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嘎嘎乱杀，而我负责嘎嘎》 第一章 爹，你就是我亲爹 燕兰珣自幼无父无母，在琼州城里讨饭长大。 为了果腹，他同野狗抢过食，去天桥底下算过命，还当过大户人家纨绔少爷的狗腿子。 终于在十七岁这年，他走了狗屎运，在仙门百家来琼州城招收新弟子时，被某宗门给收入了门中。 他心情颇好，回去路上便难得发了善心，帮一个小姑娘赶走了欺辱她的乞丐。 那小姑娘约莫五六岁年纪，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只一双猫儿眼黑白分明，大而灵动。 她坐在地上，抬头看见燕兰珣，登时便眼睛一亮：“爹！” 燕兰珣以为这小孩儿脑子不好，没过多计较，转身便想走。 但小姑娘比他更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死死缠了上来。 燕兰珣面色一黑：“滚下来！” 小姑娘选择性失聪，抱着燕兰珣嘤嘤嘤：“爹，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苦，爹，今后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话音未落，就被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燕兰珣没好气道：“老子不是你爹，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傻子，要找爹妈回家找去。” 说完，他就像扔垃圾一样，直接把小姑娘扔到了地上。 这一下毫不留情，小姑娘手腕都蹭破了皮，渗出层血珠。 她眼圈儿霎时就红了，泪珠欲落不落，极为小声的喊道：“爹……”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兰珣铁石心肠，十分冷酷无情的走了。 可他不知道，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小姑娘名叫江知渺，来自三百年后。 三百年后的燕兰珣不再是琼州城里的小混混，他觉醒了妖王血脉，一统妖族，成了人人忌惮的妖王陛下。 他无恶不作，他嗜血残暴，他同止水剑宗的掌门江扶摇背地里有一腿。 人前，他们水火不容，刀剑相交。 人后，他们会牵着手去长明崖看落日。 江知渺自打生下来起，就被藏在秘境里长大。 父女二人的对话通常是这样： 江知渺：“爹，我们今晚吃什么？” 燕兰珣：“你怎么知道你娘给我煮了粥？” 江知渺：“爹，我想出去玩。” 燕兰珣：“你怎么知道你娘昨夜带我去放河灯了？” 江知渺：“……” 江知渺气得躲进她娘怀里告状。 江扶摇性子清冷，在众人面前一向公正严明，但私底下极为偏袒燕兰珣。 她摸了摸江知渺的脑袋，道：“别同你爹计较，他从前过的苦。” 把江知渺气得少吃了两碗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五岁那年。 有人告发了江扶摇同燕兰珣的事情，修真界众人震怒，向他们一家发起了追杀令。 那是江知渺第一次见到血，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无所不能的父母受伤。 她嗷嗷哭了一顿，等再睁眼，就穿了。 一口气穿到了她还没出生的时候。 此时的修真界风平浪静，各族间尚未开战，街上也没有四处诛妖的执法弟子。 江知渺放心大胆的把自己流入人群，在被偷光身上东西后，又垂头丧气的坐回了街边。 偶尔也有好心人询问她家在何处，父母是谁。 但在江知渺回答之后，又会面露疑惑：“江扶摇是谁？止水剑宗的少宗主明明是江柏宇，况且人家如今尚未成亲，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 “小姑娘，可不要仗着年纪小就说谎啊。” 江知渺气成个河豚：“我娘就是江扶摇，止水剑宗的少宗主，她比那江什么鱼厉害一千倍一万倍！” 她上蹿下跳，像个野猴。 于是众人也明白了，这小孩儿脑袋不好。 渐渐的，也没人再搭理江知渺了。 只有个卖包子的大娘见她可怜，好心给了她一个馒头。 可没吃几口，就又被抢了。 江知渺是个极乐观的姑娘，她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擦擦眼泪，告诉自己都会好的。 起码她终于找到爹了。 即便燕兰珣现在还不认识她。 安慰好自己后，江知渺便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在了燕兰珣身后。 燕兰珣走她也走，燕兰珣停她也停，燕兰珣一回头，她就呲溜躲进角落。 燕兰珣：“……” 他全当没看见。 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他都自顾不暇，哪儿来的闲工夫管别人。 他任由江知渺跟着他踏进一条破旧小巷。 但一进门，就“砰”的一声将门板重重砸上，扇了身后的江知渺一鼻子灰。 江知渺也不哭不闹，她摸摸鼻子，像个石墩子一样守在了门口。 天色渐晚，行人陆续归家。 近来城里不大太平，虽说仙门百家在此招收新弟子，城中入驻了不少腰间佩剑的仙长，但趁机浑水摸鱼的也不少。 城里已经连续好几天传来孩童失踪的消息了。 所以一到晚上，各家各户都关紧了门，坚决不准家里孩子外出。 乍一见路边坐着个小姑娘，路过的不少人也都会问上一句。 江知渺乖巧回答： “我娘不见了，还没找到，我爹就在家里，但是他现在不认识我，所以不让我进门，不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他会想起我的。” 江知渺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 但不知为何，没个人听完都会愤愤不平，然后狠狠朝门板啐上一口，再骂一句人渣畜牲之类。 在第七个路过的老太太朝着门板吐唾沫时，燕兰珣终于忍无可忍。 他刷一声拉开门板，咬牙切齿： “给老子滚进来！” 老太太吓得一个趔趄，杵着拐棍飞快遁走。 江知渺则嘿嘿一笑，欢欢喜喜的踏进了门。 燕兰珣的这方院子不大，但打理的十分整齐。 院内杂草都被锄干净了，开垦出一片种了些菜，墙角柴火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用碎瓦片搭了个顶，防止雨水淋湿。 江知渺自进门起，就十分好奇的左顾右盼。 “爹，你地扫的真干净。” “爹，你这菜长的真好。” “爹，你真贤惠。” “爹……” 燕兰珣：“闭嘴。” 江知渺闭上嘴巴，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纯良无害。 第二章 明天就给我滚出去 燕兰珣十分头疼。 他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今天出手纯属心血来潮，谁知道会被这小东西缠上。 现在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正想着，他突然感觉衣角被拽了拽。 低头一看，便对上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爹，你不会赶我走的吧？” 孩童受到委屈，第一时间找的都是爹娘。 江知渺也不例外。 她不过五岁，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好不容易见到爹，只想扑进燕兰珣怀里狠狠大哭一顿。 被爱的小孩张牙舞爪。 可感受不到爱时，又会变成小心翼翼。 燕兰珣没说话，只是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她。 江知渺心里忐忑，以为他会把自己丢出去。 却被提到了一盆清水边。 “把脸给我洗干净，我勉强留你一晚，明天早上天一亮就立马给我滚。” 江知渺垂下的嘴角立马勾了起来。 她高高兴兴的把自己洗干净，脏兮兮的小乞丐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 燕兰珣又顺手把她拎进了卧房。 说是卧房，但屋子里却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稻草铺在地上，上面又扑了层破旧褥子，便是床了。 月光从破了一半的窗户里照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并排趟在床上，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燕兰珣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江知渺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正悄悄摸摸往他身边挪动。 燕兰珣：“你再乱动，老子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江知渺又不敢动了。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期期艾艾道： “爹，我们明天吃什么？” 全然忘记了燕兰珣明天让她滚蛋的话。 燕兰珣额角青筋抽了抽。 他怒道：“你要再发出任何动静，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滚出去！” 江知渺又不说话了。 黑夜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燕兰珣深吸了口气，从稻草堆里摸出个馒头，闭着眼往旁边扔去。 馒头放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些干了。 但对饿了好几天的江知渺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她小口小口啃着馒头，高兴的想，看，爹还是关心她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江知渺在吃完后拽着燕兰珣的一小块衣角，安心陷入了梦乡。 夜半，燕兰珣睁开了眼睛。 一个脚丫子直愣愣戳在他下巴上。 江知渺睡相不好，一睡着就化身无敌风火轮，在床上顺时针旋转。 燕兰珣是被她踢醒的。 他看着熟睡的小姑娘，恶胆向边生，要不要现在就把她扔出去？ 可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江知渺就立马收回手脚，又安安分分的睡回了原位。 燕兰珣：“……” 他骂骂咧咧趟回床上，发誓明天一定要把这小东西给扔出去。 第二日，依旧是晴空万里。 江知渺睁眼时，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像头上顶了个大石头。 她晃了晃脑袋，周围更是天旋地转。 燕兰珣走过来，伸手推了她一把： “别装死，赶紧给我麻溜点滚蛋。” 可江知渺只是哼哼唧唧： “爹，我头疼……” 燕兰珣第一反应就是，她装的。 直到江知渺翻了个身，露出通红的脸颊，燕兰珣才发现不对劲。 他伸手一摸，感觉像摸了个滚烫冒烟的火炉。 燕兰珣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这下可麻烦了。 偏偏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燕哥，你起床了没？该去摆摊了！” 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都穿着粗布短打，背上背篓里装满了晒干的草药。 他们用燕兰珣一样，以前都是琼州城里的乞丐。 后来学着别人上山挖草药挣了点钱，日子才相对好过了些。 高一点的少年叫张穹，见门半天没开，便有些着急： “燕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毕竟燕兰珣一向起得早，特别是在赚钱这种大事上。 王应也道：“要不把门撞开看看？” 话虽这么说，可他俩不敢。 毕竟燕兰珣十分珍惜这间破屋，这门板还是他上次才换的，从材料到加工都是亲力亲为。 若是撞坏了，那他俩也别活了。 张穹：“你去。” 王应：“你去。” “你去你去。” …… 二人还没争执完，门板就突然打开，从里面飞出个背篓。 张穹手忙脚乱接住，抬头就看见燕兰珣怀里抱着个小孩儿。 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得像陶瓷娃娃，只不过双眼紧闭，口中还时不时发出哼唧。 王应大惊失色： “燕哥，你偷了谁家小孩儿？快还回去！” 燕兰珣怒道：“偷个屁，这是老子捡的！” 二人对燕兰珣的善良程度再次表示了怀疑。 燕兰珣也不想过多解释，他让张穹帮忙摆下摊，自己则带着江知渺去看病。 一路上，燕兰珣步子迈得很快，几乎是用跑的。 毕竟他从前见过许多因为生病不治而亡的小乞丐。 有的人只是简单发个热，结果第二天就没了。 他轻车熟路拐进小巷，然后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馆门前。 门口老头正晒着太阳打盹，眼前冷不丁覆上一层阴影，他微微撩开眼皮，猝不及防就看见了张凶神恶煞的脸。 老头：“……” 他闭上眼睛没敢动，奈何燕兰珣那双狗眼睛贼亮，直接朝他椅子腿上踹了一脚： “别装死，我看见你睁眼了，快起来救人。” 老头只得叹了口气，爬起来朝医馆里走去，口中嘀咕道：“真是我欠你的……” 他把江知渺放平在床上，又拿出银针在穴位上扎了几下，她身上的高温便褪了下去。 燕兰珣这才松了口气。 “钱先欠着，以后还你。” 这话听得老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头也不抬，只哼笑了一声： “等你还钱，我怕是下辈子也等不着。” 说完后，却半响也无人答应。 他觉得不对，抬头一看，险些没被气死。 眼前哪里还有那煞神的影子，他直接把江知渺扔这儿，自个儿跑了！ 第三章 你爹不要你了 燕兰珣来到集市上时，张穹他们已经摆好摊了。 他一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个包子。 张穹笑嘻嘻道：“燕哥，你快吃吧，我们已经吃过了。” 燕兰珣也不客气，三两口吃完包子，就坐到了自己摊前。 他除了卖草药，还会卖些自己雕刻的木雕摆件，他手艺好，雕出来的木雕看着精致小巧，买的人还挺多。 以往燕兰珣都是拼命吆喝，他容貌俊秀，嘴也甜，大妈喊姐姐，大爷喊兄弟，妇女喊妹妹，所以生意要比旁人好上不少。 但今天他明显心不在焉，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道清冷好听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你好，请问这个木雕怎么卖？” 燕兰珣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眼。 对面人一身素白绡衣，墨发高高束在头顶，打扮极为干净利落。 许是常年练剑的原因，她眉目不似别的女儿家一般温婉，反而带着几分疏冷，瞳色也是异于常人的浅蓝，在太阳光底下看人时，似有寒气隐隐约约从中冒出。 极美丽，也极冷淡，宛如天上皓白皎月。 此时修长细白的手中拿了个小猫儿的木雕，正朝燕兰珣问价。 若是以往，燕兰珣碰到这样的主顾，一定会点头哈腰。 毕竟修仙之人最是得罪不起，一个不高兴就要拔剑，碾死他们同蚂蚁一般容易。 可今天，燕兰珣只是抬了抬眼，淡然道：“五颗下品灵石。” 一旁的王应和张穹给他使眼色都要把眼睛给使抽筋了。 他们不知道燕兰珣今天犯的什么毛病，毕竟这人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虽是个姑娘，可身上气度却比以往见过的修道者都要厉害。 但燕兰珣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满脸写着爱咋咋地。 却不想对面人十分惊讶： “你是男子？” 张穹：“……” 王应：“……” 燕兰珣脸都被这话气红了一半： “你是瞎子？” 其实也不怪江扶摇认错，毕竟燕兰珣这张脸，乍一看还真像个姑娘，细看却比一般姑娘还要英气几分，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江扶摇于是真心实意道： “抱歉，是我眼拙。” 为表歉意，她给燕兰珣的灵石也不是下品，而是上品。 一颗上品灵石抵得一百颗下品灵石，别说一个木雕，这整个摊上的东西加起来也没这几颗灵石贵。 燕兰珣毫无心理负担，直接全收下了。 只在江扶摇走后，他冷冷嘀咕了句： “不仅脑子不好，眼神也不好。” 张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不然怎么会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幽怨的意味。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今晚回家一定要给自己煎副安神的草药喝喝。 —— 另一边，医馆里的江知渺睁开了眼睛。 她刚退烧，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汗，却本能的喊道：“爹……” 冷不丁旁边传来一道苍老嗓音，幸灾乐祸：“你爹不要你喽！” “你骗人！”江知渺顿时清醒，爬起来反驳眼前的老头。 “我爹最疼我了，他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老头眼睛一转，“那你说说，你爹是谁？” 江知渺：“我爹叫燕兰珣，妖族最厉害的大王！” “噗！”老头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他来不及擦嘴，又拿起银针，做势要朝江知渺脑袋上扎：“难不成是烧傻了？这可不行，要是医不好那煞神非得扒了我皮不可！” 他手中银针闪着寒光，江知渺一脸警惕的躲开：“老爷爷，你要干嘛？” 老头露出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你乖乖别动，我看你病还没好，再帮你扎上几针。”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迎面砸了过来：“骗人！” 江知渺手脚并用爬下床，拔腿就跑。 老头为了不被燕兰珣扒皮，铆足了劲儿在后头追。 二人你追我赶，直到老头气喘吁吁。 他瘫坐在椅子上，朝着药柜顶上的江知渺道：“你……你下来，我不扎你了……” 见鬼了，这孩子怎么那么能跑。 江知渺坐在药柜顶上，小手抱着双臂，一脸你休想骗我的模样：“我爹说了，这种话都是骗人的，我信你才有鬼。” 老头哼了一声：“整天你爹你爹，我倒要看看，你爹到底是谁。” 说着，他便掐起了诀。 可越掐，老头神色愈发诡异，看着江知渺的眼神也愈发不对劲。 “奶奶的。”他喃喃自语，“还真是那煞神的……” 江知渺在药柜顶上，偷偷摸摸打量着老头。 见他发起了呆，便小心翼翼的爬了下来，蹑手蹑脚的要朝门外溜去。 却不想老头嘿嘿一笑：“小姑娘，你知道你爹欠了我多少钱吗？” —— 燕兰珣来医馆里接江知渺时，已是黄昏。 还没进门，他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头的声音。 “这边这边。” “左边再用点力，你没吃饭吗？” “对对，就是这个地方，舒服！” 燕兰珣推开门，就看见老头心安理得趟在椅子上，江知渺正在一边给他捏肩捶腿，还时不时的询问： “这个力道怎么样？是不是比刚刚舒服？” 十分有做狗腿子的潜质。 老头舒服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上道，真是太上道了，你可比你爹会来事儿多了，你爹那个煞神呐……” “她爹怎么了？” 老头哼了一声：“目无尊长，欠债不还，简直……” 说着觉得不对劲，老头悄悄睁眼一瞧，就见燕兰珣双手抱胸站在跟前，目光阴恻测打量着他。 江知渺还在一边火上浇油：“爷爷，你快说，我爹简直怎么了？” 小姑娘满脸的期待，浑然不知老头正陷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 老头擦了把额上的汗，打着哈哈：“你爹简直是天上地下打着火都找不到的好男儿，尊老爱幼与人为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江知渺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我就说嘛，我爹最厉害了！” 说完，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般，伸手拽了拽燕兰珣的衣角： “爹，这个老爷爷说你欠了他很多钱，欠债还钱是不对的，你还是尽快还了吧。” “还不起也没有关系。”小姑娘掰着手指头，高兴道：“刚刚我帮老爷爷捏了肩膀，他说我手艺好，以后可以常常来他这里帮忙。” “这样，就可以抵消你欠的债啦！” 第四章 要不还是丢出去吧 江知渺仰着头，笑出两颊梨涡，黝黑眼珠里盛满了燕兰珣的身影。 明明那么小一个，却满脸写着“看吧看吧，我就说我会对你好的”。 燕兰珣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 可他不善于表达，犹豫半响，也只是伸手轻轻揉了揉江知渺的脑袋，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就你还抵债？怕是被卖了都还要替他数钱。” 江知渺扬起下巴，小小的哼了一声：“才不会，我可聪明了！” 一旁的老头翻了个白眼，把绑好的药包挂在江知渺脖子上：“一天一次，够吃三天，记得三碗水煎服。” “听清楚了就快回去吧，你们再吵一会儿，我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走前，燕兰珣拿出灵石，放在柜台上：“老头，这是前几次欠的药钱，以后别再到处说我欠债不还了。” 毕竟在小孩儿面前，还是得有点面子。 等他们走了，老头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煞神当真还钱了？！ 不会是假的吧？ 家里，燕兰珣狠狠打了个喷嚏。 江知渺立马端着杯热水凑过来：“爹，你要多喝热水，别着凉了。” 她把面对老头的狗腿用在了燕兰珣身上。 又是给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燕兰珣只是一会儿没看住她，江知渺就一声不吭点着了火，美名其曰要做饭。 直到一阵焦糊味传来，燕兰珣暗道不好，有仇家来烧他房子！ 结果出门一看，整个灶台燃起了熊熊大火，江知渺站在一边，被熏成了个小花猫。 二人提了三桶水才把火灭掉。 燕兰珣咬牙切齿的弹了江知渺一个脑瓜崩：“小兔崽子，你差点把老子的家底都烧干净！” 江知渺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有一些下没一下的用鞋尖踢着石子。 毕竟，人在尴尬的时候都会显得很忙。 她嘀咕道：“我也是怕你饿着嘛……” 还有一点她没说，就是怕被燕兰珣赶出去。 毕竟昨天，燕兰珣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念叨着要把她赶走。 可今天的燕兰珣似乎对她格外纵容。 即便江知渺烧了灶台，他也绝口没提让她滚蛋的事情。 他骂骂咧咧的灭了火，骂骂咧咧的给江知渺煮了碗面，又骂骂咧咧的洗了碗。 天黑时，江知渺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同昨夜一般，伸手拽住了燕兰珣的一小片衣角。 她觉得，爹好像不想丢掉自己了。 想通这一点，江知渺兴奋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干脆把自己滚进了燕兰珣怀里，只露出双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看。 小姑娘越想越欢喜，甚至于感动的发起了誓：“爹，我以后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燕兰珣：“滚滚滚，要送给别人送去，别来给老子送。” 他又开始后悔了。 要不，还是这小玩意儿丢出去吧？ …… 琼州城几十里外的空中，一群人正在御剑飞行，在漆黑夜空里划过数道流光。 为首少年一袭白衣，面如冠玉，只不过双眼眼尾微微上扬，显出几分刻薄来。 一旁有人道：“少宗主，前面就是琼州城了。” 江柏宇居高临下俯视着整座城池，矜贵仰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又道：“少宗主，我们当真不需要禀告宗主我们偷偷跑出来的事情吗……” 接下来的话淹没在江柏宇警告的视线中。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妖邪罢了，江扶摇能诛得，我为何就不能？” 身后众人有些汗颜：卦象上显示，那可是大凶啊！ 但这话他们不敢说出口。 毕竟江柏宇一向狂妄自负，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拿他与江扶摇比较，即便江扶摇天资和修为都在江柏宇之上。 在他看来，江扶摇不过是一个凡人女子生下的低贱血脉罢了，天资再高又有何用，等没有利用价值了，还不是被拿出去当做宗门利益的交换品。 这次琼州城里妖邪作乱，江扶摇前脚刚出发，他后脚就跟了上去。 大凶的卦象又如何？只要他在江扶摇之前平定此事，江扶摇这个兵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不过…… “听说那妖邪喜好抓捕幼童，我们几人不好引它出来，等入了城中，你我去抓几个孩子当诱饵吧。” 他语气平淡，仿佛用人命做饵不过寻常。 有人心生犹豫：“但那终究还是孩子，若是被宗主知晓……” “孩子又怎么了？”江柏宇不耐烦打断他，“不过凡人生下的低贱血脉罢了，能用他一条命去换我们抓获妖邪，是他的福气。” 众人心下苦不堪言。 这事儿若是被宗主知晓，那他们的道途也就此到头了。 …… 城外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江知渺。 她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仿佛躺在了一艘小床上，顺着海浪缓慢摇摆…… 俗话说的好，小孩子不能玩火，不然晚上会尿床的。 燕兰珣一向对这话噬之以鼻。 他以前当乞丐流浪时，冬日为了不被冻死，走到哪里火堆就烧到哪里，也没见尿床。 直到碰到了江知渺。 院子里，燕兰珣扯着被褥一角，看着褥子上那块明显的湿痕，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江知渺蹲在一边，小小的身子十分卖力的搓着盆里的衣物。 洗干净后，她把衣服晾好，腆着脸凑过去：“爹，我不是故意的，衣服已经被我洗好了，晚上就能干。” 挂起来的衣服有两套。 因为江知渺尿床时殃及无辜，把燕兰珣也给霍霍了。 燕兰珣不想说话。 他一把拎起江知渺，做势就要往外头扔去：“你还是去霍霍别人吧，我穷的一个灵石都要掰成三块花，着实养不起你。” 江知渺双手死死抱着树干不放手：“我不要我不要！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尿床是正常的！爹你再忍忍，等我长大了就能孝敬你了！” 燕兰珣咬牙切齿：“老子可能还没等你长大就被你气死了！” 最终他还是没能把江知渺扔出去。 江知渺那胳膊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像铁钳一样死死夹着树干不肯放手，燕兰珣把她放了，她整个人也依旧挂在树上。 燕兰珣没辙了。 他究竟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刚好他要出去买东西，便懒得再搭理江知渺，只在出门前留下句话： “要是我回来时这衣服还没干，你就死定了。” 第五章 有人偷小孩啦! 艳阳高照，晴空朗朗。 这种天气里晒的衣服一般很容易干，穿在身上都觉得暖洋洋的。 但江知渺还是很着急，她每隔一会儿，便要用手去摸摸衣服干了多少。 后来她干脆守在了衣服底下，还折了三根小木棍插起来，一脸虔诚的双手合十。 衣服衣服快干吧，不然她就要被爹大义灭亲了。 “嘶，这丑八怪怎么还会咬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正忙着祷告的江知渺忍不住好奇，悄悄拉开门缝往外面看去。 巷子口，江柏宇一行人正合力抓着个小乞丐。 因为怕被人察觉，他们不敢用灵力，只能赤手空拳，本以为这小乞丐翻不起什么风浪，结果稍不留神，就被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小乞丐拼命挣扎，众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死死摁住。 刚一得手，江柏宇就狠狠一脚踹在小乞丐胸口上：“不过一个贱种，也敢咬人？” 江柏宇手臂上赫然是一个牙印，鲜血淋漓。 小乞丐被踹得飞出去，狠狠砸在墙上，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可即便如此，他乱发后的那双眼也亮得惊人，死死瞪着江柏宇一行人。 “少宗主，要不算了吧，这小乞丐长得这么丑，而且这眼神……”有人打了退堂鼓。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柏宇狠狠扇了一巴掌：“废物！” 那人于是再不敢讲话。 一行人把小乞丐从地上拖起来，正要离开，身后就陡然想起一个脆生生的嗓音：“站住！你们不准走！” 江柏宇回头，发现不过是个小姑娘。 明明丁点大，却还张牙舞爪的指责他们：“你们这些坏人偷小孩！快把人放了，不然我就告诉我爹娘！” 江知渺其实很害怕。 对面都是一群成年人，她甚至都没到他们腰间。 故意扯着嗓子，也只是虚张声势，想多吸引些人过来。 可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些穷苦凡人，自身都难保了，又怎么会管这些事情？ 更何况江柏宇他们各个都是一袭白衣，腰间佩剑，一看就是有修为在身的宗门子弟。 所以江知渺扯着嗓子喊完后，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反倒是江柏宇嗤笑一声，而后吩咐身后众人：“一个诱饵不够，把她也带上。” 江知渺：！！！ 她见势不对，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有人偷小孩儿啦！” 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街上，燕兰珣买了只烧鸡。 他本来不打算买的，但想起江知渺提在手里时轻飘飘的重量，还是买了一只。 路过一户人家时，突然从里面冲出个疯疯癫癫的妇人，死死拽住了他： “长生，你有没有见过我的长生！” “是不是你带走了我的长生？！” “快把长生还给我！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妇人又哭又笑，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她身后冲出几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拽了回去，将门重重合上。 燕兰珣皱了皱眉，回家的脚步渐渐快了些。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江知渺独自放在家里。 这小孩儿脑子不好，拽着个人就叫爹，万一和别人跑了怎么办？ 一路上，燕兰珣胡思乱想。 等回去看到大开的木门时，面色终于一变。 最后他找遍了房前屋后，也没看到江知渺的身影，只在门口发现了一小摊血迹。 燕兰珣甚至能脑补出场景：江知渺本来乖乖在家等他，突然一伙贼人冲进来将她带走，江知渺奋力反抗，甚至还伤了贼人，留下血迹。 可院子里插着的三根树枝是什么玩意？ 难道是某伙神秘组织的标记？ 燕兰珣脑补了好几个版本，心下越来越慌。 他叫上张穹和王应，三个人差点没把整个琼州城都翻过来找上一遍。 但直到天黑，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燕兰珣嘴唇紧抿，周身阴沉沉的，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不高兴。 张穹欲言又止：“燕哥，要不别找了，说不定那小姑娘时自己跑了呢？” 王应也道：“对啊，而且你过几天就要同宗门一起离开琼州城了，带着她也不方便……” “闭嘴！” 燕兰珣冷冷打断他们。 于是二人又沉默下来，周围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燕兰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江知渺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喊爹，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盛了两汪水。 一会儿又是地上那滩血迹。 其实他大可同张穹和王应说的一般，直接当做没遇到过江知渺。 然后时间一到，便跟着离开的人一同去往宗门，踏上修仙之路。 反正他这么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一闭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小姑娘咋咋呼呼的模样。 她生机勃勃，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甩也甩不走，扔也扔不掉，每天都要发一遍长大后给燕兰珣养老送终的誓。 让燕兰珣嫌弃不已。 但嫌弃的同时，心底有快地方好像在悄悄融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光从云层冒出，洒下一地清辉。 燕兰珣坐在地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神色，只能看出他紧绷的下颚。 张穹和王应本以为他想清楚了。 结果不过须臾，燕兰珣突然站起来，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说完，没等二人答复，便自顾自离开了。 燕兰珣沉着脸想：等找到江知渺了，一定要狠狠揍她屁股一顿。 毕竟爹打女儿，天经地义。 …… 与此同时，城外的一处密林中。 江知渺被捆做一团，扔在地上，看着江柏宇一行人把那小乞丐吊在树上，用腰间长鞭狠狠抽在他身上。 那鞭子不知是何材料制成，鞭身上还带着倒刺，每一下，都能从小乞丐身上扯下一点血肉来。 那小乞丐硬是一声不吭，把痛呼都憋回了肚子里。 这让江柏宇更是不满：“这小东西不会是哑巴了吧，怎么哼都不哼一声？” 他皱着眉，一身白衣同眼前血淋淋的场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旁边的树底下，江知渺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 冷不丁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江柏宇的狗腿子指着她道：“少宗主，这小丫头会出声，刚刚骂人时声气可足了。” 江知渺小腿肚都开始颤抖了。 但气势不能输：“你敢动我一下你就完了，我爹娘一定会把你做成泥罐子的！” 第六章 另一个自己 江柏宇凉薄目光在江知渺身上打量了一圈，微微眯了眯眼。 他突然发现，这小姑娘眉目竟同江扶摇有几分相似。 特别是那双猫儿眼，清凌凌如剑光一般，看着便让他忍不住想要挖出来。 江柏宇扯了扯嘴角：“把她也挂树上去，让我看看她爹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那小乞丐就被扔到了地上。 鲜血顺着他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 江知渺从没见过这么多血。 被吊起来时，她看着江柏宇手中长鞭倒刺上勾下来的血肉，面色发白，连牙齿都有些打颤。 “打……打小孩，烂屁股，你要是打了我，日后吃饭没碗睡觉没床出门天天被狗咬……” 话音未落，破空声响起，鞭子狠狠抽在了她身上！ 疼！ 江知渺想喊，但看见江柏宇戏谑的眼神，硬生生将另一半痛呼憋回了肚子里去。 她泪眼汪汪，却还死鸭子嘴硬：“一点都不疼，你是没有吃饭吗？” 江柏宇脸孔冷了下来，可就在他要抽第二鞭时，却被人拦住了：“少宗主，这雾好像有些不对劲。” 月亮隐在了乌云后，周围也瞬间暗了下来，不知何时，林中已经升起了一层浓郁雾气。 那雾刚开始是奶白色，可随着时间推移，就变成了浓稠的漆黑，只是不小心吸入一点，竟有些头晕目眩。 江柏宇立马屏住呼吸，掐了一个隐息诀，隐匿住身形气息。 其他人同样照做。 不一会儿，那黑雾便弥漫至眼前，遮挡住了视线，江知渺努力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嘎吱——，嘎吱——” 一阵诡异的咀嚼声突兀响起。 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隐藏在黑雾中，大口大口啃食着什么东西。 江知渺又开始抖了。 因为她发现，那啃食声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近，好似就在耳边。 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混杂着热气扑面而来。 江知渺死死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在脑袋里写起了遗书。 她想，万一她要是被生吞活剥了，她爹娘不会再重新生个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江知渺陷入了沉沉梦中。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家，看见了爹娘，可他们身边却多出来另一个“江知渺”。 那个“江知渺”与她生得一般模样，却极为乖巧懂事，上能炼丹御剑，下能洗衣做饭，总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把江知渺爹娘哄得心花怒放。 看着那个冒牌货被爹娘夸奖，江知渺险些气炸，冲过去道：“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可她们听不见。 江知渺又伸手要去推那个冒牌货，却眼睁睁看着掌心穿过了她的身躯。 总之，江知渺变成了一团类似与空气的东西。 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江知渺”取代她的位置，同她爹娘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任由江知渺在一旁气得上蹿下跳。 这时，那个“江知渺”突然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明明是自己的脸，可笑起来时却没有孩童的半分天真，反而诡异惊悚。 “江知渺”说：“你看，相比于你，他们更喜欢我一点。” “毕竟我什么都会，而你什么都不会，只是个小废物。” 江知渺不服，她才不是小废物，以前燕兰珣经常夸她厉害。 “你才是废物，你一顿只吃半碗饭还挑食，我爹说了，吃饭挑食的小孩子都会长不高，变成脑残！” “江知渺”：“……” 这种事竟然也有可比性吗？ 但她又道：“而且你都不会修炼，你看，我都学会御剑了，你如今却连引气入体都不能。” “爹娘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当真会希望自己生出来的是个废物吗？纵容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在嫌弃你吧。” 江知渺：“才不会！” 但还是有一根针在她心里小小的戳了一下。 是的，江知渺不能修炼。 她出生时身体孱弱如小猫儿一般，几次生病都险些没挺过去，燕兰珣和江扶摇费了好大劲才让她活下来。 按理说，父母都是半步化神的修士，江知渺天资应当不差才对。 可她身上经脉细弱到仿佛一折就断，体内甚至探查不到任何灵根的痕迹。 没有灵根，就意味着无法感知灵气，不能修炼，寿数就与凡人一般无二。 或许几十年后，燕兰珣和江扶摇依旧是青春模样，可江知渺却已经垂垂老矣。 二人当然不能接受。 于是自打江知渺记事起，就吃过不少天材地宝，但都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效果。 江知渺有时候也会难过，但江扶摇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们想让你修炼，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如何厉害的修士，只是想让你活的年岁久些。” “你是我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我只希望你日后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她不会因为江知渺不是个厉害的小孩就不爱她，因为她本来就很爱她。 小孩子，本来就只用每天吃饱饭睡好觉，无聊了再去爹娘怀里撒娇打滚就好了。 而且燕兰珣也说过，遇到困难少责怪自己，多指责老天。 想到这里，江知渺顿时就不难过了。 她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是个小孩子，要会这么多干什么？再说我不会修炼又不是我的问题，是老天爷的问题，谁让他这么小气，连个灵根也不给我？” 话音刚落，头顶顿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即便是在梦里，天道也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下一秒，一道惊雷当空劈下。 “江知渺”倏地变了脸色，刚要化为一阵黑雾逃窜，就被那雷狠狠劈中。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惨叫，便在天道的怒意下彻底消散。 如果她有遗言，一定会说：“为什么要劈我？谁骂你你劈谁去啊！” 但天道本就不讲道理。 雷声响起时，江知渺吓得抱头鼠窜，见劈得是冒牌货，又松了口气。 但气还没松完，又一道惊雷劈下，这回不偏不倚直朝江知渺而来。 这雷比刚刚的更粗，劈下时好像要将天空都撕成两半，且周身带着细微的金色火花，仿佛在说—— 到你了。 第七章 原来不是哑巴 江知渺又开始抱头鼠窜，口中吱哇乱叫：“对不起我错了！” 雷光蓦然一顿，正正停留在半空。 但不过三秒，江知渺又嘀咕道：“但就是小气，还不给说……” 雷光在空中猛然一炸，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而后劈头盖脸直朝江知渺而来。 江知渺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它带着磅礴怒意当头劈下！ “啊！” 她一声惨叫，倏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围了一圈小脑袋，七八双眼睛正直溜溜盯着她看。 见江知渺醒来，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问道：“你还好吧？” 他这一开头，其他几个小孩儿也陆陆续续出了声。 “对啊对啊，我刚刚听你叫的可惨了。” “你是做噩梦了吗？” 江知渺回过神来，开始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处山洞，四周都是坚硬石壁，只头顶一个小小出口，离地面起码十几丈远。 一片漆黑中，只有些许微弱月光从小口照进，勉强着亮周围。 以前江知渺到点不睡觉，燕兰珣就天天吓唬她会被吃小孩儿的邪修抓去当血包，每天一口血吸成干柴。 现在江知渺还真被抓了。 对方身份不明，手段不明，但看样子是真喜欢吃小孩儿，像抓小鸡一样抓了一笼子。 江知渺很害怕，但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周围的几个小孩儿。 他们看起来也很害怕，身上满是脏污，也不知道几天没吃饭了，瘦得眼眶深深凹陷下去。 即便如此，也还是满脸关切的看着她。 江知渺顿时又不怎么害怕了。 她刚来这里没几天，好不容易才让爹相信她，娘也还没找到，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命丧于此。 思及此，江知渺心中勇气顿生。 “我没事的，我爹娘很快就会来救我的，到时候我们就都安全了！” 这些小孩儿刚来时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当中的人一个个减少。 希望日渐消磨，他们只能待着等死。 有人反驳道：“你爹娘是谁？你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来救你。” 江知渺：“我爹是妖族头头，我娘是止水剑宗的宗主！” 止水剑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可谓是妇孺皆知，这些小孩打小就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入其中修行。 闻言，一个个的眼睛顿时亮了。 “止水剑宗，里面的修士是不是各个都能斩妖除魔？” “你娘是宗主，应该更厉害才对，她会不会开天辟地” 还有人疑惑：“可是止水剑宗的宗主不是男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江知渺一拍脑袋。 她忘了现在是三百年前了，于是改口道：“我娘现在还不是宗主，但以后一定会是的，她现在肯定在想办法救我们，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能回家了！” 小姑娘虽面带脏污，可双眼却明亮如星子，语气里是万分的笃定。 众小孩儿心中也不由希冀起来，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他们真的能活下去呢？ 咕噜噜—— 就在这时，一阵冒泡般的响声争先恐后响起。 他们又捂着肚子尴尬的低下了脑袋，好吧，可能还没等到人来救他们，他们就饿死了。 有个小姑娘更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我好饿，我好想回家，我好想爹娘……” 她骤然的悲伤也感染了其他人，其他小孩儿也低头抹起了眼泪。 “我也想我娘了，我娘做的大肘子可好吃了。” “我也好想回家。” “早知道我就不乱跑了……” 泪眼朦胧间，一个馒头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江知渺拿着馒头，面上略有些舍不得，但还是道：“这是昨天我爹给我的，我只有一个，我们分着吃吧。” 她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个馒头本来想自己留着吃的。 但看见他们饿成这样，江知渺还是拿了出来。 小孩儿们不哭了，各个眼冒绿光，盯着江知渺手里的馒头咽口水。 有人伸手想抢，却被一巴掌拍了回去：“不能抢，这是要分着吃的。” 拍人的小孩儿叫长生，正是一开始同江知渺搭话的小男孩儿。 他和江知渺一起分起了馒头，这里关着的小孩儿约莫有七八个，馒头却只有成年人巴掌大，一个人只能吃到一口。 即便如此，大家也没有怨言，毕竟有吃的已经很好了。 在分到长生时，他有些欲言又止：“你是后面来的，那有没有见过我娘，我家住在城西，家门口有一棵桂花树。” 江知渺想了想，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我没去过城西。” 长生双眼黯淡了下去，但还是道：“谢谢你。” 二人分到最后时，发现了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 江知渺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和她一起被江柏宇抓走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不哭不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吭的把自己缩成团蜷在角落里。 见到他们分馒头，也不主动伸手，反而换了个方向面壁思过。 如果他遇到的是别人，可能会因为被落了面子而生气。 但他遇到的是江知渺。 江知渺记得，当时他身上被打了好多鞭，身上鲜血淋漓，看着就疼。 她凑过去：“原来你也在啊，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小乞丐不说话。 江知渺也不气馁，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饿吗？要不要吃馒头？” 小乞丐还是不说话。 月光缓缓移动，照亮了他周围一小块天地，江知渺这才发现，他身上伤口尚未结疤，还在滴答滴答流着血。 这血不知流了多久了，在他身下汇成了一滩小水洼，看起来触目惊心。 长生有些害怕，“要不我们别理他了。” 流了这么多血还一声不吭，是个人都不会这样吧？ 江知渺却没动。 她想，他流了这么多血，该有多疼。 要是不及时医治的话，一定会死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江知渺蹲下来，蹭到了小乞丐旁边：“我帮你包扎吧？” 小乞丐往旁边挪了挪。 江知渺又挪过去：“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会疼？” 这么一想，江知渺心里突生敬佩。 她学着话本里的梁山好汉姿态，朝小乞丐竖起个大拇指：“英雄，我敬你是条汉子！” “英雄，你真的不吃馒头吗？只有最后一口了。” “英雄，你流了好多血，真的没有事吗？” “英雄，难道你的血比我们多，所以你才没有事？” “英雄……” 她喋喋不休，像只雀儿一般，听得几个小孩儿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小乞丐依然不动如山。 众人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英雄，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江知渺当方面输出半天，见小乞丐还是不回应她，顿时恍然大悟： “难道，你是个哑巴？” 小乞丐终于怒了。 他猛的抬头，嘴唇嗫喏半响，才磕磕巴巴憋出来一句：“你……你，才……才是哑巴！” 好消息，他不是个哑巴。 坏消息，他是个结巴。 第八章 现场胡编乱造 在他张口的一瞬间，江知渺瞅准机会，一把将馒头塞了进去。 小乞丐：！！！ 江知渺眼疾手快，未免他吐出来，还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小乞丐一张脸憋得通红，只能发出唔唔唔的无助叫声，最终还是将馒头咽了下去。 江知渺这才松开了手：“这样才对嘛，浪费粮食不好。” 动作间，江知渺不小心拂开了他额前乱发。 “妖……妖怪！” 有人瞥到他的脸，神色骤然一变，惊叫着往后缩去。 微弱月光下，映出一张俊秀妖异的脸孔。 他骨相极好，小小年纪，眉眼便清俊出尘，左眼眼尾还有一颗小小红痣，带着几分秀气，可红痣之下，却是大片漆黑鳞片，密密麻麻的覆盖住了他半边脸孔。 一半如神佛，一半如恶鬼。 乍一眼，能把人魂都吓掉一半。 见自己小心翼翼掩盖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小乞丐脸色一变，撩起衣袖一把遮住脸，躲进了月光照不到的漆黑角落。 几个小孩儿也瑟瑟发抖，拼命朝另一边缩去。 见江知渺不动，还好心劝她：“你快过来，当心这妖怪咬你！” 即便已经无数次听到类似的语言，可殷竹越也还会是难过。 他咬紧牙关，眼圈通红一片。 就在这时，却有人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是生病了吗？” 不回答就等于默认。 于是江知渺转过脑袋，认真朝缩成一堆的小孩儿解释：“他不是妖怪，他只是生病了。” “什么病脸上会长这么可怕的鳞片？” “对啊，我看他就是妖怪。” “说不定还和抓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这么一想，众小孩儿更害怕了。 这妖怪不会是肚子饿了下来吃自助的吧？！ 被污蔑成这样，殷竹越也不解释，只是把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却听江知渺道：“这……这真的是一种病，我以前还见过，得这种病的人，是因为以前封印过妖邪。” 殷竹越：？？？ 他怎么不知道？ 因为江知渺是编的。 她只是不想让殷竹越被他们歧视嘲笑，于是就现场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但众人还真信了，毕竟这里可是修真界，以身封印妖邪什么的真的超酷好嘛！ 听到这话，一个个的眼睛顿时蹭一下亮了起来，江知渺对上这么多双充满崇拜的目光，心底不由有些发虚。 但还是清了清嗓子，一脸高深道：“这是因为他小时候为了保护大家，把坏东西封印在了自己体内，所以脸上才会长这个东西。” “他可是个大好人，我们不能歧视他，要和他道歉。” 小孩儿甲：“哇！” 小孩儿乙：“哇！” 小孩丙：“真酷！” 长生抿了抿嘴，率先凑到殷竹越旁边，低声道：“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说你是妖怪。” “我也要对不起，你不是妖怪。” “你是英雄！” 殷竹越：“……” 他流浪已久，遭受过许多嫌弃白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与他道歉，说他是英雄。 虽然过程有些奇怪，但心中还是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熏得他鼻头有些发酸。 这时，长生问道：“能给我摸摸你脸上的鳞片吗？” 他眸光微亮，里面含着几分小心翼翼和独有的崇拜。 可殷竹越依旧死死捂着脸上破布，略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们。 他害怕他们是在演戏，等一看到他脸上鳞片，又会面露厌恶。 毕竟这种事，殷竹越以前遇到过许多次。 他还在别扭，脸上破布却猝不及防被人掀开：“当然可以，但是每摸一句就要夸英雄一句。” “还有要排队摸，英雄不喜欢插队的小孩。” 乱成一锅粥的众人闻言，立马排成了条整整齐齐的队伍，激动得握紧了小拳头。 殷竹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手轻轻在他脸上鳞片摸了一下。 有些痒痒的。 不是往日的打骂和石头，而是轻柔的抚摸，好似被春日里柔软的花瓣触碰。 摸到的小孩激动不已：“这鳞片凉凉滑滑的，真好摸，谢谢英雄！” 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每一个摸到殷竹越脸上鳞片的小孩儿，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高兴。 最后是江知渺。 殷竹越已经被摸的有些害怕了，看到罪魁祸首，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却被江知渺两手抱着脸，像拔萝卜一样硬生生抬了起来。 他脸上鳞片漆黑，在黑暗中闪着微光，触手冰凉，好像摸了上好块玉石般，让江知渺爱不释手，忍不住摸了一下又一下。 好像个恶霸在调戏良家妇女。 最后，被调戏的殷竹越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的往后一缩，伸手紧紧捂住脸，眼神惊恐：“不……不准你摸……摸了！” 江知渺有些不好意思。 她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我不是摸，我是在帮你看病，多摸摸才能确认要怎么治。” 殷竹越：“怎……怎么治？” 江知渺又开始编：“首先要早睡早起，爱干净讲卫生，吃饭还不能挑食，把自己变成个乖小孩，这样你这病就会好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一脸深沉。 若殷竹越一开始不知道她是编的，还真能被她给骗过去。 他莫名有些委屈，别过脑袋，低声控诉：“骗……骗子。” 江知渺：哎呀被发现了。 她凑上去，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双眼亮晶晶的。 “你小声点，别让他们知道我在骗人，不然他们又要说你是妖怪。” 她嗓音极低，只勉强发出气音。 却一字一句重重落在殷竹越耳边，好像有颗石子突然砸进了他心中水洼。 他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说谎被发现也理直气壮的。 殷竹越抿了抿嘴，抬头刚想说话，却脸色一变，猛的把江知渺扑倒在地。 其他小孩儿也死死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目光惊恐的看向头顶。 一根巨大的粗壮藤蔓，从头顶洞口伸了进来。 那藤蔓尖尖四处试探的戳了戳，而后猛然卷起一人！ 江知渺定睛一看，发现它抓的是长生。 长生脚下腾空，等再看清时，便发现自己被这藤蔓给抓了起来，顿时惊叫着哭出了声：“不要，救命！救救我！” 众小孩儿大气也不敢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藤蔓把长生朝洞外抓去。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嗓音突然响起：“给我放开他！” 第九章 要抓就抓我吧 这一声气势恢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颗小小石子，啪一下打在藤蔓身上。 众人随之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江知渺打颤的小腿。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身上的殷竹越，手里捏着个石头，小小的脸上满是凶狠。 但衬着两颊婴儿肥，这凶狠大打折扣。 江知渺：“你你你你把他给放下！他身上没二两肉，肯定又瘦又柴，一点也不好吃！” “要……要抓就抓我。”她怕得连声儿都开始打颤，“我口感比他好，吃起来比他香，蒸煮烹炸都可以的……” 边说，江知渺边吓得眼泪汪汪。 刚刚推开殷竹越时，他目光惊奇，仿佛在说，你不要命了？ 可江知渺想到的却是，若我不救他，万一他真的被妖怪吃了怎么办？ 再说，他们一起说过话，一起分馒头吃，已经算是好朋友了。 为朋友，就是要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抱着这个念头，江知渺咬进牙关，捡起地上石头就朝那藤蔓扔了过去。 但对着那藤蔓粗糙的厚厚表皮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武的不行来文的，她磕磕巴巴劝了半天，试图舍己为人。 这下到有了点用。 只见那藤蔓尖端一松，直接把长生扔在地上，转头朝江知渺冲了过来！ 江知渺还没反应过来，便腰身一紧，双脚直接离地。 但离地前，好像有双手死死拽住了她的脚腕，江知渺低头一看，发现是殷竹越。 他小脸涨得通红，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妄图把江知渺从那藤蔓的魔爪中拯救出来。 很显然，这没什么用。 因为下一瞬，洞口外又伸出一条藤蔓，将他二人一起卷走了。 …… 入夜的琼州城一片寂静，微风习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缕黑雾悄无声息从一户人家的窗户缝里挤了进去。 这户人家早已熄灯，一家子都陷入沉沉梦中。 但片刻后，屋门打开，一个三四岁的小童闭着眼睛，梦游一般走了出来。 他一步步迈过门槛，踏下台阶，在即将踏出大门时，被一只素手及时拦住。 缠绕在小童头顶的黑雾见势不对就立马逃窜，却见江扶摇指尖微微一动，袖中一枚驱邪符箓飞出，如泰山压顶般将那黑雾恶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砸，那黑雾直接散去了一半，只剩下微弱如头发丝般的一缕，被江扶摇用符箓包裹起来，挂在了腰间。 这般小的一缕邪气，不至于让她出剑。 江扶摇将小童悄无声息送回家中，出门时，却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手中灵光一闪，直接从墙头打下来一小团橘色的身影。 那团橘色不过巴掌大小，四肢雪白，正是一只小小的猫儿，猝不及防被人打落，它一张猫脸上满是惊恐，在空中四肢并用的扑腾一阵后，直接落到了江扶摇手里。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江扶摇微微垂眸，浅蓝色瞳孔中似有淡淡寒气，片刻后，她略带犹豫的喊出了一个名字：“大黄？” 大黄是江扶摇很久前养过的一只小猫。 那时江扶摇不过六岁，尚存几分孩童天真，在河边日复一日练剑时，救下了只不慎落水的小猫。 那小猫浑身湿哒哒的，因为冷，缩在她手里瑟瑟发抖，似是怕江扶摇把它扔回河里，还讨好的舔了舔她的手心。 于是江扶摇把小猫带回去，悄悄养在了屋里，还给它取了个名字。 大黄。 江扶摇自觉十分威猛霸气，可那小猫儿却气得缩进床头，只用屁股对着她。 那是江扶摇平生拥有过的第一件东西。 她给小猫做窝，喂小猫吃饭，在河边练剑时还会用剑气捞上来几条鱼，让小厨房做成鱼羹，带回去给小猫加餐。 江扶摇养了小猫三个月，直到某天练完剑回去时，发现屋子被翻的凌乱，大黄不见了踪影。 她的父亲，止水剑宗宗主江霆，把她唤到执法堂当众抽了五十灵鞭。 他说：“不过一个畜牲，你也当个宝一样，我江霆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江扶摇小小的身躯被打得趴在地上，她想说，明明江柏宇也有只小狗，她为何不能拥有？ 可最终，江扶摇也只是问了句：“那小猫呢？” 她甚至不敢叫它的名字。 江霆冷笑一声：“一个畜牲，我扔进万兽渊了。” 万兽渊里妖兽横行，那么小的一只猫崽被扔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江扶摇没再说话，只是微微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但如今，幼时那只小猫好像又出现在了她眼前，连身上花纹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以前的小猫被叫名字对她爱搭不理，如今这小猫儿被叫了大黄，直接张嘴在她手指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江扶摇于是知道，这不是大黄。 大黄脾气没这么差。 她没用灵气护体，小猫儿尖牙一咬，指尖便冒出了血珠。 小猫耳朵一僵，愣在了江扶摇掌心。 可江扶摇只是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将它放回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地上的小猫：我就说她脑子不好！ 江扶摇顺着腰间黑雾的指引，一步步走到了城外的密林。 愈往里走，腰间符箓愈发明亮，江扶摇神色不变，直接抽出腰间长剑狠狠一劈—— 刹那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无声碎裂，雪白剑光下，原本的结界被硬生生劈开，密林被凭空撕开一个入口，江扶摇毫不犹豫闪身而入。 在她进去后，从树后走出一人。 江柏宇脸色很不好，毕竟他为了先行一步引出妖邪，还抓了两个孩童做诱饵，结果却连妖邪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江知渺却直接一剑劈开了妖邪的藏身之处。 这让江柏宇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神色变幻几番后，江柏宇轻呵一声：“跟上去！” 便带领身后众人一同进了结界中。 先行一步又如何？他就不信之后的江扶摇还会如此好运！ 第十章 吸血藤妖 江知渺和殷竹越被藤蔓抓着，穿过漆黑浓雾，不多时，浓雾后便隐约传来一阵靡靡之音。 二人眼前浮现出一座歌舞升平的楼阁。 这楼阁十分突兀的立在幽森林中，四周黑雾浓郁，其中却传来阵阵女子欢笑，里头女子各个容色娇艳，身姿窈窕，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轻纱，歌舞，这三样组合在一起本该十分美好，若是江知渺没有看到她们脚边成堆的白骨的话。 她被藤蔓卷着放在二楼，刚一落地，就被群美人娇笑着围住。 “这乖乖长得真好看啊。” “来，给姐姐摸摸。” “这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很好入口啊。” 十几双白皙修长的手在江知渺脸上捏来揉去，同时阵阵香风扑面而来，熏得她鼻头一痒，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刹那间，众美人齐刷刷退后一步。 江知渺嘀咕：“……都吃小孩儿了还嫌小孩儿脏。” 下一秒，她就被扔到了一个放满热水的浴桶中。 不过片刻，殷竹越也被扔了进来。 二人顶着湿漉漉的脑袋面面相觑。 “你怎么也来了？” 殷竹越嘴唇嗫喏：“她……她们说我脸……脸上的这个有……有毒，要多泡泡……” 他磕磕巴巴的，听得江知渺都为他着急，江知渺想了想，道：“你不好说话的话，以后每句话说两个字就行，我能听懂的。” 殷竹越懵懵懂懂的点头：“好。” 不得不说，这群妖怪着实是十分讲究。 她们将二人在浴桶里泡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捞上来，换上簇新的衣裳，抹上香膏，香喷喷的放在桌上。 刚一上桌，江知渺就被一双柔软的手给捧住脸颊抬起了头，眼前美人咯咯笑着，美目流转间却凶光微露。 “乖孩子，不要怕，睡一觉就好了……”她嗓音极其地温柔，仿佛带有某种魔力，模样也在快速变幻。 最后，她变成了燕兰珣的模样。 一袭黑衣，玉冠束发，眉眼稠艳而不失英气，正十分温和的冲江知渺微笑，语气柔软如三月春风：渺渺。” 江知渺虎躯一震。 女妖咯咯笑着，手中指甲快速生长，以为江知渺已经沉溺在梦中，刚要划开她的肚腹，就见怀中小孩儿陡然清醒，开始吱哇乱叫。 “你你你你是何方妖怪，我爹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快从我爹身上下来！” 众女妖：“……” 众所周知，小孩子都会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江知渺每次都会将这些想法付诸行动。 比如将盐罐和糖罐调换，把燕兰珣准备炖汤的鱼给放生，抑或是扒光他养来下蛋的灵鸡的毛。 燕兰珣偶尔也想和颜悦色，但一看到江知渺干的这些好事，别说温柔唤她渺渺了，抄起擀面杖揍她都是轻的。 所以乍一看见亲爹这般温柔，江知渺极其惊悚。 不知不觉间，就从女妖的幻术中挣脱而出。 另一边的殷竹越也是如此。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用尽平生力气恶狠狠骂了句：“滚开！” 气得结巴都好了一半。 “怎么办，要不直接吃吧？”有女妖馋不住，如此说道。 有沉不住气的，尖利指甲已经横在了殷竹越脖颈上，只要微一用力，便能见血。 “等等，各位漂亮姐姐，这样随随便便就吃了我们，是不是太草率了？”江知渺一脸严肃的挥开身上指甲。 “咯咯咯咯咯……”女妖们舔了舔红唇，笑得眉眼弯弯。 “可是我们就喜欢生吃啊，特别是你这样皮薄肉嫩的小孩子，入口即化，滋味香甜。” 江知渺：说的她都馋了。 “那，那还是先吃我吧。”江知渺一脸义正言辞，指着殷竹越，又将刚才那套说辞搬了过来。 “他又瘦又小，口感肯定又干又柴，一点都不好吃，而且……而且他长得不好看，吃了肯定也会变丑！” 殷竹越：“……” 但不过片刻，他就反应过来，道：“先，吃我。” “吃我！” “吃我。” “……” 二人争执不休，女妖们欢笑连连，而后捧起江知渺的脸颊，柔声轻哄：“没必要争成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吃的。” 江知渺：！！！ 忘记了还有这个选项。 片刻后，她就被摁住四肢躺在了桌子上，女妖们纤纤玉手化成漆黑锋利指甲，在江知渺惊恐的眼神下划开了她身上衣物。 “我们一般喜欢先吃心肺，后吃肝脏，最后才是手脚……” 说话间，漆黑指尖就要破开小孩儿柔软的皮肤，下一瞬，如虹剑光从众人眼底闪过，直接砍断了那女妖的手臂！ “啊！” 女妖一声惨叫，她捂住断臂，绿色的粘稠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染脏了地面。 江扶摇手提长剑，破开黑雾，如天神般降临在江知渺眼底。 她一袭素白衣衫纤尘不染，淡蓝眼眸中寒气萦绕，寸寸扫过众女妖。 刹那间，江知渺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一瞬。 “娘！” 江扶摇一愣，但手中剑却稳如泰山，不消片刻，众女妖便在她剑意下片片碎裂，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整座繁华歌楼也如被大火吞噬般寸寸消散，如尘土般泯灭。 随着幻境消失，黑雾散去，一棵数十丈高的粗壮藤蔓，也浮现在众人眼中。 那藤蔓周身漆黑，枝干上开着数朵巨大的诡异红花，花瓣中间却不是寻常花蕊，而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正“嘎吱嘎吱”咀嚼着白骨。 见幻境被破，那藤蔓枝干四处挥舞，最后都被江扶摇一剑斩断。 粘稠的绿色汁液伴随着腥臭腐朽的气味四处蔓延，江知渺捏住鼻子，挨挨蹭蹭的把自己挪到了殷竹越旁边。 “我就说我爹娘会来救我们的，这是我娘，厉害吧？” 殷竹越老实道：“不认识，你。” 你娘好像跟你不太熟。 江知渺：“……现在不熟，以后总会熟的！” 她一双眼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江扶摇看。 如今的江扶摇身上还没有日后为人母的几分慈悲柔和，她如一柄出鞘利剑，周身冷意凝结成厚厚冰霜，同手中长剑般一往无前。 不消片刻，那藤蔓便败下阵来，化为一名奄奄一息的美貌女子。 第十一章 我不是你娘 是一株吸血藤妖。 她盘踞在琼州城外，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成了气候，脚下森森白骨成堆，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 至于那些女妖，不过是她幻化出的分身罢了。 藤妖跪趴在地，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绿色鲜血，分身被毁，真身受损，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她心中怨恨非常，却也无可奈何。 森冷长剑搭在藤妖肩头，江扶摇垂眸，冷冷道：“凭你一己之力做不到这些，是谁在背后助你？” 这藤妖不过百年修为，却能弄出这样大的一场幻境，还躲过了数次天劫，背后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闻言，藤妖笑了笑。 她眉眼极其美艳，如今带着几分苍白，这一笑我见犹怜。 她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么多人，我吃了便吃了，不过都是我修行路上的踏脚石罢了。” 话刚说完，就有一团泥巴啪叽一下砸在她脸上。 江扶摇：“……” 藤妖：“……” 藤妖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受此侮辱当即勃然大怒：“知不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过来，看老娘不吃了你！” 江知渺躲在江扶摇身后，狐假虎威：“我就不过来！谁让你吃小孩儿，活该！” 藤妖呼吸急促，双目死死盯着江知渺，恨不得啖其肉，嗜其血。 早知道就先一口吞了这小丫头！ 江知渺被这眼神吓得缩进江扶摇怀里嘤嘤嘤：“娘，你看她凶我！” 江扶摇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又把人推开，冷静陈述：“我不是你娘。” 江知渺仰头看着她，眼眶通红。 江扶摇：“……我真的不是你娘，不过等事情结束，我可以送你回家。” 江知渺吸了吸鼻子：“好吧。”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雷声，大片乌云在藤妖头顶聚集，带起阵阵狂风。 藤妖迟到百年的天劫到了。 修道一事乃逆天而行，所以每到一修为关卡都会迎来天劫，这藤妖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躲过天道，又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所以这乌云，比江扶摇以往见过的都要厚重。 藤妖已经彻底爬不起来了。 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息压在她身上，带着几分磅礴怒意。 是天道。 突然，她身上一松，原来是江扶摇袖中飞出大把符箓，形成金灿灿的阵法模样，盘旋着替她抵挡了一部分天道威压。 江扶摇道：“只要你说出，是何人在背后助你，我便有办法替你躲过这一次天劫。” 她神色冷淡，语气平静，当着天道的面同这妖怪做起了交易。 天道面子有些挂不住，浓黑乌云中立马传来轰隆雷声，以做警告。 江扶摇依旧神色自若。 可藤妖却微微一笑，“躲过天道啊……” 下一秒，她主动朝阵法外扑去，没有了江扶摇的阵法隔绝，粗壮雷光带着滔天怒意瞬间劈下！ 雪白闪电倏地在眼前炸开，好似还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 片刻后，白光散去，地上便只剩下一滩黑色粉末。 江知渺差点被闪瞎。 即便闪电来临时，江扶摇及时把她和殷竹越笼入阵法，但江知渺还是被闪烁雷光刺了下眼睛。 等乌云散去，她晕晕乎乎的抱着一棵大树夸赞，“娘，你好厉害！” 殷竹越好心戳了戳她：“错了。” 你娘在另一边。 江知渺：“什么？你饿了？” 殷竹越：“……” 江知渺晕晕乎乎的牵起殷竹越的手，迈出了乱七八糟的步伐：“饿了也没事，我爹做饭可好吃了，我带你回家吃饭……咦？怎么看不见了？” 江扶摇抬手盖住江知渺的眼睛，掌心覆着一层温暖灵力，帮她治疗。 随着藤妖的死去，这巨大的幻境也彻底消散，露出了江柏宇一行人的身影。 “少宗主，妖好像已经没了……” “闭嘴。”江柏宇神色阴沉，呵斥道：“你当我是瞎子吗？！” 江柏宇没想到，这妖孽的幻境如此厉害，他们一行人刚踏进去，便着了道。 而江扶摇早在这个时候诛杀了妖邪。 她正专心帮怀里的小姑娘治伤，对身后怨毒的视线置之不理，看差不多了，便放下手，问江知渺：“好点了吗？” 江知渺眼前白花花的雪花块逐渐散去，而后……对上了江柏宇那张狰狞的脸。 “抓小孩的坏蛋！”她一把抱住江扶摇，开始告状，“娘，就是他们抓了我，还用鞭子打我，要把我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喂妖怪！” “好朋友”三个字清楚落在殷竹越耳边，他愣了一瞬，而后低下脑袋，只露出微红的耳垂。 猝不及防被指认，江柏宇悚然一惊，对上江扶摇那双冷淡双眼后掉头就要跑。 下一瞬，却被一道雪白剑光狠狠抽在脊背，一行人惨叫连连，瞬间就摔了个狗吃屎。 眼前浮现出一双雪白靴子，再抬头，是江扶摇那双浅蓝色的眼眸。 “以凡人幼童做饵，按照门规，鞭五十，在思过崖思过三月。” 江柏宇咬牙：“江扶摇，你若是敢对我动手，我爹一定会饶不了你！” 但江扶摇无动于衷，只道：“那我等江霆来找我。” 不是爹，也不是宗主，而是直呼其名。 下一瞬，她手中灵力凝结成一条长鞭，朝着江柏宇一行人狠狠抽下。 一时间皮开肉绽，哭喊连天，这声音落在江知渺耳中，却如仙乐一般，令她通体舒畅。 她拿出一瓶雪白药膏，同殷竹越道：“我来帮你擦药吧。” 这是她刚刚问江扶摇要的，她记得，殷竹越当时可是流了好多血。 小姑娘双眼澄澈，满含善意，殷竹越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要。” 可江知渺一向迎难而上。 她不由分说就去扯殷竹越的衣服：“擦吧擦吧，万一结疤了就不好看了。” 殷竹越捂住衣领，整个人弱小可怜又无助，拼命阻止江知渺的魔爪。 燕兰珣好不容易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江扶摇在抽人，一群人趴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口中惨叫连连。 江知渺在扒人衣服，被扒衣服的小男孩满脸通红，双目惊恐。 周围已经没有了半分那藤妖的气息，只地上焦黑一片，尚有余温。 燕兰珣：“……” 他似乎好像大概……来晚了？ 第十二章 诡异的运气 燕兰珣是在江柏宇之后进的结界，但他并未受幻境影响，而是直接迷路了。 他成功避开了妖藤，成功避开了歌楼，在黑雾中摸索着前进，顺利到达了幻境的另一端。 运气十分之诡异。 等他好不容易从幻境另一端摸索过来，事情却已经告一段落了。 燕兰珣以前常骂张穹和王应是个饭桶，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自己好像也是个饭桶。 江知渺正坚持不懈的扒着殷竹越的衣领，冷不丁一巴掌抽在她脑袋上：“老子找你找的恨不得把地皮都翻过来，你倒是快活。” 她抱着脑袋抬头，看见是燕兰珣，立马兴高采烈的喊了声爹，而后就像个猴子一样蹭蹭蹭爬进了他怀里，开始委屈诉苦。 “爹，我这几天过的一点都不好，吃不好睡不好还差点被妖怪给吃了，幸好娘及时来救我……” 燕兰珣疑惑：“谁是你娘？你他娘又逮着谁乱认爹妈了？” 他环顾一圈，发现四周站着，且可以叫娘的人就江扶摇一个。 她手中灵鞭流光闪烁，正将江柏宇一行人抽得哭天喊地。 抽人时，江扶摇一双浅蓝色眼眸里似有光芒闪烁，略微透着点兴奋。 燕兰珣：“……你看清楚，就这样子你敢叫她娘？” 江知渺不听不听：“她就是我娘！” 二人说话间，江扶摇已经收起灵鞭，朝这头走来。 “是你？”看到燕兰珣，她微微一愣，想起了自己把人认成姑娘的事情。 燕兰珣眉峰压着，略微有些凶：“看什么看，今天也眼神不好吗？” 不知为何，江扶摇觉得，燕兰珣对自己总有种莫名的敌意。 但这种敌意却不是江柏宇等人时时刻刻想在她背后捅刀子的那一类，倒像是江扶摇偷了他什么东西，所以他心里怨气横生。 江扶摇在脑袋里细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没能找出关于燕兰珣的任何记忆。 唯一想起的，便是他猫儿雕的不错。 脸也长得不错。 不管了，江扶摇想，反正也没有太大关系。 于是她便心安理得的移开了视线，忽视了燕兰珣，同江知渺温声道：“我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门中弟子犯错，我要送他们回宗门受罚。” 听到前半句的江知渺面露失落，听到后半句的她满脸兴奋。 “娘，给我狠狠揍他！最好让他半身不遂日后吃饭拿不动碗走路迈不动腿……唔唔唔！”江知渺还没说完，就被燕兰珣一把捂住了嘴。 “小孩子家家的别这么恶毒，还是直接杀了算了。” 江知渺：“呜呜呜呜！” 明明你比我更恶毒！ 江扶摇临走前，江知渺依依不舍的拽着她的袖子，一双圆溜溜的猫儿眼满含希冀：“娘，你会来看我和爹的，对吧？” 在妖怪窝里折腾了一天，江知渺小脸染了几块脏污，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瞧着极为可怜。 此情此景，江扶摇觉得自己特别像个抛夫弃子去大宗门逍遥快活的渣女。 燕兰珣明显也想到了什么，低声咬牙警告：“你他娘再乱说，老子就把你扔在这里。” 活像个因为妻子远走，只能在孩子身上发泄怒气的破碎男妈妈。 主要是这孩子脑袋还有点不正常。 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江扶摇率先开口：“我知道琼州城里有位大夫，在脑疾上颇有造诣。” 燕兰珣：“……我会带她去看的。” 江知渺大怒：“我脑袋没病。”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 最后江知渺只能咬着衣袖含泪目送亲娘御剑而去，看着那袭素雅白衣消失在天际，江知渺转头鞭策起了燕兰珣：“爹，你一定要努力修炼，不然追我娘都排不上号的。” 然后被燕兰珣来了一顿爱的教育。 收拾完江知渺，燕兰珣终于知道巷子口的张大婶为何要天天打孩子了，毕竟打完之后心情确实舒坦了不少。 江知渺泪眼汪汪，捂住自己受伤的屁股，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冷漠的人，努力修炼后同你断绝关系，就算你日后痛哭流涕跪下求原谅我都不会理你的！” 燕兰珣十分不屑：“等你什么时候不再尿床了再来说这句话。” 江知渺气得上蹿下跳：“怎么能当着我小弟的面落我面子，就算你是我爹我也会生气的！” “对了，我小弟呢？” 殷竹越悄无声息的跑了。 在同江知渺一起共患难，且后者当方面决定将他收为小弟，带回家同甘共苦之后。 江知渺对他的不告而别很生气，直到燕兰珣要带她离开琼州城时，她都一直在念叨这事儿。 将燕兰珣收入门下的宗门名叫太极门，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宗门。 在与张穹和王应告别后，燕兰珣就带着江知渺同太极宗的接引弟子一起踏上了回宗门的路。 不知为何，江知渺莫名觉得这门派有问题：“门派来接弟子入宗门不都是用飞舟之类的法器吗？他们为何会是……马车。” 她和燕兰珣一起坐在马车里，外头的接引弟子正在赶车，这马车十分简陋，瞧着便是要散架一般，行走在山路上十分颠簸。 马车外青山绿水，荒无人烟。 这也太接地气了点吧！ 正在赶车的太极门弟子一僵，打着哈哈道：“因为我们宗门今年招收弟子人数少，就不用大费干戈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宗门是正牌宗门，绝对不是什么诈骗团伙！” 江知渺：……这么一说更奇怪了。 燕兰珣也渐渐起了疑心。 毕竟这太极宗的接引弟子全身上下毫无半分灵力，瞧着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燕兰珣长了个心眼，一路上都是自给自足，连这接引弟子递过来的水都没喝过一口。 这人明显也看出来了，一开始还很是热络，到后面就冷淡了下来，还时不时的拿出传音玉佩，在背地里悄悄与人交谈。 江知渺觉得自己好似个待宰的猪羊：“爹，我们不会被卖去黑煤矿里挖煤吧。” 燕兰珣眼中凶光乍现：“他敢，老子活劈了他！” 第十三章 颠倒黑白 止水剑宗，执法堂。 江扶摇跪在地上，眉眼微垂，有执法弟子站在一边，手中戒灵尺一下下打在她背上。 那戒灵尺周身遍布符文，每抽一下，灵力便重重打在周身骨髓，下不了床都算轻的，挨上一顿，连修为都能被打落一个境界。 但戒灵尺，一般只有弟子犯了杀孽时，才会被拿出来。 可见江霆怒气之深。 江柏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下人在一旁为他斟茶倒水，捏肩捶腿，和江扶摇的待遇天差地别。 三日前，他刚一回宗，便带着满身伤痕同江霆告状，江霆历来偏袒这个儿子，当即用上好灵药为其治疗，为了安抚他，还拿出了戒灵尺给他出气。 但惩罚人总得有个理由，于是江柏宇用凡人幼童做饵的罪责，便顺理成章落到了江扶摇身上。 眼看戒灵尺狠狠抽在江扶摇背上，她依然却一声不吭，众弟子不由窃窃私语。 “大师姐虽鲜少露面，但听说为人公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概是急功近利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江扶摇是金丹修为，所以她能清楚的听到周围的所有议论声。 字字句句，像尖刀一样戳在她身上，与这戒灵鞭不遑多让。 这些人里，有她素不相识的同门，也有她指导过剑法的弟子。 可他们不信她。 无人信她。 就连江霆也光明正大的偏袒江柏宇，甚至于颠倒黑白。 终于，一百戒灵尺打完，江扶摇背后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可她依然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抬起一张苍白脸孔，淡蓝色双眼直勾勾盯着上首的江霆。 “以凡人做饵，甚至还打伤宇儿，江扶摇，你可知错？”江霆一袭蓝袍，玉冠束发，居高临下俯视她。 修道者大多样貌俊美，江霆也不例外，他外貌清俊儒雅，单看外表，就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如今皱眉斥责江扶摇，好似她真有罪责在身。 片刻后，江扶摇竟是眉眼一弯，轻笑出声。 她唇边尚带血迹，这一笑极为苍白，唇角弧度讥讽无比。 “既然宗主说我有罪，那便有罪。”她笑着道，“接下来还要如何罚，还请宗主一并告知。” 姿态极其敷衍。 江霆微眯了眯眼，片刻后冷笑道：“冥顽不灵，罚你在思过崖思过一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话音刚落，立马有弟子上前，想要带江扶摇去思过崖。 却被她微微避开，自己站起身来。 动作间扯动伤口，她发出几声闷咳，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在众人目光下一步步踏出了执法堂。 江扶摇走后，其他聚在门口看热闹的弟子也离开了。 “父亲。”江柏宇起身，皱眉道：“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看江扶摇如今越来越不受掌控，不如趁着如今她在思过崖，直接将她身上剑骨换给我。” 江扶摇天生剑骨， 纵然江霆再看不起这个孩子，也不免承认她确实天资卓绝。 但那又如何呢？ 她从生下来起，便只是江霆为爱子准备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只有时机成熟，她这一身骨血修为，都会被替换给江柏宇。 “还是再等等。”江霆思索片刻，道：“毕竟你如今只是筑基，日后还有许多需要到那孽障的地方，等你金丹了，我们再找机会把剑骨换过来。” 话虽这么说，但江柏宇已经等不及了。 这么些年，虽然人人唤他一句少宗主，可心里却没多少尊敬。 毕竟他天资只能算是平平，如今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也是用不少天材地宝堆砌上去的。 虽然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偶尔有几次斩妖除魔的大功劳，也是江霆为了堵悠悠众口，把江扶摇的功劳安在了他身上而已。 明明江柏宇才是少宗主，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硬生生被江扶摇压着一头。 纵容他一直知晓，她只是父亲给他创造出的一个容器。 可他的光芒，被众人交口称赞的事迹，都是从江扶摇身上得来的。 江柏宇等不及了，“爹，如今江扶摇修为愈发精进，门中有不少人说她才配得上少宗主之位，若是再往后，我怕会生出什么事端。” 但江霆还是很谨慎，“再等等吧，如今她受了戒灵尺，又要在思过崖待上一年，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可是……”江柏宇皱眉，却被江霆打断。 “宇儿，你太急躁了。” “就说这次用凡人幼童做饵一事，你要做便做的干净些，如今有江扶摇为你担责，日后就不好说了。” 江柏宇显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道：“爹，我知道了，日后一定会做干净些的。” “嗯。”江霆点了点头，“下去吧，你身上伤还没好全，回去多休息一下。” 江柏宇走了。 转身时，他眼底暗芒一闪而过。 天边云层破开，金灿灿的日光照在执法堂“公正严明”的牌匾上，片刻后，那牌匾突然一声脆响，自上而下裂开了条缝。 —— 思过崖，风雪簌簌。 江扶摇靠在石壁上，一点一点数着墙壁上的划痕。 雪花飘落在她身上，寒意伴随着戒灵尺带领的剧痛深入骨髓，但江扶摇毫不在意，浅蓝色眼眸里极为认真。 那划痕遍布半面墙壁，自下而上，开始的划痕略微凌乱，似是稚嫩小孩儿用指甲划出，后面的才渐渐整齐了起来。 这是江扶摇以前被罚入思过崖时刻的。 每来一次，她就会在这墙上刻下一痕。 江扶摇幼时犯错其实很少，她的住所离主峰较远，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练剑，每次进思过崖，都是因为要替江柏宇受罚。 毕竟江柏宇可是江霆的爱子，即便犯错，江霆也舍不得。 没有人问过江扶摇愿不愿意。 幼时的江扶摇还会尚存希冀，盼望的父亲喜欢自己，但如今，她只想着该捅他们身上什么位置好。 思索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江扶摇抬头，便对上了江柏宇阴毒的目光。 江扶摇现在很是狼狈，满身风雪，身上血迹斑斑，令江柏宇很是满意。 他哼笑一声，道：“江扶摇，你这样子，可比平时高高在上时顺眼多了。” 第十四章 我是故意的 思过崖上空遍布着一个巨大阵法，只有执法堂弟子的令牌可以出入。 江柏宇用了借口，说是要进去为江扶摇送药。 那执法堂弟子心直口快：“少宗主，你何时这么好心了？” 然后在江柏宇警告的目光下，又立即改口：“少宗主当真是宽宏大量，弟子这就放你进去。” 江柏宇进来，就是为了趁四下无人时，把江扶摇的剑骨挖出来。 江霆一直说再等等，但江柏宇等不了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江扶摇成为废人时的模样。 “是吗？” 听了江柏宇的话，江扶摇面上没有任何气愤之色，只风轻云淡道：“可我觉得，你那日趴在地上，被我抽的像狗一样哭天喊地的模样更为顺眼。” “江扶摇！”江柏宇脸色一变，咬牙切齿。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告诉你吧，止水剑宗养着你，只是为了等你的剑骨成熟，再将你一身修为血肉换给我罢了。” “毕竟一个凡人生下来的卑贱血脉，也只有这点用处了。” 说完，他等着看江扶摇脸上出现崩溃的神色。 但她依然十分平静，语气里透出淡淡的戏谑：“那真是辛苦你们了，眼睁睁看着我这个卑贱血脉修炼到金丹，而你却只是个筑基，心里气坏了吧？” 而后，江扶摇微微抬头，淡蓝色双眼盯着江柏宇，一字一句道：“废物。” 一句话，把江柏宇彻底激怒。 他冷笑一声，掌心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个钩爪一样的法器。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江柏宇森冷道：“为的就是将你身上剑骨一寸寸从血肉中剥离，让你亲眼看着身上修为毁于一旦，最后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我。” “不过若是你开口求我两句。”他顿了顿，语气高高在上，宛如施舍，“我或许能好心帮你屏蔽个痛觉什么的。” 那钩爪的利齿比寻常钩爪要多，上下合起来时，形状犹如一口锋利的牙齿。 只要一契进血肉，就能将骨头牢牢卡出，硬生生扯出来。 江扶摇没有求饶，而是打量了那钩爪一番，点评道：“看着不错，和你那张狗嘴一样锋利。” 面对江柏宇暴怒的神色，她只是微微一笑，不知为何，神色里有几分怜悯之意。 江柏宇下意识觉得不对。 但这里是思过崖，江扶摇早就在进来那一刻便被封去了所有灵力，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抱着这样的念头，江柏宇一步步走到了江扶摇面前，脸上笑容十分得意：“从今往后，你身上剑骨……” 就是我的了。 话音未落，他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很快凝结成了一朵朵冰花。 一根锋利冰锥自后捅穿了他的身体，剧痛一刹那蔓延全身。 江扶摇站起身来，她身旁石壁上刻出的划痕形成一个微妙的阵法，正散发出阵阵灵气。 那是一个小型的聚灵阵。 因为小，所以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小，特别是江柏宇这种脑子进水的蠢货。 江柏宇终于跪倒在地，他脑袋难得灵光一回，死死盯着江扶摇，磕磕绊绊道：“你……你是故意的……” 每说一个字，口中就涌出大股鲜血。 “对啊。”江扶摇大大方方点头，目光落在江柏宇身上，笑了。 “从始至终，我就是故意的。” 故意鞭打江柏宇，故意被罚入思过崖。 “为的就是在你最得意的时候，亲手废了你。” 里面这般大的动静，却无一人前来查看。 因为江柏宇怕丑事暴露，进来前特意花心思设了层结界，隔绝了里面的所有动静。 如今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躺在地上，鲜血汩汩从伤口流出，一同涌出去的，还有这十几年来积攒的修为。 江扶摇那一下捅穿了他身上灵府。 灵府是修士周身灵气运转所在，若是灵府受损，日后修炼就储存不了灵气，同凡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江……江扶摇！”江柏宇趴在地上，冰霜顺着鲜血一路结到伤口，他又冷又痛，但还是勉强开口：“你……出不去的，除非……” “除非帮你用传音玉佩求救？”江扶摇接上他的话，看着江柏宇眼中祈求，蹲下身在江柏宇衣间搜寻起来。 找出传音玉佩后，江扶摇并未求救，而是狠狠将其捏碎！ 江柏宇双眼蓦然瞪大，又喷出一口老血。 被江扶摇给气的。 江扶摇并未理他，而是静静的在原地等待，等着江柏宇身上最后一丝灵力散去，她掌心一翻，现出手中长剑，对着结界悍然劈下！ 结界爆开的声音惊动了所有看守弟子，但江扶摇的速度更快，几乎是破开结界的一瞬间，就飞快捏碎了手里的传送符，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片刻后，才有人发现了里头奄奄一息的江柏宇。 众人当即脸色大变。 “不好了，快传令给宗主！” —— 止水剑宗的风波并未影响到燕兰珣。 他正找机会带江知渺逃跑。 入夜，他们一行人宿在了郊外的客栈。 那接引弟子自称李大壮，临休息前还特意抱着剑来同燕兰珣道：“这荒郊野外的不太安全，要不今晚，我就在门口为你们守夜如何？” 燕兰珣看了一眼他怀中木剑，片刻后，露出了个十分真挚的笑容。 “不用了李师兄，一路上你对我们照顾颇多，我们怎么好再麻烦你。”燕兰珣的语气很诚恳。 李大壮十分坚定：“你们好歹是我宗门弟子，我保护你们是应该的，今晚，还是我守夜吧。”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推脱。 燕兰面带微笑，心说你守你娘个头，你要是守了，老子们还怎么跑？ 李大壮也略显焦急，心想我要是不守，万一你们跑了怎么办？ 二人就这样在门口客气了半个时辰，直到楼下的住户忍无可忍，推窗开骂：“你们两个脑子有病是不是？！他要守你就让他守得了，再吵吵一句，当心老子上来拧你们的脑壳！” 李大壮：“……” 燕兰珣：“……” 第十五章 诈骗团伙 最终，李大壮还是稳稳当当像门神一样守在了门口。 燕兰珣想带江知渺从窗户逃跑，但环顾一圈后发现，这家客栈的窗户是靠近走廊的。 江知渺爬上凳子，小心翼翼将窗户开了条缝，可刚一打开，旁边守门的李大壮立马扭头，露出个憨厚笑容。 江知渺哐一声关了窗户。 “爹，我们要怎么办？” 没过片刻，李大壮突然觉得屋里过分安静了。 他敲了敲门：“燕师弟？” 无人应答。 李大壮脸色一变，急匆匆推门而入，可刚一踏进门，眼前黑影闪过，下一秒，他就被人掐住脖子恶狠狠摁在了门板上。 燕兰珣死死掐住李大壮，神色冷凝：“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江知渺有样学样，站在凳子上，拿着个花瓶对准李大壮的脑袋：“说，你到底要把我们骗去哪里！” 燕兰珣用力极大，李大壮只觉得自己的喉管都要被掐断了。 他呼吸急促，两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燕兰珣这才松开了点手，但二人依旧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李大壮毫不怀疑，若是他敢有什么动静，江知渺会直接把那花瓶砸下来。 “我的确不是宗门弟子。”李大壮颤巍巍开口，“我就是个人贩子。” 江知渺忍不住开口：“……爹，你的运气可真好。” 修真界宗门千千万，燕兰珣一下就精准的找到了个诈骗宗门。 不，太极门甚至都不是个宗门。 李大壮只是个凡人，见自己性命不保，连忙一五一十的就把事情给交代了。 太极门是个诈骗团伙，专门趁着每年宗门收徒的时候出来行骗，把想要修仙的凡人骗去灵石矿里挖灵石。 里头还有晋升制度，只要骗到一个人，就可以当内门弟子，骗到十个可以当大师兄，骗到三十个就可以当一个月的掌门。 李大壮哭丧着脸：“我前段时间才刚入行，你们还是我骗的第一伙人，别人都不信我。” 燕兰珣觉得他在拐着弯骂自己傻，微微眯了眯眼。 李大壮立马反应过来：“我没说你傻，大哥，我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就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燕兰珣收回打晕他的手，在李大壮身上搜罗了一番，从他身上搜到了块太极门的木牌，还有几块碎灵石。 “此地不宜久留。”江知渺小脸上满是严肃，“爹，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她鼓着脸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爱，燕兰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牵着她的手打开房门，却不想刚到楼下，就同一双乌黑眼睛四目相对。 那人立在柜台前，正等小二给她拿房间门牌号，她一身雪白素衣，面容苍白平凡，瞧着虽病殃殃的，但周身气息却宛如一柄雪白利刃。 不知为何，燕兰珣觉得这人莫名熟悉。 下一秒，江知渺眼睛就蹭一下亮了起来，挣开他的手颠颠跑的那人跟前，一把抱住她，仰起包子脸喊道：“娘！” 易容过的江扶摇：？？？ 江扶摇不知道江知渺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在捅了江柏宇之后，她便捏碎了传送符，可在进思过崖前，她身上东西便被扣得差不多了，那传送符也只是个低阶符箓，传送不了多远的距离。 果不其然，她眼前一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止水剑宗的山门口，只需一步，就能踏出宗门。 守山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剑敲晕。 江扶摇一刻也不敢停。 她捏碎了身上的宗门弟子牌，一路御剑而行，几乎透支了身上灵力。 在确保无人追上来后，她便改头换面，想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身上伤口。 这张脸是她从前从未用过的，但不知为何，江知渺还是认出来了。 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猫儿眼乌黑灵动，仰头看人时，会给人一种满心满眼都只有你的错觉。 “娘，你脸色好白，你是不是受伤了？”江知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这般问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江扶摇本该否认，说我不认识你。 她伸手想推开身上的江知渺，可小孩骨肉细嫩，摸着软绵绵的，江扶摇手一放上去，便忍不住放轻了力道。 片刻后，她妥协了，道：“我没事。” “你骗人！”江扶摇可不好糊弄，皱眉在江扶摇身上闻了闻，“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 下一秒，就被燕兰珣拎着衣领提了起来，“知道她受伤了还一整个趴在人身上，江知渺，你是不是傻？” 教训完她，燕兰珣抬头看着江扶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素不相识的人若是问出这样的话来，本该有几分盘问的味道，但燕兰珣的语气却很熟稔。 这时，江知渺也反应过来了，“对啊娘，你不是回去教训那个什么鱼了吗？” 江扶摇刚要开口，环顾一圈四周后，突然眉目一冷。 “等会儿再说吧。”她道，“现在好像不太方便。” 只见不知何时，他们周边都围了一圈人，各个五大三粗，手中长刀寒光闪烁。 李大壮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站在楼梯上，同身旁人指着他们道：“掌门，就是他们打晕我，蔑视我太极门就算了，还说我们是骗子！” 他旁边被称为掌门的人满脸横肉，身如水桶，左眼还戴着眼罩，闻言，他凶巴巴道：“你们几个是那条道上的？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太极门的地盘，来这里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太极门虽然是个诈骗团伙，但他们并不这样认为。 什么诈骗，我们那明明是在帮失业人员下岗再就业！ 这处客栈也是他们的一个重要据点，里头住的都是太极门的人，李大壮本想着明天就把燕兰珣和江知渺带给掌门过目，没想到却被打晕了。 不过还好，被其他人及时发现，将他救醒。 李大壮想，一定要让掌门给他们个教训！ 江知渺躲在江扶摇身后，也双手叉腰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这狗道有什么规矩？只要遇上我们，统统绕道走！” 那掌门勃然大怒：“来人！给我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太极门到底门什么规矩！” 第十六章 那便同路 见他们拿刀冲了过来，江知渺像个龇牙咧嘴的小狗一样想要冲出去，却被江扶摇摁住了肩膀。 这群人大多都是凡人，只有寥寥几个是练气修为。 江扶摇神色不变，手中长剑一扫，眨眼间，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众人就被剑气荡平，齐刷刷倒在了地上。 那掌门见势不对，拔腿要跑，下一瞬，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穿过他的衣领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李大壮腿都吓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恐：“求英雄不要杀我！我只是个打杂的！” 转眼间，战局已定。 燕兰珣松了口气，身后指尖上聚起的灵光悄无声息散去。 不到非必要时刻，他不太想动用这东西，毕竟反噬有点严重。 江知渺满脸都是“我娘真的太酷啦”，双手背在身后，耻高气昂的走到那掌门跟前，“说，现在这里是谁的地盘，要遵守谁的规矩！” 那掌门再没了刚才凶巴巴的气势，朝着眼前狐假虎威的小姑娘连连求饶：“你的地盘，从今天起整个太极门都是你的了，还请英雄饶命！” 江知渺十分满意。 “你们还骗到了多少人？”江扶摇收剑，盘问道。 “没骗到几个人，就你们几个了。”那掌门颤巍巍开口，说到此处竟有几分悲伤春秋。 “这两年不太好混，门中弟子也脱离了不少，就剩我们几个了，派了好几个出去，结果一个月了也只骗到两个傻子……” 傻子一号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想死？” 掌门立马闭嘴。 傻子二号则看向燕兰珣：“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有那个宗门正在招收新弟子吗？” 江知渺知道，燕兰珣其实很想入宗门修行。 他很重视琼州城的那间小破院，但因为要入宗门修行，他直接将院子钥匙都给了张穹。 江知渺知道，燕兰珣对那间院子的感情是很特殊的。 因为临走前，燕兰珣盯着院子看了许久，才将大门关上。 江知渺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这种感情，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像现在你面前有两个鸡腿，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你只能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 燕兰珣也脑子乱糟糟的，他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如此诡异。 但他一向强硬惯了，特别是在江知渺面前。 这小姑娘也不知脑补出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三分关怀三分怜悯和三分小心翼翼，肉麻得燕兰珣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他忍不住捂住江知渺的眼睛，语气里藏着几分别扭，“还是先找个大夫吧。” 燕兰珣看向江扶摇，“你的脸色很不好。” “有有有！”掌门连忙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动静，闻言连忙伸手证明自己的价值，“我的人里有大夫！” 死里逃生的掌门效率颇高，没过多久就找来了个大夫，但江扶摇身上的伤寻常大夫治不了，所以只能开了些涂抹的药膏。 怕江扶摇一个人不好处理，江知渺还自告奉勇的举起双手，表示要帮她。 江扶摇本想说不用，但在江知渺的坚持不懈下，还是答应了。 “我怕你被吓到。”进屋前，她这样说。 江知渺一开始不理解，直到江扶摇褪去身上衣衫，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脊背时，她才恍然大悟。 一道道狰狞血痕纵横交错在她雪白脊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江扶摇久久不闻身后动静，要转头时，却感觉有一滴滚烫泪珠滴在了身上。 她微微一愣。 片刻后，江知渺吸了吸鼻子，才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匀了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她背后。 她涂抹得很轻，似是怕弄疼了江扶摇。 最后江知渺问道：“娘，这都是那个江什么鱼弄的吗？”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嗓音里带着哭腔。 以前江知渺从没在江扶摇身上看见过这些伤疤。 她从记事起，江扶摇便已经是止水剑宗的掌门了，她不像燕兰珣一样爱给江知渺讲从前的故事，大多时候，她都是闭口不谈。 她不苟言笑，但江知渺知道，江扶摇其实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其实没多大关系。”知道她哭，江扶摇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我出来前捅了他一下，这辈子，他都不能再修炼了。” 对修士而言，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但江知渺还是很气愤，她抹了把眼泪，凶巴巴道：“以后再遇到这个江什么鱼，我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江扶摇不由失笑。 她想，虽然被人天天叫娘有点奇怪，但是好像也不错。 一行人在客栈修整了一晚，第二日便要继续赶路。 太极门的掌门知道这群煞神要走，连忙给他们备好了马车，率领众人站在客栈门口夹道欢送，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 上马车前，江扶摇动作一顿，而后袖中符箓飞出，贴在了太极门众人身后。 “我记得这里离青云剑宗不远。”江扶摇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便走过去，一五一十的将所作所为告诉青云剑宗的掌门，由他来决定你们的下场。” 太极门众人脸色大变。 青云剑宗是修真界第二大宗门，掌门更是嫉恶如仇，他们若是去了，会被那群修士打死的！ 而且哪里近了，离这里明明还有八百里！ 众人还想求饶，但不知为何，竟说不出一个字，受身后符箓控制，只能一步步朝着青云剑宗的方向走去。 交代完后，江扶摇掀起帘子坐进马车，一坐下，江知渺就迫不及待靠上来：“娘，这些就是你昨晚上画的符吗？” 经过一夜休息，江扶摇脸色好了不少，但江知渺靠在她身上时依旧很小心，生怕压了她的伤口。 “嗯。”江扶摇摸了摸她的脑袋，“日后我教你画。” 哄得江知渺高兴不已。 就在这时，外头赶车的燕兰珣插了一句，“就她这脑瓜子，你怕是教一百遍也教不会。” 给江知渺气成个河豚，“你是我爹，我傻都是你遗传给我的！” 燕兰珣不屑：“你这是后天变异，与我无关。” 江知渺懒得理他，把脑袋靠在江扶摇膝盖，眨巴眨巴眼睛：“娘，你后面要去哪里？” 外面的燕兰珣也不再说话，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江扶摇发现，她好像确实无处可去。 她没有挚友，同门反目，亲父不容，唯一拥有的，好像只有手中剑。 马车外凉风习习，吹动树叶沙沙。 片刻后，江扶摇微微一笑：“那便与你们同路吧。” 第十七章 太衍学宫 止水剑宗内，此时却不大太平。 药峰峰主满头大汗的从屋里出来，朝着江霆摇了摇头：“没办法了，灵府破碎，日后也只能是个凡人了。” 江霆不死心，又问道：“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吗？” 药峰峰主叹了口气，“没办法了，灵府是修士灵气运转之地，江……那一下捅的太准，如今碎的拼都拼不起来。” 这句话，令江霆如坠冰窖。 “那孽障哪里来的胆子！”半响后，江霆无能狂怒，平日里儒雅清俊的外表都没有维持住。 “宇儿好歹与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兄长！再如何也是宗门的少宗主！” 药峰峰主心说你们可半点没把人家当亲人，甚至还垂涎人家剑骨。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挖骨不成反被捅。 活该。 但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江霆脸色青了又白，最后只能吩咐道：“传我令，谁要是敢将此事散播出去，即刻逐出宗门！” 江柏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回来的，谁都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口，还有散去的灵气。 消息如今已经在宗门内传开了。 江霆只能确保这事情不要再传到修真界。 就在这时，有弟子匆匆来报：“掌门，巫蛊宗求见。” 江霆的脸色更不好了，“他们来干什么？” —— 太衍山脚，停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 马车刚停，江知渺就迫不及待掀开车帘跳下去，蹲在路边大吐特吐。 江扶摇在一旁轻轻给她拍着脊背。 半响后，江知渺才抬头，两眼无神，气若游丝，“娘，这天怎么在转啊……” 江扶摇回头看了一眼燕兰珣。 燕兰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为了赶路，他一路上风驰电掣，恨不得把马车赶出飞剑的架势。 江扶摇平日里御剑而行，所以觉得还行，江知渺就惨了，五脏六腑都差点给颠出来。 突然，江扶摇眼神一厉：“出来。” 江知渺吓得攥紧了她的衣摆，只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 连燕兰珣也皱起了眉。 片刻后，树丛窸窸窣窣半响，从三人眼中钻出个瘦小的身影。 他似是怕极了，有些手足无措，一双眼睛怯怯看着他们，脸上有着乌黑鳞片的地方，用一个木刻的面具给遮挡住了。 正是殷竹越。 “怎么是你？”江知渺从江扶摇身后钻出来，乐颠颠跑过去，“你那天离开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 突然似是像到了什么，她扭过头，哼道：“我们可是共患难过的战友，你竟然不告而别，我对你的行为很生气！” 一紧张，殷竹越又开始结巴了：“对……对不起。” 殷竹越不是故意要离开的。 他那日看到江知渺欢天喜地的唤旁人爹娘，便知道她与他不一样，她是有家的孩子。 他怕像往日一般再被抛弃，便自己离开了，孤身流浪到了此处。 没想到又遇见了江知渺。 “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江知渺抱着手臂，看起来十分勉强。 “但是从今以后，你就要当我的小弟，认我做老大。” 江知渺的心眼其实很小。 因为小，一点高兴的事就能让她喜笑颜开，令她生气的事也存不了多久。 闻言，殷竹越忙开口：“老大。” 江知渺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来太衍学宫的吗？” 这个时间段，修真界各宗门招收新弟子都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 仙门百家招新弟子是十年一次，这次结束了，只能等下一个十年。 若还想要有修仙的机会，便只能去太衍学宫了。 太衍学宫每年都招收一批凡人，在内修行三年后按考核成绩高低拜入其他宗门，资源虽比不上大宗门，但对错过了其他门派招新的他们来说，也算是曲线救国。 殷竹越其实并不知道太衍学宫是什么地方。 他来这儿，只是听说这边有个善堂免费施粥，他想来混口饱饭。 但看着江知渺，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是的。” 然后就被兴高采烈的江知渺拉进了队伍。 “既然你是我小弟，那从今以后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江知渺拍着胸脯保证道。 然后就被燕兰珣戳着脑袋往下一摁，“自己捡的人自己养，别拉到老子面前乱攀亲戚，我养不起。” 燕兰珣很穷。 江扶摇逃出宗门时身上没带多少灵石，这些时日，出门在外的花销靠的全是燕兰珣。 燕兰珣身上的灵石已经所剩无几了，要是太衍学宫还不包吃住的话，他们几个就要去睡桥洞了。 然而在这么个拮据关口，江知渺又拉进来一张嘴。 江知渺十分不服气，“我养就我养，小弟你等着，过几天，我就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殷竹越点头：“好。” 太衍山不单单只是座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正好坐落在妖界与人间的交界处，像是道巨大城墙。 “叫什么名字？” 曲文是太衍学宫三震班的学子，好巧不巧，今天恰好轮到他来负责登记前来报名的弟子。 他对今天人都没多大印象，但除了眼前这个。 一袭白衣，黝黑眼珠若玉石般泛着光泽，明明是丢进人堆里也找不着的长相，但周身气息却莫名扎眼，十分鹤立鸡群。 天赋也极好，是变异冰灵根，万里挑一。 听到曲文的话，她略微顿了一下，然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 “龙傲天。” 不知为何，这名字天生带着股王霸之气，令曲文虎躯一震。 与此同时，旁边交谈的几人也纷纷回过头来，一脸深沉。 “这名字好啊，高端大气又低调奢华……” “莫名觉得这人日后会很厉害。” “但听着还种想要找她麻烦的感觉……” 江扶摇：“……” “龙师妹。”曲文笑眯眯拿了块弟子令牌递给她，和善道：“弟子令牌拿好，以后出入学宫都要靠这块牌子。” 江扶摇拿了令牌，道谢之后便站到了一边。 “娘，你看，我就说这名字好吧，听起来就很厉害。”江知渺迫不及待的跑过来邀功。 既然要拜入学宫，那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江知渺闻言兴奋不已，撒娇打滚的要让江扶摇用这个名字。 “娘，话本里的主角用的可都是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十分吊炸天，到时候你都不用拔剑，光说出名字就能让他们忌惮！” 江扶摇：谢谢，忌惮不忌惮不知道，但尴尬倒是真的。 但看着江知渺期待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另一边，曲文蘸了蘸笔尖，登记到了下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燕兰珣。” 写完后，曲文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心跳加速脸颊泛红，好像有粉红泡泡咕噜咕噜在周身炸开。 燕兰珣等了半响也没见下文，长眉不耐皱起，然后就看见曲文十分扭捏的递过来一个药瓶，羞涩道：“燕姑娘，听你声音有些哑，这是在下私藏的清凉润喉丹，效果极佳……” 燕兰珣：？？？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瞬间大怒：“老子男的，你是不是眼瞎？” 第十八章 第一轮考核 曲文觉得，自己今日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 上一秒，他觉得遇到了爱情。 下一秒，这差点变成事故。 燕兰珣已经被江扶摇等人给拖过去了，江知渺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腿上，生怕他怒而暴打曲文，连忙夸赞道：“爹，你别听他胡说，你全身上下都是一股王八之气，看着就很帅！” 殷竹越小声纠正她：“是王霸。” 他语速略慢，为的就是说话时不结巴。 江扶摇也拍了拍燕兰珣的肩膀，安慰道：“你其实很有男子气概。” 众人绞尽脑汁，终于平息了燕兰珣的怒气。 他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 不大一会儿，曲文就登记完了今天来报名的所有弟子，测不出灵根的，便都让他们下山了。 毕竟没有灵根，也就无法修炼。 江知渺也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没有灵根的，可刚刚竟然测出来五灵根的资质。 五灵根，修真界最次的天赋，这种天赋勉强也能修仙，但修炼要比旁人艰难上不少，即便入了宗门，也只能是最低等的杂役。 但对江知渺来说，只要能修炼就已经很好了。 她不由想起了之前被雷劈的那个梦，双眼一亮，这一定是天道自穿越后又给她的金手指！ 为的就是让她拳打反派，脚踢炮灰，带着爹娘走上人生巅峰。 江知渺心潮澎湃，立马双手合十道：“感谢天道的馈赠！” 燕兰珣：“你又犯什么毛病？” 待人都齐了之后，曲文便带着众人踏进了学宫大门。 单从外面看来，太衍学宫青瓦白墙，普普通通，但随着古朴的朱红大门朝两边打开，众人视线也随之开阔起来。 眼前是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峰，山顶尘雾间隐约露出斗角飞檐，虽难以窥见全貌，但瞧着就是极为恢宏的气派模样，一条条银色瀑布从几座倒悬的浮峰上飞流而下，极为波澜壮阔。 他们站着的此处，竟然只是一处小小石台，再往前几步，就是陡峭悬崖，深不可测。 整个太衍学宫竟都被幻境笼罩，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只有踏进大门了，才能窥见一斑。 回过神来后，江知渺好奇：“曲师兄，我们要怎么上去？法器？传送阵？” 曲文摇了摇头：“都不是。” 众人：？？？ 难道还有更高大尚的东西？ “是我坐法器上去，但是你们就要自己想办法了。”曲文笑眯眯道：“毕竟太衍学宫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最高的那一座就是学宫主峰了，记得要在天黑之前到达，不然就视为淘汰。” “诸位加油，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挥了挥袖子，抖出佩剑，飞快御剑而去。 徒留一群人站在石台上面面相觑。 “这要怎么上去，连条路都没有？我们又不会御剑。” “对啊，我看着天衍学宫就是在欺负人吧。” 这时，尘雾散开几许，有人眼尖瞧见了悬崖上的一条铁链。 “我看这里有根链子，不会是要靠这个上去吧？”有人犹豫道。 链条一端链接石台，另一端隐没在茫茫雾气中，底下就是万丈深渊，若是不慎摔下，就是粉身碎骨。 当即就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不去了不去了，我是来修仙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这一幕，清晰的落在水镜中，站在水镜前的各学宫长老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般心境还怎么修仙，连这第一轮考核都过不了。”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江知渺等人，不由好奇：“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江知渺并未攀上那铁锁，也没有在原地唉声叹气。 她等着江扶摇挥剑砍倒一棵粗壮树木后，就掏出一把小匕首，吭哧吭哧捞起了木头。 几个人速度极快，不大一会儿，那棵树就被挖空，好像个简易的木头框子。 然后燕兰珣又拿出绳子，在挖空的木头两端牢牢绑了几圈，将绳子系在了江扶摇的剑上。 江扶摇御剑而起，怕那木头承载不住重量断裂，便让燕兰珣与她同乘一剑，江知渺和殷竹越则蹲在挖空的木头里，被江扶摇载着慢悠悠升空。 水镜前的众长老被这骚操作震的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但也有人不满于这种手段，批评道：“投机取巧！” “我倒是不这样觉得。”一名身穿青色衣衫的女子笑眯眯道：“修仙一事本就要开阔思路，别把自己拘泥于方寸之地，故步自封。” 另一边，围观了全程的巫瑶忍不住开口：“我出钱，你们载我一程。” 她约莫八九岁模样，眉眼间盛气凌人，眉心还有颗红痣，周身衣裙华贵，瞧着就是个娇矜的大小姐模样，就连语气也带着几分命令。 众长老都以为江知渺他们会拒绝。 谁知江扶摇立马停剑，问道：“你给多少？” 燕兰珣也道：“钱少了我们可不干。” 江知渺直接往旁边硬挪出个位置，把殷竹越挤到了角落里，目光炯炯看着巫瑶。 脸上全部都是对灵石的渴望。 众长老：“……” 巫瑶直接甩出一袋鼓鼓囊囊的灵石：“这是定金，过去后再给你们五千上品灵石。” 江知渺：！！！ 她连忙撩起衣摆，把位置擦得干干净净：“漂亮姐姐，可以坐了。” 待巫瑶上来后，江扶摇便御剑而起，带着一行人穿梭在了茫茫雾气中。 没用多久，他们就停在了学宫主峰。 眼前是一片亭台楼阁，其中花草茂盛，还夹杂着鸟雀叽喳，风景十分秀丽。 刚一落地，江扶摇就被等待在此处的众长老给围了起来，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我看你一身灵气清正，以前应该是大宗门弟子吧？” 江扶摇回答模棱两可，“只是一介散修，以前被大宗门的道君教导过一段时日。” 众人并未怀疑，毕竟这里可是修真界，性格古怪又好为人师的大能虽然少，但也是有的。 他们只是比较激动，因为太衍学宫已经将近百年没招到过这么出色的弟子了。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江扶摇是别的宗门派来砸场子的。 毕竟太衍学宫在修真界内的地位很是尴尬，它不算宗门，顶多就是个提供免费教学的慈善机构，进来后还要经过三年考核才能拜入其他宗门，所以有选择的都不会来这儿。 学宫虽然每年都开放招生，但来人寥寥无几，资质也是一言难尽。 江扶摇一行人的到来如一片曙光般，照在了他们身上。 第十九章 江氏补习班 长老们生怕江扶摇这根好苗子跑了，纷纷围着她嘘寒问暖。 “来到这儿不用拘束，以后把这里当家就行。” “我们学宫还是很开明的，规矩也没有大门派那么多，而且还不用上早八……” “还有，我们不搞等级制度那一套，修炼资源都是公平竞争，人人平等……” 江扶摇：“……” 她其实不太擅长这种情况，大多时候都不说话，只偶尔回上几句。 在场长老中，只有刚刚说他们投机取巧的天玑长老不说话。 见众人围着江扶摇嘘寒问暖，他也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等到天黑时，攀过锁链来到主峰的，竟然只有一个人。 其余人，不是爬到半路心声退意，就是不慎掉下，被阵法传送到了学宫外。 江知渺看了看寥寥无几的人数，不禁感叹：“人好少啊。” “已经不少了。”曲文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答道：“你们是今年招到的第一批弟子，前几天都没人能通过考核。” 曲文想表达的是，江知渺一行人很优秀。 但江知渺听不出来。 听到这话，她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太衍学宫，是不是很穷。 “曲师兄。”小姑娘抬头，一脸严肃的开口，“太衍学宫，包吃住吗？” 曲文：“……” 江知渺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前三个月是包的。”曲文脸上略微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道，“小师妹，毕竟你也知道，学宫这几年招生业绩不太好……” 经过一番解释，江知渺才知道，太衍学宫并未像其他宗门一样有杂役，很多事情都要弟子自己动手。 原因很简单，就是穷，请不起。 所以学宫前三个月包吃住，但是之后，就要靠弟子完成宗门任务来交换了。 “既要上学又要上班。”江知渺小奶音里满是浓浓的谴责，“你们学宫真毒啊。” 曲文忙一把捂住她的嘴，确保没人听见后，又悄悄补了一句，“更毒的还在后面呢。” 果不其然。 没多久，一身青衣的瑶光长老便站出来宣布道：“恭喜诸位通过太衍学宫的考核，日后就是我太衍学宫的弟子了。” 她眉目温婉，语气温和带笑，看着十分平易近人，但下一秒，话锋就倏地一转。 “三日后还有一轮入学考核，倒数三名会有惩罚，作弊者逐出学宫，还望诸位好好准备。” 瑶光真人也没说考核是什么内容，说完便离开了。 还是曲文带他们去住的地方时提了一句，“考的就是些修炼的基础知识，很难。” 江扶摇没问有多难，但看着曲文那同情的神色，大抵也猜到了几分。 因为看他们几个人是一起的，太衍学宫给他们分了座院子。 这个院子很大，每个人有一间屋子，还空出来了一间放杂物，只不过因为长久无人居住，积了些灰，不过江扶摇一个净尘术便解决了。 “入学考核应该是笔试。”打扫完卫生后，江扶摇看着眼前三双清澈的眼睛，欲言又止，“你们以前……都看过些什么书？” 其中还委婉的夹杂着另一个问题，你们识字吗？ 燕兰珣清了清嗓子，语气平静：“凡人如何生财有道。” 殷竹越：“菜谱。” 江知渺语出惊人：“妖族大王和正道宗主的二三事。” 此话一出，她收获了其余三人略带复杂的目光。 江知渺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疑惑，“怎么了，这书还是我爹给我看的呢。” 江扶摇谴责的目光瞬间落到了燕兰珣身上，翻译过来就是，你真不是人。 给这么大点的孩子看这种书。 燕兰珣不满：“我没给她看过！” 其实江知渺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是三百年后的燕兰珣干出来的事情。 因为天天要与江扶摇上演你死我活的戏码，人人都以为他与江扶摇是死敌。 他生怕后人关于他与江扶摇的印象就是这个，连夜把他和江扶摇相知相识的过程美化了一番，编成了这样一本书，经常趁着江扶摇不在的时候，当成睡前故事念给江知渺听。 但这个锅，被如今的燕兰珣给背上了。 江扶摇没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 她听了他们的回答后，第一反应是识字就好，那应该不会出现不会写的情况，第二反应就是，有关修炼的基础知识那么多，三天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塞进他们三人脑袋里。 一个沉重的担子，瞬间落在了江扶摇肩头。 “我下山去买些书吧。”她起身，轻描淡写道：“今晚，我就开始给你们补习。” 彼时的三人还不知道这话有多么沉重。 江扶摇去的很快。 毕竟太衍山脚就有个繁华城镇，江扶摇一落地就直奔书店，“老板，将你们这里有关修炼的书籍都给我包起来。” 这一包，老板就店里将三分之二的书都卖给了江扶摇，装满了她的整个储物戒。 江扶摇回去后，燕兰珣好奇凑过来，“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卧槽！” 储物戒里涌出源源不断的书籍，不大一会儿，就在三人眼前堆成了一座书山。 江知渺咽了咽口水，“娘，这些我们都要看吗？” 江扶摇温和纠正她，“不是看，是背。” 江知渺觉得，自己可以被这些书砸死。 “我觉得……倒数也没关系。”燕兰珣十分心颤，“反正都是学宫弟子了，惩罚应该不会太难。” 在此之前，燕兰珣十分渴望能够修道成仙，解决身上的问题。 他觉得，修仙路上偶有劫难都是正常的，但现在他觉得，这劫难着实有些太大了。 殷竹越没说话，但是也诚实的后退了一步。 三人的眼神都十分惊恐。 他们的反应江扶摇早有预料，直接掐诀设了个结界，瞬间笼罩住了整座院子。 而后，她淡淡开口：“修仙之人，都没尝试过，怎么能轻言放弃。” 在止水剑宗的十多年，江扶摇每次宗门考核都是第一，完虐其他人。 藏书阁里的书，她都倒背如流，所有剑法她也熟记于心，只要是她看过一遍的东西，就没有忘记的。 江扶摇就不信，在自己的一通恶补下，这三人还能考倒数。 她随手抽了本书，看了一眼道：“今晚就先从这本《三年剑法五年符箓》开始吧，争取明天之前把它背完。” “有异议吗？” 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个念头—— 他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第二十章 喜提倒数第一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日里，江知渺三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江扶摇严格按照自己从前的作息给他们制定计划，他们天不亮就起来背书，吃饭加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个时辰。 等再出现在人前时，一行人除了江扶摇，皆是神色恍惚，眼下青黑一片。 好巧不巧，今日负责考核的人里也有曲文，看到他们的模样，大惊失色，“你们是被邪祟入侵了吗？” 江知渺三人不停打着哈欠，说不出话。 “并未。”江扶摇答道，“只是看了些书用来应对今日的考核。” 不多时，他们就坐到了桌案前，案上早已摆好了纸墨笔砚。 最前方还摆了个三足青铜鼎，里面燃了三柱香。 这么些天，江知渺不仅督促他们背书，还自拟了好几张押题卷。 所以，她对江知渺等人的表现十分自信。 抱着这样的念头，江扶摇撩起衣摆坐到案前，提笔蘸墨，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然而当她看到纸上题目时，一向平静的神色骤然裂开。 她妈的，押错题了。 今日的主考官是瑶光真人。 监考的长老都喜欢看弟子的考卷，瑶光真人也不例外。 她第一个看的，是江扶摇的卷子，只见她气定神闲，下笔有神，字迹端正整齐，然而写的与答案毫不相干。 于是瑶光真人又看了江知渺的，然后就看到小姑娘一脸严肃，端端正正的在每题后面都写了个解，但就是不写答案。 瑶光真人：“……” 瑶光真人并未灰心，又看向了燕兰珣。 结果发现这小子十分鸡贼，直接用手死死捂住了考卷。 瑶光真人深吸一口气，转到了殷竹越面前，入目就是一行字体工整的……菜谱。 最后看到巫瑶的卷子时，瑶光真人才又活了过来，觉得太衍学宫还是有点希望的。 燕兰珣在底下如坐针毡。 他一个屁也放不出来，提着笔盯了卷子大半天，只留下了一滴墨渍。 本来他还是很自信的，毕竟不眠不休背了三天的书，他以前早起去抢摊位摆摊的时候都没这么刻苦过。 但看到卷子后，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江扶摇，你他娘的敢耍我！ 这怨气太过深重，等瑶光真人宣布考核快要结束时，燕兰珣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写了满纸的“江扶摇害我”。 燕兰珣：“……” 他突然想起，江扶摇如今用的是假名，不能暴露身份，于是只能又咬牙切齿的将所有字迹涂黑。 一旁的曲文：“……” 完了，又考疯一个。 考核结束后，纸张自动漂浮而起，飞到瑶光真人面前，即使刚刚已经看过一遍，再看到这些卷子，她的神色还是十分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便报起了名次。 “巫瑶，第一名。” “柳云生，第二名。” 柳云生便是那日入门的唯一一个凡人，他生得面目清秀，面容苍白，瞧着有点病殃殃的，听到名次后微微一笑，朝众人颔首：“承让。” “龙傲天，殷竹越，江知渺，燕兰珣，并列倒数第一。” 四人：“……” 没有倒数第二倒数第三，因为他们四个人直接占满了倒数第一的位置。 “惩罚三日后会有人带你们去。”瑶光真人叹了口气，“你们先去上课吧。” 她话刚说完，一旁江知渺就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燕兰珣把她抱起，回了院子。 刚一进门，江扶摇就主动开口：“我的错，是我押错了题。” 燕兰珣冷笑：“你还好意思说。” “所以我也考了倒数第一。”江扶摇一脸坦然，“我其实会做，但没写正确答案。” 燕兰珣：“……”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他怀里江知渺迷迷糊糊间听见谈话，闭着眼睛嘟囔道：“不怪娘，是我还不够厉害……” 燕兰珣气得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吃里扒外！ 第二日，一行人便去上课。 太衍学宫按照八卦阵，将弟子分为一乾、二坤、三震、四巽、五离、六坎、七艮、八兑几个班。 江知渺，殷竹越和燕兰珣三人都被分到了兑班，只有江扶摇是在乾班，不过离得也不远。 大早上第一节课，上的便是丹药课。 好巧不巧，这节课授课的是天玑长老。 他今日要教弟子练的，是最为基础的清心丹。 “清心丹有抛弃杂念之效，修仙最忌讳的就是心有杂念，对日后的修行都无益处。”天玑长老摸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道，眼神还频频看向江扶摇。 江扶摇一行人喜提倒数第一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书院。 天玑长老本来就不喜欢他们入门考核时的做法，知道消息后当即就冷哼一声：“我就说，投机取巧之人修什么仙，若不脚踏实地，日后定成不了什么大气。” “我怀疑她是故意的。”瑶光真人拿出了江扶摇的考卷：“她写出来的东西比考核答案要难上许多。” 天玑长老一开始还不信。 他一把扯过江扶摇的考卷，看完后面上一僵。 瑶光真人说的没错，江扶摇这考卷极其完美，字迹工整有力，银钩铁划，默写的是一本灵草大全的内容。 她甚至还画了草药的图在旁边，标注出了每个地方的效果。 天玑长老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一来他是丹修，知晓丹修一道最难的就是记住灵药，炼丹次之。 毕竟你连灵药都认不全，你还炼个屁的丹。 二来他为人又有些古板，最不喜旁门左道。 刚好今天天玑长老的丹药课上有江扶摇，他打算好好观察一下，看看这个弟子到底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江扶摇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但她毫不在意。 因为她现在面临的更严峻的问题。 她不会炼丹。 她擅长剑法和符箓一道，但其余就是一窍不通。 天玑长老的声音徐徐传来：“炼丹最重要的就是先拿对药材，炼制清心丹最主要的就是清心草，取三钱……” “木莲花一钱，冰心果两钱，三清果两钱……” 认药材对江扶摇来说倒不难，她依次将药材称重，而后放入丹炉，学着他人的模样，掌心冒出灵火，炼起了丹药。 动作行云流水，唬得天玑长老一愣一愣。 第二十一章 六品丹药 江扶摇气定神闲，掌心灵火冒出时，筑基中期的修为也露了出来，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其实是金丹后期，在受了一顿戒灵尺掉到了金丹中期，被江扶摇又刻意压制了一个境界。 即便如此，在一众练气期的弟子中还是十分惹眼。 许是看江扶摇动作标准，天玑长老神色好了些许，控制起了掌心灵火，“炼丹的同时也要注意火候，清心丹前期应辅以小火，后期才是大火……” 他掌心灵火大小分明没有变化，可温度却无端升高了几许。 江扶摇：？？？ 她不知道大火和小火的区别是什么，看着旁人操作，她面不改色，掌心火焰“蹭”一下蹿起老高，差点点燃了屋顶。 天玑长老：“……” 这操作惊呆了不少弟子，她前后左右的人默默挪远了些。 江扶摇都没有搭理。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将火焰控制变小，就是小火了。 不多时，屋里便萦绕起了阵阵药香，天玑长老收回火焰，打开炼丹炉的盖子，数十颗圆润洁白的四品清心丹乖巧躺在丹炉中。 丹药从一到八，分为八个品级，越往上的品级越高，品质也越好，天玑长老这一炉四品清心丹，已是极为难得了。 下面弟子有的成功了，有的把草药炼成了渣，冒出阵阵焦糊味。 突然，有弟子捂住了鼻子，“什么味道，好臭！” “好像谁拉这儿了。” “好像是后面传来的！” 一股十分诡异的味道缓缓蔓延，很快笼罩了整间学堂，甚至盖过了天玑长老的丹药香。 这味道无法描述，如果硬要说，就像是穿了十年没洗的臭鞋扔在茅厕里泡了一天一夜的味道。 众人目光刷一下就落到了后排的江扶摇身上。 江扶摇有点不敢打开丹炉盖子。 从臭味冒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有所察觉封闭了五感，甚至还偷偷打开了旁边的窗户，但都无济于事。 天玑长老脸都青了，他捏着鼻子来到江扶摇面前，道：“打开丹炉盖子。” 江扶摇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丹炉盖。 一刹那，难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众人被熏得屁滚尿流，开窗的开窗，逃跑的逃跑，只有天玑长老封闭五感，顽强的留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江扶摇炼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只见丹炉中，覆盖着一层乌黑像泥土一样的东西。 “你到底放了什么？”天玑长老额角青筋跳了跳，“怎么会炼出来这种东西！” 江扶摇语气平静，“清心草，冰心果，木莲花……” 都是刚刚天玑长老说到的药材。 天玑长老有点不信，他撩起袖子，伸手扣了一点丹炉上的乌黑状物体，凝神一看。 一股莫名的灵气萦绕在这团乌黑泥巴中。 天玑长老一眼就看出来了，脸色更加诡异，“六……六品清心丹？” 江扶摇一愣。 —— 另一边，燕兰珣和江知渺等人在学习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引的自然就是灵气，只有真正将灵气运转周身了，才算是踏入仙途。 整片学堂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燕兰珣盘腿坐着，双眼紧闭，全神贯注的将一股乳白色灵气引入周身筋脉流走。 很快，他周身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这是引气入体成功的前兆。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难言的味道突然飘了过来。 不少人都被迫中断了打坐，燕兰珣咬咬牙，打算再忍忍，毕竟再过一会儿，他就彻底成功了。 他周身灵气漩涡越来越大，就在即将成功那一刻，那臭味突然暴涨，熏得众人东倒西歪。 燕兰珣再也忍不住，猛的睁眼吐了出来。 一旁的江知渺大惊失色：“爹！救命啊！我爹修仙修吐了！！”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日。 好不容易安顿好被臭晕的燕兰珣，江知渺自觉担负起了照顾亲爹的重任，迈着小短腿来到了饭堂打饭。 “姨姨你好，我要红烧肉，糖醋排骨，炸鸡腿，还有一个炒青菜……” 太衍学宫大多数弟子都尚未辟谷，所以饭堂里人不少。 江知渺排了好久才轮到自己，打到饭菜。 她打得比较多，盘子有些沉，殷竹越见状，便自觉的接了过去，“我拿。” 自来到太衍学宫，他换了干净衣衫，脸上长黑鳞的地方也用面具遮掩，不再饥一顿饱一顿，脸上还多了些肉，瞧着俊秀非常。 殷竹越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江知渺没有推辞，因为小弟就是要帮老大做事的。 她十分欣慰的拍了拍殷竹越的肩膀，奶声奶气道：“不错，很上道。” 殷竹越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他抱着盘子，和江知渺一起小心翼翼避开人群，结果刚走到饭堂门口，就撞见了一场情感纠纷。 一袭洁白纱裙的少女眉眼微蹙，同巫瑶道：“妹妹，我知道你对爹惩罚你不满，但也不必离家出走躲到这里，你不在的这几天，爹很想念你……” 她说着，抬手就想去摸摸巫瑶的头。 却被巫瑶狠狠拍开，语气嫌恶，“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巫沁雪眼圈一红，“妹妹，我好歹是你姐姐……” “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巫瑶抱着手臂，嗤笑一声，“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孩子，再说了，不是你们让我滚出来的吗？” 巫瑶冷冷看着巫沁雪。 后者面容清秀白净，眉眼微蹙，眼眶泛红，瞧着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 令巫瑶更加厌恶。 “我不会回宗门的，我和你们没关系，别再来烦我！”说完，巫瑶就想离开。 却被巫沁雪拦住了，她语气不赞同道，“妹妹，此事本来就是你不对，若不是你故意将我推进雪窟，我也不会不能修炼，父亲也不会怪罪于你。” “此事我不怪你，也不想你同爹生分了，你回去好好同爹说，爹会原谅你的……” 她声音不大不小，清晰的传入了一众吃瓜群众耳中，看向巫瑶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这样对待自己亲姐姐。” “应该是想争宠吧，毕竟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看着像是大家族来的，越是这种富贵人家，龌龊越多……”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给巫瑶钉上了一个恶毒的标签。 巫沁雪柔柔弱弱的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大家不要这样说我妹妹，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教好她。” 低头时，眼中却微不可查闪过一抹恶毒。 总是这样，巫瑶想。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但巫沁雪总能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扣在她头上。 巫瑶解释过很多遍，但都没有人信她。 那她为什么还要解释？ 思及此，巫瑶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就狠狠朝巫沁雪脸上扣去。 “我让你再乱给我泼脏水！” 旁边好不容易挤到头的殷竹越一脸懵逼。 咦，我的饭呢？ 第二十二章 巫瑶 巫瑶的动作很快。 巫沁雪还在攥着帕子迎风落泪，突然眼前一黑，她躲闪不及，装满油腻饭菜的盘子就兜头扣下！ 汤汤水水，霎时就淋了她一头一脸！ 巫沁雪迟钝的眨了眨眼睛，眼睁睁瞧着一片菜叶从自己头上掉了下来。 “啊！” 片刻后，她发出一声尖叫。 巫瑶无动于衷，只冷冷道：“现在可以滚了吗？” 巫沁雪从未如此狼狈过。 褐色的汤汁染脏了她大半衣裳，油花凝固在发上，正滴滴答答顺着脸颊往下淌。 巫沁雪浑身颤抖，眼睛死死瞪着巫瑶：“你……你……” 她没想到，巫瑶当真敢在众人前这样对她。 一股莫大的耻辱萦绕心头。 巫沁雪攥着帕子，长指甲狠狠陷入掌心，但最终，她还是打碎血肉往里吞，哽咽着留下一句，“是，我这就离开。” 便忙不迭跑去换衣服了。 这场景，活脱脱就是巫瑶嚣张跋扈，不顾念半分姐妹情谊。 人群里有人瞧不过眼，跑出来指责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恶毒，这种人怎么会来我们学宫……”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捂着嘴拖了下去，“嘘，小点声，你没看见她腰间挂着的傀儡人吗，她是巫蛊宗的人！” 闻言，那人脸色微变。 毕竟巫蛊宗在修真界一向恶名在外。 听说他们常以活人炼尸，宗门子弟皆精通蛊毒巫术，手段极为阴毒狠辣。 巫瑶嘴唇紧抿，冷冷扫了周围人一眼，刚要离开，却被江知渺拦住了。 “漂亮姐姐，你刚刚打人用的是我们的饭菜，我排了好久……”江知渺气鼓鼓开口。 天知道，当她好不容易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结果看到饭菜满地的场景时，差点气成河豚。 你要砍人用刀啊，你拿饭菜干啥！ 江知渺十分痛心疾首。 殷竹越一副坐错了事的模样，手足无措站在她身后：“是……是我没拿稳……” 正说着，一个储物袋突然丢在了江知渺怀里。 巫瑶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下巴微扬道：“两千上品灵石，够吗？” 江知渺眼睛蓦然瞪大，傻愣愣抱着储物袋。 片刻后，她吞了吞口水，“虽然你赔了钱，但我还是想说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话没说完，巫瑶转身便走。 江知渺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装满灵石的储物袋，有些纠结。 她刚刚好像看见巫瑶眼睛红了。 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呢？ 以前爹说过，有些人难过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可是刚刚那么多人都在说巫瑶，若是没有人站在她身边的话，她会不会很难过？ 江知渺不知道巫沁雪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下意识觉得，一个真心会为妹妹考虑的人，应该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才对。 江知渺满脸纠结。 殷竹越已经重新打好了饭，见她蹲在地上发呆，就轻轻拍了她一下，“你……” 然后江知渺就蹭一下站了起来。 “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等会儿就来！”她说着，拔腿就朝巫瑶离开的地方追去。 巫瑶走的不远。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发呆，微红眼圈边坠着泪珠，瞧着极为可怜。 巫瑶的确是巫蛊宗弟子，但她可不是普通弟子，而是巫蛊宗宗主的女儿。 身为宗主之女，巫瑶自幼便受尽爹娘宠爱，被宠出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气。 但自七岁母亲去世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从外面带回了一对母女，并指着巫沁雪让巫瑶喊她姐姐。 巫瑶不肯，巫沁雪就委屈巴巴的擦起了眼泪，“我知道妹妹是看不起我，毕竟我和她也是第一次见面，不肯认我也理所应当，希望爹不要责怪她。” 巫蛊宗宗主一听这话，当即就罚了巫瑶一顿。 巫瑶不服气，之后又跑去找巫沁雪的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识相点就赶紧带着你娘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巫瑶当时只是说了一顿狠话，并未动手，但巫沁雪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从那时起，所有人看巫瑶的脸色就变了。 包括巫蛊宗宗主。 他经常斥责巫瑶，“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一边斥责，一边又会对巫沁雪更好一些。 巫瑶解释过很多次，但都没有人相信她。 她本来不想离家出走的，直到前不久，巫沁雪突然给她传了信，约她去北域雪原一叙。 北域雪原离巫蛊宗不远，但巫瑶没去。 她才不想上巫沁雪的当呢。 她随手把信扔在了桌上，可第二日就被自己的父亲叫到大厅，劈头盖脸扇了一巴掌。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你姐姐，但没想到你竟然会犯下如此大错，将你姐姐推入雪窟，让她此后都不能修炼，你怎么这么恶毒！” 巫瑶懵了，反应过来就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这时，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了过来。 是巫沁雪，她裹在厚厚的披风里，面容苍白不带一丝血色，苦笑道：“不怪妹妹，是我平日里对她还不够好，让她这般不喜欢我这个姐姐。” 巫蛊宗宗主心疼道：“就是你对她太好了，才让她敢做出这样的错事！” “我没有！” 巫瑶恶狠狠看着巫沁雪，道，“明明是她约的我去北域雪原，但是我没有去，我身边的侍女都可以作证，还有她给我的信，也还在桌上。” 很快，伺候她的仆役便被带了上来，她们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却说，“昨夜小姐很晚才回来……” 桌上的信也没有找到。 巫蛊宗宗主气得狠狠一拍桌，“孽女，你现在还有什么狡辩的！” “爹！”巫沁雪还在假惺惺开口，“不怪妹妹，都是我修为不高，不争气……” “别说了！”巫蛊宗宗主挥了挥袖子，厌恶的目光落在了巫瑶身上。 “从今日起，就废了这孽障的少宗主之位！将她压入地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 巫瑶在地牢里待了三天。 地牢很黑很暗，也没有人来给巫瑶送饭。 巫沁雪来送过一次，还劝她道：“妹妹，你就和爹认个错吧，爹不会太为难你的。” 巫瑶看着她的脸就想吐。 后来巫沁雪走了，巫瑶摔了她留下来的饭菜，角落里的老鼠见状，立马就围了上去。 不多时，老鼠便抽搐几下，不动了。 巫瑶觉得，自己若是再待下去，下场也会和这老鼠差不多。 于是她逃了。 逃之前还搬走了她娘的大半嫁妆。 可没想到，她都躲到太衍学宫了，巫沁雪还能追上来，假惺惺的喊她妹妹。 巫瑶不会再忍着她了。 若是巫沁雪下次还敢凑上来，她就直接动手！ 巫瑶想着，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就在这时，一块干净洁白的帕子出现在她眼前，“漂亮姐姐，用这个吧，这个擦起来眼睛不会疼。” 第二十三章 他怀疑她是故意的 江知渺很忐忑。 下一秒，巫瑶就将帕子一把扯过去，略带警惕的看着她，“你过来干什么，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眼眶红红的，但依旧是一副大小姐脾气。 江知渺拿出储物袋，晃了晃，“我来还钱的，那份饭菜用不了这么多。” 她一双猫儿眼圆润灵动，清澈如湖水，让巫瑶愣了一下。 “你是傻子吧！”巫瑶嗤笑一声，而后又似想起什么般，皱眉道，“还是你是巫沁雪特意找来看我笑话的，你也觉得我故意针对她是不是？” 她直勾勾看着江知渺，想从她口中听到嘲笑的话。 但没有。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江知渺摆摆手，“我只是来还钱，然后给你送帕子，还有……” 巫瑶：“还有什么？” 江知渺老实道：“还有来告诉你，以后打人别用饭菜，浪费粮食不好，要打人还是用刀吧。” 巫瑶：“……” 她想笑，但眼睛一弯，泪却落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在她难过时来安慰她，而不是因为巫沁雪指责她。 看见她哭，江知渺急了，“漂亮姐姐，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来说你坏话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巫瑶直接嚎啕大哭。 眼泪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巫瑶一边哭，一边道，“不……不是我害的她……” “好好好，不是你。”江知渺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去帮她擦眼泪。 后面袖子都湿透了，巫瑶还止不住眼泪。 江知渺：“……” 她只能去扯巫瑶攥在手心里的帕子，可巫瑶攥的很紧，江知渺用尽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掰开。 最后江知渺只能叹了口气，任由巫瑶一把搂住她，将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 算了算了，江知渺想。 漂亮姐姐那么难过，就陪她一会好了。 但是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呢？ 守在饭堂门口的殷竹越登时打了个喷嚏。 但他没有在意，而是继续看着江知渺离去的方向，乖乖等了起来。 —— 太衍学宫的医堂在小竹峰。 此时此刻，小竹峰内人满为患，一群弟子脸色发青，口吐白沫，赫然是中毒的症状。 医堂弟子忙的满头大汗，“怎么回事，饭堂今日的饭菜有毒吗？” “不是的，听说是乾班有位师妹报复长老，在课堂上煮屎！” 里间的江扶摇：“……” 她今日被天玑长老留下来炼了大半天的丹，可无论怎么操作，炼出来的丹药都还是乌黑泥巴状，散发出阵阵恶臭。 但奇怪的是，丹药品质却始终是六品，最差也是四品。 天玑长老差点道心破碎。 他炼了几百年的丹了，也才能炼出四品丹药，结果江扶摇第一次就能炼出六品。 你说气不气人？ 虽然这炼出来的不像丹，只能说是泥，但它就是六品！ 天玑长老险些气得吐血。 好不容易被天玑长老放走，江扶摇却得知，今日学宫内忽而恶臭弥漫，不少弟子都中了招，燕兰珣更是在引气入体时直接被毒晕了过去。 江扶摇：“……” 她帮忙把晕倒的弟子送来了小竹峰，其中也包括燕兰珣。 江扶摇不喜欢欠人东西，她逻辑很简单，既然她打断了燕兰珣的引气入体，那么就再帮他来一次就好了。 思及此，她两指并起，指尖聚起一股乳白色灵气，轻轻点在了燕兰珣眉心。 燕兰珣迷迷糊糊间恍惚置身于一片汪洋，灵气争先恐后的从他筋脉钻入，在体内运转，令他舒服不已。 从他周边冒起了一股小漩涡。 江扶摇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乌发飘扬，但她依然面容沉静，周身都沐浴着乳白色灵气，恍若仙人。 燕兰珣周身的灵气漩涡渐渐大了。 但就在此时，从他心口突然钻出来一小团泛着白光的物体，蹦蹦跳跳来到了江扶摇肩头。 那东西形似猫儿，在江扶摇脸颊上亲昵蹭过时，能让她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 这是什么东西？ 江扶摇抬手欲抓，但那东西极为灵敏，呲溜一下又钻进了燕兰珣心口，于是江扶摇的手也摁在了上面。 下一秒，她就与醒来的燕兰珣四目相对。 在江扶摇的帮助下，燕兰珣顺利步入练气期，成为修士后，他本就雌雄莫辨的五官更如玉石般精雕细琢，许是刚刚醒来，他双眼水光滟敛，十分勾人。 燕兰珣脑袋尚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感觉自己胸口似乎压着什么东西，目光向下一瞥，就瞥到了江扶摇还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燕兰珣：！！！ 他啪一下打开江扶摇，呲溜一下钻到床尾，又惊又怒，“你摸我干什么？！” 这一嗓子吼得那叫一个大，门口的吃瓜群众瞬间就围了上来。 江扶摇如芒在背，解释道，“我没摸你，只是在帮你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为什么要摸我胸口？”燕兰珣有理有据，“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要帮我引气入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口黑锅兜头而下。 江扶摇深吸了口气，决定从头解释起，“今日我炼丹不小心熏晕了你，打断了你引气入体，帮你，是因为我的歉意。” 却不想燕兰珣更怒了，“今日那味道是你弄出来的，江……龙傲天，我是不是跟你有仇！” 燕兰珣细细想来，好像他自遇到江扶摇起就没有过什么好事。 先是入门考核被逼着看了三天书后考了倒数第一，后又在引气入体时被熏晕，还有最开始被扔下万兽渊…… 燕兰珣怀疑江扶摇就是故意的。 燕兰珣越想越气，“从今天起，你还是离我远点，毕竟我一碰上你就没什么好事！” 这话落在吃瓜群众耳中却被曲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难怪这么生气，原来是被骚扰过好几次了啊！ 看向江扶摇的目光顿时就带了谴责。 绕是江扶摇这般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有点生气，“你不过一个凡人，一没家世二没天资，还在我的帮助下才踏入练气，我有什么理由来图谋你？” “凭你差点被诈骗团伙骗去挖矿的事迹吗？” 吃瓜群众又是一惊。 嚯！原来是吃软饭的！ 燕兰珣大怒：“我被骗关你什么事？你天资高修为高你就了不起！” 江扶摇冷笑：“就是了不起，毕竟我习剑时，你怕是才刚学会说话。” “你……” 就在这时，江知渺来了，看见二人在吵架，急急忙忙就跑了过来。 “爹，娘，你们别吵了，一家人不能吵架的。” 吃瓜群众：“……” “散了吧，散了吧，人家两口子连孩子都有了，我们还操心啥。” 江扶摇：“……” 燕兰珣：“……” 而后二人齐刷刷看向江知渺，异口同声道：“闭嘴！” 第二十四章 冷战 江知渺发现，自己爹娘开始冷战了。 以往江扶摇虽然话少，但见到燕兰珣也会微微点头，偶尔说上几句当做打招呼。 如今二人互不搭理，走在路上也恨不得离对方十万八千里远。 江知渺喊江扶摇娘时，燕兰珣冷笑，“喊她娘就不要喊我爹，我可不敢和她扯上关系。” 江知渺喊燕兰珣爹时，江扶摇皱眉，“看来我还是得找时间带你去看一下脑疾。” 江知渺：“……” 但很快她也没功夫管二人的事情了，因为殷竹越也生气了。 昨日安慰巫瑶时，江知渺忘了殷竹越还在饭堂门口等她，等再想起来时，天都黑了。 而殷竹越依旧好好守在饭堂门口，怀里还抱着凉了的饭菜，双眼通红，像某种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江知渺面带愧疚，“不好意思啊，小弟，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忘记的……” 殷竹越双眼里含着水光，模样十分委屈，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江知渺上哄老下哄小，可老的不领情，小的闹脾气，她心力憔悴，抱着脸蹲在廊下池塘边深沉的叹了口气。 家庭矛盾，真的很费小孩子。 “江师妹，你怎么了？” 江知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发现是曲文。 他穿着学宫弟子服，面容俊秀温和，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我正要下山采买东西，想着你们刚来几天，就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带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知渺觉得，自己可以以对方的名义给爹娘买点礼物，说不定他们见到礼物后心生感动，就不会吵架了。 “曲师兄。”思及此，她抱住曲文，仰起脑袋，身后无形的小尾巴在疯狂甩甩甩。 “你能带我一起下山吗？我想给我爹娘买份礼物，这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曲文笑道，“当然可以，这样我下山也有个伴。” 太衍学宫下山有传送阵，专供不会御剑的弟子使用，但一次就要两颗灵石。 曲文从没用过，因为他穷。 江知渺知道后，自告奋勇的掏出灵石，让曲文体验了一把。 曲文不禁感叹：“没想到拼搏半生，归来仍靠师妹救济。” “没事的，曲师兄。”小姑娘努力伸长胳膊拍了拍曲文的肩膀，“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旁人：“……” 你俩戏怎么这么多？ 付了灵石后，传送阵亮起，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后，二人就到了山下。 途中，江知渺突然想起什么般问道，“曲师兄，学宫里有没有什么风景不错人又少，比较适合谈感情的地方？” 曲文想了想，“有是有，就在最西边的银月峰，里头有个问仙池，听说晚上能倒映出月亮，很好看。” “不过师妹，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知渺一脸深沉，“为了拯救即将破碎的家庭。” 曲文：？？？ 其实江知渺是这样想的，送礼物也要有个契机，到时候她以爹娘对方的名义把二人约到银月峰，花前月下，还有礼物加持，她就不信他们不和好！ 江知渺同打了鸡血般，干劲十足。 二人来到铺子，曲文正按照清单采买着一些弟子平日修炼要用到的东西，江知渺则趴在柜台上，思考自己该买些什么礼物。 这家商铺开在最繁华的一处街道，其中出入的大半都是修士，里头的东西自然也不差。 江知渺认真挑选一番后，目光落在了一柄长剑上。 她记得，燕兰珣好像还没有一把自己的剑。 那柄长剑通体乌黑如玉，润泽生光，在江知渺眼里，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高端大气上档次。 她抬头，“老板……” “老板，能帮我把这柄剑包起来吗？” 有道嗓音率先响起，江知渺回头一看，发现是巫沁雪。 她依旧是一袭白色纱裙，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显得整个人如弱柳扶风，清秀美好。 “小妹妹。”巫沁雪微微俯身，温和开口，“能把这把剑让给我吗？” 江知渺：“不让。” 巫沁雪脸上笑容一僵。 “老板，是我先来的，帮我把这柄剑包起来。”江知渺没过多理会她，急忙开口。 这时，巫沁雪又道，“小妹妹，我真的很喜欢这柄剑，我可以用其他东西和你换。” 江知渺有了点兴趣，“什么东西？” 巫沁雪笑了笑，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江知渺以为是灵石，结果就听她道：“这是我刚刚买的一些糖果，你若喜欢，就都给你了。” 语气里甚至还十分大方。 江知渺一脸不解，“姐姐，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 巫沁雪：“……” 她没想到这年头的小孩这么不好哄，咬咬牙刚要开口，可老板已经从墙上把剑拿了下来，用布包好递给了江知渺。 老板笑呵呵道，“一百上品灵石，承蒙惠顾。” 江知渺刚要掏钱，巫沁雪就连忙插了过来，“老板，我给你双倍，能把这柄剑卖给我吗？” 老板有些为难，“可是，这已经卖出去了啊。” 老板是个老实人，做生意也讲究先来后到，并没有偏袒巫沁雪。 “三倍。”巫沁雪又加了价。 但老板还是摇头，“真的不行，这是这小姑娘先要的，你想要也应该找她啊。” “而且这剑没有灵气，就是把普通的剑，还是我随便捡的，卖这么贵，单纯是因为它料子好而已。” 这时，江知渺也数好了灵石，一小堆堆在柜台，她踮起脚尖用手推给老板，“老板，一百颗上品灵石都在这里了，你数一下吧。” 老板也是修士，略微用神识一扫，就知数目准确，笑道：“您慢走。” 江知渺生怕巫沁雪又来抢她的东西，双手抱着长剑哒哒哒跑到门口，冲等在那儿的曲文道：“曲师兄，快点走，有人想抢我东西！” 曲文闻言，面露严肃，“那我们得快点走，要是被抢了就不好了。” 江知渺嗯嗯点头。 眼见二人就要离开，巫沁雪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而后指尖冒出一缕黑雾，悄无声息地覆盖在了江知渺给老板的那堆灵石上。 刹那间，本来闪闪发光的灵石突然暗了下去，好像骤然蒙了一层尘土。 第二十五章 当众污蔑 “站住！” 江知渺前脚刚踏出铺子，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喝，随即巫沁雪快步走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妹妹，虽然你再喜欢这把剑，但是也不能用假的灵石啊。” 巫沁雪一脸义正言辞。 江知渺懵逼，“我没有啊……” 就在这时，老板也发现了不对，急匆匆追了出来，“小姑娘，你给我的灵石是假的！” 正是青天白日，街上人流熙熙攘攘。 听说有人用假灵石，登时就围在一起看起了热闹。 曲文见状道，“老板，你再好好看看，我师妹不可能用假灵石的。” “对啊对啊。”江知渺也点头，“这些灵石都是巫瑶给我的，她不可能会给我假的。” 那天安慰了巫瑶一顿后，她就又十分大气的给了江知渺一万灵石，江知渺不要，她就哭。 江知渺没办法，只能收下了。 但老板怎么可能认错？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若是连真假都分不清，那他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你这石头身上半点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真的？”老板拿出一颗假灵石，面带微怒，“小姑娘，我这把剑卖的又不贵，你犯得着这样弄虚作假吗？” “把剑还给我，今后只要是你们的生意，我都不做了！” 江知渺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时，巫沁雪开口了，“我听你说，这灵石是巫瑶给你的？” 她悠悠叹了口气，面带羞愧，“这定然又是我那妹妹做的好事了，她自幼顽劣不堪，没想到，如今竟到了弄虚作假的地步。”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职了。” 说话时，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十分引人垂怜。 巫沁雪三言两语，就将罪名给挪到了巫瑶身上。 挑拨江知渺和巫瑶关系的同时，还往自己脸上贴了波金。 曲文皱了皱眉，他不太希望江知渺出来一趟，就背上这样的黑锅。 “老板，灵石我们重新拿给你……” “不要了不要了。”老板摆摆手，冷笑一声，“我做生意最讨厌不诚实的人，这会儿你给再多灵石我都不和你们做买卖了。” 可江知渺却抱紧了手中长剑，下意识的，她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还回去。 她想了想，道，“刚刚我的灵石都是从储物袋里随便拿的，若我给你的灵石是假的，那我这一袋子灵石就都是假的。” 说着，她就要打开储物袋自证。 有路人嗤笑一声：“一个小孩儿，又坑骗拐跑，兜里能有多少灵石。” 围观群众也连连点头。 但下一秒，他们眼睛蓦然瞪大。 一堆灵石从储物袋里源源不断的倾倒出来，很快就堆成了一座闪闪发光的灵石山！ 这些灵石颗颗都是上品，灵气充沛，粗略一看，将近有一万多颗。 周围人看的眼睛都红了！ 江知渺把储物袋拎起来倒倒倒，确保一颗都没有了，才收手。 “你看，我这里的灵石都是真的，所以肯定是有人换了我的灵石！”江知渺气鼓鼓道，“我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随便一抓就能抓到假的？” 这个自证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十分有效。 都有这么多真的了，谁还用假的啊！ 曲文也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后，他道，“我就说我师妹不会弄虚作假！” 那到底是谁在陷害他们？ 江知渺怀疑的目光顿时落到了巫沁雪身上。 “这位姐姐，你刚刚就一直想要我这把剑，不会是你为了让我把剑还回去，所以偷了我的灵石吧？” 巫沁雪表情略微有几分扭曲。 她看江知渺穿着朴素，以为她身上没多少灵石。 没想到竟然有一万多。 本来想逼她主动把剑还回去，现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也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老板，你怎么能说是我呢？而且……”巫沁雪很快调整好表情，欲言又止道：“小妹妹，这灵石真的是你的吗？” 她刻意的引导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怀疑。 “对啊，看起来不像是有这么多灵石的。” “不会是偷的吧？” 一口黑锅不由分说扣在了江知渺身上，她险些被气成个河豚，“我不是偷的，这就是巫瑶给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呢？”巫沁雪微微皱眉，不赞同道，“小妹妹，说谎可不好。” “我能证明！” 一道嗓音蓦然响起，人群自动散开，露出巫瑶的身影。 她下巴微扬，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冷哼道，“她的灵石是我给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巫瑶今天只是碰巧下山逛逛。 结果就看到巫沁雪又在作妖，为难的还是江知渺。 这她怎么能忍？当即就站了出来。 听见巫瑶的话，有人不服气，“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 巫瑶直接走上前，拿过江知渺手里的储物袋，对准众人高高扬起，露出了底下一个小小的巫字。 这巫字是用金线绣坐，日光一照，便葳蕤生光。 “我巫家的东西，上面自然有我家的标记。” 巫瑶道，“而且，每个储物袋都会有主人设下的禁制，除非修为比主人高，不然不可能打开储物袋。” 她说着，放出了筑基期的修为。 而曲文不过是练气，根本打不开储物袋，江知渺就别说了，五灵根修炼艰难，她如今连引气入体都没学会。 事实显而易见。 “那为何灵石会有假的？” 众人说着，怀疑的目光又落到了巫沁雪身上。 巫瑶冷笑道，“自然是有人垂涎别人的东西，结果别人不愿，她就心生歹意，故意陷害她人。” “你说是不是啊，巫沁雪？” 众目睽睽之下，巫沁雪如芒在背。 无人注意处，她长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半响，巫沁雪才微微惊讶道，“原来这灵石是妹妹你给她的，我还以为是你的灵石被偷了呢。” “既然是一个乌龙，那就没什么事了。” 说着，巫沁雪便想走。 却被曲文拦下，不悦道，“站住，你污蔑我师妹，还没有同她道歉。” 巫沁雪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朝江知渺露出个歉意的微笑，“抱歉啊小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江知渺扭头：“不原谅！” 被当成小偷的江知渺很生气，拒绝原谅巫沁雪。 而且她怀疑这灵石就是巫沁雪搞的鬼，只是没有证据。 江知渺觉得，自己下次要是再遇到她，一定要全身挂满留影石，对巫沁雪进行一个全方位监视！ 第二十六章 礼物 不识好歹！ 巫沁雪面容略微有几分扭曲。 但很快，她就微微低头，楚楚可怜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一片好心……” 江知渺眼尖瞧见她泛红的眼圈，大惊失色，“姐姐你哭什么！你污蔑我我还没哭呢！” 巫沁雪：“……” 她现在有些尴尬，感情酝酿到一半被骤然打断，即便现在哭出来，别人也只会以为她在装可怜。 果然，路人看向巫沁雪的眼神十分微妙。 巫沁雪轻咬贝齿，不由有些难堪。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这时候，老板朝众人摆了摆手。 毕竟他还要做生意。 这些人一天堵在这里看热闹，那他还怎么做买卖？ 老板的出现恰好给巫沁雪解了围，等江知渺几人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江知渺把灵石收起，又重新给老板付了钱。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还送了江知渺一个剑穗当赠品，后者顿时眉开眼笑。 看着傻乐的江知渺，巫瑶气得狠狠捏了她脸颊一把，“你怎么这么没用，被欺负了你直接打回去啊！” 语气里十分恨铁不成钢。 江知渺嘿嘿，“我现在打不过她嘛，等以后我厉害了，一定会报仇雪恨的！” 巫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猥琐发育？ 一行人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 期间江知渺为了感谢巫瑶，还给她买了个糖葫芦，巫瑶嘴上说着不吃这些东西，嘴角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但很快，她嘴角就翘不起来了。 因为江知渺不知脑袋缺了哪根筋，硬要买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又漫天要价的破烂。 在看着她花大半灵石买了个据说能治结巴的药丸，而后又要花五百灵石买下一块毫不起眼的玉佩时，巫瑶和曲文终于忍无可忍。 “这位兄弟你有没有搞错？”曲文一脸惊悚，“这玉佩一没品质二没灵气，你竟然敢要五百灵石，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老板一袭黑袍裹得严严实实，闻言更加惊悚，“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他明明连声音都变了！ 巫瑶：“……你脖子没裹。” 老板低头一看，若无其事的掖了掖领口，遮住了脖颈上显眼的喉结。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同江知渺道：“小姑娘你还买不买，再过会儿我就要收摊了。” 江知渺捏着玉佩，面上神色纠结。 那玉佩黑白两色，是一条玄龙衔着枝玉白桃花的模样，雕工也算栩栩如生，可外表布满划痕不说，龙身还缺了一角。 但不知为何，江知渺就是想要。 “能不能便宜一点啊。” 老板下巴微扬，语气里意味深长：“我这可是好东西，你错过了，下次可就再没有了。” 江知渺咬咬牙：“那我要了。” 最终，她还是付了钱。 从集市出来后，巫瑶和曲文就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江知渺。 但江知渺毫不在意，买到了心仪的东西，她今天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瞧着高兴不已。 见她当真喜欢，二人就没有再说什么，又逛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巫沁雪便急匆匆赶来，可环顾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问了才知道，已经被江知渺几人买走了。 巫沁雪脸色微变。 【废物。】 一道无形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暗含威压。 巫沁雪脸色十分难看，但语气却卑微：“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你多少机会都没用。】 “求您。”巫沁雪咬牙，眼中寒光闪烁，“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 回学宫后，江知渺并没有着急把礼物送出去。 因为曲文说，明天要带他们去进行入门考核时倒数的惩罚。 江知渺不由有些奇怪：“曲师兄，怎么干什么都有你啊？” 带弟子入门是他，入门考核时也有他，下山采买还是他，带他们去惩罚又是他。 曲文一脸向往：“因为有灵石啊！” 虽然只是仨瓜俩枣，但对曲文来说，蚊子再小也是肉。 好吧，江知渺想，看来曲师兄是真的很穷。 三人又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回去了。 回屋后，江知渺没着急休息，而是将今天买的丹药装进盒子里，又找了条大红丝带把盒子包起来，还在顶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她拿着盒子，小心翼翼的去敲响了殷竹越的房门。 殷竹越将门拉开，露出半张俊秀出尘的脸孔，也不说话，就拿一双乌黑眼睛瞅着江知渺。 “你别生气啦，我那天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 江知渺从身后把盒子拿出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小弟，我们和好吧。” 殷竹越一愣。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礼物。 自流浪起，他遭受过石子谩骂，嘲笑讥讽，最幸运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除夕夜，被一户良善人家送了两个馒头。 但现在，他收到了一份礼物。 送礼物的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生机勃勃如枝头盛开花朵，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映着天上明月，胜过世间所有。 江知渺本来很期待看到殷竹越脸色高兴的表情。 但他看着她，眼圈却渐渐泛红。 江知渺登时一慌，“你别哭啊，你把东西拆了再哭啊！” “喜……喜欢。”殷竹越吸了吸鼻子，磕磕巴巴道，“我……我很喜欢……” “喜欢就拆开看看嘛！” 殷竹越用力点了点头，扯开蝴蝶结，咔嗒一声打开盒子锁扣。 里面是一枚圆润雪白的药丸。 “你快试试。”江知渺满脸期待，“这是我特意买的，据说能治结巴呢！” 绝口不提这东西花了她大半灵石。 殷竹越毫不犹豫就将药丸吞了进去。 刚一入口，一股精纯灵力就顺着喉咙淌下，所过之处一片清凉。 殷竹越脸色变了又变，而后在江知渺希冀的眼神中脸色倏地一白，张口哇的吐出一口乌黑鲜血！ 江知渺：！！！ 她汪的一声哭了出来：“救命啊！我小弟被我药死了！” 第二十七章 采摘血晶花 半夜三更，小竹峰灯火通明。 天玑长老大半夜被吵醒，心情也不怎么好，但看见殷竹越唇边黑血，还是耐着性子用灵力帮他检查了一下。 半响后，他放下手，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乱吃，再有下次直接埋了算了。” “长老，他没有事吧？” 江知渺趴在床边，眼圈红红的，泛着水光，就连语气也小心翼翼。 她刚刚那一嗓子把众人都惊醒了，看见殷竹越苍白脸上的乌黑血迹，江扶摇直接把人扛来了小竹峰。 一路上，江知渺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求殷竹越不要死，她以后再也不敢给他送礼物了。 殷竹越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可他说不出话，嗓子眼如刀割般的剧痛，他只能胡乱比着手势，想告诉江知渺他没有大碍。 却不想江知渺哭得更凶了，“我小弟已经开始抽抽了，娘，他是不是要死了！” 殷竹越：“……” 他一个心梗，又吐出一口黑血。 场面极其血腥，天玑长老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好在没有大碍。 “这药没问题，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他再过会儿就能说话了。”天玑长老道。 听到这话，众人才松了口气。 江知渺吸了吸鼻子，“真好，我小弟不会死了。” 殷竹越嗓子还说不出话。 他只能拉起江知渺的手，在她一笔一划的掌心写道：我没事的，你不要哭。 “你怎么没事。”江知渺泪眼汪汪，“你都吐血了。” 江知渺十分自责内疚，若不是她乱买东西，殷竹越也不会变成这样。 但殷竹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在他掌心写道：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以后也可以继续送吗？ 他抿着唇，眼中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生怕江知渺因为这变故，之后就不给他送礼物了。 “送。”江知渺用手袖擦了擦眼睛，带着鼻音道，“以后有什么我给你送什么！” 现在凡是殷竹越的要求，江知渺无有不应。 过了片刻，殷竹越觉得喉咙里的滞涩感消失了。 他试探性张口，“我……” 嗓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再也不是以前的结结巴巴。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这是……好了？ 天玑长老不放心，又用灵力帮他检查了一下，而后拿过一本医术，随手翻开，递给殷竹越道：“念一遍看看。” 殷竹越照着念了一遍，开头语速还略微有几分滞涩，显然是不太习惯。 但渐渐的，语速便流利了起来，并无半分磕巴。 他真的好了！ 殷竹越手指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既兴奋又激动的神色，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 而这是江知渺送给他的礼物。 下意识的，他就要和江知渺分享这个好消息：“老大，我好了……” 他语气渐弱。 因为江知渺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睡得很香，还打着小小的呼噜。 江知渺是真的累了。 她今天在山下逛了一圈，又经历了被污蔑敲诈等一系列事情，回来后又被殷竹越吓了一跳，如今睡得很沉。 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得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场面的她痛心疾首。 “我睡着了，你不会叫醒我吗！” 江知渺是个十分记仇的小孩。 这种场面，就应该用留影石全方位记录，然后拿到以前嘲笑过他的人面前环绕播放。 “你睡的很香。”殷竹越老实巴交道，“我不想吵醒你。” 要不说真诚是必杀技呢？ 江知渺顿时又不气了，拿出挎包里的点心，开开心心的同他分享起来。 可身后的燕兰珣和江扶摇就没有他二人这般平和了。 他俩谁也不搭理谁，中间隔着楚河汉界，刚好把曲文夹在了中间。 这一看是就是有了矛盾。 曲文是来带他们去进行入门考核倒数的惩罚的。 这种差事不累还有报酬，虽然灵石不多，但曲文十分满足。 如今，他却觉得十分尴尬。 他一向是个热心肠，有心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语重心长道：“师妹，师弟，大家都是一个学宫的弟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燕兰珣冷笑一声：“谁和她有很长的路要走？” 江扶摇：“道不同不相为谋。” 听到这话，曲文识时务的将后面那句再说你们连孩子都有了给吞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要是说了，肯定会小命不保。 终于到地方后，曲文松了口气：“就是这里了。” 入目是一大块灵植田，里面种满了一朵朵花瓣呈晶体状，通体血红剔透的花朵。 江扶摇一眼就看出来，“血晶花。” 血晶花不是什么珍贵的灵植，但却极其坚硬，可以用来炼造法器。 “它的花瓣怎么缺了，是被什么东西啃了吗？”看了一会儿后，江知渺疑惑道。 只见血晶花如水晶般的花瓣边缘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啮过一般，留下了层次不齐的牙印。 而且不是一朵，还是全部。 灵田中还遍布着许多拳头大小的土洞，好像有什么东西聚集在里面。 “是灵鼠。” 曲文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些血晶花是种了卖钱的，可不知何时，里面就来了一堆灵鼠，这些血晶花都被霍霍了大半。” 这灵鼠极其狡猾自私，早就将这片灵植田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数量又庞大，每个想来采摘血晶花的弟子都会被它们赶走。 也不是没有长老来看过，可都铩羽而归。 毕竟血晶花这么硬，这些灵鼠都能将其啃啮，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实在没办法，只能将采摘血晶花加到了考核倒数的惩罚里。 “曲师兄，我们需要采多少啊？”江知渺问了个关键问题。 这些灵鼠听着这么厉害，应该不用采很多吧？ 却不想曲文笑呵呵道：“当然是全部都要采啊，师妹。” “原本是不用采摘这么多的。”曲文有些不好意思，叹了口气，“但龙渊秘境开放在即，长老们就指望将这批血晶花赶紧卖掉，给自己们添点好东西了。” 而且，曲文想，要是再不卖，这血晶花真要被这些灵鼠全部啃了！ 第二十八章 打地鼠 龙渊秘境五十年一开，每个宗门进入秘境的弟子名额都是一样的，可修为却有高下之分。 太衍学宫弟子修为最低，每次进入秘境，寻到的机缘都是最少的，每次都是倒数第一。 不仅如此，有时候千辛万苦找到的东西，还会被别的宗门弟子抢夺。 长老们就想把这批血晶花卖了，买些防身的法器给今年进入秘境的弟子，好歹预防一下。 没想到现在还被灵鼠霍霍了大半，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 “我先走了，你们在半个月内把血晶花摘完就行，记得小心灵鼠。”曲文匆匆交代完这句，便御剑跑了。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江扶摇率先走入灵植田，召唤出本命剑惊鸿，剑尖朝着血晶花根部轻轻一划，血晶花就自动飞进了她的储物袋中。 江知渺不由发出惊叹，“娘，你好厉害啊！” 燕兰珣不甘示弱，轻念法诀，控制起了灵植田边的一把……锄头。 那锄头歪歪扭扭飞进灵植田，每一锄头下去，都能挖出一朵血晶花。 燕兰珣如今不过练气初期，这方法又极为耗费灵气，不多时，他脸色便有些发白。 但他憋着股气，控制锄头的同时也调动起了周边灵气，源源不断的引入周身经脉运转。 刚开始，灵气运转还较为滞涩，渐渐的便顺畅起来，燕兰珣周身，竟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灵气漩涡。 他控制的锄头也越来越快，竟有些要赶上江扶摇的架势。 江扶摇略微有些吃惊，而后惊鸿发出一声剑啸，周身雪白剑光一闪，直接快出了残影！ 见到这一幕的燕兰珣咬咬牙，手指飞快结印，周身灵气蓦然一顿，而后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灵气漩涡越来越大，锄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时间，长剑与锄头齐飞，泥土与剑光一色。 二人明明并未交流，可周身却似有无声的电流滋啦作息。 江知渺咽了咽口水，拉着殷竹越往另一边走去，“这里有点危险，我们还是去那边摘吧。” 殷竹越并无异议：“好。” 江知渺挑了个离二人较远的位置，从田边捡起锄头，蹲下身挖起血晶花来。 她和殷竹越都尚未引气入体，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江知渺挖得极为认真，鼻尖都冒出了细密汗珠，于是便没有注意，脚边的土洞里，亮起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突然，就在她又一锄头挖进地里时，锄头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和江知渺拔河。 她站起来，两手拽着锄头使劲往后，非但没把锄头拔出来，锄头还又往里陷了几分。 江知渺大怒，猛一用力，终于把锄头拔了出来。 可拔出来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只剩个把。 江知渺发出一声惊呼：“什么东西把我的锄头咬了！”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尖叫。 吱吱吱——！ 这一声宛如水滴渐入油锅，四面八方也跟着响应了起来。 一时间，到处都是灵鼠的吱吱声。 灵植田中的土洞里陆续冒出一个个毛茸茸的脑袋，密密麻麻的绿豆眼愤怒看着江知渺一群人。 这些灵鼠不过巴掌大小，全身呈灰褐色，脑袋中间一点白毛，叫声里带着灵气震荡，穿透耳膜，让人脑袋发疼。 被密密麻麻的灵鼠包围，这场景着实有些渗人。 江知渺抱紧锄头，怕得小腿肚子都抖了起来。 突然一只灵鼠跳到她头上一阵乱蹦，刨乱了今早江扶摇给她扎的头发，而后晃着尾巴跑了。 江知渺顿时又不害怕了，大怒：“欺人太甚！” 然而衬着她两颊婴儿肥，这话十分没有威慑力。 果然，那灵鼠丝毫不怕，反而呲溜一下钻进了洞里，竟捉弄起江知渺来。 江知渺手握木棍，盯准洞口，只要有灵鼠探出头来，就狠狠挥下。 可挥了半天，不仅什么都没有打到，她反而被捉弄的气喘吁吁。 众灵鼠活蹦乱跳，甚至趁江知渺不备一把抢过她手中木棒，抬着一溜烟跑了。 “啪！” 突然，一柄长剑飞来，恶狠狠在抢东西的灵鼠头顶一拍，直接把它拍晕了过去。 随后长剑一扫，灵力罡风直接掀翻了大片灵鼠！ 爬起来后，愤怒的灵鼠朝着江扶摇包围而去。 但江扶摇一打一个准，每一下，都能精准打晕一只灵鼠。 江知渺趁机带着殷竹越蹭蹭蹭爬到了树上躲着，二人都十分狼狈，一个头如鸡窝，一个衣衫褴褛。 都是被灵鼠干的。 江知渺气鼓鼓道：“虎落平台被鼠欺，早晚有一天，我要报仇雪恨！” 殷竹越没有说话，看着江扶摇御剑的飒爽身姿，想的却是，如果他也有这么厉害，是不是就能保护江知渺了？ 可他现在却连引气入体都没学会。 殷竹越顿时有些沮丧。 江知渺没注意到他变化的情绪，认真看着自家娘亲打地鼠。 不多时，灵鼠便被消灭了大半。 剩下的那一半灵鼠也不再忙着报仇了，吱吱吱叫着交流一阵后，转头啃起了血晶花。 它们想彻底破坏灵田！ 江扶摇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控制着惊鸿的速度便快了些。 但他们的速度比不上灵鼠，不多时，血晶花就被破坏了大半。 江扶摇眉头微皱，控制惊鸿飞到半空，长剑一声清啸，而后出现万千剑影，悬在灵植田上，狠狠往下一砸！ 轰！ 一声巨响过后，层层灰尘荡起，等尘烟彻底散去，灵植田里躺满了灵鼠。 江扶摇一个大招，直接把它们全部砸晕了。 燕兰珣看着这一幕，即便再讨厌江扶摇，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十分厉害。 不过…… “这些血晶花好像裂了。”燕兰珣皱眉道。 只见原本只是有些缺口的血晶花，在这一招万剑归一之后，竟然从里到外出现了细密的裂缝，然后在四人的目光中，咔擦几声，彻底变成了碎渣。 江知渺欲言又止：“应该只会裂开几朵吧……” 话音未落，整片灵田里的血晶花突然齐齐碎裂，只留下一地血红碎末。 四人：“……” 完了。 第二十九章 将功补过 万剑归一的动静很大，荡起的灵力余波惊动了整个学宫。 众长老还以为来了哪个不得了的人物，然而等赶来时，见到的便是灵植田里密密麻麻躺了满地的灵鼠，和被剑气震碎的血晶花。 众长老顿时眼前一黑。 毕竟这片血晶花，可是学宫目前的重要收入来源。 现在，就这么毁于一旦！ “是谁！”反应过来后，天玑长老怒气冲冲，“到底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这片血晶花，都是天玑长老亲手种下。 就算后面被灵鼠破坏，好歹也是能卖一些钱的。 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要他怎能不气？ 他生气的样子有些害怕，江知渺忍不住缩到了江扶摇身后。 江扶摇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往前走了几步，“是我。” 天玑长老瞪过来，险些被气吐血。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是我之过，没有控制好力道。”江扶摇语气诚恳，“弟子甘愿受罚。” “罚你们有什么用！”天玑长老怒目圆睁，“罚了你们，这血晶花能重新长出来吗！” 他声如洪钟，可见十分愤怒。 其他长老也十分愤怒，但愤怒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惊叹。 刚刚剑气荡得整个学宫都震了一下，所有人都见到了空中浮现出的巨大剑影，令人心神震撼。 修道一事讲求天赋，不过这般年纪便能召出万剑，天赋异禀至此，可见江扶摇以后会有多大成就。 这么厉害的弟子，竟然在他们学宫。 今年龙渊秘境若是有她，应该不会再倒数了吧？ 众长老打起了算盘，面面相觑片刻后，突然将天玑长老给拖了回去。 “干什么！”天玑长老正在气头上，看起来十分不好说话。 然后就被其他长老团团围住，你一样我一语的劝了起来。 “算了算了，这血晶花本来就被灵鼠糟蹋的差不多了，卖不了多少钱……” “学宫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天赋的弟子了，你别把人吓跑了。” “别生气了，我拿我珍藏的神仙醉和你换……” 听到神仙醉，天玑长老咕咚咽了口口水。 但他依然板着脸，瞪了几人一眼：“什么叫反正也卖不了多少钱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种下的！你们几个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天玑长老也知道江扶摇天赋好。 但他就是气啊！ “长老，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江知渺躲在江扶摇身后，只露出一双圆又大的眼睛。 然后就被天玑长老瞪了一眼：“那你们是有意的？！” 江知渺吓得又呲溜一下躲回江扶摇身后。 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天玑长老冷哼一声，“入门这么久了都没引气入体，没用！” 这说的是殷竹越和江知渺。 然后又看向燕兰珣：“现在都还是个练气期，没用！” 最后看向江扶摇：“现在都还是筑基，没用！” 无差别攻击完四人后，他冷冷拂袖而去。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江知渺悄悄探出脑袋：“天玑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追究还是不追究啊？ 殷竹越想了想，道：“他是不是嫌我们修为太低了？” 说完这话，他心下又一片沮丧。 殷竹越是火木双灵根，天资虽不是卓绝，但在修真界也够用了。 可不知为何，他每次引气入体时，脸上鳞片覆盖的地方都泛起阵阵刺痛，像是在排斥着灵气一般。 可修士不都是用灵气修炼的吗？ 除了……魔修。 殷竹越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看着江知渺圆润秀气的侧脸，不断告诉自己，即便不能修炼也没有关系。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的意思是，让你们尽快修炼。”就在这时，瑶光真人走了过来。 她依然是一身青衣，面容温婉柔和，含笑道：“天玑长老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意思是，让你们抓紧修炼，至于这些血晶花……” 瑶光真人顿了顿，叹息道：“就算了吧，前面都被灵鼠糟蹋的差不多了，品相也不好，卖不了多少灵石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语气里却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可惜。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特别是对如今的太衍学宫来说。 她的叹息深深映在江知渺耳中，一股责任感顿时油然而生，让她忍不住握起了小拳头。 “瑶光真人，你放心吧，重振学宫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了，等我日后成长起来，一定会将太衍学宫发扬光大的！” “唉？” 瑶光真人低头，看着身旁的江知渺。 因为刚刚同灵鼠大战一场，她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上沾满了灰尘，就连衣服也被啃得层次不齐。 虽然整个人狼狈不堪，但小姑娘神色十分坚定，语气也格外认真，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大干一场。 是个很有志气的小姑娘呢。 瑶光真人不由失笑，而后拿出手帕，细细的帮她擦去脸上灰尘，然后又重新帮她梳好头发，扎成小揪揪。 “你们今天也累了，回去后早点休息吧。”她摸了摸江知渺的脑袋，这般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当天晚上回去后，江知渺并未同往常一般早早睡觉，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虽然小孩子晚睡会长不高，但江知渺觉得，如今还是修炼这件事情更重要一点。 只要她认真修炼，成为一代天才，必然能带着太衍学宫发家致富，补偿他们今日的过错！ 江知渺斗志昂扬，全然没有想到，学宫里已经有一个天才了，那就是她娘。 江知渺闭上双眼，按照书上说的一般，开始感悟道体。 江知渺十分专注。 她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窗外夜风吹动树叶沙沙，枝头鸟雀回身轻啄羽毛，树下草丛里虫声窸窣，更远的山头，还传来一两声清亮鹤鸣。 天地万物的声音，霎时便涌入脑海。 然而一刻钟后—— 端端正正打坐的小姑娘突然脑袋一垂，打起了小呼噜。 江知渺这一觉睡得很不好。 她梦见一片五颜六色的光点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身体，江知渺吓得在梦里拔足狂奔，却被一团雪白光球给拦住了去路。 那光球对江知渺不识好歹的行为十分不满，像敲木鱼追着在她头上敲了几下，似在无声控诉。 江知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最后干脆往地上一趟，开始摆烂。 第三十章 这是一封战书 一连三天，江知渺都能梦见大片五颜六色的光点涌入身体。 但凡她有一点想躲的迹象，那白色光球就会敲木鱼一样敲在她脑袋上，逼得她坦然接受。 终于在这天下午，学宫顶上乌云密布，还伴随着阵阵雷声轰隆，引得众弟子频频抬头。 雷劫？ 是那位弟子修为大进，要渡雷劫了？ 劫云聚起时，江知渺也抬头看了一眼，但不过片刻，又继续低下脑袋，用小锄头在地上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土坑，然后将种子小心埋了进去。 自那些血晶花被毁了之后，这块灵植田就彻底空了出来。 天玑长老一看到这片灵植田就来气，干脆任由它空了下来。 江知渺便自告奋勇领了些灵植种子，拉着殷竹越一起种起了地。 燕兰珣这两天同打了鸡血一样修炼，江扶摇则忙着炼丹画符还债，准备龙渊秘境的事情。 于是这重任，就交到了江知渺手上。 埋好种子，再浇上一瓢水，江知渺认真得鼻尖都冒起了细密汗珠，全然没有注意到那雷劫聚集到了自己头顶。 轰隆—— 不远处的殷竹越脸色大变：“渺渺，快躲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深紫色闪电劈开长空，劈头盖脸地朝江知渺打了下来！ 江知渺手里的水瓢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她想跑，但却被压制得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闪电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一瞬，江知渺想的是，自己不会焦吧？ 电光火石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毫不犹豫扑了上来，将她护在身下。 与此同时，那道雷劫也兜头而下，把他俩劈了个彻底。 …… 片刻后，又是小竹峰。 还是天玑长老。 他把江知渺和殷竹越二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检查了好几遍，最后只能十分不可置信的下了结论。 这两人除了身上有些擦伤之外，便没有其他大碍了。 不仅没事，还被这一道雷劫给劈成了练气！ 这到底是什么雷？ 天玑长老活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一道雷能给人劈成练气的！ 殷竹越也就算了，但江知渺可是五灵根！ 五灵根修炼极其艰难，有的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踏入仙门，就算洗经伐髓，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 然而江知渺直接被一道雷给劈进去了。 天道到底在搞什么，有这么明目张胆偏心眼的吗？ 天玑长老十分恍惚。 他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挥了挥手道，“你们先走吧，没什么大事了。” 江知渺和殷竹越被一道雷劈成练气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整个学宫，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修道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平日便忍不住津津乐道了几分。 “这届的师弟师妹好像天赋都挺好，今年的龙渊秘境，应该不会再垫底了吧？” “你想什么呢，练气之上还有筑基，筑基之上还有金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事情说不准啊……” “不过小师妹是真的很厉害，还有燕师弟，这几天天天都能看见他在练剑，龙师妹也是，每天都在炼丹画符……” 提到江扶摇，众弟子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一来，师妹确实很厉害，文能画符炼丹，武能万剑归一，就是…… 她炼丹真的很臭啊！ 明明都是一样的步骤，一样的丹方，结果龙师妹炼出来的丹药就是十分一言难尽。 江扶摇自己也知道，之后每次炼丹都会设一个结界，炼完后还会捏个清风诀将屋子打扫干净，倒是好了许多。 “这一家人，是真的很厉害。”最后，有弟子这般下了结论。 其余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他们只是感叹一番，便没再过多关注，不想自己的一番无心之言却刻在了听者耳中，气得她指甲在窗檐上留下深深划痕。 巫沁雪的住所离学宫主峰较远，一般鲜少有人来。 可这几天路过的弟子，却都在讨论江知渺一行人的事情。 巫沁雪不知道，剧情怎么会崩成这样。 明明在“大人”的预言里，根本没有江知渺的出现，那把剑还有那枚玉佩，都应该是她的机缘才对。 如今却被人横插一脚，巫沁雪怎能不恨？ 她眼中妒恨一闪而过，心中已然起了杀意。 既然江知渺是所以变故的来源，那干脆除掉她好了，这样事情一定会回到正轨。 这般想着，窗户突然被叩了几声。 巫沁雪起身开窗，一只漆黑乌鸦飞了进来，将嘴里叼着的信笺放在她掌心，然后又化作一团黑雾，彻底消散。 那信笺是十分骚包的粉红色，上面还熏了香，一股浓浓的桃花香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纸上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巫沁雪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清楚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今夜子时，请前往银月峰一叙，还望仙子垂怜。】 右下角还留了个唇印。 巫沁雪葱白指尖捏着那信纸一角，皱着眉头看完，便毫不犹豫将那信笺烧成了灰烬。 可见十分嫌弃。 做完这一切后，她挎起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锄头花苗之类的东西，去了青鸾峰。 青鸾峰在学宫靠北一点的地方，靠近妖界的结界，因为被妖界障气侵扰，整座山头寸草不生，鲜有人来。 然而不知何时，山脚的小路边却种下了一从雪白的清心花，在漫山黄沙间格外显眼，宛如一滴清澈露珠，流入干涸地面。 路上有弟子见到巫沁雪，见怪不怪道：“巫师妹，又去青鸾峰种花了？” 巫沁雪微微含笑点头，道：“反正我也不能修炼，平时事情也多，看着青鸾峰光秃秃的，就想去试试能不能种出花来。” 弟子面上和善，心下却不由道，这么热的天跑这么远去种花，是不是有毛病？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同巫沁雪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巫沁雪到达青鸾峰山脚后，同往常一般给清心花浇水，然后又种下新的花苗，动作间弄脏衣裙，也毫不在意。 做完这一切后，她擦了擦额头汗珠，露出个满足微笑。 而这一幕，清晰落在了结界后的一双眼里。 …… 与此同时，江扶摇也收到了一封信。 桌上摆着个精致木盒，打开后是一枚黑白相间的玉佩，是条玄龙衔着枝玉白桃花的模样。 玉佩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今夜子时，银月峰见。 落款是燕兰珣。 江扶摇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坐在桌前用剑修的轴脑袋想了半响，而后恍然大悟。 这是一封战书。 燕兰珣，一定是想和她决斗。 第三十一章 不慎撞破 江扶摇不是没有收到过情书。 她容貌清冷俏丽，手持长剑衣袂翩翩的模样也曾吸引过一批怀春少男。 但她生母早逝，江霆又从不会教她这种东西，所以收到的情书，江扶摇一律按照战书处理。 基本每次都是花前月下，精心打扮一番的俊俏男修含情脉脉看着来赴约的她，柔声道：“江仙子……” 而江扶摇提着长剑，冷冷道：“拔剑吧。” 相当令人心碎。 至于收到的首饰珍宝鲜花之类……江扶摇将其当成比剑之前的一种友好礼节，都会在将对方揍得痛哭流涕之后又将东西还回去。 长此以往，修真界对江扶摇的评价都是：冷血无情，残暴至极。 江扶摇一概不理。 毕竟剑修的脑袋里除了剑就是打架。 而自来到太衍学宫之后，江扶摇很久都同人没有打架了。 她有些莫名的不爽。 既然如此，去赴个约也不是什么大事。 …… 燕兰珣也收到了信。 同信摆在一起的，还有一柄通体乌黑如玉的长剑。 若是寻常男修收到这些东西，一定会以为自己红鸾星动，然后精心打扮一番再去赴约。 但燕兰珣不是寻常人。 他从小到大唯一接触过的姑娘就只有江扶摇一个，而且前些天还被这人狠狠呛了一通修为，他憋着股气，这段时间都同打了鸡血一般修炼。 这个节骨眼上，又是送剑又是约他，燕兰珣深想片刻后，冷笑着把纸条攥成了一团。 江扶摇，一定是想和他比试！ 燕兰珣近日用的都是木剑，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江扶摇给他这把剑，是为了让二人堂堂正正的决斗一番。 刚刚结束一天的修炼，燕兰珣本来很是疲劳。 但此刻，他又犹如打了鸡血般出门练剑去了。 他知道江扶摇修为金丹，自己肯定比不过。 但他就是要挣一下这口气！ 起码不能输的太难看。 江知渺还不知道二人将她留下的礼物和信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此时，她正两手各拿着一只鸡腿啃得欢快，信誓旦旦同殷竹越道：“放心吧，这样我爹娘一定会和好的。” 毕竟她可是以前可是听着她爹娘的故事睡觉的。 三百年后的燕兰珣也说过，他二人是一见钟情。 江知渺有种莫名的兴奋，全然忽视了这两天燕兰珣和江扶摇间的无声电流。 旁观者清的殷竹越看着小姑娘一脸期待模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把话憋了回去，跟着点了点头。 子时，银月峰问仙池旁。 一轮硕大明月悬在漆黑空中，清晰的映在了问仙池面上，水面霎时波光粼粼，倒映星河流转，瞧着十分好看。 燕兰珣来时，江扶摇已经等在了问仙池旁。 她依旧是一袭白衣，乌发高束，眉目一如既往的疏冷，视线平静而淡漠。 四目相对间，似有无声火光四溅。 片刻后，江扶摇率先开口，“为了公平，我会将修为压制到练气，这一场，我们只比剑，不斗法。” 燕兰珣刚想出言讥讽，但想到二人修为差距确实大，便道：“随你。” 他一袭黑衣，更显得身形修长，肤色白皙，本就雌雄莫辨的脸孔在月色下更添了几分艳丽。 但江扶摇毫无半分旖旎心思，心念一动，惊鸿便握在了掌心。 而后她道：“拔剑。” 刹那间，燕兰珣长剑出鞘，身形快如闪电，朝江扶摇攻了过去。 后者不闪不避，侧身提剑格挡，黑白剑身相交时，映出双方眼底暗藏的战意。 “叮——” 一声轻响过后，燕兰珣虎口都被震得裂开，鲜血顺着苍白手腕没入黑衣袖口。 江扶摇有些讶然。 不过一个月前，燕兰珣才成功引气入体，步入练气初期，如今再看他周身修为，却已经隐隐有提升之势，剑气也十分凛然。 可见天资其实不差。 若是燕兰珣也出身在修仙世家，自幼便有名师教导，如今修为说不定也和她差不多。 这般想着，江扶摇又是提剑狠狠一击，这一剑势如破竹，燕兰珣好险才没让她把剑从手中打落。 一黑一白迅速缠斗，燕兰珣的每一击，都能被江扶摇轻松避开，而后者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却如泰山压顶般，狠狠压在燕兰珣身上，令他不由有些狼狈。 燕兰珣并无半分妒忌。 他想，等日后自己到了这般境界，是不是也能轻松接住江扶摇的一剑？ 打斗间，江扶摇似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微微侧头。 燕兰珣抓住她这片刻出神，狠狠提剑刺去，下一瞬，却见江扶摇身形一闪，直接拎着他躲到了树上。 燕兰珣：？？？ 他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上了树，手腕还被江扶摇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难不成要在树上打？” 江扶摇低声解释：“有人。” 说话间，她随手捏了个隐息诀，藏匿住二人气息。 燕兰珣想说哪里有人，下一秒，就听见一个娇柔嗓音。 “虞哥哥，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找我？” 这一声虞哥哥十分娇滴滴，听得江扶摇忍不住皱眉，燕兰珣忍不住哆嗦。 一袭洁白纱裙的柔弱身影，和她旁边身穿华服的高大男子，并排走来。 那男子头顶玉冠，衣角领口都用金线绣着繁复花纹，面容俊美带着几分贵气，可周身却黑气萦绕，显然是位纯正的魔修。 闻言，他微微一笑，拿出一支发簪，“自然是有了好东西，想要送给你。” 那发簪通体如白玉，不含一丝杂质，簪头还雕刻着一朵雪白莲花，十分栩栩如生。 巫沁雪一双眼湿漉漉的，低头轻咬嘴唇：“怎么好意思每次都收虞哥哥的东西，而且，这看着不像寻常簪子……” 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可虞南风早就五迷三道，丝毫听不出来，解释道：“这是我用寒冰晶石专门为你炼制的，辅以你的冰灵根，长期佩戴，修为定会大有裨益。” 巫沁雪在听到寒冰晶石四个字时，便已经瞪大了眼睛，“这太贵重了，虞哥哥，我不能要的。” “无妨，来让我为你戴上。” 第三十二章 被发现了 寒冰晶石极其珍贵，万年才能长成巴掌大小的一块，是炼器的绝佳材料，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巫沁雪嘴上说着贵重，头却不由自主的低下，让虞南风帮她将簪子簪在头顶。 片刻后，她面带羞涩的抬头，“好看嘛？虞哥哥？” 虞南风含情脉脉，“好看，雪儿无论戴什么都好看。” 树上的江扶摇和燕兰珣看着像根天线一样插在巫沁雪头顶的簪子，不做评价。 二人间气氛无比暧昧，而且看巫沁雪的模样，显然是对虞南风的魔修身份知情。 但她不躲不避，反而还跟人你侬我侬，听口吻，二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幽会了。 燕兰珣忍不住嘶了一声：“魔界大门不是早几百年就被封印了吗？这魔修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千年前，大批魔兽突袭修真界，这些魔兽各个都是化神期，又性情暴虐，入侵修真界不到一天，便吞食了无数修士凡人。 众人也有心抵抗，可化神期的魔兽，一来就是一批，这谁能抵得住？ 那次灾难折损了诸多大能和天才，修真界伤亡惨重，后来听说是玄霄仙君当场渡劫飞升，以仙人之身斩杀魔兽，又将魔界大门封印，才将这场危机给解除。 但玄霄仙君也就此了无踪迹。 有人说是飞升了，有人说是死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魔修分两种，一种是后天走火入魔，一种则是先天，前者因为从前是修士，身上会掺杂着些灵气，后者则里里外外都是纯正的魔气。 这人身上黑气浓成这样，在魔界地位应当不低。 “私自与魔修勾结，按律当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再废去身上修为，逐出宗门。”江扶摇看着不远处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平静陈述。 燕兰珣：“……” “现在我们更应该关注的，不是他俩什么时候调完情让我们离开吗？” 江扶摇微微侧头，“我们不是在决斗吗？” 离开干什么，等他俩走了继续打啊。 清辉月光从树叶缝隙中漏出几许，照出江扶微蹙眉眼，一双浅蓝色眼中还带着战斗被打断的不耐。 她不知何时解除了易容，清冷皎洁的容貌，就这样猝不及防落入燕兰珣眼中。 燕兰珣这时才发现，二人距离过近了。 他们藏身的这棵树不是很大，枝干也比较窄，为了不被发现，二人几乎是挨在一处的，燕兰珣只有一侧头，就能与江扶摇呼吸相对。 燕兰珣忍不住耳根泛红，往旁边挪了挪。 除了幼年没修成人形那段时日，他还从未与江扶摇离得这么近过。 那时的江扶摇不过六七岁，雪白软糯似个元宵团子，却偏要做出一副冷淡模样，衬着两颊婴儿肥，显得尤为可爱。 燕兰珣每天都会被她摁在怀里捏扁揉搓，对这个没有分寸感的人类极为深痛恶绝。 但其实……燕兰珣别扭的想，那段日子还挺好的。 不用忍饥挨饿，不用担惊受怕，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是要偶尔出卖一下猫相。 再然后就是被扔下万兽渊…… 燕兰珣在这头一边神思乱飞，一边尽量往旁边挪，江扶摇察觉他在像蛆一样蠕动，直接抬手掐住他的后脖颈。 “他修为在我之上，若是被他发现了，我打不过他。”江扶摇道。 命运的后脖颈被钳制，这让燕兰珣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不由咬牙切齿：“你说话就说话，掐我脖子干什么？” “因为你很烦。”江扶摇淡声开口，浅蓝色双眼里暗藏嫌弃，“你就不能像脚底下这颗树一样吗？” “你……” 江扶摇不想搭理他，拿出朱砂纸币，趴在树上画起了符箓。 燕兰珣：“……” 刚刚躲藏时太过匆忙，燕兰珣没来得及把剑收起来。 他没留意到，虎口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正一点一点被手中长剑无声吞噬。 不远处，虞南风看着巫沁雪娇柔可爱的模样，欲言又止。 “雪儿，我可以……可以亲你一下吗？” 巫沁雪顿时俏脸一红。 “虞哥哥，可是我们还没成亲……” 闻言，虞南风神色一黯，但还是道：“没事的。” 话音刚落，巫沁雪就踮起脚尖，在他侧脸轻轻一吻，笑道：“虞哥哥，我刚刚是逗你玩的。” 柔软的亲吻落在脸上，虞南风心神一荡，脸色瞬间红了个彻底。 那吻不仅落在脸上，还落在了他的心上。 虞南风忍不住轻唤道：“雪儿……” 巫沁雪眼含秋波：“虞哥哥。” 二人间距离越来越近，眼见就要凑到一起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剑轻吟！ 有人！ 虞南风脸色一变，侧身把巫沁雪护到身后，抬手召出掌心黑气，毫不犹豫就往出声处打去。 他出手极快，那魔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而后化为一滩黑水。 林中闪现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飞快御剑而去。 巫沁雪面白如雪，六神无主的扯住虞南风的胳膊，“虞哥哥，我们被人看见了……” “没事的，雪儿。”虞南风神色严肃，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你先回去，记住，你今晚从未见过我。” 说完这一句，他便化作一团黑雾，朝那二人追去。 巫沁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天边，心下仍旧一片慌乱。 刚刚那二人的速度很快，但巫沁雪人依旧看清了他二人的脸，知道是太衍学宫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师妹。 好像还同江知渺关系匪浅。 若是他们今夜逃脱了，将这事捅到长老面前…… “巫师妹，你在这里干什么？” 思绪间，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巫沁雪转头一看，发现是曲文。 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脸上满是关切，见到被黑气吞噬的草叶，正色道，“这是什么东西？巫师妹，你没有受伤吧？” 心下回转间，巫沁雪已经有了主意。 曲文在这边有一块灵植田，里面种了些木莲花，最近田里闹了虫灾，生怕自己血本无归，曲文直接睡在了灵植田边，时时刻刻都盯着。 今夜他本来在捉灵虫，突然听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动静，他立马过来查看。 毕竟和木莲花相比，还是师弟师妹的安危更重要些。 结果就看到巫沁雪一个人站在这里。 旁边还有大片枯萎的草木，枯黄叶片上黑气萦绕。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对这场景百思不得其解时，却见巫沁雪抬头朝他柔柔一笑，“是曲师兄啊，真巧。” 那笑意不达眼底，无端有几分渗人。 第三十三章 反咬一口 燕兰珣觉得，自己确实很点背。 手中长剑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心里骂了很多句脏话。 江扶摇那一刻的眼神看起来恨不得将他当场捅死。 然而她逃跑时却还是带上了燕兰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这剑自己的毛病。”燕兰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般解释道。 江扶摇只有一句话，“把你的剑扔了。” 然后你也滚。 江扶摇觉得，自己定是用尽了此生涵养才没将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燕兰珣表示拒绝。 闻言，他不仅没有扔剑，反而将剑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把剑难道不是你送我的吗？”他疑惑道，既然是江扶摇送给自己的东西，那她应该更清楚这剑有什么毛病才是。 然后得到江扶摇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我为何要送你剑？” 剑对于剑修而言是并肩作战的挚友，意义非凡，江扶摇又性情冷淡，怎么可能会做出主动赠人东西这种事情。 燕兰珣咬牙，“难道不是你约我来此的吗？” “半夜三更，非亲非故，我为何要邀约你来这儿？”江扶摇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反问道：“难道不是你邀约我吗？” 二人四目相对间，都看到了双方眼里的莫名。 下一瞬，二人脑中灵光一闪，“江知渺！” 此时此刻，沉睡中的江知渺正好梦到了自己爹娘手拉手和好的场面，满足的咧嘴一笑，“嘿嘿。” 燕兰珣恨不得回到昨晚，扇自己一巴掌，然后再把江知渺打一顿。 江扶摇也有此想法。 夜风飒飒，破碎的爹妈拼命逃亡，发誓脱身后定要回去暴打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一顿。 “撞见了本君同雪儿的秘密还想跑？把命给我留下！” 突然一剑杀气腾腾从后刺来，虞南风面沉如水，阴森开口。 元婴期的微压劈天盖地，压得二人喘不过气来。 燕兰珣修为低微，当即被震得脸色发白，吐出一口鲜血。 江扶摇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她险险才带着燕兰珣避开这一剑，肩头却留下了一道伤痕，不过片刻，便染红了身上大半衣衫。 见状，虞南风十分不屑，“区区两个人族蝼蚁。” “呵。”燕兰珣抬手擦去唇边鲜血，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的雪儿也是人族，难道她在你眼中也是蝼蚁吗？” 虞南风最见不得有人诋毁巫沁雪。 在他眼中，巫沁雪是世上最单纯善良的姑娘，世上所有人都比不过。 闻言他勃然大怒，“竟敢侮辱雪儿，我要将你们大卸八块！” 本来虞南风打算直接将二人灭口。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他要将这二人抓回魔界，打断手脚，让他们像狗一样只能趴在地上摇尾乞怜。 虞南风心下暴怒，掌心魔气如毒蛇般朝二人蜿蜒而去。 江扶摇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手伸进储物袋，直接抓了一大把爆破符出来，看也不看的就像后洒去。 一遇到魔气，那些爆破符滋啦一声，轰然炸开！ 同时，江扶摇御剑俯冲而下，身后虞南风躲闪不及，直接一头冲进了爆破符堆中。 他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不过区区几张破符箓……” 下一瞬，爆炸声惊天动地，直接在天边炸出了一朵蘑菇云。 普通爆破符当然没有效果，这是江扶摇刚刚躲树上时特意改良过的。 遇到魔气，效果能翻上十倍。 爆破符接连炸开，爆炸声一个接着一个，散发出的威力十分不容小觑，别说元婴了，就是化神来了也遭不住。 整个太衍学宫上下瞬间惊醒。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发生了什么？ 江扶摇和燕兰珣一直紧盯着上空，待尘烟散去后，虞南风的身影渐渐显现。 为了今夜的约会，虞南风原本打扮得十分用心，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 但现在，他头发朝上炸开，身上衣服被炸成了破布条，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白的，一张口，就吐出一口黑烟来。 总结下来就是，被炸得亲妈都认不得。 下一瞬，他身形一颤，喷出一口鲜血，同时整个人急速从空中下坠，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了个人形大坑。 见状，江扶摇和燕兰珣同时松了口气。 胸口泛起阵阵细密疼痛，燕兰珣闷闷咳嗽几声，将蔓延至喉头的血腥味给咽了回去。 他正低头咳嗽着，眼前突然递来一个白瓷药瓶，被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燕兰珣一愣，就听江扶摇道：“这是我自己炼的，能治伤。” 说完，江扶摇也不管他要不要，直接将药瓶朝地上一放，走到了那坑前查看。 虞南风这一下砸得极深，用肉眼肯定看不出来，可还没等江扶摇探出神识，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你们又干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一旁的燕兰珣刚好拔开药瓶塞子，突然一股难言的味道充斥鼻腔，唤起了某些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他脸色一变，侧头哇哇吐了一地。 本就在气头上的天玑长老见状更是七窍生烟。 “半夜私下斗法就算了！如今还不敬师长！来人！把他们给我带到天枢堂，我要当众惩治他们！” 燕兰珣：？？？ …… 片刻后，天枢堂内。 “……今夜我只是出来想出来逛逛，谁知不小心便撞见了燕师弟和龙师妹与魔修勾结，见我发现之后，他二人伙同那魔修，不由分说就要杀我灭口。” “若不是曲师兄正好赶来，我怕是就要死在他几人手中，可曲师兄为了护我，却身受重伤……” 巫沁雪站在众人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一边哭，一边用害怕的眼神看着一旁的燕兰珣和江扶摇。 她如今的模样着实狼狈，身上满是伤痕，脸色也虚弱苍白，哭泣时瘦弱身躯一颤一颤，十分惹人心疼。 天玑长老负手而立，脸色阴沉不已。 就在刚刚，有弟子在银月峰发出了求救讯号。 众人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巫沁雪和她旁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曲文。 一旁还有不断吞噬草木生机的诡异黑气。 巫沁雪浑身伤痕累累，见到众人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张口便是，学宫中有弟子同魔修勾结。 而且还不是旁人，正是燕兰珣同江扶摇。 众人一片哗然。 谁人不知，魔族早在千年前便被封印在了魔界。 如今却有人同魔修勾结，意图谋害学宫弟子，害的还是平日柔弱善良，风评极好的巫沁雪。 燕兰珣和江扶摇顿时收获了大片嫌弃厌恶的目光，还有人当场忿忿不平。 “我就说他们两个不对劲，修为提升的如此之快，原来是走了邪门歪道……” “可怜曲师兄，肺腑被长剑刺穿，若是再偏一点就要伤到灵府了，如今，能不能醒来还是一回事……” 就在这时，天玑长老清了清嗓子，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巫沁雪轻微的啜泣声。 “你们二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天玑长老冷冷开口，语气里十分威严。 第三十四章 问心阵 虞南风早就趁机跑了，只留下一些残存魔气。 不过燕兰珣觉得，就算他在，也会跟着巫沁雪一起反咬他们。 “跟那魔修啃得难舍难分的不是你吗？”他看着巫沁雪，毫不客气道，“我们勾结他干什么？我们又不像你一样好这口。” 天玑长老：“……” 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太糙了。 当即有人不满发声：“巫师妹冰清玉洁，岂容你这般诋毁！” “我看是你们两个暗地里有龌龊才对！” 话音刚落，说这话的人就被凌空狠狠扇了一巴掌。 江扶摇收回手，冷冷睨了众人一眼，而后才看向燕兰珣。 四目相对，两两相厌。 二人同时冷哼，嫌弃的别开头，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燕师弟害我性命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污蔑我？”巫沁雪抓着衣角，楚楚可怜道：“我虽不能修炼，但自进入学宫以来一直与人为善，从不与同门交恶……” “谁说的？” 人群中突然钻出个小脑袋，江知渺脆生生开口：“这位姐姐，那天不是你在山下污蔑我的吗？” 江知渺是被爆炸声惊醒的。 一醒来，便被告知了自家爹娘在银月峰勾结魔修，打伤同门的消息，连忙跑来作证。 结果就见到巫沁雪在这里哭着给她爹娘扣黑锅。 真是好阴险的一朵白莲花！ 巫沁雪万万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个江知渺来。 “当时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师妹为何要一直揪着我不放？”她口吻模糊，泪眼盈盈，到显得江知渺咄咄逼人。 “而且……如今还是勾结魔修残害同门的事情重要些，小师妹还是不要再出来捣乱了。” 的确，如今还是学宫内出现魔修这件事更重要些。 天玑长老皱眉呵斥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弟子，这般没有规矩，把她带出去！” 他一吩咐，当即就有弟子要来把江知渺带出去。 江知渺见状，立马呲溜一下躲到了江扶摇身后。 “她不是来捣乱的。”江扶摇一手护住江知渺，道：“她是来为我们作证的。” 她说着，拿出了江知渺写的纸条。 燕兰珣见状，也将纸条拿了出来。 看完纸条，天玑长老冷哼一声，“半夜三更，你们去银月峰干什么？” 江知渺从江扶摇怀里探出头来，“纸条是我给的，我爹娘是去……” 然后就被江扶摇一把捂住了嘴。 “我见燕师弟近来进步神速，想和他比试一下剑法，便让小师妹代为传信。” 师弟两个字，燕兰珣听着十分不顺耳，但如今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便点头道：“对，那天见师姐那一招万剑归一十分向往，便想着讨教一番。” 师姐二字，他咬得极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江扶摇没理会他，淡淡瞥了巫沁雪一眼，道：“我们比试了一阵，见有人来，便躲了起来，结果就看到巫师妹同那魔修举止亲密，看起来关系匪浅。” 这可与巫沁雪说出的截然不同。 偏偏江扶摇一脸正色，看着毫无半分心虚，让天玑长老不敢贸然下定论。 巫沁雪攥紧衣角，抬头道：“小师妹本来就是和你们一道入门的，关系又好，做个证当然轻而易举。” 说着，她眼睛里又晃起了眼泪，哽咽道：“只是可惜曲师兄，为了保护我，至今都还昏迷不醒……” 不得不说，曲文这个靶子十分好用。 毕竟他平日里就是个热心肠，学宫不少弟子都受过他的恩惠。 况且江知渺一行人本就关系好，做个假证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至今还在救治中的曲文，便没多少人相信江扶摇的说辞。 见此，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巫沁雪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然而江知渺又杀了出来。 “既然是我爹娘和魔修伤的你，那为什么我爹娘也受伤了？” 巫沁雪：“当然是曲师兄……” “你的意思是，曲文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不仅伤了我们二人，还赶走了魔修。”燕兰珣双手抱臂，嗤笑一声，“曲文有这么厉害吗？” 江扶摇也道：“那魔修是元婴修为。” 这下众人迷茫了。 燕兰珣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确是事实。 曲文天资平平，又只是一个练气，是怎么在元婴压制下还伤了江扶摇这个筑基的？ 江扶摇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但她惯穿白衣，此时大半白衣上都是鲜血，瞧着极为触目惊心。 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 如今曲文也还没醒，这里又双方各执一词，天玑长老烦不甚烦，直接道：“再查不清楚这事情，干脆全部废去修为，逐出学宫算了！” 毕竟宁肯错杀，不肯放过。 再加上这段时间江扶摇他们干出来的一堆破事，天玑长老早就颇有微词。 当然他也不是要偏向巫沁雪，毕竟天玑长老脾气有点暴躁，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 而且巫沁雪还是巫蛊宗的人，他对巫蛊宗向来没什么好感。 干脆趁这机会一起赶出去算了！ 天玑长老恨恨想到。 “还有一个法子。”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瑶光长老皱眉开口，“问心阵。” 天玑长老也是一愣，“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底下江知渺仰起脑袋，一脸茫然：“娘，什么是问心阵啊？” “问心阵是专门检测人是否说谎的阵法，若是有人在问心阵里说谎，则会被当场诛杀。” 江扶摇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解释，随后又皱眉道：“这不是前天课上才说过的吗？”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江知渺选择装傻：“有吗？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毕竟乾班的弟子天资相对好些，所以上课进度和其他的略有层次。 然后就被燕兰珣毫不客气的拆穿：“因为你睡着了。” 江知渺哼了一声，将脑袋埋进江扶摇怀里装死。 不同于他们这边的轻松氛围，巫沁雪在听到问心阵的那一刻，便忍不住有些慌乱。 她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清醒，同往常一般在心中询问：“大人，我该怎么办？” “大人”冷哼一声：【蠢货，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闻言，巫沁雪松了口气。 说明大人还是有办法的。 【等会儿你把身体交给我，我来替你回答。】 巫沁雪毫不犹豫的点头，毕竟这种时候，除了相信自己身体里这个不知名的怪物，她还能怎么办？ 二人正交流着，旁边的江知渺却开始左顾右盼。 是谁在说话？她怎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当场拆穿 那声音嘶哑诡异，听着便令人十分不舒服。 但片刻后又没有了。 江知渺晃了晃脑袋，怀疑是自己幻听。 问心阵在学宫后山剑冢内，是学宫以前的某位长老折腾出来的阵法。 若有弟子说谎，则会被剑冢内的飞剑当场诛杀。 毕竟现在时间不早了，天玑长老本想明天再把人带去后山。 但偏向巫沁雪的众弟子已经等不及要还他们的小师妹一个公道了。 闻言，当即就愤愤不平。 “为什么要明天早上，我看现在就可以。” “对啊，万一明天这两个奸细就跑了怎么办？” “现在就要还巫师妹一个清白！” 天玑长老：“……”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不困，我困？ 但看着众弟子炯炯有神的目光，他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只叹气道：“走吧，现在去后山。” 折腾这么一晚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行人声势浩大赶往后山，途中，还有不少人在对巫沁雪嘘寒问暖。 江扶摇这边就显得有点冷清。 江知渺不服气，也开始对着自家爹娘嘘寒问暖。 “娘，你渴不渴？这是我前天熬的糖水。” “爹，你饿不饿？这是我今天打的鸡腿。” 她像个陀螺一样围着二人转悠，嘴里叽叽喳喳一刻不停。 殷竹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江知渺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就直接递到她手里。 旁边，面对种弟子的安抚，巫沁雪露出了感动又倔强的神色。 “我相信，问心阵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的，毕竟我问心无愧。” 江知渺嘀咕了句：“你这种人有心就才怪了……” 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弟子听见了。 “一个五灵根，也配这样说巫师妹，我看你和奸细同流合污，你肯定也是个小奸细！” 江知渺立马双手叉腰怼了回去，“你厉害，你厉害你现在都还是练气，毕竟我一个五灵根都修到练气了呢！” “你……！”那弟子一时语塞。 “行了行了，别吵了。”天玑长老十分头疼的呵止他们。 “剑冢已经到了，再吵就都给我滚进去！” 眼前是一座插满断剑的山峰，中间像是被劈开一般，裂开一条峡谷，峡谷中雾气弥漫，似有强大的灵力环绕其中，隐约能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 江扶摇对入问心阵没有意见。 但在踏入剑冢之前，她突然道：“在入问心阵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证实一下。” 巫沁雪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见江扶摇突然抽剑，狠狠朝她刺来！ 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动作，天玑长老一声孽障呼之欲出，却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把剑凭空出现，挡住了江扶摇的攻击。 手握长剑的不是别人，正是巫沁雪。 她一直说自己因为掉入雪窟，灵根被废，所以不能修炼，可如今，她手中长剑灵光闪烁，周身露出修为也是筑基大圆满。 只差一步，便能到金丹。 令不少弟子大跌眼镜。 燕兰珣挑了挑眉：“不能修炼？手无缚鸡之力？” 语气里十足的嘲讽。 巫沁雪几乎是下意识唤出佩剑。 毕竟江扶摇那一剑来势汹汹，看起来当真想在人前杀了她。 但接住才知道，这一剑只是看似唬人，实则没用几分力。 挡住这一剑的那刻，巫沁雪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从四面八点投来的视线中，有震惊，有怪异，无论每一种，都像尖刺一样狠狠刺来。 “那魔修送你簪子时，我就在疑惑，你明明看着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他为何要送你对修为有益的法器。”江扶摇收回惊鸿，一字一句道。 所以才想要试探一下。 却不想这一试探，彻底推翻了巫沁雪先前的所有说辞。 天玑长老被刚刚江扶摇那一下子吓得不轻，发出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伸出手指颤巍巍指着江扶摇，可就是半天说不出话。 瑶光真人上前替天玑长老顺了顺气，帮他问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江扶摇：“因为我刚刚才想清楚这件事情。” 她模样依旧一本正经，可说出的话却能将人气死。 燕兰珣忍不住弯了弯唇。 “爹，我看见你笑了，你也觉得我娘很帅是不是？”江知渺立马敏锐的凑过来，冲着他挤眉弄眼。 燕兰珣倏地收回了笑。 “滚一边去。” 江知渺哼了一声，别过脑袋。 “不……不是的……”巫沁雪还在垂死挣扎。 “我只是，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保命的手段……”慌乱中，她这般开口。 话音未落，脑海里的声音便怒道：【蠢货，不能这样答！】 果不其然，燕兰珣嗤笑一声，“哦，你的命是命，曲师兄的命便不是命。” 刚刚还力挺巫沁雪的众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想起刚刚燕兰珣说的巫沁雪与魔修啃得难舍难分，不少弟子脸色都有些发绿。 既然巫师妹是在说谎，那燕师弟说的就是真的了…… 谁能想到，平日里柔弱善良的巫师妹勾结魔修不说，还残害同名？ 只有江知渺一脸惊悚，哇哇叫着把头埋进燕兰珣怀里，“爹，我好像听见有鬼在我耳朵旁边说话！” “什么鬼？懒鬼还是馋鬼？” …… 巫沁雪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没想到江扶摇会猝不及防的来这一下。 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却说不出一个字。 心虚的模样，清晰落在所有人眼中。 众人到这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说明巫沁雪嘴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真话。 偏偏这时江扶摇又说了一句：“问心阵我倒是也敢去，可你敢吗？” 众目睽睽之下，巫沁雪再无刚才的柔弱模样，她死死咬住嘴唇，指甲也不由自主陷入掌心。 她心中恨意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江扶摇…… 看着这一幕，瑶光真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垂眸一声轻叹，“看来，这问心阵倒是用不上了。” “勾结魔修，残害同门，按律当废去修为，再受七七四十九道雷刑，然后逐出宗门。” 江知渺可是被雷劈过好几次的，闻言，心里便不由有些发怵。 众弟子也是窃窃私语。 这雷刑寻常修士受一道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被废去修为的凡人？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下来，人都被劈成渣了。 一定还有办法…… 巫沁雪瘫倒在地，这般想到。 有弟子上来要带她去受罚，却被巫沁雪狠狠推开去：“滚，别碰我！” 她脸孔狰狞，与平日温柔模样大相庭径。 瑶光真人不由皱眉。 “我还有办法……对……”巫沁雪语无伦次，突然眼睛一亮，“宫主，我要见宫主！” 此话一出，众弟子皆是一脸茫然。 他们自入门起就没听说过太衍学宫有宫主，这巫沁雪是怎么想到这儿的？ 只有瑶光真人脸色一变，直接出手把巫沁雪打晕，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天玑长老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疯言疯语，把她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 第三十六章 巫蛊宗来人 太衍学宫一直没听说过有什么宫主的存在，所以众弟子也只当巫沁雪是丑事暴露之后的捶死挣扎。 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天玑长老便让众人散了。 昏迷的巫沁雪也被带下去严加看管了起来。 剑冢前，一时只剩下了刚刚对江扶摇和燕兰珣喊打喊杀的众弟子。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江知渺这会儿理直气壮了。 “看什么看，还不同我爹娘道歉！”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清澈明朗，清楚照出了他们心虚的模样。 众人一时有些羞愧，都已经是修士了，却还没这么个小师妹通透。 当即有弟子率先上前，“不好意思啊，师弟师妹，刚刚是我们错怪你们了。” 有人开了头，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开口。 “不好意思啊，刚刚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实在不高兴，可以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手的。” “对啊，话说师妹你刚刚那一招好快，我都没看清你是何时拔剑……” 还有人看着江扶摇衣服上的血迹，咬咬牙，拿出压箱底的伤药拿了出来。 “师妹，我看你伤的不清，这瓶伤药就当做给你赔罪了。” 他这一下倒是提醒了众人，一时间各种吃的用的都塞了过来，不大一会儿，江扶摇和燕兰珣怀里就堆满了东西。 江扶摇从没经历过这种场景。 她抱着东西，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实则细看，就会发现她神色略有些僵硬。 燕兰珣就不一样了，他抱着东西，在众人间如鱼得水的打着招呼。 直到一位师姐略带羞涩的问道：“燕师弟，其实我很早就有一个问题，你皮肤这么好，到底是怎么保养的……” 燕兰珣：“……” 刚刚嘲讽江知渺只不过是个五灵根的师兄，也蹲下身满脸赔笑着拿出了一根糖葫芦。 “小师妹，我和你道歉，其实五灵根也很厉害的。” 江知渺双手抱臂，下巴微扬，闻言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道，“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好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刚刚也说师兄你了，我也要和你道歉，现在，我们扯平了。” 那师兄不由哈哈大笑，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江知渺拿着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又递给殷竹越，“呐，你一个我一个，我们两个一起分。” 红彤彤的山楂裹上糖浆，串在竹签上，冒出阵阵酸甜的气息。 咔擦一声咬开外面糖壳，酸酸甜甜的滋味顿时蔓延舌尖。 江知渺笑嘻嘻的凑过来，“好吃吧。” 殷竹越其实不大喜欢这种味道。 但看着江知渺的笑容，他也不由弯弯了弯眉眼，“好吃，我很喜欢。” …… 至此，事情便告一段落了。 事发时巫瑶不在学宫，和一些师兄师姐出去做任务了，没亲眼瞧见这一幕，可惜得捶胸顿足。 “我怎么就没在，我应该当场看着那个白莲花被拆穿才对！” 她一个高兴，又给江知渺扔了一万灵石。 但好心情止于第二日。 一只身形高大的红眼狻猊兽趴在了太衍学宫的练武场上，身旁守着一批黑衣绣云纹的弟子，引得众人频频观看。 “那是我爹的坐骑。”巫瑶本来要和江知渺一起去吃饭，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她爹如今来太衍学宫干什么，还不是来带走巫沁雪的。 巫瑶想着，不由有些难过。 她再怎么也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被逼得赶出家门这么久，父亲也不来寻她一下，可另一个女儿一出事，就马不停蹄上门了。 就算巫沁雪勾结魔修，残害同门，她也依然是巫蛊宗宗主最疼爱的女儿。 而巫瑶则什么都不是。 “巫姐姐，你不要难过了，早晚有一天，你会杀回宗门，把你爹那个老东西从宗主的位置上赶下来的！” 江知渺捏着小拳头，显得极为斗志昂扬。 巫瑶：“……” 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了，非把你做成傀儡不可。” 不过江知渺的话到提醒了她。 这种渣爹，不要也罢。 总有一天，她会回到巫蛊宗，亲手将渣爹从宗主的位置上赶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巫瑶心里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渺渺，我今天就不吃饭了，后天我再……啊不，我以后都不吃饭了！” 她一脸坚定，“我如今都是筑基了，早就可以开始辟谷了，与其耗费光阴，不如刻苦修炼，然后去狠狠打我爹的脸！” 说完，她毅然决然的抛下了江知渺，毫不犹豫的回去修炼了。 江知渺叹了口气，看向一边的殷竹越：“那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吧。” 殷竹越点头，“好。” …… “砰！” 将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放，天玑长老冷笑道：“巫宗主真是好不要脸，门中弟子勾结魔修，残害我学宫弟子，如今竟要理直气壮的就把人带走，你当我太衍学宫是什么地方？” 巫蛊宗宗主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没想到，这破烂地方的长老竟然这般难缠。 不恭恭敬敬也就罢了，竟还当面下他的脸。 但到底是他们理亏，巫蛊宗宗主耐着性子道：“长老言重了，我们并无包庇门中弟子之意，只是想将我宗弟子带回门中处置，毕竟她也不算是太衍学宫弟子。” 天玑长老冷哼一声。 巫蛊宗宗主说的确实没错，巫沁雪当初来太衍学宫，打得就是交流学习的旗号，只是个挂名弟子。 “身为挂名弟子，却在我们学宫折腾出了这么多事情，伤我弟子损我颜面，这种事情要怎么算？” 巫蛊宗宗主闻言，便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个冰蓝色玉盒。 那玉盒通体晶莹剔透，似有灵气缠绕，打开后，里面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金色果子，果皮极薄，仿佛能看见里头红色的果肉，似有灵力流动。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灵气泄露，墙角一盆苦死的花朵竟然当场回春，刹那间花团锦簇。 天玑长老吃了一惊，“龙鳞果？” 龙鳞果极其珍贵，生长之地多在人烟稀少的秘境，周围一般有化神期的妖兽守护，十万年，也才能结出这么一颗。 巫蛊宗真是下了血本。 “怎么样，天玑长老。”巫蛊宗宗主笑道：“我的诚意够足吧？” 第三十七章 玄霄仙尊 离开太衍学宫时，巫蛊宗宗主的脸色黑如锅底。 天玑长老收下了龙鳞果。 但他同时还收下了一堆灵石、符箓、法器和丹药…… 让巫蛊宗宗主狠狠出了一次血。 他当即就气得摔杯，“你们太衍学宫不过是个连宗门都算不上的破地方，可不要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一股渡劫修士的微压便落到了他身上。 巫蛊宗宗主霎时一僵。 瑶光真人笑盈盈走了进来，道：“还请宗主不要动气，巫沁雪伤了我学宫弟子，又栽赃陷害旁的弟子，一个果子怎么够，总得多拿点东西，才算平等吧？” 巫蛊宗宗主险些吐血，那又不是普通果子，那可是龙鳞果！ 但瑶光真人渡劫期的修为又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修真界修为按高低之分化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出窍，合体，渡劫。 渡劫之上，便可以渡过雷劫飞升成仙。 但修真界渡劫期的大能寥寥无几，为了避免沾染因果，大多避世不出。 修仙是逆天而行，越往上走修为越发难以精进，不少人都是葬送在了雷劫上。 而如今，太衍学宫这么个小地方，竟然有渡劫期的修士。 巫蛊宗宗主神色变幻莫测，片刻后，他强挤出一个笑来。 “长老说的对。” 几个字说得极其艰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瑶光真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但周身威压却有如实质，让人喘不过气来。 巫蛊宗宗主就这样被逮着狠狠放了一通血，离开时，他看着太衍学宫那不起眼的山门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天玑长老看着瑶光真人略有些发白的脸色皱了皱眉，语气里极其不赞同。 “都说了你不能擅动修为，反正那老东西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瑶光真人抚了抚胸口，摇头道：“没有什么大碍，从那老东西手里多坑点东西回来也是好的，反正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对学宫下手。” 天玑长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帮瑶光真人调息了一下身上灵力，然后拿起装着龙鳞果的玉盒，来到了学宫上方的一座浮峰。 一踏上浮峰，眼前景物迅速变幻，浮现出了一座宫殿。 这宫殿修建得极其精致华美，一砖一瓦竟都是灵石堆砌，外面的墙壁上绘制着多个繁复古老的阵法，散发着一股玄妙的气息。 天玑长老挥了挥袖子，推开宫殿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人正拿着纸笔作画，闻言头也不抬。 “又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她一袭红衣，眉眼张扬明艳，手脚却都被绘着繁复文字的沉重锁链扣住，将她束缚在了身下一个巨大的阵法上。 天玑长老将玉盒放在桌上，没好气道：“龙鳞果，对你陈年旧伤有点好处。” 闻言，那人有些惊讶，将笔搁在桌上，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玉盒查看。 “还真是龙鳞果，你从哪里偷的？” 天玑长老：“……” 他大怒：“偷个屁，你以为我是你吗？老夫行的端做的正，从不干这种事情！这是巫蛊宗送来的赔礼。” 天玑长老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玄霄仙尊闻言，笑了。 她随意挥了挥手，茶杯自动落在桌上，茶壶悬浮于空中，给她和天玑长老各倒了杯茶。 “你说的勾结魔修那个弟子，我好像见过。” 天玑长老眼皮子一抽，有着不好的预感，“什么时候。” “前几天吧，她天天来青鸾峰种花，看样子……”说到这里，玄霄仙尊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大概是想勾引我。” “噗！” 天玑长老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狠狠一拍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简直就是不像话！早知道，我应该跟那老东西多要点好处！” 怎么那么轻松就放走他了呢？ 玄霄仙尊笑的前仰后合，而后道：“想想也合理，毕竟一千年了，修真界记得我的人没几个了，传说倒是有，但主人公是男是女就没这么重要了。” 毕竟玄霄仙尊这个法号，听着就像是一个实力强大，法力高深的男修。 结果是个女的。 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太衍学宫的宫主。 千年前，玄霄仙尊当场飞升，以一己之力斩杀魔兽，封印魔界，之后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她并未飞升仙界，也没有死，而是在封印魔界之后，又幻化出多个分身，将魔界各地的裂缝都给封印了起来。 这么久过去，她修为不如以往，所以有些裂缝才会松动，让魔族的人来到修真界。 而其中一个裂缝，就在妖界附近。 “我怀疑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帮她，所以她才会知晓一些事情。”玄霄仙尊道，“不过那东西懂得也不多，不然也不会连我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天玑长老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但他们多番逼问巫沁雪，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看样子她根本不怕问心阵。 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干脆还回去好了。 但天玑长老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早在人踏出太衍学宫的那一刻，他就把巫沁雪的所作所为给散播了出去，还贴心的附赠画像一张。 二人又聊了一阵，便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玄霄仙尊道：“龙渊秘境是不是要开了？” “你想干什么？” 龙渊秘境分配给每个宗门进入的弟子名额都差不多，一般用比斗的方式选出符合数量的弟子，进入秘境。 可玄霄仙尊显然有了新法子，脸上透露出几分不怀好意。 “我觉得往年的学宫大比太过千篇一律了，可以换个方式……” 天玑长老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 江知渺最近还是不太高兴。 因为她爹娘不仅没有和好，反而矛盾更深了些。 不应该啊，明明他们礼物也收了，人也去赴约了，还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魔修污蔑事件，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了。 难道关系不应该更深厚一些吗？ “你说，送礼物的方式行不通的话，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和好？” 院子里，江知渺杵着下巴坐在石桌前，小脸上满是忧愁。 殷竹越想了想，然后老实的摇了摇脑袋。 “不知道。” 江知渺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想想，如果我和你吵架了，我们要怎么和好吗？” 殷竹越认真道：“我不会和你吵架的。” 江知渺：“……” 好吧，看来小弟太孝顺也不好。 她忧愁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江扶摇和燕兰珣刚好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特殊的比试方式 那日之后，燕兰珣和江扶摇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更僵硬了些。 双方都对彼此抱有很大偏见。 在燕兰珣眼里，江扶摇脑子不好还死清高，每天都在用稀奇古怪的手段迫害自己，总之一靠近她准没好事。 在江扶摇眼里，燕兰珣性子蠢笨难以沟通，还患有间歇性被害妄想症，也不知道两耳朵中间夹的什么。 一开始，太衍学宫的众弟子们都觉得他俩关系还不错。 毕竟二人是一同入门的，还邀约去银月峰比试剑法。 但这理由弟子们都不相信。 银月峰是什么地方？学宫恋爱圣地，就连巫沁雪和魔修调情都会去那里。 怎么可能是去单纯比试？ 而且他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啊！ 师妹看起来高冷霸气，能一剑破万法，师弟外表雌雄莫辨，肤白貌美，二人一看就配一脸好吗？ 再说二人连孩子都有了！ 虽然江知渺的年龄和他俩不太对得上，但cp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磕就对了！ 众人磕生磕死，直到前两天才发现不对。 学宫各班间有时候也会交流剑法，前两天刚好轮到江扶摇和燕兰珣所在的班级。 其他人都是点到即止，但他俩看起来像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捅。 弟子甲：“……我错了，我不应该磕他俩的，看起来龙师妹并不想和燕师弟调情，只想和他拼命。” 弟子乙：“他俩这样真的没有事吗？燕师弟看起来要被龙师妹给玩死了。” 果不其然，江扶摇气定神闲，但燕兰珣已经被逼得满头大汗，节节败退。 但还有人能磕起来。 弟子丙一脸激动：“你们懂什么！这叫宿敌式恋爱，相爱相杀什么的看起来最带感了好吗？” 弟子甲和弟子乙一脸惊悚的看着她。 麻烦你再看清楚呢，他俩看起来没有相爱，只有相杀啊！ cp粉表示看不见。 他们暗戳戳在背地里磕的飞起，江知渺唉声叹气愁得不行。 看着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江知渺也曾开门见山，“爹，娘，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然后就得到了四只眼睛投过来的死亡凝视。 燕兰珣笑得极其阴森，“上次那信是你送的吧？” 江扶摇：“我觉得，最近是该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课业了。” 就这样，江知渺得到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还附赠人高的课业一份。 她气得离家出走，但由于肚子太饿，走到一半就拐到了饭堂。 洞悉一切的殷竹越早就打好了饭菜，将堆成小山的那一份递给他儿，“吃吧。” 江知渺狠狠咬了一口鸡腿。 她化悲愤为食欲，连吃了三碗饭，结果当天晚上就因为消化不良而又光顾了小竹峰。 天玑长老已经麻了。 经此一役，江知渺看见自家爹娘就要绕道走。 就如同现在。 看着两人进门，她抄起书本就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黝黑眼珠，暗戳戳打量他俩。 江扶摇同燕兰珣之间的气压依然很低。 二人也不是没想过搬出去，可负责后勤的弟子一脸为难。 “师弟师妹啊，你们知道的，咋们宗门一直都不太周转得开，这换住处也还要交灵石……” 江扶摇身上没多少灵石了，她这几天多买了点东西，有点捉襟见肘。 燕兰珣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二人只能忍气吞声，勉强待在一个屋檐下。 但之间的气氛着实是暗潮涌动。 江扶摇和燕兰珣只是回来拿东西的，二人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彼此。 直到二人走了，江知渺才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觉得不太甘心，“不行，我还是要想办法让我爹娘和好，不然等到这个家庭破碎，我就要变成流离失所的小孩了！” 殷竹越看着她的目光略微有些敬佩。 挨了那样一顿打还要坚持不懈的搞事，不愧是你。 然而还没反应过来，江知渺就把脸凑了过来，“小弟，是兄弟就要脖子插刀，你会帮我的对吧？” 殷竹越：“……” 他想纠正江知渺，告诉她那是两肋插刀，还想提醒她，上次她爹娘揍她屁股时她嚎得可是惊天动地。 但殷竹越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好。” 转眼，就到了宫学比斗的日子。 龙渊秘境开放在即，这次给每个宗门分配了二十个名额，太衍学宫也不例外。 为了选拔出进入秘境的弟子，宗门都会设一个擂台，按照抽签的方式让众弟子进行比试，将输掉的那一半刷掉，接下来以此类推，选出前二十名弟子进入秘境。 能在宗门比斗中胜出的弟子都不是泛泛之辈，进入秘境后，获得机缘的几率也会更高一些。 以往都是如此，所以太衍学宫弟子以为，今年也不例外。 一群人聚集在演武场上，曲文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此时正双手合十祈祷。 “抽签千万不要让我抽到江师妹和燕师弟啊。” 毕竟他在这俩人手下都走不过一招。 其他人也在心中这般祈祷。 然而今年的选拔方式却有所不同。 天玑长老负手而立，在最前方宣布道：“今年各长老商议了一下，决定不再用抽签打擂台赛的方式了。” 闻言，底下一片哗然。 众弟子纷纷松了口气，不用打架就好，毕竟有的弟子下手没个轻重，打起来怪疼的。 但天玑长老话锋一转，“今年的比试也不在学宫中进行，而是去山下历练，地点我们商议了一下，就设在桃花镇吧。” “要求也不高，在一个月的期限内，按照捉到的幻梦蝶数量由高到低排名，前二十名去龙渊秘境。” “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天玑长老话音刚落，台下一片死寂。 唯独江知渺一脸茫然，左右打量。 怎么回事？ 桃花镇这个名字听着挺好的，大家怎么都一脸如考丧妣。 “曲师兄，为什么你们看起来这么害怕啊？”江知渺戳了戳一旁的曲文，小声问道。 曲文叹了口气。 “小师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桃花镇早就在多年前的一场灾祸中灭亡了。” “如今的桃花镇，只是个承载着亡人执念的鬼城罢了。” 第三十九章 桃花镇 大约三百年前，有修士在桃花镇设了一个巨大阵法，以城中百姓为祭，炼制法器。 一夜之间，桃花镇里的数万凡人惨遭横死，怨气冲天，滋生了一种名为幻梦蝶的灵物。 这种灵物以怨气为食，最喜欢聚集在鬼气森森的地方，整个修真界，也只有桃花镇有这种东西，且极其难捕捉。 众弟子一时唉声叹气。 有人欲言又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元节快到了吧，这个时候去桃花镇……” 说不定还会撞上百鬼夜行。 曲文一脸虚弱的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同天玑长老道：“长老，弟子上次受伤似是未完全痊愈，这次比斗就……” 不得不说，巫沁雪是真的狠，捅曲文那一下几乎是下了死手，若没有巫蛊宗宗主拿来做赔礼道歉的丹药，他现在怕是已经凉了。 天玑长老冷笑一声。 “不去可以，把用来救你的灵犀角照灵石陪我就行。” 灵犀角，顶级疗伤圣物，指甲盖大的那么一点，就要十万灵石。 太衍学宫当然有不起这种东西，是从巫蛊宗宗主哪里抠来的。 曲文觉得自己立马好了。 他蹭一下站起来，义正言辞道：“诸位师弟师妹，我辈修士当不惧艰险，迎难而上，怎么能为一个小小的百鬼夜行就止步不前。” “我先走了，你们随后再来。” 说完，就御剑跑了。 其他人见没有转圜的余地，纷纷掏出佩剑法器之类的东西，下了山。 演武场上一时只剩下了江扶摇一行人。 倒不是他们不去，而是—— 燕兰珣低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的江知渺，眼睛一眯。 “松手。” 江知渺头摇得似泼浪鼓。 “爹，只要你们别让我去，我就松手。” 巫瑶简直没眼看，“你怕什么，我们还能让你遇到危险不成？” 对啊，一个金丹两个筑基，江知渺自身又是练气，安全指数杠杠的。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觉得应该有人守家，你说我们都走了，要是有人进来偷东西怎么办……”江知渺一脸严肃，人却似个秤砣一样坠在地上。 几人看着她颤抖的小腿陷入了沉默。 江知渺怎么可能不怕。 单单是上次那个藤妖就要将她弄出阴影了，这次竟然还有百鬼夜行。 生活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其实我没有很怕的，你们信我……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巫瑶和殷竹越默契对视一眼，同时拽住她胳膊把人扛了起来，拔腿就跑。 …… 与此同时，巫蛊宗。 巫蛊宗宗主狠狠一巴掌扇在巫沁雪脸上。 “都是因为你，我在太衍学宫才会受此侮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好！”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 巫沁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苍白脸颊高高肿起，唇边都现出了血迹。 “宗主！”见女儿受伤，如夫人立马跑过来扶住他的手臂。 “雪儿已经知道错了，还请宗主手下留情，再如何，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如夫人生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孔，因为用过延寿丹的缘故，她面容依旧青春年少，皮肤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 如今她眼睫含泪看着巫蛊宗宗主，嘴唇微微颤抖，“再说，再说雪儿如今已经没了修为……” 如夫人剩下的话淹没在巫蛊宗宗主冰冷的神色中。 没错，虽然他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把巫沁雪带回来，可太衍学宫一行人还废去了她的修为。 如今的巫沁雪，身上毫无半分灵力，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更可气的是，巫沁雪私通魔修的事情不知怎么还流传了出去，如今整个修真界都在对此议论纷纷。 巫蛊宗内的不少长老还多次进言，请求他处决巫沁雪护住宗门的声誉。 巫蛊宗宗主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天玑长老那个老东西干的。 他险些气吐血。 巫蛊宗宗主一把挥开如夫人，“滚开，就是因为你，她才会是这种样子……” 如夫人一个趔趄，听闻这话，脸色顿时苍白不少。 以往的巫蛊宗宗主十分喜欢她这副柔弱的模样。 毕竟这张脸的主人，以前历来都是高高在上，从未拿正眼看过他。 如夫人如夫人，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 久而久之，便让巫蛊宗宗主十分厌烦。 “宗主何必这般生气，若是不能修仙，修魔也是一样的。”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屋内，将巫沁雪给轻柔的扶了起来。 一见到他，巫沁雪顿时委屈不已，“虞哥哥……” “呵。”巫蛊宗宗主一声冷笑，“珈蓝君真是不得了，如今我这巫蛊宗，竟也是来去自如。” 魔界有十个分支，每个分支都占据一城，而虞南风便是魔界珈蓝城现任的城主。 话虽阴阳怪气，但巫蛊宗宗主并未出手，显然，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了。 虞南风微微一笑。 “宗主言重了，本君不过是心念雪儿，特来看望一番，还有就是，帮雪儿解决修为被废的问题。” 闻言，巫沁雪眼睛一亮，“虞哥哥有办法？” 虞南风怜爱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一道微光闪过，巫沁雪脸上肿起的地方顿时消去。 “当然有办法，只不过要看宗主能不能舍得了。” 巫蛊宗宗主闻言，不由皱了皱眉。 他知道虞南风说的是什么办法。 止水剑宗少宗主如今能恢复修为，靠的还是虞南风的办法，只不过那法子略有些血腥。 巫沁雪不知道需要做什么，但她心里十分迫切的想要恢复修为，然后有朝一日将太衍学宫那些侮辱过她的人都杀光。 闻言，她咬了咬唇，看向巫蛊宗宗主，“爹……” 巫蛊宗还是挺疼爱巫沁雪的。 他拿旁人都只当自己修炼的工具，但是对巫沁雪，也是拿亲生女儿看待。 这次实在是气狠了。 巫蛊宗宗主哼了一声，“有什么舍不得的，这种孽女，脾性和她娘一模一样，我宁愿从未生过她。” “如今她已被我废去少宗主之位，还畏罪潜逃，便不再是我巫蛊宗弟子，能帮她姐姐恢复修为，也是她的福分。” 他说的是巫瑶。 巫沁雪眼中透露出一抹兴奋的光芒。 但她并未显露，而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看向虞南风：“虞哥哥，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我恢复修为，会不会伤害到阿瑶？” “雪儿，你还是这么善良。”虞南风目光怜爱，“你不必担心她，她不会有事的，届时你只需要睡一觉，身上修为自然会恢复。” 于是巫沁雪又闭了嘴，一脸羞涩的靠在了他怀中。 第四十章 赌约 桃花镇靠南，四季温暖如春，以满城桃花而闻名。 可自那次变故之后，桃花镇方圆数十里都被厚重浓雾覆盖，听说夜里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嚎。 所以方圆这一片都没什么人烟，大都搬去了百里之外的白衣镇。 因为幻梦蝶只会在夜里出现，所以江知渺一行人也在白衣镇落脚。 白衣镇以纸扎闻名，中元节又将近，一进城，便能瞧见家家户门口都摆着些栩栩如生的纸人，笑脸上顶着两团红晕，瞧着十分诡异。 但好在城中也算繁华，所以驱散了几分阴森气息。 江知渺本来还很是害怕，可当看见街头的荷叶包饭、酿梅子和梅菜扣肉等一类的小吃时，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从中间挽住江扶摇和燕兰珣一人一只胳膊。 “爹，娘，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扶摇早已辟谷。 闻言，她张口就像拒绝，“你们去吧，我……” “我们一起去吧娘，这里的东西看起来好好吃啊，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吃饭的。”江知渺拽着她的胳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在太衍学宫的时候，江知渺就从没看见过江扶摇去饭堂。 她每日要么待在屋里画符，要么去外面找个安静地方修炼。 江知渺知道修士可以辟谷不吃饭，但是人生漫长，如果一生只为了飞升成仙，那该多无趣啊。 江扶摇最受不住江知渺撒娇。 她还是和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只是在快要落座时，江知渺突然拽着殷竹越率先坐了下来，还在旁边挤出了一个位置给巫瑶。 这样一来，江扶摇只能和燕兰珣面对面。 江扶摇平静坐下，燕兰珣微微皱眉，也坐下了。 江知渺露出了个得逞的笑容。 没错，这只是她为了让她爹娘和好的一个计谋罢了。 一旁巫瑶凑过来嘀咕道：“你这样能行吗？” 他俩看起来像是要将桌子掀了。 江知渺一脸笃定，“放心吧，我爹娘现在没多少灵石了，他们不会掀桌子的。” 因为没钱赔。 巫瑶：“……” 好清新脱俗的理由。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 江知渺一边扒饭，一边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江扶摇和燕兰珣，见二人虽面对面，但氛围还算平和，便松了口气。 江扶摇吃相很是斯文，只是夹菜时有些犹豫。 她很少进食，大多时候因为忙于修炼，一瓶辟谷丹就能解决。 这样和人坐在一起同桌吃饭的场面，从未有过。 中途，她甚至还给江知渺夹了个鸡腿，“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江知渺眼睛一亮，乖巧答道，“谢谢娘。” 气氛可谓十分其乐融融。 燕兰珣有些不满，不甘示弱的也给江知渺夹了菜，“看你一天天都像吃不饱似的，多吃些。” 的确，江知渺最近的饭量好像是有些大。 但她毫不在意，毕竟按照她的话来说，人生下来就是要吃饭的。 她欢天喜地的吃了二人夹给自己的菜，冷不丁又一只大虾夹进碗里，“再吃些。” 江扶摇给江知渺夹着菜，眼睛却是盯着燕兰珣。 燕兰珣从她眼里看到了平静的鄙视。 他哼了一声，直接将整盘菜都挪到了江知渺面前，“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吃。” 二人彻底扛上了。 “吃这个，营养均衡。” “这个，看起来就好吃。” “吃这个。” 不一会儿，江知渺碗里就堆成了高高一座小山。 她嘴都快塞不下了，然而二人却还没停。 江知渺一脸惊恐，“爹，娘，我不吃了，你们不要夹了！” 二人没掀桌，酒楼的财产并未受到损失。 只有江知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最后，是江扶摇率先放下了筷子，“你若是力太闲没地方使，便去多抓几只幻梦蝶。” 燕兰珣呵呵，“谁说我不去，我是怕到时候幻梦蝶比你抓得多了，一不小心超过你。” 江扶一双黑眸平静无波，“那我们便打赌，看谁能抓到更多的幻梦蝶。” “打赌就打赌，我还能怕了你不成，到时候若是我抓的幻梦蝶比你多，你就……”燕兰珣顿了顿，实在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就在这时，窗外走过一名身姿袅娜的女子，发簪珠钗，裙绣牡丹，行走间徐徐盛开，带来一股香风。 燕兰珣脑子灵光一闪，“那你就穿三天的女装！” 自见到江扶摇起，她素来都是一袭白衣乌发高束，身上再无其他任何配饰。 莫名的，燕兰珣就是想瞧瞧她换上寻常女子服饰，会是什么模样。 “好啊。”江扶摇表情不变，随即话锋一转，“若是我赢了，你也穿三天的女装。” 她本来就是女子，穿个女装又不是什么大事，但燕兰珣可不一样了。 他面若好女，若换上裙裳，只怕要比寻常女儿家都娇艳。 江扶摇想着，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笑自然没逃过燕兰珣的眼睛，他脸色漆黑一片，撂下一句你等着，就气冲冲走了。 江扶摇没着急走，而是把江知渺一行人送回客栈，叮嘱他们不要乱跑后，才离开。 江知渺：“……” 她觉得，她好像莫名加剧了他们的矛盾。 殷竹越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又难过了，便道：“你不要难过，这不怪你。” 巫瑶也道：“对啊，大人的世界就是很奇怪的，别伤心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吧。” 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储物袋，一脸财大气粗，“我出钱。”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江知渺。 只听她叹了口气，捧着小脸可惜道：“刚刚走的太急，我的饭菜好像都还没吃完……” 巫瑶恨铁不成钢的拽起她，“走走走，我带你再去吃一顿，撑不死你！” 三个人在白衣镇里逛了逛，巫瑶出手阔绰，凡是江知渺和殷竹越看了一眼的东西，就要出钱买下，好在被二人及时拦住，只买了少数。 但还是花去了不少灵石，没多久，三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白衣镇。 于是当江知渺正站在台阶下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咬着肉包子时，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 “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鬼市？” 第四十一章 鬼市 从酒楼一出来，燕兰珣随便拽了个人问好路，就马不停蹄御剑朝桃花镇方向赶去。 没过多久，果然瞧见了一片白茫茫的浓雾。 头顶艳阳高照，可离那雾气越近，温度便越来越低，似有寒气刺骨。 燕兰珣眼都不眨，一头扎了进去，然而转了一圈之后，却又转回了刚刚踏进雾气的地方。 他连试几次都是如此，只能又回到了白衣镇，却刚好碰到了几位太衍学宫的师弟，便将这事情告知了他们。 却不想师弟比他更困惑，“燕师弟，龙师妹没和你说吗，桃花镇的生魂极其排外，想进去只能以桃花镇亡人的旧物做媒介。” “对啊。”有弟子心直口快，“这件事情还是龙师妹告诉我们的呢，我看她好像和你同路了，没和你……” 话没说完，就被见势不对的弟子捂住嘴一把拖走了。 燕兰珣：“……” 他终于知道临走时将扶摇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感情她是故意的！ 桃花镇亡人的旧物并不好找。 毕竟三百年前的那场灾祸，城中人无一生还，唯一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外出办事的少部分人。 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又不知道那些人具体的身份姓名，之后去了何处，如今的后代手中是否还持有昔年旧物。 简直就是地狱开局。 但想起赌约，燕兰珣深吸口气，又踏入了人群中。 他就不信了，他还会输给江扶摇！ …… “鬼市是什么地方？” 江知渺一口糖葫芦一口肉包子，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却还是含糊不清的问道。 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眉眼精明，他刚刚就注意到江知渺三人了，这几个小孩儿虽然年纪不大，可出手却极其阔绰，又身负修为，说不定是修真世家的少爷小姐。 中年男子脸上赔笑，诱哄道：“鬼市的东西比这里的可要稀奇，都是些外面买不到的，有吃了就能变动物的丹药，说不定还会有陨落大能留下来的宝贝什么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带着你的好朋友们去看看？” 他说着，目光还看向了旁边的殷竹越。 殷竹越皱了皱眉。 鬼市这种名字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但江知渺的眼睛在听到有宝贝的那一刻，就蹭一下亮了起来。 殷竹越暗道不好。 江知渺却已经仰头问了起来，“鬼市里有些什么宝贝？有保命的东西的吗？” 中年男子一见有戏，立马口若悬河介绍了起来。 “里头宝贝可多了，不光光是保命的，还有洗经伐髓的，能让人一夜修为提升一个大层次的，应有尽有，而且只在中元节这几天有……” 那头巫瑶买完东西，就看见江知渺和一个陌生人搭起了话，忙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渺渺，你在干什么，少和陌生人搭话。” 江知渺却已经沦陷了。 她想，这种限时开放的地方肯定会有很多宝贝的吧？ 江知渺一把抱住巫瑶的胳膊，“巫姐姐，我们去鬼市吧？” 巫瑶显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她娘还在的时候，也算见多识广，同她讲过修真界许多形形色色的奇怪地方，其中就包括鬼市。 其实就算江知渺不说，他们也是要去的，毕竟想要进入桃花镇，就要以桃花镇亡人的旧物做媒介，这种东西，想来只有鬼市有了。 见江知渺希冀的小眼神，巫瑶点了点头，“那就去吧，反正我们早晚要去的，不过你竟然不害怕？” 彼时的江知渺还不知道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她拍了拍胸口，“我才不会怕呢，到时候我还要保护你们呢。” 巫瑶道：“那到时候你离我近一点，记得不要乱跑。” 江知渺点头，“好呀好呀。” 然后袖子就被人拽了拽，殷竹越颇有几分委屈，低声道：“渺渺，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他本意是不想总是被江知渺护在身后。 这段时间，他也在努力修炼。 却不想江知渺会错了意，大惊失色，“什么，难不成你想篡我这个老大的位！” 殷竹越：“……” 见他三个商量好了，中年男子便眉开眼笑的同他们约好了时间地点，要半夜子时才能接他们去鬼市。 江知渺还有点奇怪，“为什么是在晚上，小孩子不睡觉可是长不高的。” 中年男子笑得一脸神秘，“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江知渺几人便先回了客栈。 燕兰珣和江扶摇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到了子时，天色漆黑一片。 中年男子如约出现在客栈门口，带着江知渺几人来到了湖边的一处岸口，哪里早就停好了一张小木船。 船上还挂着一盏灯，照亮了周围一片天地。 中年男子一人收了他们五十灵石，又一人给了他们个纸扎面具戴上，便带着他们上了船，见他们坐稳后，才拨动船桨离岸。 夜深了，湖面上一片漆黑，仿佛看不到尽头，不知过了多久，才又靠岸。 前方是一座湖心岛，此时岛上灯火璀璨，一片人声鼎沸，摆着不少摊子，还有不少人正在交易，但那些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戴着个纸扎面具。 明明场面十分热闹繁华，但却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周边也陆续停了不少船，脸上无一例外都戴着纸扎面具，想来也是同他们一样要去鬼市。 中年男子道，“去吧，天亮时我来接你们。” 江知渺几人便手拉着手，踏上了湖心岛。 摊主们的吆喝声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江知渺听了一会儿，发现卖的东西果然稀奇古怪。 “卖骨头汤，喝了就可以长高的骨头汤，绝对真材实料！” “换眼睛，换眼睛，眼睛不好的可以换，现挖现换！” “二手骨灰盒，自己用过一次，微瑕半价出，禁止到手刀……” 鬼市有规矩，摆摊做生意的众鬼不能用自己惨死的模样，不然吓跑了顾客就自己负责。 所以江知渺直到现在，才迟钝的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自己用过的骨灰盒也可以卖吗？”她眨巴眨巴眼睛，“骨灰盒不是去世的人才用的吗？自己用……是怎么个用法？” 巫瑶这时也察觉不对劲了。 她一开始以为江知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结果现在才发现，好像她自始至终都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有什么。 二人在一开始就是鸡同鸭讲！ 巫瑶咽了口口水，觉得在这时说出真相，说不定会把江知渺吓成鹌鹑。 于是她打着哈哈道：“没事，可能是用来装点心什么的，毕竟有的人就是癖好独特……” 江知渺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可那摊主却不满了，愤愤不平道： “唉，那个小姑娘，你说什么呢，我的骨灰盒当然只能装我了，怎么能用来装点心呢？！” 那摊主也戴着个纸扎面具，怀里还抱着个镶金玉的骨灰盒，四周都雕刻了繁复花纹，做工极其精细。 江知渺有理有据，“可是你看，这个骨灰盒才这么小，而你这么大，怎么会装得进去？” 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殷竹越此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和她道，“渺渺，没事的，我们走吧。” 但那摊主却不依不饶。 “怎么会装不下，这么大一个骨灰盒，两个人都装得下的，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就化作一阵飞灰，直接飞进了那骨灰盒里，果然如他所说，这骨灰盒极大，他那堆骨灰只占了小小一个角落，瞧着极其宽敞。 江知渺已经呆了。 众所周知，骨灰盒是用来装骨灰的。 而刚刚，这人当面化成了灰…… 江知渺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抖了，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把她抱了起来，抬手轻柔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 第四十二章 擂台 来人是江扶摇。 她的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掌心隔绝了所有视线，渐渐的，江知渺也没那么害怕了。 江扶摇带着他们几个离开了人堆，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微微皱眉，可语气里却是担忧。 毕竟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对几个小孩儿来说还是比较危险。 但也有人狼心狗肺，为了点蝇头小利，连普通人也骗到这儿来。 看着江知渺吓得不断抖动的模样，江扶摇想，千万不要让她抓到那人。 “是我要来的。”江知渺抱着她的脖颈，“因为他们说这里有宝贝，我想来看看。” 结果谁能知道，鬼市里竟然真的有鬼？ 巫瑶捂脸，“怪我怪我，没和你说清楚，还以为你为了宝贝都不怕鬼了。” 鬼市只在中元节这几天开放，因为这个时间段冥界鬼门大开，生魂才得以回到人间看望自己的家人，托梦让他们给多烧点纸钱。 有些没人烧纸钱的，就会来鬼市摆摊做买卖，好歹给自己攒下一笔，能在底下打点一番，好早日去投胎。 但这些江知渺都不知道。 她单纯就是为了宝贝来的啊！ “既然你来得早，那有关于桃花镇旧物的线索吗？”巫瑶抱着手臂，问江扶摇。 “有。”江扶摇道，“但难以确定真假。” 俗话说的好，有良心的人是赚不了钱的。 江扶摇来时一路打探，所以不少人得知了她需要什么样的东西。 有人眼睛一转，张口就说自己有。 但当江扶摇打算买下时，又现场变卦，哄抬物价。 江扶摇当时淡淡扫了那人一眼，道：“我身上现在没这么多钱，我的朋友在那边，你和我去那边取吧。” 摊主以为她上钩了，而且江扶摇看着着实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就乐颠颠去了。 结果被江扶摇引到僻静处一顿暴打，哀嚎之下又说自己的东西是假的，求江扶摇手下留情。 然后又是一顿暴打。 差点连魂魄都被江扶摇打散。 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巫瑶和殷竹越陷入了沉默，只有江知渺目光炯炯，哇了一声。 “娘你好厉害，以后我也要像这样，谁惹我就揍谁！” 巫瑶觉得，以她这种小体格，怕是能被人一巴掌拍到墙上扣也扣不下来。 “那现在要怎么办？”她有些烦躁。 找不到东西，就进不去桃花镇，进不去，就捉不到幻梦蝶。 虽然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可鬼市也只在这几天开放，如果错过这次，找到东西的机会可就真的渺茫了。 一行人没办法，只能又在鬼市里逛了起来。 江知渺这回知道了里头摆摊卖东西的都不是活人，明显比平日安分不少，一手紧紧抓着江扶摇，一手紧紧拽着殷竹越，腮帮子微微鼓起，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看着四周，模样可爱极了。 偏偏自己都没多大胆子，却也没忘记自己的尊严，同殷竹越道：“小弟别怕，我保护你。” 殷竹越依旧点头说好。 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周边人来人往，身边又有那么多自己认识的人陪着，不过一会儿，江知渺的恐惧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她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鬼市最中间是一个高大的擂台，擂台外围人山人海，正紧盯着里头斗法的二人，吆喝声沸反盈天，瞧着十分热闹。 擂台上两人，一人五大三粗，拳头似有砂锅大，另一个则一袭黑衣，身姿修长如玉。 江扶摇拽不动她，便回头看去，“怎么了，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却见小姑娘微微瞪大眼睛，指着台上那个不停逃窜的黑衣背影，半信半疑的开口：“娘，你看那人像不像我爹？” 燕兰珣是被骗上去的。 他被摆渡人带到鬼市，本来想在这里找找关于桃花镇旧物的线索，结果刚到这儿，就被人潮挤着来到了擂台前。 好巧不巧，上一个挑战的人刚好打赢了这场擂台，正十分志得意满。 燕兰珣被挤到了擂台报名处，负责报名的人一见到他，就扬起了笑脸，“这位仙长可是要打擂台，若是比试赢了有顶级法器和丹药可以领取哦。” 语气里充满着诈骗的气息。 燕兰珣看看台上那人身上展现出来的金丹修为，再看看自己练气中期的修为，果断拒绝，“不去，我又不是找死……”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在身后猛的推了他一把。 好巧不巧，他的手刚好在桌上扶了一把，好巧不巧，摁的地方刚好有印泥，好巧不巧，动作间他不小心在报名的表单上摁了个手印。 于是等燕兰珣回过头来时，就发现周围人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都朝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而负责人则是对他做了个手势，“请吧，仙长。” 燕兰珣：？？？ “请什么，我又没报名。” 负责人面不改色拿出了沾有他手印的报名表，又指了指旁边的擂台守则。 “这位道友，若是报了名临阵脱逃的话，要赔偿一万灵石作为弃赛费哦。” 燕兰珣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大受震撼。 “你他妈是哪里来的奸商？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规则？” 别说一万灵石了，燕兰珣现在连十分之一都拿不出来。 负责人笑容不变，挥了挥手，一群人就不动声色把他围了起来。 燕兰珣大体扫了一眼，很好，全部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各个都身躯魁梧一脸凶相，目光灼灼盯着他，看起来一拳就能将他锤爆。 燕兰珣只能十分屈辱的上了擂台。 今天守擂台的人名唤赵三，已经连赢了十场，如今势头正猛，十分看不起燕兰珣这个小白脸。 “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到时候被我打死了我好帮你收尸。” 赵三双手抱臂，语气里十分轻蔑。 台下一阵哄笑，纷纷看起了好戏。 燕兰珣最见不得别人这样看他，当即冷笑，“你爹我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 芝麻大点的修为，生生被这一句给堆出了渡劫期的架势。 赵三眯了眯眼睛，脸上多了些严肃之意。 毕竟燕兰珣修为并未显露，修真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他真的是个大能呢？ 第四十三章 英雄救美 燕兰珣负手而立，下巴微扬看着赵三，做足了大佬姿态。 他表面沉着冷静，实则慌得一批。 赵三也是被燕兰珣这副姿态给镇住了，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二人开始绕着擂台，一步步转起圈来，互相放着狠话。 赵三道：“老子前不久才徒手打死了两只金丹期的妖兽，你不过一个小白脸，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表面炫耀，实则试探。 燕兰珣十分不屑，张口就来，“老子八百年前就一人一剑斩杀过一条蛟龙，来这里同你打擂台，不过是闲的发慌，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台下一片哗然。 “我记得，一条蛟龙最低也是元婴修为，更何况还是八百年前，这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八百年前就能一人一剑独战蛟龙，当真是恐怖如斯！” “依我看，这次赵三怕是要输咯……” 赵三听着，双腿有些发软，脊背也冒了些冷汗。 不过他不肯示弱，不服气道：“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只有我二人打上一场，便能分辨真假！” 燕兰珣冷笑：“就你这种货色，还犯不着我出手。” “你……！” 二人依旧一圈圈绕着擂台转。 台下人也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眼皮子都看酸了，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大能出手的震撼场面。 可老半天了，别说出手，二人连剑都没有拔一下。 就瞪着一双眼睛，企图吓退对方。 赵三率先忍不了了。 再不打，他腿都要绕酸了。 他抡着一对大锤就冲了过来，脸上抱着殊死一战的决心。 “管你是什么厉害人物，先与我打一场再说！” 然而燕兰珣拔腿就跑。 赵三：？？？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当今眉头一横，勃然大怒。 “臭不要脸的小白脸，竟然敢耍老子！” 台下众人也傻眼了。 期待了半天，没想到是个废柴！ 同样被戏耍的观众也勃然大怒，口中不断传出辱骂，还有的在旁边摆了赌桌下注。 买赵三的那边灵石高高堆起，反倒是燕兰珣那头空无一物，看着十分凄凉。 负责赌桌的人正数着灵石，突然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叔叔，你好，我要下注。” 看是个小姑娘，他啧了一声，“你家大人呢？怎么会让你这个小姑娘过来这种地方。” 江知渺指着擂台上不断逃窜的燕兰珣，直接掏出了所有灵石，垫着脚推到桌上。 “台上那人就是我爹，我买他赢。” 负责人：“……小姑娘，那你可能要血本无归了。” “我不管。”江知渺鼓着腮帮子，奶声奶气道：“我就要买我爹赢，我爹可厉害了，他一定不会输的！” 江知渺是来给燕兰珣撑场子的。 台下乌泱泱聚集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希望燕兰珣赢。 她从那边走到这里的一段距离，就听到了不少讽刺的语言。 江知渺很生气，直接把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要给自己爹找场子。 巫瑶和殷竹越拉也拉不住她，便随她去了。 殷竹越甚至把自己的灵石全给了江知渺，“你要是不够的话，我还有。” 江知渺对他上道的行为十分感动，拍着胸口一脸郑重其事的保证道：“小弟，以后我吃肉你就不会喝汤，我发财你就不会破产，放心吧，这些灵石以后我一定会赔给你的！” 周围人：“……” 要不你们再抬头看看呢。 你爹好像已经快要跑不动了。 擂台上，燕兰珣已经气喘吁吁。 赵三是体修，修炼靠的是粹体，他力气十分大，每抡一锤子，都能击碎脚下石砖，但同时由于身躯庞大如小山，动作也显得有些笨重，不如其他修士轻盈。 燕兰珣顶着他金丹期的微压，硬生生在台上逃窜了好一阵，直到赵三终于忍无可忍，手中金锤顿时放大数十倍，狠狠朝燕兰珣砸去。 这一下，燕兰珣彻底没有躲处了。 他眼睁睁看着小山高的金锤朝他抡来，第一反应竟然是： 他会不会被锤成肉饼？ 最好还是锤得面目全非吧，不然江知渺看见了又要嗷嗷哭。 这些都是小事，要是被江扶摇发现了，那可真是老脸都丢干净了。 他胡思乱想间，没留意到一个人影突然落在了擂台上，拔剑悍然一劈—— 金锤猛然炸开，漫天稀碎粉末飘散。 赵三呆住了。 台下众人也呆住了。 燕兰珣微微瞪大眼睛。 那一瞬间，树静风止，只有眼前白衣广袖手提着长剑的女修，一往无前的身影。 只不过……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燕兰珣神色十分复杂，震惊夹杂着屈辱，还有一点淡淡的欣喜。 “你们看！”全场只有江知渺十分兴奋，“我就说我爹会赢吧，每次只要我爹遇到危险，我娘就会英雄救美！” 燕兰珣：“……” 还好脸上有面具挡着，不然他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用千年昆仑石制作的法器！”另一头的赵三眼睁睁看着江扶摇一剑劈上来，把自己的金锤给劈碎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 台下众人已是满脸震惊。 千年昆仑石坚硬无比，然而这人一剑就能将其劈碎，可见是相当厉害了。 反应过来后，赵三当即就朝台下负责人喊道：“擂台不是一对一吗？为什么这人可以上来！” 负责人显然相当精明，他喝了口茶，慢悠悠道：“确实是一对一，可刚刚和你打的那个，也没有出手啊。” 赵三：“……” 这种说法虽然有点牵强，然而还真没问题。 毕竟刚刚，燕兰珣确实没出手。 围观群众脸上露出鄙夷神色。 “我说呢，怎么一天耗着时间，原来是在等救兵啊。” “呸！老子最看不起吃软饭的小白脸，丢人！” “就是，还让自家孩子在底下下注，真是没良心。” 埋头数灵石的江知渺充耳不闻，正忙着将一堆一堆的灵石哗哗往袋子里装去，看得众人十分眼红。 刚刚江知渺用所有身价买了燕兰珣赢，人人都笑她得了失心疯。 结果半路突然杀出个江扶摇来。 虽然赵三还没有认输，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对上江扶摇毫无胜算。 第四十四章 铃铛 赵三输了。 他不服气的想要冲上去，结果被江扶摇一拳头锤进了擂台里，扣都扣不下来。 燕兰珣觉得甚是丢脸。 被忽悠上擂台也就算了，打不过人家一直跑也算了，但这狼狈模样被江扶摇看去，他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 但江扶摇一句话没有说，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收剑入鞘，率先走了下去。 倒是江知渺第一个冲了上来，围着燕兰珣左看右看。 “爹，你有没有受伤，我刚刚可是第一眼就看见你了……” 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在底下晃来晃去，好像只小狗一般。 江知渺觉得，自己非常关心燕兰珣，可不知为何，他却眯了眯眼睛，十分阴森的开口，“是你认出我的？” “对啊对啊。” 江知渺仰起脑袋，双眼亮晶晶的，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还是我让娘上去救你的呢，怎么样，娘帅不帅……嗷！” 燕兰珣狠狠弹了她一个脑瓜蹦。 江知渺捂住额头，气得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搭理燕兰珣了。 其实她让江扶摇上去救人也有她的私心。 她可是看过很多话本子的，知道在这种危机时刻突然来一出英雄救美，定然会令对方怦然心动，芳心暗许。 过程很完美，然而江知渺开头就押错了题。 她完全没想起来，目前的燕兰珣和江扶摇正处于关系不太好这个阶段。 试想一下，你的死对头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冲上来了，你是会心动不已，还是羞愤欲死。 江知渺的小脑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见她一直不说话，殷竹越以为她又开始沮丧，便上前安慰道：“没事的，他们只是现在关系不好，以后一定会和好的。” 江知渺看着街头的糖画吸溜吸溜，“我觉得现在这个事情不是很重要，你能不能去帮我买个糖画……” 殷竹越认命闭嘴，去买了个糖画给江知渺。 她好像真的没有多少烦恼的事情。 即便有，在看到香甜的糖果和漂亮的云彩之后，那丁点难过又会一扫二空，重新眉开眼笑。 江知渺咔擦咔擦啃起了糖画。 一行人又在鬼市逛了逛，却都没有什么桃花镇旧物的线索。 期间，燕兰珣和江扶摇一句话没说。 江扶摇依旧脸色平静，仿佛对救燕兰珣这件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燕兰珣心下扭捏，挣扎半天后，他咬咬牙，终于说了一句，“多谢。” 江扶摇头也不回，“嗯。” 可谓是惜字如金。 这下反倒是燕兰珣不满了，“嗯就没了？你难道不说一句没关系什么的？” 江扶摇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她一袭白衣，身长玉立，在灯火阑珊间，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朦胧光晕。 燕兰珣有片刻晃神，反应过来后，耳根子不由有些发红。 结果下一秒，就听江扶摇道：“你要道谢也不该是向我，是渺渺让我上去救你的。” 她只是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结果燕兰珣突然炸了。 “谁要你救，我又不稀罕。” 撂下这一句话，他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背影怒气冲冲。 江扶摇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在台上丢脸的又不是自己，他发个什么劲的火。 见他二人又吵起来了，江知渺急急忙忙的就要去调解矛盾，结果就被巫瑶一把捂住嘴拖了过去。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掺合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江知渺十分不服气，“为什么，我可是为了这个家庭的和谐。” 巫瑶：“……” 难道你没发现，每次都是你越调解矛盾越大吗？ 她正思索着要怎么把这个事情委婉的告诉江知渺，不远处突然一阵杂乱。 “站住！他偷我东西！” 一个瘦弱的身影裹着破布，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灵敏在集市里穿行。 他跑得极快，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生怕被后面那人抓到。 后面人追得气喘吁吁。 “站住，把我的东西给我放下！” 小孩只顾闷头往前跑，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 他挣扎一番，却无济于事，江扶摇的手劲很大，像是铁钳一般，他焦急不已，张口就想朝手腕上咬去，却被人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半个糖画？ “你不要咬我娘，我分你吃糖画，很甜的。”小姑娘有一双圆圆的猫儿眼，两腮婴儿肥微微鼓起，颇有些紧张。 小五试探性的咬了一口，香甜的滋味便在嘴里弥漫开。 但下一秒，就有人将他一把拽住，狠狠扇了一巴掌。 “小王八蛋，你怕是活腻了，敢抢老子的东西！” 小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那糖画也掉在了地上，碎成渣渣。 他强忍住眼泪，恶狠狠抬头瞪着那人，“这是我的东西，抢东西的是你！” “嘿你这小王八蛋，还敢颠倒黑白。”那人眼中闪过一瞬心虚，嗓门不由大了些。 旁边人显然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了。 “这王扒皮，又抢人家小五的东西去卖钱呢……” “对啊，最近好像有人想去桃花镇，这小五恰好是桃花镇人，王扒皮就天天去小五跟前转悠。” “真是不要脸，专门逮着孩子欺负……” “去去去，说什么呢，谁要抢了！” 被千夫所指，王扒皮脸上丝毫没有心虚，反而双手叉腰一脸理直气壮。 “我那是要和他买，谁让他不识好歹，连个破铃铛都不肯卖给我……” 话虽这么说，但周围人心知肚明，说是买，但也不会给多少钱。 小五趴在地上，但还是好好护着怀里东西，红着眼睛咬牙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不卖！” “我买你东西是看得起你，你敢不卖……”王扒皮目露凶光，抬手又要扇他巴掌，却被一道灵力狠狠打在手上。 “疼疼疼疼，是谁！”他抬头怒目而视，在看到江扶摇时，神色突然就变得惊恐。 江扶摇此时也认出他来了。 这不就是刚刚想要骗她钱的那人吗？ “你说，这东西是你的？”江扶摇冷冷开口。 王扒皮想起刚刚挨的一顿打，忍不住龇牙咧嘴，闻言立马摇头。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说着，他扭头就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第四十五章 直到他跑了，小五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被这人欺负这么久，但都没多少人对他伸出过援手。 他呆呆愣愣的，直到江知渺将他扶了起来，才反应过来要道谢。 “谢谢你们……”他说着，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然后江知渺的手就朝他怀里伸去。 “救命之恩当以物相许，道谢就不用了，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吧。” 小姑娘一脸义正言辞，然后就被巫瑶一把推开。 “你这说的什么东西，让我来。” 巫瑶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扬，一脸娇矜。 “喂，你怀里这个铃铛我们买了，你出个价吧。” 语气里十分财大气粗。 小五：？？？ 他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脸上又立马换上了警惕神色，“你们也是想抢我娘东西的，你们也是坏人！” “我们不抢的小哥哥。”江知渺一脸认真的纠正他，“我们是要买，因为我们要去桃花镇。” 因为刚刚的糖画，小五对她颇有好感。 但他还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抿了抿唇。 “你们去桃花镇干什么？” “去抓幻梦蝶……哎，你跑什么！” 当听到幻梦蝶三个字时，小五就脸色一变，转身跑了。 恰好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当第一缕天光落下时，整个鬼市就开始从外到内，渐渐消失。 原本灯火重重人来人往的集市，像是被晕染的水墨画一般，逐渐透明，然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此时，江知渺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周围景象。 原来这不过是一个荒芜的湖心岛，上面野草杂乱，还有几座野坟。 “就这样没有了……”巫瑶也略微有几分惊奇。 江扶摇道：“看来，只能明天再来看了。” 他们坐上摆渡人的船只，又回了白衣镇。 精神了一个晚上，还没等回到客栈，江知渺就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燕兰珣嘴上说着不管她，却小心将人抱起，江知渺感受到熟悉的怀抱，直接把头埋进去，睡沉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吃午饭的时候。 不知为何，江知渺这几天饭量出奇的大。 一睁眼，她就经不住的喊饿，巫瑶见状，便帮她喊了一桌子饭菜，看着江知渺风卷残云。 巫瑶托着两塞看她吃，忍不住皱眉，“你吃这么多，不会难受吗？” 江知渺腮帮子鼓鼓的，闻言摇了摇头。 旁边，殷竹越面色如常的帮她倒了杯水。 殷竹越倒是觉得正常，因为自遇到江知渺起，她好像一直是这个饭量。 而且他从前因为饿过很长时间，胃里总是觉得吃不饱，所以吃饭时，也会忍不住多吃些。 一桌子菜，很快便被消灭干净了。 但江知渺还是舔了舔嘴唇，道：“吃不饱。” 巫瑶皱眉：“这么多你都吃不饱？” 这时，殷竹越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江知渺的肚子。 按理说，吃了这么多，肚子应该会鼓起来才对。 可江知渺肚子一片平坦，吃下去的东西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洞。 “我好饿，巫姐姐，能再叫一桌饭菜吗？”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可怜兮兮。 巫瑶当然舍不得让她饿，即使觉得不对劲，也还是又叫小二上了一桌子菜上来。 这此，殷竹越和巫瑶一起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吃。 江知渺的吃相很乖巧，嚼东西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嘴边也没有油渍饭粒之类，看起来教养很好。 但她吃的很快。 在巫瑶惊悚的目光下，她又吃掉了一桌子饭菜。 而更惊悚的是，在吃完东西之后，江知渺身上修为竟然……升了？ 从练气初期，变成了练气大圆满。 巫瑶：？？？ 不是，她为了修炼天天辟谷，这么多天也没感受到自身境界有晋升的兆头，结果江知渺只是炫了顿饭，就莫名其妙的提升了。 江知渺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感觉，身体好像顿时轻盈了不少，而且远一点的地方，眼睛也能看见了。 然后巫瑶就又叫了一桌饭菜。 江知渺一脸茫然，“巫姐姐，我吃饱了啊。” “我吃！” 巫瑶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给自己添了碗饭，“我就不信了，我和你吃一样的东西，修为还不会升！” 殷竹越没有说话，但也默默端起了饭碗。 可一个小孩子的饭量能有多大呢？ 片刻后，二人就忍不住放下饭碗，举手投降了。 “我吃不了了……”巫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吃这么多的？” 更关键的是，吃完修为还突然升了一个大境界！ 江知渺皱了皱眉，“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饿很饿。” 她这时也觉得有问题了，自己以前好像没有吃这么多的吧？ 可自从有了修为之后，她好像总是觉得吃不饱。 江知渺越想越害怕，小脸上满是惊恐。 自己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思及此，她蹭一下站起来，哒哒哒就朝江扶摇的房间跑去。 “娘，我得了绝症，我要死了！” 江扶摇正在打坐，还没反应过来，小孩儿绵软的身躯便冲进了怀中，瑟瑟发抖。 “怎么了吗？”她摸了摸江知渺的脑袋，耐心问道。 江知渺把事情说了一遍。 看着她身上进步的修为，这下扶摇也觉得有问题了，她皱着眉头，指尖凝起灵光，把江知渺全身检查了一遍。 可不知为何，灵力一进入她的身体，便如蜉蝣入海般，没了声息。 期间，江知渺一直盯着江扶摇脸色神色，见她脸色古怪，心下越发惊悚。 “娘，我是不是得绝症了了？”她低着头，一脸沮丧，“他们都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我是不是吃饱了就要……” 然后就被江扶摇捂住了嘴。 “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她面色如常，将事情隐瞒了下来。 “不要乱说，小孩子吃这么多是正常的。” 江知渺眼睛亮了。 “真的吗？那为什么巫姐姐他们吃不了这么多。” “因为……你比他们厉害。” 江扶摇其实不太会说谎。 第四十六章 小五 若是江知渺细看，就能发现江扶摇的神色其实略微有几分僵硬。 但江知渺一颗心都在想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得了娘亲保证，她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我要变猪妖了。” 江扶摇笑了笑，没说话，而是在想回去后要好好带江知渺去检查一下。 很快，又到了夜里子时。 一行人又轻车熟路的找了摆渡人带他们来到鬼市。 已经是灯火重重，人声鼎沸，不过这次他们已经有了线索，开始分头寻找小五。 江知渺双手叉腰，小脸上满是严肃，煞有其事道：“单独行动很危险的，爹，娘，你们两个一起，我们三个小孩子一组。” 算盘声打得很响。 唯一的问题就是，目标对象不太配合。 燕兰珣：“我拒绝。” 虽然最近和江扶摇碰上没遇到倒霉事情了，但防患于未然，再说他们现在还在打赌，谁先能获得线索，谁就能捷足先登。 江扶摇也道：“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好找一些。” 江知渺急了。 她拽着燕兰珣的衣摆，可怜兮兮道：“爹，我也是为你好啊，昨天你就被骗去擂台了，还是娘救的你，你一个人多不安全，有个人和你一起才能保护你。” 听着她的话，燕兰珣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日擂台上的丢脸场面，脸色更不好了一些。 江知渺还在嘚吧嘚吧，“爹，人多力量大，你和我娘在一起郎才女貌……啊不是，齐心协力，定能更快找到线索的。” 小姑娘一双眼亮晶晶的，透着几分狡点，像只小狐狸。 燕兰珣捏住她的后脖颈，语气轻快，“我觉得你说的对，那我们就两两一组吧，不过我们有五个人，刚好有一个要单独行动，我看就你吧。” 江知渺一缩脑袋，“算了吧爹。” 这里人鬼混杂，若是江知渺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会被吓得做噩梦。 最后，几个人还是分头找了。 燕兰珣去了东边，江扶摇则去了外围。 而江知渺左手拉着殷竹越，右手拉着巫瑶，一行人在鬼市逛吃逛吃，把江知渺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他们以为，经过昨天的事情，小五应该会躲起来。 结果当江知渺到河边看人放灯时，却又看见了小五。 一条细长河流横穿鬼市，河边有人支着个小摊，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小五就蹲坐在地上，细长竹条在手中纷飞，不一会儿就有了河灯的雏形。 他还是很警惕的，脸用破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 巫瑶正在四处观望，冷不丁被江知渺戳了戳，她顺着江知渺的目光看去，一脸疑惑。 “你要买河灯？” 江知渺压低嗓音凑到她耳边，“我看到小五了。” 巫瑶看着小五包得连亲妈都认不出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不得不怀疑，江知渺身上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特殊技能。 可江知渺只是看见了他的手。 “他的手上有好多伤疤，看起来有点吓人。” 巫瑶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小五一双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瞧着触目惊心。 既然发现目标，下一步就是抓捕了。 三个脑袋围成一圈，开始嘀嘀咕咕。 因为怕打草惊蛇，三人没有用灵力，而是决定用原始一点的方法。 江知渺：“等下我从他背后，你们两个从左右，我们包抄他！” 殷竹越觉得这个方法不太行，“他后面是河流，万一你被推下去了怎么办？还是我去后面吧。” 江知渺想了想，答应了。 但巫瑶看着她小豆丁一样的身高，还是有些迟疑。 “要不我们还是等你爹娘来了再行动吧。” 就在这时，江知渺看见小五开始收摊了。 他摊上河灯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大抵是因为生意不错，他弯了弯眼睛，透露出几分喜悦来。 没办法，三人只能开始行动。 殷竹越绕到河边，从小五背后一步一步轻轻地走过去，江知渺和巫瑶则一左一右，三个人鬼鬼祟祟，眼睛紧紧盯着小五。 但小五比他们想得要机灵多了。 他察觉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不住抬头张望，三人于是只能走走停停，如乌龟爬行。 江知渺第一次抓人，稍微有点紧张。 在小五最后一次抬头时，她心下一急，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啪叽一下摔到了小五面前。 小五：？？？ 他动作一僵，略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小姑娘，下意识就蹲下要去扶她。 “你……你好。”江知渺抬头，磕磕巴巴道：“你的河灯还有吗？” 因为鬼市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江知渺觉得，小五应该大概不会认出自己来……吧？ 然而小五认出来了。 他脸色一变，连东西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你不许走！”江知渺一急，顾不得被蹭破的手腕，爬起来就追。 身后殷竹越和巫瑶也急了。 “渺渺，你跑慢点！” 四个人开始在鬼市里上演追逐战。 小五极其灵活，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江知渺迈着小短腿，追得极其艰难。 但她依然没停。 她跟着小五跑进一条小巷，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哥哥，你别……别跑了。”江知渺用小手扶着墙壁，累得语无伦次，“那边是墙，你过不去的。” 她说得没错，小巷尽头是一堵墙壁，看起来很高。 小五看着他们，咬咬牙，三两下就蹿了上去。 江知渺：！！！ 她大受震撼，忍不住一声惊呼，“哥哥，你会飞檐走壁！” 小五头都没回，手脚并用像个猴子一样爬到墙头，刚要跳下去，就被一只手揪住衣领，双脚瞪到了半空。 燕兰珣把小五提着，从墙上跳下来，修长身姿灵敏不已，漆黑衣摆在空中划过弧度。 “飞檐走壁又怎么了？”他提着小五，面具后唇角微勾，盯着巷子口姗姗来迟的江扶摇，颇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有我守株待兔厉害吗？” 第四十七章 旧事 燕兰珣老早就在这边守着了。 刚刚江知渺追小五时，没忘记用传讯玉佩给他和江扶摇传讯。 燕兰珣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刚好看见江知渺把小五堵在这个巷子里，顺势把人逮住。 他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洋洋得意的气息，炫耀的同时还抽空扇了怀里挣扎不停的小五脑袋一巴掌。 “别动了小兔崽子，再动我就把你吊在树上。” 然后就被小五抓住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嘶——”燕兰珣疼得脸色一白，手不自觉松开，小五撒丫子就跑。 然后就被江扶摇一张符箓贴到背上，彻底动不了了。 小五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就像个木雕。 就在这时，巫瑶和殷竹越也赶来了。 他俩跑得没江知渺快，落在后面一大截，一看到她完好无损，巫瑶松了口气，捂着肚子不顾形象的坐到地上。 “你是兔子变的吗？跑这么快！” 殷竹越则抿着嘴唇，走到江知渺面前蹲下，然后撩起了她的裤腿。 小孩儿白白嫩嫩的膝盖上蹭破了点屁，渗出些血丝来。 还好不是很疼，江知渺也就没怎么在意，“回去擦擦药就好了。” 他们都只是轻伤，燕兰珣可就严重了。 小五咬那一口极其用力，牙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淋漓。 因为小五是鬼魂，所以伤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鬼气。 “爹，你的伤口冒烟了！”江知渺不认识鬼气，看到的第一眼就开始大呼小叫。 “这是鬼气。”江扶摇微微皱眉，淡声开口，“若不及时处理，伤口是不会愈合的。” 江知渺急了，“那要怎么治，万一我爹流血流死了怎么办！” 燕兰珣：“……托你的福，我觉得我短时间内应该死不了。” 他觉得，即便死，自己也是被江知渺给气死。 燕兰珣打算以后再处理，刚要把衣袖放下，手腕却被江扶摇抓住了。 他一愣，“你干什么？” 大抵是因为冰灵根的缘故，江扶摇体温偏低，手指触感如冷玉。 这一握明明不带半分旖旎色彩，可燕兰珣却忍不住有些脸红。 “放心吧，不是要非礼你。”江扶摇垂着眉眼，用灵力缓慢渡出燕兰珣伤口中鬼气。 做完这一切后，江扶摇就松开了手，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用谢。” 燕兰珣：？？？ 反应过来后，他忍不住嘀咕，“谁要谢你了……” 张口却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似的。 江知渺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小孩。 早在江扶摇攥住燕兰珣手腕的时候，她就自动握住眼睛转了个方向，开始围着小五严刑拷打。 “说，你是干什么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然……”小姑娘双手叉腰，发出了反派桀桀桀的阴森笑声。 “我们就让你三天不睡觉！” 在她的世界里，不能睡觉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小五明显不怕。 因为被贴了定身符，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和嘴能动，听到江知渺的警告，眼神里颇有几分看傻子的意思。 “我本来就是鬼，不需要睡觉。” 江知渺：“鬼……鬼怎么了！鬼我也不怕你！” 小五眼神向下一瞥，看到了江知渺瑟瑟发抖的小腿。 “……” 一旁的殷竹越见状，走到江知渺身前挡了挡。 江知渺这才没这么害怕了。 “我们没有恶意。”这时，江扶摇过来了，淡声开口，“我们只是想买你的铃铛，然后去桃花镇。” 小五脸色一变，“不给！” 他似是极其害怕他们去抓那些幻梦蝶，怎么都不肯松口。 “我不会让你们进去抓幻梦蝶的！” 江知渺探出个脑袋，“为什么？” 小五瞪她一眼，“不给就是不给！” “你不给也会有旁人给，我相信鬼市肯定不止你一个桃花镇的人。”江扶摇道。 “届时我们找旁人要到了东西，也一样要去桃花镇，一样会去抓幻梦蝶。” 江扶摇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小五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对啊，鬼市里来自桃花镇的鬼魂又不止他一个。 早晚他们会找到办法。 “你就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抓幻梦蝶吧，哥哥。”江知渺大着胆子蹭过来，小心翼翼开口，“我们不是坏人的。” 小姑娘一张包子脸上满是认真，双眼澄澈，透着几分天真。 她看起来被养得很好，整个人白白嫩嫩，像个糯米汤圆。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美好的气息。 “因为……” 小五闭了闭眼睛，嗓音哽咽。 “那些蝴蝶，全都是人变的。” …… 小五家住在桃花镇上，家里开着一个点心铺子。 他家里有五个孩子，其中有三个是领养的，小五是最小的一个，又排行第五，所以叫小五。 因为年纪小，所以家里都宠着他一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留给他。 纵使有时候犯错了，几个哥哥姐姐也会给他打掩护。 这当然逃不过爹娘的眼睛，所以更多时候，都是几个人一起受罚。 有时在墙角站着站着，大哥就会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点心，环顾一圈后，再笑眯眯塞进小五怀里，“快吃吧，我帮你看着爹。” 小五固执的把点心掰成几块，一起分了。 “要和哥哥姐姐一起吃。” 张家点心铺子早在小五出生前就开起来了，小五其实并不缺点心吃。 但他后来最怀念的，仍旧是罚站时大哥从衣袖里掏出的一块块桂花糕。 周围人人都说，张家点心铺子的老板心善，养了这么多没人要的孤儿，以后一定会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说这些话的人大多都是来店里买点心的，说了也是想让小五的爹饶他们一两快点心，拿回去给小孩子做零嘴。 张老板生得心宽体胖，笑起来乐呵呵的，看着怎么样都不会生气。 小五有时候在柜台帮自家爹收钱，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因为几句好话就送出去好几块点心，眼睛都瞪大了。 “爹，你这样不会赔钱吗？要是娘知道了，她又要骂你了。” 张老板生得胖，可他夫人却很瘦，还生得面若桃花，是镇上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可美人美则美矣，脾气却不怎么好，时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和张老板吵架，上下嘴皮子一碰，能把人十八代祖宗都骂活。 若是被她知道张老板又做赔本生意，肯定又要骂他了。 每当这时，张老板就会摸摸儿子的脑袋，“那你不要告诉娘，她就不会知道了。” 小五一般都会替爹保守秘密。 但自家爷俩的脾性，张夫人怎么不会知道，回去后都是一边骂，一边给二人煮面。 小五很多时候都觉得，他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就像领养的二姐要嫁给一个穷书生的时候，她娘也是一边骂养了这么多年，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一边给二姐递了满满一盒子的嫁妆。 二姐嫁在城东，后来生了两个小娃娃，娘嘴上说着不稀罕，实则去看了好几回。 回家后，房门一关上，就开始和张老板说悄悄话。 “老二有福，生了对龙凤胎，两个都生得可好看了，像佛祖跟前的童子似的，就是老二身体不怎么好，明天我打算杀只鸡带去给她补补……” 张老板满眼温柔，“好好，都依你。” 日子细水长流，平凡却温暖，小五有时候觉得，像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直到他八岁那年，有仙门到桃花镇招收新弟子。 第四十八章 怪病 这不是小五第一次见到仙门收徒。 他的大哥就是因为身负仙根，才会在两年前被一位云游的仙人看中，破格收为亲传弟子。 那仙人衣绣云纹，生得慈眉善目，他抬手朝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桃树一指，干枯的枝干就立马催出绿芽，桃花星星点点从枝头盛开。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呆了去，大哥更是激动不已，当即就跪下磕头认师。 当天晚上睡觉时，小五甚至比他大哥还要兴奋。 “大哥，你以后修了仙，要干什么啊？” 他看着头顶房梁，满脸好奇。 大哥沉吟片刻，笑了，“斩妖除魔，维护苍生。” 这时镇上戏文里经常出现的台词，显然十分老套。 小五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个太大了，你能不能说点现实的，比如突然暴富，然后娶一个好看的媳妇儿和你作伴。” 说到这里，小五眼睛一转，“最好还是像绣房李小姐那样的……” 大哥的脸红了，气得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好啊你个兔崽子，竟然敢编排起你大哥来了。” 小五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李小姐是绣房管事的丫头，有一手好绣工不说，人也生得清秀白净，可说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李小姐她爹也不肯松口。 着说亲的人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他大哥找去的，可李小姐她爹看不上大哥，不想让李小姐和他来往。 所以大哥才会想要修仙。 到时候他有本事了，就能回来娶心上人了。 兄弟俩闹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大哥就和仙人一起离开了。 张老板其实不太想让儿子去，他是个本分人，一直想让大儿子继承衣钵，但看着他期盼的眼神，还是让他去了。 这一走就是两年。 刚开始，大哥也还会送几封信回来，可后面送的信就越来越少，最后就断了。 娘一边骂他是白眼狼，一边掏银子让人去帮忙打听。 就连李小姐也时常上门买点心，还找各种借口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小五也摇头，“不知道啊，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直到有仙门来桃花镇收徒时，大哥才送又送了一封信回来。 可信中却不是问家里的近况，而是让张老板赶紧收拾东西，带着一家子离开。 信里的口吻极其严肃，就连纸张也皱巴巴的，仿佛在怀中揣了许久。 娘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儿子的消息，却只有这样一句话，她顿时急了，“老大不会是再外头遇上什么事情了吧，我听说修仙的都会有仇家，是不是有人要来寻仇……” 张老板平日乐呵呵的脸上也满是严肃，他想了想，咬牙道：“那我们还是按他说的做吧，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什么事了，就不好了。” 家里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凝重。 张老板卖了铺子，开始收拾东西，娘则去通知二姐，想让二姐和他们一起离开。 毕竟大哥一向沉稳，这时候送来这封信，可能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二姐也觉得后怕，打算和他们一起走。 小五有些难过，“娘，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呢？要不要给大哥留个口信？” 小五其实不太想走，先生今天才夸过他聪慧，过几天仙门就要来这里收徒了，他已经和小胖约好了，要一起去大宗门拜师学艺，然后去找大哥。 他娘听不出来，以为他是害怕，神色难得温柔下来，摸着他的脑袋道，“你外祖家在东洲，我们可以去东洲落脚，至于你大哥，我留了信给他，若是有人看见他回来，会当他来找我们的。” “小五别怕，不会有事的。” 小五心便安了几分。 一家子紧锣密鼓的收拾起东西，因为路途遥远还买了一辆马车，可就在要走的那天，突然下雨了。 雨后赶路风险太大，一家人只能又停了下来。 这一停，就再也走不了了。 先是镇上的树木先后枯死，然后，人群里就蔓延起了一种怪病。 小五没看见那种怪病是什么样子，爹娘怕他出事，就勒令他待在家里不许出去，三哥好奇心重，偷偷翻墙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白着脸和他描述了一下。 “肚子大大的鼓起来，就像怀孕似的，可剖开后里头却没有小孩，而是一堆半个巴掌大的白生生的卵……” 没说完，三哥就吐了一地。 小五也觉得恶心，恶心之余，又有点害怕。 他慌乱的想，为什么大哥会突然送信让他们走，大哥是不是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五把猜测告诉了爹，张老板神色凝重，“走，明天就得走。” 然而第二天也没能走得了。 因为她娘也病了。 一夜之间，她的肚子就高高鼓起，整个人也迅速的消瘦苍白下去，像是浑身的养分都被肚子里的东西给吸收了。 更可怕的是，隔着一层薄薄肚皮，那东西就像在蠕动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肚子里钻出来。 不止有娘，还有二姐，三哥…… 镇上大半人都得了这种病，可大夫翻遍医术，也找不到对策。 有人受不了自己这副样子，自杀了，有的想离开，可刚踏出镇子，就会失踪。 张老板也没走，他担心妻子家人，和小五一起留下来照顾他们。 得了病后，娘的脾气反而好了不少，她不再和张老板吵架，反而对他和颜悦色起来，有时还会对他说一些从前没有说过的话。 她说，“他们都说我嫁你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才不是，是老娘第一眼就看上你了。” 她说，“一群人里就你长得最胖，还整天笑眯眯的，我觉得嫁给你肯定能吃饱饭，所以才答应你的。” 她说，“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小五。” 张老板说不出话，他抓着夫人的手，明明心如刀割，却还要强忍眼泪扯出一个笑来，“说什么傻话，你肯定会好的。” 可他们都知道，好不了了。 最后，张夫人把小五叫到身边，问他，“娘给你的铃铛还在吗？” 小五红着眼睛点头，忙拉出脖子上的红绳，露出他藏在衣服下的一个铃铛来。 那铃铛不过指甲盖大小，极其精致小巧，上面还刻着些繁复符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斑驳了。 “你要好好戴着。”张夫人叮嘱道，“一刻都不准拿下来，知道了吗？” 这铃铛是张夫人祖上传下来的，她祖上有过一个修仙的大能，这铃铛，就是那大人随手炼制的法器，有驱邪之用。 小五出生后常常生病，于是她就把这个铃铛给小五戴上了。 第四十九章 小五一直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戴着这铃铛，才没得病的。 但张夫人没和他多说。 在交待完这些事的第二日，她就去世了。 她是自尽的，用一根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小五知道，娘平时最是爱美，每天都有梳妆半个时辰，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确保自己从头到脚都妥帖齐整猴儿，才出门。 可因为得病，她不能动弹，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发呆，整个人就像凋零的花朵一样迅速的枯萎下去。 她接受不了自己这副模样，所以选择死去。 张老板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给妻子换上干净衣裙，帮她梳妆打扮，然后放进棺材。 就在这时，大哥回来了。 小五幻想过很多次大哥衣锦还乡的模样，听说修士常常一身白衣御剑而行，身姿落拓潇洒。 可回来的大哥却很狼狈。 他穿着粗布衣裳，甚至连把正经佩剑都没有，只有一把木剑。 小五差点没认出他，因为他太瘦了，两颊深深凹陷下去，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丝毫没有以前那个俊朗少年的模样。 小五愣了许久，才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哥，你怎么才回来！” 同大哥一起来的，还有一批仙门弟子。 这让镇上的人又有了希望。 毕竟那都是仙人，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这辈子也接触不上的人物，传闻修仙的人都很厉害，他们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来帮他们治病的吧？ 可大哥却关上房门，说那根本就不是仙门弟子。 那都是一群邪魔外道，大哥被骗进去，亲眼看着他们用活人炼蛊，还听到他们说，下一批蛊，就用桃花镇的百姓来炼吧。 反正都是一群凡夫俗子，死了就死了。 所以大哥才用尽办法传信回来，想让他们快点离开。 却已经晚了。 这些蛊，早就伴随着几天前的一场大雨，悄无声息进入了他们的身体，只要一成熟，就会破开人的肚腹。 听到真相的张老板很平静。 可小五却看到，他的手指深深嵌入娘亲的棺木，用力到指缝间都渗出血来。 沉默片刻后，他狠狠扇了大哥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去修仙？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在家待着！” “我早就让你不要去不要去！好好在家待着，你娘临走时都还在叫你名字，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认贼作父，你湮灭良心，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大哥一声不吭，任由那巴掌落在脸上。 良久后，才道：“对不起。” 年少时总是认为自命不凡，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可等到真的摔倒了，爬都爬不起来，才发现自己其实只不过是蝼蚁。 修仙之人口中的蝼蚁。 很久以后，小五才知道大哥那句对不起不仅仅是对爹娘说的，还是对整个桃花镇的百姓说的。 “其实我哥早就发现宗门是个邪教了，但是彼时他刚刚步入练气成为修士，宗主告诉他，再过不久，就收他为亲传弟子。” 小五一脸平静的诉说着旧事： “他想出头，想出头想到疯了，直到宗主要将桃花镇百姓拿来连蛊的消息传来，他才开始害怕。” 于是千方百计递了封信回来，却不想被宗主发现，硬生生废了身上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 后来，他就成了门派里的一个杂役，直到他们出发，他才有机会跟来。 可已经晚了。 来到桃花镇的当天，那些弟子就开始挨家挨户敲门，说宗主仁善，不忍见百姓受苦，打算在晚上把大家聚集起来治病。 可大哥却知道，是因为蛊虫要成熟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学了点皮毛的，他能看出来，大抵是因为铃铛的缘故，小五身上没有被种下蛊虫。 “爹让大哥带着我跑，可怎么又跑得出去呢，大哥刚带着我出镇，那些人就察觉到了，情急之下，大哥只能将我藏在山洞，然后自己去引开那些人。” “我躲了好久，大哥也没有回来找我，后来，我听到一阵惨叫声，便忍不住跑出去看……” 惨叫声是从山脚下的桃花镇里传来的。 小五在高处，所以能清晰的看到，镇子中间烧了火堆，那些弟子围在边上，将镇中百姓一个个推进去。 那些人里，有平时和他一起爬树的小胖，天天打他手板的夫子，还有张老板，和二姐，三哥…… 还有大哥。 他们被活生生烧死了。 有些身上被种了蛊的，肚子在烈火熊熊中破开，飞出一群一群的银蓝色蝴蝶。 所以小五才会觉得，那些蝴蝶都是人变的。 惊惧之下，小五不小心摔下山崖摔死了。 但他执念太过深重，又因为有铃铛护着，所以才一直在鬼市徘徊。 后来，他听见别人说，那种蝴蝶叫幻梦蝶。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幻梦蝶不是人变的，因为大哥和我说过，镇上的人，都只是容器，等蛊虫一成熟，就会死去。” 但小五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因为这样的话，他好歹能有个寄托。 他说完后，众人一片寂静。 “可是……”江知渺觉得很奇怪，“我记得天玑长老说过，桃花镇的百姓，明明是因为被祭祀才没有的啊。” 怎么又变成蛊虫了。 而且幻梦蝶，竟然还是从人身上孵化出来的。 江扶摇却很快反应过来。 她深吸了口气，“或许是因为，那些人死去之后，他们为了物尽其用，又设下大阵，用他们的尸体为祭，炼制法器。” 简直是丧尽天良！ 燕兰珣也觉得心下骇然，竟然有人能冷血到这种程度。 与此同时，他心下还觉得有点奇怪。 燕兰珣皱着眉道：“可仙门收徒，都是好几个宗门一起，怎么会只有他们一个门派，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周围人都没察觉的吗？” 小五一脸茫然的摇头。 “桃花镇出事的时间是在天狩十九年三月二十五日。” 江扶摇思索道：“可出事之前，都没人察觉到不对劲，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说明早在之前，整个镇子的消息就被彻底截断了。 “不是的。” 就在这时，小五突然急急忙忙开口，“出事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天狩十八年的三月二十五日。” 第五十章 幻境 小五记得很清楚。 因为三月二十五这日，正好是他八岁生辰。 去往年的这一天，爹都会早早关门，让做点心的师父给他做一个超大份点心，娘也会亲自下厨，给他做一碗他最喜欢的扣肉。 娘做的扣肉酱汁浓郁，喷香扑鼻，可因为步骤繁杂，只有他们生辰的时候，娘才会亲自露上一手。 可这种美好的日子，自天狩十八年之后，便一去不复返。 他的生辰，成了他亲人的忌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五依旧对亲人出事时的细节记忆深刻，说明他不会记错日子。 可书上记载的却是天狩十九年。 说明早在之前，桃花镇便是一座死城。 却无人察觉。 “难不成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穿梭时空的法子不成？”燕兰珣随口道。 江知渺却万分笃定的点头：“当然有啊。” 不然她怎么会来这儿。 江知渺语气认真，殊不知她如今在燕兰珣眼中就是个脑袋有疾的小孩儿。 燕兰珣想，还好她除了会乱认爹妈之外便没其他不正常的毛病，不然到时候治病怕是得花去他不少积蓄。 不过当下还是小五的事情要紧。 他想了想，又道：“这么大一个镇子出事，却在一年之后才暴露出来，那期间路过当地的人都没察觉吗？难不成在他们眼中，那些人都还是活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江扶摇却灵光一闪。 “幻境。”她突然开口。 “要想以假乱真，骗过别人的眼睛，就只有幻境才能做到，整个桃花镇，早在天狩十五年之后，便被设了一个巨大的幻境。” 规模这么庞大的幻境，能设个几天都了不得了，却足足撑了一年才被发现，说明设下幻境的人，修为不低。 而精心遮掩，定是为了不想被旁人发现，说明这人在修真界颇有身份地位。 江扶摇不由想起了琼州城外的幻境。 这是同一人留下的手笔。 “小哥哥。”江知渺不知道她娘脑袋里的头脑风暴，正凑到小五跟前商量：“你把铃铛借给我们好不好，到时候我们会还你的。” 小五死不松口：“不给。” 这是他关于过去的唯一念想了。 巫瑶不耐烦了：“他不给直接抢就行，反正他现在也动不了。” 小五脸色一白。 他现在不能动弹，如鱼肉般任人宰割，而铃铛就在他怀里，若是想要，直接伸手就可以拿到。 巫瑶说着就要伸手来抢，却被江知渺抱住了手，头摇得像泼浪鼓。 “不行的不行的，我娘教过我，不能像土匪一样抢东西。” 小五对此大受震撼。 这群人对他围追截堵，行为已经大大超过了土匪的范畴，结果现在还在这里道貌岸然的装君子？ 但江知渺很有原则。 三百年后，燕兰珣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当上妖帝，首先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扶贫。 妖族真的很穷啊，一有点好东西就自个儿囫囵吞下，根本不会想着拿来卖钱。 所以当燕兰珣带着江扶摇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库房前，正准备将那句经典的“女人，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有什么喜欢的赶紧挑”说出口，就看到了空荡荡的库房。 墙角甚至都结起了蜘蛛网。 燕兰珣气得锤墙：“我特么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当老大了，想带你来挑点好东西，结果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天杀的竟然连屁都没有！” 江扶摇把人好一阵安慰，才勉强平息了妖族大王的怒火。 人一穷就会开始发疯，那阵子，燕兰珣几乎把修真界抢了个遍，当然，抢的都是昔日与他有仇的，还有私下行凶作恶的。 其实别的也想抢，但都被江扶摇掐着后脖颈，把想法给摁了回去。 听说遗传很强大，江扶摇生怕江知渺也长成个土匪，自小就对她敦敦教诲。 江扶摇的教导很折中，她告诉江知渺：“作恶要对恶人，不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通俗点就是：你可以学你爹打劫，但是不能打劫无辜的人。 江知渺觉得小五哥哥是可怜人，所以不能抢。 “你们都这样对我了，现在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小五脸涨得通红，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既害怕，害怕中又有那么点委屈。 若是他家人还在，定不会让他被这样欺负的。 正难过着，突然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贴在了脸上。 小五一怔，便听江知渺道：“小哥哥，你别哭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流下了眼泪。 这时，燕兰珣看了一眼头顶，啧了一声：“天要亮了。” 折腾了这么一晚上，天边已经开始泛青，用不了多久，日头升起，鬼市就会消失。 燕兰珣倒不担心能不能找到小五这事儿，他肉疼的是摆渡人收的那五十灵石入场费。 要不下次来时，他还是自己划吧。 毕竟看小五这副模样，今天是要不到铃铛的。 可就在这时，江扶摇却走到小五跟前，俯身曲膝，道：“我帮你报仇。” 小五瞪大了眼睛。 江扶摇一字一句，颇为认真：“进入桃花镇后，我会全力搜寻当年有关此事的线索，然后帮你，以及你的家人报仇。” “若你不信，我可以发天道誓言。”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小五的眼睛又红了。 恨意灼烧几百年，让他变成游魂都不想去投胎转世，一直徘徊人间。 “亲非故的，你为何要帮我报仇？”小五咬牙道。 或许，这只是诓骗他的一个借口。 他盯着江扶摇，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心虚。 江扶摇的回答是左手两指并起，指着心口默念，须臾，天边一闷雷响起，这是誓言成功的表现。 连燕兰珣也惊了一下：“江扶摇你疯了，这东西是能乱立的吗？” 若不能如约完成，因果加身，日后渡劫时会被劈得连渣也不剩。 “我也可以的！” 雷声响起时，江知渺缩了一下，但还是握紧小拳头，鼓着小脸发誓道：“若是以后不能帮小五哥哥成功报仇，以后……以后就再也吃不饱饭！” 按理说，这种小孩子的发誓，天道一般都会当过家家一样不做理会。 可江知渺说完后，天上又是一阵闷雷。 江扶摇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 总觉得天道是故意的。 “你……你真的能帮我报仇吗？”小五只觉得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江扶摇点头：“能。”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红光。 整个鬼市，也从边缘开始渐渐消散。 小五打算相信江扶摇。 眼见天要亮了，他急忙道：“铃铛就在我怀里，你们注意不要弄丢。” 话音未落，江扶摇已经伸手从他衣襟里掏出了那枚小小的铃铛。 与此同时，小五的身形也开始淡去，就在消失前一刻，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大惊失色： “等等……” 然而已经晚了。 繁华夜市散去，眼前又是那布满荒芜杂草的湖心岛。 江扶摇干净掌心趟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色铃铛，周身遍布繁复花纹，上面还吊了根红绳。 这么多年过去了，铃铛上花纹已经有些斑驳，红绳也老旧不堪，可铃铛周身却依然光泽如新。 似是被人时时摩挲。 好像在提醒自己，一场刻骨铭心的血仇。 巫瑶松了口气：“终于拿到了，可刚刚他还想说啥来着。” “对啊。”江知渺眨巴眨巴眼睛，“我好像也听到了。” 殷竹越欲言又止：“好像……我们忘了帮他摘定身符？” 众人：“……” 第五十一章 纸人 江扶摇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 江知渺也有点良心不安。 一夜未睡，她本该困倦不已，此时却精神抖擞，着急得晃来晃去。 “小五哥哥没有摘定身符，那他是不是要在那里站上一天了，也不能休息不能吃饭不能睡觉，说不定还会被抢劫……” 江扶摇：“……” 她良心更难安了。 于是第二天入夜，她便又去了趟鬼市，找到了巷子里像个木桩一样的小五。 她帮他摘了定身符，然后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抱歉。” 吹了一天冷风，小五已经累了。 他叹了口气，“算了，只要你帮我报仇就行，你不会骗我的吧？” “我娘已经发了天道誓言了，要是不帮你报仇，我们都要挨雷劈的。”江知渺从江扶摇身后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她把糖葫芦递给小五，“喏，这个是我给你赔罪的。” 小五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糖。 所以面对那一串糖葫芦，他有点犹豫。 然后下一秒，江知渺就直接把糖葫芦塞进了他嘴里。 小五：“……” 酸甜的滋味在舍尖蔓延，他试探咬下，一瞬间，恍惚回到了几百年前。 他嘴馋想吃糖葫芦，娘骂他馋鬼，可还是给了他几个铜板，临出门时，大哥却已经举着糖葫芦回来，笑着让他快点吃。 原来他早就听见，所以赶忙出去买，还不止买了一串，而是人人有份。 家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欢呼声，小五笑得牙不见眼，乐颠颠道：“大哥最好了！” 一眨眼，便已物是人非。 小五眼圈红了，眼泪不自觉落下来，江知渺急急忙忙就要掏帕子，却被江扶摇摁住了。 她将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嘘了一声，道：“不要打扰他，他是想家了。” 小五安静的哭了一场。 在他哭的时候，江知渺就蹲在一边吃东西。 在看着她啃了一个猪蹄两个点心三个果子和四个包子…… 小五哭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吃？！ 最后走的时候，小姑娘还握着小拳头斗志昂扬：“小五哥哥，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她一双猫儿眼里似落了星子一般，亮闪闪的。 让小五也忍不住多了几分信任。 然而他不知道，江知渺的报仇之路刚起头，就差点灭在了胆小上。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浓白阴森的雾气，江知渺抱着树干瑟瑟发抖： “真的要进去吗？里面应该不会有吃小孩儿的藤蔓吧？” 巫瑶：“不会。” 江知渺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就听燕兰珣思索道：“不过应该会有吃小孩的鬼。” 江知渺又抱紧了树干。 最后，是殷竹越背着她进去的。 即便是这样，殷竹越也还是能感受到背上小孩儿软绵绵的身躯在不断发抖。 江扶摇拿出铃铛，那浓厚雾气就自动朝两边散开，显出一条路来。 一行人走入雾气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破败城镇，整个镇子如同被火烧过一般，墙面砖瓦都泛着焦黑。 江知渺把头埋在殷竹越脖子后面，不敢抬起来。 似是感受到他们停下，她紧张兮兮问道：“怎么样？有……有鬼吗？” 殷竹越环顾一圈：“没有。” 江知渺这才放心抬头。 此时应当是白天，他们来的时候，白衣镇还是艳阳高照，身上穿着单衣都会忍不住冒汗，可一踏入这里，周身温度就冷了下来。 整片天空都被白茫茫的雾气遮盖，就连前面也什么都看不清。 太安静了。 连风声也没有，只有他们几个踩在路面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燕兰珣不由皱眉：“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这幻梦蝶又在哪里？” 而且，既然目标都是幻梦蝶，那桃花镇里应该也有其他太衍学宫的弟子才对。 可镇片镇子针落可闻，像是只有他们几个外来闯入者一般。 江扶摇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她道：“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一些吧。” 就在这时，江知渺突然道：“我……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你们听到了吗？” 巫瑶闻言，凝神听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听到。 她与殷竹越对视一样，殷竹越轻轻摇了摇头。 几个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但若是说出来，只怕江知渺又要害怕了。 于是巫瑶便道：“我也听见了，我还以为你们都听不见呢。” 殷竹越也点头：“我也是。” 江知渺微微松了口气。 她听到的声音很杂，男女老少都有。 “你们看，又来人了，这几个人长得都挺好看的。” “特别是那个小姑娘，长得真像个糯米团子。” “就是胆子有点小，怎么一直躲在别人背上，不如等会儿，我们捉弄她一下吧？” 江知渺浑身一僵，连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变化，殷竹越担忧道：“是又听到什么了吗？” 江知渺都快哭了，“我听到，听到他们说要捉弄我。” 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雾气里，静静窥伺着他们。 在江知渺说出这话后，那些东西明显一顿，继而更加兴奋了。 “你们看你们看，她要哭了，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 “她竟然能听到我们说话，那就……永远留下来陪着我们吧……” 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诡异的叹息响起，江知渺成功被吓哭了。 燕兰珣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警惕看着周围。 巫瑶也走到了江知渺另一侧，做出了攻击姿态，掌心透明的傀儡丝线若隐若现。 江扶摇直接召出手中佩剑，干脆利落一挥—— 长剑轻吟，灵气拂开雾气，露出了里面藏匿的东西。 纸人。 密密麻麻的纸人站在街头，或是坐在楼上，动作不一，神态各异，却不约而同的扭着脑袋，用毛笔点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刚刚，他们就是在这些纸人的窥伺中，一步步走入了桃花镇。 几人不由一阵恶寒。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燕兰珣暗骂一声，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止不住的冒。 第五十二章 在雾气散开的一瞬间，笑声陡然消失。 整座镇子又恢复了针落可闻的状态。 然而气氛却更加诡异了。 苍白纸人脸上用粗糙线条勾勒出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总给人一种它们下一秒就会活过来的感觉。 江知渺把脑袋埋在殷竹越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她咕咚吞了口口水，明明心肝都开始发颤了，却还是要撑着面子同殷竹越打包票： “小弟，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殷竹越点头：“好。” 但衬托着江知渺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他背上的举动，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但殷竹越一声不吭，双手牢牢把着小姑娘的膝弯，还时不时调整动作，想让江知渺在他背上更舒服些。 一行人又朝前走去。 可整座镇子都绕了个来回，别说幻梦蝶了，连蝴蝶都不见一只。 而且由于天色被雾气遮挡，他们晃悠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辰。 “要不先回去吧。”燕兰珣忍不住道：“我总感觉这地方不太对劲。” 不知为何，燕兰珣总感觉这些纸人像是有灵魂一般，窥伺感十分强烈。 可江知渺却犹豫着开口：“爹，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怎么会回不去，路不是就在……” 燕兰珣回头一看，语气戛然而止。 只见雾不知何时大了起来，转瞬间，就将来时路遮掩的干干净净。 刹那间，众人视线里只剩下了一片浓白。 江知渺再眨眨眼睛，便连几步之外江扶摇的身影都瞧不清了。 情急之下，她慌忙伸手，却只能拽住了离她最近的殷竹越。 等雾气再散开时，几人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江扶摇再睁眼，便身处一处长街上，周围一片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而她身穿大红喜服，身长玉立，按照打扮来看，好像是一位……新郎官？ 正疑惑时，她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少爷，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扶出来！” 江扶摇回头一看，入目便是纸人粗糙苍白的脸孔。 这纸人穿红戴绿，像是一位喜娘面上五官勾勒得栩栩如生，嘴巴一张一合道：“要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周围人也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对啊，这江少爷不是早就盼望着能将燕姑娘娶回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发起愣来了。” “害，你懂什么，谁人不知江少爷对燕小姐情深义重，如今好不容易把人娶回家，年轻人，一时高兴也是难免的。” “二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交谈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江扶摇扫了一眼，发现全是纸人。 这些纸人打扮不一，各个脸上都带着喜色，仿佛真的是来吃喜酒的客人。 不同于以往见到的纸人粗糙勾勒的五官，这些纸人画得极其用心，还形态各异，一举一动都有各自的特点。 见她半天不动，喜娘的声音一下子就尖利起来： “少爷，要到吉时了，还不快点！” 这一声出来，那些纸人口中交谈戛然而止，统一的扭过头直勾勾看着她。 离江扶摇最近的一个，甚至将脑袋拧了一百八十度。 江扶摇：“……” 她经历过不少幻境，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身后喜娘还双手叉腰目光如炬看着她，口中不断重复道： “少爷，不要误了吉时，不要误了吉时……” 江扶摇神色如常，最终选择撩开了眼前花轿的轿帘。 凝固的气氛这才重新流动起来，喜气洋洋的氛围又维持了下去。 而在她挑开轿帘之后，里头试探性的伸出了一只手。 这手修长白皙，如玉雕琢而成，只单单一只手，便能敲出主人公是何等风姿。 江扶摇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这新娘子也是个被卷入幻境里的人？ 这时候，身后喜娘又推了她一把，嗓音尖利兴奋：“少爷，还不快扶夫人下轿！” 那手还顿在半空，似是在等着江扶摇。 半响后，她犹豫着把手放在新娘子手腕上，把人从轿子里带了下来，牵着她跨过火盆，走入身后府邸。 这府邸极大，此时挂满红绸，府中人来人往，还有丫鬟端着托盘路过，脸上皆是眉开眼笑。 无一例外，都是纸人。 有人见到江扶摇，甚至朝她拱手报喜：“恭喜江公子得偿所愿。” 江扶摇：“……多谢。” 进门后，他们又被簇拥着来到前厅拜堂。 司仪高唱着：“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期间，但凡江扶摇动作稍有迟钝，一众纸人都会停下交谈，直勾勾盯着她，用目光无声逼迫她。 江扶摇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于是只能一一照做。 在夫妻对拜的那一刻，盖头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白皙下巴和水色薄唇。 让江扶摇觉得莫名有几分熟悉。 拜完堂，新娘子被带去洞房，江扶摇刚想走，却被一堆纸人拦了下来，要叫她去喝上一杯。 “我不喝酒。”江扶摇毫不犹豫拒绝。 刹那间，周围热闹戛然而止，众纸人瞬间收敛了脸上笑意，直勾勾盯着她。 顿了顿，江扶摇又道：“我想先去喜房。” 周围人这才又笑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江公子原来是等不及了……” “也对，新娘子美若天仙，难怪江公子这般心急，快去吧快去吧！” 江扶摇松了口气。 她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就是一个试探，说明这环境里一些小的事件是可以被改变的。 这般想着，她被带到了喜房。 新娘子双手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喜娘递给她一柄玉如意，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手中拿着酒杯等一应器具。 “少爷快掀盖头吧，然后喝下交杯酒，就可以和少夫人入洞房了！” “……” 江扶摇沉默片刻，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东西放在桌上就好。” 喜娘欲言又止：“少爷，这不符合规矩。” 这次，江扶摇话里带上了几分冷意：“出去。” 喜娘和丫鬟面面相觑，片刻后放下东西，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第五十三章 大黄 屋内一时只剩下江扶摇和眼前的新娘子。 红烛摇曳，二人一站一坐，好半响，江扶摇才用玉如意挑开那鸳鸯绣水的大红盖头。 盖头如水从那人头顶滑落，先露出下巴，然后是嘴唇、鼻梁，最后是一双水盈盈的狭长眼睛。 眼前人浓妆艳抹，艳丽眉目在胭脂衬托下如盛开牡丹，灼灼其华，眼波流转间便是别样的风情，此时，他含羞带怯地看了江扶摇一眼，羞涩唤道：“夫君……”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江扶摇就麻了。 谁能告诉她，燕兰珣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用这副恶心巴拉的姿态朝她抛眉眼？！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谁欠了他百八十万的欠揍模样，对谁都没个好脸，如今却喜服加身，娇娇柔柔的站起来，作势要帮江扶摇宽衣解带： “夫君，让我伺候你就寝吧。” 江扶摇啪一下把他手拍开，猛地推后了一大步，眼神复杂而带着一丝惊悚。 “你别过来！” 宛如对待什么洪水猛兽。 江扶摇闯过剑阵，杀过恶兽，也曾数次经历九死一生，但无论什么绝境，都比不过眼前这副场景。 太可怕了。 简直恐怖如斯。 江扶摇拍开燕兰珣那一下力道不小，他肤白，手背立时就红了一片，人也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眼中就盈上了泪珠：“夫君难道是不喜欢我吗？”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我家下聘呢？又为什么要娶我？” 他眼尾泛红，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格外明显，瞧着十分引人怜惜。 然而这场景对江扶摇来说，却不亚于恐怖片。 试想一下，你平日里耻高气昂的死对头突然矫揉造作的唤你夫君，这谁受得住？ 江扶摇浑身寒毛倒竖，强忍住了拔剑劈死他的冲动。 此时听着燕兰珣的质问，她想了想，试探开口：“形势所迫？” 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个幻境，可不是形势所迫。 燕兰珣听到这个答案，脸白了一半，神色十分幽怨。 宛如在看一个负心汉。 这场面若是换一个人，江扶摇说不定还会生出几分愧疚。 但对面是燕兰珣。 她的愧疚荡然无存，只剩下恶寒。 “我不想同你有任何接触。”想了想，江扶摇道：“你最好不要过来。” 燕兰珣脸色更白了。 半响，他咬唇应了一句是，便自顾自躺在了床上，只用一个背影对着江扶摇。 期间，江扶摇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确保燕兰珣只是上床睡觉后，她松了口气，然后毫不犹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头没有人。 夜凉如水，冷风习习，吹动檐下大红灯笼四处摇晃。 江扶摇想试一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方院子。 然而才走到院门口，就被其中一个丫鬟打扮的纸人拦了下来。 “少爷，老夫人吩咐过，你不准离开。” “为什么？” 小丫鬟羞涩一笑：“大喜的日子，当然要洞房花烛啦，少爷竟然连这也不懂吗？” 这一次，江扶摇没有听从纸人安排，而是自顾自踏出了院落。 小丫鬟脸上笑容顷刻冷了下去。 江扶摇一边盯着她们，一边往外走了几步。 那小丫鬟依旧直勾勾盯着她，片刻后，竟然勾唇露出一个颇为阴森的笑来。 下一瞬，江扶摇眼前一花，竟然又停在了院落门口，小丫鬟抬手拦住她，道：“少爷，老夫人吩咐过，你不准离开。” 江扶摇试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无论她走出几步，最终都会回到刚刚踏出远门的前一刻。 最后一次，她甚至召出灵火，将丫鬟纸人烧成了灰烬。 然而眼睛一眨，她又回到了院落门口，小丫鬟抬手拦住她，一板一眼：“少爷，老夫人吩咐过，你不准离开。” 不知为何，她神色里颇有几分幽怨。 然而江扶摇缓缓踏出脚。 小丫鬟死死盯着她。 片刻后，江扶摇又收回腿，点头道：“好，我不走便是。” 小丫鬟：“……” 屋里是被鬼上身的燕兰珣，院门口是两个虎视眈眈的丫鬟，江扶摇干脆往树下石桌上一坐，闭上眼睛开始默背剑谱。 一边背，她还一边抽空思索破解这个幻境的办法。 这个幻境太真实了。 除去纸人，周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好像真的一般。 可越是这样的幻境，就越是危险。 因为它会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最终变成幻境的养料。 幻境一般都是随着主人心中潜意识的想法来变幻的，操控幻境的人，一般也会藏身在幻境之中，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个幻境的主人是谁？ 屋里那个燕兰珣？ 江扶摇有片刻迟疑。 她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便是，她不太分得清里头那个是真是假。 思索间，头顶突然传来了“喵”的一声。 江扶摇抬头一看，便瞧见一只巴掌大的黄色小猫站在树干上，看着她，又喵了一声。 又是和大黄一模一样的猫。 幻境里出现什么都不稀奇，按照江扶摇以往的风格，她都是不做理会。 但此刻看着这只小猫，江扶摇却起身，将它从树干上抱了下来。 小猫：！！！ 它愣住一下，眼睛都瞪大了，反应过来后喵喵叫着就要挣扎。 然后就被江扶摇钳制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她将猫儿提起来，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片刻后，江扶摇又道：“大黄？” 小猫的神色很臭，一副十分屈辱的模样。 然而还是不情不愿的喵了一声当做答应。 江扶摇一愣，又唤了一遍：“大黄。” “喵。” 小猫十分不耐烦的抬起爪子，在江扶摇手上拍了一下。 似乎在说，叫什么叫？ 江扶摇笑了。 在幻境中，她变回了原本的容貌，冷如霜雪的眉眼弯起的一刹那，便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就连一双浅蓝色眼睛，都好似融化的冰川，流出潺潺溪水。 大黄一双眼睛条地瞪大，反应过来后，竟然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一张猫脸都泛起了红晕。 下一瞬，它就被江扶摇抱入了怀中。 平日清冷的剑修小心翼翼抱着它，白皙手指轻柔抚摸着它的脊背，身影同六岁时刚捡到猫儿的那个小姑娘渐渐重合。 小猫依然臭着脸，却对这抚摸十分受用，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然而片刻后，它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句： “对不起。” 第五十四章 江扶摇幼时拥有过的东西其实很少。 除了吃饭睡觉，她每天的时间都被练剑占据，只能羡慕的听周围人说宗主又送了江柏宇什么什么好东西，又带了他去那个秘境游玩。 小小的江扶摇也曾奢望过这一切，于是她努力修炼，成为了修真界人人传颂的天才。 因为每当修为进步时，江霆都会露出欣慰的神色，夸赞她一句：“你做的很好。” 但也仅仅只有这一句夸赞了。 因为得到的东西很少，江扶摇的奢望也很小，六岁生辰时，她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玩伴。 然后江扶摇便捡到了大黄。 小小的猫儿，不过巴掌大小，因为浑身都被冷水打湿而瑟瑟发抖，趴在岸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江扶摇把它捡回去，给它洗澡，给它喂食，甚至还用旧衣服在枕头边给它做了一个小小的窝。 她有了一个玩伴。 虽然这个玩伴一点也不称职，甚至经常朝她哈气，但江扶摇依然很高兴。 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一个秘密，然而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它。 从那以后，江扶摇心里便生了愧疚。 她觉得，自己其实不该奢望那些东西。 她也不该留下大黄。 于是现在再见到活生生的小猫，她也只能说上一句，对不起。 然而小猫却很疑惑。 它不知道江扶摇又犯了什么病，直接抬手一爪子朝她脸上呼去，张嘴就是一阵喵喵喵。 江扶摇摁住它的爪子，把小猫抱进怀里，起身又朝喜房走去。 小猫儿乖巧了许多，似乎连它自己也察觉不到，在看见江扶摇的那一刻，它就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虽然他们之间现在说不上关系好，但这幻境里除了江扶摇也没别的熟人了。 于是小猫只能忍辱负重，认下了大黄这个土到掉渣的名字，然后窝在了她充斥着雪松气息的怀中。 小猫一直很安分，直到它跟着江扶摇进入进喜房，床榻上那人似有所闻，回头看见江扶摇，便是眼前一亮：“夫君。” 小猫炸了。 它一个起跳，亮出爪子就想挠花眼前“燕兰珣”的脸，却被江扶摇在半空一把捏住了后脖颈，于是只好无能狂怒，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爪子。 “燕兰珣”被它扑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跌坐到床上，脸色也白了一半，似乎是吓得不轻。 那小猫盯着“燕兰珣”的眼睛里凶光如有实质，即便悬在半空，也不停挣扎，看起来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这个幻境里的“燕兰珣”不过是一个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他脸色惨白，泪水涟涟：“夫君若是不喜欢我，直接休了我就是，为何要在新婚夜这般侮辱我，还找了这样一个畜牲来吓唬我……” “喵喵喵喵喵！” 你才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 小猫很愤怒，愤怒之余，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它转头就想一口咬在江扶摇手腕上，却被江扶摇提前预判，又捂住嘴塞回了怀里，手指一下下抚过它的脊背，力道十分轻柔。 “大黄别生气。”她安抚道：“你不是畜生。” 小猫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江扶摇：“……” 在小猫看不见的地方，她无声勾唇笑了笑。 期间，“燕兰珣”一直看着江扶摇的一举一动，见状，他咬了咬嘴唇，勉强扯出个笑来。 “夫君若是喜欢，养着便是了。”顿了顿，他面露羞涩，“夜已经深了，夫君既然回来了，是不是可以就寝了。” 江扶摇没有说话，只看着他，面露思索。 捅还是不捅？ 要是真的，捅死了怎么办？ “燕兰珣”被她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夫君……” 江扶摇浑身寒毛一竖，当即抽剑捅了过去。 管它真不真假不假，要是这玩意儿再叫上两句夫君，她怕是要折寿。 …… 江知渺也变成了一只小猫。 她身负半妖血脉，幼时血脉不稳定时，也经常变做猫儿，所以对此没多大惊奇。 令她惊奇的是她来的地方。 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房顶有几百米高，周围用四根粗壮的柱子撑着，宫殿里堆满了金银珠宝，一座一座的金山似乎没有尽头，险些闪瞎江知渺的眼睛。 她在这宫殿里，如尘埃一般渺小。 浑身雪白的小猫眨了眨浅蓝色的眼睛，试探性地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江知渺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她环顾一圈，也没有看到大门。 反倒被周围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晃得眼睛疼。 绕了一圈之后，江知渺有些泄气，她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可却被这些硬邦邦的东西咯得屁股疼。 她还发现，自己变不回人了。 江知渺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毛茸茸的白色爪子看了一会儿，有些焦急的喵了一声。 她的原身只有三百年后的爹娘看过，要是现在遇到熟人，他们都认不出她该怎么办？ 可无论怎么弄，江知渺都变不回去了。 她打滚翻身舔爪子，最后把自己折腾得毛发杂乱，躺下时又被一块红宝石宝石咯了一下，气鼓鼓一爪子挥了过去。 这一挥可不得了，身下金山如雪崩一般往下塌陷，露出一枚漆黑的蛋来。 这蛋西瓜大小，蛋壳表面遍布着漆黑的细密鳞片，在金灿灿一片里格外显眼。 江知渺盯着蛋看了片刻，又绕着它走了一圈，最后抬出爪子轻轻碰了它一下。 蛋毫无反应。 她胆子大起来，直接挠了蛋一爪子。 蛋晃了晃。 江知渺呲溜一下躲到一个花瓶后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浅蓝色眼睛。 片刻后，蛋不晃了。 江知渺听到“咔擦”一声，她清楚的看见，蛋身从上往下，出现了细密裂纹，看着裂纹渐渐扩大，江知渺也大惊失色。 她不会把这个蛋碰坏了吧？ 下一秒，蛋壳碎去，从里面掉出来一个浑身细长，长着四爪的丑东西，它额头怪异地鼓起两包，一双眼是琥珀色的竖瞳。 那丑东西一抬头，精准找到了江知渺的位置，嗷呜嗷呜就朝她爬了过来。 江知渺：！！！ 第五十五章 同别的小女孩一样，江知渺比较喜欢毛茸茸的动物。 可如今这个丑东西没毛就算了，浑身还黑漆漆的，口中发出的叫声低沉且稚嫩，一点也不好听。 看着丑东西朝自己爬过来，江知渺手忙脚乱避开，几下窜到了另一边。 丑东西方向一转，也跟着爬了过来。 江知渺四肢轻盈一跃，几下窜到了金山顶上，站定后她一回头，便看到丑东西也跟着爬了上来。 它刚刚出生，四肢身躯都尤为稚嫩，攀爬时动作略有几分缓慢，却尤为坚定，见追不上江知渺，一双眼里还露出了几分委屈，口中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 江知渺一双蓝眼睛警惕盯着它。 突然，那丑东西不小心扒拉到一串宝石，整只前爪卡在了缝隙中，挣扎间，零碎的金银宝石滚落，严严实实把它压在了下面。 丑东西不动了。 它抬头，一双竖瞳直勾勾盯着江知渺，十分委屈的张嘴：“嗷呜……” 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 江知渺耳朵动了动，她歪着脑袋，略有几分迟疑。 突然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又被这个丑东西缠上，她心下十分惶惶不安。 可这个丑东西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江知渺并不知道，很多生物再刚破壳时，都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人认成母亲，对其十分依恋。 见“母亲”半响没有搭理自己，丑东西可怜地呜咽几声，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氤氲起了水雾，片刻后，落下来一滴泪珠。 它就这样看着江知渺，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喉咙里还十分可怜地唔咽着，整只兽从头到脚，都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了下去。 江知渺有点小小的于心不忍。 她犹豫几番，终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丑东西眼睛一亮，尾巴小弧度晃动了一下。 这样一看……还挺可爱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江知渺一步步朝着丑东西走了过来，后者眼睛已经亮成了宝石，尾巴都险些摇成一朵花，在江知渺抬起爪子帮它扒拉身上压着的珠宝时，它喉咙里十分欢快的嗷呜了一声。 像是被主人摸了脑袋的小狗。 在江知渺帮它弄走身上压着的东西后，它直接兴奋的把江知渺扑倒在地，脑袋胡乱在她身上拱了拱。 见它没有咬自己，江知渺松了口气。 但是她的毛都被它拱乱啦！ 小白猫惊恐的喵了一声，等终于逃出生天时，她浑身雪白的毛发已经被丑东西拱得乱糟糟的，整只猫就像是一只被嗦过的芒果核一般。 江知渺愤怒地瞪了丑东西一眼。 丑东西脑袋上顶着几根雪白毛发，一脸茫然，片刻后，它咧嘴露出一个丑丑的笑容，然后又伸出脑袋，轻轻地在小白猫身上蹭了一下。 然后就被冷酷无情地一爪子拍开。 就这样折腾一阵后，丑东西打了个哈欠，开始昏昏欲睡。 在江知渺好奇的目光中，它挨挨蹭蹭地挪到江知渺身边，把自己蜷成一团，然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它睡着了。 不得不说，这样一看，江知渺也有些困了。 但是她不太敢睡。 她是突然来到这儿的，要是睡着了，又突然换到另一个地方怎么办？ 小猫瞪着一双蓝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然而一刻钟后…… 她已经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抱着脑袋陷入了香甜梦中。 …… 江扶摇没能杀死“燕兰珣”。 她一剑捅过去后，对方看着腹部流出的鲜血，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然而下一秒，时光回溯，她又回到了踏入喜房的那一刻，怀里抱着大黄，眼前是面带期盼的“燕兰珣。” 他面带欢喜的喊道：“夫君，你是不是……” 江扶摇就干脆利落的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燕兰珣”：…… 在江扶摇毫不犹豫捅了“燕兰珣”一剑之后，她怀里的大黄就瞪大了眼睛，眼神来来回回在二人身上流转，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露出几分惊恐，整只猫也安分了些，不再挣扎。 这一剑行云流水，还夹杂着几分怨气，让小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自己平时也没怎么惹她吧？ 怎么对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捅起来都不带犹豫的？ 江扶摇并不知道它心里的胡思乱想，她又坐回了树下石桌前，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小猫脑袋。 看来这燕兰珣是假的，幻境主人也不是他。 江扶摇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幻境到底是顺应了谁的愿望，竟然如此惊悚。 能将天天把老子当口头禅的燕兰珣想象成一位说话温柔举止端庄的大小姐，也算是一种额外的本事。 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看天边开始泛白，江扶摇吐了口气，刚要起身，就见眼前场景又开始迅速变幻。 待终于停下后，江扶摇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厅堂，“燕兰珣”被几个纸人簇拥着坐在椅子上，一手抚着肚子，目光里有种……诡异的慈爱？ 与此同时，怀里的大黄也不见了，江扶摇心知肚明，这是幻境又来到了一个关键点。 每一个关键点都与幻境主人心中潜意识的愿望有关，刚刚是成亲，现在又是什么？ 这般想着，江扶摇就听见“燕兰珣”笑盈盈开口：“夫君，你来了！” 江扶摇：“……” 沉默片刻后，她道：“你不要这样喊我。” 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再捅他一次。 “燕兰珣”脸上笑意微敛，换上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目光含水，如明珠泣泪。 江扶摇：“你也不要这样看我。” 她目光冷冷，语气里不带半分情绪。 江扶摇只是打算顺应这个幻境走下去，看看主人到底意欲何为，但她可没打算惯着幻境里的“燕兰珣”。 这下，周围几个纸人忍不住了。 其中一个妇人打扮的纸人怒气冲冲抬手就朝江扶摇脑袋扇来： “对你媳妇态度给我好点，人家怀孕了，受不得你这样的气！” 江扶摇一把攥住纸人手腕，听闻此言，只觉得一道惊雷把她从上到下劈得外焦里嫩。 “……什么？！” 与此同时，“燕兰珣”也起身来到她面前，他似乎是擦过眼泪，眼尾还带着几分红意，却还是露出一个笑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夫君，我怀孕了。” 顿了顿，他又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眼里藏着希冀，有一瞬间，江扶摇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但不过片刻，她又陡然清醒，渣个屁，她可没本事让男人怀孕。 “你哪里来的孩子？”忍了忍，她还是没忍住，道：“你不是男的吗？” 这幻境里的纸人瞎了，她可没瞎。 听了这话，燕兰珣脸色霎时有些发白。 他自动忽略了江扶摇的后半句话，喃喃自语：“夫君……这是在怀疑这孩子不是你的？” 江扶摇：“……” 不是，你还演上了？ 她告诉自己冷静，这东西捅不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一坨黄色影子突然从角落里跳了出来，狠狠一爪子朝“燕兰珣”挠去！ 小猫脸色狰狞，心底暗自发誓，它今天就要灭了这个顶着它脸矫揉造作的兔崽子！ 第五十六章 内心所想 黄色小猫那一爪子挥得猝不及防，“燕兰珣”吓得惊叫一声，往后跌倒在地。 而小猫则被江扶摇眼疾手快，再次一把掐住了后脖颈。 它挥舞着爪子，不停挣扎，盯着“燕兰珣”的目光阴测测的，看起来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惊叫伴随着猫叫，在前厅里回荡，众纸人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搀扶跌倒在地的“燕兰珣”，还有人双手叉腰指责起了江扶摇。 江扶摇一概不理，只是耐心安抚着怀里的猫儿。 小猫气疯了。 一个妖魔鬼怪顶着它的脸娘们唧唧就算了，结果现在还冒出来了怀孕这一说法。 这幻境到底要干些什么？！ 比起它的炸毛，江扶摇就显得平静许多，用手一下下抚着它的后背，好不容易让小猫消了几分气，结果下一幕差点又让它发疯。 只见“燕兰珣”捂着肚子，脸色十分苍白，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句： “我的肚子好疼……我的孩子，快叫大夫，快……” 江扶摇：“……” 小猫：“……” 我！去！你！妈！的！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一堆纸人围着“燕兰珣”手忙脚乱，毛笔勾勒出的脸上显露出了焦急万分的神色，而江扶摇看都不看一眼，正双手摁着发疯的大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的神色。 与一旁“燕兰珣”捂着肚子哭哭啼啼的混乱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很快，一个提着药箱的纸人急匆匆赶来，帮“燕兰珣”把过脉之后，轻声叹息着摇了摇头： “夫人，你这孩子保不住了。” 此时，江扶摇也终于把小猫摁进了怀里。 闻言，她淡淡评价：“庸医。” 这话给了“燕兰珣”其他错觉，他噌一下抬头，哭唧唧道：“夫君，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下一秒，就听见江扶摇面无表情开口：“连是男是女都诊不出来，可不就是庸医。” 在江扶摇说出这话的下一秒，周边纸人骤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燕兰珣”也收起了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转而对江扶摇怒目而视。 “你这个人类怎么回事！”他怒气冲冲，“我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你都不会配合一下吗！” “有没有同理心，真是一个没礼貌的人类。” 他真不知道这个人类是什么毛病。 陷入他幻境的修士多了去了，即便脑中再清醒，到后面也会忍不住稍微沉湎几分。 可江扶摇，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看猴的神色，在她戏谑带着嫌弃的眼神下，他有那么一瞬间，还当真以为自己是杂耍班里的猴。 不得不说，他这副样子，可比娇滴滴喊她夫君时顺眼多了。 江扶摇终于松了口气。 “这不是你自己要演的吗？”她平静回怼，“男不男女不女，简直不知所云。” 不过她还是好奇，为何会遇上这样一个幻境，对方还顶着“燕兰珣”的脸。 此话一出，对面人更是气急败坏。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心中的愿望吗？” “我只是按照你心中想法来罢了，没想到你这修士心机这般深沉，竟然这样戏耍我！” 他越想越气，最后又咬牙切齿地添了一句：“我以后再也不要拉修士入梦了！” 这话一出，场内有片刻的静默。 本来还恶狠狠瞪着“燕兰珣”的小猫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到了江扶摇身上。 它听到了什么？ 这个幻境竟然是按江扶摇的想法来的？！ 有的人平日里一本正经，没想到私下里这么变态。 小猫更加愤怒，心想，她果然对我图谋不轨！ 江扶摇则是微微睁大眼睛，显得有几分疑惑：“这幻境……是按照我的想法来的？”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好这一口。 江扶摇下意识反应便是，这幻境又在试图扰乱她的心神。 却不想对面人一声冷笑：“不信是吧？” 说完，他一挥手，周边场景顿时变幻，顷刻间，就来到了止水剑宗的一方小院。 院内有一座精巧阁楼，楼前时一方池塘，池边种了几丛冰蓝色的不知名花朵，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正孤零零坐在河边，盯着水面里自己的倒映，嘴唇抿着，一副不大开心的模样。 江扶摇一眼就看出，这是年幼时的自己。 而这座院落，则是以前她母亲居住过的院子。 时过境迁，江扶摇其实已经不大记得那个可怜女人的容貌了，脑海里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双与她一般无二的浅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经常流泪，有时候又会充满恨意，而这股恨意，却是对着江扶摇。 她不止一次冲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发出崩溃的嘶吼： “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这个怪物，我就不会被困在这里！” “你怎么不去死！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她在生下江扶摇不久便疯了，一直被囚在这座院里，直到她五岁那年，才终于去世。 江扶摇有时也会偷偷跑来看她，因为女人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刻，她不发疯时，就会抱着江扶摇静静的流泪，喂她吃自己攒下的点心。 但不过须臾，她脸上的慈爱就会被恨意取代，很多时候，她甚至会伸手掐住江扶摇的脖颈，口中喃喃自语： “死了就好了，阿娘这样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怪阿娘。” 江扶摇能活这么大，一靠自己命大，二就是江霆不舍得她死。 天生剑骨万里挑一，修真界十万年也遇不上一次的天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她死了呢。 每当他发现江扶摇来寻自己的母亲，就会狠狠罚她一顿。 然而江扶摇屡教不改。 对她而言，自己的母亲想要掐死自己固然可悲，但更多时候，江扶摇都会忍不住贪恋自己母亲温暖的怀抱。 但是母亲每次看见自己，都会很难过，所以江扶摇都是在窗外静静的看上一会儿就离开。 自从她去世后，江扶摇便没再去过那方小院。 可尽管如此，江扶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娘。”怔愣间，池边的小江扶摇突然开口，低低的唤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幻境里的一抹回忆，此时的她，只不过是个想念娘亲的孩童，因为娘亲不愿见她，所以只能对着这一方池水倾诉。 “我看见弟弟的娘亲了，她对弟弟很好，会用帕子帮他擦嘴边的点心屑，会在他摔倒时把他扶起来。” 小江扶摇的嗓音稚嫩，平静，还透露出几分微不可查的羡慕。 她口中的弟弟，便是江柏宇，此时的小江扶摇心中尚存对家人的希冀，所以也会按照江霆说的那般，把江柏宇当成自己的弟弟。 她顿了顿，又道：“娘也会给我擦嘴的，还会喂我吃点心，还会抱我……” 然而也只有这些了。 娘清醒的时间很短，短到她的那几分慈爱尚未显露，便会被毫不犹豫收回。 小江扶摇微微拧了拧眉，似是有几分苦恼。 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 没关系的，小江扶摇想，娘现在只是生病了，等她痊愈了，也会对她很好的。 若是娘亲不会好也没关系，换她来对她好就行了。 “以后我也要娶一个温柔的漂亮夫人，然后我们再一起养个宝宝，我会对她很好很好……”小江扶摇自顾自开口，似乎是已经想到未来的生活，连眉眼都忍不住弯了几分。 这是母亲未曾去世时江扶摇的愿望。 第五十七章 表里不一 时隔多年，江扶摇依旧记得自己为何会心生这样的期盼。 她羡慕江柏宇，羡慕他有一个对他满心疼宠的爹娘，羡慕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一切。 所以她赌气般地想，日后自己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家，娶到的夫人会比江柏宇他娘温柔貌美一百倍。 那时她尚且稚嫩，连成婚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自己随口许下的愿望，竟然会在多年后的如今实现。 老实说，江扶摇都忘干净了。 结果这幻境又给她弄了这样一出。 “燕兰珣”还在愤愤不平：“我就没见过你这般虚伪无情的人类，洞房花烛什么也不干就算了，连自己夫人怀孕都这般冷血，你到底是不是人？！” 江扶摇被这猝不及防的控诉给砸得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当即皱眉： “这幻境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关我何事？” 这是要甩锅！ “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燕兰珣”双手叉腰，当即大怒：“这幻境本来就是按照你心中所思所念来呈现的，就连这张脸也是按照你喜好来的，结果现在你给我来了一句关你何事……” 他话音未落，眼前雪白剑光一闪，江扶摇手握惊鸿，身形如鬼魅般闪现，毫不犹豫一剑刺来。 “燕兰珣”脸色一变，骂道：“好卑鄙的修士！” 它兴风作浪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连这一剑都避不开，当即闪身退让，身形又开始同水波般扭曲，变幻出另一副模样。 这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眉眼带着惊人的丽色，脸色虽带着病态的苍白，却愈发显得整个人如易碎珠宝，令人恨不得捧在掌心呵护。 一双浅蓝眼睛温柔看着江扶摇，勾唇笑道：“扶摇，怎么现在才来看娘？” 按照“燕兰珣”的想法，江扶摇这种得到极少偏爱的人，心中软肋应当就是自己亲娘了。 所以他胸有成竹的变成这副模样，企图迷惑江扶摇。 却不想江扶摇眼都不眨，剑尖依旧一往无前，带着霜寒剑意，几下就直逼要害。 她眉眼冷冷，即便见到多年未见的熟悉脸孔，浅蓝眼中也没有半分温情，令人无端想到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 “燕兰珣”狼狈躲开，心底好一阵咬牙切齿。 之后，他又陆续变成了其他江扶摇熟悉之人的模样，除了变成江知渺时她的剑尖稍有停滞之外，其他人她都是毫不犹豫拔剑就捅。 特别是变成江霆时，她剑中更是带着磅礴怒意，捅起来都更顺手了些。 “燕兰珣”：“……” 这么多年过去，外面的修士已经进化到了这般凶残的模样了吗？ 捅爹妈捅得这么兴奋，这是在外头经历了多少毒打？ 真真是世风日下！ 他二人在那边你来我往，恨不得你死我活，这头趴在地上的小猫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正微微瞪大眼睛，毛茸茸的脸上充满了震惊。 它脑袋里不断回想着刚刚“燕兰珣”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这张脸也是按照你心底喜好来的。 心底喜好。 喜好。 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的在小猫耳边回荡，令它头皮发麻。 此刻，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江扶摇莫非当真是个变态？ 小猫坐立难安，一脸严肃，一想到自己竟真的被江扶摇觊觎上，惊悚之余，心中竟然还有点……小小的欢喜？ 反应过来后的它：“……” 呸呸呸！ 晦气！ 它哪里知道，“燕兰珣”口中喜好的意思，是先前小江扶摇所许下的愿望之一，希望自己能有个貌美如花的夫人。 “燕兰珣”没有固定的名字和容貌，它盘踞在这儿这么多年，见到算得上貌美如花的脸也就这一张，所以它毫不犹豫就用上了。 然后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 说出来的这暧昧不清的一句话，更是让小猫两颊泛红，头顶冒烟，脑袋里脑补了一系列七七八八的东西。 “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呢？” 冷不丁一句话打断了小猫的思路，它抬头，便看到胜负已分。 江扶摇手中惊鸿正稳稳搭在“燕兰珣”脖颈间，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让它血溅当场，后者举起双手，看着她的眼神略有几分恐惧。 闻言，它咕咚咽了口口水，紧张道：“这位女侠，你可千万别手抖，毕竟在下的命也就只有一条……” 江扶摇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和我一起进来的其他人呢？” 这话可让“燕兰珣”不明白了，“有一个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江扶摇手中剑纹丝不动，只问道：“谁？” “就是我这张脸真正的主人啊，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他不重要。”江扶摇面无表情的打断它，“另外几个呢？” “燕兰珣”：“……” 它恨恨想，修士果然冷血无情！ “除了你们俩也就一个小孩子，应该是在其他幻境里，我见到的就你们仨了。”它没好气开口。 可江扶摇明显对这回答很不满意。 “我们一共五个人，还有两个人呢？” 她说着，还故意扬了扬剑锋，剑尖直接触到了“燕兰珣”脖颈间大动脉上。 肌肤上传来冷冰冰的触感，那是阎王爷在召唤。 “别别别别动！”“燕兰珣”十分紧张，看起来一副要哭的表情： “虽然这一局是我输了，但你也不能这样啊，整个桃花镇的幻境都是我在控制，一共就只有你们三个人，哪里来的别人！” 它语气咬牙切齿，还带着几分委屈，听起来不似作假。 江扶摇神色顿时严肃了几分。 …… 江知渺迷迷糊糊地醒来，待看清楚周围环境后，她整只猫又是一僵。 她已经不在刚刚那堆满金银珠宝的宏伟大殿里了，而是被关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里，还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只透过些许微光。 江知渺以前也听一些小孩子出门在外被拍花子拐走的故事，如今看着这副场景，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被拐走了。 她心下不由有些焦急，本来就没找到爹娘，结果现在要是再被拐到些鸟不拉屎的远地方，那她该如何自救？ 还有，那丑东西和她是一起的，既然她被拐了，那丑东西应该也在吧？ 江知渺还没胡思乱想完，突然笼子上黑布被人一揭，露出外面的场景。 这是一间陈设华贵的屋子，江知渺连同笼子一起被摆在桌上，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好奇打量着她。 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见状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介绍道：“少宗主，这便是我们此行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第五十八章 那小男孩锦衣玉冠，眉眼有几分倨傲，不知为何，江知渺第一眼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和讨厌。 听了管事的话，他盯着江知渺看了一会儿，在看到她一双湛蓝宝石般的眼睛时，皱了皱眉，瞧着有点不大高兴的模样。 “我不喜欢它的眼睛，和江扶摇的一模一样。” 听到前半句话的江知渺浑然不在意，她还不喜欢眼前这个人呢，看起来就十分讨厌。 但蓦然听到自家娘的名字，她眼前一亮，忍不住把脑袋朝笼子边上凑了凑。 听到送上来的东西让主子不满意，管事的略有几分焦急，但他神色不显，不过须臾就想到了办法，不慌不忙笑着开口道：“少宗主，这不是好事嘛，一个畜牲的眼睛和你讨厌的人一模一样，这不也代指那人正是个畜牲吗？” 管事听过一些关于止水剑宗的秘闻，知道如今的宗主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自生下来起便众星拱月，被当眼珠子似的疼爱。 而女孩，则因为出生令宗主厌恶，每日只督促其加以修炼，其余的一概不管。 管事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按照听来的传闻，明显女孩天资修为都更高一筹，而眼前这少主，听说修为也都是靠天材地宝一路堆上去的。 他不由有些咂舌，搞不明白这宗门到底什么毛病，放着有出息的孩子不闻不问，反而对另一个疼爱有加。 不过是同人不同命。 他这番话很明显说到了江柏宇的心坎上。 他入道三年，前不久已经开始修习止水剑宗的剑法了，可那剑谱枯燥拗口不说，剑法他也看得云里雾里，明明长老们教了几遍，他也频频出错。 碍于身份原因，长老并未过多苛责于他，虽眼里止不住的失望，但口中还是道： “少宗主已经比上次做得好多了，只要勤加修炼，定会更加熟悉的。” 夸了相当于没夸。 江柏宇还心眼小，这话落在他耳朵里不就是他不够勤奋刻苦吗？ 正巧这么个时候，他又听见了一些弟子们的闲言碎语，大约就是江扶摇是和他同一个时间段修习剑法的，可如今江扶摇一本剑谱已经快看到头了，他却连开头都搞不清楚。 “要不说是个修二代呢，你看他手腕无力成那个样子，紫云长老都能闭着眼睛夸上一句好。” “只能希望我们下辈子也投个好胎咯……” 紫云长老就是负责教导江柏宇剑法的那位长老。 江柏宇偶然听到这么一番话，当即勃然大怒，让江霆把那几人以妄议少宗主之名狠狠惩治了一番。 那几人面上痛哭流涕地和他道歉，但心底却是不服的。 你就是废物啊，怎么还不许别人说了！ 但这话他们可是不敢说出口的，毕竟人家爹还真由着他胡来。 即便已经惩治了一些弟子，又被江霆好好安抚了一番，但江柏宇心中还是不服气，偷偷来到江扶摇所在的住处，观看了一番她是如何修炼的。 他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他们说的那般，江扶摇当真天资聪颖。 这一看，他的自尊心就被打击得渣都不剩，当即好一阵哭闹。 即便江扶摇被罚了一顿，他也十分不满，甚至恶狠狠地和江霆提议： “爹，我不许她比我厉害，你去把她的手脚都打断！” 江霆虽溺爱儿子，但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他只道： “宇儿不必嫉妒她，现在就是要让她努力修炼，这样等到将来，她的天赋和修为便都是你的，你只需要当她是个畜牲就好。” 江柏宇这才安分下来。 底下的人听闻少宗主不高兴，为了讨好他，便将此次出行带回来的一只漂亮小猫给他送了上来。 却不想误打误撞又让他想起了江扶摇。 看着这雪白精致的蓝眼猫，江柏宇心中并无多少其他孩童的怜爱之意，只是满满的嫌弃。 “既然是个和江扶摇一样的畜牲，那我就勉强留下好了！” 他思索片刻，最后微微扬了扬下巴，看着江知渺的眼神透露着丝丝不善。 管事的便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这一人一猫。 江知渺略有些警惕的盯着他，此刻她终于想起来这人长得像谁了，这讨厌模样分明和那个欺负自家娘的江什么鱼长得一模一样！ 想起江扶摇脊背上那些纵横的伤疤，江知渺忍不住朝他露出了一副攻击姿态。 看着小猫朝自己哈气，江柏宇眼中露出轻蔑：“不过一个畜牲，也敢这样看我。” 说着，他就要打开关着江知渺的笼子。 他并未过多防范，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只寻常畜生而已，能来到止水剑宗，已经它的福气了。 江知渺一直盯着他动作，就在江柏宇手伸进笼子要把她抓出来的一瞬间，立马张嘴恶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 屋内发出一声惨叫。 外头守着的弟子急忙推门而入，然后就看见自家少宗主被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咬住了手腕，鲜血淋漓。 江柏宇又惊又怒，咬牙道：“给我把这畜牲抓起来，我要把它砍断四肢塞进罐子里！” 一行人连忙手忙脚乱拥上前来，一时间，各种符箓和咒法铺天盖地朝着江知渺打来，她灵活避开，又扑到江柏宇脸上狠狠挠了他一爪子，然后矮身躲过身后一只抓她的手，几下蹿上窗户，跳了出去。 “谁给我把这畜牲抓住！我就赏他一枚六品回春丹！” 江柏宇咬牙切齿地吩咐下去，稚嫩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之色。 回春丹有治疗之效，特别是一枚六品回春丹，能让断骨再续，一枚能卖出天价。 可见平日里江霆确实给了他不少好东西。 人哪里有不爱钱的，这消息吩咐下来，不少弟子都蠢蠢欲动，二话不说便撂下手边的事情抓猫去了。 听闻这猫竟然从一众筑基弟子手中逃出，众人便猜测这小猫可能是只猫妖，说不定还会变幻外形，把方圆几里各式各样的猫都给抓了个遍。 “没想到这重金悬赏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们宗门，六品回春丹这么珍贵，宗主还真是由着他胡闹啊。”有几名弟子从路上走过，这般讨论到。 “听说他被那猫咬了一口不说，还被弄破了相，真是活该。”有弟子嗤笑道，“上次张平不过是玩笑几句，就被他罚去思过崖待了好几天，修为都掉了一大截。” 张平就是上次说江柏宇投胎好的那位弟子，经此一罚之后，修为退步不说，就连人也病殃殃的，让与他交好的几个弟子都愤愤不平。 “心胸狭隘不说，能力也不足……还不如落霞峰上那位，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一行人议论纷纷，没注意到他们一旁的树干上，浑身雪白毛茸茸的小猫正睁着一双蓝眼睛，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讨论。 第五十九章 江知渺的思路很清晰。 这里是止水剑宗，那她娘定然也在这里，只要找到江扶摇，她就安全了。 不过……她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脸上有些苦恼。 如今的她只是一只小猫，娘认得出自己吗？ 还有和她一起的丑东西，现在到底去哪里了？ 小白猫唉声叹气，看着几个弟子从树下走过之后，连忙从他们身后快速跑过，又躲进了一簇草丛。 这几天的止水剑宗到处都布满了阵法符箓等陷阱，为的就是抓猫，江知渺每一步都踏得极其小心谨慎，才防止中招。 但她也把这一片的环境都摸清楚了。 她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后，便轻车熟路地顺着长廊下的缝隙跑过去，绕到了饭堂后门，那里正等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时不时的四处观望，直到看见巴掌大的小白猫顺着墙根跑过来，才松了口气。 她蹲下身，江知渺便主动把脑袋蹭进她手心，眨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喵喵喵叫个不停，把小姑娘可爱的心都化了。 但随即，她又像想到什么一般，连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还是别叫了，小声点，要是招来了人可就不好了。” 闻言，江知渺连忙闭上嘴巴，只一双眼睛期盼又欢喜的看着阿杏。 阿杏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从袖子里掏出几块鸡肉，还有半个馒头，一点一点掰碎了喂给江知渺。 江知渺心安理得趟在阿杏怀里，接受着她的投喂。 阿杏笑了笑，嘴边也忍不住絮絮叨叨：“你最近可要藏好些，别被他们抓住了，记得每天要来这里找我，我会给你留东西吃的，等这段时间风头过了，我就把你送到山下去……” 她生了一张圆脸，两颊也点着雀斑，整个人也略比同年孩子要胖上一些，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条缝，但那笑却很温暖，像是太阳一般。 她投喂江知渺的动作也极其温柔，看着小猫乖巧吃着东西，眼里都透露出了几分喜悦。 阿杏是止水剑宗的一个仆役，她以前在山下时，家里过得也不差，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娘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绣娘，有很多人来找她绣喜服帕子之类的东西。 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却过得很平和，阿杏虽然长得不好看，但爹娘却很疼她，平日里见到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她买上一份。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弟弟，比她小上四岁，长得虎头虎脑，若是听见别人说阿杏长得丑，就会扬起小拳头气呼呼地冲出去：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转头就抱着阿杏撒娇：“阿姐，我帮你赶跑说你坏话的人了，你让阿娘给我泡一碗糖水好不好？” 他年岁小，连话都还很说不清楚，但糖水二字却十分响亮，让阿杏哭笑不得。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在村里无忧无虑长到十几岁，然后嫁一个好人家，再给他生上一个胖娃娃。 直到十岁那年，阿杏陪娘亲到镇上卖帕子时，刚好碰到宗门招收新弟子，阿杏去试了一下，结果竟然被测出来身有灵根，可以去大宗门修炼！ 全家人都高兴坏了。 毕竟阿杏性子文静，说好听点是老实，说难听点就是憨，被别人骂了都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那种，所以村里时常有人欺负阿杏。 全家人关起门来讨论了一晚上，最后一致决定要让阿杏去修仙。 光宗耀祖倒是其次，若是阿杏日后有了一技之长，村里人就不敢欺负她了。 阿杏老实，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爹娘要她修仙，那她就告别家人，背着包袱来到了止水剑宗。 但令人失望的是，阿杏并未修上仙。 她资质低劣，只是一个五灵根，在大宗门里都排不上名号，只能当一个下等的杂役。 管事的说，要走的也可以走，要留下也行，满十年后没有进入内门的弟子，可以领上一枚延寿丹，还有一笔银钱离开宗门。 这一笔钱对仙人来说不过尔尔，但却是阿杏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数目。 她想了想，便留了下来，因为人老实，还被分到了宗门的饭堂做事，活清闲不说，和其他人都相处的很好。 阿杏给家里去了信，信里告诉阿娘，自己已经拜师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其实她拜的是饭堂里掌勺的大厨，那大厨肘子炖得好，十分软烂香甜。 若是阿杏学成了，以后她回去了，就可以给爹娘和弟弟做饭吃，还能骄傲的告诉别人，他们家吃的还是和仙人一样的饭菜！ 抱着这样一个念头，阿杏留了下来，每天老老实实地干活，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了。 再有五年，她就可以回家了。 直到前不久，听说有猫咬伤了少宗主。 她没见过江柏宇，只是听人说，宗门少宗主也是个小孩儿，但脾气古怪，若是那小猫被他抓住，下场肯定不会很好。 阿杏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直到那日她留在后厨打扫时，撞见了偷偷摸摸来找吃的江知渺。 雪白小猫眨着一双湛蓝眼睛，毛茸茸像团蒲公英，被阿杏撞见后，她吓得眼睛都大了一瞬，嘴里叼着的半块馒头吧嗒一下掉在地上，但她不管不顾，几下又顺着窗户跑了出去。 阿杏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她扔了扫把，捡起馒头，吹干净上面的灰，放在了窗台上。 想了想，她又从蒸笼里拿出几块蒸熟的肉，掰得碎碎的，也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又捡起扫把，又开始一下下扫着地，但目光却似有若无盯着窗户的方向。 不多时，她便瞧见一只雪白的毛爪子飞快伸上窗台，眨眼间便将吃的都掏了回去。 阿杏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笑。 第二天再来厨房时，阿杏便看见窗户边被放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她拿起花朵，抬头一看，就瞧见雪白小猫躲在树上，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树叶间洒下，让小猫白毛都浮起了一层金光，多了几分神性。 这是阿杏见过最好看的小猫。 她扬了扬手中花朵，问江知渺：“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江知渺点点头。 于是阿杏笑着把花簪在了发间，然后对江知渺道：“以后，你若是想吃东西了，每天就这个时间段来找我，我在后门那里等你。” 怕江知渺不知道，她还指了指窗户左边的一道小门。 一人一猫就此建立了良好的投喂关系。 阿杏很喜欢江知渺，她觉得山上不太安全，于是想等哪天下山采买时，趁机把江知渺给送下山去，然后找一个好人家照顾她。 可江知渺却一边吃一边摇头，不能下山呀，她还要留在这里找娘亲呢。 还有一个丑东西。 虽然她不太喜欢丑东西，但丑东西有些时候还是挺可爱的，既然如此，那她就连丑东西一起勉为其难的找一找吧。 第六十章 投喂时间很快结束。 阿杏拿出一个小包包，系在了江知渺的脖子上，叮嘱道： “这是我这几天抽空缝的，里面放了些吃的，你要是不方便来找我，可以吃里面的东西。” 毕竟这几日，宗门里到处都是设下的陷阱，还是不太安全。 那小布包是杏色，上面还绣了一枝盛开的杏花，栩栩如生，极其好看。 里面塞得鼓鼓囊囊，装满了阿杏这几日晒的肉干。 江知渺用爪子好奇地拨了拨，然后又在阿杏身上讨好地蹭了蹭，显然十分喜欢。 阿杏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高喝： “阿杏，你在干什么？快回来洗菜了！” “来了！” 阿杏连忙回了一句，再低头时，小猫已经跑没影了。 …… 止水剑宗，地牢。 幽暗的石室中，只有头顶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光。 四周漆黑墙壁上，都刻满了繁复阵法，铁链从墙上延伸出来，牢牢困住了中间那东西的四肢。 那东西浑身布满漆黑的鳞片，额头鼓起两包，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眼睛，正有气无力的半睁着，微微张了张嘴，发出几声微弱的唔咽。 江霆负手而立，看着地上这一团东西，略微皱了皱眉： “这便是龙？为何头上没有长角？” 旁边一人恭敬道： “启禀宗主，这畜牲无人孵化，是自己破壳，所以较古书上记载的，要相对弱一些。” 龙族得天而厚，一向受天道庇佑，可如今的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关于龙的记载了。 毕竟龙族繁衍极其艰难，千万年来都不一定有一颗蛋，而且早在很久之前，龙族便集体飞升上届，他们也是费尽力气，才在魔界找到了这一只。 江霆也想到了这一点，便不再说话，只是道： “抽离龙骨的阵法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江霆点了点头： “那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石壁上阵法便次第亮起，地上的幼龙似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略微挣扎了一下，可下一瞬，就被阵法狠狠摁在地上，与此同时，体内也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抽离一般。 血肉被撕裂的痛感让它忍不住挣扎起来，却无法动弹，只能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叫声。 江霆充耳不闻，只看着它覆满漆黑鳞片的脊背裂开，露出一截雪白的龙骨，面上多了几分兴奋之色。 “若是有了此等宝物，日后宇儿渡劫时，便不用担心了。” 随着骨头一点点从体内抽离，黑色幼龙的叫声愈发凄厉，带动周边灵力，竟然令四周阵法稍微裂开几许。 江霆见状，一手修补阵法，一手召出佩剑，剑尖毫不犹豫破开其血肉，将带血的骨头挑了出来，握到手中。 那一截骨头不过手指粗细，却如白玉般散发出微光，一入手，江霆便感觉到一股玄妙之力，源源不断从骨头上传来。 他眼角眉梢俱是得意，而后看向地牢中间已经奄奄一息的幼龙，吩咐道： “把它身上的其他骨头也抽出来吧，取的时候注意些，龙血也要小心收集，做完之后，你去我库房里拿一些好的灵药帮它疗伤。” 毕竟这龙，浑身上下都是宝，江霆可舍不得就这么把它扒皮抽筋。 况且龙珠还在它体内，只是怕一次性取出这么多东西，会被天道察觉，江霆这才就此作罢。 不过来日方长，只要把这畜牲养好了，以后的好处多的是。 …… 躺在树干间小憩的江知渺陡然睁眼，有些疑惑地左顾右盼。 她怎么好像听见了一声惨叫？ 她歪着脑袋，正打算再细细听几遍时，那惨叫便又响了起来，可见主人十分痛苦。 江知渺听着听着，脸上便严肃了不少。 这怎么那么像丑东西的叫声？ 江知渺立马起身，照着声音传来处飞快奔去。 她跑得很急，慌乱之下便忘了查看周围，在经过一片密林中时，不小心踩中了一个捕猎的法阵，下一秒，一个金色网兜凭空出现，将她整个吊在了空中。 这网极其牢固，江知渺用尽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把网兜挠破，反倒是把自己爪子折腾得一阵刺痛，她舔舔爪子，发出了一阵可怜的呜咽。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江知渺有些警惕地抬头，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眼眸。 那人面庞白净，眉眼稚嫩却沉稳，似是有些奇怪自己设下的陷阱怎么会捕到这样一只小猫，微微拧着眉，略微有几分不解。 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 那小猫看清她的脸后，一双浅蓝猫眼中突然冒出了亮光，两只小小的爪子急切地扒拉着网兜，冲她发出了一连串兴奋地叫声。 就好像认识很久了一般。 江知渺快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她真的找到自家娘了！ 还是小时候的娘亲。 她依旧一袭素白，墨发高束，脸颊略带着点婴儿肥，眼睛也要比日后更圆一些，整个人稚气未脱，看着要比成年后好接触一些。 “怎么会抓到你这个东西……”江扶摇喃喃自语，略有些苦恼。 她今日这陷阱是设下来抓灵鸡的。 因为前些日子犯了错，江霆便不许人给她送吃食，江扶摇还有些辟谷丹，可丹药吃多了也会腻，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也会嘴馋，于是便会抽时间到这片林子里设下陷阱，想要打一些猎物。 至于会不会做……这种事情后面再说。 没想到抓到了只小猫。 还是只很可爱的小猫，浑毛发雪白蓬松，因为刚刚的挣扎略有几分凌乱，一双水汪汪地浅蓝色眼睛讨喜地看着她，含着期盼。 江扶摇不是没听说这阵子的风波，听闻江柏宇被只猫给伤了，事后那猫还跑了，于是全宗上下都浩浩荡荡抓起了猫。 听说这猫白猫蓝眼，不过巴掌大小。 刚好同她眼前这生物对上。 江扶摇还在思考，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让我看看……咦，怎么是江师妹，你抓到什么东西了？” 有人来了。 江知渺想躲起来，有些着急地扑腾了一下，然而她刚抬起爪子，下一秒，就被人一把塞进了怀里。 江知渺：？？？ 江扶摇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听到人声的那一刻，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收起灵网，将小猫一把塞进衣襟。 然后她施施然转身，略微颔首： “师兄。” 语气平静，脸不红心不跳。 第六十一章 江知渺眼前一片漆黑，她不敢动，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竖着耳朵听二人的交谈。 “师妹，你在这里干什么，刚刚我好像听到猫叫，你抓到猫了吗？” 那位师兄的语气略有几分迟疑。 但江扶摇的神色十分淡定，只道： “没有什么。” 她脸色十分坦然。 再加上衣袍宽松，而江知渺又只有巴掌大小，塞在里面，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师兄便挠了挠后脑勺，随口道： “我还以为你抓到猫了呢，毕竟这些天，大家都在抓这东西。” 其实在江扶摇幼时，宗门里还是有几个弟子愿意亲近她的。 只不过随着她年龄增长，天赋显露，没用多久，就将那些靠前的师兄师姐们远远甩在了后头，一时令人望尘莫及。 而那些弟子见自己被年龄这般小的江扶摇给超越，心底也会生出些不平衡来，再加上之后的江扶摇同少宗主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于是不少人便选择了明哲保身。 但现在的话，见到这位不善言辞的小师妹，即便传闻再多，也还是有人会友好的和她说上几句话。 江扶摇明显不太会撒谎，说话时声音都低了几分，身侧的手指微微弯曲，无意识抓紧了一片衣角。 江知渺躲在她怀里，都能感到她心跳快了许多。 听到师兄这样说，江扶摇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只道： “我不是来抓猫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师兄便顺势岔开了话题：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怎么还布了灵网。” 师兄的眼神很好奇。 江扶摇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启齿。 毕竟吃不饱饭这种事情，好像不太怎么好向外人开口。 但江扶摇刚刚已经撒过一次慌了。 一天之内对同一个人说两次谎话……她拧了拧眉，略微有些纠结。 想了想，江扶摇如实答道：“因为我惹了少宗主不开心，所以我爹……宗主不让我吃饭，我只能来这里捕猎。” 师兄：“……” 他的表情由平静到震惊，再到愧疚。 “是……是这样吗。”半响后，他才艰难开口：“宗主还真是会惩罚……啊不不不不，是他那个，怎么说……” 他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期间，江扶摇就用一双浅蓝色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一阵风扫着落叶从二人间飘过。 师兄心里无端响起一段旋律： 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他沉默了。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江扶摇： “这里面是我平时下山买的一些零嘴，虽然不怎么顶饱，但应该还是勉强能撑一撑。” “你拿着吧，师妹。” 江扶摇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掏灵石，那师兄见状连忙阻止： “别别别，我不要钱，怎么说……哎呀，反正你拿着就是。” 说着，他一把将东西塞进江扶摇手里，又补充了一句： “别告诉别人是我给你的啊。” 直到师兄走了，江扶摇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略有几分茫然，突然，胸前衣服一阵鼓鼓囊囊，片刻后，一个雪白猫猫头从里面探了出来，嘴里还吊着一个杏色小布包。 江知渺叼着小布包往江扶摇脸上蹭了蹭，期间一些毛发蹭到了江扶摇的脸颊，让后者觉得有些痒。 江知渺的意思是，我这里也有吃的，我可以分享给你。 但江扶摇明显没懂。 她看着这一团小东西，想了想，又把她塞回衣襟，转身出了密林。 江扶摇以为江知渺会挣扎，但在她触到小猫绵软身躯的那一刻，后者便十分顺从地把头缩了回去，在她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趟了下来。 期间，江扶摇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小猫仰着脑袋，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充满依恋。 就好像，她们已经认识很久一般。 江扶摇带着江知渺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偏僻，里面东西也少，只不过一张床，一套桌案，和一个书架。 寻常姑娘桌上都会摆上一束花枝，让室内多上几分亮色，但江扶摇的桌案上只放着笔墨，东西摆放得极其整齐。 一进屋，江知渺就好奇地探出脑袋左顾右盼，然后就发现，连桌上的毛笔，江扶摇都从小到大摆得极为规整。 这间屋子，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近乎严苛的整齐。 不像是个小姑娘的住处。 江扶摇把小猫从怀里拿出来，一落地，后者便迫不及待地跳到桌上，然后用爪子将胸前小布包扒拉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肉干，朝着江扶摇的方向推了推。 好像再说，快吃呀快吃呀。 小猫的眼睛很亮。 一举一动也都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但江扶摇看着她胸前布包上绣着的花枝，还有她拿出的肉干，显然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你是有主人的？” 江知渺连忙摇头，抬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扶摇。 她想说，她没有主人，她只和江扶摇有关系。 但一张嘴，却只能发出稚嫩的猫叫。 江扶摇看不懂，也听不懂。 她想了想，拿起桌上的肉干，小心撕成条，放到了江知渺面前。 她以为，江知渺是想要自己帮她撕肉干。 阿杏手艺很好，这肉干柴而不硬，表皮还沾着一些白芝麻，因为是给小猫吃的，她还没有放辣椒，但是已经很香了。 如今撕成条状，香味丝丝缕缕弥漫出来，让江知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馋了。 但她还是没有动，而是固执地抬头，蹭了蹭江扶摇来不及收回的手腕，然后又把肉干推了过去。 毛茸茸的触感蹭过肌肤，小动物温热的身躯仿佛能驱散所有不快，江扶摇下意识又伸手摸了她脑袋一下。 她问道：“你是不喜欢吃吗？” 江知渺摇摇头，坚持把肉干推给江扶摇。 就这么看她折腾半天后，江扶摇一瞬间福至心灵。 “你是说。”她顿了顿，微微睁大眼睛，“这个要给我？” 江知渺点点脑袋，欢快地叫了一声。 第六十二章 江扶摇没有吃。 她只是抬手，揉了揉江知渺的脑袋，而后便将那些肉干掰成了小块，全部装进了一个小白瓷碗里。 见江知渺还呆愣着不动，她想了想，又拿起一块掰碎的肉干，递到了江知渺嘴边。 有什么是比有娘亲投喂更幸福的呢？ 江知渺立马低头，毫不犹豫地将肉干吃了进去。 江扶摇就这样投喂了她一阵，然后又拿起一个小碗装了些清水，放在了江知渺面前。 江知渺就这样一口水一口粮，吃得十分欢快。 过了一会儿，江扶摇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拿起放在枕边的长剑，想要出门。 江知渺见状，作势就要跟上去，却不想刚跳下桌子，便被江扶摇抱起来放了回去。 “外面很危险。”想了想，她这般开口，“我要去练剑了，你乖乖待在屋里，好不好？” 不好不好。 江知渺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江扶摇的掌心，开始翻过肚皮撒娇，双爪还抱住了她的手腕，不停蹭啊蹭。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雪球般的小猫冲着你撒娇。 幼年时的江扶摇也不能。 她忍不住伸手又揉了揉小猫的肚皮，后者舒服得眼睛微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反应过来后的江扶摇：“……” 她硬起心肠，抽回手，转身要关门，却不想江知渺直接一溜烟顺着她裤腿爬了上来，好端端窝在她怀里。 那一双水汪汪地蓝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就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一人一猫对视半响后，江扶摇又抱着小猫走回了屋里。 江知渺以为她不走了，结果下一秒，她就被江扶摇扔到床上，后者则十分迅速的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床铺很柔软，所以江知渺摔在上面也没什么痛感，只不过脑瓜子晕乎乎的，她整只猫在床上打了个滚，浑身毛发又变成了乱糟糟的模样。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应该是江扶摇怕她跑出去遇到危险。 江知渺几下跑到门口试探性地推了推，结果门纹丝不动。 她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转悠，甚至还用爪子在门上挠了些痕迹。 就这么折腾半天，江知渺把整间屋子都给转团了，也没见到什么可以溜出去的缝隙，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十分忧愁地喵了一声。 江知渺根本就不是个能安安分分好好待着的文静性子，特别是又一次莫名其妙来到这样一个陌生地方之后。 好不容易，她终于遇到娘亲了，如今的娘亲年岁不过和她一般大小，看起来还没有日后那般厉害，江知渺在欢喜过后，心底便泛起了浓浓的责任感。 以前都是娘保护她，现在到她来保护娘了。 那个江什么鱼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一定经常欺负娘亲。 所以江知渺理所应当的觉得，她应当陪在如今的娘亲身边。 可是江扶摇好像并不需要她。 而且……小猫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既然她又一次穿越了，那她原来地方的爹娘呢？ …… 幻境里，江扶摇把“燕兰珣”五花大绑吊在了树上。 这东西顶着燕兰珣的脸，一开始还求饶，见求饶没有效果，他便想色诱，然后就被江扶摇一拳头砸成了熊猫眼。 “燕兰珣”服了。 混迹这地方这么多年，它就从未这般彪悍又冷静的女子，美色当前也面不改色。 从头到位，也只问过他三句话。 “这个幻境要如何出去？” “和我一起来到其他人呢？”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燕兰珣”也很崩溃： “女侠，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有记忆起就在这儿待着了，我怎么来的如何来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其他几个朋友，我是真没见过他们！” 江扶摇似是对他用这张脸做出这样一副窝囊求饶的模样很嫌弃，只冷冷回道： “不知道就闭嘴，什么时候知道了什么时候说，敢说多余的话，我立马送你去投胎。” “燕兰珣”只好闭嘴。 它知道，江扶摇是真的敢这样干。 幻境里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它头朝下被吊在树上，江扶摇则闭着眼睛坐在树下石桌前默背剑法，那只橘黄色的巴掌大小猫则直勾勾盯着它，眼中一片晦暗不明，似乎是很想把它脸撕烂，但由于某种原因，又忍住了。 二人一猫陷入了难得的平和状态。 但“燕兰珣”说的话，江扶摇一个字也不信。 她可以笃定，这幻境就是“燕兰珣”折腾出来的。 这东西不知是何物幻化而成，看样子，是想把他们都困死在这幻境中。 江扶摇暂时找不到对付它的办法，刚刚她动手的时候，这玩意儿明显停顿一瞬，才发出了痛呼。 “燕兰珣”不怕疼，它与这幻境共生，只要这幻境一直存在，它便不死不灭。 她闭着眼睛，眉头不自然微微皱起，显得有几分焦躁。 江扶摇在担心江知渺。 小姑娘才刚刚练气，胆子又小，人也柔弱，要是在这幻境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就不好了。 还有便是……她微微睁眼，看着掌心静静躺着的一小团橘黄色猫毛。 很明显，这毛发来源于大黄。 原本她只觉得这不过是个比较真实的幻境而已，但真实到这个程度，好像有些不对劲。 思及此，她淡淡看了一眼桌上那只巴掌大的橘黄色小猫。 它立着耳朵，脸色还是有点臭，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江扶摇探究的目光，依旧对着倒掉在树上的人影咬牙切齿，整只猫浑身上下都只有一个念头—— 我等会儿该怎么弄死它？ …… 柔弱又胆小的江知渺窝在床底下睡着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交谈。 “少宗主，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这里可是江师妹的屋子。” 江柏宇理直气壮： “什么她的，这里是止水剑宗，日后等我继任成了宗主，宗门上下都是我的。”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觉得，做人不要做太绝，毕竟江师妹天生剑骨，天赋好修炼又快，日后定能有大作为。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某个不起眼的弟子幼年时受尽欺凌，后面突然一朝脱逃换骨，成了大人物，把以前欺负他的人都秒成了渣。 几位弟子不想当炮灰。 奈何江柏宇嚣张跋扈，耻高气昂。 “你们怕什么，她能有多大能耐？说不定那畜牲就被她藏在屋里。”江柏宇小小年纪，语气里却十分刻薄，恶狠狠道：“给我把这扇门砸开，我要亲自进门搜搜看！” 第六十三章 江柏宇今天生气的缘由十分简单。 今日练剑时，再他有一次因为手腕无力不小心把长剑甩出去后，紫云长老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重话。 他唉声叹气：“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宗主真是，怎么会将少宗主之位交给你。” 江柏宇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自打有记忆起，江霆便告诉过他，日后止水剑宗上下都会听他差遣。 这少宗主之位不是他的，难不成还能给江扶摇不成？ 江柏宇愤愤不平，可江霆最近正在闭关炼化龙骨，不能替他做主，他便自作主张带了几个人来找江扶摇的麻烦。 这些人都是门中弟子，平日里靠跟着江柏宇得了不少好处，听闻此话，他们犹豫片刻，还是抬脚朝门上踹去。 可下一秒，他们几人就被一道灵力给弹了回去，甩飞在地。 “少宗主，这门上有禁制，我们打不开！” 他们捂着伤处，发出一阵痛呼。 屋内的江知渺本来还着急的到处找地方躲藏，听到这动静，心下一阵暗喜。 活该活该！ 谁让这些人来找她娘麻烦。 小白猫舔了舔爪子，又安然趟回了床脚，大有再睡一次回笼觉的架势。 门外，江柏宇看着横七竖八趟了一地的跟班，脸色也非常不好看。 他没想到，自己来找江扶摇的麻烦，还没给人家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身后跟班倒是先折损了一半。 这给江柏宇的自尊心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但他素来好面子，当即冷冷哼了一声，嘴硬道： “你们这群废物，怎么连上面有禁制都不知道，还好我刚才站得远，不然要是被伤到了，有你们好看的！” 几人愁眉苦脸： “少宗主，你刚刚也没说啊……” “这种小事还要说吗？”江柏宇怒气冲冲地反驳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禁制而已，连这种东西也看不出来，你们怎么这么没用？” 有人不服气： “可是少宗主，你不也没看出来吗，而且这禁制设得也不差……” 话音未落，就被身边人狠狠捅了一下。 大哥，你可闭嘴吧。 显然，这话又给江柏宇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他现在连阵法的方位都还没搞清楚，江扶摇随手设下的禁制便能伤到他们这么多人。 他心中止不住的妒恨。 可他就是不想承认，江扶摇比自己优秀。 “谁说我看不出来！” 江柏宇恶狠狠开口，从储物袋里找出了一把匕首。 “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考验而已，而且……而且，我早就想到办法了！” 说完，他用匕首在门上轻轻一划，门上禁制顿时碎裂开来。 可见那匕首，应当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宝。 见禁制被破解，江柏宇的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丁点。 “青天白日的设下这种东西，屋里肯定有鬼！给我好好搜，我倒是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东西！” …… 竹林中流水潺潺，江扶摇已经练完了一遍剑法，正盘腿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块栗子糕，吃得极其斯文。 这点心是刚刚那师兄给她的，江扶摇很少吃到这种对于旁人来说常见的零嘴。 因为江霆说过，修炼之人，不应贪图口腹之欲。 但江扶摇很喜欢这种味道。 淡淡的栗子香甜充斥舌尖，在咬下第一口时，江扶摇那双浅蓝色眼眸便微微一亮，而后十分小心地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她面上神色虽还是淡淡的，可整个人却缓和不少，显然十分喜欢。 她吃完一块栗子糕后，打开储物袋看了一眼，认真数了一遍里面的零嘴数量。 点心还有三块，她还可以吃三天。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果脯花生瓜子之类的东西。 果脯略微甜得有些发腻，江扶摇不是很喜欢。 她收好储物袋，正盘算着该用什么东西做回礼时，突然灵台一刺，感受到了设下的禁制被破开的波动。 其实这禁制是江扶摇老早便设下的了，能防住一些筑基期的弟子，若是江柏宇没有那法宝的话，也不一定能进去。 想起屋里那只雪团般的小白猫，江扶摇连忙起身，略有些焦急地朝自己住处赶去。 …… 江柏宇一行人已经进了屋子，开始四处翻找。 江知渺小心翼翼把自己藏在床底，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 从她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几人在眼前迈来迈去，这些人犹如土匪过境，翻得那叫一个毫不客气，不出几下，便将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弄得一团遭。 书架上的书本被随手翻开，扔在地上，上面还洒了些墨汁，来来回回间故意被踩了好几脚。 “少宗主，这里面没什么东西。” 一阵翻找过后，有人这般开口。 他们心里门清，江柏宇就是故意找个借口来找江扶摇的麻烦罢了。 至于为何不当面去找江扶摇的麻烦，要背地里来弄乱她的屋子…… 原因很简单，江柏宇打不过江扶摇。 以前他也去找过茬，但是都会被江扶摇反手收拾一顿，即便江扶摇屡次受罚，下次江柏宇再去时，江扶摇也依然会对她动手。 江柏宇气不过，曾想让江霆直接废了江扶摇。 但江霆一直说，江扶摇还有用。 如今见这屋子被他带人折腾得一团乱，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装模作样道： “看来这屋里没私藏什么东西，既然这样，我们就走吧。” 说完，他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可刚要踏出门，便不小心踩到了一支毛笔，滑了一下。 后面几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有人还一脚将毛笔踢开。 这一脚用了几成力气，好巧不巧刚好踢到了床底下，好巧不巧江知渺见这几人要走，刚松了口气，一支毛笔便从身后砸来，重重戳在了她尾巴上。 尾巴，是一只小猫最敏感的地方。 江知渺浑身毛一炸，忍不住“喵”了一声。 不好！ 她立马抬爪捂嘴，但显然已经晚了。 “这床底下有东西，块给我把它抓住！” 江柏宇这几天讨厌猫讨厌到牙痒痒，当即沉下脸吩咐，他身后几个狗腿立马行动，一时间各种符箓法咒就朝着躲在床底的江知渺砸了过来。 她忙不迭从床下窜出，精准避开一个从侧面飞过来的金色网兜，一骨碌翻过门槛，朝外面蹿去。 江柏宇看清她外形，更是大怒： “这就是那天咬伤我的畜牲，快给我追！” 第六十四章 听了这吩咐，一群人连忙拔腿朝江知渺追去。 此时的小白猫在他们眼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颗六品的回春丹。 几人眼冒绿光，脚下不停，口中还大喊道： “给我抓住那颗回春……不是，抓住那只畜牲！” 奈何江知渺实在灵活。 一群人扔符箓的扔符箓，扔网兜的扔网兜，念咒的念咒，可除了让小猫雪白的毛发变得得凌乱脏污之外，便没有伤到她分毫。 一时间，各种法宝灵光闪烁，地面上都被砸出了不少大坑，念咒时引来的雷火甚至还烤焦了大片绿植。 江知渺四肢十分卖力，整只猫都跑成了个雪白的残影，连表情都狰狞不少了，却还是甩不掉身后那群狗皮膏药。 毕竟灵石的力量时强大的。 突然，一道引来的雷光正正劈在江知渺身边，虽然她及时避开，但尾巴尖还是被劈焦了一点。 “喵！” 尾巴尖端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江知渺一声惊叫，动作也一时有些停顿。 这让身后几人更加兴奋： “快点，再多引几道雷过来，这畜牲要跑不动了！” 几人都是八九岁的孩童，还没学会御剑飞行，江柏宇也不例外，他追得气喘吁吁，但看江知渺被伤到，面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 “谁能抓住这畜牲，六品回春丹我给他两枚！” 此话一出，众人只觉得热血沸腾。 六品回春丹！还是两枚！ 一群人步子都迈得更快了些，储物袋里平日里不舍得拿出来的法宝符箓，不要钱似地朝着江知渺身上招呼，后者慌不择路，直接闯入了止水剑宗的演武场。 正是青天白日，演武场上有不少弟子正在切磋比试，突然一只小白猫横冲直撞蹿了进来，身后还有一群人穷追不舍，场面顿时兵荒马乱。 “这是在干什么，这些人平日也不是爱修炼那一挂的，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这怎么会有猫啊……哎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堆法宝符箓就天女散花般飞了过来，登时脸色大变。 “快让开！” 刹那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猝然炸开，灵力余波蔓延开来，止水剑宗用了千万年的演武场登时“咔擦”一声，自内而外裂开了几条细缝。 能避开的都避开了，躲不开的也及时掐了结界，然而演武场裂开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诸位弟子惊魂未定，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同样惊魂未定的还有江知渺。 尘土飞扬间，她又是打滚又是蹭地，本来雪白不染尘埃的毛发已经变得漆黑，从头到脚，也只有一双湛蓝眼眸还显得格外明亮。 刚刚那一堆东西砸过来时，她及时藏进了一个弟子的结界中，没有被波及到多少。 但因为奔跑时太过用力，一枚小小的尖利碎石镶入了她柔软的爪垫中，引得阵阵刺痛。 江知渺抬爪一看，才发现已经流血了。 因为疼痛，小猫有点黏哒哒的，但她不敢停，因为后面的江柏宇很快反应过来，又指挥着众人追了上来。 “那畜牲就在前面，快给我追！” 丝毫没有理会其他被影响的弟子。 有人大怒，当即扯过一人询问：“真是岂有此理，你是哪峰弟子，竟然如此野蛮行径，我要去告你师父！” 却不想那人一把挥开他，言语间非常急切： “你要告便去告吧，我现在忙得很，少宗主说了，抓到那猫给两枚回春丹呢！” 说完，又拿着东西追了上去。 其余人皆是眼前一亮。 两枚回春丹？！ 那猫竟然涨价了？ 于是等江知渺不经意间回头看去，便悚然一惊，吓得眼睛都瞪得溜圆。 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只见她身后的抓捕群体又扩大了些，一群人两眼放光，还有的直接御剑到前方守株待兔，江知渺一个打滚避开飞来的灵网，方向一转，就朝侧面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蹿了过去。 众弟子摩拳擦掌，好不兴奋： “快追啊兄弟们，那畜牲朝着后山去了，千万不要放过她，那可是两枚回春丹！”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后山僻静处追了过去。 …… 地牢中，几位长老正修补好阵法，刚要继续取龙骨，便听得头顶传来阵阵响动，引得地牢都一阵摇晃，尘土碎石窸窸窣窣从头顶滚落。 净尘长老不由打了个喷嚏，蹙起眉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今日不是让弟子守在后山，不许人过来这边了吗？” 然而他不知道，守山弟子还没来得及拔剑阻拦，便已经被抓猫抓疯了的一群弟子给创飞了。 毕竟集体的力量是强大的。 一群人宛如土匪过境，为了抓住江知渺可谓无所不用极其，地面上灵光伴随着雷声轰隆，地动山摇。 净尘长老好不容易用毛笔勾勒好阵法，快到收尾阶段时，被爆炸声吓得手一抖，毛笔顿时划出老长一道，刚要画好的阵法就这么废了。 净尘长老：“……”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随手指了一名弟子：“你，给我上去看看，把上面闹出动静的弟子都送去执法堂！” 那弟子领命去了。 他步上石阶，手放在石门一侧的凸起上扭了一下，一阵颤抖后，石门就朝两侧缓缓滑开。 趁着开门的功夫，那弟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摆足姿态，刚要开口，一团白色影子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半开的石门间蹿了过去。 弟子：？？？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由于速度太快，几乎是一道残影，好像阳光洒落在地上的影子。 不过里面有长老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应该只是觅食的小兽罢了。 这般想着，石门也开了，他刚迈出一步，便对上了外面气喘吁吁地众人。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他愣了片刻，随后摆出架势训斥道：“今日净尘长老在此地炼丹，若是长老炼丹有了什么差池，我唯你们是问！” “现在，还不快快给我去执法堂领罚，成天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江柏宇便站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断了他： “这种事情随后再说，我问你，刚刚是不是有一只猫跑进去了？” 那弟子一愣：“少宗主？” 反应过来后，他皱眉道：“刚刚没什么东西跑进去，里面只有净尘长老一人在炼丹，容不得旁人打扰，少宗主，你还是带着你的人离开这儿吧。”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人进去。 但江柏宇眼里只有那猫，此刻被一个弟子阻拦，他当即大怒： “几个破丹药有什么好炼的，不过搜查一只畜牲都不让，你是少宗主还是我是少宗主？” 好大一口锅兜头扣下，那弟子一时有些汗颜。 这少宗主究竟是何等嚣张跋扈，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弟子并无冒犯之意。”他守在门口，分毫不让，“而是今日长老的确有要事，就连宗主也吩咐过不可打扰，我只是奉命守在这里罢了，还请少宗主不要为难。” 第六十五章 这弟子名叫赵朔，平日里经常帮各位长老做事，在宗门里也能混个脸熟。 赵朔以为，自己搬出宗主之后，江柏宇就算不看他的面子，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也会稍微收敛几分。 然而他想错了。 江柏宇此时满心满眼只想抓住江知渺，抓住后再好好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听完这话，他毫不在意，当即一挥手： “我爹那边我会去说的，不就几枚破丹药而已，我爹不会怪罪，等抓住那畜生了，我再去找他解释。” 赵朔：“可是……” 话音未落，江柏宇就一把将其推开，面上十分不耐烦。 “可是什么可是，要是让那畜生跑了，我让我爹将你逐出宗门！” 说完，就直接冲了进去，身后众人见状，也跟着乌泱泱涌入地牢，赵朔阻拦不及，见状脸色一变，抬手就要召出佩剑驱赶众人。 下一秒，就被更为浩荡的灵力轰开，狠狠砸在了石壁上。 出手的弟子浑然不在意，只嘀咕了一句“都说了不要挡道。” 便迈着步子急匆匆追了过去。 赵朔倒在地上，看着众人兴高采烈地冲入地牢，脸色苍白不已。 完了。 众人都拿出了抄家的架势，掌中灵火照亮幽暗地牢，原本阴森可怖的气氛霎时便荡然无存，只四处回荡着众人稀稀拉拉地交谈声。 “这边这边，这种角落里也能藏的，都不要看走眼了啊。” “还有这里，嘶，怎么这么黑，大家再把周围弄亮点，千万不能让那畜生跑了！” 众弟子觉得言之有理，掌中灵火登时便亮了好几个度，周围顿时亮如白昼，这下不仅仅是角落里了，就连众人脸上毛孔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江柏宇一手拿着一个镜子般的法宝，雪白亮光从镜面中照出，所过之处亮如白昼，一手还拿着枚符箓，他找得极为仔细认真，只要一有什么东西从脚下跑过，手中符箓便会毫不犹豫地扔出去。 轰隆隆地爆炸声回荡在地牢中，因为空间较为狭窄，每一次爆炸发出的声音都极其刺耳，几番下来，他身边不少弟子都觉得脑袋轰鸣，耳朵刺痛。 江柏宇身上有极品护体法宝，这种程度当然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但他的几个小跟班可就苦了。 他们可不像江柏宇一样有个宗主爹，随手便能拿出价值连城的法宝来护体，再说他们身上本来就带着刚刚被禁制弹出的伤，再加上这一番折腾，有人脸色已经隐隐发白，胸口一阵刺痛。 在江柏宇又扔出一枚符箓，引得脚下摇晃之后，有人忍不住开口： “少宗主，我看这猫也不在这里，要不我们先出去吧。” “对啊，而且你扔这么多爆破符出去，这里又是地牢，等会儿塌了怎么办。” “而且刚刚赵师兄也说了，净尘长老在里面炼丹，还是宗主吩咐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会被宗主责罚的吧。” 几人七嘴八舌，都打起了退堂鼓。 这让江柏宇不乐意了，他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身后几人，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刚刚不是都看见了那畜生跑这里面来了吗？” “再说了，我爹怎么会罚我，这破地方塌了就塌了，刚好把这畜生压死在里面，这样也除了一个祸害！” 江柏宇说得毫不在意，可身后几人却是面露苦色。 你当然不怕，毕竟宗主要罚，也只会罚我们！ 回春丹固然值钱，但那也得有命花啊。 但这话他们却不敢说出口，看见江柏宇独自一人向前走去，几人面面相觑，却都没有迈开脚步。 “你们怎么了？到底还走不走？”见几人不动，江柏宇回头问道。 有人捂着肚子，脸色有些许苍白，颤颤巍巍地开口：“少宗主，我不太舒服，就不继续找了，要不我去外面等你?” “还有我……我也不想找了，这里面好闷，而且，我怎么好像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也不去了，我师父今天说要指导我剑法，要是去晚了，等会他又要罚我。” 接二连三的拒绝声响起，江柏宇顿时大怒。 “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出去了，我要让我爹把你们都逐出宗门！” “滚滚滚，都给我滚！” 骂完，他就独自一人大步朝前走去，很快把几人落在了身后。 说实话，他们几个表面上是江柏宇的跟班，但平日里也算是朋友，如今只因为这一点小事，对方张口就是要把自己逐出宗门，心下还是有点失望的。 有气性大的当即便哼了一声： “滚就滚，世上宗门又不止你止水剑宗一个，还当我们怕了你不成？” “就是，我看他才是废物，因为一只猫折腾这么久，心胸简直狭隘至极！” “我爹娘早就让我回家继承家业了，我还一直拒绝，如今看来，还是早早听我爹娘的话好些。” 几人能玩到一起，家里自然不差，虽不及止水剑宗，但也算是修真界的世家大族，还真当他们怕了江柏宇不成？ …… 另一边，江柏宇独自找到了地牢深处。 因为刚刚的不快，他脸色稍微有几分铁青，口中还止不住地骂骂咧咧，翻来覆去的说着“不识好歹”“废物”之类。 突然，他眸光一瞥，就看到一条影子飞快从角落里闪过，抬手就将符箓给扔了出去。 “轰！” 爆炸声在幽暗地牢中回荡，周围一阵摇晃，头顶碎石伴随着尘土窸窸窣窣地往下落。 江知渺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浑身上下已经不能看了，雪白的毛发早就变得灰扑扑乱糟糟，前爪受伤的地方已经高高肿起，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整只猫极其狼狈。 但即便她都这样了，身后的江柏宇也依旧穷追不舍，手中符箓不要钱一般的往她身上抛。 什么爆破符，引雷符，定身符…… 一般来说，符箓法宝之类的东西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主要看主人如何催动，类似于江柏宇这等靠天材地宝堆上去的修为，抛出的符箓效果当然达不到旁人的十分之一。 所以江知渺才能躲得毫不费力。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被折腾得狼狈不堪，整只猫活脱脱像是从灰堆里刨出来的。 因为前爪受伤，她步伐比原来慢上不少，江柏宇当然有所察觉，立时恶狠狠开口： “小畜牲，我看你今天往哪里跑！” 说完，又是一张符箓扔了出去。 可这符箓却并未落到地上，而是被突然出现的净尘长老精准捏在手里，一把捏成了碎末。 随后他一声怒喝：“都是谁在这里喧哗，都给我滚出来！” 第六十六章 净尘长老本来以为，把赵朔派出去之后，就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来打扰了。 他重新将阵法加固一下，就在将将又画到最后一笔时，突然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 他心下一颤，笔尖一歪，刚画好的阵法登时又废了。 此次的爆炸声比刚刚更近，在地牢里四处回荡，他可以肯定以及确定，这动静就是从地牢里折腾出来的！ 净尘长老当即大怒。 到！底！是！谁！ 心底还不由暗暗骂了赵朔一句，竟然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这般想着，他身形快速挪动，直接朝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查探。 不看不得了，一看，他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只见石壁上一片坑坑洼洼，尘烟四起，还有不少弟子手持灵火两眼冒光的四处搜寻，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抠出来看上一眼。 净尘长老：这是在干什么？ 他是落伍了吗？ 净尘长老实在搞不清楚这地牢里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多人。 但他知道，目前情况非常不好。 止水剑宗私藏了一只龙族幼崽的事情要是被传出去，整个修真界怕是都会找上门来，厚着脸皮分上一杯羹。 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们甚至把地点选在了人迹罕至的后山，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 净尘长老又惊又怒，当即一声厉喝，诸位弟子听到他声音，心中狂热顿时消散不少，转而蔓延起一丝丝恐惧。 刚刚找得太过投入，忘记了赵师兄的警告。 净尘长老一向受宗主器重，最是讨厌炼丹时被别人打搅。 若是被他逮到了，他们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诸位弟子纷纷掉头就跑，鸡贼的还不忘熄灭了掌心灵活，周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净尘长老也没想到这群人胆子这么大，当即又是一声呵斥： “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宝贝不成！今日之事我一定会上报宗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但江柏宇不乐意了。 他理直气壮： “长老，我们没有胡闹，有一只畜牲跑进来了，等我找完这畜牲立马就走。” 净尘长老看见江柏宇，更是头疼： “你怎么也在这里，什么畜牲不畜牲的，快给我出去，等会儿我抓到了会给你送来。” 但孩子熊起来，是不讲道理的。 江柏宇立马就摇头拒绝： “不要，我要亲自抓住那畜牲，长老你快让开，那畜牲刚刚就在你后面，要是跑了，我又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抓住它！” 他说着，就朝净尘长老身后蹿去，却被后者伸手一把摁住了肩膀： “这里不是你该玩闹的地方，快出去！” 他力道极大，手掌摁在江柏宇肩膀上，宛如铁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江柏宇又起又急，开始挣扎起来。 “让开！我就要亲手抓住那畜牲！” “你这孩子。”净尘长老皱眉呵斥道：“言行举止如此不懂礼数，回去我得告诉宗主，让他好好管教你一番。” 净尘长老早就看不惯江霆这般溺爱江柏宇了。 在他看来，江柏宇难当大任，宗门里随便揪出一个来，都比他配当这少宗主。 奈何江霆实在疼爱这儿子。 无论干什么都依着他哄着他，直接把江柏宇惯成了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如今更是带人闯入地牢中来，险些坏了宗门的好事。 净尘长老十分无奈，心想等这事情过后，一定要让宗主好好教训他一番。 可江柏宇一听这话，顿时就炸了。 他看着白胡子白头发的净尘长老，恶狠狠开口：“你个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爹教训我，我爹说了，以后这宗门上下都是我的，你没有资格来管我！” 净尘长老：“……” 江霆怎么就教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你要是坏了你爹的好事，看他届时到底会收拾谁！”净尘长老冷哼一声，搭在江柏宇肩头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 江柏宇平日就没吃过什么大苦头，被他这一捏，只觉得肩头传来一阵剧烈疼痛，一时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他痛叫一声，额上渗出冷汗，更是口不择言： “老东西，你敢碰我，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净尘长老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地牢突然一阵震颤，碎石伴随着尘土从头顶落下，就连脚下也地面，也随之摇晃个不停。 净尘长老脸色微变：“不好，这地方要塌了。” 这么多弟子在里面折腾了一番，再加上江柏宇扔的那些符箓，这地牢终于维持不住，要塌了。 江柏宇也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的天旋地转。 他此刻也顾不上和净尘长老斗嘴了，什么捉猫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听见这地牢要塌，生怕自己被压在下面，脸色也因为惊恐而白了一半。 “那……那你还不快点送我出去，要是本少宗主受伤了，我爹唯你是问！” 他终于想起搬出少宗主的身份来压人了。 然而净尘长老却没有着急离开，他脸色甚为凝重，一把将江柏宇拎在手里，直接转身又朝地牢深处走去。 江柏宇在他手上吱哇乱叫： “你你你你干什么，还不快送我出去！老东西，我告诉你你没命了，我一定会让我爹狠狠教训你的……” …… 趁着江柏宇被净尘长老拦住的时候，江知渺顺着道路一通乱走，直接摸到了地牢深处。 周围烛火昏暗，一片寂静，只有她爪垫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轻响。 一路上，她频频回头，见身后真的没有追逐的弟子后，她高高提起来的一颗心这才落下来一半，连忙寻了个角落蹲坐下来，检查起自己的伤处。 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她浑身都脏兮兮的，原本雪白光泽的毛发也变成了棕色，身上除了尘土落叶之外，还夹杂着不少碎石。 她的爪垫已经开始流血了。 不止爪垫，还有焦黑的尾巴尖，也刺痛不已，凑上去闻一闻，甚至还能闻到糊味。 江知渺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湛蓝眼珠里雾气氤氲，开始蓄起了泪珠。 真的好疼啊。 一般受伤的地方，小猫都会频繁舔舐，可她身上实在是太脏了，江知渺舔了一口，便舔到了不少咯牙的石子儿。 她连忙呸呸呸了好一阵，整只猫都委屈不已。 她真的好想回到爹娘身边。 江知渺坚强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却还是吧嗒吧嗒从眼睛里落下，她一只猫正缩在角落里哭得十分伤心，冷不丁旁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嗷呜……” 江知渺：！！！ 她浑身毛一炸，警惕地竖起耳朵，以为是又有弟子追来了，她忙不迭起身就要逃跑。 就在这时，那东西又叫了一声： “嗷呜……” 江知渺露出些许疑惑，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她脚步登时慢了不少，有些犹豫的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一双猫眼直接瞪得溜圆，看着地上那一团鳞片漆黑的小兽，她歪着脑袋，发出了疑惑的喵喵声。 丑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第六十七章 走近之后，江知渺才发现，丑东西的情况很不好。 它原本光滑油亮的鳞片暗淡不少，还脱落了部分，露出底下粉红的皮肉，脊背上有着一条长长的伤疤，虽然已经愈合不少，但鲜血还是汩汩从其中流淌而出，在它身下形成了一小滩血泊。 似乎是听见动静，它微微睁眼，一双琥珀色眼眸里光芒暗淡，但看见江知渺，还是勉力摇了一下尾巴，露出些许讨好的意味。 凭借着周围昏暗的烛火，江知渺看清了它身上惨状，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她是觉得丑东西长得不好看，一开始也很讨厌它在自己身上乱蹭。 可它也是江知渺来到这里交下的第一个朋友。 它从未伤害过她。 但只是不过几天的功夫，原本会朝着她欢快摇尾巴的丑东西就变成了这副奄奄一息的摸样。 这止水剑宗，上上下下都不是好人 当然，她娘和阿杏除外。 江知渺只觉得心上好像有一根针在戳来戳去，让她比自己吃不饱饭的时候还难过。 雪白小猫第一次主动抬起爪子，轻轻地放在丑东西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毛茸茸的爪子放在脸上，丑东西下意识蹭了蹭，显然十分喜悦。 刚破壳的小动物都会对第一眼见到的人极其眷恋，所以它一见到江知渺，满心满眼便只有靠近的意图。 况且小猫还这般雪白漂亮，毛茸茸的雪白猫毛里好像带着阳光的温暖一般，让它十分安心。 虽然浑身都蔓延着撕裂般的剧痛，但此刻见到江知渺，它觉得身上疼痛都好像轻了不少。 殊不知这摸样让江知渺更心疼了。 她绕着丑东西转了几圈，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把它给带出去。 叼明显是不行的，毕竟小猫不过巴掌大小，连爪牙都还没长齐，看着就是一只没满月的小奶猫。 怎么叼得动这么大只的丑东西？ 但还是要试一下。 江知渺看了一圈之后，谨慎地选择了丑东西的尾巴，看着那根漆黑的尾巴尖，她抬爪拨了拨，一口咬住，就想往外拖。 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将丑东西再次弄伤。 可后者显然没有任何感觉，毕竟龙族鳞片最是坚硬，除了修士手中带有灵力的法宝和长剑，世间能伤到它们的寥寥无几。 丑东西不知道她的想法，见江知渺拖动自己，便顺从的朝着她的方向挪动。 可它伤得实在是太重了。 一人一兽折腾半天，江知渺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过是往门口的方向多挪了一尺而已。 小猫累得四脚朝天，在地上瘫成了一块猫饼。 她气喘吁吁，看着前方幽深不见来处的道路，只觉得绝望。 拖半天才走了这么一小点，这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走出这地牢。 不过没关系。 江知渺暗中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一定会带着丑东西离开这里的。 小猫只是萎靡片刻，又很快振作起来。 毕竟外面还有那么多弟子在追捕她，要是被他们发现，她和丑东西就又要被抓住了。 江知渺眼神凝重地再次围着丑东西转了一圈，突然低下脑袋，拱着它对身躯往自己背上挪去。 她要把它背出去。 然而小猫显然高估了自己。 丑东西虽然刚破壳，但单单一只爪子，就有一个江知渺大。 她蹭着脑袋在地上拱了半天，连丑东西的一个爪子都没拱起来不说，还把自己折腾得灰头土脸，一只猫彻底从棕色变成了黑色。 看着丑东西好奇的眼神，小猫垂头丧气地底下了脑袋。 “喵……” 对不起啊，我背不动你。 因为不同物种之间的语言隔离，丑东西听不懂。 它以为江知渺是在和自己玩闹，便像从前那样，抬起脑袋轻轻拱了她一下，身后尾巴又开始小幅度摇动。 江知渺：“……” 她气得抬起爪子，想拍它一巴掌，但看着它背上伤口，还是放下了爪子。 江知渺有点焦躁，办法都用尽了，可她还是没能把丑东西救出去。 怎么办？ 这般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江知渺和丑东西的眼睛同时瞪大。 前者是慌乱，后者则是惧怕。 取骨的疼痛深入灵魂，丑东西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江知渺则开始慌张的左顾右盼。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真的来人了。 她应该带着丑东西躲在哪里？ 小猫又叼起了丑东西的尾巴，焦急地朝着角落里拖。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却还是只拖动了一小截。 就连丑东西也感受到了她的急切，勉强抬起四肢，朝着角落里挪动。 可挣扎半天，也收效甚微。 眼见那人的影子落到了眼前，江知渺心下愈发慌张，可她却咬咬牙，直接站着不走了。 巴掌大的小猫拦在丑东西跟前，龇了龇自己还没长齐的牙，气势奶凶奶凶的。 就在这时，那人终于来到了囚室门口。 先从黑暗中踏出的，是一双雪白靴子，然后是同样雪白的衣摆，江知渺目光顺着往上看去，便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熟悉眼眸。 不是那些凶残的弟子，也不是净尘长老。 而是江扶摇。 似乎是因为急切，她头发乱了些许，身上也染了灰尘，面上神色略有几分紧绷，直到看见脏得辨不清原本模样的小猫，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毕竟江知渺那双蓝色猫眼十分好认。 小猫本来朝着门口又是龇牙又是哈气，看见江扶摇，整只猫先是一愣，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朝江扶摇怀中奔去。 江扶摇却率先弯腰，把小猫抱入怀中。 “还好找到你了……” 她不顾脏污，揉了揉怀中小猫，而后目光便凝在了丑东西身上。 不比江知渺的傻白甜，如今的江扶摇虽然不过几岁，却显然已经知晓了自己眼前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瞳孔微微睁大，面上显然有几分惊讶，不知道这种只存在古书上的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丑东西也很警惕，以为来的又是净尘长老等人。 见是个陌生人，他也依然没有放下防备。 此刻见江知渺在江扶摇怀里又是撒娇又是打滚，把后者雪白衣襟蹭黑了大片，但她面上也依然不见生气之色，丑东西才稍微放心了几分。 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它对人类显然没什么好感，但江知渺却对江扶摇十分亲昵，在撒娇完之后，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江扶摇怀里，想要诉苦。 然而张嘴却是一连串的：“喵喵喵喵喵……” 好吧。 小猫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六十八章 江扶摇是跟着一众弟子来到这儿的。 为了抓住江知渺，他们把止水剑宗折腾得鸡飞狗跳，这般大的动静，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江扶摇一路紧赶慢赶，顺着踪迹寻到了地牢中。 幸好她比别人要早寻到江知渺，不然按照江柏宇那性子，这小猫后面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但此地也不宜久留。 临走前，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龙族幼崽，江扶摇犹豫片刻，还是脱下外裳将其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又抱在怀中。 这里是宗门后山的地牢，看着这龙族幼崽身上的伤疤，再根据周围的阵法，江扶摇不难猜出它经历了什么。 能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剖骨，说明这事情和江霆脱不了干系。 但江扶摇还是救了。 主要是某只小猫又是撒娇又是打滚，还整只猫都瘫在了地上，大有一副她不带走这龙族幼崽，她就要和其共存亡的架势。 期间，丑东西下意识就要挣扎，却被江知渺又抬爪在脑袋上拍了一下。 这一拍极其有用，它警惕的眼神瞬间清澈不少，讨好的看着江知渺，乖巧的被江扶摇裹成了个球。 做完这一切后，江扶摇还是不太放心，又捏了几个隔绝的阵法覆盖其上，以免被被人探查出来。 就这样，她衣襟里兜着猫，怀里抱着一条龙，颇为谨慎的行过地牢，身影里透露出了几分鬼鬼祟祟的意味。 江扶摇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干这种事情。 走到一半时，地牢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要塌了。 江扶摇脚步于是更快了些，视线里摇晃不止，但她的步子却很稳，在地牢坍塌之前及时冲了出去。 一路上，她都尽量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以免被人看见。 地牢里一片漆黑，不见天日，等出来后，江知渺才透过衣服发现天已经黑了。 一轮圆月悬于枝头，照亮了江扶摇小小的身影。 她呼吸很急促，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等走到岔路时，她思索半响，脚步一拐，就朝着山下走去。 江扶摇走得是一条鲜有人知的小路，因为知道的人少，这条路并无弟子值守，此刻倒是方便了她。 江扶摇知道，这龙族幼崽肯定是江霆让人带回来的。 龙族全身都是宝，这幼崽待在宗门里迟早会被发现，届时定然逃不了被剥皮取骨的下场。 江扶摇决定今夜就送它们下山。 还有江知渺。 今天这一遭混乱让她知晓，美好的东西在她身边是留不住的。 她护不住她。 这般想着，江扶摇一时便有些难过。 她到底还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平日里就算再沉稳冷静，此刻一想到要亲手将自己喜爱的东西送走，浅蓝色眼眸里还是氤氲起了雾气。 但她没有落泪。 自打年幼练剑时不小心摔倒，因为疼痛哭泣，却被江霆狠狠斥责一番之后，她便知晓，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眼泪代表软弱。 而江霆不希望江扶摇软弱。 他希望她将这一身剑骨利用到极致，像一根蜡烛般，日夜不休的发出亮光。 但此刻的江扶摇还不懂这种道理，她只是隐约察觉到，江霆对自己另有打算。 思绪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凑到她脖颈边，轻轻蹭了蹭。 江扶摇低眉一看，唇角微微勾起几分。 江知渺用脑袋蹭着她，仿佛在说，不要难过啦。 小猫依然是脏兮兮的，只一双蓝色圆眼睛在月光倒映下显得格外透亮，水汪汪的看着江扶摇，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依恋。 江知渺是个极其敏感的小孩子。 她察觉到了自家娘情绪不对劲，于是便想用这种方法来安慰她。 山道两旁树影幢幢，期间还夹杂着几声鸟鸣，夜风飒飒吹在身上，显然是有几分令人瑟瑟发抖的，但此刻，江扶摇却无端感觉有一股暖意蔓延全身。 “放心吧。”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小猫的脑袋，低声发誓： “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 此刻，止水剑宗，江霆的书房内，气氛却是十分凝重。 江柏宇灰头土脸，顶着个大花脸站在一旁哇哇大哭，边哭还边告状。 “爹，就是这个老东西，他不仅不让我抓那畜牲，还捏我肩膀，还打了我的脸！” “爹，你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东西一番，再把他赶出宗门！” 时间倒回前不久。 等净尘长老拎着江柏宇回到囚室内时，却发现原本放着龙族幼崽的地上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一滩血迹。 因为要给其治伤，净尘长老便揭开了它身上锁链。 没想到就是这一举动便宜了后人。 净尘长老又气又怒，奈何江柏宇还在一旁大放厥词，一口一个老东西，满口污言秽语。 气得净尘长老一个没忍住，抬手就给了江柏宇两耳刮子。 他扇得重了些，江柏宇脸上瞬间高高肿起，他自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平日里手指头扎破一点就要嚷嚷半天，和曾受过这种苦头？ 这两巴掌扇下来，登时就捅了马蜂窝。 他不依不饶，看着净尘长老的眼神格外怨恨，一见到江霆，便马不停蹄的向人告状。 然而江霆并未同往常一般为他做主。 他蹙着眉头，眸光晦暗不明，脸上阴云密布，脑袋里一团乱麻。 这龙族幼崽，是他们费了大力气才从魔界带回，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此等宝物。 结果就这样丢了！ 丢的理由还如此荒唐，竟然只是为了一只巴掌大的畜牲。 江柏宇看不出来周围气氛的沉重，还指着净尘长老恶狠狠的告着状，后者自打进门起便跪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显得江柏宇尤为聒噪。 终于，江霆忍不住了。 “闭嘴！”他盯着江柏宇，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自己闯出来了多大的祸事，平日里你怎么折腾我都纵着你，你为何如此不明事理，事到如今了还在这儿哭哭啼啼！” “为什么要闯入那地牢，不过一只畜牲罢了，你为何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一时意气，地牢里的……” “宗主！” 净尘长老突然出声打断了江霆，沉声道：“宗主慎言。” 这种事情，还是不方便让江柏宇知晓。 这一打断，也扯回了江霆的几分神思。 他此刻精神紧绷，险些一时气昏了头。 但江柏宇已经傻眼了。 他呆呆看着眼前江霆，难以想象，刚刚那个脸孔狰狞，满身怒气的人，就是平日里平日里儒雅随和，事事都顺着他的父亲。 江柏宇生锈的脑袋终于勉强转了一下，久违的生出一股后怕来。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真的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祸事。 “来人。”江霆揉着眉心，转过了身，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掐死江柏宇这蠢货。 一想到此等蠢货竟然是自己生的，他一时也万分气恼。 “把少宗主带回房间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这一吩咐下去，立马便有人把江柏宇带了出去，后者虽然委屈，却也难得的没有哭闹。 今日参与此事的弟子早就被关了起来逐一盘问，却都对此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是来抓猫的。 线索就这样断了。 江霆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这一找，就等于是告诉外人，他们止水剑宗丢了不得了的东西，到时候别的宗门参与进来，找回的几率怕是会更小。 “把参与此事的弟子全部罚一百戒灵尺，再关入思过崖思过三年，内门的贬为外门，外门的直接逐出宗门。”良久，江霆这般吩咐。 东西是找不回来了。 但参与了这事的弟子，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六十八章 江扶摇终于到了山下。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山下城镇里渐渐热闹了起来，水流潺潺从镇子中间流淌而过，岸边有妇人陆陆续续抱着木盆出来洗菜洗衣，乍一见到江扶摇这么个形容奇怪的小孩，还不由多看了几眼。 下山时满腔热忱，此刻被风一吹，江扶摇不由冷静了几分。 她鞋底沾了泥土，衣摆上也都是草屑灰尘，但整个人玉雪灵动，即便这般狼狈模样，也依旧像个不染凡尘的小仙君。 一夜未睡，她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开始思索要把小猫给送去哪里。 还有怀里这条龙。 江扶摇站在人流间，罕见地有几分呆愣。 过了片刻，她才迈开步子，认真地环顾起周围环境来。 这不是江扶摇第一次下山了。 她以前也经常跟着宗门里的一些弟子下山游历，江霆似乎从不觉得她这般年岁的小孩儿下山会遇到危险，每次只让她多争点气。 不过这是江扶摇第一次独自下山。 以往因为赶路，只是匆匆掠过的人间繁华在此刻一一落入眼底，她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显得有几分好奇。 她怀中的江知渺也打了个哈欠，认真观摩起四周来。 小白猫本来十分乖巧地缩在江扶摇衣襟里，只转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四处张望，突然，她不知看见了什么，有些焦急地喵了两声，还挣扎着用爪子轻轻拍了江扶摇两下。 后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行止水剑宗的弟子，腰配长剑，似乎是在搜查着什么。 这群人是江霆派下来的。 他不敢大张旗鼓，便只点了几名心腹，让他们不要声张，在宗门周围搜查。 江扶摇暗道一声不好，想躲，但他们已经看过来了。 刚好旁边小巷中有一摞竹筐，江扶摇便镇定自若的移开视线，飞快将怀中的小龙和小猫塞进竹筐，再把其他几个竹筐都垒在了上面。 刚弄好这些，一行人便来到了她跟前。 “江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般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山上练剑吗？” 说话的人正是赵朔。 因为没守好门，导致东西失踪，他难辞其咎，便被江霆派下山来，最好能将东西寻回将功赎罪。 但赵朔心里其实十分憋屈。 他觉得此事最大的过错不在自己，而在江柏宇。 可折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江霆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把江柏宇禁足了事，明晃晃的偏袒。 这让门中不少知道内情的人心生不满。 其中赵朔的怨气尤重。 他被折腾出来的伤还未痊愈，便连夜被发配下了山，此刻脸色略微有几分苍白，眉目间也尤为不耐。 但面对江扶摇，他的语气还是挺好的。 “我画符的东西用完了，便下山来买些朱砂和黄纸。”江扶摇脸色平静的回道。 立马有人疑惑出声： “这些东西不都是负责采买的弟子一同采购吗，你和他们说一声就好，何必自己下山，而且宗主那里应当……” 话音未落，就被人狠狠捅了一下。 “你可闭嘴吧。”有人压低声音制止他，“宗主不喜欢江师妹，前阵子还罚她不许吃饭呢，他怎么会主动给江师妹这些东西。” 出声的人正是前不久给了江扶摇吃食的师兄。 被打断的人略微有几分惊讶： “不是吧，我看宗主平时性格挺好啊，而且江师妹也是宗主的女儿，总不能厚此薄彼到这个程度吧。” 连自己要用的东西都得亲自下山买，还是这么大点的孩子。 江霆是有多狠心啊。 “谁说宗主不厚此薄彼。”有人不满嘀咕，语气颇为怨恨：“这事情明明是少宗主惹出来的，他罚了旁人却唯独不罚那个臭小子，现在又把这拦摊子推给我们……” “都别说了。”见情况不对，赵朔连忙出言轻轻呵斥了一句： “我们下山都是有要事在身的，还是快点把事情办好回去交差吧，少要在背后妄言宗主，要是被他人听去就不好了。” 表面呵斥，实则提醒。 毕竟这里的他人，也就江扶摇一个。 当着人家面数落别人爹，要是被听去告状，他们只怕还要吃苦头。 “既然江师妹有事要忙，那我们便不多打扰了，一个人还是不太安全，师妹买完东西，就快回去吧。”赵朔彬彬有礼。 毕竟再如何也是同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一些。 江扶摇微微点头：“多谢师兄。” 赵朔也点头示意，刚要走，突然有人反应过来。 “不对，师妹你是从哪儿下山的，我昨夜守山门怎么没看见你？” 此话一出，江扶摇身形略微有几分僵硬，但还是如实告知： “我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知道的人比较少，下山也更快些。” “宗门不是有传送阵吗，好像这个更方便一些吧？” 此话一出，赵朔怀疑的目光也落到了江扶摇身上。 昨日江扶摇进入地牢时，他已经急匆匆去向宗主告状了，所以没看见她。 “师妹。”突然，赵朔目光凝在江扶摇衣襟上，欲言又止： “你衣服上为何会有血迹，是哪里受伤了吗？” 良心告诉几人，怀疑小孩子好像不太好。 但仔细一想，江扶摇又着实有些奇怪。 大半夜的下山买东西，走的还是无人的偏僻小路。 鞋底上的泥土还好说，但衣襟上这块明显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眼看赵朔的神情渐渐凝重，江扶摇无言半响，正要开口，从垒好的竹框缝隙里突然传来一声： “喵！” 随后，一根脏兮兮的尾巴突然从垒好的竹筐缝隙里探了出来。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一只巴掌大的小猫用尽了吃奶的劲儿，从里头爬了出来，三两下又蹿进了江扶摇怀里。 小猫脏兮兮的，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却如天空般澄澈，正奶凶奶凶地冲着他们哈气龇牙。 这一变故，别说其他弟子了，连江扶摇都愣了片刻。 怀抱里的小动物轻柔绵软，小身子还微微发颤，显得有几分害怕。 江知渺都要怕死了。 见自家娘被这几人怀疑，她躲在竹筐里，险些将自己的爪子咬破。 还好这竹筐是从大到小垒起来的，垒在最上面的几个稍小，所以她才能从框子里爬出来。 她也受伤了，身上也有血，应该能解释自家娘亲衣服上的血迹吧？ 若是不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江知渺觉得，丑东西和娘今天都得完蛋在这儿。 所以她英勇就义，自己爬了出来。 就算被这些坏人抓走也没关系的，小猫龇着牙瑟瑟发抖地想。 只要娘没事就好。 果然，小猫一钻出来，事情就变得合理了许多。 “我是为了把猫送下来。”江扶摇摸着怀里的小猫，语气依然平静： “毕竟再待在山上，我怕它会被抓住。” 第七十章 这段时间，宗门里被一只猫折腾得鸡飞狗跳，所以乍一看见这猫，几名弟子都有点牙酸。 还有人下意识惊呼一声：“两枚回春丹！” 江扶摇：“……” 她怀里的江知渺尚不知自己有多值钱，又顺着衣襟钻进了江扶摇怀里，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警惕打量着他们，可怜又可爱。 许是怕几人把这猫抓去邀功，江扶摇抬手护住小猫的姿态也略有几分防备。 赵朔将拳头放在唇边，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师妹放心吧，我们不会再抓这猫了，不过你可以把这猫送去给食肆或米粮店让店主帮忙养养……” 毕竟类似于这般的店铺一般吃食抖比较多，小猫去了也不会过苦日子，而且这种店铺里比较容易有老鼠，对于猫儿也会宽容些。 毕竟还要养着抓猫呢。 说话间，巷子口紧闭的木门突然打开，而后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翁走了出来。 见有这么多人聚在门口，老翁先是一怔，看见他们身上穿着打扮，便不过多询问，而是推出一辆小车，将垒在巷子口的竹筐尽数堆到了车上，慢悠悠朝着外头走去。 江扶摇仿佛是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可指头却下意识蜷了蜷。 江知渺可没这么好的定力。 眼看装着丑东西的竹筐被老翁推走，她瞪大眼睛，有些焦急地甩了甩尾巴，频频转头看去，恨不得跳起来把赵朔几人赶走。 然而赵朔还在喋喋不休，一副十分热心肠的模样： “……这么大的小猫，看起来才刚出生没多久吧，一般来说吃得也不多，而且长得也可爱，就算食肆铺子的老板不要，有些富家小姐也是很喜欢的……” 眼睁睁看着老翁将推车推出小巷，江扶摇张了张嘴，忍不住打断他： “赵朔师兄很喜欢猫吗？” 赵朔一愣，随后扬起个大大的笑容：：“对啊。” 以前止水剑宗里的野猫，大多都是赵朔在喂养。 在江柏宇下令抓猫之后，大多数猫就被他送下了山。 所以赵朔十分讨厌江柏宇。 但好歹也要靠人家爹吃饭，所以再如今不喜，平日里也还是要规规矩矩唤一声少宗主。 赵朔每次喊着，心底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 眼见他一谈到猫就刹不住车，终于有弟子出声提醒： “赵师兄，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 此时人，老翁已经推着车没入人流，走远了，但为了不引起注意，江扶摇连追踪符抖没赶下，生怕被几人察觉。 经弟子一提醒，赵朔终于想起他们下山的正事了，意犹未尽的闭了嘴。 “也是，我们身上还有事情，江师妹，你忙吧，我们先走了。” 江扶摇：“……赵师兄再见。” 眼见他们终于走了，江扶摇才赶紧追了上去，开始四处张望那老翁的踪迹。 “别担心。”她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安抚道：“我们会找到它的。” 小猫蹭了蹭江扶摇的掌心，乖巧地喵了一声。 生怕那几名弟子还没走远，江扶摇也不敢同行人问路，只能顺着长街逐步找过去。 江知渺也瞪大了一双眼睛，生怕自己落下半点。 一人一猫都找得十分认真，没留意到在日光照耀下，小猫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 江知渺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她好像要离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儿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怎么又要消失，无意低头看见自己透明的爪子时，小猫有些焦急，想同江扶摇做一个告别。 但奇怪的是，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二人隔开，江知渺的叫声和动作，江扶摇对此毫无察觉。 在她的视线里，小猫依旧乖巧窝在她怀里，只转着毛茸茸的脑袋东张西望。 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最后，小猫只能眷恋地用脑袋在江扶摇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放心吧，江知渺这般想到，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 幻境里，江扶摇终于想到了破解这幻境的办法。 “燕兰珣”依旧被吊在树上，眼睛却微微瞪大，视线有些惊骇，盯着眼前场景喃喃自语道： “疯子……” 江扶摇平静回看他，鲜血顺着手腕滴答落下，剑尖所指之处，却是自己的心脏。 因为疼痛，她面容略有几分苍白，眉目微拧，但刺往自己的剑却毫不犹豫，任由鲜血染红衣摆，再顺着惊鸿流淌至手腕。 泼墨般的血色大片大片在眼前蔓延，就连大黄也瞪大了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视线里错愕夹杂着担忧，竟然还有几分愤怒。 “喵喵喵喵喵……” 它跳下石桌，有些手足无措的绕着江扶摇打转，口中发出一连串的猫叫，似乎在骂骂咧咧。 它觉得江扶摇简直疯了。 哪有人捅自己捅得这般毫不犹豫？ 她都不疼的吗？！ 江扶摇当然疼。 细密疼痛顺着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让脊背都微微颤抖，然而她惯会忍耐，只死死咬着舌尖，忍住即将出口的痛呼。 看着天边一片片破碎的幻境，她放下心来，缓缓松了口气。 “你说，这幻境皆是我心中所愿。”她抬头，盯着“燕兰珣”，一字一句，“所以我猜，这幻境，是按照我的想法来推动的，只要我自尽，这幻境便会破解。” “燕兰珣”收起了面上伪装出来的怯懦，漆黑瞳孔一眨不眨盯着江扶摇，笑了。 “你还真的胆大。”他挑了挑眉，懒懒道，“你就不怕自己当真死了吗？” 江扶摇启唇，“既然是幻境，那我当然不会死。” 鲜血点点落下，幻境也随之破碎，从院里的雕梁画栋，到身旁这颗大树，再到脚下地砖，都寸寸湮灭为尘土，化为白光。 最后一刻，江扶摇看见“燕兰珣”轻笑道： “还真是小看你了。” 毕竟在一片虚幻中捅自己这种事情，还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 江扶摇不答，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便又站在了桃花镇诡异破败的长街头。 周围依然白雾滚滚，残破阁楼上，穿红戴绿的纸人依旧直勾勾盯着他们，用毛笔勾勒出的黑白眼眸直白而诡异，仿佛下一秒就要眨眼一般。 江扶摇扫视了自己一遍，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只心脏的地方，依旧传来阵阵余痛。 “娘！”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拱进了怀中，小孩绵软身躯眷恋地靠在她身上，双手张开紧紧抱住她，使劲蹭了两下。 熟悉且安心的气息让江知渺嘿嘿一笑：“真好，我又看到娘了。” 江扶摇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没事就好。” “娘，我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不是梦，我梦到我变成了一只小猫，还不小心踩中了你的陷阱……” 江知渺迫不及待，叽叽喳喳的在一旁诉说，江扶摇认真听着，却微微低眉，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一小团橘色猫躺在白皙掌中，似乎还带着主人身上的温度。 江扶摇看着，浅蓝色眼眸里无数情绪涌动，最后又归于平静。 直到一个嗓音略微别扭的在耳畔响起： “喂，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来处抬头，燕兰珣艳丽眉目间略有几分不自在，一双眼四处乱晃，看天看地但就是不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没有什么事吧？我的意思是，我们好歹是一起来的，所以关心一下你也没什么，你不要多想哈……” 第七十一章 一旁殷竹越也从幻境里醒了过来，一睁眼，他便下意识伸手往背后抚去，衣下掩盖的地方，有一条狭长疤痕横杠其上。 他神色有几分茫然，双眼也隔了层雾般，浑浑噩噩的落不到实处，直到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殷竹越抬头，便看到江知渺关切的眼神。 她面庞白净，一双猫儿眼黑白分明，灵动俏皮，在这阴森地方里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殷竹越脑袋里无端浮现出一只小猫模样，水汪汪的蓝色圆眼睛，雪白蓬松的毛发，可怜又可爱。 “你发什么呆？”江知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喊我爹娘帮你看看？” 殷竹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只是脑袋有些晕。” 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江知渺却一脸严肃。 “脑袋可是最重要的地方，你快躺下，我帮你柔柔。” 她自告奋勇，殷竹越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她不由分说按倒在了自己腿上，双手啪一声摁在殷竹越脸上。 江知渺有点收不住力，下手重了几分，加之殷竹越脸色又苍白，这一下拍上去，后者脸上就红了一片。 江知渺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 “我这是在帮你清醒脑袋，过一会儿就好了。” 殷竹越：“……行吧。” 话音刚落，那双罪恶的双手便毫无章法在他脸上揉捏起来。 殷竹越觉得自己像个面团，脸都快要被江知渺给搓红了。 但看着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模样，他还是没有制止，就这样任由她揉搓捏扁。 另一边，燕兰珣看着江扶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原先江扶摇看他的眼神都是冷淡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鄙视，有种令人不爽的装逼感。 但如今……燕兰珣说不上来，总感觉江扶摇眼里的淡漠少了几分，还有着几分复杂，让燕兰珣有点头皮发麻。 不会吧，他只不过是关心她一下，她怎么就这个样子？ 难道是在幻境里捅自己捅傻了？ 但燕兰珣也不可能真的问江扶摇伤处如何，这一问，他不久暴露了嘛。 殊不知自己早就暴露了。 江扶摇手里还攥着那一团橘色猫毛，她看着眼前神色别扭，眉眼浓丽鲜妍的燕兰珣，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大黄挂上勾。 江扶摇印象里的大黄虽然骄傲了一些，脾气臭了一些，但整体来看，也是一只可爱柔弱的小猫。 怎么变成人就这副德行？ 江扶摇被打击到了，所以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响，才说了句： “我没什么大碍，你可以闭嘴了。” 燕兰珣：“……” 他切了一声，嘀咕着转过身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 但话虽这般说，燕兰珣还是频频回头，鬼鬼祟祟的查看着江扶摇的情况，见她当真只脸色苍白，其他地方没什么问题后，才放下心来。 实在是他被刚刚幻境里那一幕给吓怕了。 与此同时，殷竹越也终于忍受不住江知渺的魔爪了，在她第五次把手指扣到他嘴里之后，殷竹越终于抬手摁住了她的爪子。 “我头不疼了。”他坐起身来，颇为认真，“你的按摩很有效果，谢谢。” 就是下次不要再来了。 江知渺嘿嘿一笑：“我就说很有效果吧，以前我娘经常这样给我按。” 江知渺幼时是个不太乖顺的小孩，喜欢在外头玩耍，偏偏她又身子骨弱，一吹了寒风夜里定要生病。 江扶摇那时初步执掌宗门，阻力破大，白天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应事物，夜里还要把病得哼哼唧唧的江知渺抱在怀中，用灵力一下一下的帮她治疗。 她不会唱什么哄孩子的歌谣，也不会讲什么哄睡的故事，只能让掌心灵力尽量温和，让病中的江知渺尽量做一个好梦。 至于熬药喂饭这种事情，自然是燕兰珣来。 在江知渺记忆里，江扶摇双手抚摸着她脑袋的力度温暖而安心，她有样学样，也想这样帮殷竹越缓解难受。 然而小孩子用力都没个轻重，非但没有缓解不说，还让殷竹越脸上多了许多红印，一整个被蹂躏过度的模样。 看着颇为可怜。 就这么叽叽喳喳半天，江知渺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到了地上的巫瑶身上。 “巫姐姐怎么还不醒？” 殷竹越：“……你终于发现了。” 江知渺有点羞愧。 毕竟巫瑶可是她的大金主。 她连忙蹭蹭蹭挪过去，把巫瑶脑袋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还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灰尘。 可谓十分尽心尽力。 殷竹越看着看着，心中莫名有点不舒服，这怎么和她刚刚对待他的不一样？！ “你刚刚力道没这么轻，你要再摁得重一些。”秉持着大家一起受难的原则，他不满开口。 江知渺眨巴眨巴眼睛，“有吗，刚刚我对你也很温柔的。” 殷竹越委屈：“你区别对待。” 江知渺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她怎么能告诉殷竹越，她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在他脸上揉搓的。 二人这般打闹半天，可巫瑶却依旧没醒，她双眼紧闭，但面上神色颇为痛苦，口中还止不住溢出梦话。 江知渺凑近听了几句。 “不是我……不是我……” 汗珠涔涔从巫瑶额头落下，江知渺擦了一遍又一遍，察觉到不对，连忙抬头唤道： “爹，娘，你们快来看看，巫姐姐做噩梦了！” 江扶摇过来蹲下查看一番后，道：“她应当还在幻境中，所以才会醒不过来。” “有什么办法吗？她这副样子，看着好像不太对劲。”燕兰珣道。 江知渺也是如此认为。 然而江扶摇却摇了摇头： “幻境只能靠自己挣脱，旁人干涉不了。” 就在这时，江知渺突然开口： “娘，有只蝴蝶落到你身上了。” 江扶摇顺着目光看去，便见不知何时，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了自己肩头，翅膀一张一合。 这蝴蝶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翅膀是深蓝色，尾部延出凤尾，也算好看，然而诡异的是，翅膀张合间，竟然显出一张人脸来。 江扶摇抬手驱赶了一番，然而那蝴蝶却不走，顺势停到了她的指尖。 燕兰珣欲言又止：“这个，我怎么看着怪像书上画的那种……幻梦蝶？” 第七十二章 幻梦蝶被江扶摇用个灵力罩子给罩了起来。 蝴蝶安安静静停在罩子边缘，瞧着极为脆弱无害的模样，翅膀张和间隐约有莹蓝色粉末从身上洒落，在凤尾后簌簌闪动。 而且奇怪的是，这蝴蝶就顺着江扶摇的方向停留，江扶摇朝向哪边，它也朝向哪边。 摆明了只跟着江扶摇。 江知渺第一眼觉得好看，但看到蝴蝶翅膀上若隐若现的人脸，脊背还是有一串冷意滑过，莫名觉得有些惊悚。 于是她只瞧了两眼，目光便又落回了巫瑶身上，担忧道：“巫姐姐不会有什么事吧？她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巫瑶脸上大串汗珠滚落，眉目痛苦拧起，嘴唇被牙齿咬出斑斑血迹，江知渺急了，忍不住伸手去掰她的下巴，直接把帕子给塞了进去。 看着就像是被魇住了。 江扶摇只得调动灵力帮巫瑶稳住灵台，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 “奇怪。”燕兰珣抬头看一眼天色，喃喃道：“我们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感受不到饿。” 浓厚雾气萦绕四周，隔绝了一切动静，就连风仿佛也停滞了一般，安静中又透着几分诡谲。 “可以先找个睡觉的地方吗？”江知渺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我有些困。” 燕兰珣：“猪才一天想着睡。” “你才是猪！”江知渺不满反驳，“你是我爹，我是猪那你也是猪！” 江扶摇无视他二人的幼稚斗嘴，抱起巫瑶向前走去。 “去前面看看吧，前面应该有地方。” 途中，江扶摇不停挥剑散去周围浓雾，但所有露出来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坐满了纸人，纷纷回头盯着他们。 江知渺虽活已经见过不少，但此刻乍一见到，还是会有几分发怵，两手抱着殷竹越的胳膊，几乎是坠着他走。 这副场景显然十分不符合老大的身份，所以江知渺一边怂，一边还没忘记为自己挽尊。 “你不要害怕。”她紧张兮兮的拽着殷竹越的袖子，认真道，“这样拉着，妖怪就不会把我们抓走了。” 殷竹越：“好，我不怕。” 老大的面子大过天。 桃花镇在多年前，也是繁华一时，如今周围建筑虽然瞧着破败，但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宅院，从褪色的外墙依然能看见里头的雕梁画栋。 江扶摇选了一家瞧着不那么破败的，带着众人走了进去，不出意料，一踏进门，就看见两个纸人候在门口，像是守门小厮的模样。 院内廊下也停了不少纸人，正手持托盘低眉顺眼路过，仿佛是丫鬟一般。 就好像多年前，也有一列小丫鬟端着杯盏从廊下行过，约莫是年轻的缘故，忍不住回头与同伴嬉笑打闹。 这一幕，恰好被纸人复刻了出来。 “这纸人看着挺新啊。”燕兰珣抬手戳了戳，啧啧有声，“就连上面的墨，看着眼色也怪深，而且身上又没什么灰尘，会不会有人守在这里？” 他这么一说，江扶摇瞬间想起了幻境里顶着“燕兰珣”脸庞胡作非为的那人。 她也找了个纸人探查一番，发现都缺如燕兰珣所说，新的就像刚做出来的一般。 就连脸上的墨迹也依旧是湿润的。 这般奇怪，明显不应当出现在一个早就荒废的镇子里。 江知渺打了个激灵，“现在不会有人在盯着我们吧，他一直跟着我们，知道我们要进来，所以提早把这些纸人给布置好。” 好渗人。 “先去找地方休息吧。”江扶摇收回手，岔开了话题。 “到时候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了。” 因为年岁已久，所以这栋宅子里原本的被褥都发潮腐败了，透着一股厚重的霉味。 就连净尘术也起不了什么效果。 没办法，几人只能找了间稍大些的屋子，将床上原本的被褥换下，又翻箱倒柜找出几间瞧着不那么寒碜的铺在床上，让巫瑶躺下休息。 换被褥的过程，自然是燕兰珣来。 因为几人中，江扶摇虽 第七十三章 无名这种称呼显然极其不走心，听起来倒像是主人随便取的。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小的期盼，明显很希望江扶摇唤一声他这个名字，再和他聊点别的什么东西。 毕竟自那一场幻境之后，他就对江扶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无名好整以暇看着江扶摇，他此刻换了一张清俊至极的脸孔，唇角勾起时清雅无双，偏偏生了双桃花眼，显露出几分多情。 然而江扶摇面上依旧无波无澜，仿佛对面只是一堆白骨。 “有事说事，无事请滚。” 无名：“……” 他啧了一声，“当真好生无情。” 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这副皮相，不由有些郁闷，难道是脸不对？ 然后下一秒，便又换了张熟悉至极的脸——凤眼薄唇，乌发白肤，面容艳丽逼人，如珠玉生光，令人心神荡漾。 燕兰珣的皮相，是无名见过最美的。 他有十足的信心把握，但刚勾出笑来，一抹寒光便贴上了颈间皮肉。 江扶摇手中扣剑，眸光冷如霜雪。 “换回去。” 无名是个能屈能伸的。 他早已经在原先幻境里见识过江扶摇的手段，虽然他感受不到疼痛，但这般冷淡目光，还是会令他有几分胆寒。 无名立马又换了张脸孔，用两指夹着长剑推远，讪笑道： “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动气嘛，说实话你是真讨厌这人啊，连看一眼都不行……” 亭外荷塘浮动，一滴水珠顺着荷叶边缘滑过，滴答落在水中。 “我不管你用谁的面貌，也不管你幻化出什么场景。”江扶摇道，“有事，说事。” 直白到了极点。 “说正事之前就不能谈谈心吗？难道你们修仙的都这样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多说两句就要发毛。” “你要谈找别人谈。” 无名笑嘻嘻凑近几分，“一般性子这么冷淡的，除了断情绝爱，好像也就只有心里有人这个原因了，你……” 见江扶摇手中惊鸿再次出鞘，无名默默闭嘴。 “好吧，我的确有正事给你谈。”他正色几分，乌黑眼珠把江扶摇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个遍。 “这事情你已经发过天道誓言了，所以我是来给你分享线索的。” 江扶摇发过的天道誓言只有一个。 就是和小五保证，会找到桃花镇灭亡的元凶，并帮他复仇。 无名的目的显然与她不谋而合。 毕竟他是镇里所有死去百姓怨念集成的产物。 其实这些人的怨恨五花八门，有恨着久不归家的丈夫的，因为死前没能见上一面，还有父亲恨上孩子的，认为是他们把病传给了妻子，但大多恨的，都是让他们安稳生活覆灭的凶手。 这些恨意滔天，时时刻刻充斥着无名的骨血，教他一闭眼，便能听见报仇二字。 报仇报仇报仇。 这么多人的怨念，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自诞生之初，血肉里便时时刻刻传来撕裂的疼痛，骨血里压制的旁人怨念时时刻刻都想冲出来，好彻底占领这具幻化而出的身体。 怨念之间也会互相争斗，几乎每一人的怨念，都想斗死其他，然后自己一家独大。 无名最开始差点脑袋炸开。 他迫不得已，便想办法制了些纸人，并将这些怨念逐一分出，安置在其中，精神状态这才稳定了些。 第七十四章 燕兰珣很憋屈。 特别是江扶摇说这话时的神色，眉梢微微挑起，眼里带了几分得意。 狠狠打击了他一番。 但气势不能输。 于是燕兰珣哼了一声，故作毫不在意道：“也许只是运气问题罢了，毕竟你现在也只有一只，后面谁多谁少还不一定呢。” 江扶摇：“对啊，我只有一只。” 语气里轻飘飘的，杀伤力却不小。 对啊，如今江扶摇只有一只。 可燕兰珣却一只都还没有。 淦。 他瞪着眼睛盯她半响，却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一个事实。 直到江扶摇提醒他：“幻境。” 燕兰珣没听明白，眉眼微蹙：“什么意思？” 江扶摇难得耐心解释：“只要破除一个幻境，就会有一只幻梦蝶。” 这下燕兰珣终于知晓，刚刚那只幻梦蝶为何会一直跟着江扶摇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啊。 不过……他为什么会同江扶摇纠缠到一个幻境里？ 变成原形这事儿燕兰珣可以理解，他体内的妖族血脉较为薄弱，妖力也是同样，一旦动用，便会控制不住人身，化为原形。 在众人被拉入幻境的一瞬间，他心下焦急，下意识就散出了一点妖力探查，这才被迫变回了原形。 一只橘黄色的小猫。 燕兰珣一直觉得自己的原身不够威武霸气，所以从不示于人前，打定主意要把这事儿给捂到死。 特别是江扶摇。 毕竟她对着他的原形又揉又捏，还取了个大黄这种土掉渣的名字，而且在不久前的幻境里，燕兰珣还为了寻求庇佑主动凑上去…… 每一件单拆出来，都是燕兰珣不可回首的黑历史。 所以他是大黄这件事，江扶摇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知晓。 燕兰珣打定主意，要把这事给烂在坟墓里。 “你旁边这个姓燕的可真有趣。” 条地，江扶摇脑袋里传来无名绕有兴致的嗓音。 不过是一个传音入密的小法术。 桃花镇这块地方几乎都是无名的地盘，他能做到这样并不奇怪。 即便二人已经达成了合作，但江扶摇依然不太想搭理他。 无名得不到回应也不恼，只是继续同江扶摇描绘燕兰珣心中所想： “他打算，把他原形是只猫这件事情给烂肚子里，却不知你早就知道了。” 江扶摇：“……” 她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燕兰珣，后者正单手撑着下巴，似是遇到了极其纠结的事情，面上神色时而恼怒，时而憋屈，总之十分精彩。 江扶摇有时候真的很想把燕兰珣的脑袋掰开，看看里头都在想些什么。 每当她觉得他稍微还有点靠谱的时候，他总能给她一个幼稚的惊喜。 脑回路堪比三岁孩童。 “我真的很期待。”无名啧啧有声，“若是他知道，你不仅已经知晓他就是你养的那只猫，身上还藏了他的猫毛，面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必比现在更加精彩。 不得不说，无名真是很恶趣味。 江扶摇对他能知道这些并不奇怪，毕竟桃花镇就是无名的地盘，而他又是怨念化身，窥探人心中所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面上也丝毫没有偷藏猫毛一事被拆穿的恼怒，甚至心下还颇有点理直气壮。 大黄是她从前养的猫。 主人身上带着些爱宠的毛发怎么了，修真界有些爱宠如命的，甚至还会将宠物身上掉落的毛发制成饰品随身携带，以示珍爱。 “我已经答应了你，会调查清楚桃花镇的元凶。”江扶摇在脑中警告无名，“所以我想，我们之间，还是谈些正事比较好。” 无名哑然，随即又笑出声来。 “剑修，当真无情。” 语气缠绵暧昧，但江扶摇不为所动。 属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直到江扶摇不太待见自己，无名见好就收，说完这句之后，便停下了声音。 燕兰珣对这段谈话一无所知。 他正在思考，下一个幻境会什么时候到来。 毕竟他可不想输给江扶摇。 …… 江知渺这一觉睡得长些，江扶摇以为她会进入幻境，还时不时检查一番，结果发现这孩子就是在纯睡觉。 小姑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剪影投在脸上，睡得两颊也红扑扑的，呼吸安稳宁静，看起来睡得极香。 许是睡得久了些，江知渺睁眼时，脑袋晕乎乎的，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屋里极为安静，侧头一看，才发现屋里人睡得横七竖八。 江扶摇端坐在椅子上，姿态极为端正，燕兰珣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抱着脑袋，殷竹越则缩在墙角，瞧着极为可怜。 他们都进入了幻境。 第七十五章 巫瑶问的很认真。 江知渺没察觉出其他，而是捏着小拳头，回道： “当然是和我爹娘告状，让我爹娘把他打得屁股开花！” 毕竟从小到大，在江知渺历来接受的教育中，做了坏事，就是要挨罚。 她觉得这是个正常回答。 但巫瑶却愣愣垂下脑袋，喃喃自语： “对，做错事了就要受罚……” “巫姐姐。”江知渺凑过脑袋，“你是在幻境里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巫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下一瞬，整个人就被一双小手抱住。 江知渺把脑袋靠在她胸口，用小手轻轻摸了摸着她的脊背，口中还认真道： “呼噜呼噜毛，不怕不怕。” 小孩儿身躯软绵绵的，透着股干净好闻的阳光味道。 嗓音脆生生的，动作也轻柔。 巫瑶无端感受到一股温暖，忍不住眼眶一红，也伸手环抱住了江知渺。 “我不怕的。” 在江知渺看不到的地方，巫瑶眼底闪过一抹坚毅。 “我以后可是要干掉我爹，成为巫蛊宗宗主的人，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幻境，我怎么会怕呢？” 她不仅不怕，还会亲手打碎这个梦魇。 巫瑶默默地想。 …… 桃花镇里不分白天黑夜，无论何时，四周都被茫茫雾气萦绕，所以江知渺也不知其他人昏睡了多久。 幸好期间有巫瑶醒来，不然她一个人待在这儿阴森诡异的地方，说不定还会害怕。 江知渺也不敢出门，期间就一直待在屋子里。 毕竟屋外回廊上，屋檐下，甚至是门口，都站满了形形色色的纸人。 猝不及防出门一看，心脏都能被吓得一颤。 巫瑶对此十分不屑，“不就是几个纸人吗，看把你吓的。” 江知渺：“可是那些纸人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想了想，她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还长得丑。” 话音刚落，巫瑶就道：“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会害怕，但是我还是要说，那些纸人都回过头在看你。” 江知渺脊背一下就绷紧了。 她连忙捂住嘴，紧张兮兮的转过脑袋一看，果真发现院里站着的几个纸人都怕不约而同转过了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可原本，他们明明不是这个姿势的。 其中一个丫鬟类的纸人手里好拿着把剪刀模样的东西，似是在修建花草，此时转过头来，剪刀尖利的尖端直直朝向江知渺。 他们面上虽还是笑着，但那笑如今，却对了几分阴森恼怒。 仿佛再说，你才丑！ 江知渺呜哇一声，蹭蹭蹭爬紧巫瑶怀里，恨不得把自己缝在她身上。 经此过后，她终于意识到，幻境里这些纸人，好像是活的。 可不用于她的胆小，巫瑶反倒显得兴致勃勃： “这纸人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抬一个回去研究研究。” 说着，她还凑近了一个纸人，认真观察起来。 毕竟巫蛊宗不仅修炼蛊毒巫术，还专教炼尸为傀。 前者是宗门弟子的必修课程，但后者，却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得以触碰。 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尸体供弟子练习，所以大多时候，巫蛊宗弟子都会趁着月黑风高去挖坟。 一人望风，一人挖土，可谓是分工明确。 巫蛊宗上任掌门觉得此事太过损阴德，再加上天天有山下百姓哭天喊地的冲进宗门告状，求着门中弟子把他们的爹妈妻儿还回去，让他们重新入土为安。 前掌门钱陪了一笔又一笔，弟子也教训了一批又一批，可谓是心力憔悴。 这位掌门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直接把炼尸为傀这一术法列为了禁术。 其中更是明令禁止门下弟子去挖人家的坟。 祖坟也不行。 可这一术法是宗门安身之所在，不炼尸，那他们还能干什么？ 单单用蛊毒，怎么震慑其他宗门前来挑衅的弟子？ 所以这命令一下，门中一片骂声。 但前掌门还是顶着巨大压力，坚持将此法颁布下去，所以好长一段时间，巫蛊宗都沦为了修真界众人笑柄。 毕竟吃饭家伙都被自己给砸了，能不笑吗？ 前掌门没有颓废，而是在藏书阁闭关鼓捣一番，提出了用木人代替尸体，炼制木人傀儡的方法。 众人一琢磨，好像也可行。 毕竟用木头做原料，一不用挖坟，二不用承担后续家属怒火，也算事半功倍。 而且经过后续推广，巫蛊宗弟子发现，木傀儡效果大大的好。 炼制好了不仅可以端茶倒水，同其他宗门比斗时也不会再遭到嫌弃，而且自己炼制出的木傀儡，还可以根据喜好随意修改外观，逼格虽然没有从前高了，但风评显然好了不少。 而且拿出去后，还有不少人与他们打探生意，想问问巫蛊宗弟子有没有兴趣街一些木傀儡的定制。 除去拿来身边当个端茶洒扫的丫鬟小厮之外，也可以满足一些稀奇古怪的喜好。 第七十六章 不同于其他出身修真世家的修士，慕容姚在入道之前，也不过是凡间村庄里的一个农女罢了。 因为根骨极佳，她在十二岁时被收入巫蛊宗，之后又成为了宗主，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只不过之后因为一次受伤，她筋脉受损，修为退步，再不能担任宗主之位，这位置才落到了巫瑶的父亲身上。 巫瑶觉得，将自己辛苦获得的东西拱手让人，大抵是十分难以释怀的一件事。 即便那人是自己的枕边人。 在让出宗主之位后，慕容姚比以往闲散了许多，但她还是会时不时的发呆，巫瑶经常看见的一幕，便是她手持书本坐在树下，目光落在书页某处，好半响都没有翻页。 她难以释怀。 她依旧不甘。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的筋脉是被一只朱雀所喷出的烈火灼伤，彼时慕容姚正打算将其收为坐骑，那朱雀却突然发狂，伤了不少弟子。 从前能执剑打败其他师兄弟，凭一己之力创出新术法的女修，如今却连剑也不能握了，只能天天困于一方小院，每天还要靠着丹药续命。 巫瑶其实听过很多慕容姚的传闻。 在旁人回忆里，慕容姚英姿飒爽，能孤身一人出入秘境，诛杀妖兽，即便出身卑微，也毫不逊色他人。 可巫瑶印象里的慕容姚却是苍白病弱，别说拿剑，就连有时站久了，额上都会冒出冷汗。 她性子比较骄傲，因为不甘心自己沦为废人，于是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巫瑶身上，与其说是母女，其实她们之间更像是师徒。 慕容姚不留余地的将自己毕生所学授予巫瑶，似是怕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她对巫瑶很严苛，容不得她有一点差错。 所以类似于这般靠在母亲怀里的场景，其实少之又少。 可即便慕容姚再如何抓紧时间，她的身体还是一年不如一年，终于在巫瑶七岁那年撒手人寰。 临终前，她将这个傀儡人送给了巫瑶。 “这是我此生最后一件作品，我把留送给你。”她摸着巫瑶的脑袋，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神色。 “我知道自己大抵算不上一个好母亲，我向来对你不够温柔，和你谈论最多的也是修炼，但是阿瑶，娘不后悔。” “我不希望你同我一般，日后困于心结，所以只能让你尽早成长，毕竟我不确定我能活到什么时候，不确定在将来，你爹还会不会庇佑你。” 她絮絮叨叨，语气里尽是不舍，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大抵在这个时候，她才更像是一个母亲。 人总是这般，在不久于人世时，心中难免会生出更多亏欠。 巫瑶几乎哭成了泪人。 她说，“我知道的，我不恨娘。” 毕竟在慕容姚养伤期间，爹来看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对夫妻年少时大抵也有过举案齐眉的时候，但经过时光倾轧，爱意难免变得浅薄，从前无话不谈，到如今无话可说。 就连慕容姚去世的时候，巫溪也不曾来看过一眼。 慕容姚对此早已料到。 她并不觉得难过，而是笑了。 第七十七章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江知渺回头一看，立马张开双手，哒哒哒冲了过，扑进他怀里。 “爹，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燕兰珣：“……” 他抬起手指戳着江知渺的脑袋推开，扯了扯嘴角： “问候的很好，下次请闭嘴。” 江知渺又换了个方向抱住他的大腿，仰头露出圆溜溜的眼睛。 “爹，我这是在关心你啊。” 关心？ 江知渺不把他气死就好了。 燕兰珣想。 思绪间，有三只幻梦蝶扑闪着翅膀从墙外飞来，停在燕兰珣肩头。 燕兰珣小心凝起个灵力罩子，将蝴蝶罩在里面。 他唇角微微扬起，眉目间难得显露出几分得意，显然十分喜悦。 江知渺十分捧场，在一旁海豹鼓掌：“爹，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有三只幻梦蝶。” “别太高兴了。”巫瑶在一旁凉凉开口，“你还一只都没有呢。” 江知渺嘿嘿一笑，心下并不嫉妒。 “我没有没关系，我爹娘有就行了。”她理直气壮道：“毕竟一人得道，全家飞升，我们可是一家人！” 巫瑶：“……能把坐吃等死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也是个人才。” 几人谈话间，江扶摇也睁开了眼睛，从屋内走了出来。 一出门，她就瞧见燕兰珣手里抬着个灵力罩子，里面三只幻梦蝶正慢悠悠扇着翅膀，萤蓝色粉末簌簌掉落。 看见她，燕兰珣立马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故作苦恼： “我只有三只幻梦蝶，这可要怎么办呐。” “区区三只，怎么够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能去秘境……” 巫瑶和江知渺在一旁磕着瓜子看他表演。 咔嚓咔嚓的声音下，瓜子壳洒了一地。 “你爹真欠啊，这真的是你亲爹吗？” 江知渺已经习惯了：“没事的，他在我娘面前都是这样。” 巫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慰。 面对贱嗖嗖的燕兰珣，江扶摇面上无波无澜。 她浅蓝色眼眸宛如一池湖水，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也随之点了点头： “区区三只，的确很少。” 燕兰珣切了一声：“你有多少，放出来让我开开眼。” 嘴上说着区区三只，但为了破开这三个幻境，燕兰珣可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幻境总能呈现出人心中最恐惧的一面，燕兰珣经历的第一个幻境，便是他年幼时被扔下万兽渊时的经历。 无数身形庞大的妖兽冲他张开血盆大口，腥臭口水横流，他努力从夹缝中穿梭，躲开一只又一只锋利爪子。 燕兰珣初初掉下去时，怕得整只猫都瑟瑟发抖，一面在心底把止水剑宗上下都骂了个遍，一面艰难求生。 恐惧深埋心底，让他在之后的很多年，也会惧怕比自己原形大出很多倍的动物。 但如今的燕兰珣再次经历从前的场景时，心底却没有多少惧怕了。 面对那些爪牙锋利的妖兽，他直接往地下一躺，颇为破罐破摔。 然后幻境就这么破了。 之后第二个，第三个…… 从幻境里挣扎醒来时，他浑身大汗淋漓，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却依然拿出自己的战利品，开始冲着江扶摇炫耀。 然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燕兰珣看着江扶摇暗暗磨牙，他倒是想知道，她到底能有多少幻梦蝶。 面对他的挑衅，江扶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道：“来了。” 燕兰珣回头望去，一大团蓝色的东西瞬间撞入眼底。 周围都被浓白雾气包围，便显得那一团蓝色格外显眼，荧光闪闪的蓝色粉末从蝴蝶翅膀上簌簌掉落，所过之处一片梦幻。 巫瑶和江知渺已经目瞪口呆。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巫瑶揉揉眼睛，目光呆滞落在江扶摇身上。 “你娘到底是什么品种，这么厉害？” 这一团蓝色，全是密密匝匝的幻梦蝶，少说也有个几百只，如今却集体朝着江扶摇飞来。 这间接说明，她一口气破了几百个幻境。 江知渺也咕咚咽了口口水，惊得手里瓜子都掉落在地，不由惊呼：“不愧是我娘，真厉害！” 巫瑶：“这已经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了，一口气闯这么多幻境，正常人早就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娘，真不是个正常人！” 巫瑶将其理解为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 大片蓝色蝴蝶争先恐后朝着江扶摇涌来，环绕在她身边上下飞舞，场面极其壮观美丽。 她立在荧蓝色蝴蝶群中，周围荧光簌簌，而她梳理冷眉目微微挑起，唇角微勾，透露出几分笑意来。 燕兰珣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副画面，如果硬要说，就像是圣洁雪山上开出了一丛丛的蓝色花朵。 美得触目惊心。 他有几分呆愣，乌黑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前方，胸腔里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竟然开始加速。 直到江扶摇淡声道： “” 第七十八章 江扶摇对于燕兰珣毁约这事情早有预料。 面对燕兰珣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她不惊不怒，只是淡然的移开视线，同江知渺道： “我们可以离开了。” 这话题转得很丝滑，江知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道： “可是，我好像还一只幻梦蝶都没有。” 如今燕兰珣有三只，巫瑶有一只，殷竹越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有一只，而江扶摇，则有无数只。 江知渺倒是不觉得嫉妒，她只是在思考，若是得不到进入秘境的机会，她应该蹲在外面等候，还是悄悄溜进去？ 可江扶摇却道： “这里面的幻梦蝶已经没有了。” 巫瑶有些疑惑：“怎么就没有了，我们好像也没有抓到多少……” 她语速渐渐慢了下去，目光落到江扶摇身边停留的蓝色蝴蝶身上，一时失语。 “因为所有的幻梦蝶都在我这里了。”江扶摇道，“这里阴气重，再待下去，对身体不好。” 江知渺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止对身体不好，对她脆弱的小心灵也很不友好。 巫瑶和燕兰珣默默攥紧了拳头，看着江扶摇的眼神十分不甘。 毕竟他们还打算再抓一些幻梦蝶。 结果剩下的，都已经被江扶摇给抓走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巫瑶犹豫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能抓到这么多？” 燕兰珣表面不在意，实则也偷偷摸摸竖起了耳朵。 对此，江扶摇只道，“破开幻境就行。” 她话音刚落，脑袋里便响起了无名咬牙切齿的声音。 “破开幻境？江扶摇，你敢不敢告诉他们，你是怎么在幻境里对我威逼利诱是？” 无名那个气啊。 他本来还在亭子里赏景喝茶，突然一道雪亮剑光，横飞而来，吓得他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等再反应过来时，江扶摇便出现在了眼前，张开便是：“幻梦蝶。” 开门见山，一点 但明显，江扶摇不愿过多交谈，巫瑶也就不再问了。 似乎一切奇怪的事情落到江扶摇身上，都变得合理了许多。 巫瑶有种预感，有了江扶摇，太衍学宫今年的秘境应该不会再倒数了…… 可恶，这种天才怎么是别的宗门的！ 等她回到巫蛊宗干掉她爹，重新获得宗主之位后，一定要想办法把江扶摇挖过来！ “渺渺。”说干就干，巫瑶打算过早准备，当即询问江知渺道： “你知不知道，你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江知渺并未多想，认真回答： “打架。” “啊？” “我娘喜欢打架，还喜欢收藏兵器，她有一间屋子，放的都是世间有名的神兵利器……” 听到前面的巫瑶略有几分惊悚，毕竟他们巫蛊宗好像还没有特别能打的？ 但听到后半句时，她就松了口气。 有物质上的需求便好，这些她都可以搜集，不是很难。 想着想着，巫瑶又蹭一下站起身来，道：“我去修炼了，你们要走的时候叫我一声。” 毕竟，招揽贤才的前提是干掉她爹。 巫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一行人休整了一下，江扶摇拿出个袋子将那些幻梦蝶都装了进去，江知渺则守在昏睡的殷竹越旁边，像个石狮子一样称职。 第七十九章 江知渺一向奉行着少责备自己，多埋怨他人的生存之道。 不得不说，这一点很管用。 起码这么理直气壮的一番话出来后，殷竹越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正要推门出去时，江扶摇突然道： “等等。” 江知渺手都放在门上了，听闻这话，连忙蹭蹭蹭挪回了众人后面。 她可不是一惊一乍，而是江扶摇一露出这种神色，就代表前方肯定不对劲。 果不其然，江扶摇下一句便是： “外面有鬼气。” 他们刚来桃花镇时也能感受到鬼气，但这一次的，却格外浓厚。 殷竹越和巫瑶都及时停下了脚步。 但身后的燕兰珣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走在后面一些，只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鬼字，连忙好奇凑过来。 “什么鬼，让我看看……啊！” 他一时不查，绊到了江知渺，直接呈现流星状冲了出去，“哐”地一声，砸开了那扇年久失修的大门。 江扶摇本来伸手想拽住他，但燕兰珣好死不死，摔出去的同时也带上了江知渺，所以江扶摇伸出去的那只手便自然而然地拐了个弯，拉住了江知渺。 燕兰珣：？？？ 他狠狠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江知渺则把脑袋埋在江扶摇怀里，紧紧闭着眼睛，忙不迭问道：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有没有鬼？” “没有。” 江知渺这才睁开眼睛。 甫一入眼的，并不是刚来时见过的阴森破败，而是一片繁华，人来人往。 头顶艳阳高照，眼前桃花云蒸霞蔚，整座城镇，都仿佛淹没在一片粉红色的梦境中，风一吹，便争相落下，盖了行人满肩。 垂髫的孩童成群结队从街头跑过，挑着扁担的货郎叫卖声声，有头戴桃花的妇人携着夫君的臂弯，在小摊上挑选着合心意的首饰。 红尘人间，尽在眼前。 江知渺眼睛微微瞪大，“这里不是桃花镇吗？” 怎么和他们刚进来时不太一样。 难不成他们都穿越了不成？ “这里就是桃花镇。”巫瑶道，“鬼气浓厚成这样，这些人肯定不是活人。”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般，三两游人欢声笑语从他们跟前走过，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直接从他们身上穿梭过去。 仿若幻影。 “都说桃花镇有百鬼夜行。”沉吟片刻后，江扶摇微微抬眼，道，“我想，这便是百鬼夜行了。” “书上说的百鬼夜行，不是都很可怕吗？”江知渺抱着江扶摇的脖子，疑惑道：“怎么桃花镇的会是这样。” 毕竟古今往来，一涉及鬼神一时，众人下意识想到的，便是阴森，可怖之类的形容词。 可桃花镇的却截然相反。 江扶摇下意识便觉得，这是无名干的。 但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多问，只是带着几人踏入繁华长街，朝着镇子入口的方向走去。 在最后踏出镇子时，江扶摇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酒楼上，一道蓝衣人影凭栏而立，对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酒杯。 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但每个人都好像提线木偶一般，一言一行都僵硬无比。 这显得无名那笑极其鲜活。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无声启唇，道：再会。 无名以为，江扶摇并不会回应他。 但出乎意料的，她略一颔首，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前走去。 第八十章 见众弟子嘈杂不已，天玑长老清了清嗓子，威严嗓音穿透整个演武场： “安静。” 声音如波浪般，清晰传到每个弟子耳中，台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天玑长老略微用神识扫了一眼，便大致清楚了台下的弟子人数。 除了一些压根就没想着出门的，至今仍窝在屋子里外，还有一批弟子未来得及赶回。 太衍学宫的弟子，天玑长老也大致了解个七七八八，没赶回的要么是被山下繁华绊住了脚跟，要么就是回家好好待着去了。 但是…… 怎么江扶摇他们几个也不在？ 天玑长老以为自己数错了，又探出神识清点了好几遍人数。 一旁的瑶光真人淡笑道：“你也别太担忧了，说不定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一会儿便到了。” 见心思被戳破，天玑长老瞪了她一眼，哼道： “谁担忧他们！我巴不得他们别回来，回来了也是来给我添堵！” 说完，便拂袖走到台前，开始陆续清点起众弟子带回来的幻梦蝶数量。 瑶光真人：“……”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过多开口，而是掐决召出一抹白光，在空中凝成一个透明的灵力罩子，让众弟子有序把幻梦蝶放进去。 自打玄霄仙尊定下这个新考核之后，他们便知道这些弟子此行估计不会太顺。 但这也太不顺了。 场中拥有幻梦蝶的弟子寥寥无几，还有几人共同用指尖灵力凝成的丝线牵着一只幻梦蝶，朝着天玑长老羞涩一笑。 天玑长老怒瞪他们半响，咬牙切齿地在册子上录下了三分之一只的字眼。 众人之中，幻梦蝶数量还算多的，也就只有柳云生一个罢了。 他依旧是那副病殃殃的模样，面容苍白而清俊，一袭天青色宽袍大袖，衬得他整个人宛如修竹，也病弱至极。 但他手中，却停留了三只幻梦蝶，见众人满目艳羡，还微微一笑。 “承让。” 曲文闻着味就摸过来了，自来熟的勾搭上他的肩膀，惊呼道： “柳师弟，你怎么抓到这么多，那幻境单单是一个就够我受的了，你竟然一口气过了三个，牛逼！” 陌生气息扑面而来，柳云生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容，但目光却在曲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在好脾气开口： “只是一时运气好罢了，若是单论修为刀剑，那是万万比不上师兄的。” “那也挺厉害了。”曲文抬头看着自己手上牵着的幻梦蝶，幽幽叹了口气，“只希望等会儿我不会被天玑长老给打死。” 柳云生：“无论如何，这也是师兄努力过的结果，虽然只有……” 他边说边抬头，目光在触及曲文头顶被五根灵力丝线牵着的幻梦蝶后，一时沉默。 没错，如果刚刚的三分之一只就是个离谱数量的话，那曲文还能再离谱一点。 曲文也觉得颇为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 “不多说了，在外面奔波了一个月，师弟你也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就在山下的留仙坊喝上一杯，你要不要来……” 没过多久，天玑长老便清点完了大半弟子。 半空那个透明的灵力罩子里也多了许多幽蓝色的幻梦蝶，振翅间从翅膀上落下簌簌的荧蓝色粉末，远远望去，宛如一团蓝云漂浮在半空。 眼见清点到后面，也依然看不见江扶摇几人的身影，天玑长老眉心都拧成了川字，忍不住频频看向山门方向。 就连瑶光真人，也收起了笑容，面上多了几分沉思。 此刻，二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 这几人不会趁机搭伙跑了吧？ 咳咳，不是他们不信任弟子，而是此前，太衍学宫的确有过这样的例子。 第八十一章 江扶摇是直接画了个传送阵，带着他们一起传送过来的。 因为距离太远，耗费灵力过大，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只能勉强保证地点与速度，至于中途的舒适程度，那当然是为负。 江知渺感觉自己脑浆都要被晃匀了。 她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塞进一个巨大的圆球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却不想直接从空中垂直落下。 失重感伴随着恐惧，让她哭叫不已，但江扶摇已经灵力耗尽，再分不出任何多余的力气来御剑了。 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下去，然后被灵网兜住，又在众人面前大吐特吐。 其中最难受的是燕兰珣。 在传送阵开启的那一刹那，他是离江扶摇最近的。 眼见周围开始扭曲，他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江扶摇的手腕。 江扶摇猝不及防，抖了一下。 这一下，直接导致阵法偏离，一行人就这么被传送到了天上。 而距离最近的燕兰珣，几乎承受了大半远程传送带来的眩晕感。 他一直死死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天上吐出来。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尊严问题。 直到双脚踩到地面，他这才抱住就近的一棵树，低头吐了出来。 胃里一片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因为过度呕吐，他眼中甚至沁出了点滴泪花。 这让过来关心他状况的曲文大惊失色： “这可多难受啊，看燕师弟，都难受得哭了！” 燕兰珣：？？？ 他勉强出声：“滚……”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摔死。 总比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好。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几个才缓过神来。 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两眼无神，看着便十分虚弱。 在江扶摇张嘴的那一刹那，天玑长老就火速收回了要去搀扶的手，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截，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看着江扶摇抬头，他相当谨慎地问了一句：“吐完了吗？” 要是没吐完，他再离远点。 他也害怕。 江扶摇：“……” 其实她辟谷许久，胃里没有多少东西，吐了大半天，也只呕出来几口酸水。 但场面依然十分震撼。 有围观弟子窃窃私语： “江师妹这样看起来，像是有喜了啊！” “咦，什么师妹，江扶摇不是难的吗？”有人好奇扭头，“我记得燕兰珣才是女的啊，而且刚刚燕兰珣吐的明显更惨烈一些，所以……” “怀孕的应该是燕兰珣才对嘛！” 反正我磕的cp怎么都不可能站反！ 燕兰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阴沉了些，咬牙怒斥： “闭嘴，你他妈才怀孕！再说一遍，我是男的！” 刚吼完这句，胃里又是一阵痉挛，连带着他神色都扭曲了几分。 曲文连忙把人扶住，往嘴里喂了口水：“对对对，燕师弟是男的，谁再乱造谣我收拾他啊！” 江知渺、巫瑶和殷竹越则被一群女弟子围住，又是揉肚子又是扇风，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几个缓过劲儿来。 见几人恢复得差不多了，瑶光真人也默默松了口气，只道： “既然回来了，就来登记一下你们都得了多少幻梦蝶吧。” 至于从天上掉下来这事儿……瑶光真人和天玑长老从最初的惊讶之后，都十分平静。 想起几人从进入学宫起就折腾出的一系列乱子，好像这样不算什么大事了。 江扶摇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白玉戒指。 那戒指通体润白剔透，是能装活物的芥子戒。 单单是这么一个，可就要十万灵石。 瑶光真人看江扶摇拿出这种好东西，一时也有几分吃惊，但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也只是把疑问压下，没有过多询问。 曲文忍不住拍了拍燕兰珣的肩膀：“看不出来，江师妹家底还挺丰厚啊。” 燕兰珣没有说话，江知渺却凑了过来。 “当然啦。”小姑娘脸色虽苍白，但眼睛却亮得发光。 “我娘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那你们此行一定很顺利吧。”曲文随口道：“你们一共抓到几只幻梦蝶？” 江知渺：“等会儿，曲师兄，你让我数数。” 说着，就认真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她一直数到了二十都还没停下，一旁有弟子见状，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酸意。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我们进去晃悠了许久，也只抓到这么几……” 话音未落，江扶摇便已经打开了芥子戒。 一大团蓝色的幻梦蝶，登时便从芥子戒里涌了出来，朝着灵力罩里飞去。 无数荧光粉末随风飘散，飞满了整个演武场。 一眼望去，那一大团幻梦蝶，少说也有个两三百只。 众人的嘴巴大得能塞进个鸡蛋。 而江扶摇微微抬眼，淡声开口： “一共有五百八十七只。” 全场哗然。 天玑长老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这是你们几个一起抓的？” 江扶摇并未说出几人原本抓了几只，而是点了点头。 “对，我们平分。” 曲文又拍了拍燕兰珣的肩膀，语气里止不住的羡慕： “燕师弟，当真好福气啊。” 有了这么多只幻梦蝶的加持，江扶摇一行人瞬间名列前茅，获得了前去龙渊秘境的资格。 江知渺感受到了抱大腿的好处。 享受着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她用力抱住江扶摇的大腿蹭了蹭，嘿嘿笑道： “娘真好，我要跟着娘躺平一辈子！” 巫瑶：“……你真有志气。” 不过不可否认，江扶摇确实厉害。 第八十二章 江知渺一连在床上睡了三天，才把精神气给补回来。 不仅如此，她每顿饭都要吃上一大桌子饭菜，太衍学宫众人每天都能看到殷竹越来来回回的端着饭菜往返于饭堂与寝舍之间。 终于，在江知渺趟在床上的第三天，巫瑶忍不了了，直接强制性将她拖了起来。 “你看看外面，太阳都照你屁股了！”巫瑶恨铁不成钢地捏住她的脸，“你爹如今已经练气后期了，你娘也快要金丹了，这种情况下，你怎么睡得着的！” 江知渺一个翻身把被子罩到头上，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可我就说困，而且我爹娘说过了，像我这么大的小孩子根本就不用努力，只用睡觉就好了！” 完全忘了刚来到这里时自己的伟大志向。 巫瑶冷笑着扒了她的被子，“睡睡睡，你睡个屁，起来和我去藏书阁看书。” “我不去！” 可巫瑶没有给江知渺拒绝的机会。 她直接把人抬起来，强制性拖到了太衍学宫的藏书阁。 没什么别的原因，天天看江知渺吃吃睡睡，啥也不干，她就是不爽。 巫瑶见不得世上有这种懒人。 更何况，好歹也是一家人，怎么她和江扶摇之间差距那般大？ 殷竹越基本都是跟在江知渺身后，见江知渺被拖去藏书阁，他也吭哧吭哧的跟了上去。 三个人就此组成了一副奇景。 哭天喊地的江知渺，冷笑连连的巫瑶和沉默不语的殷竹越。 江知渺没有挣扎多长时间，因为巫瑶告诉她： “明天有天玑长老的课，我记得他上节课布置了画符箓的课业，你画了吗？” 只一句话，江知渺顿时便安分了。 可是她实在看不懂书上那些繁复的符箓，咬着笔头坐了半天，也画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左顾右盼一番，巫瑶正抱着一本有关机关傀儡的书看得津津有味，而殷竹越则满脸认真的拿笔写写画画。 江知渺狗狗祟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然后便一点点往旁边挪去。 起初，殷竹越并未察觉她挪过来。 他正在画着符箓，每一笔下去，灵力灌注于笔尖，但凡差上分毫，符箓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八九岁的小少年，身姿挺得笔直，嘴唇紧抿，即便带着面具，姿态也如林中潇潇松竹。 他一笔一划，都全神贯注，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殷竹越刚松了口气，腰间就被人戳了戳。 他一扭头，刚好对上江知渺谴责的眼神。 “小弟。”她压低声音，气鼓鼓道：“你不厚道！”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殷竹越有些紧张：“我怎么了吗？” “刚刚我被巫姐姐拖着走的时候，你都不来帮我！” 江知渺十分严肃：“身为我的跟班，你自然要事事以我为先，然而你现在却背叛了我们的兄弟情分，身为老大，我对你的行为很失望！” 殷竹越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他显然很紧张，很局促。 因为他不想江知渺对他失望。 可是…… “你还是要完成课业。”殷竹越陈述事实，“你上次课业没完成，就被天玑长老打手板子了。” 第八十三章 曲文说出这话的时候，燕兰珣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江扶摇会喝酒？ 假的吧。 也不是他刻板印象，毕竟单单看外表，江扶摇就是那种言行举止都十分规矩的人，看起来滴酒不沾。 直到他不经意扭头看去—— 人群中，江扶摇白衣素雅，纤白手指捏着酒杯，对几人示意一番后院，便仰头一饮而尽。 她姿态行云流水，酒杯放下时，面色如常。 注意到燕兰珣的视线，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 眼神十分清明。 “看吧。”曲文兴奋不已，“龙师妹真的会喝！” 燕兰珣不屑：“不就是一杯酒，一杯酒谁不会喝？” 话音刚落，他便看清了江扶摇手边堆起来的几个空酒坛。 而坐在江扶摇旁边的几位，已经面红耳赤，满脸醉意，就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燕兰珣：？？？ 曲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感叹： “龙师妹不止喝了一杯，而是三坛，她对面几人都已经被她喝趴下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燕兰珣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他想，不就是几杯酒吗？ 他要是连喝酒都比不过江扶摇，那还怎么活？ “不过区区几坛酒。”他冷嗤一声，微微颔首，“我当年不过几岁，便已经能同我爹在桌上喝上几个来回了。” 这话当然是假的。 因为燕兰珣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他爹，就连他娘，他也要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但此刻，他硬生生给自己造了个爹出来。 所有人里，只有江知渺捏着根大鸡腿发出了疑惑：“爹，我有爷爷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燕兰珣面无表情：“死得早，你没来得及见。” “哦。” 江知渺点点脑袋，又埋头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只剩下燕兰珣看着杯中酒，略有几分迟疑。 一旁的曲文还在不断起哄。 “燕师弟，喝吧喝吧喝吧喝吧……” 像是在念经。 周围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还有江知渺吃到好吃东西时的惊呼： “这个好吃，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你俩快多吃点！” 然后是江扶摇冷淡的嗓音。 “那便再开一壶。” 语气里轻描淡写，仿佛喝的不是酒，是水。 燕兰珣脑子一抽，仰头就将酒一口闷了进去。 留仙坊里的酒自然不是凡品，因为加了灵气酿造的缘故，就连口感，也同凡间的酒水差了不少。 燕兰珣喝下后第一反应便是，甜。 清甜的滋味蔓延唇齿，而后在滑过胃里时，又蹿起火烧般的灼热。 酒气一股脑冲上天灵盖，让他有些晕。 但曲文没看出来。 在他的视角里，燕兰珣只是停顿片刻，而后便赞叹道：“好酒！” 他甚至连脸都没有红上半分，言语间也十分清晰。 曲文这才放了心，又笑眯眯地提起了酒壶： “这才对嘛，我告诉你啊燕师弟，这可是留仙坊窖藏的千年春，口感醇厚滋味难言，可不能浪费，来来来，再喝点……” 燕兰珣就这么被灌着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江扶摇。 因为江知渺几人已经吃饱了，正躲在角落里下五子棋。 三个人热火朝天，就连一贯寡言的殷竹越也涨红了脸，正在和江知渺讲道理：“你刚刚明明说了不会悔棋的，这局就是你输了！” 奈何江知渺歪理十分多。 “刚刚的我又不是现在的我，不算不算，我们再来一盘！” 于是就这么悔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她赢了整局棋。 殷竹越有些委屈。 他们下棋也是有彩头的，恰好是桌上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荷花酥。 里面裹了花生豆沙馅，外面捏出层层叠叠的荷花模样，一口下去酥软香甜，好吃又好看。 殷竹越其实不大爱吃，但他就是不高兴。 因为江知渺区别对待。 刚刚和巫瑶下棋时，她就没有悔棋，甚至左一个巫姐姐好厉害，又一个巫姐姐加油，把巫瑶哄得心花怒放。 但一轮到他，邪恶江知渺就开始发力。 “这步我刚刚下错了，你让让我吧？” “我刚刚不是这么想的，重来重来！” 殷竹越委屈巴巴的让了。 最后的江知渺兴高采烈：“我赢了，这块莲花酥是我的啦！” 殷竹越气得垮起个小脸。 他低着脑袋，垂着眼睑，嘴唇微微抿起，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然后下一秒，一块莲花酥就被递到了他跟前。 江知渺眉眼弯弯： “我本来就是打算赢给你的，毕竟你是我小弟，老大对小弟好，可是天经地义嘛！” 一旁目睹全过程的巫瑶：“……” 你可真能忽悠啊。 然后殷竹越他还真信了，微微勾起嘴，接过莲花酥，看着江知渺的眼睛亮晶晶的。 “……” 没救了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巫瑶无可奈何地别过脸去。 另一边的江扶摇也有些沉默。 莲花酥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便会有些腻，她可没错过殷竹越接过莲花酥时，江知渺庆幸的神情。 不过那又如何？ 她性子寡言，所以不太讨人喜欢，江知渺古灵精怪，又聪明，有很多人喜欢她。 这样才不会吃很多亏。 不过孩子的课业的确有点着急，看来以后得再多抽些时间监督一番。 江扶摇如是想。 江知渺正小口小口喝着酸甜的果露，冷不丁背后一凉。 怎么有种要大难临头的感觉？ 所幸江扶摇很快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了燕兰珣身上。 自从刚才喝下那杯酒开始，他就一直保持微笑，对递来的酒杯来者不拒。 “真是好酒，再干一杯。” “再干一杯……” “干！” 自始至终，他颠来倒去也只会重复这几句话。 但他面色如常，口齿清晰，酒杯在手中捏得极稳。 乍一看，便是十分清醒的模样。 要是没对上那双眼睛，就连江扶摇也要信了。 燕兰珣脸孔雌雄难辨，一双眼生得微微上挑，平日里瞪人时，目光雪亮到能让人忽略他那张面庞。 如今他眼中一片朦胧，在重重灯火的映照下，仿佛蒙了层轻纱。 再加上他翻来覆去的几句话，江扶摇很快便断定，他醉了。 于是她起身，朝着燕兰珣所在的方位走去。 今日请客，曲文显然十分用心，他性格好，为人又自来熟，所以在学宫里朋友也多，今日这番，整个二楼都被他们给包下了。 许是知道他俩不对付，安排座位时，曲文特地将他俩隔开了一点，不多不少，正好三桌。 一开始曲文还时刻关注着动向，生怕他俩一个不高兴打起来。 但几杯酒下肚后，曲文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打就打吧，不要打坏桌子就行。 于是江扶摇十分顺利的来到了燕兰珣身旁。 正当她要开口时，却有一道嗓音，率先从楼梯口响了起来： “我当今日留仙坊是来了什么贵客，能出手包下整个二楼不说，还叮嘱掌柜的不要随意放人上来。” 一位眉眼俊秀的小公子一袭暗红衣裳，手里捏着折扇，扫了众人一眼后，轻蔑嗤笑。 “原来，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 第八十四章 他声音携着灵力，清晰传遍了整个二楼，即便在在一片嘈杂中，也格外清晰。 众人陆续停下交谈，扭头朝他看来。 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慕容凤下巴扬得更高了些，脸带倨傲，红衣上金丝绣做的凤凰栩栩如生，整个人散发出难以言说的矜贵之气。 他等着太衍学宫的众人认出自己，然后露出惧怕的神色，却不想曲文醉眼朦胧盯着他看了半响后，突然不满地拍了拍桌子。 “小二呢？我没点烧鸡啊，怎么这么大一只烧鸡跑上来了，快抬下去！” 慕容凤：？？？ 他环顾一圈，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烧鸡形容的就是自己后，慕容凤脸色一黑。 “你们太衍学宫的人难道眼睛瞎了不成？” 曲文嘟囔道：“怎……怎么这烧鸡还会说话？” 慕容凤的脸色全然已经黑成了锅底。 慕容家势大，他生来便受尽吹捧，还从未受过如此耻辱。 太衍学宫的这批人，当真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废物！ 他冷冷扫了众人一眼，而后突然发难，抬手间，一只火焰形成的凤凰就朝着曲文扑了过去。 炽热温度瞬间蔓延整个二楼，杯中酒水瞬间被蒸发了个干净，曲文嘶地一声抬起爪子放在嘴边吹了吹。 “怎么突然这么烫？” 这一烫，把他酒也烫醒了不少，一抬头，就瞧见一只烈火熊熊的凤凰朝自己扑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周围人醉得东倒西歪，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人见此场景惊呼了一声： “火鸡！” 慕容凤差点没被气死。 他微微眯起眼睛，因为动用灵力，双眼都变成了红宝石般的颜色，显得容貌更为精致俊美。 然而下一秒，一道冰蓝色灵力化为屏障，瞬间抵挡在了曲文身前。 两道灵力相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火红凤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鸣叫，便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炽热的温度如潮水般散去，几点水珠飞溅开来，沾湿了江扶摇衣摆一角。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慕容凤，嗓音不疾不徐： “我记得，合欢宫弟子好像不能私下斗法。” 招式被人轻描淡写化去，慕容凤脸色不太好看，漂亮的脸孔微微有几分扭曲。 “关你何事？”他不甘示弱，“修真界弱肉强食，他们弱，我强，挨打也是天经地义！” 曲文这时也清醒了不少，劫后余生的他冒出了一声冷汗，听闻这话，当即反驳。 “这位道友，你弱肉强食也要看对象啊，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对我出手？” 慕容凤听闻这话，冷笑一声。 “素不相识？” 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将话给挤出来，一双眼更是恶狠狠瞪着曲文，看起来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 曲文柔弱，曲文害怕，当即退后一步缩到了江扶摇身后。 “我告诉你啊，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师妹可厉害了，当心他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三年前，风月城。” 慕容凤突然冷冷出声，打断了他。 曲文一脸懵逼：“什么？” 慕容凤：“……” 他细细观察了一番曲文的神色，见他脸上疑惑不似作伪，心头更是火冒三丈。 第八十五章 白天的互赠凤凰花只是风月城中其他姑娘的习俗，而真正的合欢宫女修，则会朝着心仪的男子扔下替身手帕，若是男子有意，便接下手帕，当天晚上不关窗户，合欢宫的女修会跟着手帕上独特的香气追踪而来，与他们一夜欢好。 好巧不巧的，当天晚上，因为有些炎热的缘故，曲文没有关窗。 那女修白日里被曲文驳了面子，受了小姐妹好一番嘲笑，十分不服气，仍是找了过来。 你不让我睡，我偏要和你睡！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翻进了窗户。 所以当曲文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瞧见月色下一个白皙柔弱的身体时，直接从喉咙里吓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试想一下，在寂静夜里，春意浓浓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杀鸡般的惨叫，当即惊吓到了不少人。 曲文惊恐的瞪大眼睛，用被子拥住身体，第一句就是： “离我远点！” 那女修险些被气死。 但衣衫都脱到一半了，再穿回去实在丢脸，见曲文这样，她媚笑一声，直接覆了上去： “你怕什么，今天都接了我的帕子了，怎么现在又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 剩下的话女修没说完，因为曲文跑了。 对，在眼前有一个貌美女子衣衫半解的情况下，他直接跑了。 女修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发出了破口大骂。 其实曲文也是真的冤。 他单知道合欢宫的修士专门以双修秘法来修炼，却不想合欢宫的女子如此奔放。 不过也是他运气不好，一出门，就碰上了姻缘祭。 碰到姻缘祭也就罢了，还误打误撞的接了手帕，又傻乎乎的给送了回去。 这对那合欢宫女修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你要么不接，要么接了，接了又还回来是怎么回事？ 这种做法就很像一个隔空聊天的渣男，本来都谈论好了，结果见面之后又因为容貌开始推三阻四。 更何况还是在姻缘祭这种大事上。 合欢宫弟子虽然靠双修之法修炼，但生怕门下弟子一个不注意就把人给修死，所以宫主都会时不时地敲打弟子一番。 稍微适可而止啊，别搞出人命来。 所以合欢宫弟子们，虽然热情奔放，但在修炼一事上还是会稍稍收敛几分。 但姻缘祭这一天不一样，因为日子的特殊性，这一天合欢宫弟子都可以敞开了修炼。 每到这日，宫主都会率人来到风月城底下的地宫中，启动城中的阵法，源源不断的灵力便会在城中流转，滋补城中所有人的筋脉。 毕竟这合欢城，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聚灵阵。 因为阵法巨大，所以催动时也极其费力，一年也就办这么一回。 来到风月城中的修士，除了一夜风流之外，也打着靠此阵法修炼的念头。 但曲文没了解透彻。 他只是个初次带着师弟们下山历练毛头小子而已，因为信息的闭塞，打探的消息也不完整，差点在月黑风高之时失身。 他慌不择路冲出来时，太衍学宫的其他弟子也刚好跑出房门，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脸惊恐，仿佛遭受了什么不得了事件的良家妇女一般。 曲文这时也察觉不对劲了，连忙带着众人跑出了客栈， 第八十六章 慕容凤敏锐的察觉到不对。 就在刚刚，曲文还是怂中带着点倔强的模样。 但和江扶摇耳语几句后，他整个突然挺直腰杆，开始拽起来了。 看向他的目光，也隐隐含了几分不屑。 而一旁角落里磕着瓜子看戏的三个小孩更加气人，看着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像是在看一颗大白菜。 慕容凤还听到其中一个包子脸的小姑娘问道：“巫姐姐，合欢宫是干什么的门派，我怎么从没听过？” 而一旁满身银饰，眉眼张扬的小姑娘眼都不眨地回答：“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喜欢种树的门派罢了。” 这是巫瑶她娘告诉她的。 江知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奇怪，为什么要种树，难道他们是靠种树修炼的吗？” 慕容凤：“……” 他觉得，太衍学宫这群人没救了。 双方对峙间，太衍学宫弟子没有一个从座位上起身，依然该吃吃该喝喝，无视慕容凤凌厉的目光。 放在以前，太衍学宫弟子是绝对不敢如此的。 毕竟那是谁？那可是慕容凤啊。 合欢宫百年来收的第一位男弟子，当今宫主亲传弟子，上品火灵根，又身负凤凰血脉，如今不过弱冠，修为却已经步入金丹。 不说合欢宫不太好惹，就单单一个慕容凤，只需一找，便能打趴他们所有人。 更何况因为上次的姻缘祭时间，他们双方已经交恶许久。 若是从前，见到了都要绕道走的。 但是如今不同往日了。 刚刚龙师妹那一招大家都有目共睹。 师妹都那么拽，他们做师兄的怎么能窝囊？ 不让，就是不让！ 一众弟子该吃吃该喝喝，曲文甚至还朝着慕容凤招呼了一句： “在旁边看了这么久也怪累的吧？要不要来喝一杯？” 人还是躲在江扶摇身后的，但姿态却十分挑衅。 “你……”慕容凤刚恶狠狠吐出一字，身后且陡然传来一个温柔嗓音。 “师弟，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们菜都点好了，就等着你了。” 一位身穿红衣的苍白女子，抬阶而上。 她面容雅致，眉带病气，身上穿着合欢宫弟子服，衣上同样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慕容凤浑身嚣张气焰便陡然熄灭。 他转头看向女子，连忙上前搀扶，语气也放柔了不少： “师姐，你怎么来了，我这边事情一会儿就好，你快回去。” 慕容凰没动。 她在上来时，便已经看清楚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看着眼前面色隐带怒气的慕容凤，无奈叹了口气。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又要在外面牵连无关之人？” 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句，但慕容凤却仿佛受了十分严厉的指责般，头微微低了下去。 他急急解释：“师姐，不是这样的，是他们太衍学宫的人欺人太甚，搅黄了姻缘祭不说，还出言不逊……” 好大一口黑锅兜头而下。 曲文啧啧有声：“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有人空口放屁。” “你闭嘴！”慕容凤转头，目光凶狠朝他看来，“你们不要得意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