,我似锦也要去。” 到底是个孩子,见我反应不过来竟当场翻脸,并任性的一定要我带上他。便只好拿眼瞧素素,可大白蛇素素只是昂着头,不再开腔,也不知到底要拒绝还是同意?! 僵持了好一会,我手腕被闫似锦攥的生疼,就想着不如我说几句好听的,不过是要带我先去个地方,又没说直接升天归位,既然臭小子也想凑热闹,便凑好了。看来素素也不像个难说话的蛇,我求情兴许她就给我面子呢。 这般打算了一番,就要开口,但我将张嘴,臭小子却突地放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儿:“逗你玩的,我累了要睡,你们去吧,快去快回啊。” 言罢也不等我反应便折身往外行,我一瞧心下没了底,却不知臭小子这性子转得快到底是生我气了还是真心逗我玩?! 就在他身后唤他:“喂喂,到底嘛意思?我又怎的了?” 他头也不回,只轻飘飘抛出话来:“闫似锦总不能跟着钱招招一辈子,去吧去吧,去了也好。” 话说的轻松,最后一个字尾音未了他人已推门出去,只留下一地的月华如水。 我呆呆的瞧着他背影,细细咀嚼他的话,便确定了臭小子对我情深。一时心中也说不上是何滋味了,想着此次去了那地界后,便要回天界,突然就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姐姐,姐姐,就要到了。” 我正混想着来时种种,便听得素素唤我,低头瞧,果然素素仰着蛇头正朝我说话。此刻她并非人头蛇身,原因不外乎我实在适应不了骑着一条半人半蛇的怪物腾云驾雾。 大抵她见我想得入神,这才唤我。我随口应了一声,她便立刻又道:“姐姐,素素劝你一句,莫要情深啊。” “谁情深了。哈哈,你看我多开心,骑蛇啊,不不,骑虬褫啊!没听到我一路扯脖子吼么?哪有谁心情不好时吼得这么欢实的。” 我抱紧它雪白蛇身,将脸面贴在那鳞片之上,感受一片彻骨冰凉。 素素便仰头,将脖颈弯成个奇怪样儿,好半响方垂下头,边飞边继续道:“看来妹妹这话说得晚了。” “你多心了,我对臭小子哪那么上心啊。你瞧我多开心!说实话每日介被臭小子气得半死,我早想离他远远的了。再说了,身为女财神哪能只顾儿女私情啊!我可是一腔热血满身抱负啊。快快快,咱们就不能飞快点?!” “可素素并没说姐姐心情差啊。” “哎呀,你说过什么你哪记得那么清楚。” “姐姐,素素有一言相告,姐姐你与闫似锦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 “没什么,姐姐,我们就要到十里堡了。” “十里堡?” “素素忘了告诉姐姐,十里堡就是姐姐这次的目的地。” “十里堡有人很缺钱?” “姐姐到了就知道。” 白蛇如蛟龙一般穿云破雾,越飞越高,我的心却愈发下沉,下沉。素素到底在隐瞒什么?她的欲言又止,令我一颗心不落底啊! 十里堡。 所谓十里堡与一般村镇并无不同,没有城堡,镇子也并非只十里。一条长街直通南北,街两旁店铺林立,小摊小贩密集。硬要说不一样,也许便是这里的人特别穷吧。 自打素素与我寻个无人地落下云层,她再度化身个美艳大姑娘,我俩并肩踏上长街一头, 便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兴许震惊的只有我自己。 我钱招招错投个穷山门,本以为栖霞派栖霞山就是三界的至穷之地,可今日进了这十里堡才知,我真真孤陋寡闻,眼界未开了。 到处都是衣不蔽体满面菜色之人,自村头到村尾各个都像乞丐,衣着光鲜并非没有,只是皆乃商贩,那些个商贩把持着柴米油盐摊子,各个肥头大耳的满脸油光,与赶集的衣衫褴褛之人两相对比,简直就是两极分化严重么! 我觉得奇怪,而令我更奇怪的是,那些个衣衫褴褛的要买个油盐酱醋,掏不出金子银子倒也不奇怪,可连铜板都没一个,这就说不通了。 难不成两极分化到穷人穷到真正的身无分文?! 我皱眉,只觉头又开始痛。这地界有古怪,可我目前还看不出有何古怪古怪到需要天帝急招女财神归位。 弯腰拿手指头杵杵地皮,并未干裂,并还是黑土地,应好种粮食好收成,抬头再去瞧瞧天穹,不冷不热的天气正适合耕种。 这地界应是个宝地啊!为何会这样?! 正纳闷,便听得不远处一片吵嚷声,并有摊子被撞到,物件掉落地上摔碎的噼里啪啦音,接着便是一个人低声哭泣:“爷,爷,求您替小的与钱爷美言几句,小的真的不是逃跑,小的家中老母病重,只想回去见最后一面。爷,爷……” 我忙循声望,就见一群人里外三层的围着,那哭声便是自内里传出。 钱爷?与我同姓? 第二十九章 : 想来五百年前是一家,猛然在此陌生地界遇到个同姓的,我还觉得挺亲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听那哭泣求情之人话头,似乎我这位一家子,不是个善茬?! 便好奇心起,我扭头瞧素素,本想征询下她意见,是否也去凑个热闹看下到底怎回事,说不准就来个拔刀相助呢!呃,话说素素说需要我钱招招帮大忙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虽助人为乐不分事件大小,但若真的仅是此事,岂不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带着满肚子疑问我扭头瞧,但任凭我左瞧右瞧,上瞧下瞧,却怎么都找不到将将还与我并肩而立的素素姑娘了! 咦?难不成土遁了? 用不着吧?就算您嫌闹不肯凑热闹,也用不着遁走吧?何况遁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将我扔在这陌生地界,您未免太不地道! 混想着我又揉揉眼,生怕自己眼花,但无论我怎样仔细寻,素素就是不见了! 当场我便呆愣住,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了! 远处哭泣声依旧,人群吵嚷声依旧,但那围着的人群中并无素素身影。近处各色杂货摊子前也没有个虬褫素素。 她怎就在我眼皮子底莫名其妙消失了!? 我心下狐疑,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继续呆愣着原地傻杵着也不是办法。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我便先去凑个热闹,也好了解下这十里堡到底有何地界能令我钱招招看了以后,毫不犹豫的回九重天帮天帝吧。 便这般想着迈步行,分开围观众人,我就得见那哭泣之人真面目,却是个中年汉子,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着瘫坐在地,并一张脸红黑红黑,显然是个做农活的粗人。 此刻他正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抹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而他对面立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年龄大抵三十左右,肚腹微隆,生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与那哭泣汉子成了鲜明对比,简直就是一个人间一个地狱。 锦衣华服的男子任由汉子如何哭泣求情,只是仰头,一副眼高于顶样儿。我早已看不过去,心道就算你有钱,哪怕人家欠你银子,也用不着这样不通人情吧?!便要冲上去说几句,而这时那锦衣男子先开了口:“这事我真通融不了,你自己说,这个月你是第几次逃走了?要不是钱爷心善,还肯借给你银子,你老娘?别说你老娘了,就连你自己都活不了!” 呃?这话说的,我怎的有点不懂了?! 就沉沉心,索性细听。但那锦衣男子言罢却一脸厌恶的又自怀中掏出把铜钱,看也不看地往那中年汉子身上一扔,也不顾是头是脸,只哗啦啦下一场金钱雨。雨未止他已分开众人大步离去。 呃?我更不懂了! 我傻兮兮瞧着看热闹的众人离去,只剩那中年汉子将那些铜钱一个个拾起。就凑过去蹲□子,我也帮着他拾。 他只抬头瞧我一眼,便继续拾自己面前那些铜钱。 我将拾好的铜钱抓在手里,将手举高杵他面前,他又抬眼瞧我,却仅是一眼便立马垂下头去,我将手又离他近些,他这才犹犹豫豫的伸手接过。 “债主逼债?”我问他。 他将铜钱小心翼翼揣怀里,也不回答,只重重叹口气,便起身。 我见他要走,忙又补充:“如果那个钱什么爷的欺负你,放高利贷驴打滚什么的,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可以帮你。” 说着话还生怕他不信,我将胸脯拍的砰砰响。那中年汉子便再抬眼瞧我,却只是摇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东南方向走。 我这才瞧见他原来是个瘸子,只拐着一条腿,一步步走得艰难。 直到那身影再也瞧不见,我只原地蹲着蹲得脚麻腿酸。忙不迭起身好一通跺脚,我心中疑问已一重又一重。 随便寻个小摊想要问下可是知晓其中□□。问之前又生怕人家不肯随意卖情/报给我,便手探向腰间小锦囊,自内里摸出一颗金豆子攥在掌心。 这金豆子用完三颗,第二日还会有三颗。小锦囊中始终保持三颗金豆子我从前并不觉有什么好处,今日才觉,三颗金豆子其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果然,当我将掌心摊开令那颗金豆子被艳阳照得闪闪发光之时,被询问的小摊主眼都直了,看了那金豆子好半响才颤抖着手接过去,拿牙咬了咬确定货真价实后才将我拉近些,一手遮掩着口,压低音道:“唉,一看姑娘就是外乡人,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里的事一言难尽,姑娘你管不得!还是快快走吧,十里堡不是姑娘你这种人久留的地方。” “呃?!”我只瞪眼瞧他,他就又道:“刚才那位,就像刚才那位那样的,十里堡多了去了,你也帮不起,而且这里自有钱爷。” “钱爷?” “唉,一言半语说不清楚,而且我今天说的实在不少了。至于金子,你拿回去,我可不敢收,我还想保命呢。” “怎的,这里法/纪森严?”我问。 “钱爷就是法。这里除了钱爷,谁敢私藏货币啊。” “货币?” “金子银子银票铜钱,都算。普通小老百姓只能以物换物,你别看我们这些商家好像多拽似的,其实也是替人卖命而已,自己能落得个吃喝就不错了。” 那摊主四下里瞧瞧,音调更压低几分,只竖起一根手指指指天,道:“钱爷上面有人。” “啊?!”我挠头,顺着他手指方向瞧,但见云卷云舒云去云流。虽与素素在刘村摊牌之时还是深夜,自打我俩云里穿梭着来了这地界,便大日头高挂,也不是这里是否离刘村十万八千丈远,有时差。 那摊主见我抬头,差点没吓死,忙不迭按下我头,只低低的一叠声连呼:“我的小祖宗,别瞧,小心这里耳目众多,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上面有人?!难道他也是神仙被贬,所以有旧交?!我只觉被这位摊主说的云里雾里的,更不明白了。 这位钱爷听起来好像雄霸一方地头蛇?!但将将他的狗腿,那锦衣男子明明又给中年汉子铜钱啊!钱爷,钱爷,你到底有多少钱?怎的感觉整个十里堡的经济命脉都掌握你手了呢?难不成你比女财神还有钱?! 呃,话说我这个女财神目前还说,还真只是个空架子。 虽空架子,但还是很想会会这位钱爷,并隐隐觉得素素带我来十里堡,并要我所见识的,定与这位钱爷有关。 一时间脑中有了无数念头,什么天帝与钱爷其实是同父异母,为了掩盖皇家丑闻才无奈令亲兄弟下界,可是雄霸一方是必须的,所以他才敢在人间界这般拽,只是天帝没想到自己兄弟越来越过分,所以急急召我这个倒霉女财神替出头。 什么其实钱爷与九天玄女或者牡丹仙子之类的有一腿,甚至于干脆就是和天帝爷的亲妹子有私情。虽上不得九重天,但上面有人这点铁定了啊,所以在人间界猖狂得可以,天帝爷看不过眼又因有织女之事甚至三圣母之事在前,不想再度被骂没同情心,所以急急召我这个倒霉女财神来背黑锅。 钱招招本就是个笨蛋,又冲动得可以,素素将我扔在十里堡就是为了让我替天帝爷除去心头大患的吧!说不准就连召我回九重天归位都是假的,其实只是利用我帮个忙而已。 呃,好像九重天那位主,我印象不太好啊! 呃,更好像,我有点被害妄想症啊! 这般寻思了一番,就被自己的混想笑到,忙忙晃头甩脱不靠谱念头,我离了小摊也往东行。 很多事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去探个究竟。而要想探得究竟估计就得见一见那位上面有人的钱爷,要想见钱爷,想来还得从那位瘸腿的中年汉子入手。 一路向东。 大概一炷香的脚程后,我终于得见一间孤零零草房。 草房在一片衰草丛中,风吹草摇,虽是盛夏,可这里却一片凄凉。说来也怪,盛夏天本到处都闷热至极,可越走近这间草房越觉得透骨阴凉。 凭着多年的修行经验,我几乎立刻就察觉出这里有阴气,很强大的阴气流。 便止步不前,我再观察四周,就又发现虽草房在衰草丛中,但任由风吹草摇,却并无半点声响发出,更别说虫鸣鸟啼之类。 这里静得可怕。 立在原地深吸口气,我便拿眼细瞧,凭借着素素给我的蛇蜕我不必特特开启天眼通,就可识别阴气与阳气走向。果然就见草房上阴气流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想来我与鬼王接触的时候也不算短,哪怕那位九幽鬼王出现的地界,也从没阴气流达到此种变态地步啊! 草房内到底住着谁?难道我紧随着那中年汉子一路向东,走错了?! 我深吸口气紧走几步到了那草房门前,深吸口气便推开门。就见内里稳稳当当坐着个人,背朝门,着一身杏黄袍,头戴一顶颤颤巍巍玉冠。 不会吧?难道屋子里坐着的这位主,就是九重天那位?可是,该是阳气流冲天吧?怎么弄反了?! 第三十章 : 一时间只是傻杵在原地瞧着那头戴玉冠的人发呆,我竟不知该进该退,便一眼眼的细细端详他,但也仅仅是个背影而已。 可仅凭一个背影便可判定,这位主儿正脸绝对差不了,那宽肩细腰,偷溜下玉冠的几缕发丝,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得要命。肩宽一寸过宽,窄一寸过窄;发色深一分过深,浅一分过浅;就连那身杏黄袍都是剪裁得又合体又衬托气质,总之我这张笨嘴是无法形容此人背影之绝代风华了。 便接连深呼吸,嘶,想不到这十里堡居然藏龙卧虎,有这般绝色人物! 他与闫似锦的气质不同,臭小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不羁,一股子嬉笑怒骂任我性儿的劲儿。就算第一次相见,臭小子故意板着脸做一副冷傲样儿,可骨子里散发出的三分熟悉之感也是令我觉得亲切的。而屋里这位主儿,虽仅仅给我个背影,我却自这背影中品出了威严!那是不怒自威,成百上千年凌驾于众人之上、天地间唯吾独尊、日积月累形成的气质,与臭小子截然不同。而最最不同的、也是最最令我抓狂、不惜大量浪费口水的是――这位主儿居然我也熟,并且不是三分熟,是八分熟! 啧啧!这又不是争着做烤鸭,干嘛抢几分熟几分熟啊! 我突然觉得头痛,要命的头痛,这是什么状况?!为嘛自这位背影主儿的身上,我品出了八分熟悉?!简直就像上辈子我与他日日相见,对酒当歌踏月赏云一般!可细细感受,好像这种熟悉又与闫似锦那种熟悉不同,这位主的熟悉之中,又带着令我畏惧之感。 呃,忽然十分恨载浮那厮,要不是他不靠谱,成日介只熏陶我们这帮门下弟子咋赚钱,不教给我们天文地里等等文化知识,我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位主儿,至于如此词穷、如此文盲么! 暗暗咬牙,再将目光投向那背影,就又奇怪,要说我来的时候也不短,可人家就是那么稳稳当当的坐着,好似压根就没发现门被推开,并门口立着个大活人,又是吧唧嘴又是跺脚一般。 便好奇的歪头瞧,试探着走近几步瞧,最后实在憋不住,干脆直接窜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引他注意。 而我晃荡过去才发现,这位主正脸果然比背影更勾人。唉!死载浮,回去一定要痛扁你一顿,已泄本姑娘文盲之恨。 也顾不得搜藏挂肚寻形容词形容此人到底多么绝代风华了,仅一句话,此人是我钱招招自打有神识以来见过的,最标致美男子。 而这位美男子此刻手里正端着杯茶,茶已不再冒热气,显然凉了许久,可他只是保持此姿势,一动不动,就连眼都不眨。 呃?难不成京城的蜡人张隐居在此,闲来无事捏的蜡人?! 我又在他面前晃荡几圈,最后更是伸出手来拼命在他眼前摆,确定他不是蜡人也是石像,至少是个泥人,便重重叹口气,无比替他惋惜。 就凭这条儿,若是活生生个人,定要有无数大姑娘飞蛾扑火呢! 不过蜡人张的手艺愈发进步了,怎的这蜡人做的竟衣服褶皱都逼真至极! 我越看越新奇,可钱招招是谁?!怎能忘了来此目的!便不再欣赏蜡人张手艺,只屋里屋外屋前屋后转悠着,想要寻得那中年汉子,也好知晓我五百年前一家子的底细。 但汉子寻不到,而且这大热天的我又是好一通折腾,并来时匆忙水米没打牙,于是就又累又饿又渴。 索性放弃寻找那中年汉子,我二度进屋,四处瞧瞧,这屋子实在小得可怜,连个厨房之流都无,更别提饭食了。 立在地中间儿摸着瘪瘪的肚子发呆,我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素素也真是的,来之前说得堂而皇之,可一到地儿立马就没影,只留我一个前无进途后无退路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原地坐下,也顾不得这地面到底脏不脏。边揉腿边埋怨,肚腹饥饿之感就更浓。停了口节省力气。就觉饿还好说,挺挺也就过去了,只是这口渴,却是万万挺不过去了。 便起身,顺手拍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我再满屋子瞄,果然就瞄到那蜡人手里的茶水子来。 嘿,怎的把这现成的忘了?! 我几步窜过去,朝蜡人呲牙笑,郑重说一句:“对不住了您馁,江湖救急。”便去掰他手,想拿出那杯茶水子。 这手爪子也触到他手了,温软之感也立马觉出了,心也咯噔一声了,蜡人便终于开口了:“还是老样子,你就不能聪明点?!” 啊!? 我手一哆嗦,脱口啊了声,使劲眨眼,就见那蜡人动! 蜡人不但动了,并拇指食指一扣一曲,给了我实实诚诚一个爆栗。 嘿,姑奶奶这小暴脾气…… 立马就要摆开架势开打,那蜡人却在偷/袭我成功后果断朝我笑。于是便可耻的觉得,与有此笑容的家伙对打实在是件极其不雅的行为。 收手,我也朝他傻笑。 指指他头上玉冠,我问:“天上的?”我方才虽脑瓜不灵光,可这时节了,再没点觉悟没点认识,今后就甭在三界六道混了。 蜡人便朝我点头。 我继续傻笑,指着那玉冠再问:“真的?” “如假包换。”蜡人不但回答我,并爽快的将玉冠摘下来,顺手往桌子上一放,一指那玉冠,口气轻松随便得就像只是摘下顶旧帽子。 “不信你验货。” 嘿!本姑奶奶,还真就不敢验! 我悄悄往后退几步,笑得脸上肌肉都僵硬:“不用验不用验,这玩应儿还是您自己戴着好,我粗手笨脚的,怕弄掉一颗半颗珠子宝石之流的,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那蜡人便目光中透出股奇怪情绪,好半响方轻叹一声,道:“本帝君什么给不了你?你至于到如今地步么?” 停!您停!这都哪跟哪啊!原谅我钱招招脑瓜笨,一时跟不上您节奏! 我一听蜡人如此说,差点没当场咬断了舌头!瞬时间脑中飘过无数念头,难不成江湖传言都是真的,原来我与闫似锦,也就是华阳,还有虬褫素素,不是三角恋啊! 加上这位九重天正主,这不成了四角恋了么!哎呀娘啊,三角恋爱死得快,这四角恋岂不是死得更快?! 我当场腿肚子攥筋,只手边没镜子,要不然定能照见自己表情了!不过没镜子我也知晓,自己的表情绝不会好,恐怕是满脸惊吓过度外加每条肌肉都颤抖吧!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好歹算是伸出只手来,指向目光还黏在我身上的帝君:“你你你,我我我,不不不,会会会会……” 那帝君便抿唇一笑,摇头道:“你啊,怎么人间历练三百年,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更紧张,越听九天神帝的话头越觉亲密得过分,再联系之前那八分熟悉之感,头又开始疼了。 就再试探:“我原来在九重天时,与您很熟?” 帝君点头,微笑不语。 “有多熟。” “同吃同睡过。” “啊?!我上辈子不是女财神么?我说的是被贬之前。” “是女财神。” “神帝与女财神同吃同睡?!这,这,也太贴近基层了吧?!” 帝君便又抿唇笑,笑得那叫一个回味无穷。 “那我被贬,也是您贬的?” “当然。” 帝君收敛笑容,目光再度锁定我,内里有无数情绪闪过。 瞧着他那张脸以及一副神思恍惚的样,我暗道声:“糟!” 同吃同睡同吃同睡!这世间男女在什么关系之下才能同吃同睡?!一思及此我一颗头变成三颗大。 万一一会他告诉我,当年我被贬下界其实是他泄私愤,岂不糟糕?! 万一一会他再告诉我,当年泄私愤只因为我绿了他,其实我是他的哪个嫔哪个妾之类,结果偷偷与华阳上仙私/会,被当场抓个现行,岂不更更糟糕! 完了完了完了,想不到我钱招招一世英名,却败在一个色/字上,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想不到臭小子上辈子还挺有手段,居然就轻易把我勾到手并直接导致如此悲惨后果。 呜呜……为何一点都不伤心?! 脑补了一大堆情节出来,却不觉得特别伤心难过。暗暗自责,难道与载浮那厮学得脸皮厚比城墙了?即便上辈子被臭小子蹲在墙头等红杏,也不羞?! 这般想不由就去摸自己的脸,又悲哀的发现一点都不烫。便叹口气,我索性开门见山:“得,原来素素说的带我到个地方,我就一定会同意回九重天,便是这个原因啊!我钱招招明白了,上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我人间历练三百年,苦也受过穷也受过,可依旧死性不改欢喜着闫似锦。” 说到此又生怕神帝君不懂,便补充道:“就是华阳啦。所以您来也来了,干脆咱就撕破脸,话说明白,素素告诉我九重天遇到大麻烦需要我帮助,我愿意帮。可上辈子的事儿我真心一点都记不得了,所以对您一点愧疚都没有。您也别和我谈旧情,钱招招过的就是今生,前世事前世了。” 挺挺/胸,我继续道:“钱招招只知晓今生欢喜闫似锦!您就说吧,什么条件能给我自由身?呃,九重天妃嫔制度我也不懂啊!这没文化……相信您能理解吧?!总之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民间传说中红线姻缘,绑定我与华阳转世就可携手共老,算不算数?!是不是需要您先休了我?!” 我慷慨言辞时正赶上帝君去饮那杯茶水子,结果便毫无悬念的呛到了…… 听着他剧烈咳嗽,我只原地挠头。正尴尬间,就闻身后一阵脚步轻响,回首便见偷偷闪人的素素,此刻也是笑意盈盈,并边行边娇声嗔怪我:“姐姐你想哪去了?姐姐与帝君不是那种关系,是更亲密的关系。” “呃?更亲密的关系?难道血缘?儿子?女儿?还是亲兄妹?!” 第三十一章 : 素素闻言又是噗呲一声笑,而那位神帝君更是差点没当场气死,只碍于好涵养并未窜过来抽我一顿。 就见他朝我抿唇笑,可是那笑容中分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以及恨铁不成钢,“本君也是钱姓。” 呃?也姓钱?切,那我也没说错啊!至于都一副看到白痴的样儿么! 我搔头,朝神帝君傻笑:“哦哦,明白了。不过看您这岁数,我也不可能是您闺女了。而我么,估计不至于上辈子有你这么大的儿子。那么咱们是兄妹?我没猜错吧?” 言罢就歪头拿眼瞧他,神帝君微笑点头,道:“正是。” “啊!?难道十里堡那位钱爷是您?” “姐姐又浑说什么?!帝君每日为三界操心,怎会来这十里堡做地头蛇。”素素就嗔怪我。 我点头,一想也对,再转念,立马一拍大腿,道:“明白了!” 二人就齐刷刷瞧我,那眼色分明在问,你又明白嘛了?! 我顺手扯过张椅子坐下,分析开来:“帝君姓钱我也姓钱,而十里堡那位爷也姓钱,所以咱们不会是三兄妹吧?!对吧对吧?!” 没办法,这脑袋瓜虽然不灵光,可我偏喜好分析,也不管对错了,只记得那时曾听闻钱爷上头有人。呃,这年头果然朝廷有人好做官啊!难怪十里堡那位钱爷胆敢垄断一方,人家上面的人,来头实在太大了啊! 我越思越想越觉自己简直就是文曲星附体,也顾不得素素与帝君回答我了,只接着又道:“让我想想,既然咱们是三兄妹,那我是女财神这事定然坐实了。也对也对,古人曾言,钱财之物还得亲近之人管理才放心。至于十里堡钱爷,难道也犯了错,被您一脚踹下来了。” 深吸口气,我不由拿眼紧盯着神帝君,心想这位主看起来也不像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啊!咋动不动就骨肉相残,将自己兄弟姐妹踹下凡呢?! 神帝君又开始喝茶水子,喝了一口又一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见他的样儿,我十分怀疑,他若口也闲着手也闲着,是定然会当场骂死我掐死我了。 就继续傻笑,我去推素素,道:“别都不说话啊!我兄长是金口玉言,妹子你不是啊!好歹回答我一句,到底猜的对不对。” 素素以手掩口,我忙凑过去,她就低声道:“姐姐说的都对,也都不对。素素也无法评价了,只是觉得姐姐说的都是――” 她略顿,轻笑道:“废话。” 嘿,我这小暴脾气! 抬手要打,素素已一闪身轻松躲开,并收敛笑容认真问我:“姐姐方才说古人曾言钱财之事要亲近之人管理才放心。是哪位古人说过呢?素素怎从未听过?!” 见她一副好学模样,我心里痛快得不行。心想着饶你博览群书,毕竟有不及我这文盲的地儿。便强忍着笑,指指自己:“是我啦!本半古不今之人说的。” 素素当场笑弯了眼,我也顾不得与她扯皮,目光投向神帝君,后者就叹口气,放下茶杯,沉吟道:“华阳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好吧,果然是一家子,这脑回路这思维跳跃的,典型的前言不搭后语么! 不过这事是头等大事,我女财神被踹下凡轮回三世为的是何?还不是为了个情字!既然难得与帝君面对面谈此大事,我必然要抓紧机会,将此事一锤定音了才好。 与闫似锦的事一日不坐实我一日心就不落底。说起来情字一字真是千古难题啊! 便忙不迭郑重点头,并道:“自然想好了!虽然在天界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就连我曾有过那等尊贵身份都忘了,可闫似锦的事我记得啊!民间传说都传着当年女财神为了华阳上仙不惜盗取姻缘线,结果触怒天威,被您一脚……咳咳,是被您贬下凡。所以既然我是女财神,那当年盗取姻缘线也盗了,如今人间历练也是最后一世了。钱招招这辈子没求过谁,在此只求兄长您这一回,还请兄长看在钱招招对闫似锦痴情不改的份上,成全我俩。” 言罢就要跪,倒不是膝盖软,只闫似锦这仨字,就足矣令我钱招招为他做任何事。何况人家神帝君不是说了么,在天界我们是亲兄妹,那妹子跪兄长,又是天帝君,也靠谱啊! 到底素素是机灵人,见我屈膝立马就伸手来扶。我也就顺手推舟着不再强跪,只是起身之时明显瞧出素素用一种奇怪眼色看我。 咋了?虬褫不知情为何物?!也不至于这么看我吧?! 正纳闷,就听帝君问:“闫似锦?” 我又慌慌点头,暗想又确定一项,这位帝君真真是我兄长,忘性也太强了!我都强调过闫似锦,华阳,华阳,闫似锦,何必再说废话。 虽翻了个白眼,可却不能表现出我觉得帝君笨。只努力呲牙朝人家笑,道:“就是华阳了!华阳转世么!不是说只要女财神寻得姻缘线系在华阳转世之人脚踝上,以及自己手腕子上,就可令天威不再震怒,令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没办法,对着个与我一般脑袋瓜不灵光的,也不得不浪费口水了。 明显觉出搀扶着我胳膊的素素手轻轻一颤,我心头掠过奇怪情绪,也不知为何她每每提及华阳都这般强烈反应。但此刻顾不得了,我是要得了帝君一句亲口承诺才行。 就催促道:“帝君,兄长,我亲哥哥。无论在公在私,妹子只求您给个明白话,妹子这颗心也不落底啊!” 并拿眼紧盯着帝君眼,而他也不错眼珠瞧我,好半响方长叹一声,以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只要你在归位之前寻得姻缘线,本君就答应你,与华阳转世之人成婚。” 呵,成了! 我心下美极,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强压着满心欢喜,又问:“姻缘线?红绿两根?” “对。”帝君回我。 “只要我寻得了并系上了,就准许我俩成婚?” “正是。”帝君又回。 “归位之前?那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归位啊,而且这寻姻缘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您看能不能不限定时间啊!” 说到此也觉自己有点过分,就不好意思地再搔头,而帝君面色一沉却不回答我了,素素就又打圆场:“姐姐,帝君已经待你不薄。” “呃,好吧,归位前就归位前。” 我心想着姻缘线虽两根,可红丝线一直在慕蔚风手腕子上戴着呢,这点绝对错不了,如今不就差条绿丝线,大不了我寻不到就不归位。 也是脑袋一抽没多想了,只觉凭借着栖霞派强大的情/报/系/统以及闫似锦人脉,不至于寻根丝线还千难万难。而且当初闫似锦不是说了么,要女财神归位,那还得赤金珠加上如意吉祥呢。赤金珠虽被我手掌吞噬,但如意吉祥连影儿都不见,我就不信寻如意吉祥比寻绿丝线还简单。 这般想就松了口气,我道:“归位前就归位前吧。帝君今日给了我明白话,我也好放心大胆的去钓,呃,是去勾,咳咳,是搞定,也不对!是去和闫似锦说啦。” 说到此又想起许多疑问来,就再问:“可是,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 帝君与素素又一同瞧我,我再度搔头,磕巴道:“当年到底我与华阳咋回事啊!怎么就触怒天威了?而且我为何要盗取姻缘线啊?!难道当年他不欢喜我?!” 帝君又端起茶水子开喝,素素已叹了口气,道:“姐姐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言罢就去瞧帝君,而帝君便点头,素素又再瞧我,就伸出只白手来,轻轻放在我天灵盖,“姐姐,素素为你开启部分当年记忆,姐姐自己去寻答案吧。” “噢噢噢。”我连声答应着,早就想知晓当年事了,虽前世事前世了,可前世不是别人,也是闫似锦啊!人不是有好奇心么!尤其对自己万分在乎之人。 就忙忙凝神静气,只觉有股子清凉真气自天灵盖缓缓注入脑中,而眼前一片空白,只闻耳边素素如梦呓般轻喃:“姐姐,你确定不后悔?” 我为嘛后悔啊! 可并不给我时间多想,就已脑中一空,眼前一片白光闪现。 待到那白光消失,我便见正前方云层叠覆,宫殿巍峨,霞光万丈。那地界想来必然是九重天界了。 真的开启记忆了?干嘛只是部分啊!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正腹诽素素一万遍,已听得远处传来阵阵低笑声以及纷乱脚步声。 低头瞧一眼自己,似无形似有形,正以一种朦胧模糊状态出现。其实不用躲起来估计也不会被发现,可还是寻了个通天柱子躲在其后。 人声脚步声愈发近了,却是女子之音,就听其中一人道:“姐姐昨日可曾见到上仙了?!” 素素?! 循声望,果然是素素,着一身白衣,依旧超凡脱俗美貌,而她身旁同行的是几位仙子。此刻她问的,正是离她最近,一个着一身红衣女子。 我?! 三世之前的我?! 女财神?! 第三十二章 : 我当下心紧张得不行,就觉自己一口气憋在喉咙口,随时都能噎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而双眼更是不敢眨半下,生怕万一一个溜号错过最重要的。 仔细瞧,原来三世之前身为女财神,贵为九天神帝亲妹子的我,也与如今这栖霞派穷鬼文盲钱招招并无太大区别啊。 虽她一身红衣,却不是官服之流,而头上也未簪花贯翠的,一张脸更是未施脂粉。好在人虽不够美艳,却好歹与清秀搭个边儿,看起来不至于不入流碍人眼。 犹记第114章。” 那小桃仙就一吐舌头,瞄一眼招招,笑道:“不用咱们横生枝节,我觉得啊,财神姐姐压根就搞不定那位九重天第114章,只闻鸟语声声,嗅得花香阵阵。 应是将将下过一场雨了,小路两旁略有泥泞。放眼瞧,就见这泥泞的小路尽头正有个红衣女子在弯腰捡拾着何。 我走近细瞧,却是三世之前的自己,正努力捡着小石子,并口中念念有词。 “帮帮忙帮帮忙啊!你们就暂时离家吧,这刚下过雨路滑,万一一个不留神令他崴了脚,就不好了。倒不是我心疼哈,只是耽搁他镇守万妖洞事大么。” 将那些小石子清理干净,招招歪头想想,又觉得差了点什么,便再飞奔而去,不多时手里又多了些花花草草。 她也顾不得小路泥泞,只用手在泥泞的小路、每一节石阶旁都挖俩小坑,将那花草依次栽种进去,并拿手将土拍结实。 “这下好看多了。” 她似乎对所作的一切十分满意,蹬蹬蹬的上了石阶顶儿,往下观瞧,又蹬蹬蹬的下到石阶底儿,自下往上的再看。 拍拍手又往额头上抹一把,她正长舒口气,就听得身后脚步轻响。 一闻得那脚步响,她面色便活泛,忙不迭躲到一株参天树后,紧张兮兮的探头探脑往出瞧。 我也随着她目光往声音传出方向瞧,就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人着一身黑衣,眉头紧蹙着,大步走来。 温文尔雅的华阳?呵呵,众仙子你们确定自己没用错形容词?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挺冰山挺拒人于千里的呢!? 不过他那付臭脸,与我第一次见到闫似锦时,差不多呢! 第三十三章 : 不错眼珠的瞧着,我心中感觉甭提多奇怪了,一会想着也不知臭小子身为华阳时是真拽还是装腔作势,一会又想着眼前越走越近的这个人就是臭小子,那臭小子转世后,是否也似我一般没了这一世的记忆? 华阳欢喜女财神钱招招么? 闫似锦欢喜栖霞派钱招招么? 脑中涌进一大堆乱七八糟念头,我忙深吸口气,默念几遍静心诀。而抬眼再瞧,却见那华阳上仙步履轻盈,已踏上石阶。 他脚上着十方鞋,一身纯黑袍子宽袍大袖的,衣襟长长的直垂下来,盖住鞋面。纯黑的十方鞋,还是我第115章石阶,他本紧蹙的眉头便愈皱成疙瘩。锐目往左手边树后瞧,便不冷不热的说一句:“出来吧。” 果然早藏在树后的人便傻兮兮笑着走出,立在他身前,只紧张的不停搔头。 他便沉了面色,冷冰冰说话:“你又在搞什么?” “没没,这次真的没帮倒忙,我也知道上次替你养鸟,结果心疼它多喂了几口琼浆,导致它气绝,是我笨;我更知道上上次你喝醉了酒延误上殿,我自作主张解围也是我不对;不过这次不会了,真的。” 她一张小脸急得通红,紧张兮兮的不停解释着,生怕面前人一个生气便腾云驾雾离了她去。 偏面前人一脸的不耐烦,也不顾她正说个不停,只一撩衣摆蹬蹬蹬一路往上行。 她便紧随着,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保持一种最恰当的距离。 也只能如此了吧?能远远的望着,总好过被厌烦。 “最近阴雨不断,听桃仙说人间界早晚温差大着呢!你一个人在那地界,又没个人照顾着,可要记得冷了添衣,热了减衣。” “还有还有,姐妹们都说你不受人间香火,我也知道你压根就用不着吃喝果腹,可是姐妹们也说过,人间界好吃的多着呢,不如你空闲下来的时候到处去尝尝美食啊!江南塞北的,也就当顺便游山玩水了。” 华阳脚步不停,一条通天石阶眼瞅着就要走到尽头。 招招愣了愣,嘴角下瞥,眼瞧着就要哭了。可她却双手轻拍两旁面颊,努力令那嘴角向上:“总不吃喝,会忘了怎么咀嚼的。” 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本是句玩笑话,说得却愈低了音。好半响也得不到他回答,招招不由停下脚步,瞧着那背影呆。 “喂,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正一路往上行的华阳就停步,回瞥一眼招招,目光立即跃过她,飘到远方;“没。” “那我与你说话为何你不爱理?” “因为你太啰嗦。” “啰嗦?”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见到我都是这些话。添衣服减衣服这种事,你觉得对于一个肉身成仙之人,有用么?” “哦哦,这我倒是忘了,你是肉身成仙,自然不受人间冷暖。” 招招顿顿,一双眼中就掠过某种情绪,她低低补充道:“也的确不懂人间冷暖了。” 华阳却忽视掉招招眼内情绪,只眉头紧蹙着,继续道:“还有,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那只被你撑死的,不是鸟!它是凤凰凤凰!凤凰幼仔,还未化形!” “哦哦,我又忘了,的确是凤凰幼仔。可凤凰不就是百鸟之王?既然是——” 那后话被突然靠近的华阳吓得统统噎在喉咙口,招招只紧张地瞪大眼瞧着近得鼻子尖就要抵住鼻子尖的人,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不能再说出。 华阳锁定招招一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说道:“你觉得每次都和我争辩凤凰是不是鸟,这种事有意义么?!” 言罢也不等招招给反应,人已后撤。不顾招招一双眼中早已蓄了泪,只转身继续上石阶,并冷冰冰抛出话来:“还有,以后别自作主张!我喝醉了酒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帮我解围。” 他已行至石阶尽头,高高的在招招遥不可及地界停住脚步,豁然回身,一双眼中满是厌烦:“你不是答应过我,只默默的守护我,只要能远远的看着我就好?!你就是这么默默的守护我?!我三十年才回一次九重天,可你每次都等在这条通天阶前,让我很心烦!” “你以为帮我打扫石阶就是守护我?你以为在路旁栽种这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就是守护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华阳最讨厌花草之流!” 说着话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令招招紧张得手脚更是没地界放,急匆匆也上石阶,并自怀中掏出块纯黑帕子,想要递给他,可那高举的手却僵在半空中,不敢更近一步。 华阳一把扯过帕子,拭了拭鼻唇,随手将那块漆黑帕子弃在脚下,语音更比方才冷几分:“还有,今后不要和我讲那些莫名其妙的笑话!你觉得很可笑么?!” 言罢他转身就走,方行了几步又回。 本呆愣在原地的招招一见他回转,忙不迭仰头,将那两包泪倒灌回去。 可华阳却停在招招几步远的地儿,斜眼瞧着招招,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不用你替我解围!你生怕我俩的事九重天不知道是不是?!你就不能忘了那件事?当一场梦,不行么?!” “可你当初说——” “那是当初!我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你还欢喜我么?” “我最讨厌你啰嗦!你偏偏又啰嗦!” “最后问一次?你可欢喜我?若你不再欢喜我,我走。” “欢喜。” 得了华阳这句话,招招也顾不得研究他这俩字里几分真几分假,甚至将刚刚那些委屈都抛在脑后,只努力仰起小脸来,给板着一张脸的华阳一个灿烂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我绝不会自作主张。你快去九重天吧,帝君等了好久呢。” 一直冷冰冰的华阳却在此时罕见的勾了勾唇角,并温和了语调:“就算我迟点去,你兄长也不会怪我吧?” 说着话他人已走近几分,勾头瞧着招招,又道:“我脾气不好,刚刚是我不对,你不会介意的,是吧?” 被他的温存吓傻了的招招足足呆愣半盏茶功夫,方反应过来,只点头如捣蒜,连声道:“不会不会,我也知最近人间界不太平,你又常年镇守万妖洞,压力大着呢。是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么,是我刚刚太啰嗦。” 她深吸口气,笑道:“你快去吧,虽然帝君是我兄长,可咱们也不好令他太为难,我会在此等着你的。” “嗯嗯,就知道你最理解人。”华阳朝她勾唇一笑,这才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已瞧也瞧不见,只剩一个傻女子,呆呆的等在石阶顶儿。 我长呼口气,只觉得头痛,要命的头痛。 原来无论天上、人间,无论前世、今生,无论仙、凡,一旦沾了个情字,必然是苦甜参半,当局者迷了。 有风吹来,将那块被华阳随手丢弃在石阶上的帕子吹得飘上天。 本等在石阶顶儿的招招见了,立马慌了神,竟是不管不顾的抬手跳脚去抓,却忘了脚下。 那手将将碰触到帕子,她人已一脚踩空,咕噜噜一路滚下石阶。这通天石阶想来与人间界普通石阶不同,即便她身为财神,依旧不能在紧急时刻施展法力自救。 而通天石阶通天高,这一路滚下来,饶她一个单薄女子,便是壮年汉子也会伤重了。 我很想去救,但却突然现自己手脚不能动,似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只是看着事情生,无能为力。 好在无论多高的石阶总会有个尽头。招招一路滚一路滚,终是滚下了石阶,小身子横卧在石阶底儿,动也不动。 “喂喂,钱招招,你别死啊!你可是女财神啊!不会这么菜吧!难道你不是被你亲兄长踹下凡,而是自己把自己摔死的?!” 我虽不能动,可脑瓜还灵光,还能喊出声来。可惜即便我大喊出声,横卧在石阶底的钱招招也听不到。 嘿,亲眼瞧着前世自己受伤倒地却什么都不能做,这种体验甭提多差了! 我暗自腹诽素素一万遍,干嘛只给我开启部分记忆啊!干嘛还是以此种方式开启啊!我不要做局外人! 偏任由我多急切,都无法改变历史轨迹,也就只好原地傻杵着,等待招招醒转。 本是清晨的,可直到大太阳高挂天穹,招招也没醒来;后来那大太阳便一跤跌到了山后,我就见那横卧的红色小身影动了动,再动了动。 她醒了! 果然招招悠悠醒转过来,呼的一声要坐起,大抵身上的伤疼得狠了,她又跌回去。 再挣扎着起身,招招晃晃头,仔细检查自身伤势,并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丹丸吞下,原地打坐。 在石阶上她无法施展法力,可石阶底该是法力不受影响了! 可我深知,即便灵丹妙药,也只能令皮外伤恢复,至于伤筋动骨之类的,恐怕仅能缓解,并不能瞬间痊愈了。 而招招打坐完毕,就起身,抬头四处寻,我正纳闷她都伤这般模样了,又在寻什么,就现她目光停在一株树的树杈上。 那树杈上落着块帕子,纯黑的帕子,被华阳随手丢弃的帕子。 她一眼瞧见那帕子,面色就活泛,也顾不得身上伤势,以及一瘸一拐的腿脚,只咬牙一步步挪到那树下,仰头瞧着树杈上挂着的帕子,不停吸气。 不会吧?!您都啥样了?!不会真的要上树去拿吧?! 第三十四章 : 我很想大声阻止她,别再傻下去,人家压根就不在乎那块帕子,你又何必挂在心尖尖儿上?! 即便取了回来又如何?物件溜了还能取回来,但心呢?若是人心溜走了,可能收得回来?! 心口堵得要命,但我什么都没有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了又能怎样?即便我在此急得要死要活,都不能更改半分过去时光。 嗬,那些逝去的时光! 突然觉得有时候记忆被封印也是件很不错的事。若都是些甜蜜记忆也就罢了,若都是些苦痛回忆,不停的回忆岂不更痛苦?每每翻出必然鲜血淋漓,还不如似我从前一般,傻兮兮没个负担。 这般想着,又忆起闫似锦种种。臭小子今生待我不薄,哪怕我俩前世最终只剩痛苦,就凭着今生,我也不该再翻旧账了! 不停劝慰自己,脑中又不停闪现当初被灵山冤枉,那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寻我算账,臭小子可是挺身而出,大声说过:“要想动她一根汗毛,除非自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就闪现他硬生生替我受了一击,却在接下来日子里不顾自己伤势,每日为我好吃好喝变着花样的做着,哄我开心。 深夜敲窗,带着我偷溜下山。白日逼着我学飞行术数,言明学不会不准吃喝。初遇致远小道与阿蒲,即便他晓得前方是不归路,却依然愿意牵着我手,共赴生死之约。 我俩水里火里,生生死死的,共患难不止一次。虽我是个臭脾气,总没来由朝他吼,但臭小子一味让着我,不与我计较。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又忆起臭小子曾郑重说:“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你!” 转身仰头,便再忆起臭小子似随意抛出的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我,无论迟早。”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你钱招招。” “要动她一根汗毛,除非自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种种的种种,成了一幅幅画,一幕幕皮影子戏,争先恐后的在我眼前晃,挤进我耳中我脑内。 拼命晃头,又接连念了几遍静心诀,方令那些画面消失。我再将目光投向那前世自己。 就见一身红衣的招招已爬到树杈之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想要取下那块黑帕子。眼瞧着手指尖就要触到了,偏又来了一阵风,将那块帕子吹起,离招招更远些。 招招也不气馁,只是这回用脚走过去绝对不成。便索性趴下/身子,跨/坐在树杈上,努力伸长了手臂去拿。 果然就拿到了那块黑帕子,正高兴着,那屁/股底下的树杈却卡擦一声断裂。也不等她反应,便直坠下来。 “娘啊!”我不由大呼出口,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也太倒霉了吧?! 忍不住闭眼再睁开,却现这回招招财神运气比将将好那么一点,竟不似自石阶滚落那般摔得伤痕累累,半响昏厥。 只是她起身时明显左脚瘸得更厉害些,想来方才那树杈断裂得太突然,而她本就受了伤,所以这回又旧伤添新伤,崴了脚。 而最重要的是,这位女财神与我今生实力看来差不多,说破大天,也只是法力太差,应急能力太差,才会搞得这样惨了。 细琢磨这也不怪她,想来她只是个财神,又不是战神,法力差太正常了。 这般为自己前世开脱着,又暗笑自己实在太不靠谱。镇定下情绪,我只再将目光投向那招招财神。 她拾得了帕子便一瘸一拐的走到石阶底,坐上去,单手托腮,等着归人。 我好奇她既然等人,为何背对着那人该来的方向。更好奇她单手托腮,目光遥遥,此刻到底在想何。而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已自暮色四合换漫天繁星。 便听得轻轻脚步响,脚步声还很远,可本陷入沉思的人却似得了特/赦一般,振奋起来。 呼的一声起身,立马痛得呲牙。招招口中低低的“嘶……”着,手里却不闲着。 她先是将一直紧握在手的黑帕子小心翼翼揣进怀,并隔着衣衫拍了拍确定放好,接着又拿手胡乱地抹一把脸面,再拢拢散乱丝,最后更是抻抻衣角。待到一切作罢,那脚步声就已到了身后。 她在此时转身,朝华阳展开一个灿烂笑容:“你回来了。” 华阳看起来兴致不错,竟回她:“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是八仙他们硬要拉着我下棋,我要是知道你一直在这等着,就不下最后那盘棋了。” “没关系没关系。下棋么,没关系的。真的。何况你三十年才上一次九重天,老朋友下下棋叙叙旧也正常。” 招招一叠声说着,有心想要上石阶迎他几步,那脚抬起又落下,是生怕他现自己受了伤吧?! 华阳却并未现招招不妥,只一路下了石阶,到了招招近前。他停下脚步,居然勾头柔声问她:“等了很久吧?” “不久。” “天都黑了呢。” “真的没多久,你看,我不是背对着石阶坐着么,是刚刚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累了才坐下的。若是专心等你,岂不该面向你回来方向啊。” “倒也是。” 招招言罢便低垂了眼帘,而华阳一只手将她圈揽进怀,只是不语。 依偎在华阳怀,招招紧闭了眼,低低的,似梦呓般又道:“不迟,真的,只要你来就不迟。” 风吹起她衣袂,我远远的见她悄悄踮起那只崴了的脚,不敢令华阳知晓。 心头愈堵得慌。我只觉一颗心似被一双手一点点攥紧松开再攥紧松开,是说不出的滋味了。而这股子痛一起,脑中就突然一空,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向上升起,升起的过程中,前后左右又开始出现各种画面,画面中皆是招招财神与华阳上仙。 又要到一个新场景中去了么?! 就像一幕又一幕上演的皮影子戏,不同的只是这一幕幕皆不连贯,令我无法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的感受上辈子与闫似锦恩怨情爱。 但有戏看总比没得看要好得多。又因为有了头两次的经验,这回便只任由着身子上升,待到白光出现又消失,我就见自己立在一处气势恢宏宫殿前。 抬头瞧,那宫殿匾额写明了华阳宫。深吸口气,我心想着也不知记忆将自己个带到这儿,是要看什么。 而抬步进宫,因自己无形无实,倒一路无人阻拦。穿过亭台水榭,脚步再一次不受控制,带领着我直直行至大堂。 大堂内白玉做墙,金做椅。正中间儿的两把金椅上坐着两个我万分熟悉的人。 那一身黑袍的是前世闫似锦毋庸置疑,我只是想不到与他同坐的,竟是鬼王! 俩人面前放张赤金桌子,上摆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华阳一手持碧玉盏,轻啜口酒水,享受的微眯起眼。 “赤霞仙子亲手酿制的相思引真不错,入口绵软,味道又醇厚,齿颊留香着呢。”说着话他睁开眼,就现鬼王拉长着一张脸,正怒目瞧自己,“咦,你怎么不喝酒?瞧我干嘛?!” 鬼王自鼻孔中哼一声,扭脸不再看他。华阳却笑着将手中碧玉盏放下,轻松说道:“我知道你又替她生气。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你说什么呢!朋友之妻不可欺!”鬼王闻言大怒,呼的一声立起身来,当下拍桌子要走,却被华阳一把扯住袍袖口,硬拉着重又坐回去。 “不然你干嘛总替她生气?她自己都不生气。” “得了吧,我就不信你每日这样花天酒地的她都知道!而且一点不生气!” 鬼王一双眼环视四周,就又道:“华阳,别怪兄弟不提醒你,可莫要做负心人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说你一个肉身成仙的,凭什么如今住这样宫殿享受这样生活?还不是凭她!她对你真情一片,你不该辜负她利用她啊。” “我哪有辜负。” “那你一直耗着她!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你知道你是什么行为么!?骗子,骗子行为!” 任凭鬼王怒冲冠,偏华阳态度不温不火,似并不在意鬼王口中的那个她。 而鬼王已打开了话匣子,就一股脑说个不停:“她是帝君亲妹子,又是财神,所以你利用她么!这些你当我不知道?!我只奇怪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说利用,你有时对她还真不错,可不是利用,你又一直不肯将你俩的事摆明面了说。华阳,你长年镇守万妖洞,为什么能如此轻松?你想过没有!?” “好了!我知道你接下来一定要说,是因为她连自己内丹都偷偷给了我么!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松。可我真的不是利用她。” “那你还这样?”鬼王拿起桌上的碧玉盏,恨恨掷地上。那碧玉盏碎裂成无数瓣,瓣瓣闪着晶莹光华。 “嘿,说着话你还来真的了!你说我俩的事你操什么心!”华阳笑嘻嘻的立起身来,重重拍一下鬼王肩头,道:“我俩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也知道她身份,更知道我肉身成仙不容易,我不能动情的!” “那你还――” “那天晚上的事别再提。我只能说那时我没骗她,是真心对她。而且我也想过了,只要她不图名分,我还好好的待她,但她别想做这华阳宫的女主人。我华阳闲云野鹤惯了,别说是她,任由三界六道,没有哪个女子能牵绊住我华阳。” 华阳抄起桌上的酒壶,一股脑往肚腹内灌酒,任由那酒水子顺着脖子一路淌下去,直钻入微敞的领口中。 鬼王叹口气,正此时,却听门外有小童来报:“上仙,大王,月老来了。” 小童话音未毕,就已听得一阵爽朗笑声,并一个身着月白袍子,生得十分俊俏的年轻后生,摇摇晃晃的进了门。 本一脸怒容的鬼王见了来人,就笑道:“月老,你又喝酒了!?你这逢喝必醉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月老更是一阵大笑,满嘴酒气,醉眼朦胧的四处找说话人,只道:“这不是又撮合了一件好姻缘么。高兴,多喝了两杯。” “谁的好姻缘啊,值得你这般高兴?”华阳也随口问道。 月老就说:“是柳仙与火仙。” “啊?!你想她被火仙烧死啊!”华阳与鬼王异口同声。 月老就口中啧啧的,神秘兮兮自袍袖内掏出一红一绿两条丝线:“没事,只要有它们,哪怕八百辈子的仇人,我月老也敢保证化敌为友,不不,是携手共老千年万载长。” 姻缘线?! 第三十五章 : 月老的话显然引起鬼王极大兴趣,就问:“这么说无论两个人多大仇,有没有情,只要你这俩破丝线系上,就喜结连理了?” 说着话手就要去拿,却被月老一闪身躲开,后者就像藏宝贝般忙不迭将姻缘线重又收回袍袖内,口中一叠声道:“可别弄坏了,金贵着呢。” “不就是破线。”鬼王嗤之以鼻。 月老却双臂环抱着,生怕鬼王上来掀衣服:“可不是破线,这是姻缘,关系到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呢。” 鬼王目光不由瞥向华阳,华阳正喝酒,对他来说,姻缘不姻缘的与他无关。 重重叹了口气,鬼王又问月老:“三界姻缘都掌握在你手中?” “那是自然。” “即使仙的?” “别说普通小仙,就连咱这位第一上仙的,都掌握在我手中。” “哦?!” 本随口问的鬼王闻言态度立马端正起来,一双眼不由再度瞧华阳,可华阳似乎觉得酒水子比任何情/爱都要妙得多,竟只是喝酒,连鬼王左一眼右一眼的望自己都没发现。 鬼王便又叹了口气,将那目光收回,重又看向月老,并故作一副万分不在意的样儿:“听说你月老祠里有个大柜子,里面都是泥人。你既然掌握了三界姻缘,那华阳与钱招招,他们在不在一层?” “当然不――”月老惊觉什么,猛的收了口,只干笑道:“当然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真知道也不能说啊。” “我就说你吹牛吧,三界六道都将你吹得什么似的,就好像没了你,男女都不懂情/爱了。更有甚者,居然说你那柜子里的泥人只要是三界中人,就没一个不在的。要我说,你才没那么大本事,连帝君妹子以及九重天第一上仙的姻缘泥人都掌握呢!” 鬼王与月老的对话令本置身事外的华阳也坐直了身子,并放下酒杯。而月老被抢白,一张脸立马通红,居然万分认真道:“谁说我不知道!” “你就是不知道。”鬼王道。 “知道。” “知道又不说。” “不能说。” “那就是不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 “那你说他们到底在不在一层?” “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还吹什么牛。” “都说了知道知道知道!” “算了,我也不与你争辩,他们本来就在一层,有什么好争的。” “谁告诉你在!明明就不在!” 三两回合间,月老就被鬼王绕晕了头,套出实话来。大抵发现自己失言,月老竟是一吐舌头,也顾不得自己来是作何的,只忙忙说一句还有事先告辞,便逃了。 只剩下鬼王与华阳两个人表情各异,怀揣了各自心事。 怀揣了心事的还有我。犹记那回梦到招招财神灌醉了月老盗取姻缘线,难道与今日事甚至鬼王,有何关联么? 只是盗线,为何会引起天威大怒呢?! 三百年前,镇守万妖洞?三百年前若我未记错,也是载浮那厮常说的万妖洞失守,万妖王破洞而出,搞得三界血流漂杵之时。 那么,那件事又与盗取姻缘线,有何关联呢?! 我紧盯着一脸莫名情绪,时不时陷入沉思的鬼王,心中疑问一重又一重。 正费脑,就觉眼前一花,身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上升。不由暗暗骂了声娘,心道这开启部分记忆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你说你要给我看过去就直接从头至尾不好么?一会一个片段的,要不是我本就思维跳跃着,恐怕早就被这些片段搞得疯掉了。 但抱怨归抱怨,我身子上升的速度可是不随我意志为转移了。因有了前几次经验,也就干脆任命的等着,并揣度着,下一站不知是哪。 白光出现再消失后,我身子终是停在一处奇异地界。 却见那地界烈焰熊熊,火光冲天,我正以为是哪里走了水,就又发现那火光烈焰之流的竟是成倒挂之势,自一道悬崖而下,烈烈燃烧,却无半点蔓延。 换而言之,这烈焰火光竟是一道火瀑布,将去路阻挡。 立在那火瀑布前良久,我犹豫着也不知以我如今这种状态,硬闯过去,会不会烧成秃毛鸡?!正进退维谷,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起,回首,便见招招财神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儿,自我身后行来。 咦,她这是要干嘛?难道嫌有情太苦,要自/虐,没事学个凤凰浴火重生?! 可别想不开啊!情情爱爱的那都是假的,性命才是真的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华阳当真是个大骗子,咱也不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啊!大不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精神寻找第二春。更何况咱只是财神又不是凤凰,到时没浴火重生,反而一把火烧成灰,也犯不上么! 我混想间她已走过我身旁,并脚步不停的直直往火瀑布走去。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儿我不由更担心,有心大声唤住她,又忆起就算自己喊也没用,人家压根听不到! 便住了口,只瞪眼瞧着,却见她直直穿过火瀑布,竟是毫发无损的进了那瀑布后地界。 吓?原来这火瀑布只是虚张声势,吓唬我这种惜命人的啊! 这回我没在犹豫,忙不迭紧跟上她,也走向那火瀑布。 但觉热浪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被热气融掉,但也仅是瞬间而已。待到一切不适之感消失,我便发现这火瀑布后竟是另有洞天!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一处美好境界,总之一切不可想象的都能在此发生。譬如狼与羊共处同行,虎与猪相偎而卧。 象群在天上飞奔,飞鸟却在河里悠闲游动,而鱼呢,在白云地上直立行走。总之一脚踏入这地界,我几度以为自己突然神经错乱,甚至对已经建立的人生观世界观产生巨大怀疑。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后再抬眼四处找。果然就见不远处那道瘦弱的火红身影。 暗暗念几遍静心诀,才能控制自己心神不乱。我小心翼翼的踏上脚底雪白云层,仰头看一眼头顶那片青草地天,不得不再念几遍静心诀。 能搞出这样一个颠倒世界的家伙,必然是个超级大疯子! 忍不住腹诽这位大疯子几万遍,我生怕招招财神走远了寻不到,于是也就强行控制自己,在云层上走路。 很快便追上招招,而一路跟随她穿过无数奇异景致,终是停在一个八角亭前。 往亭内一望,我差点没气吐血!我当这地界的主人是谁呢,原来竟是那鬼王!倒也难怪,他本就不正常,所以搞出这样一个不正常地界,也实属正常。 呃,我这都在说什么啊! 看来这地界便是九幽。我只是想不到鬼王骨子里还这么不同常人,居然连自己管辖地都搞得与众不同呢! 忍不住头痛,正想好好捋顺一下思绪,便听招招问那位稳坐庭中的鬼王大人:“是华阳的意思么?” 呃?这都哪跟哪啊! 鬼王本稳坐在亭内一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内,闻言竟是呼的一声立起身来,怒道:“你是真傻还是假痴?!” 招招便垂首,凝视自己的脚尖:“真假重要么?” “重要,当然重要!” 鬼王上前几步,招招却后退,抬起眼来瞧向鬼王,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苦笑来:“只要是他,无论真假我都不在乎。” “他骗你!” “我可以分辨。” “好吧,我说不过你,就算他没有骗你,可你想过没有,你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 “怎样?!” 招招将目光移开,神情倦怠;“我什么都知道,其实我已经很累,非常累,可是我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鬼王忍不住叹口气,道:“舍不得也要舍,放开好不好?” 招招也在叹气,“已经太迟了,我放不开。” 鬼王闻言不由走回那把宽大的太师椅前,坐下。他似自言自语,偏偏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今晚我会请月老喝酒,陈年的好酒,也是醉人的酒。听说月老有一柜子的泥人,每一个泥人都代表三界中一员,听说只要将姻缘线系在男女手腕脚踝上,就可以逆天改命。” 说到此鬼王略顿,一双眼锁定招招的眼,一个字一个字无比郑重道:“哪怕两个八辈子也不会在一起的人,哪怕是不能动情的第一上仙!”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鬼王似乎突然好累好累,竟是身子往后一仰,将头靠在那椅背,就连双眼都已闭起。 招招原地杵着,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原地呆呆的立着,良久。 她回首望一眼来时路,那地界天地颠倒,无比神奇。再回首,她似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开口问道: “会有什么后患么?” 鬼王眼也不睁,只梦呓般道:“一旦华阳动情,必然无法继续看守万妖洞口。只怕到时万妖王破洞而出,为害三界。” 招招不由长舒口气,道:“此事倒不必担心。我会先与栖霞派五老商议,到时由他们接手看守万妖洞的重任。” “你有把握?那可是几个老顽固。” “我对栖霞派有恩,相信此事他们定然会答应。” “那就好。你一定要掐算好时间,最好五老先一步赶去万妖洞,才妥当。” “嗯。” 招招想了想,又问:“盗线自然由我完成,本就是我与华阳的事。而且你放心,无论到何时,我都不会将你牵扯进来。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如此帮我?” 第三十六章 : 眼前白光出现的特别不是时候,我简直就想当场爆粗口了!啧啧,其实我比当年的招招财神更想知晓,鬼王为嘛如此帮一个朋友的女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难不成鬼王爱的是华阳? 呸呸,最近脑回路不正常至极,总有些乱七八糟想法不合时宜的冒出来。而白光更是不给我深/入想下去的机会,只顷刻间我身子便又该死的上升上升。 这回子又要去何处呢?! 我以为按照剧情,总该记忆带领我回到当年那盗线一刻,并暗下决心,那惊心动魄一刻我虽早已在梦中见过,可当初并不知是自己个的事,这次再瞧,是定然要仔仔细细的寻出蛛丝马迹了。 可记忆偏偏与我开了个大玩笑。就在我心中千百种打算的时候,身子已不再上升,可也没下落到任何地界,只悬浮着,以一种我万分沮丧的状态存在。 简而言之,我似乎到了一片虚空中,前后左右不着天,双脚又不沾实地儿,眼前一片漆黑。 那绝对不是种极妙的体验! 我又想骂人了!并头开始痛,可我习惯性的抬手想按压两旁额角,却又悲哀的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并更悲哀的发现,我压根就没找到自己的手脚在哪! 噗,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嘴在哪,定然会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事实证明,比不知自己在何处更倒霉的事就是――不但不知自己在何处,而且压根就看不到自己了。 我似粒无实无形的尘埃,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乌起码黑的界,等待记忆将我带走,重新。 心中开始打鼓,难道记忆出现偏差了?!还是素素大姑娘法力耗费过度,突然就令我在自己的记忆里失控了?! 不会吧吧吧吧?!您别啊,您法力消耗过度还可以运功调息补养回来,可我呢?!该怎办?难道我就要一直这样待着,等待您啥时候身子骨恢复了来认领?! 当即就急的我没了语言表达能力,外加描诉能力,很想大喊的,不过作为一粒尘埃,是喊不出话的! 正在这焦急万分的当口,那漆黑一片的眼前就突然白光一炸! 与以往不同,这次没有伴随着身体上升。白光仅仅是一炸,瞬息见消失。正纳闷,又听得雷声,轰隆隆一声炸雷响,似隔空推磨,是响彻在我心头了,令我激灵灵的一抖。 然后就发现,自己有了实体。 低头看,手脚身子都回归,而眼前的漆黑不见,炸雷与闪电过后,接着就是暴雨倾盆。一股子一股子兜头盖脸而来,令我猝不及防。 其实就算我想躲也是躲不掉这场暴雨的。 虽我已从将将那种极差的尘埃状态中恢复正常人形,但手脚依旧不能动,眼能见耳能闻,偏偏口不能言。 也只能任由着暴雨在我脸面上纵横了! 真是极大的雨,不晓得是不是素素故意与我开了个大玩笑。这场暴雨转瞬间就将我淋成落汤鸡。感觉着浑身上下衣衫罗裙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贴在肉身子上,我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我就权当素素法力只恢复了部分。 只是,这突然又是电闪又是雷鸣并伴随暴雨的,真的只是与我开个玩笑?我这是在何场景中呢?莫不是记忆带我到了哪一年哪一刻?! 心头狐疑,努力瞪大眼睛四处瞧,透过眼前雨帘造就的朦胧,就发现我身前身后云层叠覆,原来我身在重重云上。 九重天? 也对,招招财神本来就是九重天的,回老家也没差。只是素素大姑娘,麻烦您别故作悬疑好么?记忆回到招招财神老家之前,干嘛要整那乌起码黑令我倍感无力的一幕啊!更重要的是――为何要令我这般淋雨呢? 难道我如此居高临下,能看到嘛? 试探着低头往下瞧,透过脚底云层,居然清晰得见人界景象。只是这一见之下立马后悔! 却是人界正受苦难! 暴雨似瓢泼般自九重天落下,人界已成一片汪洋。也不知雨水下了多久?目光所及到处是水!到处都是水! 房屋被浑浊的洪水淹没,地势高的去处还能依稀见到房尖尖儿自水中冒个头。地势低洼的去处则看不出半点水下曾有建筑物存在的痕迹。 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有瓜果自远处缓缓飘过来,成群结队的,再撞击到尸/体上,令那尸/身上下起/伏。 一个肚腹隆起的妇人尸/身尤其显眼,仰躺在泛着黄的污浊洪水之上,随波浮浮沉沉。她那隆起的肚腹也不知是身怀六甲?还是喝了太多的水?一张苍白的脸想是在水中泡得太久了的缘故,竟有脸盆大小。 妇人着一身白罗裙,此刻那白已不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黄。裙摆拖曳在水面之上,随着她的浮沉而炸开收拢,收拢炸开。 雨还在下,洪水还在不停的涨。 眼睁睁的瞧着地处高的房尖尖上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个方几个月大的小娃娃,一声声凄凉呼救。 但自她身边飘过的,只有数不清的尸/体! 洪水涨势凶/猛,我却只能这样瞧着!瞧着老妇人被水淹没双脚,被水淹没膝盖,被水淹没腰身。 当那洪水到了老妇人脖颈的时候,我清晰见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双手高高举起,将那一直紧紧抱着的小娃高高举起。 眼底有酸涩液体急速生成,夹杂着雨水,奔涌着,自脸颊直到脖颈,进了微敞的领口。 冰凉冰凉…… “素素,素素!我不想看了!真的,我救不了!我一个人都救不了!” 虽口不能言,但我心底呐喊声素素定然听得到。可回应我的,只有继续上涨的水势。 深吸口气闭眼,我在心底默念静心诀。并安慰自己这些历史轨迹无人能改,我此刻只是个旁观者,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还在上涨的洪水已变成血色。血色的洪水令我格外触目惊心。 是因为死了太多人的缘故么?他们的血水子将水面染红? 耳内就闻得阵阵哭声哀嚎,一声声救命是响在我耳边,偏偏又似乎极遥远。 鼻腔里就充满了血腥气,浓烈的血腥气令我无比作呕。 就听得不知谁说:“我也无能为力,水势很急,很难控制。” 另一个人答:“招招,五老呢?!” “五老?五老与万妖王斗法呢!怎么办怎么办,二哥,你快想办法!快帮我想想办法!” “去找你大哥吧,我也没办法!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还如此莽撞!你不知道华阳职责么?不知道他真身么?!你爱不爱欢喜不欢喜,尘心静不静的,别扯上他行不行!盗线不说还弄错!红丝线绑他手上,你究竟是要怎样!” “二哥!” “现在倒好,万妖王被放出来了!人界血流漂杵不说,连定海珠都动用了!四海水决堤,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杀戮加上天灾,招招,你几辈子也还不清了!” “二哥……” 嘤嘤的哭声伴着一句二哥便没了动静,我突然便醍醐灌顶了,恐怕是盗线后出了偏差,华阳动情不说,万妖王出洞,人界天灾加上**,皆因招招财神一时情起。 哎,我上上辈子咋就做事情这么不计后果不靠谱呢! 眼前便又浮现那老妇人临死之前高举的双手以及手中婴孩。此刻我虽身在记忆中,心内痛苦之感却更强烈。早知后果如此严重,就不该被儿女私情所累! 我是帮不上忙的!无乱当年出了多少差错,造成怎样严重后果,我都是帮不上忙的! 忆起招招与鬼王说定然会将五老替代华阳的时间差打好,忆起临来之前,素素看我时奇怪的眼神,以及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的话。我突然间就无比恨自己,并无比清楚的知晓,自己是个历史的罪人! 也难怪身为天帝妹子,却被贬下凡尘轮回三世。要我说轮回三世都是轻了!搞出这么大的罪孽,轮回千世百世也不能赎罪啊! 正被当年的自己恨得咬牙,又听得一道熟悉音起,却是鬼王恼怒道:“这时候还追究责任有用么!?她是你亲妹子,你就能眼看她搞出这样大的祸事还不帮忙?!” 而先前那位二哥就再开腔:“得了吧,鬼王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帮忙?做错事还要我帮忙?自己搞定好了,而且我又不是没帮,可我能力有限。还有,搞不定不是还有你!实在不行去找她大哥吧,人家贵为九重天帝,总会有办法的。” “呵呵,你这话真好笑,明知身为天帝,不可逆转天数。你本事不比他差,这种时候个人恩怨放一边好不好?我虽为九幽鬼王,可水火相克,阴阳相克,我有心无力啊!” “那你们就去找五老好了。” “五老单是对付一个万妖王已经很吃力,何况万妖王率领妖界大举来犯,整个栖霞派都要搭进去了!你看看你看看,栖霞派凡是有些法力的,都在战/斗!就连烧柴做饭的都上阵了!招招叫你一声二哥,定海珠又是你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何苦现在推脱得一干二净?别装了,你心底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奇怪,你就这么狠心的坐视不理?!” 鬼王几乎歇斯底里了。一口气说出一大串话,并伴着他的话,我眼前画面一转,果然就见到栖霞山。 栖霞山比任何地界都惨烈。所有能上阵的都上阵了,鬼王所言非虚,以栖霞山为首的人界修行之士与妖界红的青的小妖们,打得正酣。 我不是个可怜人! 原来可怜人真的必有可恨之处! 这付烂摊子,当年的招招要怎样收拾?如今的钱招招,又该如何面对?! 第三十七章 : 心似被刀剜一般,令我泪珠子止不住!喉咙口似被噎住了一团麻,不上不下的无法喘息。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原来三百年前发生的事皆因我自私而起!原来三百年前的钱招招,不值得同情! 原来轮回三世,是罪有应得! 但无论多少后知后觉都无用!这一刻再现当年景象,我哪怕恨自己恨得很想咬舌自尽,却还是得面对,曾经发生的事无法更改这事实。 残忍的事实! 不停深呼吸深呼吸,随着强烈的痛苦,我眼前的景象由栖霞派一地东倒西歪的弟子,变换成万妖洞口,五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将一头生双角怪物封印景象。 五位老者与那怪物呈坐姿,五人团团环住一妖,顷刻间石化当场,成了六座雕像。 仿若自亘古开始这些雕像就存在,又仿佛直到人界毁灭,万物不见,这些雕像还会存在。 果然是五老用自身封印了万妖王,闫似锦的消息没有错! 只是作为当年的华阳,闫似锦又怎样被贬下凡间的呢?! “素素,素素!” 我大张了口,不停唤那位用法力解封我部分记忆的虬褫素素。但她一如既往的无视掉我的狂呼乱叫。 “这样吧,你只要肯帮钱招招,我鬼王愿意终生不沾凡尘之土!” 正独自痛苦,就听那先前音再起,竟是鬼王信誓旦旦的说着话。 而鬼王话音方落,就听财神招招急切阻止,“不可以!是我犯下的错,我一人承担。而且鬼王你最喜欢去人界游历,你不是说游山玩水是你最大乐趣么?你不是说双脚踏上人界土地时,你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么!你怎么能——” “别啰嗦!你二哥早就看不惯我东走西走了!我这样他也顺心,我更省得磨破鞋子,累坏脚。好着呢!而且招招,你别以为五老封印了万妖王就万事大吉了!你没看到人界洪水还在上涨么!再这样下去你罪孽更重,别说我,你二哥,就算你大哥,也救不了你了!” “鬼王!” “钱招招你干嘛啰嗦!闫似锦已先你一步下凡去了!天帝令恐怕马上就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鬼王一世英名,怎么也不能虚顶着啊!多少该为人界做些事。不是说乱世出英雄么,力挽狂澜的当属我鬼王。这好事你可千万别与我抢,而且你千万别多想,其实比起你来,我更心疼华阳。只希望你到了凡间,别忘了曾在三界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就成!” 眼前白光一现,那六座石像画面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哭成泪人的钱招招,以及勾唇角挑眉毛,将煽情话说得轻飘飘的鬼王。 而我也终于得见第三个人,却是背着身子,着一身黄袍。将将听他讲话,似乎挺在乎财神招招,可如今见了背影,又觉与先前印象极其不符。 不知怎的就觉,他先前不过是在说风凉话而已。 这人身上所着袍子不同于九重天帝的杏黄袍,虽是黄色,却比那杏黄还要浓烈几分。 他一头银丝束起,腰身挺得笔直,双手背负着,因看不到脸面,我也不知他是哪个。 难道他就是招招与鬼王口中的二哥?! 任由鬼王与招招在他身后争着,哭着,他就是不回头。也不知这人心肠是何做的了,竟能如此镇定淡然。 耳边厮杀声已止,就连招招低低的啜泣声都停住。天地间突然一片静谧,可怕的静!! 那一直背负着双手的人终于缓缓的、缓缓的转过身来。我忙瞪大眼仔细瞧,心就要跳出嗓子眼。恍然间竟有种极可怕的念头腾起,生怕他是个我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幸好幸好,幸好当他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时,并非那个人。 其实这人生得与九重天帝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他不如天帝爷看起来和蔼,面目略凶恶,一双狭长凤眼更是精光四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暴虐来。 钱爷?! 脑中突然就蹦出这么两个字。不等我细想,已听得那人开口。 这回不比第一次听到那些风凉话时感觉,却是冷冰冰的音,简直就能令你自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被冰封住。乍闻那音,哪怕你在七月流火天立着,也会被冻成冰坨了。 “好。既然我的心思鬼王你都知道,我也不必再装下去。明说吧,鬼王你终生不沾尘土最好。只是,单此条件就让我出手想帮,未免有些不值。” “还要什么条件,你说!定海珠本就是你的法宝,剑有双刃,用它帮助五老居然令四海决堤,是我们万万想不到的。可你别告诉我们,你不知道!你与那位九重天正主到底多少私人恩怨我鬼王管不着,可今日钱招招我是帮定了!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就好。” 鬼王一口气说出大段话来,令作为旁观者的我都不由替他急出汗。这尽管开条件岂是儿戏?!万一一会人家要生吞了你,你可同意?! 招招又要说话,却被鬼王用法力定住身形,如我此刻一般,只剩傻兮兮瞧着的份。 “钱二,你,我,那位正主,咱仨自小一同长大,虽未经历凡人修仙的三灾九难,可走到如今发生多少事,各自心中都有数!我知你恨我,恨我当年不肯帮你。但招招是你亲妹子,也和我亲妹子一样,你别以为大伙排挤你!别这种时候狠心的置身事外。就算我求你!” 钱二?钱爷?!果然是十里堡的钱爷! 呵呵,这回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我大哥是九重天帝,二哥是十里堡的地头蛇。啧啧,这背景,真真令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而不等我多想,那钱二就已冷笑,并沉声道:“求不求是你的事,给不给面子是我的事。何况就因为她是我妹子,找我来要定海珠时我才二话不说给了她。至于定海珠的后患,她没问我为何要讲?而且四海水绝提泛滥,事实已成。如今要我令四海水重回原位,耗费多少法力你不是掂量不出。亲妹子又怎么样?她被贬是不可逆的事实了!你这样急着替她求情,还说心中只将她当做亲妹子?!” 钱二的一番话说得鬼王一张脸垮下去,只闭紧了口不再说一个字。偏那钱二还要讲;“不过是男dao女chang!罢了罢了!你既然这么恳切求我,又不惜搬出当年,我也不与你计较。薄面必须给,双脚不沾凡尘之土虽好,可我又不能千年万载地盯着你,不如这样吧,你自断脚筋,这样就永绝后患了。” 自断脚筋?! 我一口老血梗喉咙口!暗骂自己二哥怎能如此狠毒!那钱二已又道:“还有,我常年镇守四海,对着一群鱼鳖虾将实在无聊。我妹子既然是财神,我也想过过钱财无数的瘾。就随便找个地界,令我做一方土财神吧。” 咳咳咳! 即便我只是旁观者,都想冲上去狠狠揍这位钱二爷一顿了! 但时光早已流逝,我如今看到的不过幻象而已。 直到那钱二爷话音了了,鬼王才勾唇一笑,并轻描淡写道:“好,一言为定。” “你可做得了主?” “做得了。” “我就知他与你最好。他当你才是亲弟弟。” “钱二,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俩所赐!凭什么我最先认识你,你却和他是生死之交!” “算了,我们三个的恩怨以后再说。脚筋你何时要?先救人还是先要脚筋下酒?” “谅你也跑不了,我先令四海水归位吧。” “好,一言为定。” 两个人简短对话后,画面就消失。我看不到鬼王何时剥了脚筋给那位二爷,更不知招招解开定身术后会是怎样场景。 但我知晓,钱二所要的那块人界地儿,必然是十里堡了!难怪九重天那位正主亲自来寻我,并不惜令素素解开我部分记忆,带我重回当年;难怪素素说带我到个地界,那地界只有我才能帮忙。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事,无论何时,都令当事人很头疼。 想来我那位宝贝二哥当土财主当了三百年,实在过分,如今我大哥来寻我,是要我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真是高看我了! 当年那情形他既然都不肯轻易帮我,如今时隔三百年,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钱招招,他怎么可能给我面子! 啧啧,素素你是在坑我么!?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画面开始长久的消失下去。我原来的疑问并没解开多少,反而又添了许多新疑。 华阳先我一步被贬?也就是说,华阳被贬时,很可能带着那条被错绑的红丝线! 我的娘! 我心中哀叹一声,并狠狠抽/紧!眼前不知怎的,竟晃出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来。 那身影是最喜欢着一身月白长袍的,温文尔雅并特会照顾人,法力高脾气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妖怪做得羹汤……咳咳咳,总之他要不当三界第一良人,绝对没人敢自称三界第一良人! “招招师妹,天寒,莫在风口立着。” “没事,真的没事,蔚风不过与灵山订下生死契。” “招招师妹,西海的路蔚风不熟,不如你我跟在似锦师弟身后?” 第三十八章 : 天啊!慕蔚风?!不会是慕蔚风吧!?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他不可能是华阳!华阳明明就是闫似锦!一样的眉眼口鼻,并闫似锦的确陪了我整整三世! 那身水蓝长裙,那木头簪子。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要不是因他觉得前世愧对于我,怎肯陪我三世,并在今生处处让着我,事事宠着我?! “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钱招招!” “大姐,今儿学不会飞,别想吃饭!” “要想动钱招招,先从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我知道你会去找我,无论迟早。” 一时间心乱如麻,呼吸都困难。 闫似锦定是华阳转世!至于红丝线,定然是在华阳被贬时与其失散了,并偶然被慕蔚风爹娘拾去,偶然被系在腕子上的! 我不停在心中默念,但这些解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犹记载浮曾言,慕蔚风生来就是带着红丝线的!不过慕蔚风本是弃婴,载浮大雪天拣到他时,怎知红丝线是他生来就有的呢! 忙不迭念动静心诀,念诵到第三十二遍,我烦躁的心方静下。 关于华阳转世,还有谁比九天神帝更清楚呢!与其我在此瞎想,不如一会回去问他,就不信他忍心骗我! 这样打算了就更急切要回转。我明知自己就算大声唤素素也无用,还是忍不住张口:“素素,素素!” 这回竟有了应答。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却不见人。 “看完了?” “嗯。” “姐姐你可后悔看到当年?” “不悔。” “为何?” “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无论我看没看它都摆在那。我作为当年人,应该知情的。” “哦……那姐姐还有什么疑问么?” “有,不但有,而且还很多。” “姐姐最想问的?” “闫似锦是谁?!” 便听得那方一阵沉默,良久,素素方又道:“这件事你为何不亲自问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好吧。那我还有个问题。” “姐姐尽管说。” “当年招招不是已安排好时间,为何五老去迟了?” “载浮。还不是因为你那不靠谱的师父。他欠你的岂是一点半点。” “好吧,这件事就当我懂了,以后我定然去问他。” “那姐姐还有事?” “有。最后一件,也是最最重要的。” “姐姐还有何事?” “我要回去!” 有人言忘记是这世间最悲哀痛苦的事,有人言长久的记得才是这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过去我也似前者一般,总觉缺失了记忆的确是一件极其遗憾的事,但经历这回子部分记忆解封我方晓得,原来能忘记的人,才傻兮兮的真幸福。 好吧,其实说是解封记忆,可全程我以旁观者身份出现,说到底很难做到感同身受,顶多也就是看一场曾真实发生过的皮影子戏而已。 唯一令我感到痛苦的时刻,是那人界受灾难之际,但如今的钱招招必然与当年不同。如今的钱招招绝对不是个遇事只知道哭鼻子的弱女子,更绝对不是个为了爱情便不顾一切,委曲求全的包子。 可这么一想,闫似锦若真是当年华阳转世,那他如今对我好,到底是在为当年赎罪?还是爱的只是今世之钱招招? 若闫似锦不是当年的华阳,今世之钱招招又该如何面对?! 头痛,要命的头痛! 这似乎是个死结,将我毫无悬念的绕进去。我想不通,并在归程中一直都纠结这问题。幸好回去的路很短,既无白光,也没有神思恍惚瞬间,更不会身子控制不住的不停上升。 我只是在素素的指点下,利用自身法力往一处最亮的地界飞,不停飞不停想,不停纠结不停飞,就这般离那亮晃晃的地儿越来越近。 到了近前方发现那是个洞口,深呼吸我闭上眼,加速飞向洞口。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闫似锦依旧着一身黑袍子,纯黑的缎面袍子,剪裁极其合体,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他一头青丝随意披散下来,直直垂到腰际,一张脸面年轻而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他无疑是个极其勾人的家伙! 我生怕还未冲出记忆深处,只几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去撸/他袖管。他倒不躲也不挣/扎,竟换了性子一般,头一回没似个泥鳅般自我身边溜走。 他只是在原地立着,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撸/他袖管,并在他白皙的手腕子上狠狠拧一把。 应该很痛吧?!明明都红了一大片皮肉,他偏偏只是盯着我,一双眼要命的锁定我目光,令我想要再下手都觉艰难。 “干嘛这样看着我啊!你个臭小子,对师姐大不敬!” 我垂眼帘躲开他目光,那目光里是燃着火了,再多片刻都会将我烧得灰飞烟灭。 良久,无任何应答动静。我再也沉不住气,抬眼帘竟迎上他并未错开半刻的目光。 他还是老样子,用那种烧死人的目光瞧我,就那么静静的立着静静地瞧着。 该死! 你这么看着我,我手脚不会动啊! 我努力呲牙朝他笑,故作一副大咧咧样:“你怎么也跑我记忆中来了?!华阳?闫似锦?你俩都一个模样,你说转世了也不似我般换换形象,重新开始。这样子我真心傻傻分不清楚了。” 他依旧盯着我,不说话。 我心狂跳不停,只磕巴着再道:“好吧,我服了!您是大爷,我亲大爷!二大爷!二大爷麻烦您多少说句话,别这样与我打哑谜啊!我脑袋瓜笨,不懂啊!” “不是。” 谢天谢地,臭小子终于吐出俩字来,但这俩字说了等于没说,并令我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不是?你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 “我说我是闫似锦。” 臭小子目光是黏在我身上了,就连说话都不移开!但他先前那副严肃表情终于不见,面色活泛起来,令我也没那么紧张。 “好吧,我知道你是闫似锦,这话等于我没问。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刘村?!这里到底是十里堡还是我记忆深处啊!小祖宗您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话说了大半我就发现,这句也是白说!目光微微扫过,那周遭景物皆明晃晃的告诉我,这里就是刘村。 呃呃呃?我怎么不知不觉飞过头,直接回刘村了?!难道我法力突飞猛进的无法自控,一时没罩住就过站了?!那我的天帝哥哥呢?还有素素妹子呢?让他们在十里堡傻等下去,貌似不地道啊! 我正混想着,就觉面前人影又凑近我几分。当下心就漏跳半拍,差点没腿一软扑跌下去。 咳咳咳咳,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时光是把杀猪刀……这都哪跟哪啊!怎的我在自己个记忆中游走一圈,回来时气氛就变得如此诡异,如此暧/昧,如此令我罩不住啊! 心底掠过一万头奔马,我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躲开臭小子咄咄逼人目光:“我我我,不欠你银子吧?” 颤颤巍巍伸出一只爪子,去扒拉臭小子面颊。那只爪子却在触到臭小子面颊的时刻被他一只手按住。 真是疾如闪电不给我丝毫躲避之机啊!我压根没想过臭小子会突然出手!但一只爪子被他手扣在脸面上,抽又抽不出,就这般吧,又极其尴尬,并腿更软。 “我我我,看到当年你你你。”我艰难的吞咽下口水,强忍着嘴唇哆嗦,继续道:“当年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说实话被贬下凡轮回三世我真心觉得处罚太轻。” “然后呢?”他突然问。 我当即脑袋瓜一空,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黑了哈。” 我目光四处游移,便看到屋子里的窗是开着的,有月光自外倾泻而入。 他伸出一只手来,将我脸推正,只换一副笑脸,还是盯着我,一双眼中的深情挡也挡不住。 好吧,我觉得那双眼内真的深情满满,他此刻的样子的确好认真好认真! 这不是我认识的闫似锦!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臭小子! “还用你说,天是够黑了。师姐,你不会去一趟记忆深处,就只会说废话了吧。” “不是,呃,不对啊!我被素素带走时她说过要去十里堡么?而且你怎么不问我什么记忆深处?咳咳,你怎么知晓我在记忆深处走一圈呢呢呢!?” 我突然大惊,眼前这位不是妖怪吧?!幻化成闫似锦的模样欺骗我个老姑娘感情! 呀呀呀,太可恶了!本姑娘多少事情没做,多少疑问没解,何方妖怪如此有闲情雅致! 我大怒,努力往回拽爪子,并大声道:“你不是闫似锦!是何方妖怪!不对不对,是我幻觉吧!我这是思念过度。” 那过度二字尾音将了,臭小子就已收敛笑意,挪开按住我爪子的手,认真问我:“师姐,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我。” “呃,不后悔啊!” 我傻兮兮回着,抽/回手大力甩甩,啧啧,臭小子力气真不小,这么一会便按得我麻爪了呢!还没等彻底反应过来,就见他突地勾头,朝我而来。 呀呀呀呀呀,我的娘我的九天神帝亲哥哥啊! 这是什么状况!? “师姐,你这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啊?!你整天都想什么呢!” 我在臭小子的唇离我面颊还有半寸距离之时,深深感悟到臭小子说的有道理。我脑袋瓜是该想点有用的了,于是就道:“这到底是真是幻!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素素与我哥呢?!十里堡怎么办?好吧,其实闫似锦,你到底是不是华阳转世,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你后悔么?” “不后悔――呀……” 双手猛地握紧,我心已停跳。 第三十九章 : 窗半开,有月光自外倾泻而入,将整间屋渲染。清冷而又格外温暖的月华,是必然要刻在我心上了。 今夜,无风……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替换月华,我便醒了。 努力晃晃头,并动下胳臂腿,再呆愣许久想要确定那仅仅是一场梦。但屋子里的旖/旎仍在,甚至枕头上还明晃晃的残留了一根青丝。 我不由呲牙,突然觉得头好痛! 低眼帘瞧,被子拉高直盖到我脖子底下,难怪我出了一身的汗。便忆起昨夜种种,却想不起何时他替我盖上了被子。 到底是个傻孩子,这天气又不算冷,干嘛把我当粽子包啊! 而且就算我在天明前沉沉睡去,那也不是我太过娇弱的缘故吧! 暗自腹诽他一万遍,心内却一直暖意升腾。再将目光投向身旁,却是空荡荡的半张床铺。 不由再叹口气,我坐起身来,因生怕动作太大将那根头发丝弄丢了,我坐起的过程简直可以说龟速了。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便又忆起许多事来。 不由再叹口气,头就更加疼了。而目光四下里梭巡,终于寻得那身罗裙。 它们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置在紧挨着床铺的小矮桌上。 呃,这心还挺细,衣服帮我叠得如此整齐,充分说明臭小子是个做事比我有条不紊的人了。要知道每每我的衣服都是满屋子乱扔,将个好好的大姑娘闺房活生生搞成猪窝呢! 看来我钱招招从前漏看他,总以为他吊儿郎当,不注意这些细节!可今日才发现,吊儿郎当神经大条的是我啊! 伸手拿衣服罗裙穿戴整齐,重又坐回床铺之上,不由再哀叹一回,身为女子我却是个超级懒鬼!而哀叹的过程中,一双眼并不曾离开那头发丝半刻。 心想着不会吧,留下头发丝之类的,不是该女人留下么?!臭小子,你果然什么都与众不同啊!非得这般提醒我,昨夜非梦是真么! 拿两根手指头捏起那青丝,高高的举着,瞧它就那般垂下来,并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啧啧,臭小子平日挺注意保养么,这头发丝,又黑又亮,简直就是营养过剩的表现! 不对啊!我钱招招白活了百十年,怎就稀里糊涂的说了句不后悔?!怎就……咳咳咳,这是明摆着的欺诈,明摆着的先下手为强。 我还有好多疑问没问,就连臭小子到底是不是华阳转世这般重大的问题都没搞清楚,怎就稀里糊涂的与臭小子关系更上一层楼了?! 突然就醍醐灌顶,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然后就是很想哭,自打第一回月事来临我成了真正的女人后,臭小子一直对我恭敬有加,我俩也没什么越位表现,更是紧守礼节。怎么我在自己记忆深处游走一圈后,回来就与他有了质的飞跃呢?! 臭小子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但那种想哭中偏偏又夹杂了一丝欣喜一丝甜蜜。自此以后便是与臭小子最亲密无间了。他是我钱招招最亲近之人,我钱招招也该是臭小子最亲近之人吧?!这种关系是不同于父母子女或者兄弟姐妹的,也不同于刚刚确定恋爱关系之初。 总之,我与臭小子目前这种状态真的很难形容。 只是,自此以后再见他,却不知该先朝他笑还是先朝他瞪眼了! 唉,其实臭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都无所谓,我只看我的心。并且,我不能仅凭一条红丝线就否定臭小子是华阳转世,毕竟事情没弄清楚之前都是自己乱猜。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臭小子不是华阳转世,可我钱招招欢喜的只是他闫似锦,与前世无关。 所以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这些事,是迟早会发生了。 这样混想了一回,我不由轻叹口气。再瞧那枕那床,空荡荡的半边,又开始觉得心惊。 臭小子不会前世老毛病复发,得了便宜就溜吧?! 一颗头早已变成三颗大。这时候别说按压额角,就是将脑袋瓜卸下来也不顶用了! 自古情关难破,可别走火入魔了啊!到时候万一被世人乱传,我钱招招一世英名可都毁在臭小子手里了! 思及此我忙默念静心诀,将烦乱情绪强行压下。轻车熟路的将小心收藏的黑帕子自被褥下取出,将那根头发丝小心的包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想了想又觉不妥,将帕子轻放身旁,我从自己个头上也揪下一根发丝来。瞧着那根弱小枯黄的发丝,再对比他的,不由哀叹一声。 老天真真对臭小子不薄。 小心翼翼的将两根发丝打了个结,拴在一处。都说结发夫妻结发夫妻,这样子便算吧?! 满意的欣赏了会儿结发,我才恋恋不舍的将它们用黑帕子包好,重新揣进怀。 “笃笃笃。” 偏此刻乍起敲门声。 真真被这敲门声吓到了。我忙拍拍胸/脯,镇定情绪。再仔细检查自己,衣衫整齐,头发么…… 就想去照镜子瞧瞧,可门外已有人声响起,是个万分熟悉的音,是个与我最最亲密无间的人的音。 “大姐,您睡死过去了?!” 好么,不等见面就咒我死,咒我死了你哪儿美啊!难不成你愿意当鳏夫?! 越想越生气,顺手抄起枕头就往那关合的门上掷,却不想那本紧紧关合的门在此刻被臭小子一手推开。 他另一只手里是拎着个食盒的,而门开见一道白光过去,臭小子也不惊,只是微微侧身躲开,并朝我挤眉弄眼地笑:“哇,大早上的火气不小么!看来昨夜没睡好!” “你还说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那后话被我强生生咽回去,就觉得一张脸火烧火燎,必然成大红布了。 “因为我什么啊?”偏臭小子一手拎着食盒浪不丢的走过来,一张臭嘴还要问我。 迎上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眼,我简直想寻个地缝当场钻进去。慌慌的错开目光,又听闻他讲:“头发有点乱。” “啊!”我脑袋瓜不够用,一时反应不过来,竟只傻兮兮啊了声。 臭小子就带着明显笑音儿,回我:“我是说大姐你头发滚的那么乱,怎么就不梳下?难道你想宣告天下,你昨天晚上做了一些――” 后话被我一只爪子堵住,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简直是飞奔过去了,恶狠狠的堵住他的口,我想寻个针将这得了便宜卖乖的家伙臭嘴缝上。 臭小子的臭嘴可没白长,短短一句话居然包含了超大信息量,这让我钱招招怎还有脸面对他啊! “呜呜呜――”臭小子倒不躲,只可怜兮兮地瞧着我,并示意自己接下来会很乖。 “真的乖?”我有点不信他呢。 “呜呜。”臭小子狂点头。 “不再胡说八道了?” “呜呜。”臭小子继续点头。 我这才放心,长舒口气将爪子移开。臭小子先是假模假样的大呼几口气,而后就又朝我笑:“大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你还说!” “得,是我错,我闭嘴。” “手里拎的什么啊?” “……” “喂,问你呢!” “……” “是不是好吃的?说起来我肚子真的好饿,恐怕给我只羊都吞得下。” “……” “闫似锦你!” 臭小子便又笑,并挑衅道:“大姐不是我不理你啊!是你让我闭嘴的。” “这你倒是听话,可该听话的时候你怎么……” “喂喂,这次是你吧?!我可什么都没说,关于昨天晚上。” “闫似锦你你你!” “我又怎么了?我不就是想说昨夜月朗星稀,天气不错么,这也不行啊!” 我差点被臭小子气死,可那气中又有压不下的甜。也不顾臭小子了,肚腹的确饿得咕噜噜响不停。我只自顾自的去掀食盒,并将内里吃喝一样样摆出来。 却是摆了整整一桌子呢。 看着那些红的绿的各色美食,我胃口大开,当下就想来个风卷残云,臭小子却道:“慢。”并又自食盒最底层端出一只青瓷大碗来。 我又想叹气了。 其实食盒打开我就已闻到了熟悉的、令我作呕的蛇蜕味道,知晓臭小子又要逼我喝头皮屑,端菜品的时候才故意不去最后一层。 可到底还是躲不过啊! “我记忆都解封了,而且素素是虬褫也确定了,不用再喝这玩应儿了吧。”我明知今儿这碗头皮屑躲不掉,还是不死心的求他。 如今与他关系不同,臭小子总该可怜我一下吧! 谁知臭小子却面色一沉,道:“记忆解封?部分吧。确定素素是虬褫又怎么样?你忘了你自己答应过人家要帮人家办事?” “没忘。” “没忘还不喝。” “可是素素又没跟回来,事情不急吧。而且我猜她是觉得我实力不强,想暂时留在十里堡,等待我成长。”我万分狗腿道。 “喝蛇蜕有助与你法力恢复是毋庸置疑的。但人家没催,不代表你可以懈怠。”闫似锦凶巴巴道。 听闻他这样凶巴巴说话,我不由扁嘴,心一酸竟觉眼内有泪珠子生成。 想着要控制要控制,偏偏那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在我脸颊上蜿蜒啊蜿蜒。 “就会这样尿拽儿的。”臭小子伸手来擦我面颊上的泪珠子。 “尿拽儿是什么意思么!”我努力吸鼻子,越想控制泪珠子越控制不住。 臭小子便噗嗤一声笑,轻声道:“就是哭哭啼啼的意思呗。” “谁家这样说话么。” “北疆人啊。” “你又不是北疆人。” “得,大姐你还真能挑理。” “本来么。” “唉,大姐,说起来您还真是问题少年啊。怎么天天这么多问题待解答。你这颗脑袋瓜啊,整天都在想什么。” 臭小子说着话,要来弹我脑瓜儿,我继续扁嘴,他那手便改揉我头。 “不过是帮你助长功力,让你早日归位啊,你瞧你,我说什么了让你委屈成这样。” 那话说的虽轻描淡写,可归位俩字,却分明狠狠戳在我心尖儿。抬眼帘瞧,却见他面色并不活泛,就连一双眼中,都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闫似锦,你不会离开我吧?” “快喝汤吧,凉了难喝。” “闫似锦你不会离开我吧?不会吧!?” “嗯。” 第四十章 : “北疆在哪?” “在天涯之北。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天涯之北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天涯还远的地方。” “那里美不美?” “美。” “有多美?” “你见过雪么?见过滴水成冰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 “没有,都没有。” “北疆不但有这些,还有火辣的北疆姑娘。” 闫似锦目光遥远,似突然到了天边。我被他说得心动,偏又听得那句火辣的北疆姑娘觉得吃味。 便故意不甩他,只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揪自己衣角。那臭小子便笑,凑近我耳边,道:“大姐,你不用这么吃味吧。” “是啊是啊,我是大姐,您是年轻人,正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喜欢火辣的小姑娘!” “那你和我在一起之前,也不是小媳妇啊。” 臭小子揶揄我,一句话将我搞了个大红脸,便伸手去打他,却被他轻松躲过,他故作一副挤眉弄眼的无赖样儿,偏两手食指交替着指我,口中还“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嘿,真真能把人气死了。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媳妇!”我哪能任由他不分大小,当下就去追,但臭小子是泥鳅,任由我满屋子追就是追不上。 到了后来力气也耗尽,便双手撑住膝盖,弯着腰大口喘粗气。臭小子这才停步,却是叉腰笑:“二师姐,小媳妇这话可是你亲自承认的哦,自此以后你可赖不掉。” “去去去,小媳妇又怎的了?是谁的还不晓得呢。” “哇哇哇,谁告诉我女子一向视xx如命,一旦得了人便自此跟定了他。” “得了吧,你那是老思想,现如今的女子都为自己做主,哪那么容易嫁鸡随鸡。” “倒也是,看来要快点将你娶进门,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你才是鸭子呢,你全家都是鸭子。” “大姐,不用上人参公**!何况我全家……” 那话就戛然而止,臭小子的目光又一次变得悠远。今日他反常,却不知是否为昨晚的事后悔? 便心有戚戚然,不由叹了口气,突然就不想再与他打闹,只是寻了张椅子坐下,拿眼瞄那一矮桌的饭菜,只觉索然无味。 偏臭小子平日介伶牙俐齿的,此时节却没了话儿,只原地呆愣着。我更说不清心中滋味,一时间竟又是担心自己玩笑过头,又生怕他认为我是个无比随便之人。 伸手抄起那碗蛇蜕汤仰脖灌下,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直入肚腹。 起先那肚腹之中还觉凉得很,少顷便似腾起火般,烧得我浑身疼痛。忙不迭盘膝坐好,并将真气流自丹田引出,令其在四肢百骸走一遭,待到运行了大周天,方烧灼之感压下。 沉气收功,抬眼瞧,正触上闫似锦目光。一个大周天的时间绝不算短,却不想臭小子并不离开,只盘膝坐我身旁,不错眼珠地瞧着我运功调息。 好吧,一触及臭小子目光,将将所有的担心以及患得患失就都消散,只剩自内而外的甜,暖。 “闫似锦――” “呃?”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北疆。” “嗯。” “为何?” 臭小子便起身,长叹一声,道:“因为那是我到人界的第一个地方,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有多重大?” 臭小子认真看我,我以为他要告诉我什么天大的秘密,可他却转开目光,轻描淡写道:“你总会知道的,大姐,我说你好多问题吧,你还不服气,瞧,这又开始了。” 他既然不想说,那么我再问也是问不出的。便只好怀揣着无数疑问,也装作不在意:“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晓,你总有一天会说的。我钱招招可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不说便不说吧。” 略顿,我又笑,道:“不过你说的北疆好像不错呢,带我去好不好?” 闫似锦正将一桌子吃喝一样样往食盒内装,我见他不说话,便凑过去万分狗腿道:“别啊,就算那里有老/情/人不方便带我去,也不用不给我吃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臭小子依旧动作不停,连抬眼瞧我都不肯,我只好又凑近几分,腆着脸,道:“好啦好啦,我不气你了,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吧,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脚,总有一天我会偷偷溜去了。” 歪头端详臭小子神色,他似一颗心都已沉在收拾饭菜中,我自说自话无趣,只好悻悻道:“其实,我就想去小师弟在人界第一个地方走走看看,听听那里老人口中的小师弟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小时候也尿床,并淘气的上树掏鸟窝。” 臭小子一直在忙的手便一顿,也仅仅是一顿。待到他将食盒盖子盖好,终是抬眼看我,道:“饭菜太凉,吃了对身体不好。” 好像我是个吃人猛兽一般,他这句话尾音不了,人已急慌慌的往外走,到了门边又立着,寻思了半响,就一笑,并嘴角逐渐上扬,朝我露个极为灿烂笑意:“大姐我真服了你这张嘴,说得我好感动呢。” 他嘴角急促抽搐下,令我觉得那灿烂笑意像是刻在脸面上,只为了令我安心的。不等多想,臭小子已又道:“不过,你这话有几点不通。” 不等我说话,他急急又说:“第一,我到人界已三百多年,哪个凡间老人能活这么久?还问他们我当年什么样?恐怕尸骨都早化成灰了。第二:我没有小时候。” 言罢便开门,大步往出走。 走了三五步又折回,朝我举举手中食盒,道:“我去给你热热。” “喂,我不――” 饿字不等说完臭小子已二折身又走,我只好咽口水,低低道:“我又不饿。你急什么,说说话不成么。” 可臭小子脚步不停,正赶上慕蔚风迎面走来,俩人便撞个满怀,这一下撞得狠,慕蔚风忙伸手来扶:“似锦师弟,何事这样急?” 臭小子也不知听没听到慕蔚风说话,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匆匆离去,只剩慕蔚风原地呆愣良久,方轻叹一声,在开着的门上轻叩几下。 “笃笃笃。” 我也正呆愣,闻听门响良久方回魂。其实将将俩人撞上那一幕我已看在眼里,就是不知该说何。 便长叹口气,我在脸面上摆个难看笑意,“大师兄,有事?” “这――其实,也没什么事。” “大师兄你明说吧,什么叫也没什么事?你不会说谎的。” “这,既然二师妹如此冰雪聪明,师兄我就直言。” “您尽管讲。” 慕蔚风虽说要直言,却还是踌躇良久,想是在掂量该如何开口,我见他的样儿实在是为难,便替他道:“让我猜猜,师兄你是来劝我的?” “正是。” 慕蔚风长舒口气,显然为我的有自知之明深感欣慰。 “让我再猜,师兄你一定觉得我归位在即不该动情?” “这――算是吧。” 慕蔚风开始原地踱步,并不时偷眼瞄我。我生怕他瞧出昨夜端倪,情不自禁的去捋顺散乱发丝,并轻咳几声,端坐了,又顺势整理下衣衫角。 “师兄已知晓我被素素解封记忆的事?” “部分。” 我不由噗呲一声笑,原来人都会变,慕蔚风什么时候说话也如此简洁了。而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将将去趟记忆深处,就人尽皆知了?! 唉,瞧慕蔚风这阵势,恐怕我昨夜自记忆深处飞过头,直接回了刘村这种事,早已不止他知晓。说不准就连昨夜闫似锦没回自己房间这种事,都各个心中有数了呢! 啧啧,这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感觉…… 我忙晃头,将乱七八糟想法甩脱,为慕蔚风斟满茶水子,递过去,他却接过了又放下,只心事重重着再道:“蔚风听闻素素姑娘为师妹解封部分记忆,既欣喜也难过。欣喜的是师妹终于归位在即,失落的却是自此蔚风会失去这样一个好师妹。” “这什么话?我是归位去了,又不是归天了,师兄你不会失去个好师妹的。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师兄啊,也就我大咧咧不忌讳,回头这种话可不要对自己个欢喜的姑娘讲,会吓到人家并令人家误会的。” 我就知慕蔚风是来当说客。看来我不是飞过头,而是素素也跟着我回转刘村了,只是目前还不知晓我那天帝哥哥一同来了没有。 要是被载浮那厮知道我还有如此强/硬/后/台,他会疯掉的! 我有心开个玩笑转移话题,可慕蔚风死脑瓜骨,偏偏要继续自己话题。 他叹气,再道:“可蔚风知道,成大事者必该有所取舍。师妹是有重任在身之上神,切不该被儿女情长所拖累。师妹,大局为重啊。” “师兄,我与小师弟的事你不是头一天知晓,如今怎么也这样?!我钱招招本以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我俩,您都会理解,可……更何况天帝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寻得姻缘线,就赐我与闫似锦好姻缘。” “师妹与小师弟两情相悦,蔚风一直看在眼里。可师妹你确定小师弟就是当年之人?何况素素姑娘将将告知蔚风,师妹就要启程了。” “启程?去哪?” “十里堡。” “干嘛去?” “师妹忘了当初答应素素姑娘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挠头,不过转念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没错,虽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钱招招,但我三魂七魄还是那三魂七魄,当年的事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当年盗取姻缘线并糊涂的错绑令华阳发狂,令万妖王破洞而出人界血流漂杵,令钱二爷要去十里堡做土豪,那么如今钱大爷亲自派素素妹子来求我,我就该去解决问题。 就算不是为他们吧,为我自己我也该将当年事了结了。 不过,这回再去是定要带上闫似锦的。反正一路我俩通/关/杀/敌都配合良好,就算与素素讲明,多带他一个也没所谓吧?! 只是先寻姻缘线的事就要往后推了,至于被闫似锦说的,迫切想去一趟北疆,更不能立刻成行。 如今看来只能先去十里堡,会会我那位二哥了。 忍不住叹口气,我道:“什么都好说,可是我想先吃饭。” 眼前便又浮现臭小子朝我高举食盒的样儿,那些饭菜,他是要拿去热热呢。 123卷 三小结局 我自天明等到月升,自月升等到月落,可帮我热饭菜的臭小子却再也没回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我等不到他便不离开房间半步,只是守着,生怕他回来见不到我,饭菜再冷掉。 肚腹咕噜噜的一直唤一直唤,可我顾不得,我要等那个帮我热饭菜的人回来,我要等他,亲自问他一句:“十里堡你可愿意陪我去。” 或许我只想问:“昨晚的事你可后悔了。” 又或者我只想大声告诉他:“昨晚的事,我与你的事,我钱招招不悔!” 但臭小子不给我机会说。慕蔚风先是陪我等着,后来也急了,便去寻,寻来寻去寻不见,直到夜深他回转,面色都沉沉的。 再后来连载浮那不靠谱的厮都来了,竟是笑嘻嘻递给我酒葫芦,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可我与闫似锦两情/相悦,正蜜里/调油,我还想去臭小子第一次到人界的地儿,还想去吃酸菜火锅,去感受那种滴水成冰,怎么就要解千愁了?! 我哪里有愁?哪里有愁?! 日头再升起,月儿再高挂,风来了又止,雨下了又歇。我只是黏在椅子上,呆愣愣的等着为我热饭菜的人回转。 “饭菜都凉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我只是帮你热热。” “你后悔么?” 所有所有的画面皆往我脑内挤,可我不伤心,我不难过,我没有千愁万绪,因我相信,臭小子不会离我而去,无论何时,都不会离我而去。 夜深,星起。 要我一醉解千愁的载浮却先醉了,酩酊大醉。他蜷缩在墙角,口中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在说何。我没心思去听,只是一动不动的等着我的归人。 这日月更替怎如此快呢?为何我不能合眼呢?到底几个日出几个日落了呢? 我呆呆坐着,慕蔚风轻触我肩头:“师妹,听师兄的话,不吃不喝你身体会垮掉的。” 我抬起头来朝慕蔚风笑,道:“不会垮,我不能吃喝的,我就这么大个肚腹,万一吃饱了一会他回来,我会吃不下,到时他会失望的。” 夜风极冷,我不由打个哆嗦,拒绝掉慕蔚风及时递过来的袍子,只再道:“我不想他失望,他辛辛苦苦为我做了一桌子饭菜,临走的时候告诉我,是要帮我去热一下,是怕我吃冷饭冷菜垮掉身体。我怎么能先吃呢?怎么能令他失望呢。我要等他――” 也不知谁在轻声啜泣,我眼前一片雾气蒙蒙。透过眼前雾气瞧,慕蔚风也不知怎的了,堂堂七尺男儿竟偷偷拿袖口擦拭眼角,想来是在思念谁吧?! 是啊,思念,定然是他在思念着谁,所以才忍不住泪珠子。 我朝他笑,正要说何,却听墙角蜷缩着的载浮大骂:“他娘的,算我载浮白活了!我他娘的引/狼/入/室,他娘的看错人,我就这么一个女弟子啊!你怎么能骗人又骗心!你怎么忍心走?!就算你有一万种临时离开的理由,和我这个当师傅的说一声好不好?!就算你有一万种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和你那个大师兄说一下好不好!” 载浮一向这样了,总喜欢骂骂咧咧的爆粗口。不过他在骂哪个我却是不知了。我钱招招正与小师弟浓情蜜意,载浮口里那个骗人骗心的家伙,一定与我无关。 是的,与我无关。 我坚定了信心,确信臭小子一定躲在哪儿要给我个惊喜。他可是郑重问过我后悔不后悔的!他可是与我说过好多好多誓言的话呢。他与我的相处点滴都证明他不是载浮口中那种人。 他临别前与我说的那些体己话,与我笑闹,都和往日无异。他只是去帮我热热冷掉的饭菜而已。 我不停告诫自己,绝不可以像载浮那样,随意爆粗口。我不停提醒自己,要清醒的等着他,并在他回来时,远远听得了脚步音便第一个跳过去替他开门。 到时我会接过他手中的饭菜,并趁机给他一个爆栗,当然要跳起来打了,臭小子个子比我高出许多,他还因此笑话我是个小挫子呢。 北疆话,听起来挺有趣,我在臭小子那儿学会好多好多呢。 “就会这样尿拽的。” 臭小子替我擦拭泪珠子的场景又在眼前晃,他对我那般温柔,怎么舍得令我哭?! 我只是等着等着,却不想昏昏睡去。 “笃笃笃。”有叩门声响起,在凄冷的夜晚格外刺耳,但那叩门声是令我无比欣喜的,我忙不迭去推门,果然就见臭小子立在门口。 他依旧着一身纯黑袍子,剪裁极为合体的袍子,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 他朝我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嘻嘻笑着,并高举起手中食盒:“大姐,你瞧你饿成什么样儿了?!至于不,我不就去热下饭菜,饿出黑眼圈了,呀呀,你知道不,北疆有一种熊,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像呢。” 我伸手去打,本用了大力气到他胸膛却变得轻飘飘,只似替他掸灰尘般,“你是去北疆热饭菜?这么多天呢!我都快饿死了啊!快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自他手中接过食盒,我忙放在地上打开,当盖子彻底拿下,就发现内里空空的,只能看到我自己。 “这是什么啊!食盒底儿露了!” 我边说边回首,准备问臭小子一个究竟,并想着臭小子必然又是少年心性,逗我呢!可当我回首,竟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无。(平南) 没有闫似锦,没有闫似锦! 只有空! 空空的地界,就像我突然被掏空带走的心,那些无处安放令我发狂。而空也会无限放大,无限延展,并逐渐漆黑。 空空的漆黑境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令我窒息的孤独之感。 突然间眼前幻象丛生,本是漆黑的地界开始有了无数景象,财神招招拖着受了伤的身子爬上树,卡擦一声踩断枝杈自树上摔下。 一路滚啊滚,自那通天石阶上滚到底儿,一动不动的小小瘦瘦红身子。 跟在华阳身后亦步亦趋的财神招招,盗姻缘线的财神招招,人界血流漂杵时哭泣无助的财神招招。 一幅幅画面似皮影子戏一般,幕幕在我眼前急速闪过。我有心抓住,终是两手空空。 “我在哪,我在哪?!” 我大声唤,应我的只有回音。 “闫似锦!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求你!” 我嘶声唤着,眼前就又有了一个个闫似锦,朝我笑的,朝我挤眉弄眼的,手里拎着个柳条枝的,坐在篱笆墙上晃动着两条长腿的,认真看着我问我后悔不后悔的,以及最后离开我时,立在门外朝我高举手中食盒的。 许多许多的闫似锦,许多许多的过往。可即便这般多的闫似锦,即便我已经很努力的伸手,依旧抓不住任何一个。 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所有的闫似锦都已离我而去,自此天涯海角,自此人间天上,我钱招招再无一个闫似锦! 再无一个闫似锦! “闫似锦,求你别走!” 猛的惊醒,只觉衣衫前襟一片湿,不由抬手擦,果然就在脸颊上触到一颗颗泪珠子。凑到眼前瞧,原来泪珠子是晶莹的。放在嘴里尝,原来世人并不哄我,泪珠子真真是咸的。 我钱招招会流泪了,我钱招招要归位了,我钱招招有着那样的身世,那样的兄长,我钱招招应该仰天大笑的。 可为何,我心一抽一抽的,疼…… 那种疼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更无法用文字表述,只似有一双无形手,在一点点一寸寸的捏我心尖儿,捏紧了团成一团再松开,松开了再一点点揉烂。我无法喘息,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时间,令我喘息。 我只是觉得接下来不知该如何,这漫长岁月我该怎样才能熬下去。 我不得不认同慕蔚风所言,闫似锦只言片语都未留下便弃我而去。我不得不认同载浮口中那个负心人就是闫似锦,我不得不认同我钱招招毕竟还是个俗人。 大俗人。 哪怕我曾万分不解前世之招招为何那样放低自己委屈自己,哪怕我曾那样以为自己只是个三界第一懒鬼,除了吃喝,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真正入我心,搅我神智。 这一刻我还是认输了,钱招招这一回,输得彻底。 我竟似天下间所有平凡女子一般,成了弃妇,并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人,无法控制的以为他还会回来,他应该有一万种必须突然离开不留只言片语的理由。 就这般颓废了许久,我不得不接受闫似锦已离我而去的事实。于是我开始怕入夜,怕一个人,怕想起那个曾经活生生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 也许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也许只有忙碌起来,才能令思念不再成狂。 这些日子慕蔚风与载浮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我,生怕我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但钱招招不是寻短见的人,就算闫似锦真真是个骗子,有机会见到他,我也要亲口问过才能确定,才肯彻底放弃。 我接受了一些事,并不代表我要放弃。 想通了以后,我便在闫似锦不辞而别的第十七日头里,趁着慕蔚风与载浮皆疲累过度睡去之机,洗了个脸,并去刘村村头那家面馆吃了一大碗阳春面。 这些日子以来我虽没胃口,可素素还是会每日为我送来一碗蛇蜕汤,强令我灌下。素素只是为我送汤,却没有陪我。 反而是慕蔚风与载浮两个大男人,寸步不离的陪着我。 我不吃喝也不解溲,自然他们没有什么不方便。本就是修行之士,就当辟谷了,十七八日不吃不喝,不会如常人一般死翘翘。 但在今日我还是要好好吃上一顿饭,只因接下来我要启程了。 十里堡,先去十里堡,再去北疆。 当我将最后一口面咽下,抬眼,就瞧见素素不知何时已立在我面前,正朝我浅淡笑着:“姐姐,恭喜你终于勘破情关。” 我放下碗,拍拍肚腹,只道:“走吧,我们去十里堡。” “现在?” “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我简直片刻都不能再等。” “好。” 素素脸上的笑意就更浓,当先折身走,想是要寻个无人地界化作原形,带我一路飞向十里堡。 我紧跟在她身后,细细咀嚼她那句勘破情关,不由苦笑。 有风吹过,送来一片枯黄落叶,应是深秋了吧。这风,透骨…… 第一章 。 北疆有多远? 天涯那么远。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北疆在哪? 天涯之北。 那里好玩么? 你见过滴水成冰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还有火辣辣的北疆姑娘。 北疆,我已在北疆! 秋。 北疆的秋格外凄凉,踏着满地枯黄落叶,我听着鞋底踩断枯枝的声音,只觉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似是疲累,似是迷惘,又似乎只是思念。 这里就是北疆,原来这里就是北疆!那个人虽我竭尽全力去抹杀,但他在我记忆中脑海里,终是霸/道的占/据着一席之地。诚如此刻,他说过的话,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再度涌上眼前心头。 忙不迭晃头,默念几遍静心诀,我这才心情平复。那种心一点点抽/紧的感觉也减轻许多。我随意寻了个木墩子坐下,不由摸了摸头上簪着的白蛇发簪。 素素,白素素将我带到北疆,并在落地之后化作这支白蛇簪子,不留给我只言片语,便将我独自抛在这地界。 我不知接下来该去哪儿,该作何,该如何去寻我那位二哥,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家伙。 当我在刘村将最后一口面吞下,当素素恭喜我终于勘破情关,我们便启程去了十里堡。本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做好了事情不会很容易解决的准备,却万万想不到,我们扑了个空。 钱二爷已在我俩到达之前离开十里堡,那个他守了三百年的地儿。听说只是为了一个赌注,听说还是个非常可笑的赌注。 我很想知晓那到底是个怎样的赌注,居然能令土豪钱二爷离开他死赖着不走的管/辖/地。不过钱二爷的管家实在嘴严,任由我百般办法,人家愣是丁点信息未透漏。 好在我还是得到了提示,就在一株杨柳树身上,我看到了一行小字。 说是一行,不过寥寥几个字而已――北疆,赌注,如意。 好吧,信息量似乎很大,但我不懂。 我盯着那树身良久,想象着一个身着剪裁得体黑袍子的人字字刻下,并在最后一笔收尾后转头瞧一眼身后,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二师姐,饭菜很凉,吃了身体会垮掉,我只是去帮你热热。” 一把熟悉的音便在我耳内炸响,我激灵灵一抖,眼前的幻象皆已不见,却是肩头被一只白手轻轻按着。 “姐姐,你方才气息紊乱,到底怎么回事?!” 我垂眼帘避开素素目光,我怎能告诉她方才又情不自禁的忆起那个人。 我怎能令她,令所有等着财神招招振作的人失望?! 于是便笑,我只是低低道:“大概是蛇蜕汤后劲太强,我这把身子骨吃不消,呃,估计是消化不良了。” 素素也不深究,只轻叹口气拿开手,我再抬眼瞧一回那树身刻字,又瞧一眼素素,正与她目光相接。 “姐姐要去北疆么?” 我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只抬步往前行,那位好妹妹便在我身后笑:“姐姐,就算你已勘破情关,不在乎那里与他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你至少要在去之前,知道一件事。” 我脚步停住,豁然回首问她:“什么?” 素素便笑得更灿烂:“姐姐至少该知道,北疆怎么走。” 风很急,云层叠覆。 虬褫素素带着我穿云破雾,一路往北行。 北疆在天涯之北,我当然知晓。只因,曾有个人说过,那里是他到人界的第一个去处…… “咳,咳咳。” 北疆的风的确很硬,我拉回思绪,拢了拢外罩衫子,只是冷。 摸摸头上的白蛇发簪,心中暗骂素素不顾姐妹情,竟只化作发簪,独留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甸儿的地。 将衫子又拢拢,可心底还是寒得很。 放眼望,到处是树,到处是枯黄落叶,很远很远的地界有零星几间小屋,建在半山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看不到火辣辣的北疆姑娘,如今也不是深冬,当然更加感受不到滴水成冰。 “咳咳,咳咳咳咳。” 咳声愈发剧烈,身为即将归位的女财神,我对自己一直咳很是不满。 听说过凡人害病的,不会我身为一个被贬女财神,也害病吧?! 我头痛,要命的头痛。 抬眼瞧那些半山腰建着的小屋,我目测下距离,心底的冷已蔓延到周身,有一丝丝一缕缕寒意自脚底板腾起,直到我头发丝儿。 以我目前的状态很难撑到那片民房聚集地。 我很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自嗓子眼到整个腔子,都很不对劲,而浑身肌肉更是酸痛,此刻我别说施展法术了,便是抬胳膊抬腿都难。 勉强抬手摸向自己额头,竟是滚烫。我暗道声糟糕,难道真是病了? 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我竟在踏入北疆的第一日便生了病! “素素,素素,喂喂,我好像生病了,你快现身啊!咳咳咳……”我心底发急,一把自发髻上扯下白蛇发簪,只对着它一通狂呼乱叫。也不怪我,只是自打我有神识以来也没生过病啊!如今突然摸到自己的额头烫得可以煮熟鸡蛋,不乱阵脚才怪。 便一声声唤素素,但任由我喊破嗓子,人家就是不现身,只保持着白蛇发簪的模样,与我大眼瞪小眼,是要活生生气死我呢! 又唤了它十七八次后,我终于彻底明白,这位好妹妹是打定主意不现身了。便只能将她重又簪回发髻上,暗骂声都是负心货,我开始东张西望,期待着可以看到一两个男啊女的,带着我去找一下大夫,吃点中草药退烧。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所以我钱招招作为一名修仙人士,没生过病还没看过别人生病?! 栖霞山山脚下虽常年聚集着妖精鬼怪,可不远处还是有村子,有村人的。既然有村人便会有生病的,我也就知晓了凡人生病是该吃些草药呢。 心底奇怪自己怎的也如凡人一般生起病来,不过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多到我压根没时间细细琢磨。 我胡思乱想着,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到处瞧,但没有村人,这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额头越来越热,到了后来不止能煮熟鸡蛋,恐怕炒几盘子菜都成了。 我可怜兮兮的坐在大路旁的木墩子上,任由着自己个发热。有心试下用法术来解决,但盘膝后掐诀运功,立马就发现件更加糟糕的事。 我法力囊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无! 换而言之,我此刻与凡人无异,难怪我会发热了!想是适应不了北疆的寒冷,这副凡身肉胎闹情绪了。 真是人要背喝凉水都塞牙!看来我钱招招经历过那么多生死攸关都是零,最后说不准只是死在发烧过度上呢! 也罢也罢,生死又能如何?!这人世间到底还有何值得我留恋?即便那九重天,又有多美好? 在持续的发热中,我心开始发空,颓然的情绪伴着高热蔓延开来。索性不再试着运行功法,我甚至不愿再深究,为何法力囊突然变空了。 眼前开始出现幻象,许多的幻象,许多的场景中皆有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袍子,缓缓勾起的唇角。 他朝我笑朝我挑眉朝我嗔怒,他似乎说了好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过。 我只是眯起眼来,放弃了念诵静心诀,并离开那木墩子,缓缓的躺在了地上。 满是枯黄树叶的黑土地,我甚至可以闻到冬就要到来的味道。 但那个名字我是不愿提起的,就连那个人是否曾真实的出现在我生命中,我都不敢确定。我钱招招好像从未真正的活过,即便在这万丈红尘百十年,也不过一点尘埃。 兴许我死了,都不会留下丁点痕迹。 脑中的幻象不见,心空得彻底。我不由闭上眼,在要命的空白到来之前,轻叹口气。 …… “二师姐,你要睡死过去啊!快起来,饭菜就要凉了。” “二师姐,你到过北疆么?吃过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么?!见过滴水成冰?以及火辣辣的北疆姑娘么?” 鼻腔里有一种从未嗅过的味道。 酸,香,爽。 混杂的味道,令我说不出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混杂味道不停往我鼻腔里钻,伴着暖意,令我说不出的舒服。 努力睁开眼,我便见到了一个背影。 一身黑袍子的背影! 闫似锦?! 我心咯噔一声,旋即停跳。但很快我便发现,这背影并不是那个我魂牵梦萦的人。 这个背影太过纤弱,太过单薄。 而且那一头柔顺发丝,以及上横贯的一只玉簪子,都证明这背影属于一个女子。 呵呵,想是我思念成狂,竟能将女子背影看成闫似锦! 我满口苦涩,又盯着那背影瞧了半响,便发现她正忙着何。 而鼻腔里的味道更浓,又酸又爽口开胃的味道,难道是――酸菜火锅?! 挣/扎着坐起身来,我浑身酸痛至极,而那背影也在我有了动作后第一时间转过来,一叠声说道:“别动,你刚刚退了热,再躺一会,肉还没煮熟,酸菜也没下味道呢。” 是个女子,自左眼角到右嘴角有一道深深疤痕的女子。 “你不会被我的丑样子吓到吧?不过你要惊讶我也不怪你,这道疤是我生来就有的,无论你惊讶不惊讶,它都一直存在。” 她略顿,正色瞧我:“我是只莲妖。但你放心,这酸菜火锅里煮着的肉,是猪肉羊肉,绝对没有人/肉。” 将手里的柴火折断添到火堆里,我这才注意到香味果然是自那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铁锅飘出。 莲妖?好直白好有趣的莲妖。 第二章 。 枯枝被一根根折断,投入火中,于是便有噼啪的声儿不时炸响,那响声带着回音,使我知晓这里应是个极其空旷的地界。 应是个山洞吧?我暗自揣摩着,放眼瞧,果不其然,那潮湿的洞壁还有水珠子蜿蜒着往下淌,而目光跃过莲妖,依稀得见她前方,是一片无尽黑暗。 “这里是你,暂居地?”我本想问她此处可是她巢/穴所在,又觉得不礼貌,话说出一半就急急改口。偏莲妖直白得很,竟闻言噗嗤一声笑,就道:“什么暂居地啊,这里就是我巢/穴。” 好么,直白的家伙,我喜欢。 我细细打量她,若不是脸面上那道疤痕特显眼,她也算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只是可惜了…… “是你救的我吧,多谢了。”我深知必然是她救我,只是不晓得凭她修行可看出我真身几分?!毕竟我现如今与从前不同,即将归位的财神周身会有仙气萦绕吧?! 自古仙妖不两立。突然脑海中就蹦出这么句话来。想想倒是可笑,这世间的妖却未必都是坏的,而那修行的,又怎能确定各个都好!? 疲累感再度涌上心头,我不禁轻叹口气,闭了闭眼,待再度睁开,便朝她伸手:“有筷子没?” “呃?”她显然很不在状态。我就又笑,补充道:“你不会让我用手抓吧?汤好像很热呢。” 她就一阵爽朗笑,歪头仔细打量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你也是个有趣的人,不,有趣的妖。” “酸菜火锅爽口么?” “很爽口,只是肉有些腻。” “你平时不吃肉的么?”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不过我今天不想吃肉。” “为什么?” “胃口不好,就感觉腻腻的,不舒服。” 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口大锅,围着锅坐着的俩人,边吃边聊,倒是相谈甚欢。 恍惚间我的魂儿似乎脱离了肉身子,高高的静静的自半空中瞧着这一幕。瞧着瞧着,那篝火旁,钱招招身边坐着的人便不再是莲妖。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袍子,浑身上下无丁点装饰。他挑眉勾/唇的动作我都太熟悉,熟悉到此刻高高远远的瞧着,只觉心一阵阵抽/紧。 “闫似锦,闫似锦!你到底去了哪?!你到底为何不辞而别?!” 那半空中静静瞧着钱招招吃喝的魂便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唤,可惜唤来唤去却无人听得见。 在又一阵要命的心抽/紧后,半空中的魂儿被肉身子扯回身体。神魂合一后的我,突然就觉得这一大锅酸菜火锅,只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你怎么了?” 莲妖大抵发现我异常,便停住吃喝,只抬眼瞧我。旋即就大惊,朝我伸手,那手伸出一半又僵住。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是什么东西?吓到你了吧?”她说。 “没有。”我苦笑,知晓她所指是我的泪珠子,就又道:“你继续,我不怕的。” 说着话就伸手擒住她腕子,她倒也不躲,只是单纯地瞪大眼睛,任由我拉着她的手,直触到她好奇的那些泪珠子。 “泪。” “啊?!” “我说这是泪,眼泪。” “眼泪?为什么我没有?” “等你有一天懂情了,也会有。” 她若有所思盯着指尖的那滴泪珠子瞧,口中喃喃的,也不知说的何?好半响才再度抬眼瞧我,“你不怕妖?” 我摇头,问她:“是不是好多人怕你?” 本一直欢快能言的莲妖便低垂下头,很郁闷地点头,良久才道:“王家集的人都很怕我。” “王家集?” “就是山洞外十里,离你晕倒的地方很近。我是从王家集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的。那里的人都姓王。” “哦,就像刘村的人都姓刘。”我恍然大悟,也对她救我的经过有了初步了解。 “刘村?”莲妖似乎很喜欢追根究底,但那些事实在太长,我不想回忆。 就岔开话题,我试探着问她:“你说王家集的人都怕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么?因为你是妖?” 她点头。我只好又问:“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妖?你不会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吧?害人性命过?抑或者你饮血啖肉?!”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妖精,你也看到了,我吃的不过家畜肉,还是熟肉,哪会做你说的那些事啊!” 她连连摆手,样子很认真。 其实不用她这么认真的解释,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种做尽坏事的妖精。虽我如今法力囊空了,但毕竟栖霞山多年修行,她若平日介饮血啖肉,身上必然会充满罡气怨气。可我与她接触这般久了,却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任何一点不妥之处。 偏她看起来对这件事很在意,我想是我玩笑开过了头,只好朝她道歉:“我知道你是只好妖精,可王家集的人为什么害怕你呢?” “因为我是妖啊。” 好么,话题好像又绕回去了!我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好再问:“我就是想知晓,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妖。” “我说的。”莲妖眨眨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儿。 我忍不住大力拍额头,突然就发现,与一只过于单纯的妖精交谈实在是件很恐怖的事。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而我在吃了一肚子酸菜后,感觉胳膊腿也不再软绵绵,虽还是法力囊空着,但赶路应该没问题。 就准备与她告辞,话都要出口了,又想起十里堡所见的树身留字——北疆,赌注,如意。 这六个字令我完全摸不到头绪,我若此时告别莲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有心打听她一下,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好作罢。但毕竟人家救了我性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不太好。 长叹口气,我自腰间小锦囊中摸出一颗金豆子:“妹妹,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请我吃酸菜火锅,只是姐姐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继续陪你了。这颗金豆子权作纪念吧。姐姐也不知晓你身为一只吃熟肉的妖,需不需要银两。姐姐更知晓救命之恩绝不是一颗金豆子可以抵消的。这样吧,姐姐若今后与妹妹有缘再见,只要妹妹你开口,姐姐必然全力相帮!” 啰嗦了一大通,我都不知自己到底要表达何了。好在莲妖本也脑回路异常,见我说要走,只是满脸舍不得的留我:“这就要走了!唉,好不容易碰到个不怕我的人,还要走了。好吧,姐姐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多留,不过姐姐送我礼物,我总该还礼的啊。” “不用了不用了,本就是个纪念而已。” 我急着要走,可莲妖执意要还礼。就蹬蹬蹬跑进那无尽黑暗之中,一会又回转,手仍是空的。 “可我很穷,没有贵重的礼物送给姐姐做还礼。”她一脸惆怅,急得直抓头。随即就又展颜,一把扯下头上簪着的那玉簪子,双手递到我面前;“这个,这个可以当还礼吧?” “不用的,我没想过要你还礼。”我连连推脱,她却愈发将那玉簪子杵我鼻子底儿,“妹妹在人界待的年头不短了,知道人界讲究礼尚往来的。姐姐今天要是不收我这礼,就定然是怕我,不想和我做朋友。” 她态度坚定,我无力拒绝,只好收下那玉簪子,小心揣进怀。暗想着这算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互换礼物了! 口中却还要一叠声与她客气着。好歹在磨叽了半盏茶功夫后,我才被她亲自送出山洞。 一脚踏到黑土地上,迎面便吹来一阵冷风。 我不由拢拢衣襟,莲妖见了忙又说等等。 我忍不住再翻白眼,正要问她,她却已再度折回洞中。这次直等了许久她才回转,手里却是拿着一件白狐皮大氅。 “天气转凉了,姐姐不是妖精,身子骨太单薄,这件大氅姐姐穿吧,免得再冻晕了。” 她这话说得真切,我却不知该感动还是脸红!作为一名在栖霞山修行了百十年的修仙人士,作为一个即将归位的女财神,我居然只是因为天气原因就随随便便晕倒,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若是被载浮那厮知晓了,恐怕我整个后半生都要被他揶揄呢! “姐姐你别太感动啊,我就是觉得姐姐不怕我,我很开心很开心!我是有私心呢!”莲妖将那白狐皮大氅披我身上,笑得一脸纯真。 我这回子是真心感动了。瞧着那笑容,只觉心底暖意缓缓升腾。不由朝她单手打个揖:“我乃栖霞山钱招招。妹子今后要是遇到三十六仙山洞府的人追杀,可以报上我名号。” “管用么?”她虽单纯却不是傻子,见我以道家至高礼仪对她,自然也就晓得我身份。但她并未躲避我,反而依旧一脸单纯的问我。 只是她这话问的,我差点没吐血! 强忍着告诉她:妹子你太单纯,人间界不适合你生长的冲/动,我努力抻脖子吞咽了几回口水,才又道:“不报我名头你可能会被三十六仙山洞府的收进宝葫芦。” “那若报了姐姐名号呢?” “若是报了我名号,估计会被乱刀砍死吧。” 言罢我也不顾她在我身后不停嘟囔着,算到底是被乱刀砍死更惨,还是被收进宝葫芦更惨。本就是句玩笑话,认真的莲妖,你就慢慢算吧。 大踏步往王家集方向走,我既然已在北疆就不怕寻不到我那位钱二爷钱二哥。 王家集!说不定他此刻就在王家集! 已行出好远,我方回首瞧。莲妖还在原地立着,拼命的朝我挥手。 真是只有趣的莲妖。 我长叹口气,折身,继续前行。 伸手将怀里那只玉簪子掏出,我方忆起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儿。而借着阳光瞧那玉簪子,造型简单,玉质普通,通体呈干白底,无水头。 但我在瞧清了那玉簪子后,还是立马顿住脚步,心咯噔了一下。 这只玉簪子竟是成如意形状! 北疆,赌注,如意! 第三章 。 我忙忙往回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如意如意如意,难道那山洞里单纯有趣的莲妖与十里堡树身刻字有何关联?难道如意是个人名?是她?难道…… 我思绪混乱,只觉一颗头已变成两颗大!兴许我错过了最重要的什么! 脚步不停,我拼命往回奔。幸而我与她辞别的时候还不算长,幸而我走的还不算远。 山洞已近在眼前。 我在山洞前停住脚步,心似要停跳。接连念诵了几遍静心诀我方镇定情绪,即便如此,当继续往内里行的时候,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终于又瞧见那篝火,篝火旁果然有个背影,模模糊糊的身影,似真似幻,似有幻无。 我加快脚步,试探着开口唤:“如意?如意?莲妖?阿莲?” 但应我的只有回音,那回音在空旷的山洞里荡,显得格外诡异。 背影依旧一动不动,随着我走近,背影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我立马发现,这个背影不是莲妖! 他着一身杏黄袍子,头戴玉冠,虽只是席地而坐,姿态却极为优雅。只是瞧着个背影,也知此人来历非凡了。 是我那位九重天正主大哥?还是我那位十里堡土豪二哥? 我立在那背影身后,略有迟疑。已是很近的距离了,他显然早已听到有人近身,却依旧稳当当的坐着,不说别个,单单这份定力,我钱招招就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咳咳。”我一时间也不敢确定这背影到底是哪个。此时更不可能贸然说话了,万一说错了,岂不要摊上大事?! 正犹豫着,就听那人说话:“你要找如意?” “如意?”我原地不动,拼命歪头打量着那背影,想要分清他到底是大哥还是二哥。我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九五之尊的贵气,也感受不到那位钱二爷的暴虐之气。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是说,莲妖就是如意,如意就是莲妖?那么,你是谁?钱大还是钱二?” “有分别么?” 话音未了,就见他转身。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我便已万分确定,这位绝绝对对是货真价实的土豪钱二爷,我此行要找的人! 其实他与九重天那位正主有七八分相像,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眼中所透漏出的暴虐。 那种暴虐很难用言语形容,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说起来也是个英姿俊伟无比帅气的家伙,但就是令你觉得,他这个人看起来很令人不舒服。 我不由干咳了几声。这个人若不是我血缘至亲,就冲着他和我说话时候那份轻蔑,我已一拳打扁他鼻子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你杀了她?” “她还不值得我动手,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任务?她是你的人?!” 我暗暗叫苦,亏我将将还以为莲妖单纯有趣呢! 但钱二却摇头,冷冰冰道:“她不配。就连做个赌注,都是高抬她了。” 他说这话时让人觉得能做他狗腿实在是件无比光荣,无比光宗耀祖鸡犬升天的大好事。我又忍不住一拳打扁他鼻子的冲/动了,但他是我二哥,何况我此刻没法力。 便只好忍了。 等等,赌注?!我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信息?! 北疆,赌注,如意! 好么,十里堡树身刻字都已摆在我眼前了,只是目前我还不知晓它们之间的关联而已。 便腆着脸问:“什么意思?钱招招愚笨,听不懂。” 土豪钱二爷却不理我,只是伸手拿起地上的碗筷来,自那口大黑锅中捞出一筷子酸菜肉,统统送入口。 他细细咀嚼,咽下后不由皱了皱眉,叹气道:“可惜不是人/肉,不够新鲜。” “你你你,你是神仙啊!”我气急,颤抖着手指向他。他却不理我,只是自言自语般再道:“我赌王子俊会爱上如意。” “呃?”我完全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钱二爷就又道:“王家集的王子俊,生来胆小,平生最怕妖精鬼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再吃一口酸菜火锅,再度皱眉叹气,好像吃火锅是件很勉强的事,可他偏偏要逼着自己去做。 “王子俊,王家集人士。家境贫寒,寒窗苦读十载,今年该是他赴京赶考之时。”钱二爷抬眼瞧我,就那般皱着眉头勾嘴角,“你觉得穷书生与多情美妖的故事动不动人?” “啊?!”我搔头,只觉得头痛。忍不住偷眼瞧这位二哥,不由心底里咆哮:您变/态吧?不正常?这都哪跟哪啊?! 但我却只能傻愣愣等他说下去,果然他就又道:“红/袖/添/香,寒窗伴读,自此金榜题名,夫妻举案齐眉。钱招招,你说这个戏本子好不好?” “谁?谁和谁举案齐眉?那个美妖精又是谁?”我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你在开玩笑吧?还是您老人家审美有问题?!你不会告诉我这场赌注就是赌王子俊与如意,也就是和莲妖吧?且不说王子俊多怕妖精,就单说一个美字,那莲妖真心不搭边。钱二爷钱二哥,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来北疆本就是为了寻你,你和谁打赌我管不着,但你能不能先回一趟九重天?!” 钱二爷任由我好一通狂呼乱叫,却只是淡定的捞一筷头儿酸菜肉,放在碗中,递给我;“怎么和你没关系?你和我赌,你说有关系没关系?” 喂喂,好像爱赌的是鬼王吧?好像我来寻你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想你离开十里堡,令那里恢复正常吧?!好像只是因为那位九重天正主说天庭要有大事发生,需要我在归位前帮他个忙吧?!好像您钱二爷只要回一趟九重天,你俩话说开了,接下来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还是别个什么我都管不着了吧! 钱招招本是个懒鬼,为何偏偏事情要自动寻上门?! 我苦笑,也只能苦笑了。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问他:“你凭什么相信我会和你赌?!”不等他回答我再问:“是不是因为你知晓我要来求你回九重天解决当年问题,所以你以此作条件?” 钱二爷继续冲着那酸菜火锅使劲,火已不旺,汤菜早已彻底凉透。黏/黏/腻/腻的酸菜以及上覆着的白油令我胃口大倒。 但他依旧逼着自己一口接一口的吃,就好像谁下了命令,今儿不吃完这一整锅酸菜火锅,就不准回家似的。 看他那副样子,我头更疼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而且,菜冷掉了,再吃对身体不好。” 说这话时,心底有某一处被刺/到,我只觉隐隐的痛。 本埋头吃着酸菜火锅的土豪钱二爷便抬眼瞧我,那一瞬间眼中竟掠过某种情绪,极快,令我恍惚间以为,那是感动。 他放下碗筷,自袖中掏出块雪白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才道:“算是吧。” “呃?!” “我说,你说的以此威/胁,算是吧,但不全是。说实话,你觉得我还需要以什么事来威/胁别人么?” 他这话是实话,当年作为他亲妹子,即便要他出手相帮,还得先把十里堡划给他,并以鬼王双脚永不沾红尘土为代价,如今我已转世又转世,与他压根就没什么感情,他能与我说这般多的话,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我只是不懂,他为何要与我打赌。 正想问清楚,他已先开口,“你一定在猜,我为何要与你打赌。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只是无聊。” “啊?!” 我喷血。 这位要不要这么闲啊?!无聊也算理由么?! “你无聊就要抓着我赌啊?!我干嘛答应你?!我承认当年是我糊涂,不该盗取姻缘线,令华阳发狂,令人界血流漂杵。如今我来寻你我话说的很清楚,只是为了求你回一趟九重天。大哥他,呃,咳咳,九天神帝他说需要你帮个大忙,那我就寻你。说实在的,我压根不知道我能不能求得动你,更不明白你与九天神帝有什么心结解不开。我没记忆的,你们就当可怜我,别都耍着我玩好不好?!” 本还想着归位后可以召唤玄铁剑替换栖霞山五老,本天帝爷还答应我只要寻得红绿两条姻缘线,便可令我与华阳转世结成神仙眷侣,本还以为归位就要先找到赤金珠与如意吉祥。 可如今什么都变了!闫似锦走了,不辞而别了!什么对于我来说,都已毫无意义。素素说我勘破情关,我只想笑,我哪里有勘破情关?! 其实我什么都不愿再想,可为何每个人都神秘兮兮的找上我,然后与我说一些我不懂的话,要求我做一些我不愿去做的事?! 我只是个小人物,真心没那么多想法,闫似锦的突然离开令我全盘打乱,令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这般朝他吼,吼罢了便动也不动的等着,早就听闻钱二爷不好惹,您真要一巴掌拍死我倒是省心了。 谁料他不但不恼,反而笑了笑。真的是笑了笑,而先前脸面上的轻蔑也不见。他立起身来,直了直腰,再瞧我的时候,居然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说话:“你变了。不过现在的你看起来很不错。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的人,更讨厌时刻将自己放低的人。至于赌注,为何一定要找上你,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你可以选择赌,或者不赌。我呢,下注王子俊一定会爱上如意。而你,便只能赌王子俊不爱如意。这的确是个很无聊的赌注,可我喜欢将一切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更想借着此次机会告诉九重天那位,只要不择手段,心愿就可达成。” 他略顿,又道:“你赢了,我与你回九重天,他愿意怎样处置我还是愿意我出力帮忙,都可以。而且我会即刻将十里堡恢复正常秩序。至于鬼王,今后他在人间界愿意踏遍红尘我都管不着。你觉得,这些赌资,够不够好?” “那我要是输了呢?” “输了……我还没想好。” 他不等我回答,就已大踏步往洞外行,只闻得他轻飘飘的音,道:“有些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钱招招,人间界三百年,你可懂了?!” 我只呆呆的杵在原地,一时竟不懂他话里的深意。 第四章 。 篝火已彻底熄灭,只有零星的红还不甘心的偶尔跳动。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我呆呆的立在火堆旁,盯着那口大黑锅瞧。空气中还有隐隐的酸菜火锅味道,只是没了热腾腾的火蒸煮着,那本极香极爽口的味道里,就又有了另一种味道。 腥,臭。很难闻的味道。 北疆,赌注,如意。 此刻我已懂了,完全懂了那树身刻字的含义!原来那些字只是在提示我,到了北疆后会有一场关系到如意的赌注。 如今如意我见到了,钱二爷我见到了,到底要赌什么我也知晓了。可我不但没有云开雾散之感,反而又多了几许混乱。 真真是一头雾水了!钱二爷的话到底是何用意?以他的性格真的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为何不告诉我怎么就单单找我赌,又是谁能将钱二爷调离十里堡,那个他死守了三百年的地儿? 是谁在树身刻字?是谁给我提示?! 我越琢磨越混乱,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蹲下了身子,我双手抱头,只恨自己没生两个脑壳。 “咦,姐姐,你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 正无比头痛,就闻得身后有人说话,忍不住回首,果然就见莲妖,不,应该说是如意,正立在我身后,一只手臂里挎了个小箩筐,内里装满奇形怪状的花草。 “呃,是如意妹子啊,我没落下东西,只是肚子饿了,被妹子你的酸菜火锅勾回来了。妹子,你刚刚去哪了?!” “又饿了?姐姐不是才吃过么?!” “吃了还想吃,酸菜火锅很爽口。呃,总之我就是又想回来了,你先别管我,先告诉姐姐,你刚刚去哪了,成不?!” 她与钱二爷倒是配合良好,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回来。我忍不住想要探听她口风,问罢了话立马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忘了谁说过,即使是最会说谎的人,他的眼睛也会出卖他。 若这个莲妖是钱二爷的人,与钱二爷合起伙来耍着我玩,钱招招也不是吃素的,到时非得寻到那位二爷,一拳打扁他鼻子,方能解气。mianhuatang.info 这般想着,更是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大抵是我太过明显,可怜的如意姑娘竟生生吓得后退几步,将臂弯里的篮子愈发搂紧了,磕巴道:“姐姐,这些草药不适合你,是给男子用的。” “呃?大/补/丸?!”我脱口而出,旋即后悔,我这都说的何啊! 幸而如意姑娘及时显出一副好学爱问架势,否则我是定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什么大/补/丸?!”如意瞪大一双眼,一脸懵懂的样儿。 我只好干咳声,糊弄道:“哎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之就是补/药。对了如意,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呢?” “就是去弄这些大/补/丸了啊。”她抬了抬胳膊,将臂弯里的篮子举高。一张脸上竟悄悄飘上几抹红晕,“他读书很累,家里又穷,也没亲人的。所以我就想给他弄些草药。这些草药都是宝呢,姐姐你可别小瞧,只要配置得当,煎得火候好,比吃人参鹿茸还强。” “哦。原来是去弄草药。啊?给谁弄得?!他是哪个?!”我跳起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篮子,探头朝内瞧。但那些花花草草的我压根就分不出是何,更不知到底怎么个补药了。 可有一件事我却是透亮了!这位莲妖如意姑娘,辛苦弄这些草药是要给个男人,一个读书的男人做补药! 读书的男人,家境贫寒……啧啧,这事情,不会这么巧吧?!我还没答应赌呢,怎么赌局就先开始了?! 我头又开始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俩眼盯着如意瞧,我试探着问她:“你辛苦采药煎药,不会是要给王家集的王子俊送去吧?!” 说着话的时候一个劲心里念叨,千万别猜中千万别猜中,偏该死的如意竟羞答答点头,并自嗓子眼蹦出话来:“嗯……” 好么,该死的钱二,合着你是耍我玩呢吧?! 我恨得咬牙,却不知该怎样发/泄。如今这架势是我必须赌喽?无论我答应不答应赌局都已开始?那还和我废话干吗?! 强忍着怒气,我努力朝如意呲牙,“如意啊,你不是说王家集的人都很怕你么?!” “嗯嗯,真的很怕我。” “那你还给王子俊送药?难道他不怕你?!” “怕啊。” “既然怕,那这些药……” 我指着那些草药直瞪眼睛,心里早已咆哮不已。谁知晓与一个脑回路异常的妖精说话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努力吞咽了几回口水,我才将妖精你长长心吧,那话吞回去。而如意终于开窍,竟朝我笑了笑,一脸纯真道:“姐姐你一定是在担心我将那个王子俊吓死吧?不会啦,姐姐你不用担心,他从没见过我。” “哦,幸好你这是头一回送药,还好我及时看到,及时阻止。”我不由松了口气。 “不是啊,我已经送过很多次药了。王子俊身子骨特别弱,要不是我这些精心配制的草药,他哪能一年四季都不生病,还可以熬夜苦读呢。” “那你还说他不会被你吓到,他不是最怕妖精鬼怪!” 我忍无可忍,话再不挑明了说,我真的会被这位脑回路异常的妖精气死。 如意脸上的红突然成了白,先前的高兴劲也都不见。她居然撇了撇嘴,再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真的是大哭。我钱招招自打泪珠子回归,即便伤心到一定地步,也绝对不会如此嚎啕大哭。 呃,准确说,只是嚎啕,干嚎。 妖精无泪,所以即便她扒了大嘴嚎个不停,也只闻其声了。 但是我惹到她,自然不能任由着她干嚎。何况这噪音,也实在扰民啊!便只好咳嗽几声清嗓子,我凑近她,拿肩膀头杵她:“别哭了,好妹子。是姐姐我口不择言。我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怕你。” “啊啊啊……”干嚎声更大。我汗珠子都下来了!硬撑着又等了会,还不见她有转晴意思,只好再拿肩膀头杵她;“好妹子,你不丑,真的一点都不丑。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美貌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失,只有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唉,我这都说的什么啊! 我被她干嚎得心乱,也不会哄人,过去只是臭小子哄我来着。臭小子……突然就眼前有了那人的影儿,我心猛地一痛,只觉此痛竟比业/火/焚/身还要煎/熬。 忙忙默念静心诀,双手揉脸令自己清醒。待到情绪稳定了,我才在脸面上做个笑,又道:“好妹子,你说你给他送过很多次药,而他从没见过你?你又说他不会被你吓到,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每次都是偷偷送药去,从没与他照过面。” 如意立马停止干嚎,朝我拼命点头。 她不再干嚎令我大松口气,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我才又道:“好吧,那我懂了。我只是不懂,你这是为了何?” 不等她答,我已猜到了答案,惊呼道:“你欢喜王子俊?!” “嗯嗯。不过,”如意眼内腾起亮亮的光,旋即又黯淡下去,她一手轻抚自己脸面上那道丑陋疤痕,低声说:“不过他一定不会欢喜我的。我是个妖精,又是个丑陋的妖精。而他――” 她后话皆留在喉咙口,但我也知晓她要说何。如果记得不错,钱二爷曾说过那位王子俊今年会赴京赶考,到时金榜题名。只是…… 我偷偷拿眼打量面前这位多情的小妖,突然觉得拿她做赌注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 钱二若赢了,会是用什么手段赢的呢?对那王子俊可公平?!若输了,我眼前这多情的小妖,必然会深受打击。 啧啧,这场赌局,很要命啊! 我不想赌,一万个不想赌。可钱二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他回九重天并归还十里堡,他令鬼王可以双脚再沾红尘土。每一条都令我无比心动。 好吧,我承认钱二爷抓住了我的弱点。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人性! “姐姐,你认识王子俊?” 我正混想着,就听如意问我。我点头又立马摇头,摇头又点头。如意便瞪大眼,噗嗤一声笑:“姐姐你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对了如意,你熬药吧,我憋得慌想出去走走。” “可姐姐你刚刚还说肚子又饿了,是回来吃酸菜火锅的。” “哦,现在不饿了,不但不饿了,简直一点胃口都没有。目前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去哪?” “不知道。就随便走走。” “姐姐你还回来么?” “说不准,如果肚子饿了,又想吃酸菜火锅,也许我就回来了。” 我不敢看如意清澈见底的双眼,只觉自己是个大骗子,一个很讨厌的大骗子。我的谎言连自己都不信,偏偏还要说给她听,偏偏她不深究全盘相信。 我走就走回就回,这个妖精倒是个不多事的妖精。只是这样过于单纯的妖精,被人卖了很可能还替人家数钱啊! 我思绪混乱,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钱二与他赌,更不知是不是赌局早已开始。我很想告诉如意,她与王子俊被人当做赌注,可我无法将那话说出口。 逃也似的出了洞,我在深秋的北疆路上急行。不远的地界就是王家集,那里住着个王子俊! 我脚步急急,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茫然的走着,我不知还要走多久,只感觉北疆的夜格外寒冷。 夜,北疆。 我在深秋北疆的夜里,茫然不知去处。停住脚步抬头,便见头顶那横亘的银河。这里的夜似乎格外静,星似乎格外明。 格外明的星落在了几步远的一株柳树上。深秋的北疆柳树早已枯黄了枝叶。我走近细瞧,方发现那不是星落在树上,而是离地三尺多高的树杈上挂了个灯笼。 普通的红灯笼,将那株枯死的柳树笼罩在一片红中。 深吸口气我又走近几步,才发现树身上有字,刻着的字。 ――右转。 第五章 。 右转?! 我心内狐疑,好生生的怎就出现个挂着红灯笼的枯树?偏偏这株枯树上又有刻字?! 上回子见到树身刻字还是在十里堡,北疆,赌注,如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当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并未深究便来了北疆。如今想起,难不成还是心内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本就想着来北疆一探究竟,所以甫一见到那树身刻字,竟像是得了指令一般,只一门心思要来此地。 唉,想来我毕竟一介俗人,大俗人! 一时间心内戚戚然,瞧着那树身刻字竟是呆愣半响。也不知何时,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将我那白狐皮大氅吹得也翻飞,这才回魂。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接连深呼吸,才将那纷乱思绪压下。 罢罢罢,一切顺其自然吧,待我办了正事再说。 这般想着又瞧那刻字,便见虽是匆匆刻在树身之上,却的确一手好字,俗话说字如其人,可见这刻字之人绝非猥琐之流。 拿手轻/抚那树身刻字,简单的俩字而已,但我却犹豫不决起来。右转?究竟是谁在树身刻字?!究竟是谁暗中指点我?抑或者别个什么目的?右转又是何意?右转是会看到那树身刻字人?还是会到达某个地界?! 头又开始痛。我再盯着那树身刻字看了良久,终是发现即使我将这株枯树盯穿,也找不到答案。 不行动,永远得不到答案! 便不再犹豫,当下就自这株枯树起,朝它右侧行,果然就拐上一条崎岖小路。 本是暗夜难行,但我此刻已顾不得,只闷头一直前进。而行了大概半盏茶功夫,抬头,便发现前方只有一片漆黑。 真的是绝对的黑。这北疆地处偏僻,天气又酷寒,想来居住的人口并不多。自打我踏入北疆便发现,很难找到大片的民房聚集地,反而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旷的黑土地。 这里不似江南,入了夜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这里入了夜便是绝对的黑。因人烟稀少,就连暗夜里灯光微亮都成了奢望,通常是行了十几里地都见不到一户人家,更甭提那暗夜里的指路明灯了。 所以乍抬眼发现前方还是黑,我并未太奇怪,只闷着头继续前行。而再行了一盏茶功夫后,我又抬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便觉得不对头。 难道是鬼打墙?! 心下忿忿,想不到我钱招招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何时堂堂栖霞山二师姐也有小鬼敢用这低端手段调/戏了?! 便不自觉去提气,想要运功开了天眼,将这鬼打墙破除。可将将一运功,那腹内便好一阵抽/痛。 “娘啊!” 我吃痛,忍不住唤了声娘,双手捧着小腹便蹲下/身去。几乎同时,我便听得一声极轻极轻的音。 那是鞋底踩断了枯枝发出的声儿。极轻,却令我心咯噔一声。 鬼怪双脚又不用沾染红尘土,自然不会发出踩断枯枝之音,那么,是谁躲在黑暗的地界?是要等着合适的时机偷/袭我么?! 这般想着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我如今法力全无,即便腰间小锦囊里还有金豆子,但没了真气控制,能不能击中目标绝对未知数。况且我面前这片绝对的黑暗很好的隐去了敌/人踪迹,而我却像秃子头上的虱子般明晃晃暴/露着。 啧啧,这情况,要不妙啊! 心越急越想不出好办法。我正暗恨该死的小/腹竟早不痛晚不痛偏偏此刻痛,就见眼前本是绝对漆黑的地界,突然有了一线光。 就像是夜幕降临后第一颗冉冉升起的星,那点亮光衬着这绝对漆黑,显得诡异异常。我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强忍着自己逃跑的冲动,只原地蹲伏着,以不变应万变。 那光越来越亮,后来就变成了一片明晃晃光晕。明晃晃的光晕里是有个物件的,饶是我瞪圆了眼,仍瞧不清那光晕里到底是何物件。 我原地保持原姿态许久,并不见那光里冲出妖精鬼怪,而腿脚却已发麻。 便试探着起身,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光亮行。随着离那光亮愈发近,心也跳得愈发快。 那光亮里是何?那个人形物件难道是个人?谁?是给我留字的人么?!他为何要一而再的给我留字? 我脑中一大堆乱七八糟想法,极力控制着自己一步步稳稳朝光亮行进。好歹算是看到了光亮里的物件,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去。 这好一通故弄玄虚,我本以为光亮里就算不是给我留字的人,至少也该出现件宝物,实在不成,哪怕躲着个面貌丑陋的怪物也算对得起这通子故弄玄虚啊。可谁知那光亮里,只是一株树。 是的,一株树,一株已经枯黄了的老柳树。而老柳树的树身上,依旧有刻字。 ――别紧张,继续走。 他娘的!我当场爆了粗口。这厮是谁?!拿我钱招招耍着玩呢?! 再仔细看那树身刻字,茬口还很新。不对,这个刻字的人并未走远?! 是谁?到底是谁?为何躲着不敢见我?!继续走,又会走到哪儿?又会见到谁?! 我心狂跳,只觉浑身的血皆往头顶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只扯脖子嘶声唤:“闫似锦,闫似锦!是不是你?!闫似锦,你到底在哪?为何躲着我?为何不敢见我为何不敢见我?!” 可回答我的只有风声,没有闫似锦! 我发狂般原地转圈,目光梭巡四周。即便除了这片光晕除了这株老柳树再无一物,我还是疯狂的四处找寻。 闫似锦,你是不是就在我身边?!你是不是并未离开?! 心内说不出的痛,连带着小/腹/剧/痛,那种滋味令我终其一生都不想再回味。只是泪珠子似断了线般一串串落下,砸在地面上,碎成无数。 “闫似锦你出来,出来!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树身刻字是不是你?!啊?!你敢说不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后悔了!有什么话直说好不好,钱招招是个笨蛋,你不说我怎么懂?!” 我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婆子。自打他离开我从未如此失态过。可这树身刻字语气,可我蹲下/身后踩断枯枝音,怎与闫似锦没关系?!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到底做错了何? 任由我嚎得嗓子眼发甜,回答我的只有风声。 颓然的坐在光晕中,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继续走?好,我就继续走! 我手背抹一把脸面上纵横的泪珠子,也顾不得是否还挂着鼻涕了,只起了身继续朝前走。一脚踏出那光晕,便重回漆黑之中。但我脚步不停,只要钱招招选择了的路,哪怕打断腿也会走下去! 这次足足走了一炷香功夫,我才听到人声见到微光。 微光自一扇糊着雪白窗纸的室内透出。而那人声,也是自内里透出。 定睛瞧,就见那窗纸上映衬出个人影,虽只是侧影,依旧可以看出这是个极其消瘦之人。 他应是扎着条书生巾?宽袍大袖摇头晃脑的,想来是在熬夜苦读。果然细听,便听得那人声竟是在背书。 王子俊?! 我立马忆起这人名来!然后就是头痛。怎的,我折腾了半晚上,被那树身刻字引来,不会就是为了看这位王子俊读书吧?! 不对啊,莲妖如意的洞/穴离这王家集并不算远,我怎就走了那般久?何况一路行来都不见人烟灯影,难道那树身刻字人故意令我绕了圈子,并用蒙眼术使我只看得到他要给我看的?! 他为何将我引来,看王子俊读书难道真的如此重要?还是他想要告诉我,赌局已经开始?亦或者我必须与钱二爷赌这一场?! 我头更加痛,许多的想法令我抓不到头绪。 将将的情绪失控如今回忆起来,并非偶然。我早已压抑太久,见到那同样的腔调,同样的留字,不发狂才怪。 我只是奇怪,无论这树身刻字人是不是闫似锦,他为何要这般做?! 混想了一回,也是不得要领,便只好放弃。既来之则安之,我便不去琢磨,只安心的待在原地,偷眼瞧那窗内人影。 更鼓已敲过三声,但那窗内人读书依旧,并无半点想要休息的意思。我也只好干等着,等到后来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做嘛。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打来北疆我这通折腾,也没来得及好好睡个觉。而且这几日不知为何,身子骨越来越沉,越来越懒。 说不清身子到底怎么个不舒服,只是觉得累。像是大病初愈,可我并未生过大病啊! 只是觉得恹恹的,口也寡淡得慌。 看来这次北疆之行后,我是该好好歇歇了。 正混想着,就嗅得空气中荡起一股子熟悉的味道。酸,爽,香。 本寡淡的胃口也被这股子味道勾/起,只觉得食欲大开。而这味道实在太熟悉,竟令我忍不住忆起那山洞,篝火,以及热腾腾的酸菜火锅。 呃?酸菜火锅?!真的是酸菜火锅的味道! 我正想着,就见一口小黑锅离地三尺远,飘啊飘的飘到了书生窗下。那香气就是自小黑锅中飘出。 小黑锅当然不会自己长了腿走路。即便我此刻开不了天目,依然很快猜出,是小妖精如意隐了身形,特特端了酸菜火锅送来。 好么,做好事不留名啊!这觉悟,啧啧。 只不过酸菜火锅离了柴火,还能算酸菜火锅么? 第六章 。 果然,那小黑锅到了书生窗下便定住,左转转右转转,折了身又回转。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少顷,便见一个全身黑袍的大姑娘双手捧着小黑锅,小心翼翼的立在人家窗户根儿底。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来这三界六道总会有情之一字在,即便个单纯透顶的小妖也知人间欢喜,只是我虽至今未见那书生面,但仅看如意今夜表现,便知她要悲剧呢。 世人皆知,在感情世界里先认了真的那个必定输家。不过送个酸菜火锅而已,瞧如意这副在意样儿,她要不悲剧谁悲剧啊! 当下便轻叹口气,却忘了那窗下人岂非凡品!我这叹声尾音未消,那方便警觉的支/愣起耳朵,锐目四下里瞧。 我立马起了一身白毛汗,竟似做贼被当场捉了现形一般,心下紧张得不行。又忙忙揣摩着说辞,想着一会被如意揪着脖领子出去,我是该说些什么已解尴尬的。 幸好如意只是锐目瞧了瞧,并未发现不妥。她将那口小黑锅放窗根儿底下,猫着腰往内里瞧,看着那映衬在雪白窗纸上的影儿好半响,呆呆的,末了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个灿烂笑意。 她侧身的时候我分明瞧见这小妖精眼里的光芒,仿若点点星光撒入她眼中,竟是细细碎碎,绚烂无比。 那光芒令我毕生难忘,原来欢喜一个人,可以这般充满希望呢。 我很想再叹气,却得了先前教训,深知自己如今法力全无,是个一顶一废物,再弄出声响来未必能像方才那样轻松过关,便只好忍耐着。直等那如意姑娘自地上拾起枚小石子,咚的一声打在门上;直等那屋内传出一声:“谁?”接着脚步声起;直等如意恋恋不舍隐了身形,而门“吱呀”一声大开。 这口气一直提着,我不错眼珠瞧向门内走出的人。竟真真是个面貌俊朗的少年郎,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袍子难掩文雅气质,一张略显瘦削的脸庞,端端眉清目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好吧,简而言之,这位主儿绝对甩出如意几条街,别说如意配他,便是拿北疆城第一美女来配,也绰绰有余。 真心悲剧了! 只瞧了这书生一眼,我便不由替如意惋惜。倒不仅因为相貌,而是这书生面露官相,将来必定飞黄腾达,一朝踏上青云路,前途无量啊! 唉,作为栖霞山二师姐,没法力总归还能看个相,看来即便我不归位,也不至于饿死街头了。 混想着就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我忙回魂,一瞧,本就一直提着的气好悬没岔了道!却是那书生在门口立了会儿,不见有人,竟朝我藏身方向而来。 好么,若是被书生逮住还不如被如意逮住呢。好歹被个大姑娘逮住我还能说关心人家,若是深更半夜的被个书生逮住,难不成我也说关心人家,深夜来趴人家窗头?! 暗恨自己早不没法力晚不没法力偏偏初到北疆就没了法力,我这紧张的功夫劲,那脚步声已到了近前。强忍着自己不闭眼睛,愣是与那书生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于是我那岔了道的一口气又断了捻儿。 书生已近在眼前,近的我可以清晰瞧见他鼻子尖儿上细微的汗珠子。但他只是在离我近的不能再近的地儿片刻,便转身离开。这书生白生了一双大眼,竟如睁眼瞎般瞧不见我。 他四下里走动着,但如意也是隐了身形的,他当然看不到。转悠了一会他不得要领,便悻悻的要回屋,人已走到门口,一偏头又瞧见窗根儿底下放着的酸菜火锅。 我以为他会大惊,他却并未表现出多奇怪。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般,拍了下脑袋瓜,自言自语道:“真是读书读糊涂了,怎么又问。” 那话里有话,难不成如意每晚都会给他送饭? 不会顿顿酸菜火锅吧?!那不得把书生也吃成酸菜啊?! 我忍不住混想,又笑话自己都混成啥样了还苦中作乐。隐隐的有些事不敢想,生怕触到那伤口痛得慌。强迫自己将目光与心思都定在这书生身上,仿若如此做了,便不会痛。 书生走到那口小黑锅前,俯下/身子去看,再蹲了身子去嗅,样儿陶醉至极,似乎他看的沉醉的并不是酸菜火锅,而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我又想叹气了! 待书生再睁开眼,我便见到他眼内也腾起亮亮的光,那光芒我见过,在如意眼中! 书生就这般守着小黑锅良久,方端起它进了屋,临进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咳声,想来北疆天寒,这弱不禁风的书生感染了风寒吧。 那扇门已关合了好半响,隐了身形的如意方再度现身,她愣愣地看着那窗纸衬影儿低头吃喝,这次嘴角向上勾起的弧度更大,连带着那条长疤痕也弯弯曲曲的更恐怖。 真是个多情的不自量力的妖精。 岂不说人/妖殊途,单单人家这一脸大富大贵相,你个小妖精也没那福分啊!可这世间事便是如此,哪有那么多般配那么多理性。大多是爱了便爱了,若各个都能理性考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感人至深故事发生了。 自古妖精多情。 我忍不住想起那赌注,若钱二爷真的赢了貌似也不错。只是这如意姑娘怎么看也与美艳搭不上边儿啊! 心下又唏嘘一回,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 如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窗纸上的人影。人影已不再吃喝,却是和衣躺下,想来是要小睡片刻。 “咳咳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声令如意蹙起眉头,好像病了的不是书生而是她自己,更像是她宁愿病的是自己。 窗内的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窗外的人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这一扇窗隔开了两个人,划分了两个世界。 窗内的人起了身,再度来到窗边,便隐隐听得好一通翻东找西的音儿。末了窗内人手持把剪刀,竟认真剪着何。 窗外的人便抻脖子瞧,歪头瞧,托腮瞧。恨不得能入了屋,亲眼看一看他在作何。 烛火已熄,天就要大亮了。窗内人终于完工,就把那右手高高举起,仰头瞧着手里的物件,留一幅侧影儿在窗纸上。 没了烛火的映衬,窗纸上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但他手里分明是个剪影,女子的剪影。 那女子仿佛在抿唇微笑,长睫、美好轮廓,想必便是书生心中那重情重义女子样貌吧?! 窗外人眼内的光便黯淡下去,看着窗内人高举着剪影翻来覆去地瞧,最后将那剪影小心翼翼揣怀里,重又和衣躺下。 这次咳声依旧,窗内人却很快入睡,徒留窗外人在黯然神伤。 我也很伤神! 不由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见如意朝窗纸内人影挥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头就更疼了! 再按压了两旁额角一会儿子,我恍然大悟。就像无论如意隐不隐去身形窗内的书生都不会发现她一样,即便我没法力,必然也被引我来的家伙弄了隐身术,而这隐身术必定比如意的隐身术更高一筹,所以书生看不到如意,更看不到我;如意也仅仅能听到我无意中的一声叹息而已。 只是帮我隐去身形的家伙到底什么用意?他既然什么都知晓,也懂得为我着想,并心思细密至此,为何就是不肯现身呢?! 树身上一再出现的刻字绝非偶然,为什么要留字?到底谁在我身边?! 他到底是要我赌?还是不赌?! 为何要拿如意与书生做赌注呢?这个名唤王子俊的书生,自打我看过他面相后便悲哀的发现,他与如意不是一路人! 那么,我是应该阻止如意吧!?及时止损,即便如意早已对他情/根/深种,好在此刻阻止还不算太晚。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我生怕如意被我那位二哥当做棋子,得到了腾上云的幸福,再被狠狠跌落下地。 若事情最终会发展到那一步,还不如她从未到达过云顶呢! 于是便暗下了决心,我必须回山洞与如意讲清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一遍,并把她早已被人当做赌注的事情也告诉她。我要阻止她继续沉沦下去,要告诉她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那都是骗人的小孩子游戏! 作为一个有些许道行的小妖精什么才最重要?不是男人,是大乘!只有绝情断爱修行大乘,方可不痛。 是啊,若没了情爱,就不会痛! 闭了闭眼,我长叹口气。再度睁开眼时,狠命揉脸,方令自己纷乱的心思平静下来。离了王子俊那栋破败小屋,我朝莲妖如意的巢/穴去。 已离那山洞极近,我却突觉一阵眩晕。这是种极要命的感觉,伴着眩晕又想干呕,伴着干呕又觉四肢无力。 我很想令自己不晕厥,但无法控制那一波又一波的头晕目眩。在跌倒之前,我仿佛听到一声熟悉的音起。 “二师姐!” 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道黑影疾奔我而来,那般熟悉又陌生,熟悉得似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陌生的仿佛他已离开我千年万载。 闫似锦,是你么? 第七章 。 眼前自模糊到清晰,也令我终于看清了那人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是闫似锦,那个不辞而别的人! 我呼的一声坐起身来,就要去扯他的手。手已搭到他胳膊肘,他却冷冰冰地说:“拿开。” “呃?”我不在状态,他便用两根手指拎着我衣袖,将我那手自他身上拎开。 “我讨厌别人碰我。” “闫似锦?我只是,很想念……”饶是我有千言万语要说,毕竟碍于这张老脸一时半刻说不出口。本以为他也有许多话要说,至少也该给个解释抑或交代,可他却陌生得令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问我:“你多大?” “啊?!” “能成亲?” “……” “你能和我去见我朋友?你要我怎么说?找了个比我不知大多少岁的老女人?” 我被他问得糊涂,再也无法装傻,只踌躇着,问他:“闫似锦,你后悔了么?” “就算你能和我成亲,你不用归位了?实话告诉你,我闫似锦放浪不羁惯了,认识你之前在妖界认识的女人也不少,即便你能不归位与我成亲,我也不会和那些女人断了联系。” 他笑,嘴角勾起的弧度令人心寒,“这些你都能接受么?” 我苦笑,将脸别过去,去看一旁的枯树,我还在晕倒之前的地方,离莲妖的山洞不远。闫似锦并没有把我挪离这冰冷地面,而我醒来他也没有半句关心,只劈头盖脸一盆凉水。 真真透心凉了! 我只觉心一阵强似一阵抽/痛,即便我曾在心底为他想了一万种说辞,一万种当初必须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开的理由,但此刻,我都该醒了。 虽然醒了,但我没有泪,一滴都没有。 钱招招向来流血不流泪!事到如今,钱招招哪有泪珠子可流?! “不能,我不能接受!既然你后悔了,”我长呼口气,嘴角抑制不住的抽/动着,再道:“那一夜你就当被鬼压。mianhuatang.info作为一个老女人一直拉着你是我错,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对不起了,闫师弟。” 他歪头看我,一瞬间眼中的情绪令我误解,但话已说得如此直白我还有什么好误解的呢?! “你就是这样才令我受不了。我不辞而别是我不对,但那也是被你逼的!我不可能因为你而改变我原本的一切,即便我曾对你新鲜过,可现在那新鲜已没有了。钱招招,我实话告诉你,我已对你没感觉了,你能听懂么,没有感觉了!我只希望自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千万不要纠缠我,那样不但不会令我回心转意,反而会令我更加讨厌你。” 他已立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转过身去不肯再多看我一眼,仿佛我已令他厌烦的再多看一眼都会立即吐出来。 我盯着他衣衫上并未拍打干净的尘土发呆。原来我钱招招已成旧人!就在我还沉醉还自以为是的以为与他情正浓之际,我已成了一个发了霉的过气食材,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抖落,正如他衣衫上的尘土一般。 呵呵,多可笑,这世间事竟是如此!我不爱的时候你爱我,我爱你的时候你却早已厌倦我。 我们为何总是走不出相同的节奏?! 心底说不出的感觉,令我很想笑,大笑。果然我便大笑起来,直笑得弯了腰。 “谢谢你肯如此直接的告诉我。谢谢你这一巴掌,打得我清醒过来。好响亮的一耳光啊,要不是这一耳光,我还困在梦中不肯醒呢。” 我随手擦拭掉眼角的不明液体,笑,继续大笑:“好,既然如此,那我钱招招便在此立誓,若我钱招招今后再招惹你,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深吸口气,我正色,一字一句道:“闫似锦,闫师弟。二师姐钱招招先祝你今后顺风顺水一切顺意,早日觅得爱侣陪伴终生了。” 他双眉紧蹙着不发一言,待我说完了最后一个字,脸面上的厌烦已掩都掩不住:“算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次见面是最后一次见面,毕竟你还是栖霞山二师姐我还是栖霞派小师弟,别说见你晕倒了,就算在路上见到个乞丐大娘晕倒,我也总该施以援手吧。而且我相信你也猜到了,树身刻字的确是我弄的。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和钱二赌。” “引你去见王子俊也是这个原因。你应该明白,王子俊将来前途无量,不可能被个小妖精牵绊住脚步的。莲妖若识相就该早早让路,别挡了王子俊大好前程。我之所以不让你赌,也是不想看你做毫无意义的事。” 他像是生怕我误会,不等我接茬立马又强调:“其实你输赢都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但你我男女之情没了毕竟同门之义还在。而且我不喜欢看到莲妖那副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我不说话,只定定瞧着面前人发呆。他还是一如从前,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袍子,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时不时会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但他不是闫似锦,他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闫似锦! 到底为何,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他此刻倒更像我记忆深处那个狠心的华阳。 难道钱招招上一世被华阳虐还不够,这一世还要继续?!不,我钱招招绝不是那九重天的旧人,我不想再继续! 我在心底嘶声唤着,可任由我怎样唤,那个我认识的闫似锦都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 当我见到他眉眼间的厌烦便已知晓,过去的都已过去,即便我有千万个舍不得,千万种留恋,都不能骗自己。 眼前这个一身黑袍的人,我不认得!不认得。 我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令眼中有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一字一句万分笃定地告诉他:“你错了,闫似锦。你我无论有没有男女之情同门之义,你都无权干涉我的自由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他眯起眼看我,一张脸离我极近。 我不躲不闪,只是将那话说完:“是的。对于王子俊与如意,我要赌,必须赌。无论输赢无论结局我都会赌下去。” “如果你输了呢?” “输了赢了都是我的事,与你闫似锦无关。” “钱招招,你能不能不幼稚?能不能成熟一点?!你毕竟在人间界百十年了,又轮回三世,干嘛要置气?!” 闫似锦一把揪住我衣领,满脸的愤怒。 他真的不再是我的小师弟,不再是钱招招那个臭小子。那个心疼钱招招,生怕钱招招受一点委屈,宁愿自己死,也不愿钱招招受伤害的小师弟,绝不会揪着心爱的二师姐的衣领说话。 他绝不会朝她吼,何况这般用了大力气。 我连苦笑都笑不出,低头冷眼瞧着那只紧攥着我衣领的手。衣领已被那只手攥地皱了,但我并没有挣。 他也在垂头看着那只手,看着看着,手上的力气便松了松,旋即又更攥紧。他笑得比我还冷:“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我有。如意配不上王子俊,正如你我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一样。但我就是想赌。而且我本就赌如意输,想起来与您闫似锦初衷也没什么相违之处吧?!您既然都说了自此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何苦干涉我自由。” 我强迫自己嘴角向上勾起,在脸面上摆个笑意;“更何况这场赌局有意思极了。我赢了,正说明我有自知之明,如意本就与王子俊不是一路。她自此也可死了心,一心向道早日大乘。谁说只有得了男人的心才算幸福?!” 攥着我衣领的手似乎颤了下,但闫似锦脸面上并无半点情绪。 “如果我输了,更好。如意与王子俊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一件大好事。我赢了又可令钱二给我那么多好处,我输了钱二也没说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这场赌局怎么算我都不吃亏,简直占便宜占透顶了!我为何不赌?!” 一口气说了这般多,我只觉头晕。强压下起伏情绪,我笑:“闫似锦我也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本不必与你解释这般多,但你我男女之情没了同门之义就当还在吧。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最后一次与你说这么多话。” 攥着我衣领的手关节发白,闫似锦的脸也很白。他就那样白着脸看我,也不说话也不放手。 我眯起眼歪头,目光跃过他肩头去瞧遥远的地界。那地界一轮红日正高悬,令北疆的深秋酷寒中也有一丝希望。 “那么,请放手吧。”我说。 他不动,我将目光收回,瞧着那只手,再重复:“那么,现在请你放手。” 说这话时我尽量令自己语调不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来。诚如我此刻心境,即便内里早已翻了天,但总不该令脸面上表现出丁点吧。 这是我最后一丝尊严,我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出半点脆弱。不想令他瞧见我钱招招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掉落任何一滴泪珠子。 钱招招流血不流眼泪钱招招流血不流泪! 我暗暗攥紧了拳,狠狠咬紧牙关。若不想被人瞧不起,即便打碎了牙也该和着血往肚里吞。 攥着我衣领的手青筋都已暴起,随着那青筋越鼓越高,本攥着的手力气却开始点点消散。闫似锦终是松开了手,转身,仿佛轻轻叹了口气。 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曾叹过气,为了我,一个一如他衣衫上旧尘土的旧人。 “我要走了,闫似锦,自此你我山水没相逢。我也拜托你,今后千万别纠缠我,那样只会令我更讨厌。” 我言罢就要走,他却豁然回身,一双眼锁定我眼,嘴唇蠕动着令我心咯噔一声。 良久,他方勾头,压低音对我道:“你知道么,那天晚上我一点都不爽!感觉差极了!老女人与女孩子,终归不同。” 我微笑着朝他点头:“谢谢。” 折身大步离开,我终是明了,我与闫似锦完了!钱招招本不该想太多,本不该欢喜上一个不该欢喜的人。 恍惚间载浮那句话又在耳边响――混蛋!我载浮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引狼入室,这混蛋居然骗人又骗心啊!骗人又骗心啊! 呵呵,真奇怪,钱招招有心么? 泪珠子滑过脸颊到达唇角,原来,不止咸,还苦。 但我脚步不停,我已改变了想法,我在回山洞之前要先设法找到钱二,并告诉他,钱招招愿意接受这场赌局,无论输了后他提任何条件。 钱招招,赌定了。 第八章 。 这里本就离山洞不远,不过山洞里能不能找到钱二爷还是个未知数,但我愿意试一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凭什么你闫似锦要干涉我自由?凭什么你替我决定该不该接受这场赌局? 呵呵,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输赢还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意义?! 我脚步不停,心下忿忿然,一会子觉得自己对闫似锦恨透顶,一会又觉得不值得的人连恨都不必。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万不想我钱招招人间界历练三百年,竟被个不知比我小多少岁的臭孩子耍得彻底! 没感觉不欢喜?!哈哈,原来我与他的一切过往不过一场笑话。原来这世间所谓爱恨,也不过是一种当时的情绪。 眼内无泪珠子可流,山洞已近在咫尺。我不知会先在山洞内看到那单纯可爱的莲妖还是钱二,但我知道,这三界六道无人可以阻止我参与这场赌/局。 眼前越来越模糊,透过那模糊便隐隐见山洞前端端立着个人。那人一身杏黄袍子,一头乌黑发丝。若不是眼中掩不住的暴虐,他绝对会是个令万千大姑娘为之疯狂的家伙。 钱二?! 好么,果然是兄妹,竟心意相通至此。我将要寻你你便主动出现。这样最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去何地寻你呢。 便加快脚步,而他远远地瞄见我,居然朝我勾了勾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一转身,当先进了山洞。 呃…… 我紧赶几步,毫不犹豫的尾随他入了那山洞。见前方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我也不唤他,只是闭紧了口跟着。 就这般行了许久,便见前方有红红火光。走近,却正是篝火燃起,上架着的一口大黑锅内里汤水正沸,有香气自内飘出,蔓延了这方空间。 酸,爽,辣。 熟悉的味道令我立马便明了,只是不成想我这位二哥竟如此喜欢吃酸菜火锅。好吧,自此以后北疆给我的印象,除了酷寒,便是这酸爽的味道了。 他已停住脚步,回首瞧我,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愣住,他却不解释,只坐在那篝火旁。我这才见地上早已摆好了两副碗筷。而他将其中一副碗筷递向我,就道:“时候刚刚好。” “呃,我正要找你。”我道。 “这次的酸菜火锅与以往不同。”他自顾自说着。 我瞄一眼那火锅。还是那口大黑锅,还是柴火,有何不同?!若非要我说,我倒觉得此处作为莲妖的巢穴,你一个外人都当家了,在此又是支锅又是请客的,真心不妥。 但这话当然不能说,我只好打了个哈哈,原地傻杵着盯着那口大黑锅发呆。 钱二手里还举着那副碗筷,见我未接倒也不恼,只是又说:“这次我加了辣子,你敢不敢吃辣?!” “有什么不敢。”作为三界六道有名的吃货,伤心的时候怎么能不吃?! 我接过碗筷,也学着他的样儿席地而坐,不客气的先夹了一大筷头酸菜肉,直接放入口,又立马被烫的吐出来,只伸着舌头嘶嘶的难解那辣。 果然是极辣的辣子!这变态的钱二哥! “好辣啊!”我大着舌头说话,只觉舌头都发麻不会打卷了呢! 他也夹了一大筷头酸菜肉,先放碗内优雅的吹了吹,待到热气不再冒得狠了才放入口中。而那白皙额头就见了汗,汗珠子顺着他脸颊淌啊淌的,蜿蜒着似一条活的蛇。 “是吧,超级辣。”我歪头瞧他,想不到有人吃辣流汗还能如此好看。 他抬眼瞧我,不说话,又夹了一大筷头酸菜肉,再吹再优雅的流汗。 我不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找你真的有事,你上次说的那赌局――” “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他不冷不热打断我话,继续吃喝。 “哦……”我拖长音表达自己不满,但人家压根不理我,只是埋头吃喝,似乎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酸菜火锅,即便天塌了拿肩头扛着,也要吃饱了肚皮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见他那般专心我也打岔不得,而五脏庙却也被这酸爽又辣的味道勾得闹开锅。便也埋头专心吃喝起来。 初时还觉这辣无法忍受,吃了几口后又觉极好。那辣似一道火线般自喉管一路向下,到了肚腹便腾地一声燃起熊熊火。便出了一身透汗。 钱招招自有神识以来无泪无汗,但眼下归为在即,随着泪珠子回归一切都在回归。 第一次体会到凡人该有的寻常感受,原来幸福可以很简单。 譬如,在你饿的时候恰好有这样一顿酸菜火锅吃, 譬如,在你想哭的时候,恰好有泪珠子可流。 肚腹已鼓起,我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抬眼看他。他依旧满头汗珠子的埋头吃喝。我犹豫下,终是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酸菜火锅?” 钱二终于自那酸菜肉中回魂,认真的看我,竟是摇头。 “呃?!” 他努力捞着锅底,不咸不淡的回道:“准确说,我非常讨厌酸菜火锅,每次闻到都想吐。你难道不觉得酸菜吃起来的口感,很想抹布?甚至有种臭脚的味儿么?” 我差点没将刚吃的一肚子酸菜肉吐出来。不由抚额,呻吟道:“既然那么讨厌,你还吃。我每次见你你都是再吃酸菜火锅,我还以为你超喜欢吃呢!啊,我明白了,是不是北疆天寒地冻的,只有酸菜火锅啊?!” “当然不是,北疆有糖串,姑娘家应该都爱吃。北疆还有猪肉血肠,小鸡炖蘑菇,各种山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吃不到的。”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情绪,但我只觉他是北疆请来的托儿,专门替北疆拉游人呢! 重新自上到下打量他,我不懂这个人。 “既然有那么多好吃的,你又很讨厌酸菜火锅,你为何还要吃?!” 他放下碗筷,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因为我要试一试,自己的极限在何处。就因为我讨厌酸菜的味道,我才无法容忍!我怎么可以如那些贱民一样,也有喜好?!我越是讨厌的东西越要逼着自己去适应。” 我头又开始痛,突然觉得这位二哥是不是捡来的啊!怎的与我性格一点都不一样呢?! 我是个输不起很怕疼的俗人。讨厌的必然不去沾染的。而人家,啧啧,我无语了…… 看着眼前人,我无比凌乱。本想话题进行下去,又不知该说何。傻愣半响,只好咳了声,道:“贱民?” “对。三界六道都是贱民。” “都是?你的意思是你也是,我也是?你我都在三界啊!二哥!”我真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残酷事实,但实在忍不住。 他就郑重点头,道:“你说得对,都是贱民,就连我也是!”急促喘息着,他情绪竟难以控制的激动,“有喜好有七情六欲,我与那些贱民有什么不同?!我也是贱民,贱民!” 他恨恨的将碗筷摔到地上,发出刺刺的响。一张脸面愈来愈红,嘴角迅疾抽动着,难以控制。本就是我顺嘴一说,只是想不到会把他情绪搞成这样?! 见他的样儿我有些心惊,生怕他太激动了一把捏死我。虽我将被甩了很伤心,但还没至于伤心到无辜被人捏死的份儿啊! “呃,咳咳,那个谁,不是,二哥!你别这样,咱都在三界六道谁也不能免俗啊!有七情六欲好啊!谁说不能有七情六欲?!要是什么都不想不念不在乎了,那活着岂不是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什么乐趣?!” 他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本极好看的面容也因这剧烈颤抖而恐怖起来。我试探着安抚他情绪,暗恨自己嘴贱! 吃火锅就吃火锅呗,咋就堵不上这张臭嘴! 好奇害死猫啊! 正郁闷呢,却见那位儿主砰地一声倒地,人都倒地了浑身的颤抖还是不停。并开始嘴角往出冒白沫,他上下牙不停磕碰着,发出的声儿令我心直沉入水底。 不会吧?!羊癫疯?! 谁说他是神仙?作为堂堂九天神帝的二弟,作为我一个被贬女财神的二哥,他居然是个羊癫疯患者?! 老天爷,你确定不是在玩我么?! 我彻底被这突发状况搞得呆掉。原地杵着细瞧他,确定他不是个表演帝。这才反应过来。听闻羊癫疯发作会死人呢!当然,我现在连他是不是人都不确定了! 他还在抽,手脚控制不住的抖着,牙齿磕碰音愈发刺耳,嘴角冒出的白沫儿也更多。 急慌慌冲过去,我四处寻能令他咬着的物件,却立马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里除了大黑锅以及还在熊熊燃着的柴火什么都没有! 但我还没练就徒手火中取柴的功夫,别说我现在法力全无了,就算有也没那道行啊!可他嘴角不但有白沫子冒出,也开始有鲜艳血水子流出了。 很显然这位主继续下去,会咬断舌头的! 我想也不想的用力捏开他口,将手塞进去一只。立刻就觉一阵钻心痛。喂喂,拜托您闹着玩别抠眼珠子,轻点力气好不好?! 唉,本是要与他说我愿意和他赌,怎么就将事情搞成这般了?!这位眼下毫无战斗力的二哥,真的是三百年前那位不将兄妹情谊的家伙么?! 他的实力,真的可以令我那位九重天大哥如此忌惮?! 手就要被他咬断了!我跪在地上,将他的头搬到自己膝盖上。咬紧牙关不令自己将那就要被咬断的可怜爪子抽出来。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却见他抖动不再剧烈,而那咬着我手的牙关,也开始力气消散。 “谢谢你,你还想和我赌么?”这是他彻底清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马上点头,道:“当然,我来寻你本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赌可以,但有些地方要修改。” 第九章 。 篝火已燃尽。 酸菜火锅早已见了底,这山洞随着篝火的愈发黯淡也漆黑起来。漆黑的环境下怀里再抱着个大男人实在不成体统。 便故意咳嗽几声算是提醒。谁知我这位二哥脑回路异常,这般明显的提醒竟充耳不闻!似乎软软的肉枕头更好过竹枕茶枕,人家就稳当当的保持原姿势赖着,我终是忍无可忍,一手指着他的头,大声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听他说话,感觉他体力已恢复不少。我从前并未见过谁人羊癫疯发作,自然也不敢确定他是否看起来还成,实则根本就瘫/软得无法动弹? 就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先起身说话?” “为什么?我很累。”他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的很想令人一拳打扁他鼻子。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我突然忆起曾有过这样一个无赖喜欢这般对我的。只不过如今一切都已过去了,该随风而散的便让他随风而散吧。 努力镇定情绪,我再道:“二哥,我虽唤你一声二哥,但你我三百年不见我心里上真的接受不了太过亲/密/行/为。不如坐起身说话吧,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 “哦?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 “什么话?” 他坐起身来,整理下衣衫角,又拢了拢散乱发丝。末了再自袖口里掏出块雪白帕子,将嘴角仔仔细细擦拭一回。 做这些时他样儿很认真。我一直盯着他动作,突然发现自己实在不了解这个人。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很欠扁的狂傲家伙,再见他时他羊癫疯发作偏偏又那般脆弱无助,而此刻的他脸面上那种不设防更是令人陌生。 我这位二哥,到底是好是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无论他的哪一面,我都无法与三百年前那不顾兄妹情分的家伙联系在一起。这个人是性格有缺欠吧?逼着自己吃不喜欢的酸菜火锅,蛮/横/强/硬的对人对事,是否都是他的外壳? 头又开始痛,而钱二已正襟危坐,山洞里就要彻底黑下去,我看不清他表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就顺手拾起干柴折断了放入已熄灭的篝火堆,他很配合的拇指食指一弹,便有一点红光生成。那红光迅疾扎入篝火堆,恰恰引/燃/干/柴,令其烈烈燃烧起来。 我又拾起一些柴火添进去,山洞随着篝火的重燃复又明亮起来。火光映衬着他的脸,时明时暗,我似又见到他的另一张脸。 “咳咳,其实我就是想说,我接受那场无聊赌局,但是有些地方需要更改。” “这些话你说过。”他打断我。 “那个什么,你别打断我,你总得让我说话吧。” “好,你说。” “我是想说咱们别赌王子俊会不会爱上如意,不如咱们竞争吧。” “你就不能直入正题?说话太罗嗦,和当年一样。” “别打断我好吧?你总该让人开口吧。” “好。可是,你说不到重点。” “好吧,容我组/织一下语言。” 我头很混,本很清晰的事偏表达不清。等了下见钱二不再插嘴,也在脑中捋顺一下思路,我才又道:“王子俊我也见过了,说句真心话,让北疆城第一美女配他都绰绰有余,我的确不相信他会爱上如意,且不说如意是妖他又怕妖,单说面相上看前程,如意也配不起。” 说这话时脑中突然有个念头急速闪过,那念头一起我差点没闪了舌头。立马磕巴着问钱二:“不会吧?你说王子俊会不会是紫微星下凡?!” “不要说会不会。”钱二似乎在笑,但火光闪动,看不真切。 我又开始头痛了,听着本已凉透的酸菜火锅再次滚开的声儿,我一颗头简直就要变成两颗大。 “难怪他看起来前程似锦!仙凡在一起都有违天意,又何况仙妖?!二哥,你这赌赌大了!” 钱二不理我,只是自怀中掏出个小布袋,将内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出倒,并边倒边皱眉:“这里太乱了。” 那布袋看起来眼熟。乾坤囊?! 这不是闫似锦的物件?怎的在他手里?! 我心开始噗通噗通跳不停,很想问的却还是将那话留在喉咙口。只是不错眼珠地瞧着,就见他自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中翻出一块冻肉。 以指做刀他将那块冻肉一片片削好放入大黑锅中。待到做好一切才又抬眼瞧我:“要不要尝一尝。” 我瞄着那冻肉片煮熟泛白,连连摆手,一叠声道:“别了别了,我消受不起!咱还是说正题吧。虽然赌得有点大,但是我答应了就不会后悔。我只是想说不如我们就赌他到底会先爱上北疆城第一美女还是先爱上莲妖如意吧。” “???”钱二锁眉,很快便展颜,道:“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那你是同意喽?那我们重新选一下,你选他先爱上谁?”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只垂眸光,好半响方抬眼看我,认真问道:“你自己都不相信王子俊会爱上如意,为何还要对赌局做更改?你不觉得你很奇怪么?” “奇怪?我哪里奇怪?!” “你不想赌,不相信王子俊会爱上如意,偏偏还要和我赌,并更改赌局。你的提议听起来很有趣,实则你只是在和他置气。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 “他?置气?!”我苦笑,瞧着大黑锅中肉花翻滚,心开始往下沉。 “因为他劝你不要和我赌,并说过王子俊不会爱上如意,所以你就回头找我并同意赌局。你对赌局做出更改,无论你和我谁选王子俊爱上如意,必然都会竭尽全力。这样他的话就不会应验。而且你明明认出了乾坤囊偏不问我,你就不怕他死了?!” “啊?!死了?!”我心差点停跳,随即便觉自己可笑。闫似锦怎会死呢?!何况他与我早已无关,是死是活哪轮得到我操心! 可他的物件为何要在钱二身上?!这期间到底怎回事?!我方与闫似锦闹掰便见到钱二,这期间有何关联么?!闫似锦是不是早与钱二认识?! 若说认识也不奇怪。闫似锦作为华阳转世,在九重天时必然与钱二相熟,也许俩人私下里关系不错呢。 唉,我干嘛要琢磨这些呢?! 强扯回纷乱思绪,我道:“他的事与我无关,生死更与我再无半点关系。我只是想驳你,我更改赌局仅仅因为一时兴起,并非他置气。我只是讨厌赌局被个无聊人先知晓。” 钱二听着我说话,也不打断也不揭破。我因一口气说太多话,只觉胸口堵得慌,长舒口气接着又道:“虽你我无论哪个选择王子俊先爱上如意都会尽全力,但世事难料,万一王子俊先爱上北疆第一美女呢?!” “不会的。” “为何不会?!” “因为如意就是北疆第一美女。” “如意怎么会是北疆第一美女?!” 不需要他给我答案了。我目光将转向山洞入口,便见到一个我此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大姑娘。 那种美艳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瞧着那美女发呆,怎么都觉得自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再细瞧,就发现这位北疆第一美女的一双眼清澈见底,内里的单纯可爱令我万分熟悉。 那是在另一个女孩子的眼中。那女孩子并不美,甚至脸面上横贯的疤痕令她很丑陋,但她一双眼就是这般清澈见底,并内里有细细碎碎的光芒。原来欢喜一个人可以自内而外透出希望。 如意?莲妖如意?!北疆城第一美女! 我不由立起身来,朝着那位美艳大姑娘行去,走到她近前她先是朝我笑,接着就朝我摊开手。 一见她掌心里的金豆子,我不得不确定,这位的的确确是那个自左眼角到右嘴角有道明显疤痕的莲妖。 回首瞧钱二,我想在他身上找答案。他正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努力将那些煮熟的肉片填入肚腹。 “你不是说答应我的新赌局?!如意现在这副样子是怎回事?!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你对她施法了!?这就是你说的王子俊爱上美妖精?!” “我只说有趣,没说同意。而且这不是挺好,如意就是北疆第一美女。你觉得此刻的她会不会迷倒王子俊?!对于她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只是刚刚才懂而已。最重要的是,我讨厌做一切幼稚的事。” 好吧,亏我当时还觉得他审美有问题,原来是我智商有问题啊! 我很想掐死他。真是难为他了,我似个小丑般窜上跳下的还一心更改赌局,他也能忍得住不告诉我早已对如意做了手脚。早知如此我还与他浑说那些话作甚啊!真当本姑奶奶吐沫星子不值钱呢! 钱二头都不抬,似乎此刻最重要的并非赌局,而是他碗内的肥肉。 我也成了他碗内的肥肉,一路被他牵着鼻子走,绕的头晕。 “好吧,无论你对她做不做手脚,这场赌局我都赌定了。我本也不必为了谁更改规则的。那么还是老规矩喽,既然你觉得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那我当然也可以为了赢将事实真相去告诉王子俊。” “如果你忍心,当然可以去。”钱二说的轻描淡写,将最后一口熟肉嚼碎咽下后,他方起身:“就以王子俊迎娶如意为准吧,他们一旦成亲了就算我赢。你当然可以为了赢使用任何手段,更可以去搅散一对有情人,如果你忍心。” 他大步朝山洞外走,经过如意身边时脸面上绽开一抹笑,仿佛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我原地傻杵着,直等那身影消失,才发现自己居然为了置气而陷于两难境地。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真的要为了赢赌局而拆散他们么? 我虽不信王子俊会爱上丑如意,但心底里还是希望如意可以得偿所愿。 也许,我可以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十章 。 “招招姐,你觉得我美么?” 我正呆愣着,就听得如意甜甜唤我,将目光再度投在她身上,自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一回,我不得不承认,钱二还是很有审美眼光的! 现如今的如意姑娘,除了那双眼内的清澈未变,其余各处都趋向于完美。可以这样说,我钱招招在人间界活的百十年里见过的美女真心不少,但再美也不会一点欠缺之处都无,偏我眼前这位主,你就自她身上寻不出半点不妥。 各处都恰恰好,不肥不瘦不高不矮,不会过于艳丽又不会素的苍白。哎,我再次语言匮乏,觉得自己实在没文化。 “招招姐,是不是不好看?!”如意见我迟迟不回话,竟紧张的不停揪着自己衣衫角,问我。 好吧,若真要挑毛病,那她骨子里的不自信应该算一条。 我朝她呲牙笑,见她的样儿忍不住又想叹气。世人俗气便是连妖精鬼怪也恶俗起来,难不成生的一副美丽容颜就会得到真爱? 若是那容颜随时光苍老流逝,真爱是否还在?! 不过妖精不会轻易苍老,至少在那位王子俊有生之年是瞧不见如意青春流逝了。 我头疼,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念头,强拉回思绪,安抚她:“怎么会不好看。真的很好看,简直好看的不能更好看。” 她噗呲一声笑,听了我的话一颗心似放回肚腹,忍不住手腕子一晃,变化出一枚小铜镜,端详起自己的样貌来。 我忙一把夺过她手中小铜镜,她被我的突然袭/击吓傻掉,只呆呆地瞧着我,我只好摇头叹气,提醒她:“你现如今美是够美了,可你有个习惯必须得改。” “什么习惯啊?!”如意瞪大一双眼瞧我。 我晃动下手中铜镜,平静道:“王子俊胆小惧怕妖精,你忘了么?!你是打算把他吓死吧。” “也对哦。万一我与他点灯夜读忍不住给他变化了茶水茶杯,他真的会被直接吓死的。”如意自言自语的嘟囔着,算是回我。也不等我打岔,又是狠狠一拍额头,道:“招招姐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啊!白娘娘的经历就摆在那儿呢!我怎么还记不住!糟糕糟糕,招招姐,你把我说的心很慌啊!” “心慌何?!” “你说万一我给他生孩子的时候现出真身,他会不会也像许仙似的直接吓死啊!?可我没有白娘娘那等法力,救不回他性命带不回他魂魄啊。糟糕糟糕,我真害死他了。” 如意紧张的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我强忍着冲过去掐死她的冲动,只苦笑道:“如意,你还真是远虑啊!” “也对,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她果然就停住脚步,先前的紧张皆消散。一双眼笑眯眯的盯住我,一张脸上竟不自觉飞上两朵红霞:“是我想太多太早了。招招姐,我觉得吧,现在我应该立即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只觉头更痛了。 “应该先去见王子俊啊!生孩子什么的都是后话啊。”她俏皮的朝我眨眼,又说:“招招姐你不知道,我好想好想和他面对面说一次话啊,可是,我是妖又那么丑,一直都不敢见他。多亏你二哥帮我我才敢去见他啊。招招姐,你二哥是个好人。” “好人?呵呵,他真是个好人。”我叹气,忍不住问她:“你没听到我们说话么?其实如意,你只是枚棋子,被我们拿来赌啊。你真的不生气?!” “干嘛要生气?!三界六道谁不是棋子啊!能做个有用的棋子能令你们来一场有趣的赌局也是我价值所在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得偿所愿啊。招招姐,我要先走了,真的很急切想要见到他呢。” 如意捋顺下发丝,朝我绽开个灿烂笑,在我还咀嚼她话里深意的时候,已雀跃着出了山洞。 没了她的聒噪,山洞里变得冷清清。重燃的篝火已熄灭,酸菜火锅也不再发散热气,就连最后一点汤水沸腾的声儿都逐渐消散。 我心也随着灯火人声的消散而一点点沉下去。是不是可以想到个更好的办法,更加两全的办法。 我真心不忍拆散如意,更不可能为了赌赢便去王子俊面前拆穿这谎言,但我也不想王子俊一直被蒙在鼓里。 啧啧,果然不作就不会死,该死的闫似锦竟令我智商降为负数,傻兮兮的赌气接这场赌局! 如今想来闫似锦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实在有太多说不通的地儿,难道我钱招招真的眼瞎至此,闫似锦他只是个大俗人?! 心底里有种感觉,隐隐的就觉闫似锦必然有何秘密。他是否有隐情?!不能人道?!不对啊,他绝绝对对正常啊。 那是被人威胁?会不会他在妖界做无间道的那几年欠下什么人情债,如今人家寻上门要他还债?! 我深信与何人在一起智商就会向何人靠拢。所以我与钱二以及莲妖走太近后,智商也一路跑偏,往着二呵呵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苦笑几声,我情绪起伏,想不到自己苦中作乐的本事又有长进。其实,说句真心话,我自己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准备做什么,只觉对闫似锦的感情复杂,他的突然离开令我似丢了魂一般,再见时那些话似一根根针,一寸寸扎在我心尖儿。 我一度以为我与他已成了刻骨仇人,可冷静下来,我又忍不住想他,琢磨他那些反常表现,并愈发觉得他必然有难言苦衷。于是就后悔,我为何见他时只是和他赌气,说一些彼此伤害的话。 那些狠话并不能令我撒气解恨,只是令我们都痛苦。 哎,罢罢罢,不想不琢磨了,只空想又有何用?!再见时我一定要抓住他问清楚!我钱招招可不是那种期期艾艾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子。 钱招招死也要死个明白,就算被甩也得给我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这般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纠结。我略考虑下,就觉得我与闫似锦的事还不急,反而是接了这场赌局便应该认真的完成。 至少我现在就该去看下,变美了的如意姑娘,是否与王子俊已经相见并一见钟情火花四溅。 便也大步行出这山洞,而一出山洞立马就发现个要命的问题。 我不知道王子俊家的具体地点啊!上回子全凭着树身刻字被引到他家门外,这回呢?! 抬头瞧,苍穹漆黑如墨。是黑夜还未过去?还是天明过又黑?! 我无心细究,只举目四望,还真就在十数步外寻到一株老柳树。 已是深秋,枯黄的老树孤零零立着,有风吹过,那枯叶便一片两片随风飞舞,打着旋落到地上,令深秋的凄凉更浓几分。 我将身上的白狐皮大氅拢拢,走近那枯树便见树身刻字。按着刻字指引行进,一路见五回树身刻字,经过五株老柳树。 树身刻字简单明了,似那留字人就在眼前。即便我这般方向感极差并路痴的家伙,也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再次立在王子俊家门外的时候,天色还未明。自窗内有灯光透出,将内里的两个人影映衬在窗纸之上。 王子俊正低头看书,如意不远不近的立着,微微侧首,目光胶着在书上,又好像只是在看那持书人。 他们怎么相见的?都说了什么?看如今这熟稔架势,难不成如意告诉王子俊,每夜给他送饭的人就是她?! 她必然不会告诉王子俊,她就是山洞里的小莲妖,那个王家集人人惧怕的妖精。 呵呵,单纯可爱的莲妖。想不到我钱招招还是老毛病,喜欢凭着第一印象给人下定论。如今看来,这位小莲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单纯,更不是没脑。 王子俊呢?!就这样相信她了!?就这般接受她了?果然还是个俗人,只看脸不看心呢!若如意就那般丑样子立在他眼前,并告诉他是她每夜给他送饭,他还会这般轻易接受么?! 眼前便浮现那夜偷瞧,王子俊手里那幅剪影,那是个绝美的侧颜,简直与现在我所见的如意一模一样。 咳咳! 我差点没咳出声来。突然就明白王子俊为何如此轻易接受如意了。啧啧,我那位钱二哥真心腹黑啊,竟不但将如意变美,而且是变成王子俊心上人模样。 这就难怪了。据说每个穷秀才心底都有个黄粱梦。作为至穷的王子俊每晚都有人悄悄送饭,他不定暗自做多少回美梦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幅剪影。这穷小子必然是将那悄悄送饭人想象成个绝色美女,并暗中欢喜自己。 好么,现如今王子俊必然有种美梦成真之感。我只求钱二好人做到底,既然将如意变美了,就别有法力失效那一天,否则我真无法想象王子俊会不会被丑如意吓死。 怀揣着复杂阴暗的小心思又偷瞄许久,就见窗纸上人影移动,竟是如意为王子俊斟茶。凑近了,我略考虑下便伸手戳/破窗纸,将眼睛凑上去瞧。 我这些动作弄出的声响并不大,但窗内的小妖精还是目光朝我方向来。 心咯噔一声,我生怕如意大声问谁在趴窗根,幸好她只是目光投过来又迅速收回去。 她应该知晓是我吧?!既然不揭穿,便是默许了吧?! 我松口气,心也就安然。继续偷听,便听如意说:“这是甘草茶,公子苦读劳心费力,这几天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我特地去后山采摘的甘草,公子也读了好一会书了,歇一会喝口茶吧。” “姑娘每夜给子俊送吃送喝子俊已经感激涕零了,万不想姑娘还这般细心,子俊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姑娘。” “不知如何感激啊?这还不好办,娶我呗。” “噗……”却见那王子俊正端着杯子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子便直接喷出来…… 我不由拍额头,暗骂如意这也太急了。到底小妖精,就不懂欲擒故纵,欲速则不达。正哭笑不得呢,就眼角余光瞄到我不远处有一道熟悉身影闪过。 一道黑影,万分熟悉。 闫似锦?!还敢出现? 臭小子看我这回不抓住你问个明白。你别跑! 第十一章 。 虽只是眼角瞟见,又是无意中那么一瞥,我心仍立马停跳,并万分确定,那一闪而逝的影儿就是闫似锦! 臭小子,就算你化成灰老娘也认识你,呃,咳咳,不对不对,是二师姐我也认识你。mianhuatang.info 以为我钱招招是破抹布呢?说扔就扔?上回子我身心都处于谷底状态,轻易就被你唬过去,这回让我逮到你,不逼问出个合情合理解释,二师姐我绝不放过你! 思及此也顾不得再趴人家墙根了,反正瞧这架势我也赢不了钱二,并如意与王子俊相谈甚欢浓情蜜意着,我再偷听估计就得把自己肉麻死。 还是逮人要紧! 于是便朝着那人影消失方向追。自打到了北疆我就凭端没了法力,不过脚程总还在吧!钱招招过去在栖霞山也会满山疯跑着玩耍,如今到了这节骨眼,更是恨不得用尽浑身力气。 便脚下生了风,一路追很快便远离了王家集。前方一直不见人影,但我就是有种直觉,那臭小子一定就在我不远处。只要我一直追一直追,终会见到他。 就这般我脚步不停,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后到了何种地界?待到停步,竟是四野寂寂,一团漆黑。 北疆的夜本就格外漆黑,如今这地界更是没有人烟。而我这一口气提着跑到此时,也实在罩不住。 只觉气息不接,剧/烈的喘/息令我腔子都要炸掉。极目瞧,前方也无人影,停住脚步往后看,身后更是黑漆漆。左瞧右瞅,这空旷地界仿佛只剩我一个。 小/腹开始隐隐作痛,气脉似断了线的风筝,上下不接。我立在原地双手撑住膝盖,努力调匀气息。 “闫似锦,闫似锦你给我滚出来!” 回答我的只有虫鸣一两声,以及那风吹落叶,沙沙之音。 “闫似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承认上回子见你我赌气说了不少狠话,但我细想过,你不是那种人!你绝不会似你说的那般嫌弃我。闫似锦,你把话说清楚,说清楚了我绝不纠缠你!” 我直起腰来,冲着黑暗的前方大声唤。可无人应答我,只有那风声呜咽,不停不停。 心底又涌上无比复杂感情。回想自他离开到如今,我一直糊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就算你闫似锦有一万个不得不离开我的理由,拜托你像个男人似的,与我直说,成不?! 想哭,偏无泪。回归的泪珠子也嫌弃我,竟是只觉心酸,眼底却无液体生成。 小/腹的隐/痛愈发强烈,并伴有干呕之感。该死的肚子也欺负我,自打到了北疆就时不时痛,时不时想干呕,想吃酸。我实在撑不住,一屁/股坐地上,干嚎起来。 也顾不得形象了,反正这里是北疆,离栖霞山万里之遥,即便我披头散发的似个弃妇也没人认得。越想越觉得没必要硬装女强人,便无数委屈上了心头,干嚎得也更大声。 好久未曾这般痛快淋漓的放松自己。我本是个懒人,偏要背负许多。如今这北疆,这深夜,这陌生的地界,我方可大胆做我自己。 但干嚎也是个力气活,只干嚎了一会我便浑身无力,嗓子眼冒烟儿,索性躺倒在地,闭上眼,本打算歇一歇接着嚎,谁知方倒,便听有急急脚步声起。 嘿,有门。 当下我就止音,脑子里迅速过滤一下,这地界荒凉,还有谁会这般关切我是死是活!便觉只是止音闭眼也不够,索性闭气,直接吓死他得了。 让你躲起来不见我,让你不告诉我原因,让你不辞而别再见时还刺激我。我钱招招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心底打着小算盘,那脚步声已近在耳边了。我也不敢马虎,忙忙镇定心神,尽量令自己装的更逼真。 果然那脚步声停住后,就听得有粗/重/喘/息音。 臭小子,你还知道担心我死活?! “钱招招?” 便听得那熟悉音,试探着唤我。我不动,他就又唤:“二师姐?!” 我依旧不动,这回他语调又急了几分:“钱招招,钱招招?!你怎么了?!招招,你别吓我!” 尾音还未了呢,就觉被一双大手抓住肩头,将我好一通晃,直晃得我头晕目眩,并暗骂他笨猪。 你要晃至少也该先令我离了这冰冷地面吧?!原地瞎晃悠个什么劲儿,不知道会晃乱了发型啊!而且臭小子你怎么就不按牌理出牌,人家话本子里写的可都是一把拥/入怀中啊。 我混想着的功夫劲,他半点没有将我抱起的势头,更无停止死命晃我的意思。我实在挨不住,只好睁开眼睛,想要装作悠然醒转,却在对上他那双眼的时候,很不地道的笑了。 对,就是笑了!我居然在如此情境下朝个曾对我说出一大堆伤心话的负心人呲牙。tn的,我有严重被/虐/倾/向吧! 真想给自己正正反反几耳光了。可我还得硬撑啊!便忙不迭收敛笑意,严肃道:“你还知道关心我死活?!” 臭小子脸上的急切立马不见,毫不犹豫的撒开手,令我重新跌回去,“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条狗,追我追了一路突然倒地吐白沫,我也得上前检查下,死了就埋,免得暴/尸/荒/野。” “呵呵,那我真要谢谢你了。” “不用谢。” “还硬撑还硬撑,想笑就笑呗,想关心就关心呗,挺大个男人,至于不。” “挺大个男人?” “哦,对了,我忘了,我是老女人你是年轻人,咱俩不是一路人。” “你觉得和我耍嘴皮子有意思么?” “没意思。” “那好,我就再告诉你一次,别纠缠我。你追了我一路你跑的累,我也累。我也看过了,你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再说最后一次,别纠缠我,别再追着我跑,我要走了。” 还说最后一次,这段话里你都几个最后一次了。 我忍不住撇嘴,暗自腹诽他。他言罢便起身,看架势要走。但我怎能让他这般就逃了。忙也立起身来,却因为起得急好一阵头晕。一手撑额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我身子晃了几晃,待到那眩晕之感消散,才发现他一只手死命抓住我胳膊,像是生怕我摔到地上还得让他收/尸似的。 “还嘴硬,还说不关心我。”我瞧着那只手,不禁道。 他极快的撤回爪子,故作一副漫不经心样儿:“我都说了就算是条狗,我也会看几眼。” “你还挺有爱心。” “算是吧。” “好,就算我是狗,你也挺重口味啊,喜欢人与兽?!” “钱招招,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我还有事,你自己在这儿耍嘴皮子吧。” 他似乎恼了,转身就走。我几步追上去,伸开了双臂拦住他:“闫似锦,你什么意思?!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苦衷。” 他冷眼瞧我,道:“你话本子看多了,脑袋锈住了。” 言罢就两根手指捏住我左袖,高高的将那条手臂拎起,再落下。他大步自我身旁走过,擦肩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我不懂。 我再度追上去,还是张开双臂拦住他去路,并大声道;“闫似锦,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钱招招就不信自己看走眼,你不是那种人,你绝对有苦衷。” 他止住脚步,歪头瞧我,好半响方问我:“你是不是答应钱二赌了?!” 想不到我这般对他掏心掏肺,他居然在这种时候问我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便觉心猛地抽/痛,我冷笑道:“我赌不赌和你有关系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我。瞧了半响,终是叹口气,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行。 我暗恨自己关键时刻偏要嘴硬,可现在也不是后悔的时候,便第三次去追他。追上了,这回并不横开手臂,只是很认真地说:“好吧,我的确接受了钱二的赌局。但闫似锦,我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我很想让十里堡恢复正常秩序,很想让鬼王可以游历人间,很想帮九天神帝这个忙,也算我偿还当年欠下的债。当然,我知晓我当年罪孽深重,压根偿还不完。就算我寻个心安了。闫似锦,我不知自己何时归位,可我知对你一直都是真的。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有苦衷?!” 深吸口气,我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归位了你我就不能再见?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华阳转世啊!就算我先归位也会在九重天等你。天帝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找到姻缘线就让我们成婚。你法力比我高,相信用不了多久也会飞升。你要觉得我先归位你不放心,那我这场赌局完了就先找姻缘线,不去寻如意吉祥了,好不好?闫似锦,我并非纠缠你,只是不想你我相爱一场却落得不明不白分开的下场。我不甘心!” “闫似锦,你如果有苦衷尽管说给我听,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闫似锦,你是不是欠了什么人情债?!闫似锦,你应该了解我,我钱招招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你今儿不给我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就是不甘心。就算我钱招招输不起吧,总之我不会放手。我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话统统倒出来,我觉得轻松不少。只是不知我这般情真意切,他是否还那样冷情?! 屏息静气瞧他,他也在看我。那双眼似要看穿我心。就这般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终是再叹口气,道:“好吧,就算我有苦衷。你既然这样大方那我就说,我的确欠了债,却不是人情债。” 他似笑非笑看我,道:“你有银子么?” “银子?!” “对,别装傻,我就是欠了人家好多银钱。” “多少?你去赌了还是去喝花/酒?”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好吧,是我想太多。那你能告诉我因何欠了人家银子么?” “不能,我只问你肯不肯借给我。” “可是,我没有银子。”我常年在栖霞山修行,栖霞山又是那样穷门,哪来的多余银钱。 闫似锦便冷笑,道:“还说什么有苦衷和你说,你能办到的一定帮我,结果还不是不帮。” 这回他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竟是抬步就走。我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手不由摸上腰间小锦囊,那里还有三粒金豆子。 每用完三粒金豆子,就会有新的三粒金豆子出现,每一日都只能有三粒金豆子。 “闫似锦,你等下。”我在他身后大声唤他。 135第十二章 。 那身形就止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背影僵僵的,也不回转,只是等我说话。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终是将已探入小锦囊中的那只手松开。掌心里攥好的金豆子也随之跌落回去。 “我是说,我是说,闫似锦,你我之间只能提这个了么?” 那背影依旧僵僵的,闫似锦只冷冷回我:“是。” “如果我说,我不能帮呢?” “那,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闫似锦,就算你不念旧情,可我还是想说,我虽帮不上你,但无论何时,你毕竟还有个栖霞派。” “栖霞派?能帮我?!” 他豁然回首,一双眼锁定我眼,那样的目光直望进我心里去,令我似一跤跌入冰河底。 他不等我说话,只自言自语般又道:“连你都不肯帮我,栖霞派又怎样?!什么有情无情,用嘴说的啊!” 言罢竟是大步流星离去,只剩我一个呆杵在原地。 也不知就这般傻兮兮立了多久,我终是长叹口气,拖着两条似灌满了铅的腿一路走回那莲妖所居山洞。 山洞里也是冷清清的,如意还没回来。篝火的灰烬还在,架在火堆上的那口大黑锅却早已冷透。 北疆的冬已至了吧?否则这山洞怎会如此彻骨呢?! 也不点燃篝火,我只席地而坐。一只手便探/入那小锦囊中,自内里掏出一粒金豆子。即使在这样极黑暗的环境里,金豆子仍是璀璨生辉,果然这赤金颜色会蒙眼蒙心。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关键时刻改了口,明明我并不在乎这些金豆子。别说三颗,就算三十颗三百颗皆放在我钱招招面前,也不会多眨一下眼。更何况比起闫似锦,那可是多少颗金豆子都换不来的。 可我就是在最后时刻怂了!我怕,很怕闫似锦为的只是我的金豆子,只是我这即将归位的女财神身份。 说来可笑,我以为不在意的,其实却是我最在意的。 将手中的金豆子高高举起来,可惜山洞里没有月光星光倾泻。我只是傻看着,也不知到底看透了多少。看到最后脖子也酸,眼皮子也紧,竟是一阵要命困意袭来。 便抱膝席地眯着眼睡了。也许睡着后,便不会再费脑,琢磨些杂七杂八。 恍恍惚惚中,似乎到处都是嘈杂人声。我努力睁眼瞧,就见那远处人潮涌动。涌动的人潮却都在云上走雾中行。 仔细瞧,到处都是仙风仙气,那山山水水一重又一重,清风拂面,鸟儿啾啾。不远处更是有瀑布三千丈飞腾直下,气势磅礴得令我连日来积压心头的苦闷皆消。 这里竟如仙境一般,也不知是何好去处?!我便顺着人潮行进,拿眼瞧左右,居然皆是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仙子。 我似乎与她们见过,可惜时间太久,她们留在我记忆里的,竟只是越来越模糊的影像。 就随着俩看起来格外眼熟的仙子一路走。不知不觉间,涌动的人潮竟已不见。只剩我与这两位仙子。 见到时机成熟,一路走来他俩似乎对我并不抵触。我便腆着脸问左手边那一身桃红的仙子:“这位姐姐是要到哪里去啊?!” 那仙子却不回我,只顾得与身旁着翠绿衣衫的仙子说话:“招招怎么这般痴傻?翠竹,你说她怎么就傻到去盗取姻缘线呢!如今这下场可让我们姐妹心疼,偏偏帮不上分毫。你方才没看到,天帝爷多生气。”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看来与招招姐妹情深着呢。 可我对她真的没什么印象,但听她的话头,分明是当年我被贬之后。那么,我这又是在梦中?还是一不小心又回了记忆深处?! 翠竹?! 我又去瞧那翠色衣衫姑娘,果然她也似这桃红衣衫仙子般,红了眼眶,竟是点头如捣蒜一般,道:“就是就是,招招姐就是不听人劝,那华阳上仙岂是我等能高攀得了的。如今招招姐大错铸成,你我再说什么都为时晚矣。唉,这回连华阳上仙也连累一同被贬,只盼他俩轮回三世,能参悟玄机,早日回转九重天吧。” “怎么参悟啊?!别忘了那条丢了的绿丝线。我是看不穿天帝爷到底什么用意了。一面又说招招姐动凡心,罚她轮回三世。一面又答应她只要三世内寻得姻缘线,令华阳心甘情愿的系上,就准了他们的婚事。你说天帝爷到底是想帮她还是罚她啊。” “不会吧?你听谁说的?!桃花姐姐,你可别蒙我。”翠竹便瞪大了眼问道。 “整个九重天都在传呢。天帝爷封印了华阳的记忆,却留下招招部分记忆,让她每一世都会不停寻找姻缘线。可绿丝线丢了,就算招招姐世世都能找到红丝线,也永远凑不成一对姻缘线。而且每一世招招姐都会死的很惨,随着她死,华阳转世又会轮回。这不是折腾人么!” “桃花姐姐,你这话说得我都糊涂了,那天帝爷到底想不想让他亲妹子回来啊。如果三世已到,招招姐还是没有寻到一对姻缘线,难道就不能重归仙班了?!” “谁知道,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你我这等小仙参得透看得懂的。就说咱那位二爷吧,还不是因为当年被自己亲兄长算计,才失了这宝座。要不然他怎么会与咱这正主的关系那么僵。” “嘘,这话扯远了。桃花姐姐,你不要仙身仙骨了,什么话都顺口浑说。” “得,也是我说多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全然将我当做透明一般。我到底省心,就权当个听客吧,也免得我套话再问。 她俩虽未正面回我,可我毕竟明白几分,她俩这是在告诉我,当年到底怎回事。可这些本不是该在我记忆深处留存的东西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那桃花与翠竹两位仙子互相对视一眼,桃花就道:“唉,姐妹多年也帮不上忙。我桃花没本事,就留一句话,悟不悟的看造化吧。” 言罢竟是自袖口掉落个小物件来,一弹多高,跳了几跳,终是滚到我脚下。 我心似要漏跳一般,忙一脚踩住,小心翼翼的将其勾到近前。也不敢拿开脚,只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桃花仙子。 仙子却不再理我,只转身往回行,口中还嘀嘀咕咕的:“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了,都走过头了呢!这是哪里啊,翠竹,别愣住,咱快点回去吧。” “唉,等等啊。”翠竹口中应了声,就也折身去追,已追出几步又回转,急急开口道:“每日子午之时,刺食指。” 尾音未了呢人已再度折身,一路小跑的追上那桃花仙子,远远的我似乎听到桃花仙子还在责怪翠竹仙子:“你说那个做什么?明知道她现在身子骨不允许,还让她耗费仙气。你是害她啊!” “哪有!我只是怕她渡不过这道劫。” “唉,是啊!翠竹,你说堂堂一介女财神,怎么就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呢。” “桃花姐姐,那是你没遇到心动之人。” “也许吧,华阳上仙的确风姿卓越。可是为了一个对自己冷淡到那种程度的上仙,值得么?” “桃花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位第一上仙越是对喜欢的人才越冷淡呢。” “啧啧,这是什么毛病!” “还不是觉得自己镇守万妖洞,不该动情,就压制呗。” “你个小丫头片子,这你倒懂了!” “哎呀桃花姐姐你别打,我也是听素素姐姐说的,否则就凭素素姐姐那么聪明,哪能任由着招招姐啊。” “可我看啊,是错了。” 俩人的声调越来越低,直到我再也听不到。我原地傻杵着,这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也消化不来啊! 对了,将将是何掉落?! 我忙不迭拿开脚,却见被我踩住的竟是一个小纸团。如今已经扁扁的,也不知内里写了何?! 便弯腰拾起,颤抖着手徐徐打开,就见上有一行娟秀小字:“似远还近。” 没了?! 就这四个字!没头没尾的,就算想告诉我什么吧,这也太简洁了! 暗叹口气,一时间我也琢磨不透。便在抬眼凝视那背影消失处。心里又腾起古怪念头来。 这里到底是不是我记忆深处!?若是,这些话这俩人都是我被贬之后,我怎么记得又怎么知道?! 难道是梦里,托梦?! 这俩字将将在我脑海中腾起,我便猛地头皮发麻,接着后脊梁骨一冷,便彻底清醒过来。 睁眼瞧,我仍深处山洞之中,哪还有桃红柳绿的仙子!而那云海叠覆更是不见分毫。 绿丝线?丢了的绿丝线?封印部分记忆,每一世都寻不到的绿丝线?!夺位?阴谋?算计?!纸团、还有那句话? 每日子午之时,刺食指是什么意思?是食指?还是十指?! 罢了罢了,不过是被闫似锦气得做了一场梦而已。怎么就会有好心的仙子来托梦呢?!我上头有天帝爷,她们就不怕一下惹怒了天威,也被贬。 何况我并不记得曾认识桃花与翠竹仙子啊! 越琢磨我越头痛欲裂,眼下北疆的事就够我烦,而且闫似锦说欠了许多银子到底是真是假?!他真的想管我借银子么? 一颗头就要变成两颗大,我忙不迭要去按压额角,将一动,手中便有一物件掉落。心也随着那物件咯噔一声摔在地上。 定睛瞧,却是先前手里攥着的金豆子,我这手一动,它就掉落下去。 便松了口气,暗笑如今一切皆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这田地,怎能期待有人帮衬?自己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吧。 这般想着就弯腰去拾那金豆子,伸出的手却僵住。 就见那金豆子旁竟真的有一团小纸团。方才竟是没瞧见。 拾起展开,果然那纸团上有四个娟秀小字:似远还近。 我的天!真的是入我梦中了!!! 纸团在,那每日子午之时刺/破食指,到底是何意?! 第十三章 。 天明时如意仍未回转,我也无心细想她的事。眼下看来我与钱二的赌注必输无疑。如意能得到幸福,我输便输了吧,只希望别有一天被那王子俊发现真相就好。 唉,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至于答应了我那位天帝大哥的事,昨夜梦境里桃花与翠竹的话便又涌上我心头,我不知是不是傻兮兮的被人当了枪/使。 钱大与钱二的事,对于一个没了大部分记忆的我来说,现在真的分不出善恶真假,孰是孰非。 我又开始头痛,而一脚踏出山洞后,见到不远处那株枯树上斜倚着的人,我的头就更痛了。 闫似锦静静的,背靠一株枯树,脚底下已有一圈枯黄树叶,也不知他就这般立了多久?只是微微仰着头,任由肩头也铺满落叶。 他的眼也是微微眯起的,目光似在凝望碧蓝苍穹。北疆的天穹格外透彻,即便已到严寒季节,可那天穹依旧蓝的似浆洗过一般。 他明明知晓我走近,依旧保持着原本姿势。良久,方将目光自那澄蓝苍穹上收回,一双眼望向我。 “能不能借我银子,多少都行。我真的有急用,有很重要的用处。” “什么用处?” “能不能以后再告诉你,详细和你解释?” “现在不方便说?” “不方便。” 他定定地瞧我,又过了好久,方垂了眼眸,低声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闫似锦?!”我大声唤他的名。 他抬眼瞧我,问:“怎么了?” 我笑:“没事,我就是确定一下,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闫似锦么。” 他眼内的光黯淡下去,嘴唇蠕动着又要说话,这次我却不令他说,只是快速将腰间小锦囊中的金豆子倒出来托在掌心:“给。” 他就叹了口气,说:“你放下就行。” “呃?” “我是说,你不觉得我亲手去接,很羞耻?!” 我仔细端详面前这人,突然觉得他好陌生。任由我怎样瞧,都瞧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便只好叹了口气,将金豆子放在脚边,然后背转过身去。 良久,也不见他有所动作,我便只好再开口:“不够?” “嗯。” “可我只有这些,就算再有,也要明日了。” “那我明日还能再来取么?” “闫似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突然要这么多银钱作何用?” “不能。” 他很快又道:“钱招招,我只问你信不信我?!” 我略犹豫,还是点头,又想起背着身子他看不到,只好说:“我信。” “那就好。” “你拿了么?” “没有。” “为何?” “钱招招,等你走了的吧。”这声调闷闷的。我真不敢相信,我身后那目光遥远的家伙还是我认识的闫似锦。 但他就是闫似锦。 我很想回头问他,到底遇到了何事。可我了解他,他不想说的即便逼问也没用。何况我现在心境复杂,一时间脑中浮现当年那虎妖苏姚被篱落利用着一次次骗取精元珠,一时间又想着闫似锦绝对不是那种人。 我似要被这两种情绪折腾疯掉。终是没有转回身,而是笔直的朝前行,朝前行,直回了山洞。 山洞里看不到北疆碧蓝的苍穹,我深吸口气,突然很想念栖霞山,那个常年云雾笼罩的地方…… 月如钩。 我坐在离山洞最近的一个木墩上。如意已好久不见,自打上回一别,她就再没回转,兴许正与王子俊浓情蜜意着,这段时光是她自打有神识以来,最美好的一段吧? 听说再过几日王子俊就要动身,北疆离京城实在太远,要赶考必须早早的就起程。也不知如意会不会同行,我更不知钱二爷那玄妙术数,到底能在如意身上维持多久。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希望人人皆能得偿所愿吧。 “咳咳,咳咳。”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我仰头瞧这北疆的星,只觉璀璨着,繁华着,却更寂寞。mianhuatang.info 剧烈的咳声令我很难过,身体的过度透支令我更是难熬,偏小腹里又多了粒种子,时不时左跳一下,右跳一下,不安分的萌芽,不间断的生长。 月事一直未曾来。我轻/抚/小/腹,即便隔着肚皮,仍觉内里那生命异常顽强。 我到了北疆多久了?久得我差点忘了,我来自常年云雾笼罩的栖霞山,久得我差点以为自己就是北疆人。 月移,星灿。 子夜时分以至。 我不由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便将腰间的小锦囊解下放于地面之上。地面早已结冰,我瞧瞧那冰面,再深吸口气,便自木墩上挪下/身子,席地盘膝。 月华大胜。我借着月华将食指刺/破,另一手熟练的打开小锦囊,令血水子点点滴滴进入内里。每一滴进入后皆幻化成一粒亮闪闪金豆子。 这月光下,金豆子璀璨得格外晃眼。随着血水子不断流失,我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身子骨越来越虚弱。 可我没有停,只是细数着血水子幻化的金豆子。一粒,两粒,十粒,十一粒…… 闫似锦需要很多金豆子,最近他需要金豆子的数量越来越多,多到我根本没有时间恢复元气。 每日子午之时我便刺/破食指,以血化金。再将或多或少的金豆子皆埋在山洞外那株枯树底,第一次赠予闫似锦金豆子的地儿。 日复一日皆是如此,我见不到闫似锦,甚至一度以为,其实并没有一个闫似锦需要我提供源源不断的金豆子,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如今这样,我分不清我俩的关系,我们到底是师姐弟?还是爱侣?亦或者只是债主与欠债人? 有时闫似锦也会不拿金豆子,却在树底留一张便笺。内里可能是句问候的话,也可能只是一句:你在干嘛? 他没有留过任何甜言蜜语,没有说过他想我,没有说过谢谢,甚至没有在便笺上提过他任何情况。但当北疆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便笺上一句:“天冷了,别只顾着说我,自己却不知多穿点。”却令我止不住泪珠子开闸。 我与他,如今这般,又算何? 将身上的白狐皮大氅拢紧些,最近我觉得越发冷。北疆的冬好长啊,长得我就快要挨不住了呢! 血水子还在流,一滴滴化作一粒粒金豆子。我头晕目眩,脑中眼前有许多与臭小子的过往。 或许当初我就该潇洒放手,或许我不该给他金豆子,或许,可人生哪有那么多或许! 小腹内那顽强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心酸,竟“咚”的一下捶左面肚皮,再“咚”的一下捶右侧肚皮。 我低眼瞧,如今小/腹还仅是微微/隆/起,穿的衣衫又厚又多,没有人知晓,我早已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在抗议么?还是在安慰我呢?! 我也知一直这样无条件的以血化金供给闫似锦不对,可我就是无法收手。想当初我还无法理解苏姚,可如今我却彻底体会她当初心境。 血还在流,头愈发晕,在要命的空白到来之前,便觉身后猛的起了一阵风。 随之眼前便是白光一闪,接着我的脉门便被扣住。我定睛瞧,就见我那位许久不见的钱二哥。 “二哥。” 他一张脸阴沉沉的,一只手扣住我脉门,听闻我唤他,竟是毫不犹疑的甩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声,好响亮的一耳光! “钱招招你疯了!谁告诉你的以血化金?!你不要命了是吧?!你不要命没关系,可你这样死是给我们皇族丢脸!我钱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子孙!” 钱二朝我怒吼,竟是说不出的气愤,他就保持着扣住我脉门的架势,手腕子一用力,竟生生将我自地上拎起。 两脚离了实地,我却觉得心里空空的,没什么恐惧。 “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你,赌注的事你也不关心,小莲妖的死活你也不在意。原来你在以血化金?!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在透/支你法力!你瞧瞧你脸色多苍白,继续下去别说你归位,魂飞魄散还差不多!” “我没事。” “钱招招,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兄长,可你我毕竟是血亲!你实话告诉我,为何突然需要大量金豆子?!为何要以血化金?!你很缺钱么?钱呢?看你的样子做这种事绝不是一两日,那么,金豆子呢?你以血化金的金豆子呢?!是不是都给了人?栖霞派么?栖霞派还有人纠缠你么?!” 钱二一叠声问了好多,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大抵是气急了,低头沉思下,立马又自我推翻:“不对,你在栖霞派那么久也没用过这种办法!难道是他?!是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十里堡,又劝你以血化金么?九重天快要穷死了么?区区一个天界他都管理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让我归还十里堡。” 自打我见钱二第一眼开始,他就没这般发狂过。我知晓自己实在不是个好妹子。只好在他终于止住了口时呐呐道:“二哥,我的事你别管。路是我自己走的,好坏我自己个担着。” “到底是谁在利用你?” “二哥,你是关心我?还是,你只怕利用我的人是大哥?” “你!” 钱二朝我瞪眼睛,良久,终是叹口气将我默默放下。 双脚一沾实地儿我立马蹲下蜷曲着身子,只觉小腹隐隐作痛。 他就那般瞪着我,我仰头瞧他,一字一句道:“就像北疆的赌注一样,其实赌赢赌输你根本不在意,你在意的是大哥要收回十里堡。鬼王也不过是个牺牲品而已,只因他向着大哥么。” 略顿,我继续道:“就像你与我,哪有多深的感情?你今夜这样愤怒,也不过是怕我被大哥利用。其实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个痴儿,若我不想,谁能利用我?!” 钱二皱眉,却不再朝我瞪眼。动了几下唇,终是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风送来他的音,冷冰冰的,令人彻骨:“但愿你真的很清醒。还有,明日王子俊启程,如意会同行。这场赌局现在还看不出输赢,一切等王子俊高中之后,再看。” 我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细细咀嚼着他的话,我真的清醒么?! 正出神,就听得身后一声轻轻叹息,回首,却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慕蔚风,静静立在月色之下,离我并不算远的地界。 他怎么来了?! 第十四章 。 他信步走来,依旧风姿卓越,超凡脱俗。似并未听到我与钱二的对话,只是走近后停步,朝我展颜。 依旧柔声,“招招师妹,一向可好?” “不好。”我道。 他大抵并未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回他,一时间竟是呆愣在当场,许久也答不上话。见他的样我不由有种恍如沧海之感,原来并非人人皆变,单说这慕蔚风,便是一直未变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呆! 对着个呆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便只好起身,整理好衣衫发髻,方朝他呲牙,笑道:“我是逗你的,师兄,你看我最近都长胖了,自打来了北疆,顿顿好吃好喝,哪能不好。对了,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北疆?载浮呢?栖霞派最近怎么样?山下的妖精鬼怪们相处还和睦?又新添了妖精没?” 我似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般,连珠炮似的说不停。慕蔚风只是听着微笑着,并不打断。 “还有还有,师兄,我忘了告诉你,其实北疆最好吃的就是酸菜火锅了!你别看北疆天寒地冻的,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一吃,保你浑身都暖和呢!你这次来要住几日还是十几日?几十日?” 我自说自话,末了便大笑,似将将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可别说慕蔚风,就连我自己个都觉得,好假! 偏慕蔚风不揭穿,只耐心等我说完,才道:“招招师妹一下子说了这般多,师兄真的有些期待了。看来北疆实属不错,师妹,夜深了,不如你我明日再细谈?” “哦……好。”我抬头望天,子时已过,的确很晚了。 就道:“那师兄不嫌弃的话,今晚就随我在这山洞里委屈一宿?” 慕蔚风立马涨红了脸,一叠声回绝我:“不了不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招招师妹,蔚风暂住在王村村尾一间空房。天寒夜重,师妹要好生保养身体,明日蔚风会再来。” 言罢像是生怕我会拉他,竟是折身便走。我见他的样,不由长叹口气,心底忽生几许恐惧,便在他身后大声问道:“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突然来北疆呢?是不是栖霞派出了什么事啊?!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那急急要逃走的人便止步,回首朝我展颜,道:“没有,招招师妹不要多想。蔚风此次来,只因师父接了花红,要蔚风护送转世的紫微星明日启程赴京。” “哦,原来如此。那师兄明日就要走么?” “明日傍晚吧。本不该今夜前来的,可许久不见,实在关心师妹近况……叨扰了。” 他说罢了话便微微垂了眼帘,待到再抬起,便又朝我微笑,而后方折身离开。我瞧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内暖暖的。 无论何时钱招招都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栖霞派,还有大师兄,还有…… 手轻抚还未隆/起的小/腹,我不由长叹口气,也折身,朝山洞走去。 子时已过,新的一日已到来,王子俊赴京竟需慕蔚风千里迢迢赶来护送。虽载浮那厮一向贪财,却不知这位大金主是谁? 如意这回也会同行,但愿他俩能永远那样浓情蜜意着,不分离吧。 山洞里很暗,天边却已现一丝鱼肚白。这一刻看来,赌注并不重要,输赢并不重要,我甚至不知对于钱招招来说,什么才最重要。 心底突然就空了,前所未有的空…… 正午,一轮艳阳高照。 北疆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上,一辆马车车轮滚动,在早已结冰的路面上缓慢前行。 慕蔚风牵着一匹枣红马,再度朝我正色道:“招招师妹,若此处住不惯的话,不如回栖霞山吧。” 他说这话时眉头深锁着,一双眼锁定我眼,似早已看穿我心事。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终是垂了眼帘,呐呐再回他:“嗯,我会的。” 天晓得我为何还要留在北疆!是因为闫似锦么?我很想抽/身离去,却又担心他真的遇到难题自己个无法应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些金豆子的去向我不想追究,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问。可我的身体,继续下去么? 我还能坚持多久?! 慕蔚风叹气,一手攥紧缰绳,另一手探入怀中,自内里掏出一条红丝线来。他将那红丝线杵到我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招招师妹,红线姻缘的事蔚风也听说过一些,知道你一直在找姻缘线。蔚风不才,帮不了师妹太多,这条红丝线自蔚风有神识以来便系在腕子上,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于师妹相见。” 他略顿,一双眼内似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闪而过。可我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强迫自己全部心神都在那条红丝线上。 “师兄你的意思是?” 慕蔚风似乎笑了笑,但那笑容是极快的,快的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眼花了。他再将那条红丝线靠近我一些,就说:“师兄只能帮你这些了。”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松开缰绳,那本是攥紧缰绳的手做刀,划开自己个还握着红丝线的手掌心。 鲜艳血水子立即渗出,他闭了闭眼,指尖朝下,令那血水子缓慢蜿蜒着,一滴滴染红本就鲜艳如血的丝线。 一团红光骤然升起,将红丝线笼罩其中,那红丝线也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如蛇似的在慕蔚风手中不停扭/动。 我被这突发状况彻底吓傻了,还不等反应过来,慕蔚风已一把扯过我手,那只曾贪嘴吞噬了赤金珠的手。 他将我那只手覆盖在红丝线之上,扭/动的红丝线便彻底安静下来,红光随即消散。 “师父只告诉蔚风,蔚风的血可以开启这条红丝线。其实早在虎妖遍寻红丝线的时候,蔚风就已知道以血启线的方法了,可蔚风一直隐瞒,是蔚风自私。” “当初蔚风中招,虎妖曾将这条红丝线一并收刮过去,红丝线莫名回归后蔚风便去问过师父,师父虽看起来整日醉生梦死,却是心底最透亮的人。” “蔚风也曾迷惘过,可师父说以血启线需要时机。长久以来招招师妹与似锦师弟的事蔚风皆看在眼内,可蔚风迟迟不肯将这条红丝线舍出,是蔚风存了私心,如今蔚风觉得时机已到。” 他长舒口气,缓缓将我摊开的手掌合拢,道:“蔚风舍不得招招师妹。”沉吟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招招师妹也莫要怪师父,只是师父曾言,师妹是要经历这情劫。当初似锦师弟突然离去蔚风与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你我修行之人,都知天命难违。如今师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蔚风与师父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将这条红丝线在此时开启,令它灵智回归,兴许能帮助师妹早日召回绿丝线。” 慕蔚风很少这样大段大段的说话,却不想一旦开腔,竟会说出这样惊人的话来。 我瞧着自己的合拢的手掌发呆,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来。 当年钱招招盗取姻缘线不但自己被贬下界,还连累了华阳真人,那条红丝线可是伴着华阳真人一同下界的啊?! 心咯噔一声,我从未如此认真考虑过这问题,即便从前曾有过慕蔚风会不会是华阳的揣测,但那年头也是一闪即逝的,如今亲眼看着慕蔚风以血启线,唤醒红丝线灵智,我很怕曾经的揣测成了真。 便嗫嚅着问他:“为什么你可以以血启线?大师兄你告诉我句实话,你是不是华阳转世?!” 言罢便一颗心提起,一双眼瞬也不瞬的盯住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点了头。可他并没有令我担心太久,就已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说道:“怎么会!招招师妹多虑了。” “可当年红丝线随着华阳一起下界……”我不敢说下去。 “就像丢了的绿丝线一样,姻缘线自通天井下界,自然会分散,未必就会随着华阳转世一同现世。” “那……”我还是觉得不安。 慕蔚风就又道:“师父曾言蔚风体质特殊,就像致远小道体质最爱招惹灵异鬼怪一样,蔚风的体质也许特别适合红丝线寄居。招招师妹,天色不早了,今日便言尽于此吧。” 他这话明显不想我再问,我仔细想了下,又觉得他的话的确有道理。当初龙鳞事件时,致远小道的体质我是亲眼所见的,所以慕蔚风体质特别适合被封印了灵智的红丝线暂时寄居,也说得过去。 我就也叹了口气,默默将红丝线揣进怀。 抬眼,正瞧见慕蔚风嘴唇蠕/动着,似还有话要说,我想问,可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说一句,孽债,便翻身上马,马鞭扬起狠/狠抽/在马/股上,令那匹枣红马撒丫子一路绝尘而去。 我呆呆的立在原地,眼瞧着那一团红逐渐没了影踪,默默咀嚼着慕蔚风最后那句话,一时间竟只觉百种滋味上心头。 慕蔚风走了,如意走了,王子俊走了。生命中总会有人来来往往的,只是这次离别,也不晓得心境原因还是别个,我竟格外难以面对。 红丝线已回归,可我却丝毫提不起劲头来,甚至感觉不到丁点欢喜。 次年,春。 屋子里一灯如豆。 目光环视这间屋,屋子很简陋,曾是慕蔚风来北疆暂住之所。如今我将将生产过不比从前,随便睡在山洞那冰冷地面上就成。 只是,这小娃,我该拿她如何是好?! 说不出的疲累之感令我忍不住想要合上眼睡一会,可她粉嫩的小手一直挥啊挥的牵引我目光,令我实在舍不得入睡。 仔仔细细端详身旁紧挨着我躺着的这小人儿,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虽此刻看起来丑丑的,还是心底暖流一阵阵升腾。 生命的力量就是如此神奇,如此神圣。 我想自此后我都有了牵挂,嗬,这种感觉…… 正心头无数暖意,并独自体会着初为人母的欣喜,就见那本紧紧闭合的门缓缓开了。 138卷 四小结局(上) 许久不见的钱二竟一改往日或严肃或神经质的嘴脸,笑意盈盈的左手拖着个玉石盒子,大步进了门。 “难怪这么久见不到你,原来躲起来产子。”他目光迅速在紧挨着我的小娃身上转一圈,就又道:“虽然这孩子生得实在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时候,可作为她的亲二舅舅,怎么也该送个大礼。” 我很想起身的,但却浑身无力,便稍稍欠了欠身子,勉强笑道:“二哥,这女人的月子房你一个大男人贸然闯进来,不太好吧?” 他却也不气,只是纵声笑道:“你又没有二嫂子,在北疆也没有别的亲人,我这个当兄长的才顾不得那些劳什子礼仪。对了,妹子,你还没看我给我大外甥女送了什么见面礼呢。” 他也不等我回话,便自顾自的打开了那玉石盒盖,我抻头往内瞧,心立马停跳。 却见那盒子内端端躺着条绿丝线。 “你什么意思?!”我挣/扎着起身,却一跤跌地上,钱二并不搀扶我,只是弯腰将那玉石盒子杵到我面前,一字一句说道:“既然妹子你已经找到红丝线,姻缘线本该是一对,自然绿丝线就该出现了。” 我不接玉石盒子,只是拿眼瞧他,就问:“其实绿丝线一直在你手里?” “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又没问过。” “现在为何要拿出来?!” “我说过,姻缘线本是一对。” “慕蔚风到底是谁?!” “他就是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像闫似锦就是闫似锦一样,慕蔚风也只是慕蔚风。” 钱二的话我不懂,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懂了。想不到我遍寻不到的姻缘线一直就在我身边,并如此轻易得到。 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我来北疆本就是为了一场赌注,一个树身刻字,或者说,为了那位九重天正主。 我想要为自己当年犯下的大错偿还,我想要赎罪,我想鬼王可以双脚再沾染三千丈红尘土,更想钱二遵守承诺,离开十里堡。 我想与闫似锦一同归位,想与他成亲。是的,成亲!我整整想了三生三世。 姻缘线已寻到,九天神帝的承诺也该兑现。 我应该欢喜的吧?! 但我心内没有丝毫欢喜,只觉得疲累,无比的疲累。 钱二就那么俯身弯腰看着我,看着看着眼内便有了一丝怜悯,他不由摇头,口中啧啧道:“瞧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皇家风范。你怎么就能将自己搞到这种田地?!在九重天是这样,在人间界还是这样,不过一个男人,真的值得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么?!” 我知晓他早已看出我成了空壳子,如今即便我产下女娃,消失的法力也没有回归,而且我频繁使用以血化金的术数,这副肉身子也已掏空,恐怕时时刻刻都会灰飞烟灭吧。 目光不由转向床上安静躺着的娃娃,那是我与闫似锦的骨肉。无论我与闫似锦未来怎样,她都不该承受大人犯下的错。 苦笑下,我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即便很小的动作也能令我急/促喘/息良久。钱二只耐心等着,待到我气息平复了,方再度开口:“其实今天来我不止为了送一条绿丝线。” 他的目光也在床上的娃娃身上。我费力的挪动身子,将自己挡在那娃娃身前。 “二哥深夜前来,还为了什么?”我尽量令自己镇定。 他就笑了下,无比认真道:“帮你归位。” “归位?!” “是的。你还记得么,当初闫似锦在妖界蛰伏多年,只为了找到替换栖霞派五老的办法。” “当然记得。” “他说要替换五老必须召唤玄铁剑,而召唤玄铁剑就需要天官上神归位。至于归位的条件么……”钱二顿住,一双眼转到我面上,只等着我接口,我便接口道:“需要找到如意吉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幸好你还没被感情冲昏头脑。”钱二道。 “多谢二哥夸奖。不过如意已经走了。”我道。 钱二略怔了下,立马恢复常态,大笑道:“不愧是我亲妹子,这点头脑还是有的。对,莲妖就是如意。” “是啊,本来就很明显,虽天底下唤作如意的多了去,可既然树身刻字引我来北疆,绝对不会单纯为了一场无聊的有关闲杂人的赌局。”我又说。 “所以呢,即便你知道也没有细问,因为你不知道找到了如意会怎么样。因为如意一颗心都在王子俊身上,所以你不忍心拆散他们,所以你默许了我将如意化作北疆第一美女,你不拆穿,只是想要如意与王子俊远走高飞并得到幸福。” “也许吧。”我目光跃过钱二,不由忆起那夜偷瞧,如意竟是那般痴痴的在窗外瞧着窗内的人。 “但她走了,你怎么归位?”钱二似乎被我的想法搞糊涂了,他好像了解我很多看穿我很多,却终究不知我的心思。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心思。 我究竟想怎么样?! 这段时间内我想法变了很多,在养/胎的日子里,我并非每日只知以血化金,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琢磨,将我自打遇到闫似锦以后的种种细细回想一遍,将我来北疆后的种种再度推敲一遍。 现在想来,将到北疆的时候我想法是多么简单啊!可人一旦复杂起来,便再也回不到那种每日只是懒兮兮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的时光了。 唉…… 我正无比感慨,却见钱二忽的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个奇怪笑意来。我还没琢磨清他为何如此笑,他就已将那玉石盒子放到地上,再从怀中掏出一物来。 那物件就放在他掌心,他掌心摊开,像是生怕我瞧不清那是何物一般。 我凝神细瞧,却见他掌心里摊着的物件竟是一朵精致小莲。莲花也不知什么材质制成,也就鸽子蛋大小,莲花瓣重重叠叠,每一瓣上皆光华流转。 “这是如意。”钱二轻描淡写道。 我心咯噔一声,差点没一口老血呕上来,强忍着怒气,就质问他:“什么意思?!” “它是如意,也是莲魂,是帮你归位的一个必要契机。” “你是说你将如意……”我不忍继续下去,若不是此刻浑身绵/软无力,我一定一巴掌扇过去,管他是不是我二哥。 这人,也未免忒狠了! 钱二大抵瞧出了我心思,依旧一副轻描淡写语气,就说:“你也不用气我。王子俊乃紫微星转世,高中是必然,而如意被我法力幻化北疆第一美女不假,可我忘了说,我的法力只持续到王子俊金榜题名时刻。王子俊深觉被骗,抛弃如意也是我早已料到的。你是个多情人,也该了解多情人被伤了心会多痛苦,所以我帮她解除痛苦也不算过分吧。” 我头痛,简直头痛欲裂。 “你说得真轻松,可你问过如意么?她真的想死么?!”我被钱二气得要死,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钱二就耸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归位必须有人牺牲。” “谁说我要归位?!” “你不想救栖霞派五老?不想归位后拿着姻缘线站在他面前,让他实现当年承诺,令你与华阳转世成亲?” “想。” “那就得先归位。归位就得有人牺牲。”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 我拿眼瞧那掌心内的莲魂,欲哭无泪。如意已经出现了,并且以此种惨/烈方式,那吉祥呢?幸好我从未遇到过唤作吉祥的人。 正暗自庆幸,就见钱二又露出那种奇怪笑意,我心内不由腾起不祥预感,果然钱二就道:“如意已在,吉祥必须在,就像红丝线与绿丝线一定会一同出现一样。” “吉祥?!”我惊呼。 钱二便轻击掌,随着那击掌音消,便见那并未关合的门外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洗的发白的道袍,看起来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的人。 致远小道! 自从西海龙鳞事件了结后就独自出去散心的致远小道。如今为何以此种方式出现在此地?! 但我不用问也很快便弄明白了。就见门口立着的致远小道一双眼直勾勾的,似没有魂魄一般。是的,简直就是一副空皮囊,行尸走肉。 我这次不止心咯噔一下两下了,更不止想要扇钱二一个耳光那么简单,我简直想要把眼前这位冷酷无情的主儿蒸了炖了,可我不能那样做。 “你把他的魂魄也打出肉身了?!” “对,你又不幸猜中了。” “我即便想要归位,也不想以此种方式,钱二你到底懂不懂,我本就背负了太多罪孽,不能再背负了。一丁点也背负不起了。”我几乎歇斯底里了,可就算我吼破了嗓子又能怎样呢?!如意早已化作莲魂,就算致远小道,一旦他体内的真元被取出,又超过了七日,哪怕太上老君下凡也是无能为力了。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真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 钱二却不理解我的感受,只自顾自再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金锁来。他将那莲魂与金锁叠覆着皆放在自己左手手心,也不见他发功用力,那莲魂与金锁便各自发出刺目光华。一粉一金光华融汇一处,俩物件便滴溜溜在他掌心旋转不停。 伴着光华与旋转,那莲魂与金锁化作两汪水,两汪水又汇聚成一汪水,最后就成了一粒赤红丹丸。 “你!” 我只张口说了个你字,那粒赤红丹丸便似长了腿一般,直直飞入我口中。喉结不必滚动,它便进了我嗓子眼,“噗通”一声入了腹。 139卷 四小结局(下) 随之就听一声山响,我目光忙循声望去,果然就见本直勾勾立着的致远小道摔倒在地挺尸。[.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的确,这回他是真的挺尸了。 我欲哭无泪,将一根手指头伸/进口内,拼命杵嗓子眼。可我只能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那粒赤红丹丸进了腹中便化开,此刻恐怕早已与我肠子粘附在一块,想要剐也剐不出了。 我头晕目眩,生怕立刻就归位,不过我干呕了半响,除了更加虚脱无力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低头瞧自己手脚,它们都在,没有化作青烟。抬眼瞧天棚顶,那里还是老样子,并未出现传召神。 将目光收回忙忙望向床上的孩儿,幸好她还在! “不必担心,即便你归位也需要等待时机,不会立刻就归位的。”钱二立起身来,甚至伸展了下腰/肢,想必他俯身太久,此刻竟啧了声,两道眉紧锁着。 “何况他一向虚伪得很,既然答应你寻找姻缘线,必然会先要你扯情当年孽缘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有了不祥之感,钱二的话总令我隐隐觉得不妥。 钱二便勾唇角,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意思,说话而已,难道句句都要有个意思。” 言罢他目光便落在那床上的娃娃身上,突然道:“你身子骨虚弱,就不想有人帮你照看孩子?” “你别动她!”我努力挺直腰板,坐直了身子。 “你留她在身边只能是个累赘,而且她长大了必然麻烦得很。还是交给我吧,我毕竟与她有血亲,是她亲娘舅。” “是谁都不成!我的娃娃只能我带着,谁也甭想夺走。”我朝钱二怒目道。 钱二就又勾唇角,他却也不执著,只是目光开始打量屋子四周,并边打量边道:“这里也太简陋了,闫似锦来过么?你刚刚为他生了个女儿,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那目光便落在我脸面上,刺刺的疼:“你为他做了那么多,难道连这么重要的时候都看不到他?!钱招招,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他虽陪了你三世,可这一世你什么都该还清了。” 重重叹口气,钱二继续又说:“如今你该谢谢我,我不但帮你找齐了姻缘线,还帮你找到了如意吉祥。我帮你归位就希望你早日斩断孽缘。” “孽缘?!”我重复他的话。 他就点头,道:“对,孽缘。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这些情/欲皆是孽缘。缘起只为了缘灭,你又何必执着。我这人生来最讨厌的就是感情之事。” “兄弟兄妹之情也是感情。”我打断他话。 他噗嗤一声笑,似万分不屑我的言论,我便忆起他本就与自己个亲兄长不合,即便我这个亲妹子,他也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帮我归位,积极帮助我凑齐姻缘线为的到底是何,我还不知晓。可我敢保证,绝对不是因为兄妹之情。 于是就不语,偏偏钱二也不再说话,场面立马尴尬起来。我俩正大眼瞪小眼,却见那门外突地冲进一人来。 却不是别个,正是闫似锦。 闫似锦手里拎着个柳条,随着他一脚踏入屋内,那柳条枝便幻化成一把剑,剑身泛着寒光,即便如此昏暗环境下,我仍能分辨出,那是柄绝世好剑。 我从未见过这柄剑,过去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闫似锦也只是谈笑风生着手里拎个柳条枝。可今夜,他的柳条枝却幻化成一柄绝世好剑。 他一张脸沉沉的,甫一进屋也不说话也不瞧我,甚至并未看一眼自己的亲骨肉。只是将右手掐剑指,那剑指在剑身上虚虚一抹,剑身寒光随即大盛。 “原来你在这儿!”他怒喝一声,几步窜到钱二身前,举剑便刺,钱二双手也不见动,眼见那剑尖就要刺到他胸前,他身子却向后平移,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好妹夫,你就是这么招待大舅哥?!我是来送礼的。” “不必了,我们受不起。” “你还会说你们,我妹子为你产子时你在哪儿?去消化那些她用血幻化的金豆子么?” “我俩的事不用你管。” “今个我偏要管。” “呵呵,你的手伸的够长的,刚刚伸到栖霞山,如今又来搅合我俩。钱二爷,您就不能消停点。” 二人说话间早已剑来拳往,过招数十回合。我不知状况自然不便多言。只是一头雾水地瞧着,想要弄清许久不见的闫似锦为何突然对钱二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将手伸到栖霞山?是什么意思?! 钱二的为人性格我算是基本有个了解了!闫似锦此言一出我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想起致远小道与如意,我生怕闫似锦说出载浮那厮与慕蔚风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来。 一颗心便提着,并忍不住嘶声问钱二;“你到底对栖霞山做了什么?!” 钱二拧/腰再次躲开闫似锦的剑,样子轻松至极。 “我能做什么?我只不过想要帮你及早归位,人间界的情/爱该断早断,一个前世孽缘就够你受了,还要扯什么师门情深么。” 他不懂情自然说得轻松,我很想抓住他,详细讲给他听,若人生在世无情无爱无/欲无求,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可连闫似锦都打不过的人,我想要留住他,难上加难。 却见钱二再次闪躲开闫似锦的杀招,突然朝我笑了笑,今夜他已这样笑过好几回,每次都是个极坏的结果。 不等我反应过来,本与闫似锦打斗正酣、并居然还能朝我露出那古怪笑意的家伙,突然没了影踪,似一阵风散,我们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消失的。 而闫似锦就大叫了一声:“糟了,孩子。” 我忙不迭回首,果然就见本在床上安静躺着的娃娃不见了! “钱二,你还我孩子!”我挣/扎着要起身,偏头晕目眩重重摔倒在地,咬牙朝前爬行,闫似锦已先一步冲出门去,一头扎进夜色深/处。 夜浓,雾重。 我很想也那样冲进夜色中,可我急火攻心,脑中一片空白,不争气的晕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是天明。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个被子。被子直拉高到我下颌,生怕我着凉了一般。 试着动动手脚,昨夜那种无力之感已消失。一想起昨夜立马就想起那被钱二掳走的孩子。我呼的一声起身下床,就要冲出门去。 但我在门边又停住了脚步。 即便冲出去又怎样?去哪里找?去那个莲妖的巢穴,我曾暂居过的山洞么?! 说起来可笑,即便我在北疆待了这般久,与钱二也见过多次,却一直不知他究竟居住在何地。他似乎和我感情不错,对每个人都不错,可实际上却疏远的隔了几条山几条河。 我对他一无所知,除了那夜自山洞曾亲眼见他突发羊癫疯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闫似锦追上他了么?他为何要掳走我的孩子?! 我原地傻杵着,拼命琢磨推敲。钱二对情很淡,甚至有些冷血。但至今为止他并未伤害过我。表面看来所作的种种皆是为我,虽然手段残忍过程冷血,可他也没理由害自己的亲外甥女啊! 难道一个人常年独居太过孤单寂寞冷?想要有个至亲陪在身边解闷说话?! 他应该不会害孩子。 这般安慰自己几番,我便彻底冷静下来。而冷静下来后,我自然更不用急惶惶的到处去寻。于是就转身,目光无意扫过屋子正中的那张木头桌子,就见到桌子上茶壶下压着一张纸。 几步走过去,将那张纸拿在手中,却见上有字,闫似锦的字。 ――师姐,你我情缘已断,原谅我不辞而别。若有缘,落叶时节再见,届时会将孩子亲手送还。闫似锦留字。 那张纸轻飘飘的自我手中落下,一路荡啊荡的,最后一跤跌到地上。 …… 秋,已是深秋。 我并没有离开北疆,这大半年来我一直在北疆调/养身子骨,我要等他,我要亲口问个明白,为何当初不辞而别,我要见我的孩子,我要弄清楚许多事。 落叶纷纷。 我踏着落叶,再度将北疆唯一一条路走一遍。每日我都要这样走一遍,细细的慢慢的走,只希望可以等到我要等的人,问完我要问的话。 我还没有归位,姻缘线也一直被我小心的揣在怀中。 我没了点金术,不能以血化金,但经过这大半年的调/养,我身子骨毕竟强壮起来,不会时不时觉得无力,更不会随时都要灰飞烟灭。 我要留着这口气,等着那个我深爱过,也被他深深伤害过的人。 这条路很长,却又很短。只是一个上午,我便已走了个来回。北疆本就不大,何况我住的地方离这条通往外界的唯一的一条路并不算远。 路不长,却走得格外疲累。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我居住的地方,打开门,一脚踏入屋。回首关门,将那一整个秋的落叶都留在屋外。 今日,他依旧没有回来。 背脊靠在门上,我正在心底默默叹气,却听得那门被叩响。 “笃笃笃。” 只是三声,每一声却都叩响在我心尖尖上。 第140章 上 慌乱的转身,一把拉开门,果然就见那个许久等不到的人。他依旧一身黑袍子,剪裁合身。上无任何装饰之物。 “闫似锦!” 我几乎就要扑上去,他却向后闪了闪身子,阳光在他身后照过来,为他勾勒出一圈金色轮廓。 微微眯起眼,我侧头,就见他在那温暖阳光下朝我缓缓展开个笑意来。 “师姐。” 不由忆起那纸上留字,我忙看向他身后,但他身后只背着一柄剑,没有孩子。 “孩子呢?!”我颤声问。 他避开我目光,只闷声道:“师姐,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要走了。” “你本就已经走了。”我苦笑。 “这次是真的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 “为何?!” “这大半年我一直都在找孩子的下落,以及钱二的去向。当初我是骗你的,我本以为可以很快就将孩子送回来,不想真的找了这么久。” “那你找到了么?” “找到了。可是……”他欲言又止,这样子令我反倒更担心,颤抖着音追问他,他终于回我:“可是,钱二要与我斗法,说只有赢了他才能归还孩子。” “赢?!他的法力深不可测,你不是他对手。”我惊呼。 那疯子,我早该猜到的! 闫似锦就苦笑,道:“无论能不能打赢我都要去。我今日原不该回来的,但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我躲不开命数。” 他抬眼看我,一双眼内有无数情绪,那些情绪我不懂,只觉他此次回来心事重重。但他的话我隐隐懂了。 大日子,嗬,大日子! “闫似锦,我知晓你长久以来为何躲着我,并那样闷闷不乐。你是怕九天神帝不履行当年承诺吧!?其实你不必担心,这事是我前世种下的因,此刻自然就要我解。若九天神帝反悔,我钱招招也不是软柿子,自然会向他讨要个合情合理来。” 我朝他挺/胸,就又道:“至于孩子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仔细想过,钱二还不至于害自己的亲外甥女。” 闫似锦闻言就不由叹口气,道:“希望吧。” 他看起来很没精神,很郁郁。见他的样儿我心不由阵阵的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想起我与他往日种种,想起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嬉笑怒骂、随性自在的闫似锦,我竟突然搞不清我与他一直牵扯不清,是不是错了。 闭紧了口不说话,他却转身要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竟一把将他扯向怀,人顺势贴了上去。 他瞪大了眼,却并未躲闪。 背脊撞到身后那斑驳墙壁,却觉不出疼,我只是窝在他怀中,将长久以来挤压在心底的话说出。 “闫似锦,我欢喜你。” 他不说话也不动,我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僵僵的,等了许久,终是问道:“闫似锦,你欢喜我么?!” 其实我一直想问,一直都想知晓。 可他却只压压眼帘,许久方道:“师姐……” 我继续笑,只觉脸颊上的肉格外酸疼。但只要还能笑,便有希望。不是么?! “闫似锦,我今儿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欢喜我么?你到底有没有欢喜过我?!” 闫似锦不敢看我的眼,只低声道:“师姐,我这一去,若一切顺利也许落雪时节就能回转,若有个万一,恐怕你我此次便是诀别,你又何必非得追究到底。” 他叹口气,又说:“我欢喜过你怎样?没有欢喜过你又怎样?一切都已不重要。” “重要,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我并非不理咱们的孩子,但兴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各个都传钱二为人冷血,你对他其实并不了解。我与他相处过,这段日子也仔细分析过。我感觉他并不是冷血,只不过他怕被伤害而已。” “被伤害?”闫似锦歪头瞧我,显然对我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我就狂点头,道:“是的,就是这样!他与大哥因为谁才是九重天正主的事应该起过很严重的争执,也许他曾被伤透了心,所以他才会拒绝世间情爱。但他并非一点感情都无。就算当年我犯下大错,求他时他提出那样两个条件,可细想想,看起来虽苛刻的条件,却不至于太过绝情。” “剥夺一个人做最喜欢的事情的权利,还不算绝。呵呵。”闫似锦冷笑着反驳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的确,鬼王生平最爱踏遍红尘,所以闫似锦的话也没说错。 我竟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安慰闫似锦。说实在的,论起来那孩子在我怀中揣了足足十个月,感情当然是我这个为人母的更深厚,如今他被钱二掳走,说我一点不担心,又怎么可能。 但我就是瞧不得闫似锦这副样儿。他郁郁的简直我都不敢相信,面前人就是曾认识的那个人了。 “为什么一定要斗法呢?也许我可以随你一同去,也许我可以和他谈条件……”我浑身的血皆往头顶冲,像个傻瓜似的独自说不停,偏偏闫似锦沉默着不再回我的话,就连目光都已跃过我,到了很远的远方。 他的态度令我愈发焦急,便脱口而出混账话来:“也许他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闫似锦,总之你别去赴约,一切交由我解决。” 他目光终于转向我,怔愣了许久,方一字一句道:“师姐,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我知道欠你许多,我早已卖给你。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不在乎孩子,你对我此次赴约千般万般阻挠,只是怕我斗不过钱二而已。可是,无论钱二会不会伤害孩子,是不是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我都要去赴约。” “为什么?!”闫似锦的态度无比坚定,见他的样儿,我手心里都是汗珠子了。 他就勾唇角,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来:“因为师姐你说过啊,自己的孩子谁也不能夺走。” 他略垂垂眼帘,再度抬眼时,眼内的坚定又多了几重:“师姐,我对你每一份情,也都是真的…” 他明明还有许多话要说,偏都留在喉咙口,只一把推开我,折身要走,我自后环住他腰/肢,大声道:“闫似锦,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拖你下这趟浑水,自三百年前到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都是因为我,就由我自己个解决。” 略顿,我补充道:“你也说你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我的,所以你不可以有事,更不能死!” “师姐,没时间了。” 闫似锦挣脱开我双臂,抬步就往外走。 正此时就见屋子里平端的起了风。风起云涌中,那早不来晚不来的传召神人却在此时现身了。 “奉九天神帝谕旨,钱招招即刻归财神位,不得有误!”声若洪钟之音就在我头顶三尺处,果然今儿是我的大日子! 我忙忙从怀中掏出姻缘线,仰起头朝着那传召神人大声唤:“九天神帝的话还作数不作数?我已找到姻缘线,他是否愿意成全我与华阳转世的婚事?!” “九天神帝有旨,只要你能系上姻缘线,就为你与华阳转世赐婚。”传召神人回道。 我这才放了心,先将那红丝线系在自己个腕子上,接着就蹲下/身去,要为闫似锦系上绿丝线。 “师姐,我……”闫似锦看着我的眼色很奇怪,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可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也许我先将姻缘线系住彼此,就可以带着闫似锦一同归位。听闻华阳当年可是天界第一上仙,法力高强自不用说,到时再去找钱二,别说斗法,斗啥都行啊! “闫似锦,有你那句对我是真的,我就有信心了。你听我的,我今儿一定要为你系上姻缘线。” “师姐。” 我轻轻握住闫似锦脚踝,将手中绿丝线往上系。而传召神人就在此时发了话:“慢着。” “又怎么了?!”我不由翻了个白眼,这神人说话还大喘气啊! “九天神帝说你本就是逆天改命,如今要成就好姻缘不难,但姻缘线系着的过程中,必须接受道道天雷。” “成。” “要受天雷朝我来,别对女人使劲。” “还是由我来,你忘了你这个人都是我的,不许有事么。” 我与闫似锦争争抢抢着,令传召神人很是不满。便厉声打断我俩,道:“九天神帝谕旨岂是儿戏?!钱招招,接第一道天雷。” 我做好了准备,暗暗为自己鼓劲,垂头低眼,便为闫似锦系绿丝线。 第一道天雷随之而至,即便我早已做好准备,它仍旧轻易贯穿我肉身,剧痛简直令我魂魄就要离体。强忍着痛,我继续将绿丝线结扣。 一次次系一次次断,该死的绿丝线偏要与我做对。 道道天雷中我很快成了烧焦的乌鸡,闫似锦终是一把扣住我腕子,嘶声道:“师姐,别系了!” 他的手用了大力气,指甲深深嵌入我肉中,令鲜红血水子迅速涌出。但我不想放弃,于是拼命甩开他手,也嘶声朝他吼:“不,九天神帝说过,只要我系上姻缘线,你我就生死不离!” “闫似锦,我要和你在一处,生生世世。” “你是傻的吧?!我从没欢喜过你,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和你在一起只因为你是天官上神,我都是在骗你!你随便流滴汗也是金豆子,一滴血也是金豆子,我怎么会欢喜你?!你不过是个老女人,而我是年轻人,你到底懂不懂!我只是因为你天官上神的身份!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人话?!” 我怔住,手顿住,抬眼瞧,面前的人一双眼冷冰冰的瞧着我,那样的目光比他的话更伤人。、 但我什么都不想听! 固执的再次为他脚踝上的绿丝线结扣,这回那丝线居然系住了! 我大喜,也说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颤抖着音不停重复:“闫似锦,系住了!我系住姻缘线了!” “啪” 上苍总是不会令我们欢喜太久。 系住的绿丝线断了,响声很轻,却炸响在我心头。 随着绿丝线断裂,闫似锦周身腾起绿色烟雾来,烟雾很快将他笼罩。令我看不清内里的人。 “闫似锦!”我惊呼。 待到烟雾散尽,我就见闫似锦正在迅速幻化,在栖霞山过去无数相处的日月里,我一直想要知晓他真身是何?我曾想过他是块石头,或者压根没有真身。却万万想不到,他竟是一切孽缘的开始。 绿丝线。嗬,原来我一直遍寻不到的绿丝线,竟然就在我身边。原来我爱的要与他生生世世相守的人,并非华阳转世。 闫似锦,你是不是早就知晓,自己并非那个人!?只是如今这场面,该让我如何应对。 一朵祥云滚着金边,在此时自我脚底生出。祥云越飞越高,带着我离开了这三生三世纠缠不清的地界,以及那个不该爱却深爱的人。 “他就算陪了你三生三世,可你今生为他做了这么多,也该还清了。”钱二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原来所有人都知晓事情的真相,只有我一个傻瓜。 141 下 三十三重天,三十三重云,云雾弥漫中我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原来所谓的九重天并非只有九重。就像我们很容易被表象蒙蔽一样,我居然犯了无比低/级的错误。 谁说长得一样的人就一定是那个人?!没有人明确的告诉过我,闫似锦就是华阳转世,偏我要安慰自己。 难怪相处越久感情越浓他就越奇怪,难怪自那一夜后他一直躲着我,难怪……许多许多的解释不清突然就都豁然明朗了。 闫似锦的确陪了我三世,在我被贬到人界后,作为当年被我盗取的姻缘线中的绿丝线,他并没有丢,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只是分不清而已。 “九天神帝会履行承诺么?!只要我寻到姻缘线,就答应我与闫似锦的婚事?!” “只要你能寻到姻缘线,本天帝就答应你与华阳转世的婚事。” 九天神帝说的没错,却不是我想要的。 闫似锦不是华阳转世,那么一直有红丝线伴随的人就应该是华阳转世了!慕蔚风,他应该对事情知道的不少,至少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不由忆起最后一次在北疆见他,他翻身上马前说了句孽/债。不由忆起他将红丝线亲自送我手上时,说过的话与眼内的情绪。 我钱招招何德何能,欠了一个又一个! 那种疲累之感再度涌上我心头。此刻,弄清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么?!就算我已归位成了天官上神,又怎样?! 不快乐的千年万载活着,真的是件幸事么?! 踏遍三十三重云后,就到了南天门。远眺那巍峨建筑,以及门边立着的天兵天将,我此次归位没有丝毫欢喜,这地界对于我来说,陌生的可怕。 “恭喜天官上神归位。” “上神你回来了。” “招招姐,九天神帝在金殿等着你面圣呢,快去吧。” 一路所见的各位上仙上神们无不态度和蔼,甚至有些还会无比熟稔地拍下我肩头。他们对我都不错,但那又怎样呢?他们的老朋友是天官上神钱招招,不是我。 我头痛,简直头痛欲裂。 跪倒在金殿之上,我仰头瞧那高高在上的人。他并不在意我无理,只是问我:“如今你知道了,本天帝并没有骗你。” “知道。” “那么,你想要何时与华阳转世完婚?” “我不会与他完婚。” “为何?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与心爱的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难道他不是?” “慕蔚风只是慕蔚风,他虽然是华阳转世,可即便华阳,也只属于前世之招招,所以他们都不是我要相伴终生的人。” “哦?!你想要与谁相伴一生?” “闫似锦。而且不是一生,是生生世世。” “因为孩子么?” “不是,孩子只是我们感情的升华,我与他在一起是因为相爱,我爱他。” “相信你也已了解,他就是绿丝线,曾陪伴钱招招三世。那么你怎么确定,他爱的是你而不是前两世的钱招招?” 天帝顿了顿,就又道:“钱招招,不要太轻易决定一件事,如今你既然已归位,那么本天帝就先给你开启全部记忆,待到记忆回归后你再回答我的问题也不迟。” “前世事前世了,我早已不记得,何必再开启?今世我是全新之人,我与他相处点滴中我都可以感觉出,他爱的只是今世之我。而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本是我,又有何区别。既然没区别又何必要开启,忘了的就忘了吧,封印的就一直封印下去吧。” 牵扯到前世今生,本就是个难解之谜。那等了你一生又一生的人,到底为的是今世之你,还是前世之你?恐怕谁也说不清。 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千百年来世人都在争执。但那又怎样呢?我要的只是眼前,只要这一时这一刻他是爱我的,至于前尘往事,早已成了云烟,何必太清楚。 高坐的九天神帝就叹了口气,他沉吟良久,方再道:“也许这件事此刻说来毫无意义,但本天帝还是想告诉你。” “还请天帝明示。” “闫似锦当年在九重天时,只是月老手中一条绿丝线,那时他每日对着的仅仅一柜子泥娃娃。他亲眼见到你偷溜进来瞧那只代表华阳的泥娃娃,他也听到过月老酒后的自言自语。他不懂何谓情/爱,直到被你盗走。那时他灵智初具混沌未曾全开,但已暗暗发誓,待到修成人形必要华阳模样。后来的事你该猜得到,他到了人界刻苦修行,很快就如愿。至于金豆子,相信你也该明白,他那样不停向你讨要,只望你知难而退,其实你以血化金的金豆子他一颗都没用。” 言罢他便袍袖一挥,就见我面前突地出现一个小袋子,那是闫似锦的乾坤袋,我认得。 袋子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托着般缓缓上升,直到一人多高的上空方停住。袋子倒转,袋口大开,便有一颗两颗无数颗金豆子“哗啦啦”自内里涌出。无数金豆子发出无比耀目光华,令整座金殿熠熠生辉。 我眯起眼,瞧着那金豆子源源不断自乾坤囊掉落,入耳是此起彼伏的啧啧声,期间还不时夹杂着倒抽凉气之音。 原来我的血真的挺充足。 “钱招招,事到如今,本天帝再郑重问你一次,你要与华阳转世成亲么?” 天帝的问话将我目光扯回,我将要回他,天帝却又道:“慢。天官上神莫要急着回答,既然我将闫似锦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你了,自然也不能偏帮。这样吧,你先看样东西,再决定。” 便有小仙双手托着一只玉石盒子走到我面前。那盒子我也认得,当初在人间界时,钱二正是用这只盒子装着红丝线,送给我做人情。 我茫然抬眼去瞧天帝,他就微笑道:“这是慕蔚风送你的礼物,他说盒子里装着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是绝世之宝。若你与闫似锦成亲,这盒子里的物件就当做贺礼送给你们,提早恭贺你们新婚之喜。” “呃?!” 这时候提慕蔚风作甚?不过细想也没错,慕蔚风就是华阳转世啊,想必他也像我一样,带了些前世记忆,或者他此时记忆开启了? 不能偏帮?呵呵,这时候天帝又来了公正公平劲儿了。早干嘛去了,在人间界的时候我一再问他都不肯透露,就连素素都瞒着我。 好吧,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意义了。 便收回心神。我放眼瞧,想要在金殿两旁垂首恭立的上仙中寻到那一身月白的熟悉身影。可天帝却在此时又开腔:“天官上神不必找了,他不在此处。” “哦……”拖长音哦了声,我将目光收回,带着无数疑惑,我探手将那盒盖掀开。 却见内里只有一面倒扣的镜子。 镜子是青铜古镜,放在一块大红缎子上,没什么特别之处。 伸手将镜子拿出来,就见到镜子内出现一张脸。那张脸上此刻很是愁苦,那个人我认得。 那是我自己! 原来,我竟是慕蔚风一生中最重要的绝世之宝。 我疑惑的去瞧高高在上的天帝,我不记得今生与慕蔚风有多深的交集。即便他就是华阳转世,可我俩相处中我与他一直紧守礼仪,也不记得他曾对我表现出半点欢喜啊! “慕蔚风已开启记忆,并先你一步归位。换而言之,他已不再只是慕蔚风。但他深觉前世对你亏欠太多,所以今生立誓不会再见你。这是他临行之前为你留下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他说你虽早已不是前世之招招,但他还是想求你替前世他深爱的人,收下这件礼物。” 眼内湿湿的,天帝的话令我忆起好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唉,原来前世之招招并非单恋,华阳的确爱过她。 心底就有了暖意升腾,我突然觉得一切也许都不会太糟。 就重又跪倒,这次却是五体投地一般,匍匐着,认认真真的将要说的话说出:“九天神帝,还望您成全我与闫似锦。” “天官上神,难道你心中只有闫似锦,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考虑么?” “我很想她,但我知道她一定很好。” “哦?何以见得?” “从盒子。玉石盒子就是上次二哥装着假绿丝线的那只盒子。其实二哥与大哥并没有闹僵,其实一切不过表象。也许我猜得不太准确,也许当年你们的确闹僵了,但在钱二到了北疆后,你们的关系就已好转。我也是太笨,钱二既然离开十里堡,就是与您的关系有缓和。我相信您与他引我去北疆绝对不止为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赌局,应该是要借着钱二之手为我归位做准备吧。” 我目光环视四周,果然就见到金殿一角的珠帘后隐约有个人影。 该是钱二吧。 但我并未点破,只是轻咳声继续道:“虽然我对钱二无视人命随意将别个真元取出的做法不敢苟同,但我偏偏无力改变这一切。从赤金珠到如意吉祥,从栖霞派五老到玄铁剑,我钱招招一直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到。当年招招任性妄为,背负了无数血债,招招自认为轮回三世远远不够。天帝您明贬暗帮,说白了不过想给招招一个赎罪并得到幸福的机会,可招招令您失望了。而且,此刻招招也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放下,放下执着。” “你一定要与闫似锦在一起,难道不是执着?” “是。所以我虽明白了,却做不到。很多道理我都懂,偏偏做不到。招招求天帝您成全,令招招重回人间界,重入红尘重新修行。” “你可想好了?你一旦再回人界,自此就与天官上神无关,你只是个凡人,也会生老病死!” “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那你有没有想过,闫似锦若只是一条绿丝线,永远无法再度化形呢?相信你归位之时也曾见到,他恢复了原形。” “即便他只是一条绿丝线,我也要与他相伴终生。” “不后悔?!” “钱招招决定的事,不后悔!” “孩子也不管了?” 我抬头,瞧那高高在上的人:“招招相信,招招的兄长一定会将孩子送还。” 九天神帝大抵见我主意已定,便只是重重叹口气,挥袍袖,就有个小婢女双手捧着个赤金盒子走到我面前。 我知那内里装着的,是我扯不断捋不清的人。郑重其事叩谢了天恩,也伸出双手去,将盒子接过来,好生捧在怀中。 大踏步离开九重天的时候,我心中平静至极,那一刻恩或者怨,爱或者恨都已变得极轻,仿若自亘古开始,直到宇宙洪荒万万年以后,所谓的贪嗔痴妄也不过一场云烟。 何谓执着? …… 三年后,人间界,万妖洞。 将会蹒跚走路的囡囡小手紧/握着一只糖串,自洞外晃晃悠悠的进来。我生怕她跌倒,忙不迭迎上去,她一眼见了我,立刻依依呀呀的说话,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分辨出她说的竟是:“爹,阿爹。” “什么阿爹?!” 这孩子说话走路都晚,我每每教她说话,她只跟我做手势,却不发一言,我一度以为这孩子是哑子,不承想今儿竟开了口!可我何时教过她说阿爹?! 这糖串,又是自何而来。 要知万妖洞本是远离人群聚居之地,方圆百十里别说人,就连飞禽走兽都罕见。 心咯噔一声,我本以为早已心静如水,但这一刻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 一把抱起囡囡,我疯了般狂冲出洞口,果然就见远远的地界,背对着我静静立着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子,腰/间随意系着根金丝带,浑身上下无任何装饰之物,倒愈发显得一头乌发黑亮至极;听到我脚步声后缓缓转身,一张脸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他冲着我笑,一如往常。 “闫似锦!你化形了!” 我惊呼出口,本不想哭的,但鼻子太酸,眼窝子太浅,终止不住那些泪珠子。 囡囡小手便替我擦泪,一张粉嫩小脸露出一丝疑惑,她还太小,又怎会懂阿娘此时此刻的心情! 闫似锦便朝囡囡拍手,并张开双臂,那替我擦泪的小娃立马背/叛了亲娘,口中唤着:“阿爹阿爹。”挣/扎着要他抱。 “是你教的她叫阿爹?是你给她买的糖串?你化形多久了?!赤金盒子我一直都守着啊,怎么不见你什么时候跑出来了?!你饿不饿冷不冷?吃没吃喝?你是将去了一趟北疆么?你的法力还在?” 我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可那臭小子只是笑,只是接过我怀中的囡囡。 他当先往万妖洞走,我忙忙在后跟着。 “我下界就到了万妖洞,原来我的法力还在,天帝哥哥毕竟还是心疼我。” “我知道。” “我用法力召唤出玄铁剑,替换了栖霞派五老。” “我知道。” “载浮那厮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带着玉清游山玩水了。” “我也知道。” “慕蔚风,不对,是华阳上仙走了,要去仗剑江湖,收尽天下该收之妖。” “我知道。” “三年来我一直守着赤金盒子,和囡囡留在万妖洞。” 闫似锦突然停步,回首瞧我,就低低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我只是还没等到再度化形的机会而已,不是死了。这三年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你之所以一直和囡囡留在万妖洞,只因我虽是月老的姻缘线之一,却因当年掉落凡间无意吸收了过度妖气,才会化形那么快。” 他长呼口气,接着又说:“所以这里是我再度化形的最好地界。” “好吧,你什么都知道了,本来还想向你邀功呢。”我耸肩,朝他呲牙。后者便晒然一笑,道“邀功倒不必了,但你身为囡囡的亲娘,不但一直教不会她说话,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她取,实在不到位哈。” “喂,闫似锦!找/抽是吧?!不取名字不是想等你取么!”我大怒,就要去捶他,但人家虽抱着孩子,跑得却飞快。 我死乞白赖的追着,并想起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来,便在他身后大呼:“臭小子,那你现在到底是仙是妖啊!” 他已抱着囡囡一脚洞里一脚洞外,闻言就止步,回首朝我挤眼睛:“你今夜试试,不就知道了……” “臭小子,有/种你别跑!” 我气急,狂呼乱叫着又去追,脚步急急的,只觉就连在耳旁呼啸而过的风,都变得欢快起来。 此时正是阳春,万物复苏好时节,栖霞派也该是一片重振景象吧…… (全文完)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