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未婚妻是天仙妈》 第一章 前世今生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京昆铁路。 空中下着鹅毛大雪,京郊荒原上白茫茫一片。 一辆黑色巨龙在白色画布上蜿蜒疾驰,亮黑的车身披着银装素裹,斑驳的车头冒着滚滚蒸汽,融化满天飞雪,缓缓升入空中。 “咣当咣当……” 这是从云南昆明发车到北京西站的t62/1次特快列车。 八号车厢靠前车门的昏暗角落里,穿着绿色军大衣的程开颜趴在桌上沉入梦乡,时而发出几声呓语的呢喃。 “抓特务!抓特务!” “砰砰砰!!” “醒醒!不许你死!” 他做噩梦了,梦里一个同样穿着军装看不清脸的年轻女人一脸焦急,不停的用手摇晃着他。 程开颜睡得很沉,好像跌入了深层海底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种永远醒不过来的感觉。 “小同志?小同志!醒醒!” 耳边声音越发大了,直到列车猛地一个顿挫,程开颜把住桌腿稳住身体,这才睡眼惺忪的抬头看向身边: 一个穿着件打补丁的土气大棉袄,面带菜色的农村大姐,腿上还坐着一个一两岁扎羊角辫的女娃娃,正有些担忧的盯着自己,脑袋靠得很近。 哦……是隔壁座进京找知青丈夫的农村大姐尚翠啊? “咳咳……我没事,现在几点了?” 程开颜喘着气问道,中午吃完午饭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午觉,以至于手臂袭来阵阵发麻的刺痛。 “没事就好,刚才看你都在打摆子了,是不是犯了疟疾?刚才广播报了时间是四点半,你瞌睡了四个多小时呢。” 邻座的农村大姐尚翠见他脸色惨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水,递来一道手绢。 尚翠和他是从南疆一起上车的,这几天的旅程中程开颜这身军装帮她们挡下不少麻烦,因此对程开颜颇为关注。 “谢谢,不是疟疾,只是做了个噩梦。” 程开颜摇了摇头,将手绢接过来擦了擦脸上沁出的冷汗, 这是一张绣着荷花的白色手绢,程开颜这么一抹,顿时的湿了一大片。 这年头几乎是人手一张手绢,被人戏称为手绢时代。 抬眼看去。 乌压压的人们穿着黑、灰、蓝、绿打着补丁的衣服缩在车座上瑟瑟发抖,列车员推着破旧餐车行走在走廊中。 人们挤在狭小的车厢里,发出叽叽喳喳像麻雀一般的埋怨声,小孩的哭声,打牌的声音…… 脚臭,口臭,汗臭以及硫磺味杂混在一起,车窗紧闭闷得像大号的鲱鱼罐头,要是处女座见了高低得晕死过去。 是的他穿越了,已经快一个月了。 前世他是孤儿,长大后当了老师,每天的生活大概就是上上课,下班回家再写写小说。 日子过得十分平淡,且无趣。 却不料眼睛一睁一闭…… 当他再次睁开眼,已经躺在战地医院的重症病床里。 鼻间翻涌着66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耳边听着炮弹枪声,眼前是一片带着血色的白布。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这个老师放暑假缩在家里吹空调、看小姐姐视频,居然意外猝死穿越到了一九七九年的冬天,成了因为抓特务而差点死了的文艺兵? 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在晚上熬夜刷小姐姐视频…… 他白天再刷! 顺便再把浏览器记录删一下,他也能死而瞑目了。 或许是量子力学造成的影响,这具年轻的身体和他有着同样的名字,都叫程开颜。 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程开颜二十岁,老家冰城人,出生在京城。 父亲程开复哈工大学毕业,毕业后调往北大物理系研究工作。动荡年间程开复跟随七千余名北大师生,被下放到位于江西南昌的鲤鱼洲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后来因病去世。 母亲徐玉秀出自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前几年平反回城,在学校里当老师。 程开颜是独生子女,因此没有像其他年轻人一样知青下乡。 而是参军入伍,被分配到了最危险,最艰苦的南疆。但因为会弹钢琴进入文工团成了一位文艺兵。 程开颜所在的南疆文工团响应号召,远赴战事前线慰问,他带着十四名文工团女战士直达老山战线对战士们表演慰问。 一天晚上,程开颜发现有人正在盗窃机密,选择立即追击,在两人殊死搏斗中,程开颜胸口手臂被击中一枪,盗窃者也因被击中大腿肩膀被捕。 就这样,程开颜参与抓捕,立下二等功,十一月月光荣退伍。 既来之则安之,他早已经接受了前身的一切。 …… “小心小偷扒手保管好财物,小心路霸紧闭窗户。” “瓜子啤酒汽水盒饭有没有要的?” “大娘脚收一下……” 穿着青黑色制服的列车员大姐毫无生气的喊着,手里推着餐车在狭窄的过道里穿行。餐车老旧发黄,也不知是铝制还是铁制,瘦瘦长长,四方形,底部四个滚轮,后边一个黑色扶手。 骨碌碌~ “姐,来份盒饭。”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开颜立马喊住售货员。 列车员闻言一看,是个唇红齿白,长得十分俊俏的小年轻,心里头欢喜,用带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笑着说: “小同志要啥嘞? 有土豆肉片的,有海米烧茄子,猪皮韭菜,熘鱼片,还有烧鸡…… 你要哪个?不带肉两毛,带肉的两毛五,烧鸡三块五。” 这时候火车上还有餐车,也不是预制菜,所有的盒饭都是大厨在车上现做的。 但现在是下午的四点半点钟,距离终点站京城西站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傻到花两毛吃一份盒饭,三块五角的烧鸡更是没人买。 “来俩土豆肉片!” 程开颜心里面门清,但饿得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数五毛纸币出去。 昆明上车时,他兜里带了二十块钱零用,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呢,不过穷家富路嘛。 还有一千五块钱的退伍金,他让女战友帮忙缝在军大衣的内袋里,里里外外缝了两层,这是他几年的家当跟退伍金。 “好嘞!不过咱们这一份可大量喽,两份可悠着点儿。” 售货员大姐一听两份,下意识想劝,结果一看,得~ 脸都饿发青了。 这俊后生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 收了钱,大姐赶忙拿了两盒饭一筷子,让他赶快吃。 程开颜没去餐车,把盖子一掀,土豆肉片香气喷人,让他有种馋得想哭的冲动。不知道咋回事,自从重生之后,他的饭量凭空大了好几倍,就像忽然开始二次发育了。 火车盒饭是聘用饭店大厨,在火车上现场做现场卖。这时候烧的是煤炭,饭菜有锅气,也很新鲜。 他听说各个车段都是做的当地特色菜,一场火车之旅能品尝到不同地方的特色。 比如,到四川境内吃到干锅兔、到湖南境内能吃到臭豆腐、到东北能吃到酸菜粉条等等,给乘客带来了丰富美味的饭食。 另外在这个需要凭票买饭的年代,火车上买饭不要票,只要交几角钱,后厨便按需做饭。 很多人为了在火车上买一份丰盛的盒饭,提前几周就开始攒钱。因为盒饭菜量大肉多,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喷香的土豆,还在流油的大肉片,还有吃得倍儿香的年轻人,无一不让四座里众人暗地里咽了口口水,心里更是暗道一声败家子儿,马上都到家了,一吃吃两份? 他们这些人都是中午吃盒饭吃个饱,下午就饿着不吃的。 程开颜懒得管这些,一边狼吞虎咽的扒起饭来,一边梳理着自己驳杂混乱的记忆。 吃正香他忽然噎住了,噎得脸发红。 隔壁戴碎花头巾,抱孩子的女人见状连忙递过来一个长了黄锈的搪瓷大碗,程开颜抄起就是咕噜咕噜一口。 “谢了啊!姐。” 程开颜胡乱把嘴一擦,水有点甜,他意识到里面放了冰糖,显然这是给小孩儿坐火车充饥的。 火车上的盒饭虽然量大,但两毛的价格足够买一斤多大米了,不是什么人都吃得起盒饭的,这位南疆偏远地区的农村大姐显然不是吃得起盒饭的人。 抱孩子的女人忽然肚子咕咕叫了声,立马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红了红脸把搪瓷碗接过来,临了来一句:“没事。” “吃吧,不嫌弃的话。” 程开颜收起筷子凝了凝眉说道,还剩下大半碗递给尚翠,他这才吃了一两口。 “不用不用,这几天多亏你照顾我们娘两,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好意思的吃你的东西,该是我请同志你吃才对。” 女人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她不是为了饭才递水的,她也是受过教育的。 “啊嘛,妞妞好饿~” 但身边一岁多的女娃娃看的口水直流,黑不溜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用蹩脚中带着南疆乡音的普通话委屈道。 “吃吧。”程开颜又劝,心想人们总说八九十年代是最好的年代,机会多,社会阶层并不牢固,以至于让键盘家觉得要是生活在这个年代,肯定能出人头地。 但缺衣少食,食不果腹这是致命的问题,大部分人都处于温饱线。 他并不觉得这个时代好,此刻他只无比怀恋那个能躺在家里吹着空调喝可乐,看小姐姐视频的黄金盛世。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万世不衰之经典。 “谢谢你小程同志,等我在京城找到我们家老宋肯定还你,咚咚,快说谢谢叔叔。” 尚翠咬了咬牙接过来,她也不嫌弃,一来她们娘俩已经饿了快一天了,也就女儿喝了些糖水。 尚翠自己是没吃饭的,这会儿比刚才的程开颜好不了多少。 二来,程开颜是个帅气的小年轻。 尚翠索性就坦然接受。 “蟹蟹蜀黍~”娃娃音软软糯糯的,很可爱。 程开颜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心说等你长大就好了,那个时代可饿不死人。 这娘俩怪可怜的,一个人带着孩子从南疆农村跑到冰天雪地的北方来找跑路回城的丈夫,还是逃的票。 他不太看好这位大姐能找得到知青丈夫,毕竟那首《小芳》唱得“好”嘛…… 呵……也就欺负农村人不能随便进城,介绍信,钱票,进了城还要担心被查暂住证。 不到几分钟,母女俩将半份盒饭吃的干干净净,程开颜起身将两个饭盒交还给列车员大姐。 吃完饭他准备散散心,这边太吵了,不过程炘没敢把包放那儿。 提着包往通道一站,出了车厢果然是凉飕飕的,无处不在灌风。 往窗外看,往东是一块早已结成冰面的湖泊,西面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透过的满是雾气的玻璃窗看去,依稀能看见几十公里外,一座笼罩在冰雪中的城市,冰雪世界中,一盏盏灿烂的冰灯闪亮着,像极了神话里的仙境。 “北方天气虽然恶劣了些,但景色确实很美,很唯美。” 程开颜目光淡淡盯着窗外,左手按在玻璃上感受着指尖的丝丝冰凉。 胸口上的枪伤还隐隐作痛,好像一颗藤蔓在胸口扎根血肉骨骼,蔓延生长。 手掌按在缠着绷带的胸口,阵阵刺痛袭来,他才有了些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貌似还有一门娃娃亲来着。 是当初他刚出生时,他父亲程开复在跟哈工大的一个老同学定下来着,女孩貌似叫什么刘晓莉? 似乎有点耳熟,但记不得了。 有一年冰城那边来信说,这个女孩好像十一岁就考上了什么歌剧院去学舞蹈了。 当时他还很惊讶,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就跑很远出去上学,在这个年代相当少见呢! 娃娃亲这种事情,他一个后世人心里挺新奇的。 不过随后他便想到冰城那边已经好多年没来信了,估计是断了联系,这门婚事……自然是无疾而终。 不过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换个地址,换个联系方式就是再难相见。 这时,列车咣当咣当再次发动。 看着车周倒退的景色与前方即将到站的巍峨京城,程开颜将劳什子娃娃亲抛之脑后,心中不由升起豪情万丈。 “一九七九年的京城,我来了!” 第二章 北京城 一小时后,车辆到站西站。 程开颜顺着人流出站,五点半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两边是亮的,这会儿京城主要道路上已经有了路灯。 车站广场这里,更是用了水泥高杆钠灯,比后世的路灯还亮。 程开颜前世无聊看过很多年代小说,知道不少年代文作者精神故乡:北京城的事情。 四九年的时候,京城路灯数量就有一点四万盏。 到了八零年伴随着京城电力供应调整,增加了对人民生活和农业的供电比重,城市照明重新起步,并逐渐驶入快行道,现在已经有六十多万盏了。 明亮的灯光下,程开颜看到城市的全貌。 他觉得西站附近还是比较繁华的,虽然没有后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楼大厦,但也是多层建筑为主,有点土气但很踏实。 这会儿北京城的不少街道上没铺沥青,一水儿水泥地,一到下雨全是灰味儿。 街道两侧种的是国槐,还有挂着灯的门面百货小店,卖衣服的,还有门口就挂了个看不出颜色的白色布帘子苍蝇馆子。 屋顶上都落满了雪花,侧面的墙壁上挂着宣传画: “生吃瓜果要洗净!” “一对夫妻一个娃,少生优育为四化!”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程开颜拖着行李看了会儿,街道上蓝白色电车被自行车群裹挟着,完全是一片自行车的海洋。 人们身上穿着黑色,白色,青灰色的衣衫,一眼看去有些还打着补丁,看上去很朴素平实。 但程开颜注意到他们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自信阳光,朝气蓬勃的神采。 程开颜收起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目光,往前走。 终于在车站广场上,看到一个穿黑色大棉袄,看样子才十四五岁的丫头。 程开颜愣了愣,这不是邻居家的小姑娘詹心语吗? “程开颜!!颜哥哥!” 女孩似乎看到他了,脸上露出笑容。 双腿不余遗力的蹦起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写有“程开颜”歪歪扭扭几个大字的纸板,看上去颇为吃力。 程开颜笑着上前去,“心语!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嗨~徐姨在家里做饭,让我骑车来接你。” 小姑娘拍了下身边的永久牌自行车,看上去破破烂烂,还别嫌弃,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最少也要一百六。 “麻烦你了。”程开颜下意识客气一句。 但詹心语不高兴了,噘着嘴说:“说什么啊!搞这么客气,我还指望着吃阿姨买的全聚德烤鸭呢!” “呵…哈哈,你这丫头还是真么贪吃。” 程开颜失笑一声,两人经过一番打岔,距离拉近几分。 “颜哥哥你来骑车,我载不动你。” 小姑娘拍拍脑袋上的雪花,一边说道。 程开颜也不墨迹接过自行车坐上去,拍了拍后座。 小姑娘把帽子一带,一个起步跳了上来,手脚麻利的搂着他的腰大声说道:“回家!” 程开颜骑着自行车缓缓远去。 只不过时不时走错路线,被身后的小姑娘埋怨,还要用铁头功来撞个不停。 “这边这边!” “哎呀!小颜哥真笨,自己家都能忘记!走错啦!向左边再向右边。” 程开颜在大街小巷穿行,听着耳边质朴清脆的少女声音,一进进四合院,臭水沟子,门前的石狮子,贴着瓷砖的影壁,灰扑扑低矮的院墙,巷子角落的木头电线杆子,跟一排排远去的平行电线…… 像一张张过曝的胶片于眼中逐帧上演,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那么的梦幻。 “啊……我真的来到火红年代了!” 记忆与现实重叠,他开始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飞速的疾驰。 与此同时,身后的小姑娘似乎也感受到他心中宣泄的情绪。 她大声唱了起来,嗓音清脆像一只黄鹂: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你和我……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歌声悠扬,清丽悦耳,明媚中带着无限的朝气! 昏暗的天色中风雪飘摇,坐在后座的姑娘歌声悠扬,传遍大街小巷。 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校尉胡同,程开颜家就在这儿。 往里面起了两百多米,一处不大不小的二进四合院出现在眼前。 坐北朝南,沿着东西向的胡同而建,门口挂着门牌号56号,门前坐落着两个残破的石像,这是曾经前清三品大员的宅子。 还没进门,四合院里就已经是热闹非凡,声音都传到外面来了。 “哟~玉秀,你们家开颜那小子今天要回来吧?啧啧……南疆前线二等工,街道办都来送鞭炮和功臣之家的牌子到院儿里来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呢,真羡慕你。” “难怪今儿个弄这么多菜,我看看……嚯!全聚德的烤鸭,小半个月工资没了,真舍得啊!京酱肉丝儿,萃华楼的盒子菜……四菜一汤啊这是,阔气!” “这一套下来最少也要十五块了吧?” “啧啧十五块?我们家王南华只能在轧钢厂当个正式工,一个月才三十三块钱,一顿饭干掉他半个月工资。” “赶紧让你们家南华考个大学,我家赵瑞雪还没回城在乡下当知青的时候就争气考上了北师大,现在可是干部身份,一个月四五十的补贴呢!”穿花袄子的赵大妈很是得意的说道。 “算了他没这个本事。” …… 这边程开颜一边听着大妈们响彻天地的聊天声,一边推着自行车跟詹心语走进屋。 四合院不大,住了六户人家,合计三四十人。 在一进院看到之前嗡嗡嗡时期,被拆了一半的精美照壁跟垂花门,一进院这里没正经房间,是两个花房,几个杂物间之类的。 过了垂花门就是二进院,两间正房连在一起,两边还有耳房充当厨房,住了程家和詹家,两家关系也是最好。 东西厢房四间则住下了其余四户人家,王赵刘肖。 他们家里人比较多,大多是附近街道办、单位分配的房子,有些住不下的,跑到一进院去住。 而程家手里头是有地契的。 走进院子里,地面被雪落满了,是一片白,歪脖子梧桐树底下还堆了个雪人。 程开颜就看到几个大妈在院儿里站在程家厨房窗户外边往里头喵,嘴里嗑着瓜子儿,一边唠嗑。 几个大妈也不怕冷,大冬天下这么大的雪的也要来凑个热闹。 透过厨房的窗户,依稀能看到一个三四十岁温柔清秀的女人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做饭。 这是程开颜他妈,徐玉秀。 “哎哟!我天,大功臣回来啦!” 住在东厢房的王大娘眼睛最尖,一下看到进屋的两人,立马扯着破铜锣嗓子高喊起来,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老詹家的心语去接开颜了,好嘛,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粘着她颜哥哥,小跟屁虫似的,要我说干脆嫁给她颜哥哥得了。” “咯咯……说的就是。” “我说你们几个老娘们儿,在这念秧儿呢?我们家心语才今年才十五呢!”一个穿着灰色袄子的中年女人叫骂道,语气泼辣。 这是詹心语他妈王樯,随后看向程开颜二人和颜悦色道,“回来了小颜,再不走了吧?。” “是啊,王姨。” 这时屋里做菜的徐玉秀听到儿子回来了,连忙跑了出来。 此时她还拿着锅铲,就这么倚在门框上怔怔的望着他,颤抖的喊道:“开颜!” “妈!” 程开颜看着眼前这个系着围裙,手持锅铲的女人,灵魂深处的熟悉让他不由自主喊了声。 他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徐玉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玉秀反手用力搂住儿子的背,眼眶红彤彤的,晶莹的泪水在里面打起转来。 “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着呢吗?” 程开颜扶着母亲的肩膀拉开一些距离,用胳膊比了个展示肌肉的样式。 “得了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跟女儿家家的还娇贵些。” 徐玉秀嗔怪的拍打他肩膀一下,但又担心打疼了,就仔细瞧着他的神色变化,“进屋进屋,菜已经做好了,饭还要等一会儿,买了你爱吃的全聚德烤鸭。” 徐玉秀抬手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眼泪,随后看到儿子听到的烤鸭眼睛顿时一亮的样子,又乐不可支的说: “呵呵……还记得你这个臭小子当时入伍的时候,给你买了个烤鸭腿抱着啃,结果忙着吃烤鸭去了,都没看到我叫你,真是个贪吃的臭小子!” 程开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这么回事。 记忆中入伍时,徐玉秀给他买了只烤鸭路上吃,列车里他正抱着烤鸭啃,母亲跑过来在站台上冲他喊,但没听到。 身边一起入伍的人说:“程开颜程开颜!快回头你妈在喊你呢。” 等到他回过头看去,列车已经走远。 那时候想的是,以后又不是看不到,没想到一晃时间,整整四年都没再见过一次。 更没曾想前身因为抓捕特务,中枪倒地没撑住,直到程开颜这个来自四十年后的灵魂附体,这才活了过来。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前身会不会因为贪吃那一口烤鸭,而错过和母亲的最后一面呢? 应该是会的,因为这具身体已经给出了明显的反应。 交给我吧,会带着她老人家过上好日子的,程开颜心想道。 …… “快进屋吃饭,小语你也一起过来。” 母子见面,寒暄一阵,大伙人也散了,各回各家吃饭。 程开颜跟詹心语,就被母亲拉到厨房里。 这间由耳房改造的厨房面积不大,大概十个平方。 头顶一颗昏黄的钨丝灯吊在房梁上,里面一个小灶台的对着窗户,中间一张红木四方桌,几张板凳,角落里乌压压的放着一堆蜂窝跟木头。 “颜哥哥我就扯一根鸭腿行不行?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了。” 小姑娘艳羡的看了眼桌上丰盛的饭菜,语气弱弱的说道。 “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程开颜笑了笑,没当回事。 两人坐到桌上,上面四菜一汤,分别是全聚德烤鸭,京酱肉丝儿,盒子菜。 还有一碟炒肝儿这是老北京人少不了的,最后一碗吊梨汤。 “那我扯一根就走了哈,明天再来找你玩,就不打扰你跟徐姨了。” “嗯嗯。” 小姑娘扯了一根滋滋冒油的鸭腿塞嘴里,嘴里哼着小曲回家了。 过了一会儿,徐玉秀端着两碗饭走了过来,诧异道:“小语怎么走了?开颜快吃吧。” “嗯走了,谢谢妈。” 程开颜接过碗筷开吃,一块鸭肉卷着饼蘸酱塞进嘴里,鲜香四溢比后世的强多了。 最近好像二次发育了,饭量特别大,跟个无底洞似得。 对面母亲徐玉秀解下了围裙,双手放在桌上撑着秀美的下巴,静静的看着程开颜吃饭的样子,目光中带着笑意。 只要看到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做的饭菜,这是每个母亲都会高兴的。 “开颜跟妈说说这几年在部队的事情呗,妈很好奇。” 徐玉秀目光温柔的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那其实也没啥……” 随后他就一边吃饭,一边讲在部队文工团里的事情。 比如每天的训练,弹琴,然后到各个地方去演出。 有时候还连续几个星期在部队里连轴转,和军人比,是不太辛苦的。 还讲到文工团里的女同志,她们大部分都不是专业的,没怎么经过专门的声乐训练。 就比如有个来自农村的姑娘,有个天生的好嗓子然后就被人送到文工团里来了,属于是能唱就行。 那时候文工团还有个排练室,除了训练之外,有时候还有来自上海的女孩擅长英语搞了个专门的英语学习班。 徐玉秀听完儿子这几年的经历,还是觉得自己从小教他弹琴是对的,在文工团里有个一技之长。 她随后又问道,“挺好的,我听别人说部队里二等功是必须分工作的,你怎么回来了,是部队领导把你分回家来了?” “其实不是,我拿了退伍金就回来了。” “什么!” 徐玉秀顿时拍桌子站起身来,气不打一处道:“那岂不是没工作?!没工作怎么行,你这孩子能分工作你不分,非要跑回来当个无业盲流,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还没能力。 这年头能找个工作就不错了,你又不是知青,人家街道办的也不会像安排知青那样,来安排你的工作……” 这年头据说有一千万的待业青年,尤其是知青返城之后,待业青年就更多了,光京城就有四十万! 街道办门口每天都排着长队,知青们追着问,领导!什么时候有工作啊? 就拿徐玉秀知道的,她们学校里,一个老师家的孩子回城之后找不到工作,托关系找了个扫大街带编制的工作,一个月二十几块钱,还说就这工作都有人抢破脑袋呢! “妈,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的,我打算考大学,不要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程开颜看着她逐渐严肃的神色,忽然有些头疼。 徐玉秀眼中带着怀疑,自己儿子自己门清,左右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不过为了不打击他,徐玉秀只好鼓励说:“那行,妈过两天给你找一套教材,你小子好好努力。 西厢房的赵瑞雪考上了北师大,人家现在可是干部身份,妈也不说你考个什么清华北大,你考个像模像样的大学就行了。” “成!” 程开颜点点头,听到赵瑞雪这个名字,记忆里冒出个扎着麻花辫的俊俏姑娘来。 赵瑞雪名字好听人也漂亮,打小就是胡同里一朵花。 这姑娘读高中的时候成绩就很好,没想到下乡当了几年知青,还顺便还考上了北师大,这种毅力还真是不得了。 “退伍金呢?” 这时,徐玉秀冷不丁的问。 第三章 回城从上缴退伍费开始 “啊?” 程开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挂着温柔笑容的母亲,向自己伸出纤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啊什么啊?一点革/命自主性都没有!妈还能贪了你退伍费不成,给你存着娶媳妇!” 徐玉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程开颜,眼里哪里还有温柔,只剩下狡黠的目光。 程开颜一时无言以对,重生之后的第一桶金居然被交公,更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妈。 说好的旧时候的母亲都是贤妻良母型的呢? 好嘛…… 别看徐玉秀已是为人母亲,但到底是曾经的大家闺秀,年轻时大小姐精灵古怪的性子还未完全消散。 其实徐玉秀十八岁就嫁给了程开颜的父亲,到这会儿也才三十九岁出头,再加上改造那些年里,其实过得并不苦。 人家在田里挖野菜,顶着大太阳锄地,累死累活一天才一个公分。 徐玉秀在村小里教小孩读书,每天太阳晒不着,还拿好几个工分。 人家村里还感激着她,时不时送点鸡蛋面饼给她,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后来平反回城也是最先的一批。 “怎么你不服气?” 徐玉秀依旧是笑眯眯的,可一只白皙玉手朝着程开颜耳朵拧了过来。 “嘶!!痛痛痛痛,妈快松手!钱在大衣口袋里缝着,别揪了!” 程开颜耳朵一痛,一时痛呼起来,这可是前世当孤儿从不曾有过的待遇,此刻和母亲拌嘴打闹倒让他有种家的温暖归属感。 “臭小子!翅膀硬了,你妈还收拾不了你呢?” 徐玉秀呵呵一笑,当即扯过一旁凳子上挂着的军大衣,先摸了几个口袋摸出十几块钱,然后又在内袋里摸了摸,果然一叠纸钞在里面卷成一个圆柱形。 口袋边缘细密精致的针线,令徐玉秀挑了挑眉,旋即将军大衣翻了个遍,最终找到几个缝补的痕迹,是一个个小花朵。 徐玉秀心中了然,随后笑吟吟的道:“哟~大少爷出去几年怎么还学会缝衣服了?” “不会,别人帮我缝的。” 程开颜埋头扒饭,脑中却不自觉冒出一个扎着大麻花辫子,穿军装娇柔中带着些许英气的女战友。 “别人?关系不一般吧?” 徐玉秀心知肚明,这针脚手法明显是个女孩儿的,转而又告诫一声:“你小子可别胡来啊,你还记得你有个娃娃亲吗?话说也有一两年没来信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 程开颜敷衍道,他对娃娃亲不感兴趣,都1979年了,还搞封建老思想那一套呢? 现在可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不知道多少知青在乡下结婚生子,孩子都五六岁了,城里爸妈都不知道。 例子多了去了,回了城又是一波鸡飞狗跳。 不过这退伍费上缴就上缴了吧,他有的是法子赚钱。 刚才说让她老人家过上好日子,这一千五百块钱上缴,也算是孝敬她老人家吧。 “嚯……有一千五呢?难怪你小子一下没忍住拿了退伍费就跑回来了。” 徐玉秀此时已经拆了线,舔了舔指头一张张数完,有点惊喜的说道。 这时候,在公办高中当老师,新进的老师一个月二十六块钱。 徐玉秀是本科学历,教书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再加上职称因此一个月工资是五十八块钱。 虽然比不过专家教授动辄一两百的工资,但五十多块钱的月工资现在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据官方统计,这年头全民所有制年平均工资在八百零三块钱左右,实际上可能得大打折扣,普通工人年工资大概在两三百,折合下来二三十块一个月。 一千五百块,相当于一般人四五年不吃不喝才赚得到,当然这的确是程开颜花了四年攒下来的工资。 不过部队里没工资这一说法,那叫津贴。 入伍时间越长,津贴越高。 头年六块钱,第二年七块,第三年八块,第四年十块。 即便是程开颜入伍四年,一个月十二块钱,多的两块是在南疆战事一线,战时津贴多发两块钱。 平时吃喝穿用,花不了什么钱,再加上程开颜是二等功,也就是退伍费可能要高一点,按照退伍士兵安置条例,是要上涨10%的,这才有的一千五。 “别说了,都是孝敬您的。” 程开颜心里在滴血,但脸上表现得毫不在意,满脸都是孝敬老妈的笑容。 “咯咯~瞧你这话说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喏…给你十块钱零嘴,管两个月哦!” 徐玉秀很满意儿子的孝顺,掩嘴一笑抽出十块钱拍桌子上,起身走了。 十块钱零花钱管两个月,这话你也说的出来。 程开颜看着老娘的背影嘴角一抽,他已经能预想到以后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不过这是七九年,改革开放刚出台没几年,十块钱相当于半个月工资呢。 省省应该还够用。 不行! 拥有自己的小金库,势在必行! 程开颜有点心忧,男人手里头没钱可不行! 他没想从老妈手里头要,老妈这里面一个人生活虽然节俭,但身体不太好,吃药也是一笔开支。 这一千五退伍金不算什么,给了就给了,大不了再赚,况且本来就是她的…… …… “赶紧洗个澡,身上臭死了!” 吃完饭,徐玉秀收拾好东西,一脸嫌弃的吩咐道。 这话居然让程开颜有种后世大学生放假回家的感觉,头一天你是我的心肝宝贝,第二天就各种嫌弃。 不过程开颜坐火车好几天没洗澡,再加上火车里面闷得很,身上确实一股味儿。 这年代的人洗澡,还真是个难事。 烧水洗吧,废柴火跟煤炭。 去澡堂子洗吧,要花钱。 就像现在,程开颜站在厨房里一个有下水管道的角落,提着从锅里舀出来的两桶水,倒在一个大红色澡盆子,一时间厨房里雾气弥漫。 这种叫坐浴,程开颜记得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就被按在澡盆里,一瓢瓢热水倒在身上,烫得跟杀猪褪毛似的,关键徐玉秀还一个劲儿的觉得不烫。 回忆了一番美好记忆。 他刚脱下衣服,窗户边一道道寒气冷得他鸡皮疙瘩炸开,冷得身子直哆嗦,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喊:“妈!要不我去澡堂子洗吧?” “你要去澡堂子洗?败家子儿!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张澡票一毛钱,没个两三毛你还洗得完?你钱多烧得慌是吧!” 院子里,徐玉秀搬了个板凳正在水井边搓衣服,听到屋里动静笑骂道。 这边儿,程开颜洗完澡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整个人舒坦极了。 回到自己房,空间不大不小,大概二十几平。 也难怪从小到大院子里的同龄人都羡慕他,这年头的独生子女可太少了,哪家没两三个孩子,一间屋子住四五个人都不算什么。 一张酸枣木打的单人床,窗户边一张书桌,书桌旁边坐落着一个书架。 上面放着程开颜从小到大看过的书,还有徐玉秀做的教案与笔记,甚至还有学生的作业本,显然程开颜不在家的日子,徐玉秀那这里当书房在使用。 最显眼的还是角落里一架钢琴,程开颜走近了一瞧,琴盖中间刻着金色字体:steinway。 嚯!还是施坦威。 据母亲所说,这架钢琴是从外祖母小时候练琴时购置,当时徐家还是京城的书香门第,请了一个法国女人作为音乐教师教授钢琴,这架施坦威也是在其建议下购置,五千大洋呢! 后来家道中落,只有这家施坦威当做传家宝一直留了下来。 承载了外祖母和母亲,还有程开颜小时候练琴的时光。 “嘎吱~” 程开颜缓缓打开琴盖,木材质的琴盖历经几十年,表面早已斑驳不已,有不少碰撞的痕迹,不过其他地方依旧像刷了一层油似得光滑,母亲保养得很好。 “叮咚叮咚~” 手指像触动肌肉记忆似得,下意识在琴键上弹出一个和弦。 虽然音色有些失准,但听着耳熟中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一个名字很快跳了出来:风吹过的街道。 “嗯?我的记忆……” 他神色惊疑不定,因为此时他赫然发现,前世听过的曲子,看过的小说……都在脑中纤毫毕露的任由他调用。 金手指?超记忆? 念及此处,程开颜脸上露出笑容,整个人放松的倒在柔软的床上,侧着脸轻嗅印花被单上洗衣粉与阳光暴晒的味道。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开局! 或许写写文字,做个文抄公或许会不错? 念及此处,阵阵疲惫席卷而来,躺在床上的程开颜渐渐沉入深海。 “嘎吱~” 院子里洗完衣服的徐玉秀,将衣服晾好,推门走了进来。 徐玉秀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毫无睡相的程开颜,无奈的一笑,“臭小子!大冬天睡觉连被子也不盖!” 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既然回来了,看来成婚的事也该提提日程了。” 徐玉秀心想,转身坐于桌前,执笔写起信来。 第四章 好奇的大妈们 次日 窗外的雪停了,院子里梧桐叶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带花瓣纹路的玻璃窗户洒在蓝白色床单上,一阵阵暖意扩散开来,空气中仿佛裹挟着一种惬意的暖香。 “哗啦哗啦!” 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将地面打湿,也将程开颜从睡梦中唤醒。 “妈!饿了!” 程开颜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对着窗户,单手遮住阳光,冲窗户外一喊。 反正他现在已经喊得越发熟练,没有一点隔阂,这就是他亲妈。 呼喊没有得到回应,这会儿院子里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树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多嘴,还有雪水融化后顺着屋檐落在塑料棚的滴滴答答声。 程开颜一个翻身起床,在衣柜里翻找出几件旧衣服,大头棉鞋,棉裤,棉衣往身上一套,结果袖口,裤脚短了一截。 “这些是上高中时候的衣服了,凑活穿吧。” 他保暖的军大衣被老妈洗了,这会正在院子里晒着呢。 走到院子里一看,居然空无一人,都出去上班了。 一来院里年轻人都下乡去了,二来这年头家庭主妇很少。 大部分家庭都是多子家庭,像程开颜这样的独生子相对较少,多子意味着沉重的家庭负担,仅靠一人工作,还养不起全家,妇女也要工作,顶半边天可不是开玩笑。 艳阳当空。 金灿灿的阳光释放着阵阵暖意,照在脸上令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厨房。 果不其然,锅盖底下果然热着一碗小米粥,还有昨天没吃完的菜。 “哎……这日子真舒坦。” 程开颜吃完饭,搬了个躺椅,躺在自家门下,手里捧着本小人书晒着太阳。 日头暖洋洋,催人欲睡。 回城第一天,就浅浅睡个回笼觉吧,咱现代人是懒了点嗷。 …… 此时菜市场里,其实今天周六休息,院子里之所以没人,是因为都去买菜了。 徐玉秀与东厢房的王大娘还有西厢房赵大妈他们,手边提着菜篮子早早出门了。 八点钟,几个女人买完东西聚首。 “玉秀买这么多菜啊,你们家两个人吃的完吗?又是牛肉又是羊肉的,今天牛羊肉多少钱?”王大妈撇了眼菜篮子。 “有什么吃不完的?昨个儿四菜一汤,开颜一个人吃了一大半。牛肉六毛一,羊肉七毛五,这还都涨价了。” 徐玉秀摇了摇头,以她每个月五十多块的工资,完全够养活母子二人,况且前面几年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存下不少呢,现在无非就是多双筷子而已。 不过昨天儿子一顿吃了个大半,还真的吓到她了,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臭小子吃这么多的啊? “年底快过年了,涨价也正常。不过你家那小子一个人吃了大半?这么能吃,看来在部队锻炼几年还是有效果的,程开颜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女娃娃”,都不跟男孩子玩,当时我们家瑞雪跟一群小姑娘围着他打转呢。”赵大妈笑着说道。 程开颜继承了徐玉秀出色的容貌,从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因此大院里的人戏称为女孩。 因为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也不跟四合院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玩不到一块去。 于是徐玉秀就教他弹琴画画。 在胡同里,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中,程开颜算是很特别的小孩儿。 别人男孩身上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在泥巴里打滚,抓麻雀,挖水洞,不跟女孩玩。 而程开颜则待在家里弹钢琴画画,衣着干净整洁。 不少小女孩都觉得他厉害,多才多艺,稀罕跟他一起玩。 就好比赵大妈家的赵瑞雪,小时候扎着大辫子,流着鼻涕也要跟在程开颜屁股后面,只不过现在长成高挑清冷的女大学生了。 “呵呵,这几年在部队里身体倒是好了不少,对了今天周天,你们家瑞雪放假不?”徐玉秀无奈的笑了笑,忽然问道。 “放假吧,不过不知道这丫头回不回来,上次说她们学校搞了个英语诗歌朗诵比赛,在忙呢,我们搞不懂这些。” 赵大妈一提到女儿的大学生身份,下巴就扬了起来,特别是在大家闺秀的徐玉秀面前,特别有份! 我们家女儿可是大学生呢!而且还是重点大学! 院里蝎子拉粑粑独一份呢!谁不稀罕? 另外双休日现在还没实行,直到十五年后的1995年才会试行双休制度。 以至于很多人以为这个年代的学生没有假期,但其实不是,除了寒暑假之外,每个星期还有假期。 许多学校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安排休息,不可能让老师学生连轴转不休息的。 比如从周一上到周六的上午上课,周六下午和周日就放假回家。 乡镇学校除了国家规定的假期外,还设置了两个农忙假,分别是春季插秧农忙假和秋季收割农忙假,这些假期通常为一个星期。 “对了,开颜分到哪个单位了?我听街道办的胡主任说,二等功按照规定是必须分工作的,你们家开颜分到哪个单位了? 二等功功臣怎么着也要分个好单位吧? 去年隔壁煤渣胡同一个姓周的丑汉退伍,可是分到供销社当售货员去了,啧啧,没几天就被人小姑娘相中,可别提多美呢! 你们家开颜肯定不差,最差也是个供销社,说不定还能去警察局呢。” 王大娘很好奇的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赵大娘也是提起耳朵。 而徐玉秀心里有些尴尬,这让一直拔尖,心气高的不得了的徐玉秀怎么说得出口? 说自己儿子傻了吧唧没分工作,拿了退伍费就跑回来了? 徐玉秀只好推诿道:“这个啊,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这孩子才刚回来,又坐了几天的火车,昨个儿洗完澡就睡了,这会儿太阳晒腚了都还没起来呢!” “这样啊。” 赵大娘暗自摇摇头,注意到徐玉秀脸上的一丝不自然,她心里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听说现在军人退伍,还有一个选择,不分配工作,而是拿巨额退伍金,程开颜这小子不会是见钱眼开,拿了退伍费就回来了吧? 不过也没多问,反倒是王大娘还不通人情世故似的,喋喋不休问这问那,似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四合院这种地方,街坊邻居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地里不知道多少斤斤计较,阴阳怪气,各种较劲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程家一家子在院里的地位不一般,不少人都关注着。 程开复虽然死了,但怎么着也是曾经的北大教授。 徐玉秀还是京城大家闺秀出身,高学历,现在是人民教师,一个月五十多块的工资,基本上是院里不少人工资的一倍。 妥妥的体面人家,在整个校尉胡同里都是站在鄙视链顶端的一拨人。 现在唯一的儿子程开颜在南疆立了二等功回来,前阵子敲锣打鼓,又是表扬信,又是功臣之家,又是奖状的,风光无限。 现在再分个体面的工作,这家境,这样貌,这能力,妥妥的金龟婿!即便是赵大妈家的赵瑞雪读了大学出来将来嫁人,也不一定能找到这种条件的人家。 王大娘家大儿子顶了他老子的班在轧钢厂是一级正式机务工人,每月工资三十三块钱。听着工资不低,但在北京城这点工资真算不上什么。 而且王大娘家的大儿子王南华生得五短身材,长得又胖,王大娘一直想找个俊城里媳妇还找不到。 要不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能气死人。 所以说四合院里的大妈们并不是真的关心程开颜是什么工作,而是来打听情报来了。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嘛,既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第五章 四合院大闲人 由于上头规定,退役三十日以内,到入伍所在地退役士兵安置工作主管,武装部等部门处理手续。 回城的第三天。 程开颜便带着介绍信,退伍证明等证件一大早出门,还带上了徐玉秀的月票。 出了胡同,大马路上的积雪早已清理干净,只有路边堆着几堆夹杂着的树叶、塑料的雪堆。 走几步到了汽车站台。 今天周一,上班时间,不少人提着公文包翘首以盼,老幼小都攒足了劲准备抢位置。 程开颜打开一个蓝色小本,这就是公交月票,上面儿贴着老妈照片,然后写着职工市区。 有点担心被抓,程开颜就拿了张自己的大头照,大拇指将照片重叠在上面。 这玩意还只能本人用,万一被抓就没收。 这玩意还贼难买,从每月最后一天开始到次月三日夜里,月票发售处前总是人流不断,被围个水泄不通。买一次月票,要排很长时间的队,真是又费时间,又误事… “滴滴滴~” 被戏称为大辫子的蓝白碗电车如约而至,程开颜见状跑得飞快,昨天出来瞎逛的时候就吃了亏,不抢根本上不了车,害得他走回去的。 程开颜个子生得高大,再加在部队经常训练大手一张,一下子挤开乌压压的人群,在一众乘客的埋怨和推搡之中,顺利上车。 “哎呦!别挤!把我鞋都挤掉了!亥年没到呢,怎么就出来拱啊。” 一大妈走在前面一不留神被后面把鞋踩掉了,扯着嗓子骂道。 结果后面那个大爷也不含糊,“戌年早过了,怎么还有叫唤的。” “你丫挺能啊!长得跟人灯似的!” …… 程开颜乐呵呵的坐车上看人骂战,一般人还真听不懂骂的是什么意思。 大辫子车在路上晃晃悠悠行驶,不知不觉也很快来目的地。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解决了退伍手续。 中午回家路过新街口外大街买了两串老bj特产冰糖葫芦带回家给给詹心语小丫头吃,主要是买别的他也买不起,兜里就十块钱。 正巧路过北师大校门口,程开颜看到西厢房的赵大娘站在门口等待,他走了几步,到跟前问:“赵大娘?” “开颜啊,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来找瑞雪啊?” 赵大娘转身过来,看到是同院儿的程开颜,眼睛珠子滴溜一转问道。 赵大娘来北师大,自然是找女儿赵瑞雪来着。周末这两天,女儿赵瑞雪没有回家休息,而是和同学一起忙着英语诗歌朗诵比赛的事情。 心切女儿的赵大娘,今天一大早便早早起床煲汤,煲好一锅老bj胡萝卜羊肉汤,中午就送到学校来了。 “那倒不是,办点事路过而已,您这是给瑞雪送汤来了?”程开颜瞥见大娘手中提着一个老式红色保温盒笑着说道:“都说现在人是封建老思想重男轻女,您倒好,打击封建思想急先锋,重女轻男啊这是?” 听到这俏皮话,把赵大娘哄得也是一乐。 “那可不,我们家就瑞雪最出息。 你吃了没?要不一起进去吃点,瞧瞧,这可是地道的老bj胡萝呗羊肉汤!鲜的很,跟我进去也顺便看看瑞雪?” “我回家吃,就不劳烦您嘞。” 程开颜摆摆手转身离去,这一碗还不够他几口喝的,到时候赵大娘该骂街了。 赵大娘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几天程开颜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院里人一下班回去就能看到这小子躺院里晒太阳,真就比退休大爷还悠闲,外面儿已经有人说闲话了。 还给他起了个花名,叫他四合院大闲人。 “这小子估计是真没分配工作,就这么回来了,现在工作这么难找,退伍费再多也没找个工作铁饭碗牢固不是?难道真要在家啃老啊?” 念及此处,赵大娘摇摇头,不再多想,又不是自家孩子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赵大娘在北师大教学楼下等了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终于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女儿和几个舍友。 “等等我啊!瑞雪!” “就是跑这么快,去见情郎啊?” “我们去新华书店吧!买几本书看看,据说新一版的世界文学出了!瑞雪你上次说的《战争与和平》真的有那么好看吗?改天你看完借我看看行不?” 几个扎着大辫子的女大学生怀里抱着书,脸上充满年轻人活力的笑容,从学校教室走来,刚下课不久。 其中一个小麦色皮肤,穿着军大衣的瘦高女孩最为显眼,赵瑞雪听到舍友们说浑话,顿时轻啐一声: “你才找情郎呢!我妈来了。 这本书好看是好看,毕竟是世界十大名著嘛。 以卫国战争为中心,反映从1805到1820年间的重大历史事件。 作者将“战争”与“和平”的两种生活、两条线索交叉描写,构成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壮阔史诗。 《战争与和平》的基本主题是肯定这次战争中俄国人民正义的抵抗行动,赞扬俄国人民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爱国热情和英雄主义。 作家反对战争,对战争各方的受难并都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同时也给了我们现在很大的启发,我们的对越反击是完全正确的……” 赵瑞雪说得头头是道,一边的女孩也都听得津津有味,赵瑞雪是她们班里成绩拔尖的优秀女青年。 “纪庆兰,那可是人家宋建春借给瑞雪的,瑞雪看完还得还回去呢,而且那是本纯英文的,你看得懂吗?” 一个戴眼镜麻花辫子,叫张纯的女孩揶揄道。 “涂蔓蔓你是不是故意拆台啊!英文差怎么了?我们可是大学生,要充分发扬不怕艰难,不怕挫折的精神!努力刻苦,孜孜不倦吸取知识为国家做贡献!”纪庆兰有些不满,随后举起拳头义正言辞的说道。 赵瑞雪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下午还有英语诗歌朗诵排练呢,你们选的那几段都背熟了吗?周五可要开始比赛了!” “呃……还没呢。”众人默默地尴尬摇头。 众人走到赵大娘面前,旋即变得乖巧起来,齐齐喊了声阿姨好。 “你们好你们好,都吃了吗?” “正准备去吃呢,阿姨再见。” 几人离去,赵瑞雪带着赵大娘找了个没人的教室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对了,程家程开颜回来了。” 赵大娘冷不丁的提一句,她想看看女儿的反应。 “是嘛?” 赵瑞雪抬起来头,诧异道。 “可不,回来有几天了,刚才我才在学校外头看到他呢,你说他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赵大娘嘀咕道。 “您想哪儿去了,我跟程开颜都好几年没见过了,连书信都不曾有过,怎么可能是来找我。” 赵瑞雪摇了摇头,觉得这话从她妈口中说出来很荒谬。 “反正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程开颜觉虽然立了工回来,但是没分工作,现在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你可不能再像以前……” 赵大娘看着女儿,母女之间自然没什么秘密可言。 赵大娘知道女儿曾经对程开颜有好感,若是之前的情况,赵大娘还觉得这门亲事要是成了,还挺不错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女儿现在可是高等学府的高材生,以后是要当领导干部的,怎么能跟个……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 赵瑞雪皱了皱眉,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 不过却也打算这个周末回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自己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但彼时内心那份悸动,此时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更何况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程开颜虽然只是高中毕业,暂时还找不到工作。 可能是心中白月光美好的记忆在作祟,赵瑞雪并不觉得他就是无业盲流,也不会瞧不起他,甚至还希望程开颜能努力找到一个好工作,过得好好的。 她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大学生,主要目标还是学习。 “赵瑞雪同志?你在这儿呢?阿姨也在呢!” 就在赵瑞雪沉思时,远处一个穿着皮夹克男生,一脸惊喜的走了过来。 “宋建春同志?” 第六章 夜晚的潜水艇 这边程开颜自然不知道母女二人之间的谈话,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当回事,那都是过去式了。 接下来的日子,北京城没有再下雪,每天都是温暖的太阳,不过下雪不冷化雪冷。 老妈徐玉秀照常每天出门上班,程开颜则在家里蹲着。 此情此景,正如四十几年后,父母照常上班,孩子大学毕业回来找不到工作家里蹲。 不过家里蹲也不是真的啃老,程开颜也是在忙文抄大业。 “东方红,太阳升……他为人民谋幸福……” “嗡嗡嗡~~” 印花床单上的半导体收音机发出滋滋喳喳的声音,空中还盘旋着后世经常能在电视剧里听到的鸽哨声。 这些都没打断程开颜的思绪: “国庆时回了趟老家。老房间的旧床实在是太好睡了。随便一个睡姿里,都重叠着以往时光里无数个我的同一姿态。从小到大,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一样。 我觉得格外充实,安适,床是柔软的湖面,我静悄悄沉下去,在这秋日的午后。醒来时我打量这房间。窗帘上绘着许多棕色落叶,各种飘坠的姿态,和秋天很相宜。淡黄色杉木地板,淡黄色书桌。 蓝色曲颈台灯。圆圆的挂钟,荧光绿的指针,很久以前就不转了,毫无缘由地一直挂在那里……” 敞亮卧室里的红木书桌,程开颜终于换上心爱的六五式军大衣,经过几天的暴晒,终于干了。手洗后的大衣散发着肥皂清香,在阳光的烘烤下,有种暖暖的味道。 程开颜清出几张稿纸,这年头就连格子纸都贵。 只因国家恢复高考,国内有志青年孜孜不倦,对知识垂涎三尺,任何有字的书来者不拒,甚至有人抱着新华字典啃,大有全部背下来的劲头。 连带着纸都稀缺了起来。 据说去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国内知识青年踊跃报名,参考人数达五百七十万的人,印刷考试试卷的纸张都不够用了,于是将原定给印刷《毛选》第五卷的纸拿来印刷考试试卷,这才缓解空缺。 写作呢,纸张程开颜是不缺的,毕竟老妈在学校上班,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有的字不会写。 七十年代末,繁体字,简体字,一简、二简字的体系还不明确,而且汉字简化是个漫长的过程,于是就造成了现在混用的局面。 不过简体字并非是现在人发明的,很多字体都能在古文中找到出处。 程开颜只好拿出一本字典,伏在案前,修长的大手握着钢笔在稿纸上一笔一划的书写,时不时翻看字典。 隔半个小时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搓搓手,或是在开水瓶里续上茶水给自己提提神。 反正程开颜倒是有些怀念咖啡了,不过这会儿咖啡普通人享受不到,程开颜只好拿点茶叶碎末在茶缸子里泡水了,这茶叶碎末也就是张一元家的高碎,也叫高末。 虽然不是啥好东西,但扔点放茶缸子里,热水一闷,再把盖儿一打开,那叫一个香气扑鼻。 “赶明儿稿费下来了,买上几斤明前龙井就舒服了。” 程开颜心中嘀咕着,墙上钟表渐渐转动,金色的光栅栏从程开颜脸上移动到别处,时间就在不经意的惬意中缓缓流逝。 …… “吱吱~” 稿纸剩下最后一行,流溢出蓝色墨水的钢尖在缝隙里挤下最后几个小字,程开颜这才停手。 最上方的一张稿纸上,几个蓝色字体写着:《夜晚的潜水艇》。 90后作家陈春城的短篇小说作品之一,第四届宝柏理想国获奖作品,2020年亚洲周刊年度十大小说。 但故事并不复杂。 《夜晚的潜水艇》讲述了主人公陈透纳,少年时自己造就的奇幻世界。 陈透纳是一名印象派的画家,他从小拥有异于常人的想象力,他可以把大理石的纹理想象成山川河流,他则在其中跋山涉水;他看到了山水画,想象自己身在其中,从怪树到山涧,从猛兽到溪流,可以在画里游荡一个星期。 14岁时,他将自己的家幻想成了一艘蓝色的潜水艇,是一次在大海中甜蜜又刺激的环球旅行,这是他深蓝色的梦。直到高二那年,与父母的一次沉重谈话,才让他豁然意识到,他应该操心正常人该做的事,而不是整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于是他将自己的想象力想象成一团蓝色光芒脱离了他,神奇的是,他的丰富的想象力真的就像被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陈透纳画尽了曾经幻想的所有的画面,但其中的挚爱还是一幅大海深处更深的蓝。 故事的结尾,是沙滩上一个小男孩捡到一枚锈蚀的硬币,重新将其扔向大海。 写它的理由很简单,程开颜重生前正巧看过,当时这篇文章在网上很火。 字数不多不少,七千多一点,修改起来都比较容易。 按理说几千字字,手写最多也就两三天的事。 但这篇小说,有些地方,需要他的修改。 一是模仿博尔赫斯《小径分叉的花园》的痕迹过重。 二是太过咬文嚼字,不够流畅。 程开颜要做的就是保留他的结构和核心主旨,对进行优化,删掉里面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比如跟在主人公身边一起在海底探险的皮卡丘,程开颜将其改为海底的松鼠,是吧珊迪? 至于马桶,电脑这些东西自然不用修改,存在的即可。 程开颜预计修改、增加之后,字数在一万左右。 …… 下午五点钟,老妈该下班了,今天的写作时间结束。 一般这个时候程开颜就会在厨房烧火做饭,不过炒菜他不在行,以前他都是点外卖看直播。 她还是不想让老妈吃出病来,还是交给老妈算了。 程开颜起身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顺带揉了揉有些酸胀手腕,来到窗边,透透气。 心想着不仅要搞点茶叶,要是有台打字机就好了。 真不知道墨言写生死疲劳的时候,是怎么保持四十三天写下四十三万字的离谱记录的? 其中肯定有水分,但这也很吓人了,程开颜这会儿修修改改斟字酌句,才写两千字就已经手酸了。 这会儿墨言估计还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吧? 等到明年他的第一篇小说《春夜雨霏霏》才会正式刊登在河北保定的双月刊《莲池》上。 《夜晚的潜水艇》这篇稿子,写的很慢,才写了一半。 好在程开颜也不急,慢慢写吧,七十年代末的慢节奏生活,他适应的很快。 …… 周六下午大家都下了班,放假。 四合院里的梧桐树下,几个大娘叽叽喳喳的声音盈满庭院。 “啧啧……万万没想到部队居然没给程家那小子安排工作,我说怎么问玉秀,她都不开口。”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可千万不许跟别人说啊,据说是因为程家那小子在的文工团里瞎搞男女关系,领导这才不给他分工作的。” “嘶……难怪呢!人隔壁煤渣胡同的老周就正常退伍,还分到供销社了呢,他一个二等功怎么可能不分,不过也正常哈,程家小子长得又俊俏,文工团里又全是女的,想不乱来都不行!咯咯咯~” “本来我还想把我家乡下侄女介绍给程家小子呢,没想到是个无业盲流,算了算了。” “切,人能看得上你侄女?五大三粗,别看人家玉秀平时和声和气,心里头可傲着呢,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能看得上你侄女?依我看咱们这些街坊邻居里,玉秀也只看得上考大学的赵瑞雪。” 五六个大娘在院里交流着情报。 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四合院里的大娘再迟钝,也知道这年头能在屋子里缩上一周的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 京城遍地的盲流,大娘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些个人虽然嘴上美曰其名,起个诨号叫顽主,实际上就是无业盲流,成天抓鸡撵狗,无恶不作。 连带着治安环境都差多了,前不久朝阳那边就出了一起杀人砍头案。 程开颜缩在家里,还算好的,起码不害人。 就在大娘们交流情报的时候。 王大娘坐在凳子上,忽然瞥见门口进来一个冷着脸的美妇人,手里提着一摞书走了进来,王大娘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 咳嗽两声道:“咳咳……玉秀下班了?怎么今天这么早,学生还没放学吧?” 一众大娘面面相觑,不敢出声,都被徐玉秀的气场碾压了。 …… 此时程开颜正在厨房里烧火,四合院这种地方自然没什么秘密可言,只因隔音太差。 别说大娘们唧唧歪歪的声音,庭院里的麻雀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妈徐玉秀推门进来,提着一摞书往桌上一扔,语气听着有些不对劲,“喏!这是我托人给你找基本考试资料,这几天,你给我老实待在屋里别乱跑!” “妈?谁惹您了?” 程开颜一乐,低头一看,一眼扫过去十好几本书摞在一起。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数理化自学丛书》,《高级中学课本(甲种本):语文》…… “呵!你惹我了!” 徐玉秀哼了声,“这可是我找人专门借的,等晚上赵家的丫头回来,你再去找找她,看能不能借一下她之前的考试笔记,吸取一下成功者的经验。” “好。” “你看你这悠闲样,我有时候真替你操心,外面的闲话,你在家里听得比我多吧?要不咱先找个工作?上大学也可以边工作边学习嘛。”徐玉秀试探性的问。 “怕啥,亏他们好意思,院里、胡同里哪家没个下乡当知青的孩子,也就我们院儿的年轻人还没回来,回来几个她们就老实了。”程开颜满不在乎的说道。 咦~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别说几个,回来一个就不得了,吃饭暂且不提,住人都住不下。”徐玉秀捋了捋耳边秀发,笑着说。 院里六户人家三十几口人,每家每户只留一个,大部分都是留小的。 像隔壁詹家就是留了最小的一个女儿詹心语。 下乡的合计就有十一二个,几个年龄大一点儿的还在乡下结了婚,回不来。 国家规定留在农村的知青可以回城,但有两条限制: 一是已婚知青不能回城,二是凡是国家安排过的,像是上过中专被安排在地方公社、乡里的农配站,还是县城的农机厂、山乡小学,只要工作了,领国家工资了,就不能回来了。 第七章 赵瑞雪的劝告 五点半,赵瑞雪腰间挎着解放包,手里拿着本书,一路步伐轻快走出教室。 “瑞雪今天回家啊?”纪庆兰从旁边走上来问。 “是啊,上星期就没回去了,这星期回去好好休息。” 赵瑞雪笑着回应。 两人一同收拾东西回宿舍,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人流如织,今天放假,学生们都兴致勃勃交流着假期的喜悦。 有的说自己周六周末要在图书馆泡一天的,也有和朋友约好了参加友谊舞会去跳迪斯科,也有一起到京郊游玩爬山的。 学校风景秀丽的小径上,赵瑞雪和纪庆兰并肩走着。 “在本地上学真好,我真羡慕你,每个星期还能回家住两天。向我们就没这个福气了,哎。” 知道赵瑞雪要回家的纪庆兰,不无羡慕的说道。 现如今上大学的学生,基本上都来自天南地北,由农村乡镇也有城市的,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各种年龄段的都有。 纪庆兰自己就来自河南信阳,家里是乡镇上的。 上大学之后,回一趟家基本上就是一年一次。 只能凭借着两三个月固定一次的书信交流,家中父母会在其中寄来生活费与提起家事日常的信件。 毕竟寄信太频繁了,生活费也是吃不消的。 赵瑞雪她们宿舍里的,就她自己是京城本地人,生活得就更随意一些。 赵瑞雪听到纪庆兰的话自然明白好友这是想家了,轻声安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下个月就好了,到时候放寒假就能回家了。” “也是!”提到寒假,纪庆兰低落的情绪也好了不少,抬眼看着赵瑞雪惊讶道:“哎……你买围巾了?” 大红围巾是现在的时尚单品,尤其是冬天来了,带上一条红围巾又好看,又保暖,很多女生都喜欢。 但价格比较贵,因此只有一些家境好的女生才会选择购买。 “怎么样,好看吗?” 赵瑞雪抿了抿唇,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鲜艳的红围巾随着如墨青丝随旋转飞散开来,宛如芭蕾舞者一般。 纪庆兰上下打量一番,今天的赵瑞雪穿了件黑色深领大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军大衣,与平日里没有多少区别,只是脖子间多了一条红色围巾。 她生着一张好看鹅子脸,上部略圆,天庭饱满,眉眼如画,下部略尖形如瓜子,美人尖尖,小麦色的皮肤倒平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英姿飒爽之气。 “好漂亮,不过皮肤再白一些就更好了。” 纪庆兰摸了摸下巴点评道。 “知青下乡的时候干活晒得太狠了,这样也挺好的,再白一点那些男生就更烦人了。” 赵瑞雪点了点头,旋即有些苦恼的说道。 纪庆兰不由好笑的说:“不就是情书多一点嘛,怕什么,漂亮是自己的就行了。不过那些男生确实挺烦人的,上次都找到我这里来了,想让我给送情书,还写得乱七八糟的。 哎……这个围巾不会是宋建春送给你的吧?不会吧?” 说道这里,纪庆兰脸上不免带上些许暧昧的笑容。 可能无论什么时期,八卦都是最吸引女孩们的。 赵瑞雪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一来是成绩优秀,经常是系里前一前二的存在,再者容貌优秀,吸引不少男生们的目光。 宋建春此人与赵瑞雪认识,文质彬彬,颇有才学。 这人是文学系的大才子,先前在校刊上发表了一些的文章,还写了一手朦胧诗。 这首诗是这样写: 在夜色的轻纱中, 月光撒落你的笑容, 星辰在微风里低语, 爱,如影随形,恍若梦中。 你眼中的深潭, 藏着无尽的温柔, 每一次对视, 都仿佛穿越了千年时空…… 是写的还行,学校里喜爱文学的男生女生们对此惊为天人,北师大里的女生都叫他大才子。 这首诗据说是写给赵瑞雪的,没人敢确定,但私底下都这么认为。 “才不是,这是我自己买的。” 赵瑞雪轻轻摇头,她昨天自己上街买的。 两人回到宿舍,收拾完东西,赵瑞雪便坐车回家。 半小时后,终于回到校尉胡同。 也不知道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迈着怎样的步伐。 虽说心中情思不再,但再见到曾经喜欢过的人,赵瑞雪心情有些复杂。 “大学生回来了?” “是啊王姨。” 赵瑞雪笑着打招呼,旋即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放好东西,刚想出门去找程开颜,却生生停下脚步。 …… 夜晚,四合院里热闹起来。 程开颜屋里,一个穿着深蓝色工服的年轻男人肥硕的屁股搁书桌上,坐了半边,王南华乐呵呵的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四五年没见了吧!” “是啊。”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当兵应该比下乡苦多了,不过应该能吃饱,记得我下乡的时候每天都吃不饱饭,饿瘦了几十斤,还好我回来的早。”王南华有些唏嘘。 “还行吧,不过文艺兵也要训练……我看你也没什么变化啊?” 程开颜眼眸低垂瞥见这王胖子一身横肉,无语道。 “这不回城两年涨回来了嘛?”王胖子不好意思抹了抹嘴,“对了,赵瑞雪也放假回来了,她没来找你啊?” “没。” “啧啧,也是……人家现在考上大学都不正眼瞧人了,呵呵,什么人啊!”王南华咂舌,然后和程开颜提起先前自己跟她主动打招呼都不理人的事情。 “可能是上大学比较忙吧。” 程开颜摆了摆手,赵瑞雪貌似在院里也就和自己关系要亲近一点。 “可能吧,算了不聊她,你打算怎么办?我妈说你在部队瞎搞男女关系,领导没给你分工作。”王胖子一脸好奇的问。 “你……这你也信?” 程开颜一时无语,不是哥们…… 你这不是贴脸开大吗? 还顺带着把小道消息,幕后的散播者都供出来了。 “咳咳,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妈就是这样的人。”王南华不好意思的一笑,有点尴尬。 “上大学呗。” “上大学啊,我刚回城那会儿也想着上大学来着结果在家蹲了半年,没憋出个屁来,高考考了个六十六,我说这是好事,六六大顺。我妈那叫一个气啊!差点没把我腿打折,后来还是我爹内退,我顶了班这才好了点。” 王南华挤眉弄眼的看着程开颜,说话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黑历史叭叭说个不停,主打一个淳朴。 兄弟你把路子堵死了! 程开颜心里一琢磨,难怪我说考大学老妈不怎么信,原来是院子里有前车之鉴啊! 这年头在家里蹲着考大学,就跟后世有些年轻人蹲在家里考研考公,不敢找工作一样。 纯扯犊子,纯借口。 两人寒暄一阵,各回各家吃饭。 到了晚上七点,夜幕降临。 程开颜披上军大衣坐在书桌前,手中钢笔不停,一串文字自笔尖流淌而出: “十四岁我决定开始经营一次海底的幻想。我在课堂笔记的背面画了详细的草图,设计出了一艘潜水艇。材料设定为最坚固的合金,发动机是一台永动机,整艘潜艇形状像一枚橄榄…… 潜艇内部结构和我家二楼一模一样……我的设想是这样的,白天时,这层楼就是这层楼,夜晚,只要我按下书桌上的按钮,整层楼的内部空间就转移到一艘潜水艇里边去,在海中行驶。 母亲在隔壁安静的睡着,一无所知,窗外暗摸摸的,她也不知是夜色还是海水……” …… 窗外暗摸摸,不知是夜色还是海水。 北风依旧,吹得院里得塑料棚子咕咕作响,此时已经快九点钟了。 “两天打鱼三天筛网的,总算是写完了。” 程开颜放下笔,一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肢,一边随手抄起茶缸子咕噜咕噜一口。 茶水拔凉拔凉的。 可再凉也凉不了他这颗心向美好生活、红彤彤、火热热的中国心! 稿费啊!快点来吧! 这时。 “嘎吱~” 房门老旧生锈的铁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进来一个穿着棉服,带红色围巾的短发女孩,瘦高个儿,差不多有一米七。 “赵瑞雪?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程开颜诧异的问,刚才听王胖子说这女孩考上大学之后怪高冷的,没想到会主动来找他。 赵瑞雪打量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格外喜欢的家伙,忽然她有些失望。 熟悉的高鼻梁,眼睛明亮,穿着军大衣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普通。或者说他本就是那么的普通,不过是曾经的自己给他镀上一层金身罢了。 她收束心思,脸上挂着笑说:“听说你回城了,来看看,你不要多想。” “谢谢你来看我,站着做什么,没有多的凳子,你就坐我床上吧。” 程开颜随口道。 “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忽然发现你变化好大。” 赵瑞雪婉拒,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听起来有些疏远,她很快调整过来问道,“听说你打算考大学?” “我妈跟你说的?” 程开颜起身,把位子让给赵瑞雪,这次女孩没推辞,直接坐下。 “嗯,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赵瑞雪手放在桌上笑着问,视线落在程开颜身上。 “北大吧,就比你北师大少一个字。”程开颜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噗嗤,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赵瑞雪被逗乐了,噗嗤一笑,暗自却摇摇头。 大学有多难考,她只是知道的。 赵瑞雪在乡下还经常在学习,她不认为程开颜在部队文工团里荒芜的度过四五年人生,重新开始学习就能立马考上。 这不现实,也不科学。 “不过考试找工作两不误,鸡蛋要放在两个篮子里。”赵瑞雪劝告道。 “这是当然。” 程开颜看了眼书桌上那压在收音机底下的雪白稿纸。 眼神有些明显,赵瑞雪注意到了,便低头撇了一眼:《夜晚的潜水艇》 ??? 程开颜在写东西? 小说还是散文? 赵瑞雪顿时被提起好奇心来,像猫爪挠心一般痒痒。 就在赵瑞雪心中纠结之时,程开颜想起复习笔记的事情,便问道:“瑞雪,能把你之前备考的笔记借我看看嘛?” “什么?”赵瑞雪因为注意力放在稿纸上,一时没听清,听到程开颜带着疑惑的嗓音,慌忙道。 “备考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嘛?” “哦哦……这个啊,我明天拿给你……” 赵瑞雪漫不经心的回应道,陡然她瞥见窗户外边似乎蹲着一个人影,顿时头皮发麻,来不及细看到底是谁,立马起身,“哈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啪的一声,这姑娘风风火火的关门走人了。 第八章 投稿 次日,天蒙蒙亮。 “六点了!” 睡了个好觉一身轻松的程开颜瞥一眼挂钟,连忙翻身起床。 去外面捧了把冷水拍在脸上,大冬天塑料桶里的冷水都结冰了,冷的程开颜龇牙咧嘴。 “嘶~好冷啊!” 洗完脸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来书桌前。 昨天晚上程开颜将《夜晚的潜水艇》写完,校对完毕,今天是投稿的日子。 他先将稿纸按照顺序整理清楚,然后抽屉里翻出牛皮纸信封和八分钱邮票,这些东西书桌里一大堆,都是徐玉秀为了给他写信买的。 “朝阳左家庄北……儿童文学编辑部收!程开颜寄。” 嗯,他打算投稿的就是《儿童文学》,《夜晚的潜水艇》原作最开始也是在儿童文学上刊登。 原因也很简单,难度低一些,给新人作家也要大方一些,毕竟写童话的作家少。 《儿童文学》是一本专为少年儿童创作的文学作品刊物,它包含了童话、寓言、诗歌、戏剧、小说等多种文学形式,内容和形式都适合不同年龄阶段的少年儿童特点。 这本刊物自1963年10月在bj创刊以来,已经哺育了数代人,被誉为“中国儿童文学第一刊“。它不仅收录了纯文学的精品,而且注重思想与艺术的统一,坚守文学品格。 中间因为嗡嗡嗡停刊,在1977年8月复刊,并在今年7月正式改为定期刊物。 自创刊以来,刊登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像程开颜小时候经常看的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叶圣陶的《稻草人》、俞平伯的《忆》、冰心的《寄小读者》、黎锦晖的儿童歌舞剧、郑振铎的《河马幼稚园》、夏丏尊翻译的《爱的教育》等。 当然程开颜最熟悉的自然是在儿童文学投稿好几年的郑渊洁,今年九月他才在《儿童文学》上刊登了第一篇童话故事《黑黑在诚实岛》,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程开颜写好信息和收件地址,从一盒八分钱中国人民邮政普票里抽出一张贴上。 收拾齐全儿~ 他还趁机去老妈房间看了眼。 嗯,睡得很香! 随即一溜烟儿出了门,直奔附近王府井大街。 校尉胡同对面,穿过几条街就是王府井大街,那边儿有个邮局,东单还有个邮市,邮市就专门交易邮票的地方。 话说猴票出来没? 还没呢,明年二月份编号t62的特种错版邮票,校尉胡同里中央美院的大画家黄永玉在上面画了个金丝猴。 程开颜心里琢磨起来,也就两个多月时间了,攒点钱多买一点。 到了王府井大街,程开颜将信封丢进深绿色的邮筒里,按照规定,市区的邮筒邮递员一天最少开一次,他估摸着这封信下午就能到编辑部。 至于为啥不直接送编辑部去,程开颜只想说遭不了这个罪,就算有公交,中间至少也得走上几里路,不如让邮递员去送呢。 这年头,交通全靠走,通讯全靠吼。 十里路以内除了家里有自行车的,谁不是走路? 外面大街上白皑皑一片,雪还没化完,京城又降温了,昨个晚上报着温度已经零下八九度了。 程开颜往东城门那片走去。 听说那边从东单一直到东四卖小吃的店铺绵延数里路,从早到晚都不停歇,他也想见识见识老北京城吃早点的盛况。 天边吹来令人哆嗦的寒风异常刺骨,好在没下雪,就是地上有点滑。 依照记忆里的路线,走了估摸有二十来分钟,程开颜走得脚痛,此刻被冷风吹着、肚子饿着,他在心里止不住的嘀咕, “现在要是有个自行车就好了!” 又继续走,直到听到熟悉京腔叫卖: “冰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 “炒肝儿……热乎儿。” “羊--头肉!” 即便是大冬天的早上六点,街上人已经很多了,许多店都亮着灯开了门,一眼望去望不到头,还有挑着担子进城卖鸡蛋、菜的农民。 即便是嗡嗡嗡,老bj的早市也没停过。 “来半斤羊头肉。” 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儿,程开颜只感觉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快步走近卖羊头肉的摊子。 长身体,得吃肉。 “好嘞您,要哪些?” 买羊头肉的是个中年小贩,操着口京片子,说话还有点黏糊劲儿。 程开颜看了下,卤锅里面东西真多,有羊头肉、羊蹄、羊小排、羊肝、羊肚、羊汤、羊杂、苦肠…… 因为羊头肉最可口,所以统统叫做卖羊头肉的。 他指了几样全是瘦肉的,小贩心里一喜,拿过来用刀切片,撒上花椒盐一拌,再用牛皮纸袋子装好,就算大功告成了。 半斤多一点花了四毛两分,程开颜嫌贵,问:“羊肉多少钱一斤。” “七毛五,都快赶上猪肉了。”小贩感叹道。 也是了,这会儿牛羊肉就是比猪肉更便宜。 一来是人们的消费习惯是猪肉,主要还是喜欢猪大油,家家户户都有个荤油罐子。 羊肉还好,回人吃,京城人冬天也爱吃,像什么涮羊肉,羊头肉之类的,牛肉就不行了,没啥人吃。 二来集中养殖地区在北方,而且物流交通不便,从这些产区运送到全国各地的时间会很长,因此当年基本都是冬季天冷时运送,这样集中上市的价格自然要低很多。 买完羊头肉,程开颜又咬咬牙,买了两根四分钱的油条跟一碗三分钱的老bj豆腐花。 第一次吃京城路边摊,吃好点! 合计下来花了五毛三分钱,不过这钱真经用。 还剩九块多……悲! 他随手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咬一口羊肉,再吃根油条,别提多舒服了。 还是旧时代的北京城小吃多,后世都快成美食荒漠了。 喝豆腐脑让他差点破防,咸甜口,表面还浇了卤汁。 “再也不喝了这玩意儿了,我只爱喝甜的!” 程开颜一脸嫌弃放下,但转念一想,现在长身体呢,可不能浪费。 咕噜咕噜一口吞了。 羊头肉没吃完带回家,路上又是一阵脚酸。 “娘希匹!写篇大长篇!赚大钱买自行车!” …… 等程开颜回到家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是个穿着契合其身高的灰色呢子大衣,头上顶着遮耳帽,脖子间系了件大红色围巾的三十多岁出头的女人,纤细高挺的鼻梁上顶着一架眼镜,眼窝微陷,倒有些像外国人,肌肤白的像空中缓缓落下的雪花。 一进屋,程开颜便问:“妈,这是?” 第九章 小姨上门 “这位是晓莉的小姨,蒋婷阿姨,现在在北师大担任文学系教授。” 徐玉秀介绍道。 晓莉?未婚妻刘晓莉?这女人还是北师大的教授? 不是很久没消息了吗?怎么忽然来人了? 程开颜心思一闪而过,嘴上还是亲切问好:“蒋姨好,我是程开颜。” 却见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用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有点冷淡啊。 从关系上来讲自己是她外甥女婿,但这个女人的态度貌似有点不太好相处。 不过她但对母亲徐玉秀倒是亲切尊敬,一口一个玉秀姐。 “开颜,快去烧水泡茶。” 徐玉秀吩咐道。 程开颜也乐得如此,他才懒得在这热脸贴冷屁股呢。 转身离开,在厨房水缸里舀了一壶水,又把厨房的火炉子提来到屋里来,摆在两人中间。 烧红的煤球源源不断的扩散出热辐射,徐玉秀与蒋婷两人都下意识的伸出手在上方烘烤取暖。 老京城人冬季取暖无非两种的方式:火炕,火炉子。 火炉子家家户户都有,取暖,烧水,甚至也用来炒菜做饭。 “咕噜咕噜~” 底下一圈黑乎乎的烧水壶在煤炉子上水汽震动,证明正在加热。 程开颜旋即坐下思考着接下来的长篇写什么。 知青? 如今正是深刻转型的时代,文学同样如此,这一时期的文学率先以“伤痕文学”的形式出现,它无情地揭露了创伤,强调人道主义精神,试图恢复文学中的人性关怀。 同时掀起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文学热,一诗新成,全民诵读;一文甫出,举国争阅。 文学热一浪接一浪,一波连一波。一下子可以突破“大我”,能够“小我”后,突然遍地鲜花,来不及采撷。 从而导致作家,诗人,学者的地位奇高。 这一年刘心武的《班主任》和卢新华的《伤痕》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场大讨论,引发社会共鸣…… 这一年,陈恭敏在《戏剧艺术》上发表《工具论还是反映论--关于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对“文艺从属于政治“的观点进行了质疑,这标志着文艺界思想解放的深入。 这一年,刘再复的“文学主体性”,“性格二重性”这种纯文学演讲,都有数万听众,居然座无虚席。 这就是文学最好的时代! …… “这么多年不见的,你姐跟你姐夫在哈尔滨还好吧?” “她还不是老样子,在杂志社上班,我姐夫当年从哈工大毕业之后调去了核试验基地,也因此躲过一劫,不然也逃不过一个流放农场。” 蒋婷点点头,脸色平静道。 “没事就好。” 徐玉秀勉强笑了笑,同样是哈工大毕业,只因为一个在大学任教从事理论研究,一个去了核实验基地一线工作,两者机遇截然不同。 “对了,这小子退伍回来了,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蒋婷揉了揉已经微热的手掌,眼神落在一旁背对着自己发呆的程开颜身上,冷不丁的问道。 听见这话,徐玉秀只得说:“他啊,身上还带着伤,还在家养伤呢,现在打算是考大学,在家边养伤边复习呢。” “这样啊~” 蒋婷冷淡的扫了眼一边坐着在发呆的程开颜。 她也不奇怪,现在待业的年轻人很多。 来程家自然不是来聊天叙旧,而是肩负着外甥女托付的艰巨任务来着—— 退婚。 没错,蒋婷来这边就是代表刘晓莉来退婚的,眼下的便是先礼后兵,也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不然我给他介绍个工作?” “还是算了吧,他有自己的想法。” 徐玉秀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轻轻摇头拒绝。在家备考,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程开颜在家复习,周围说闲话的人太多,担心他烦。 “玉秀姐先别急着拒绝,我现在刚调到了文学系,手底下还缺一个助教,其他人我也不熟悉,用着也不习惯,这小子也是自己人,我使唤着也放心。 二来助教工作清闲,工资也不低,按照全国高等学校教学人员工资标准来,定的是六等十三级助教员,转正后一个月工资56元。” 蒋婷也不意外,而是接着解释。 56元? 听到这里徐玉秀心里一震,这都赶上她教了二十几年书的老教师工资了! “这是转正之后,转正前的话一个月三十。” 蒋婷观察着母子俩的表情,接着说。 “开颜觉得呢?” 徐玉秀看向程开颜,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个就不劳烦您了吧?” 程开颜一时也搞不准这个女人是什么态度,一会态度冷淡,一会儿又亲切的叫自己。 蒋婷则宽慰道:“现在也不急着做决定,等我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务也不迟,我现在还没正式排课。” “真是麻烦你了。”徐玉秀客气道。 “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这算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玉秀姐跟我姐这么多年的好友了,不是亲姐妹,也胜似亲姐妹了。” “说起来晓莉这孩子在江城怎么样?上次听说已经毕业登台演出了?”徐玉秀点点头,随后问道。 “晓莉这孩子的才华和魅力,让她在剧院中一枝独秀,成为了大家公认的明星舞蹈演员,现在是江城歌舞剧院的“当家小花旦”呢。 上次来信说已经转正了,同期的同学都是文艺辅助二级,一个月29.5元的工资,那孩子定了文艺辅助一级舞蹈演员,拿一个月37元。 我和我姐今年国庆还专门去了趟江城看了表演,当时著名舞蹈家杨丽萍同志都对她赞不绝口,称她是“舞姿如飞,气质出众”。 蒋婷提到自家外甥女,也是与有荣焉。 “那可太优秀了,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徐玉秀笑着点了点头,为刘晓莉的优秀感到高兴。 不过听到后面转正的文艺辅助一级,这让她不免想到程开颜工作的事情。 文艺工作者定级很早就有了。 1956年牵动全国的工资定级中,著名戏剧艺术家梅兰芳先生就定的是文艺一级,梅兰芳先生拿一个月工资336元。 文艺一级相当于行政八级,一级336,二级280,三级233…… 文艺辅助一级之后,再进一步,那就是真正的舞蹈家了,工资可就不是三十几块钱,最少也是一百多。 到时候…… “咕噜咕噜~” 火炉子上烧开的热水打断三人的思绪,程开颜不急不忙的将其取下,手中木质握柄有些发烫。 三个杯子摆椅子上,茶叶每个一小撮倒里面,热水壶高高拉起清澈透亮的热水,茉莉花在杯中打起旋儿,不多时淡淡的花香扩散开来。 这可不是程开颜屋里的高碎,这是正宗的待客的精品茶,五块钱一斤的那种。 老北京人喜欢喝茶,好多家里即便不富裕,也会买些好茶叶待客。 当然,平常就别想喝这么好了,老老实实喝高碎吧。 “谢谢。” 蒋婷脸上带着礼貌的笑,伸出双手捧着杯子接过来。 仅此一动作,程开颜便知道这位是很有修养的女子。 也不知道那未婚妻长什么样? 要是漂亮,温柔,大方,气质好,有钱,有才…… 他从了也不是不行…… 程开颜又仔细打量了下蒋婷,这样子…… 外甥女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蒋婷注意到程开颜打量自己的视线,黛眉微蹙。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称赞道:“好茶……” “算不得好,你喝的习惯就好。” 第十章 啊?未婚妻是天仙妈? “是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今天来主要就一件事,送信。” 蒋婷环视两人,语气比较飘忽。 姐姐蒋琬的信她不清楚,但外甥女的信嘛,略知一二。 作为刘晓莉的亲小姨,蒋婷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两人对这桩娃娃亲都保持着相同的看法…… 那就是不接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 都是封建思想。 此外,在见过程开颜之后,蒋婷也不觉得这个程开颜能配得上自家晓莉。 刘晓莉才二十岁就已经是文艺辅助一级,更是江城歌舞剧院的台柱子,日后不说国家一级舞蹈家,一个二级是板上钉钉的。 还有就是一旦嫁人,那岂不是要放弃在江城的文艺事业,跑到京城来? 蒋婷十分了解自家外甥女刘晓莉的性子,看似知性温婉的外表下,其实是个执拗、冷静的一个女孩,而且事业心极强。 要是让她放弃自己从六岁开始付诸无数心血的舞蹈事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 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所以蒋婷非常支持外甥女的决定,这才主动请缨上门来谈退婚这件事。 今天必须安置妥当。 念及此处,蒋婷从挎包里取出两封信件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蒋婷为什么一开始要给程开颜找工作? 是先画个饼。 毕竟刘晓莉来退婚,蒋婷这个小姨顶在第一线,待会搞不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玉秀姐看吧,我和开颜出去说两句,还有一封是晓莉给开颜的信。” 蒋婷推过去一封信,随即起身道。 徐玉秀不疑有他,“跟小姨去吧,晓莉可是很优秀的女孩子。” …… 程开颜和蒋婷出门,走到门外的檐廊,轻轻合上大门。 此时院里没什么人,天气冷,大家都窝在家里取暖。 原本一贫如洗的天空昏暗一片,估摸着要下雨了。 一阵风吹过来,拂动蒋婷耳边的齐耳短发,她深吸一口气,酝酿片刻转身居高临下的对程开颜平静的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来和你们解除婚约。” “哦哦。”程开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嗯?” 蒋婷忍不住声音忍不住提高几分,盯着程开颜,“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两家都好多年没有过联络了,我早就猜到了。 而且我和刘晓莉同志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感情,谁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万一是个丑八怪,没读过什么书,脾气还特暴躁的女人呢?……” 程开颜靠在柱子上耸耸肩,他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娃娃亲。 也不是很想结婚,毕竟这么多漂亮美人,国内的一大批,港台的一大批,霓虹的一大批…… 难道还要在一个树上吊死? 他这个人有点特别,就是特别涩,不然穿越前还在看…… “???” 蒋婷听完忍不住握紧拳头,这人说的话明明都挺配合她的,但怎么就听着这么让人不爽呢? 居然还敢说晓莉是丑八怪? “我们家晓莉才不是什么丑八怪,也很喜欢文学,更不是什么脾气暴躁的女人!”蒋婷指着程开颜的鼻子冷声道。 随后低头在挎包里翻找起来找照片起来。 “怎么?你还想让我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寻死觅活、撒泼打滚? 或者说高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那就是另一个价钱了。” 程开颜闻言摸了摸下巴,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你刚才说的工作恐怕也是一种补偿吧?” “你是青年好吧?不过你说的有点道理,毕竟你们两都没见过面。 这份工作的确是一份补偿,你要是同意退婚的的话,我过几天就给你安排。 不过可不能现在就告诉玉秀姐跟我姐,不然这两人接受不了,等过个几年你再告诉他们,就说你变心喜欢上别人了,不能牵扯到晓莉身上。” 蒋婷一边翻找,一边说。 “真是当了……” 程开颜说到一半停下,这可不能乱说,而且这女人虽然无耻,但还指望着她找工作呢。 “你说什么?”蒋婷此时找到刘晓莉的照片,抬起头来问。 “没什么,这是照片?让我看看。” 程开颜看着女人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好奇地伸手去拿。 虽然两人现在已经退婚,但他还蛮好奇这个未婚妻长什么样? “不行!你先答应我同意退婚!” 蒋婷躲开,警惕的说。 “行吧行吧,我同意你的退婚。” 程开颜不屑的嗤笑一声,他可是阅美无数,一天看的美女都成百上千了。 “给你,还有这封信你也拿着。” “现在已经不能反悔了,可别看入迷了。” 蒋婷将照片和信件递给她,想到这小子盯着自己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是?” 程开颜接过照片仔细打量起来,一个穿着白色芭蕾舞服的高挑少女仰着天鹅秀颈在画面中旋转起舞。 这张脸貌似有点熟悉,陡然他脑海中某个人影闪过,他的眼睛逐渐瞪大,心头巨震。 啊? 这……这不是刘阿姨,天仙妈? 刘晓莉……原来是这个刘晓莉,在江城歌舞剧院上班,哈尔滨人…… 我艹! 一九七九,我的未婚妻是天仙妈? 一旁蒋婷自然关注到程开颜震惊的神色,还以为他是被外甥女的容貌惊艳到了,得意的笑道:“怎么样?我们家晓莉可是大美人吧?” 程开颜语气有些复杂,“是是是,我有眼无珠。”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 蒋婷处理完退婚进屋和徐玉秀聊天,程开颜则回到卧室看起信来。 【亲爱的程开颜同志,您好!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我带着一颗沉重但又坦诚的心,给您写下这封信。我希望您能耐心读完,理解我内心的挣扎与决定。 我们的婚约是在我们幼小且未曾相识时由双方家长所定,这份约定是长辈对我们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期许…… 我深知,我们至今尚未有机会深入了解彼此,更不用说培养深厚的感情。我坚信,婚姻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之一,它需要双方共同努力和经营……】 程开颜感叹的点了点头,字里行间充斥着女孩满满的诚意与歉意。 事实上他认为对方大可不用这么抱歉,包办婚姻嘛,现在的知识青年排斥这个很正常…… 既然刘晓莉同志这么说,那他也只好上任北师大,接受退婚好了。 他接着往下看。 【就此,我做出了一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这段尚未开始的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定下一个约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希望我们每个星期相互寄信彼此熟悉,若一年内我们不能相互喜欢,便就此一别两宽……】 “???她打算培养感情?” 程开颜琢磨着信里的意思,看了眼外面和母亲聊天心情大好的小姨蒋婷。 小姨啊,这可不是我不遵守约定,是晓莉姐自己这么要求的。 我只是有点好奇,以后生个女孩是不是小天仙来着? 只是满足好奇心而已,绝对不是不遵守承诺! 第十一章 编辑部来了篇成人童话 儿童文学编辑部。 “好冷啊!” 徐德霞从门卫室抱来一大捆稿件走进编辑部办公室,感受到从暖气片传过来的阵阵暖气,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冰冷麻木的双手将怀里沉重的稿件放在办公桌上。 “让我看今天又能淘到什么好看的小说。” 徐德霞不急不忙的戴上眼镜,随后抄起茶杯子取暖,冰冷僵硬的双手这才暖和起来。 她是76年加入到儿童文学编辑部实习的,那时候她还没毕业,在河北大学中文系读书。 当时儿童文学筹备复刊,编辑部里才三个人,条件非常艰苦。后来又陆续增加了一些人,最多时12个人办一本刊物。 去年毕业后,她便正式加入,负责小说的编选,现如今编辑部里已有二十四人之多了。 自从去年十月份,被称之为儿童文艺界“庐山会议”的全国儿童少年读物出版工作座谈会在庐山召开之后。 全国范围内的儿童文学创作,出版已经逐渐活跃起来了,几乎每天,徐德霞都会邮局领来一大袋子稿件,来稿特别踊跃。 截止上个月,儿童文学的发行量已经来到38万,根据叶圣陶老先生的预估,在接下来的两年,儿童文学的发行量估计能突破五十万。 虽然还不如上海的少年文艺和隔壁的儿童时代,但已经是非常可观的发行量了。 从稿件中随意抽出一封信件,徐德霞随一掂量,心中便猜了个大差不差。 这是个中短篇。 徐德霞做事很有效率,当即便查看起来。 “夜晚的潜水艇?是写海底冒险的故事吗。” 徐德霞来了些兴趣,这年头在儿童文学里,冒险类的小说是非常欢迎的,就像几个月前有一篇《黑黑在诚实岛》的稿子就是她审核通过的,一经刊登后,便引发许多小读者的来信,大有他们也要跟着去冒险的意味。 她扫过文章的第一段,这是写的一个叫博尔赫斯的作家向海里了一枚硬币,同时写了一首诗。一个商人疯狂喜欢这个作家,甚至不惜金钱买下一艘潜水艇,要打捞这枚到落在海底的硬币? 然后写在海底打捞的时候潜水艇被珊瑚礁卡住了,随后被另一艘潜水艇发射出的鱼雷救了,随后这艘潜水艇凭空消失在眼前,这时主角终于出现了,以一种回忆录的形式继续写出下文。 徐德霞看到这里虽然有些不明觉厉,可以看出这里的下文陈透纳,才是故事的主角。 不过这不就是非常普通的故事吗?前面还写这么多废话。 但她还是担心遗漏好的稿件,继续往下看去。 她看到主角从小开始幻想,幻想云朵里睡觉,幻想在山水画里爬山睡醒会身体酸痛,幻想莫奈的睡莲,身上会有香味…… 直到她看到主角幻想自己家的两层小楼是一艘潜水艇,台灯是船舵,桌面是控制台,窗户玻璃是舷窗…… “有点意思……明显是写想象力。” 因为幻想成绩一落千丈,在一次父母的谈话中,他最终决定改变寻求现实世界的认同感。 “学业、就业、结婚、这些概念从来都漂浮在我的宇宙之外,从这时起,才一个接一个地坠落在我跟前,像灼热的陨石……” “我让所有的想象力都集中到脑部。它们是一些淡蓝色的光点,散布在周身,像萤火虫的尾焰……它们汇聚成一大团淡蓝色的光芒,从我头上飘升起来,渐渐脱离了我……这就是我的对策:我想象我的想象力脱离了我,于是它真的就脱离了我。” 当徐德霞看到这里头皮有些发麻,想象自己的想象力脱离自己? 看完整个文章,徐德霞在心中回味着,好的文章就是有种回味无穷的魔力。 徐德霞点评道:“写得挺好,结构严谨严密,首尾呼应……难能可贵的是作为儿童文学也有这般的思想深度和文学性!虽然笔力有些稚嫩,但文风清新,文笔自然优美。” 她起身,走到主编身边。 主编胡海山抬头一看,“怎么了?小徐同志?” “胡主编,您看看这篇文章我觉得挺不错,很有潜力。” 胡主编挑了挑眉,徐德霞虽然才工作不久,但其能力非常强,同时也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能让她给予高评价的小说不多。 “是吗?我看看。” 胡主编接过来,十几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 “主编?” “我看完了,写的很不错,是纯文学的风格,很契合我们儿童文学。 是篇成人童话,年纪小的读者能很有趣的看完,但成年人看过之后也会有不小的感悟。 不仅是一篇关于幻想和现实交织的故事,更是一篇关于个体成长、社会适应以及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萎缩的深刻隐喻。小说通过陈透纳的内心世界,展现了一个从幻想少年到泯然众人的转变过程,揭示了适应社会规则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胡主编沉思道。 徐德霞有些惊讶,但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成人童话通常包含更复杂的主题、更成熟的情感表达和更深层的思想探讨,有时它们可能包含政治、社会批评或哲学思考。 “这篇小说金句频出,你喜欢其中的哪一段?我挺喜欢这段的。 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我没办法用它来成就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没有比那些幻想更盛大的欢乐了。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这简直太妙太狂了,一下子就让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忧郁的倚在海边栏杆上抽着烟的清瘦男人的模样。” 胡主编按下烟头,见猎心喜的指着文稿朗诵道。 作为主编自然喜欢文学,尤爱这种思想深刻的小说。 徐德霞笑了起来,她深以为然,“那下一期刊登怎么样?” “可以,这个程开颜貌似是个新人吧,没见过这个笔名,你是他的编辑,你说说看稿酬给到多少比较合适?” “千字五块吧,很有潜力,值得培养。” 徐德霞想了想说道。 稿酬制度经历了多次起伏变化。在1958年7月试行的稿酬办法试行不到三个月,文化部即发出了一份关于降低稿酬标准的通报,认为过高的稿酬标准使一部分人生活特殊化,脱离工农群众,对繁荣创作并不有利,故希望各地报刊、出版社将稿酬按当时标准降低一半。 到了1977年,国家出版局发布了《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通知》,决定试行低稿酬、只付一次稿酬的制度,著作稿每千字2至7元,翻译稿每千字1至5元。 现在有消息说即将到来的1980年,制定了新的稿酬标准,会适当提高了基本稿酬,著作稿提高到每千字3至10元,翻译稿提高到每千字2至7元,还会恢复印数稿酬。 这会儿,千字五元已经是资深作家的稿酬了,足以体现儿童文学对程开颜的重视。 “那好。” 第十二章 谣言 次日。 京城校尉胡同,梧桐院。 这天大清早,天色雾蒙蒙的,云层压着要掉下来一样。 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水,地面上都湿湿的,树叶在雨水的作用下贴在地上。 程开颜依旧早起,洗漱完起身出门。 “起这么早啊?” 只见一间用塑料棚子跟红砖搭建的简陋小厨房门口,赵瑞雪蹲在水沟子边上端着牙缸子洗漱。 听到脚步声,赵瑞雪偏头看了过来问道。 “是啊,部队里有训练,基本上每天都是五六点起床,都形成习惯了。” 天气湿冷,程开颜双手笼在袖子里走过来定睛一看。 嚯…… 用的还是中华牙膏,不便宜一块多钱两三只。 牙膏是消费品,不少人家里人口多的都舍不得用牙膏洗漱,你一口我一口刷着刷着就没了。 更别提早晚刷牙了,现在很多人也没有养成每天两次刷牙的习惯。 早年京城人刷牙用的是洪记胡盐,药铺位于护国寺西廊下3号,会在各庙会上出售。洪记胡盐的仿单上印有“善治胃火上升,毒火下降,去口中恶味,舌尖口疮,牙床肿痛...” “昂,今天跟同学约好了去新华书店,你要去吗?” 赵瑞雪嘴里含着牙膏沫子,声音有些怪怪的,不过程开颜还是听得很清楚。 “新华书店?好啊,正好我想去买几本书看看。” 程开颜本想着在家等等邮递员,看稿子通过了没,不这年头投稿人非常多,从通过到刊登,个把月也是常态。 …… 王府井大街,新华书店总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队。 许多年轻人在门口排队,等候开门。 这时候文化人都在胸口放两根笔,大学生和年轻人们也不例外,一眼扫过去,胸口插只笔的不在少数,当然要是插三根,人就当你是修笔的了。 这时候的新华书店,就像是没有围墙的“象牙塔”。 大家接触知识的渠道十分有限,而人们对于知识又是强烈渴望。 什么叫摩肩接踵?什么叫争先恐后? 那时只需去新华书店王府井门市部看看便知。 尤其到了星期日和节假日,人挨人,人挤人,人在书中,书在人中,甚至“埋没”了收款柜台。 “这里!这里!” “瑞雪快过来!” 街道上,三个容貌清秀,扎着大辫子的女大学生朝着这边挥手。 程开颜没什么顾忌的走了过去,这明显就是赵瑞雪同学了,应该是一个宿舍,都是北师大中文系的学生,他自然要认识认识,毕竟马上就要上任北师大了。 赵瑞雪则抿了抿嘴,咬牙跟在身后。 走近了。 “赵瑞雪这是谁啊?你怎么带了个男生来?” 包子脸的纪庆兰拍了下赵瑞雪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就是,你周末回家干嘛?你好同志,你是?” 杨梦珊打量着程开颜,毫不避讳的问好。 “你们好,我是瑞雪的发小程开颜,前段时间刚回来。”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同时也给几个女孩打着标签。 众人见他行为举止都非常大方得体,也不开玩笑了,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纪庆兰,性格比较活泼,河南人。 张纯,戴眼镜,文文静静的,不怎么爱说话。 这个杨梦珊则最泼辣大大咧咧的,说话最直接大胆。 …… 不多时,众人也就进了书店。 新华书店非常大,50年面积达两千平,到了70年四月第二次扩建成图书大楼,总建筑面积6300平方米,营业面积3600平方米,据说是亚洲最大的书城。 与其说是书店,倒不如说是书城,或者图书馆,甚至可以在新华书店看到人家下班。 由于人太多,众人分散开来,约定好时间聚头,就各自在书店里寻找着自己喜欢的书籍。 程开颜是打算看几部现在大火的书,比如伤痕,班主任这些,由于发行量很大,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随后他便在外国文学这边翻找起来,有几本好久以前出版的《世界文学》《译林》《外国文学》这些杂志,新日期都没有,应该是被拿完了。 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很快便投入其中。 …… 与此同时,胡同里又掀起了一场风波。 歪脖子树下,胡同口情报站。 几个大爷大妈坐在树下嗑瓜子聊天。 “都听说了吗?昨个儿晚上,赵家那丫头一个人偷摸摸跑到程开颜房里去了。” 王大妈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在情报处公布了一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消息。 嚯!大新闻啊!这是! 大爷大妈们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跟咸蛋超人眼冒激光似得,瞪得倍儿亮。 胡同里顿时热闹起来了,比早年放露天电影儿还热闹,一下子压过所有的讨论声。 “怎么个事?” “翠花说详细点儿,是不是考上大学的赵瑞雪?哎呦真是可惜了,瑞雪我看着长大的,样貌是一顶一的好嘞,屁股又大又翘,肯定是个生男娃的。” “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没想到被程开颜糟践了,大学生配无业盲流,可惜喽。” “真的假的?王翠花你别瞎说嗷,小心玉秀跟赵姐跟你没完。” “这能有假?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天都黑了,赵家那丫头鬼鬼祟祟的进了程开颜的屋,我当时就怀疑不对劲,立马趴在窗户底下看! 程家那小子都说让赵瑞雪那丫头到床上去做! 都做了还有什么假不假的? 这要是有假,我生儿子没屁眼儿。” 王大娘顿时气得老脸通红,说着就要跟她们赌咒。 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她情报有假! “这么劲爆?” 众人皆是一震,满眼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 这年头没啥娱乐的,晚上那点事,再加上街坊邻居那点八卦就是最大的乐子。 瞬间压过胡同口易中海大爷扒灰儿媳妇,这件事大有登上校尉胡同热搜榜一的意思。 到了中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半条胡同都知道了。 四合院里。 大家气氛凝重的聚在一起,只是不见王大妈踪迹。 赵大妈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气得满脸通红,站在自家门口扯着嗓子骂街,嗓音尖锐刺耳。 中午回来吃饭的赵瑞雪则在一旁劝。 “到底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造谣!!我们家瑞雪怎么能看上他。 就他?既没学历,又没工作,哪点配得上瑞雪, 明明我们瑞雪是好心给程开颜送高考复习资料,谁这么缺德啊? 徐玉秀你也是,你儿子考大学关我女儿什么事?都是你害的!” 徐玉秀听到赵大娘这话,也是黑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自家没啥错,赵大姐也没什么错,虽然说话刻薄了些。 想想要是自己有个女儿被这样造谣,也会失了分寸。 但徐玉秀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考个大学很牛吗? 看把你丫能的。 徐玉秀憋着一肚子火,恨恨地瞪了一眼一边无辜的程开颜,无奈的说道:“瑞雪的确好心给开颜送高考复习的资料,瑞雪来送东西,总不能让她站着吧,开颜只是让她坐床上。”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嘛,只是送复习资料,哪来的这么多事?” “就是就是,开颜要考大学啊?” 众人这才明白真相。 徐玉秀见事情尘埃落地,皱着眉看了眼赵大妈,以及王大娘家紧闭的房门,冷声道:“程开颜把资料还给人家。” 赵大妈哼哼两句,此时也是冷静下来,知道这回是把脸都差点撕破了。毕竟事关女儿名节,她说的话是尖酸刻薄了些,是心里的实话,她确实看不上程开颜当女婿,她家瑞雪起码要嫁个市级干部。 “哼哼,让程开颜拿着好好复习吧,可懂点事吧,别成天在家混着,以后别找瑞雪了……瑞雪我们进屋。” 赵大妈留下一句话,随后就要转身进屋。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戴邮政帽子的男青年,手里提着邮包喊道:“程开颜在不在?有你的信。” 第十三章 程家那小子当作家了! “程开颜同志在不在,有你的信。” 这句话很快吸引了院里所有人的目光。 “我是,邮递员同志,我是程开颜。” 程开颜看到院里走进来一个带着邮帽,推着自行车进来的男人,便知道是寄给儿童文学的稿子有消息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感慨,才区区一天,居然就审核完了。 看来还是这年头的编辑有干劲,据他所知这两年正是投稿人数倍增的时候,像样一点的刊物都有很多人投稿,稿子特别多。 前世他给几个有名的文学刊物的邮箱投过稿子,但都是石沉大海。 后来他才了解到,人家只接受知名作家的稿子,邮箱投稿是看都不看的,都是熟悉的作家之间相互推荐。 “你的信,签下字。” 邮递员眼中有些莫名的神色看了他一眼,似是惊讶于他的年轻,随后便在背后的挎包中一大堆的信件中翻找出一封信递给他。 “谢谢。” 程开颜接过来看到是黄棕色信封上写着儿童文学编辑部几个字,心情也有些激动,手中下意识的掂量掂量,信件很薄,应该不是退稿,退稿会将原稿件也退回的。 不远处的赵瑞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程开颜,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稿子,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莫非……” 扯着女儿手臂的赵大娘见女儿又回头看程开颜,心中又气又恼,这个小混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个大学生念念不忘? 徐玉秀则好奇的跟上前去,什么人给这小子写了信?莫非是南疆的女战友? 邮递员等程开颜签收完,这才有些好奇的问道:“程开颜同志,你是给儿童文学投稿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忍不住带着惊异的目光看向程开颜。 这小子还给杂志社投稿了? 赵大娘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这院里谁不知道他是个刚从南疆回来的盲流,这才回了几天,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不是躺着晒太阳,就是听收音机,他能给写稿子投稿? 写的哪门子文章,还投稿?没这个能力好吧! “他真的投稿了,能通过吗?” 赵瑞雪轻咬嘴唇看着程开颜,有些期待。 即便是北师大这样的高等学府,有自信向杂志社投稿也没几个,都是在同学间传阅。 邮递员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程开颜同志,能问下您通过了吗?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像这几年大火的小说我都看过,像班主任,伤痕,宝葫芦的故事……” 程开颜听到这话,本想带回去再拆的心思也打消了。 不过他心里也很期待,这东西就跟拆快递一样,恨不得在快递站就拆开。 自顾自的拆开《儿童文学》寄来的信,一叠纸币,一封信静静躺在里面,程开颜仔细的浏览了一遍。 “程开颜同志,见字如面,十分荣幸您选择了《儿童文学》,经过编辑部联合审稿,一致决定下一期刊登您的这篇《夜晚的潜水艇》……” 看到这里程开颜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容说:“通过了。” 处女作稳稳当当通过,给文抄事业起了个好头,证明他的想法和文字在这个时代是没问题的,符合大众审美。 通过了!! 这话一出,院里众人纷纷盯着程开颜手中的信,既有震惊,也有不可置信,有为之高兴,也有羡慕嫉妒。 原本还想着看好戏的赵大娘刚要张嘴说几句,这时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盯着程开颜,整个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赵瑞雪也很震惊,默默看了眼自己母亲,心神有些恍惚,心中既有高兴,也有经历过刚才之事的惆怅与复杂。 詹心语和她妈妈王樯都为程开颜高兴,小姑娘凑过来,想看欣赏写的什么。 王樯面带笑意的恭贺道:“恭喜啊开颜,玉秀你可是有福气喽,开颜成大作家了。” 而徐玉秀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眶忍不住一红。 自从儿子回来之后,就一直被街坊邻居们说闲话,什么大闲人,无业盲流,今天甚至还被姓赵的一家人怼着脸指桑骂槐。 谁能知道自己这个当妈的这些日子承受了怎么样的压力。 不过很快她就高兴起来,徐玉秀搂着程开颜的肩膀,“开颜真厉害,不愧是我的儿子!” 说完便得意的环视四周,重点还是赵大娘母女,还有门窗紧闭的王翠花一家。 “程开颜同志,恭喜你!我就不久留了,还有别的信件要送,不过我一直都很喜欢文学,也写了一些稿子,但没敢投递,程开颜同志,以后我能向您学习学习吗?”年轻的邮递员也有些兴奋的问道。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程开颜谦虚的说。 “那太好了,恭喜你啊。” 邮递员再次祝贺了程开颜,旋即抱歉一声说自己要走了。 这一大片区域都归他负责,任务很重,不能多留,不然他都想留在这里跟程开颜好好请教请教了。 邮递员走后,院里众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 “颜哥哥让我看看……” 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想看稀奇。 程开颜也不在意,将信给她。 “开颜,你真投稿了,还通过了?” 赵大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当即问道。 “是啊,开颜,真通过了?这是大喜事啊!心语丫头,快给我看看!” 只见东厢房的破窗户弹开,顶出一个脑袋。 王翠花那张大饼脸把正在看信的小姑娘詹心语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蹦,小姑娘惊魂未定的埋怨道:“吓死我了,王奶奶!你怎么忽然冒出来了?” “运气运气。” 程开颜眯着眼盯着王大娘,不出意外的话,这消息就是这个长舌妇到处乱讲的吧? 还以为这年头的人有多淳朴呢? 一派胡言,最不可直视的就是人心。 你过好了,他们就嫉妒你,你过得不好,他们就踩你,唯有高出他们太多,高到他们无法企及,他们才会尊敬你,仰慕你…… “什么运气啊!” 赵瑞雪听到这话,心中吐槽道,这人真是太谦虚了。 儿童文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学刊物,即便是给儿童看的,那也是全国知名,一个月好几十万份呢。 就连叶圣陶老先生,冰心女士都在上面发表过文章。 更何况儿童文学的理念还是坚守纯文学阵地,含金量不比《当代》《京城文艺》这些刊物差。 “那可真真太了不起了,开颜,有空教教我们家南华怎么写作啊。大娘果然没看错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不愧是书香门第,一出手那叫一个深藏不漏,那叫一个一鸣惊人!” 王翠花两只爪子扒在窗沿上,伸出大肥脑袋出来,像只大乌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说完还瞥了眼赵大娘。 虽然她在背地里说了不少坏话,但此时也是真心佩服程开颜,要知道写文章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放在以前可是先生级别的人物,他虽然没读过书,但这点事还是懂的。 而脸色最难看的,还是刚才不管不顾,当着徐玉秀和程开颜的面骂了一通的赵大娘,此时就是再不相信也只能信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 她这样做也是因为没把程开颜放在眼里,打心底觉得他不如赵瑞雪,这才不管不顾的骂了一通,哪里想得到他还会写文章。 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烧得慌,站在原地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她在心里暗骂王翠花,说闲话的就是你,还有脸让人家教你儿子王南华?没这个能力懂吗? 不过旋即她就开解自己,这都是王翠花这个王八蛋到处瞎说,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跟徐玉秀差点撕破脸。 不过自个儿也没跟程开颜一家没彻底撕破脸啊,刚才还让他留着复习资料好好学习。 想明白这里,赵大娘就带着关心的笑容问:“开颜,你在上面写文章有几多钱啊?” 多少钱? 众人听到这里也很好奇,程开颜却摇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王樯阿姨和老妈徐玉秀也反应过来说:“大伙都散了吧,既然是误会,澄清了就好了嘛,不要伤了街坊邻居之间的和气,散了吧散了吧,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听到了吗王翠花?” 听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看向身子卡在窗户里的王翠花,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厚着脸皮说:“看我干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耳朵不太好使听左了。” 众人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看着程开颜拿着信封回家的背影,赵大娘瘪了瘪嘴嘀咕道:“不就是稿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妈!您别闹了行吗?你问人家赚多少钱干嘛?” 赵瑞雪脸色不太好看的跺了跺脚。 “你这孩子,我就好奇问两句怎么了?对了,程开颜都能写文章,你可是北师大的高材生,还是中文系的,写文章岂不是手到擒来?你跟他关系好,你去学习学习,到时候肯定不比他差。” …… 程开颜回到屋里书桌坐下,给老妈和王樯阿姨还有小姑娘讲述经过缘由,大家心里那股新鲜劲就慢慢消散了。 “赚了多少钱呢?” 老妈徐玉秀好奇的问道,她看信封并不怎么厚,估计没多少。 “五十一块六毛四分钱,徐编辑说给了我千字五块的价格,这篇文章字数是一万多字,妈这钱……”程开颜说完看向老妈。 五十多? 已经抵得上一个月工资了! 众人有些惊讶,他们还以为就几块钱,十几块钱呢,没想到有这么多。 徐玉秀说:“你也长大了,自己赚的钱就自己留着吧。” “嗯。” 一旁的王樯阿姨笑了起来,“也是,都长成大人了,再过两年就要娶媳妇儿了。书名呢?到时候我给心语买一本看看,让她跟你好好学学。” “儿童文学,夜晚的潜水艇,我自认为还是有点教育意义的。估计下个月一号就能看到了吧?” 程开颜想了想说道,现在的儿童文学是双月刊,上次发行是十一月,下次刊登是一月份,那时候可就1980年了。 “啊~好漫长啊!我现在就要看儿童文学!!” 小丫头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了,在床上打滚。 “吃串糖葫芦……” 晚上,程开颜在书桌前写信,给远在江城的刘晓莉的,明天寄出,预计一周内送达。 刘晓莉是1959年生人,现在才二十岁出头。 从小就喜欢舞蹈文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这一点和程开颜比较像。 她于1970年进入江城歌舞剧院学习舞蹈专业,1976年毕业后留剧院任舞蹈演员。 早年还在歌舞剧院读书时,她母亲蒋琬陪同着,现在她长大成人之后,就是独自一个人在江城工作。 而程开颜要比她小几个月,因此刘晓莉在心中以姐姐自居,在信中立下约定,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经常交流。 “亲爱的刘晓莉同志,收到你的来信,我感受万分荣幸,字里行间的诚意与满满的歉意令人感动,你是如此的善良可敬。 事实上同样作为一位知识青年,我同样无比厌恶包办婚姻,像这样强行将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捆绑在一起是不道德的。 爱情婚姻必须建立在完全自由的基础之上,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涉,都将成为婚姻走向破裂的导火索。 这一点,我想我们是完全站在同一阵地上。” 嗯…… 先拉近关系,将敌对者转变为同一立场下的战友。 程开颜玩得很溜,前世上大学的时候,他就靠着好看的脸和灵活的嘴皮子,游走在几个女孩身边,这才没饿死,相反还活得很滋润。 甚至后来上班了,有个女孩还找到他要和他结婚。 “哎……往事随风。” 程开颜摇摇头感叹一声。 他在信里做了完整的自我介绍,同时放上自己的照片,最后在信里的末尾,诚恳的说: 【晓莉姐,虽未见过你的容貌,但常言道见字如面,晓莉姐定当是一位温婉动人的美丽舞者,有机会一定要看看你的舞蹈演出。 此致敬礼,盼事业长兴。】 …… 接下来的几天,有王大娘这个宣传机器在,程开颜和赵瑞雪之间的误会也彻底洗清,胡同口易大爷扒灰重回榜一。 与此同时,一则程开颜成了大作家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 至于什么无业盲流? 不好意思,现在是十里八乡,人见人爱的俊俏后生。 日子在悠闲的时间里过着,程开颜平常就看看书给自己充充电,慢慢的融入到这个时代。 这天小姨来了,说是岗位搞定了。 第十四章 帮忙搬家 十二月二十一日,进入年尾,京城的天气是越发寒冷了。 “滴答滴答~” 梧桐院。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将环绕四合院的水沟溢满雨水,水面飘着些许枯萎泛黄的落叶,滴溜溜的打着旋儿。 屋檐下,细雨连珠。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右手边,一壶茶水正滋滋冒着热气。 程开颜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白噪音,看着眼前重重雨幕,心中格外宁静。 这几天他过得十分清静,周围说闲话的已经没了,至少是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样当着他面了。 昨天寄给刘晓莉的信此时已经在路上,不出意外这个周末,放假的刘晓莉就能看到他寄来的信。 再要说有什么牵挂着他的事,那就是工作了。 自从上门退婚那天,小姨蒋婷就没有登门了。 “不会是跑路了吧?” 程开颜翻过一页书,心中嘀咕道。 眼下手中的这本书,正是《伤痕》,卢新华的这篇小说去年年中发布,到现在已经发酵一年了,文学界关于伤痕、班主任、窗口等小说开了无数个座谈会,讨论会。 认为他们只是在题材上对于“伤痕文学”具有开创性意义,然而在艺术上它们却都是十分稚嫩的,不如《神圣的使命》《高洁的青松》《灵魂的搏斗》《献身》《姻缘》等知青创作,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等大墙文学,以及冯骥才早期在“伤痕文学”中艺术成就相对较高的《铺花的歧路》《啊!》、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但确定了伤痕文学时代的来临,认为伤痕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第一个悲剧高潮。 在思想上,它对彻底否定嗡嗡嗡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在艺术上,它第一次给当代文坛带来悲剧意识。 这一意识可以说是新时期文学的“原色”之一,其整个文学时期的悲凉格调也由此而出。 这便是伤痕文学在当代文学史上的意义所在,它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代人,可以在很多新时期文学的作家身上看到这种底色。 像后来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 程开颜不打算跟风,毕竟再过两年这股风可就消散了,属于是喝汤都喝不上一口热乎的。 陡然他想起了在火车上遇到的那对来自南疆农场的尚翠母女二人。 要不写知青? “知青文学”的提法始于1983年,当时出现了一个知青作家群体,一批出身知青的作家以写知青生活步入文坛。 程开颜心中有了些想法,就让我来开启知青文学的时代吧,把伤痕扫进历史的故纸堆里! “哒哒哒!”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雨胶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听到动静,程开颜抬眼看去门外,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女人举起手遮雨,脚步匆匆的小跑到屋檐下。 “小姨你下着雨怎么还来了?”程开颜关心道。 蒋婷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皱却也不理他。 自顾自把脸上的雨水一抹,又跺跺脚抖抖雨衣上的雨水,在干燥的屋檐下留下一团水渍。 “通知你一个消息,你的助教工作已经基本确定。” 蒋婷将个人形象整理完,这才一边捋着耳边湿漉漉的发丝,一边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 程开颜心中既有欣喜,也有吃软饭的复杂。 大学助教这种好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要不是因为他是刘晓莉名义上的娃娃亲,不然相当艰难。 吃软饭就吃软饭吧,有钱赚就行,转正一个月56块钱呢。 “嗯,你把身份证件都准备好,过两天我带你去跑一趟就行了。另外你就不用跟着晓莉叫我小姨,既然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和平退婚,那么你就应该随玉秀姐的关系,叫我蒋姨。” 蒋婷眼神有些严肃的看着程开颜说道。 好严谨的女人,难怪才三十多岁就是副教授。 或许是……担心自己对刘晓莉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程开颜一时搞不清楚,只好说:“知道了蒋姨,既然已经约好,我与晓莉姐之间的婚约自然作废。” “你知道就好,这件事只有你我她三人知道,不要对外说。” 见程开颜听话,蒋婷脸色柔和几分。 她对程开颜的印象,大概就是长得比较好看,性格也比较冷静理智。 毕竟要是换了另一个男人,这门亲事不会那么容易就退掉,一般人理不清,只会认为被退婚了,很屈辱。 所以蒋婷那天上门来都做好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 婚姻两个字太过沉重,她是过来人,不希望外甥女重蹈覆辙。 不过蒋婷看到程开颜这既是躺椅,又是煮茶看书的悠闲模样,心中莫名的觉得这小子一点不像年轻人,比看门大爷还悠闲。 ‘性子倒是挺适合结婚的……就是没啥文化,没啥能力,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念及此处,蒋婷又有些好笑的摇头,都退婚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她收束心思,看到程开颜清瘦挺拔的身姿,神色平静的问道:“你今天没什么事吧?我今天搬家,你帮帮姨。” “没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程开颜无语,难怪下着雨还跑过来了,原来是找苦力啊! 得了……谁叫你是领导呢? 说起下雨,这会儿他倒是注意到蒋婷身上虽然穿着雨衣,但头发,脸上,裤脚依旧湿了一大片。 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喝杯茶吧,我去给你找几条干净毛巾擦擦,不然待会儿感冒了。” “好……” 蒋婷愣了愣,旋即默然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小子还蛮有孝心的。 蒋婷喝完茶,擦干衣服和脸之后。 程开颜找了个雨衣,一把大伞就跟着蒋婷出门了。 院门口,倚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 啧,不愧是一个月工资上百的教授,凤凰自行车,七八十年代妥妥的装逼神器。 有句顺口溜这样说: “前有凤凰,后有飞鸽,中间是我大永久!” “骑上永久,一生长久” “凤凰飞鸽,骑上就跑” 年轻人有一辆能羡慕死同学,在路上骑车都带风。 梧桐院里也就詹家有辆自行车。 看着这辆凤凰自行车,程开颜心里头羡慕得不行,之所以家里蹲,也有交通不便出行全靠走的原因。 要是有辆自行车,程开颜直接不落屋。 第十五章 请客吃饭和又见熟人 “攒钱买车!” 程开颜骑车,后座载着小姨,在胡同里穿行,路上不少坑坑洼洼的小泥水坑,车轮不时陷入泥坑,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泥水四溅的声音。 所以他骑得很小心,生怕把蒋婷摔了下来。 现在的北京城,道路发展相仿迅速,一些马路上已经铺上了沥青,但水泥地和泥巴路依旧占据主要地位。 像胡同、大街小巷里,能有青石砖铺上就不错了,但凡到了下雨下雪,这路能烂的你不想出门,特别是三环以及开外的地区,基本上就是泥巴路了。 蒋婷现在住在地坛公园附近的一个筒子楼里,她现在要搬到北师大的教师宿舍里,据说是分了个两室一厅。 骑了快半个小时,总算是到了。 眼前立着几栋东西朝向的赫鲁晓夫楼,门口挂了个某某局家属大院的牌子。 上到三楼,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个不大不小的三室一厅。 蒋婷默默进屋,程开颜跟在身后。 进到卧室,一张彩色结婚照摆在床头上,画面里是一对穿着西服和洁白婚纱的新人,后面是天安门。 这新娘自然就是蒋婷。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程开颜看了会,心想道。 这时蒋婷抬着几个大纸箱子给他,“怎么了?” “没什么,这样不好搬吧?骑自行车你还是得用袋子装,箱子装的话除非你有小汽车。” 程开颜琢磨一会儿,说道。前世他也因为租房搬了很多次家,对此也有自己的心得。 “是小汽车。” “嗯?!哦……” 花了十几分钟,将十多个箱子抱到楼下,然后再清点一番有没有掉下的东西,两人这才锁门下楼。 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楼下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面前,司机是个警卫员他问:“夫人,都清点好了吗?” 夫人? 程开颜挑了挑眉,乖乖,蒋姨嫁的是二代啊? 又是夫人,又是吉普车的……难怪看不上我当外甥女婿! 不过你都嫁得这么牛了,还让我来当苦力……这合适吗? 程开颜一时无言,想到前世的一则短视频,女的有男友,还让舔狗帮忙搬家,理由是怕男友累着了。 她真的我哭死! …… 接下来就快多了,虽然北师大在西北边,离这里有十好几公里,但对于汽车而言这就是小意思,十分钟就到了北师大。 又是一阵搬上搬下,忙了好半天时间到了下午五点,外面雨也停了。 程开颜出了一下午苦力,累得在木头沙发上躺尸,蒋婷则拿着扫把打扫卫生。 “呼呼~” 蒋婷手里握着扫把,倚在餐桌上也是累得不轻,白皙俏脸上布着细密的汗水。 她走到房间拿了两块毛巾一块自己擦擦汗,一块扔给程开颜:“辛苦了开颜,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我估计得忙到晚上都搞不定。” 说到这里,蒋婷不免失笑一声,看向程开颜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小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就算我跟晓莉姐不成了,但我妈跟您可是姐妹呢。” 程开颜咧嘴一笑,没当回事,不过话锋一转,“姨今天管晚饭吧?” “噗嗤~放心吧!” 蒋婷听到这里,不禁噗嗤一笑,给了程开颜一记妩媚动人的白眼,“皇帝还不饿大头兵呢,带你出来,还能把你饿着?带你去下馆子。” …… 国营饭店。 五点多,就快下班了。 服务员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等待下班。 厨房里大厨也停了火,嘴里念叨着:“不要来客!不要来客!”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件灰色呢子大衣,领子上系着件红色围巾,男的样貌比较嫩,但气质较为成熟,穿着件六五式军大衣。 “蒋老师,来吃饭的吗?” 服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刚想说快下班了,看到是蒋婷便笑着开口道。 蒋姨点点头,她在北师大上班,是这里的常客。 隧拉着程开颜坐在窗户边,拿着菜单说:“小同志,来一份红烧肉,海米烧茄子,还有一道酱牛肉。” “都是肉菜啊?大气啊蒋姨!” 程开颜满意的点头,也不枉今天累了一下午。 国营饭店呢,先点菜,再交钱交票,最后菜好了自个儿去拿。 不过再过十多天就是1980年了,国营饭店吃饭其实也可以不用票,只是用票更便宜一些。 作为北师大的副教授,票多得是,蒋婷压根就不缺。 等了一会儿,菜上来了。 酱牛肉香气扑鼻,红烧肉油汪汪看着就很有食欲…… 程开颜夹了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滚烫的酥烂的红烧肉裹挟着汁水鲜香四溢,都不用咬,细细一抿顷刻间就化开,落入腹中。 吃饱喝足,三个菜吃了两块多。 还剩下一些,蒋婷见状又找饭店借了个饭盒打包带走,她是熟客,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将饭盒递给程开颜,“玉秀姐估计还没吃饭,你待会捎回去给她。” “嗯。” 于是程开颜将蒋婷送回宿舍,临走前,蒋婷把自行车借给程开颜还给他拿了个手电筒。 北风呼啸,吹得帽檐一阵乱动。 程开颜这些日子对京城的地图熟悉了不少,倒不至于迷路,在一个转角,陡然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 “嗤---” 一个急刹车,程开颜拨动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让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那对身影也是如此。 “尚翠姐?妞妞?你们怎么在这儿?” 程开颜骑车到二人身边,惊讶的问道。 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尚翠穿着件打个补丁的袄子,怀里用被单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街道上游荡。 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一看。 这正是曾经在火车上有过一饭之恩的小同志程开颜!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尚翠看到故人,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哽咽道:“小程同志!” …… 北太平庄一处不足十平米的屋里,尚翠木木的坐在床上。 脸上既有食不果腹的菜色,也有面对故人的窘迫。 怀里抱着的小女孩酣睡着,梦中还念叨着好饿,令她心碎不已。 前些天抵达京城之后,她便打定决心不找到丈夫绝不回去。 临行前,年迈的老父老母在土里刨食攒下来的钱给了她一半,现如今这十几块钱用来吃饭,租房已经用的所剩无几。 尚翠本想着要在京城打打零工,可人家不要身份不明的人。 还是一个偷摸摸开在学校附近的私营饭店老板娘,看她可怜,才时不时让她去刷刷盘子,以此来换得一些饭菜。 不过依旧过得很艰难,经常饿肚子。 没一会儿,房门开了,程开颜提着两笼热乎乎的包子走了进来,这是他刚买的。 “吃吧吃吧。” 听到这话,尚翠眼泪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第十六章 苦难与专访 天色渐黑,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房间布置清晰出现在眼中。 一张带抽屉的长桌子,烧得发白的蜂窝煤安静躺在煤炉子里发挥出最后一丝余热。 炕上的布置也非常简陋,一张像缩了水的床单铺在大一号的垫絮上,勉强覆盖靠近床头的一部分,床脚的地方露出灰白色的棉花垫絮,破破烂烂,还被老鼠咬了几个缺口,溢出里面的棉花絮出来。 被子还好,起码没有很薄,在冬天来看,保暖足以。 “小程同志……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先前在火车上就多亏了你帮忙,现在还劳烦你破费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去了。” 重新整理头发的尚翠洗了把脸,仰着头看向程开颜说道,乌黑的眼睛微微发红,眸子里带着感激与忧虑。 “没什么。” 程开颜摇摇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才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虽然皮肤因为常年在地里干活有些粗糙和黑,但脸型相当清秀,是个挺漂亮的女人。 难怪会被京城来的知青看中,还生下一个两三岁的女儿。 “我在南疆当了四五年的兵,我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南疆人热情好客,我的一些战友不少都是南疆人。况且不过是一些饭菜包子,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不过……” 程开颜瞥了眼吃完饭又睡着了的小姑娘,又欲言又止:“你不是来找丈夫的吗?结果怎么样?” 尚翠低头看向女儿,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 程开颜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 而此时夜幕渐深。 出租屋里的木制方框窗户,时不时被北风震动几下,发出砰砰的声音。窗户也有些漏风,丝丝冷气漏了进来,吹得人身躯发冷。 尚翠心中非常忐忑,理智上告诉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找这个京城里唯一认识的人借一笔钱,来度过难关。 但她受过的教育与自尊心则强烈排斥这样做。 于是她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小程同志我……” “尚翠姐我……” 出乎意料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了。 程开颜摇摇头,“还是我先说吧,是这样,我现在在构思一部有关知青的文学作品,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知识青年,对下乡生活并不熟悉,另外我这个故事想以你为原型……” “啊?” 尚翠愣住了。 小程同志原来还是个作家?难怪看着文质彬彬的,看着就很厉害。 想写知青生活吗?还要以我为原型?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当然没问题的,小程同志你也帮了我很多忙,只是做个……专访这没什么的。” 尚翠虽然心中非常忐忑,但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她词不达意,说到后面不知道说什么词语,还是程开颜提示一个文字访谈这才衔接上去。 “那就好,” 程开颜像是看出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小碟纸币递了过去。 “不不不!这个我不要!”尚翠激动的连忙摆手拒绝。 但程开颜却说:“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 我需要听你讲,你和那个抛弃妻女的人渣丈夫之间的故事,不能有任何隐瞒。 在这个过程中,难免有触及到你人生中的苦难,或者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和想法,这十块钱就是报酬,务必要做到血淋淋的真实,只这样才能最大化小说的艺术性。” 尚翠听到程开颜这么说,心里却坚决认为他就是个大好人。 眼前手上一叠曾经无比渴求的纸币,尚翠内心有些挣扎。 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但自从那人抛下自己与女儿之后,原先那份甜蜜,到现在早已化为比黄连还要苦闷的记忆。 虽然不太愿去回忆和知青丈夫的往事,但……她还有孩子。 “好,我答应了,不过这算是借的。” 尚翠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伸出双手接过这十块钱,那神情像是朝圣一般。 “那我就先走了,别再饿着孩子了。” 程开颜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去,在关上房门之前,留下一句。 “我明天就带纸笔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十七章 孽债 回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程开颜推着自行车进院子,院里亮堂堂的,家家户户点着灯,还有人在院里的水井打水洗衣服。 一进屋里,正中间摆着一个“铁锅”,里面烧的红彤彤的木头碳。 老妈和王樯阿姨围着火摊烤火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习俗,反正烧得屋子里倒是挺暖和。 见程开颜回来了,王樯阿姨也就走了, 关上门母子俩聊天。 “你去哪儿了?臭小子!出去也不知道留个纸条,让老娘这么担心!” 徐玉秀一见程开颜,顿时柳眉倒竖。 看样子是有些生气他这么晚才回来。 “我都这么大了,您还当我是孩子啊?” 程开颜边说,边将自行车推到墙边倚着。 “妈,吃了没?我给您带了饭。” 见母亲徐玉秀瞪着自己,他连忙献殷情,从军大衣怀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 徐玉秀见状阴阳道:“这不是等你这个牛少爷回来吗?我哪敢吃饭哪?” “嗨……蒋婷阿姨来了一趟,说是她搬家,我过去帮了一下忙,这不,蒋姨看我出了苦力,带我下馆子去了。” 程开颜笑着解释道,随后把车子倚在墙边。 “原来是这样。” 徐玉秀了然点了点头,这个上次蒋婷说过 又看到自行车,“这车是也是她的?” “也是蒋姨的,过几天还她。我去给你拿双筷子,您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红烧肉,酱牛肉呢,特意留给您的。” 程开颜摸了摸饭盒,这一路上他都是放在怀里的,外面虽然天气冷气温低,但这会儿摸着还是温热的,随后殷勤的掀开饭盒递给徐玉秀看。 “德行~” 徐玉秀笑骂一声,她从下班等到现在,现在也饿了。 程开颜又去厨房找来一只筷子给她,这才慢斯条理,不急不慢的吃着,真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才有这种仪态。 见母亲吃的开心,程开颜不禁想到今天下午看到的事情,好奇地问:“妈,你说蒋姨是什么来头啊?今儿下午我去给她搬家的时候,来了一警卫员,嚯!还开着吉普车呢?” “来头?没什么来头,就是嫁了个根正苗红的男人。” 徐玉秀笑了笑,将嘴里食物咽下这才说道。 根正苗红? “有多红?” “那人家里的长辈是爬雪山,过草地……你说呢?你还是少知道点为好,你只需好生孝顺着,以后怎么对你丈母娘,就怎么对你蒋婷阿姨。” 徐玉秀杏眼一瞥,悠悠道。 这么牛? 程开颜心神一凝,也没问了。 他自问就一小卡米拉,只想赚点钱,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吃完饭,程开颜回到房间,重新坐在书桌上,回忆着前世有关知青文学的记忆。 要说知青文学里有名的作品,不少。 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初期带“伤痕”性质的知青小说,写苦难历程,以血泪的控诉为特征,主要作品有叶辛《蹉跎岁月》,竹林《生活的路》,礼平《晚霞消失的时候》。 叶辛? 提到他,程开颜不禁想起一部很有名的电视剧—— 《孽债》该剧于1995年1月9日在上海电视台首播,创下了42.62%的超高收视率。该剧播出后获得1995年“飞天奖”三等奖,以及五个一“工程奖。 2008年,程开颜还在读初高中的时候,他跟着学校小卖部收钱的大妈看过几集。 在那一年,这部剧时隔十三年重播,依然拿下了收视率第一名及年度收视率第一,可见其经典程度。 该剧讲述了一群返乡知青的子女从遥远的南疆到上海寻亲的故事。返乡知青离开边疆时,抛下了他们的青春情怀和爱情结晶——孩子。 后来孩子们懂事了,有的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秘密,于是他们中一些胆大的便呼群结伴,瞒着养父母偷偷踏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回忆了一番故事情节,程开颜决定将其作为创作的底本。 嗯,这一部小说,他并不打算抄,光靠抄是行不通。 虽说他在第一部小说《夜晚的潜水艇中》就埋下了江郎才尽的伏笔,说自己一度拥有过才华,但才华太过强盛……但自己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但他也想写点什么,他认为孽债虽然写得好,但是…… 难免有美化的成分在里面。 要是让程开颜来写,他要像某个潦草小狗发型的男人那样,将苦难写到极点,把表面上的光鲜的皮揭开,露出里面最血淋淋,最真实的东西。 想清楚之后,程开颜也不急着动笔,准备了一番纸笔和明后两天去北师大办手续的证件。 整理完毕,程开颜匆匆洗漱过后,便沉沉睡去。 次日。 程开颜骑车到尚翠母女家中,开始文字专访。 尚翠从最初相识开始谈起,两人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中间种种缘由,谈到初见的心动,谈到确定关系的那一晚,又谈到结婚生子的幸福…… 随后就是分离的痛苦,期待信件,期待再见,最后再也没了消息。 “好了,记录完毕。”程开颜停下笔。 “好了吗?” 尚翠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语气还有些恍惚,回忆往事对她而言是一种掺杂着名为幸福的毒药。 程开颜点点头,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这才不到两个小时。 “能让我看看嘛?” “当然可以。” 尚翠眼中似乎有着期待,她想看看自己人生中最幸福时光,落在作家笔下是什么样的。 “短短一千多字,就写下了我人生中最璀璨,最值得去说的时光……尽管它并不伟大,也不波澜壮阔,但只有短短一千多字……” 几分钟过去了,尚翠神色莫名的有些悲哀的说道。 “是啊,一千字,不过接下来可就不是一千字了,将会是十万……二十万。” 程开颜收拢着手稿,笑着说道。 离开后,程开颜便带着证件去了蒋婷家中。 蒋婷带着他在学校、教育局东奔西走,终于是在正式上任之前搞定好了入职手续。 中午,站在北师大图书馆广场的雕像面前,程开颜看着手中助教证件照片上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莫名想到一句话: 这年我20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 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第十八章 上任北师大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程开颜就这么水灵灵的上任北师大了。 自行车已经还了,于是一大早起床走了几里路,坐22号公交车。 今天,程开颜是站着的。 运气不好,就没抢到座位。 原因是年轻人太多了,上班的,上学的,甚至还有不少年轻女生。 东南亚有条经典的旅游线路,叫“新马泰”,指的是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 无独有偶,北京城也有个“新马太”,名气同样不遑多让,那便是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 二十二号公交车,就是到新街口、北太平庄,北师大就在那儿。 北太平庄这边可是大院,高校云集。 以总政宿舍大院为原点:它的对面是总参测绘局、测绘学院和北京电影制片;西边有北京电影洗印厂、中国人民教育出版社印刷厂; 东边是有色金属研究院的单位和宿舍区;南边则是铁道部干校宿舍、bj第一二三中学;再往南就是北京师范大学、北京邮电学院。 他好奇的打量着车窗外的环境,这里建筑都是二三层为主,就连马路都带着些土黄色,马路两边零零散散种着行道树,但焉了吧唧的。 感觉就像是来到了城乡结合部,也是,毕竟北太平庄都到三环了。 “北京师范大学站到了……” 售票员举着喇叭提醒着乘客下车,程开颜裹挟在人群中下车。 一眼扫过去,有不少还是带着北师大、北邮校徽的大学生,老师。 顺着人群走进北师大。 不算巍峨的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立在那儿。 曾经有对铁狮子一直摆在北师大东门口,1958年大炼钢铁时,这对铁狮子未能幸免,被送进了炼铁炉,化为一文不值的铁水。 但铁狮子坟的地名却一直保留下来。 22路公交路线牌上,过了铁狮子坟就是北师大,有意思的是再坐几站就是“护国寺”“小西天儿”。 一张白底黑字的大牌子挂在一间矮矮的小平房上,写着北京师范大学几个大字。 门卫室,一张小桌子摆在房门口,身穿制服的门卫看到程开颜进来,只是打了个哈欠,压根儿没拦着。 这让程开颜有些庆幸,现在的大学可是完全开放的。 要是几十年后,他可进不去。 东门一直往学校深处,不少学生或是推着自行车,或是步行在路上走着。 道路两边种着绿油油的松树和胡杨,几栋大楼伫立在眼前。 走进大学校园,程开颜总算有了些亲切之感。 大学生啊,多么美好的词语,我曾经也是一个大学生! 只可惜……学历还缩水了,成高中生了。 操场上,一群男生在踢足球。 还有几个扎着大辫子的女生在操场上跑着步,一边唱着歌,歌声清脆悦耳,朝气蓬发,像七八点钟的太阳。 程开颜作为新人,要去中文系办公室报道。 办公楼坐落在学校深处,两边是茂密的小花园。 一片茂密的竹林在清晨凌冽的寒风中哗哗作响,丝丝绿影在地上摇曳不止。 程开颜走进清晨的办公楼走廊。 走廊墙壁下边刷着绿漆,上面是一抹白,顶上是一盏盏绿边电线灯泡。 上到三楼,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将大理石地板铺成一片金色的光栅栏。 “哒哒……” 程开颜走在其中,清晰的脚步声显得格外静逸。 没一会儿功夫,来到一个挂着好几个铭牌的办公室,铁皮木门上刷着绿漆,其中一个铭牌写着外国文学教研室。 敲门。 “咚咚咚~” “请进。” 过了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老年人的声音。 程开颜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非常宽敞,里面摆了好几张办公桌,已经坐着了几个人。 靠窗户这边,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坐在桌子后面,背对着阳光,正拿着一张报纸看着,桌上搪瓷杯里茶水还冒着热气。 这是中文系的副主任方教授,外国文学教研室的主任,是程开颜的领导。 说起来,程开颜能进来,也是他老人家点头。 所以一大清早,程开颜就来找他来报道。 “方主任,早上好啊!” 方主任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他一会。 看程开颜身材欣长,眉宇间带着一股军人的气质,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早上好,小程同志,报道是吧,可以了我知道就行了,你先去熟悉熟悉环境,这两天可要正式开始工作了,好好准备。 既然是小蒋教授推荐进来的,自然也是有才干的,你可得好好辅助蒋教授啊。” “知道了主任。” 说是推荐人才,其实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同事,程开颜同志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大家鼓掌欢迎。” 报完到,方主任带着程开颜和办公室里几个讲师介绍了下,大家普遍都挺热情。 啪啪啪,掌声四起。 “这是谁啊?” “小蒋教授推荐进来的,我们中文系的助教,叫程开颜。” “哎小同志,你这长相可太俊了,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大姐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一个穿红色毛衣中年妇女笑呵呵的说道,她看程开颜长得好看,想给他介绍对象。 别看只是个助教,那也是香饽饽。 “我王府井高中毕业的……” 程开颜直言,他倒不觉得丢脸。 因为现在有个中专,初高中文凭就算是高学历,知识青年了。 “哈哈……高中毕业也行啊,以后再考个我们学校的函授学历不也一样嘛!” “切……一个高中毕业的,有什么能力啊?这不就是关系户吗?不知道还是以为是什么北大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呢。” 办公室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伏在案前写东西,似乎很是不屑。 “高中学历也是人才嘛,况且小程同志大可不必自卑,你可是立下二等功的功臣。” 方主任笑着宽慰道,这话一出。 众人也不由惊讶起来,纷纷看向程开颜。 “二等功啊?难怪呢。” “行了行了,大家在忙吧。” 方主任摆摆手,示意程开颜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 程开颜关好门,他办公的地点坐落在走廊最深处。 这里是蒋婷的办公室,程开颜作为辅助她的助教,自然跟她在一起上班。 办公室里,光线明朗。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纱织的绣花窗帘,落到小姨干净的俏脸上显得格外柔美,依稀能看到其上细不可见的绒毛。 这会儿小姨蒋婷已经开始工作了。 “姨,早上好。” “早上好。” 蒋婷今天穿了件黑色女式大衣,看样子是裁缝做的,内里配了件米白色针织毛衣。 好时尚。 程开颜有点好奇的问:“蒋姨,我怎么感觉你穿的衣服就跟别人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蒋姨抬头疑惑的问。 “您这身打扮老时尚了,在这年头直接秒杀了90%的女同志。” “我们哈尔滨女人都这么穿,这算什么,早在一九零几年哈尔滨人就这么穿了,呢子大衣配裤袜,再踩一双长筒皮靴,保暖又好看。 其实都是跟俄国人还有犹太人学的,当时有将近一半的人口都是外国人。”蒋姨摇摇头,解释道。 原来如此,程开颜啧啧称奇,看来他还是孤陋寡闻了。 哈尔滨现在工业实力雄厚,经济发达,跻身全国前八,赶超北上广。 “按理说这个助教的工作,本质上是我们的一个交易,但也不能玩忽职守,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 也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很难的工作,空了就帮我泡几杯茶,打打水,或者是收收作业。实在觉得闲了的话,你自己花二十块钱办个借阅证去图书馆看看书,也能长长学识。” 蒋婷对程开颜招招手,神情严肃的说道。 她并不指望程开颜能做什么大事,但也不要惹出祸端来。 “知道了蒋姨。” 程开颜点头,这样挺好的,起码自由度很高,他也有充分的时间来写稿子。 蒋婷脸色稍缓,这也是她作为长辈的提醒,随后说道:“昨天收上来了一批作业,但我待会儿有节课,没时间改,你看着改一下,我写了正确答案的,你应该可以的吧?” 说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怀疑。 程开颜看得出来,这是真怀疑,不是装的。 “当然没问题。” 程开颜拍拍胸口答应下来,前世他也改过不少作业。 过了一会儿,到了九点多。 蒋婷去教二楼的大教室上课,作为助教,他也需要跟着一起。 第十九章 他是助教? 师大东门旁边的教二楼,401教室非常热闹。 “听说了吗?我们今天的外国文学鉴赏课是一个年轻的女教授来讲课,据说是从东德公派留学归来的呢,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是副教授了!” “哇!东德留学回来的?是哪个大学?” 因为上午的第二节课,是最近新开的一门名为《外国文学鉴赏》的课程。 外国文学曾经是禁书,就连会说几句英语都会被打成xxx。 恢复高考之后,知识青年们孜孜不倦的吸取着各种精神养分,有许多的国外的文学大师的作品重新刊印,进入到大众视野。 像《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变形记》、《城堡》…… 这些书籍非常火热,甚至影响了一代作家,其中《安娜·卡列尼娜》卖出几十万册。 于华,墨言这些人,就深受文学大师卡夫卡的作品影响。 下课时间,阳台上气氛很活跃。 有人搬了个凳子晒太阳,也有的人还在交流着上节课的知识点和观点,也有人在谈政治得失,还有人在朗诵诗歌…… 赵瑞雪一宿舍的人倚在走廊栏杆上,说着小话。 “这就不清楚了,听说好像是柏林洪堡大学。还不止有个新老师,还有个新助教呢。” 带着眼镜,穿大棉衣的眼镜姑娘张纯咬着铅笔说道。 “小纯你咋知道的?”纪庆兰好奇的问道。 “我听启功先生说的,我和几个同学跟在启功先生身边学毛笔字。”张纯眨眨眼道。 “这样啊。” 众人点点头,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好啊!小纯你什么时候跟启功先生练字去了,还瞒着我们!看招!” “咻咻咻~” 几女嬉闹起来。 不远处。 一个皮肤挺白,一米七个头,穿着一件皮夹克的宋建春,倚在门框上,眼里带着笑意看着赵瑞雪一行人打闹。 “老宋!老宋!” 忽然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男人从楼下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老宋大好事啊,我校的五四文学社发通知了,你上星期投的一首爱情诗已经通过审核了,说是下星期就要刊登到《双桅船》上了!” 男人嗓门很大,上气不接下气的通知过后。 阳台上的学生们一下子愣住了,随后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可以啊!不愧是我们系的才子!” “厉害,这下稿费不少吧?老宋写诗都是十好几行的。” 有财迷立马就算了起来,现在的诗歌计算稿酬,一般是一行一块钱。 “校刊没多少钱的,了不起一行五角钱。” “那也可以了!” 一群男生女生围着宋建春,问这问那,问这首新诗是什么样。 宋建春享受着瞩目耀眼的光芒,说等下星期就能看到了,急什么。 另一边,赵瑞雪一行人隔空看去。 “嘿,瑞雪你听,宋建春终于又发表诗歌了,这次带登上校刊了呢!” “这次又是一首爱情诗。” “你们说会不会是又是写给瑞雪的?” 几人讨论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八卦最吸引人。 “别瞎说了,我跟宋建春同志又没什么关系,” 赵瑞雪有些无奈,说实话,她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光是上周回一趟家,见程开颜,结果就生出不少事情来。 更主要的是还平白惹了程开颜不高兴,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她妈不对,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气头撒在人家身上吧? 她妈还说了一堆贬低程开颜的话,赵瑞雪都不敢看程开颜和玉秀阿姨的脸了,更不敢踏进他们家。 虽然赵瑞雪不像从前那样喜欢程开颜,但也不希望把关系闹僵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这星期比完赛……一定要回去跟他好好道个歉。” 赵瑞雪迎着阳光,闭上眼睛,她这段时间心情很复杂。 “喂!想什么呢?” 陡然,一双大手拍打在赵瑞雪的清瘦的肩头,吓得她心头一跳,倒吸一口凉气。 “谁?开颜?” 赵瑞雪猛地一转头,一个带着浅浅笑容的青年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心中一片愕然。 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来找我的? 鬼使神差的,女孩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答案。 念及此处,赵瑞雪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啊。” 啊! 他是真的……来找我的,赵瑞雪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哎~这不是发小同志吗?你又来找瑞雪来了?”纪庆兰笑嘻嘻的问道。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好了,我们可不想当电灯泡。” 说罢三人,转身走进教室,一边还嘀咕着。 “你说这个发小同志和瑞雪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从校尉胡同跑这么远来师大见面?” “不清楚,看瑞雪的样子关系不浅,我之前就在瑞雪的日记本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不过我感觉他长得是很好看,但是论及才华也不如宋建春吧?而且他还在家待业呢……”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即便发小同志才华、能力,还有学历都不及宋建春,但爱情就是有打破一切的魔力,啊!爱情至高无上的爱情,我的爱情什么时候能到来!”杨梦珊摇头晃脑的吟诵着。 几个女孩浅啐一声:“呸!不知羞的家伙!你怎么能把那个挂在嘴边呢?” …… “咳咳……你别听他们胡说。” “没有啊,她们挺活泼的,挺好。” 赵瑞雪心有点乱,佯装镇定的捋了捋耳边如墨的发丝,声如蚊呐的说:“那个……你是不是喜……” “叮铃铃~”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打乱赵瑞雪的措辞。 “你说什么?上课了快进教室吧。” 程开颜疑惑的看了眼女孩,看到她愣在原地无动于衷,便推了推女孩的肩膀。 “哦……” 赵瑞雪只感觉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大脑一片混乱,也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教室。 至于程开颜为啥也跟着进了教室,她也没注意到,更没意识到不对劲。 一眼看到赵瑞雪室友的位置在前两排,还空着两个位置。 他便直勾勾走了过去。 程开颜作为助教,自然要跟着蒋婷上课,做做记录,另外他还没有改完作业本。 “嗯?这个男生是谁?” “他长得好……好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很快便引起了大学生们的注意。 一来程开颜样貌生得极好,二来赵瑞雪也是备受关注的尖子生。 其中以宋建春的反应最大,他一眼便瞥见赵瑞雪前面居然多了一个帅气的男青年。 尤其是见到两人坐到一起之后,更是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打起万分警惕。 “这个男生是哪个班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宋建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问道。 “不到啊,就是比老宋你帅几倍,但是论才华我出门学校没几个能及你。” 一个快长得老气横秋,叫刘树的男生悠悠道,看向宋建春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揶揄。 宋建春家世不错,成绩也挺好,人也有才华。 但对人情世故,并不精通,平常在宿舍,班级里也总是一副很自我的样子。 依他看,这个姓宋的早晚吃亏。 “哒哒哒……” 气场凌人,气质清冷,不可高攀的蒋婷,踩着皮靴走进教室。 教室里男生女生也都惊艳的看着蒋婷。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全体起立,弯腰弓身,随后哗哗坐下。 这会儿,学生们对老师的尊敬,都是发自内心的。 “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是……” 蒋婷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便看到程开颜坐在几个女生身边,不免皱了皱眉。 自我介绍后,同学们对她也有了一个简单的印象。 “好漂亮啊蒋教授,不愧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就是你看蒋教授的打扮,我们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我们乡下的小土妞一样。”纪庆兰悲哀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红配绿的大花袄子。 “是啊,气质也太好了。” …… 舍友都在感叹,赵瑞雪却反应过来了,连忙推搡着程开颜,小声道:“你怎么也跑进来了?!!” “我进来坐坐?” 这话一出,赵瑞雪不禁白了他一眼。 “其实我是你们新的助教。” 程开颜拿出作业本,翻看起来。 “骗人!” 赵瑞雪自然不信。 这时,台上的蒋婷看到这一幕,脸色冷下来,喝道:“那两个,都上课了!” 顿时教室里原本有些吵闹的的氛围,安静下来。 赵瑞雪连忙站起身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你!上台来。” 蒋婷面无表情的指着程开颜。 台下的宋建春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小子撞到枪口上了。 “老师…他不是……” 这下赵瑞雪脸色一变,急忙说。 “既然蒋教授点了我的名,那我就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程开颜,这门课的助教,以后负责为大家提供一些咨询,解疑,以及作业安排……” 程开颜起身上台,冲大家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这下,赵瑞雪和他的舍友都懵了。 不是高中学历的发小吗? 怎么成助教了? 第二十章 众人的惊讶 程开颜介绍完毕之后,班上的学生们都鼓掌欢迎起来了,尤其是女生。 这会儿,上大学有一个条件,就是未婚。 所以班上的学生们大多都是单身青年,女生们对帅气的男青年自然关注度高。 “哇!原来他就是我们的新助教!” “程开颜……这个名字蛮好听的,喜笑颜开,看来小程老师的父母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啊!” 有女生分析起来程开颜的名字由来。 台下女生宿舍一行人,已经懵圈了。 “你说这是发小同志?他怎么当上我们助教了?真是活见鬼了!” 杨梦珊一脸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是啊?之前瑞雪不是说发小同志在家里待业考大学吗?现在不考大学,直接来当老师了?天呐!” 纪庆兰捧着包子脸,盯着台上的程开颜似乎想用自己的火眼金睛,看破这人的真面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安静姑娘张纯也有些感叹。 反倒是赵瑞雪虽然惊讶,但她是从心里觉得这对于程开颜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就该这么优秀。 从小程开颜就是与众不同的一个男孩,这种思想已经在赵瑞雪内心深处根深蒂固了。 这也是她回家再次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开颜时,会那么失望。 “真好……又重新发光起来了。” 赵瑞雪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容静静看着对方。 脑海中忽然想起程开颜前些时在儿童文学上的投稿,貌似下周就要刊登了吧? 他到底写了什么? 真的好期待…他的作品! …… “原来是他是助教啊,难怪会催促瑞雪进教室呢。” 另一边,宋建春听到程开颜原来是助教,他也松了口气。 不仅是因为两人没啥关系,更是因为程开颜是助教,是老师的身份,和女学生之间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过这个助教看起来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吧?” “应该是哪个大学的高材生吧,听说最低也要是研究生水平。” 几个邻座的男生说道。 在八十年代,大学助教选拔标准和培养机制处于初期阶段。助教通常由新获得硕士学位的毕业生担任。 他们作为教师职称等级中的最低级别,原则上不能单独授课,而是需要跟随讲师或教授辅助教学。 助教的工作内容包括课后辅导、答疑和批改作业等教学辅助工作,类似于课代表的角色,负责一些课堂服务工作。 此外,助教岗位有时会作为培养博士研究生的一个途径,有意识地让博士生通过担任助教来积累教学经验。 所以程开颜算是助教里的一个另类,他能进来,只能说是抱了小姨的大长腿。 另一方面,程开颜猜测可能也和小姨的夫家有关。 毕竟是爬雪山,过草地的根正苗红,到现在最少也是镇守一方了…… …… 做完自我介绍,程开颜回到座位上。 蒋婷在上面也开始了今天的讲课,她捏着粉笔在斑驳的黑板上写下《变形记》,三个大字。 “变形记,大家应该不少人看过。 弗朗茨·卡夫卡的《变形记》是一部发表于1915年的中篇小说,被西方文学家认为是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也是卡夫卡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这部小说以其独特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和深刻的主题思想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高度评价。 《变形记》深刻地探讨了异化的主题。格雷戈尔的变形是他与社会和家庭关系断裂的象征。他的昆虫身体成为了他与人类世界隔阂的物理表现,反映了个体在现代社会中的孤立和疏离感……” 蒋婷的课程,详细且丰富,不局限于外国文学的讲解和鉴赏。 更令学生们惊叹的是这位蒋教授,还会给他们介绍成书时,国外的风土人情,社会环境。 她说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深刻了解作品背后的含义和解读,就必须要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来辩证的看待。 这是每个读过马克思的知识青年都熟知的一句话。 书是有时代局限性的,但有一些书就是能抵挡时间的冲刷。 学生们都被蒋婷的课程内容,再次刷新了固有认知。 所以一直到下课大家的讨论声都不断,从教室走到食堂。 食堂。 程开颜跟着女孩们来到食堂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学生挤满了,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 大家人手一个饭包,里面装着饭盒就挂在书包上。 从中也能看得出学生的家境。 有的条件比较好的,用的是鲜艳好看的成品布制成的,针脚细密精致,有的还绣上了个人的名字和小花朵。 有的则是,就是用毛巾和碎布块缝制而成的,针脚走线也很粗糙。 再就是饭盒,有新有旧,有的像被狗啃了一样的,饭盒边边都卷曲了,也舍不得换。 程开颜跟在女孩身后排队,他第一次来,就打不住看地上的饭牌子上看饭菜价格如何。 这会儿大学生吃饭是有补贴,饭菜价格也挺便宜,比外面要少几乎一半。 像炒土豆丝儿,辣白菜,胡萝卜这些素菜,就五分钱一份。 西红柿炒鸡蛋,五香鸡蛋这些沾点荤腥的菜就得一毛了。 一毛五就能吃到真正的肉菜,像红烧肉,扒肘条,干锅肉,四喜丸子。 “小程老师!嘿嘿~” “小程老师嘿嘿~” “我们也有老师罩着了!” 包子脸的纪庆兰不遗余力的在程开颜身边,调侃来,调侃去。 众人一边排队买饭,一边翻着白眼。 程开颜只是笑了笑,现在的大女学生虽然比后世的女孩成熟许多,但依旧有古灵精怪的一面。 程开颜买了一个素菜,两个肉菜,习惯就是这样,苦谁都苦不了肚子。 她们上午上完,下午就没课了。 蒋婷一星期就两节课,程开颜悠闲得很。 买完菜,几人围在饭桌上吃饭,一边聊天。 不远处,宋建春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一起吃饭。 “哥……这个程开颜是什么来头啊?这么年轻?” “狗屁来头,不就是高中毕业的无业盲流吗?装什么大尾巴狼?” 胡子拉碴的男人是宋建春的大哥,目前是顶了班在后勤处上班,但是因为会写点东西,对国外文学有点见解,因此被借调到外国文学调研室里。 前些日子听说来了个身份背景不凡的副教授,苦心钻研的他便找方主任送了好些礼,想谋求一个助教的职位。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位女教授自带助教。 “高中学历?不是说助教最少是要研究生学历吗?” 宋建春惊讶道。 “走后门呗,小白脸!什么玩意儿!” 宋建春顿时明白了,看着程开颜,心中越发轻视。 一个高中学历,还是走走后门进来的,拿什么和他比? 等下个星期,他刊登在校刊上诗文发表,到时候再表白…… 第二十一章 1980年的芳草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便到了1979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这天程开颜继续伏在案前,撰写着他最新的小说《芳草》。 名字来自两个人物,小芳,小草这对惨遭抛弃的母女。 这篇小说,划分三个阶段:夏季,秋季,冬季。 开篇,程开颜便沉重的写下一句话: “为什么没有春天? 因为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春天。” 第一卷,发生在炎热夏季,春心萌动的乡下少女。 这一卷,程开颜极力描写下乡男知青和村支书闺女小芳之间的爱情故事。 然后在卷尾将此前发生的一切美好全部葬送,将人物形象完全翻转。 …… 一九七三年的夏天,烈日炎炎,南疆靠近安南的大鱼村大队部,来了一车知青。 一群来自全国各地,饱含激情,自愿放弃城市户口,一心建设农村的青年们抵达这个炎热潮湿,偏远贫穷的地方。 来自京城的宋景明是这群知青里最独特的存在,他出身书香门第,学识不凡。 一来到大鱼村下乡插队,就饱受关注。 一次英雄救美,让宋景明意外结识了村支书家的漂亮闺女小芳,为了在下乡期间得到更好的待遇,宋景明下意识朝着对方靠近。 平时他会在劳作时特别关照小芳,在同龄人都起哄时,又会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摸着小芳的头,说:我只是把小芳当妹妹而已。 有时候宋景明会带着小芳到水库上长满芳草的堤坝上,静静躺着看天上弯若银沟月亮,谈人生理想。 宋景明会买来糖果和将地里鲜花变成花环给小芳戴上…… 夏天,会给小芳扇扇子,给她吟诵诗词…… 秋天,会找来酸酸甜甜的果实…… 宋景明给这个乡下的少女,带来了不属于她这片星空的美好。 慢慢的,小芳情愫渐生。 她喜欢上了这个温柔,文质彬彬的男人。 可他总是说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看到自己就会想起在他的妹妹,小芳心里既甜蜜,又苦恼。 她不想当他的妹妹,她想…… 慢慢的,两人躺在岸堤上赏月时,小芳发现宋大哥总是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月亮。 小芳低头看向宋大哥的眼睛,一浒犹如清水般的月色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荡漾开来。 她心神一颤,小芳知道宋大哥想家了,他无比期盼着回到那个曾经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家乡。 一股忽如其来的勇气,促使她站起身来,她说:“宋大哥……我我我能不能做你的……妹妹!” 可当她看到宋景明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时,小芳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连忙给他道歉,然后掩面而逃。 第二天,小芳躺在床上没有出工,翻来覆去心神酸涩,心中只觉得自己要是城里人就好了…… 她想,肯定是自己说想当他的妹妹,令他不快了…… 是啊,像自己这样,没什么文化,连诗歌都读不连贯,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乡下土包子,怎么敢说替代宋大哥在京城那个生得倾国倾城,温柔可人的妹妹呢? 日子慢慢过去了。 一天晚上,宋建明再次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小芳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宋大哥很伤心,她必须做点什么。 这一晚,高粱地里属于小芳的,热烈的,灿烂的夏季到来了。 她眼角流着泪水,说:“我绽开的不后悔。” 但她并不是花。 …… 程开颜停下笔,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的,不由看向天外,此时天色蒙蒙亮了。 “嗯?五点钟了?” 程开颜精神有些恍惚,什么情况? 我写了一晚上? “啧啧,不愧是我,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 程开颜连忙做了几套眼保健操,他可不想把眼睛搞坏了。 做完后,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哗啦~” 程开颜拉开窗帘,窗外白色的雾气在庭院里游荡,看着陈旧的设施,水井,歪脖子树,水沟子,长满苔藓的墙角……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他转头看向实木书架上挂着的黄道日历,只剩下最后一张巴掌大小的灰白纸张,其上写着己未羊年十二月三十一号。 他呢喃道:“真的回不去了……” “咔嚓!” 他撕下最后一张,没有扔到垃圾桶,而是留在抽屉里收好。 …… “咔嚓~” 遥远的江城,江城歌舞剧院。 女生宿舍,老旧的木质床板,在女孩们的翻身间发出声声脆响。 靠近窗户的下铺,躺着一个女孩。 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透过被子依稀能看到女孩欣长纤细的娇躯,四肢比例趋近完美。 身体的曲线从上至下,起初胸口处略显丰腴,好似萌芽的小禾,玲珑如玉,丰腴不失婉约。 再往下则是盈盈一握的纤腰,饱满紧致的玉臀宛如满月,一双笔直的玉腿紧紧并拢,床角的被子被女孩裹着白袜的玉足调皮的弹开。 “嗯~” 伴随着一个好似小猫低吟的清冽嗓音响起,一对明媚的清澈鹿眼,略带迷茫的眨了眨,好似春天的东湖,美好至极。 “该起床了。” 刘晓莉纤腰紧绷,整个人就神奇的坐了起来。 起床穿衣,来到窗边。 远处浩浩汤汤的长江上,萦绕着几米高的白色雾气。 伴随着一股清冽的清晨江风,雾气在江面上像蛇一般涌动,朝着城市的码头扑面而来。 “还好水龙头没冻住,要是在哈尔滨早就冻了。” 刘晓莉拿好洗漱用的毛巾小盆,在水池处,准备洗漱,忍不住嘀咕道。 显然江城的气温,并不足以将水管冻住。 “哗啦哗啦~” 水龙头哗哗作响,冰冷的水流涌入搪瓷脸盆,将底部描着的两只鸳鸯淹没。 刘晓莉捧起一汪清水,就这么泼洒在脸上。 刺骨的冰凉并没有让刘晓莉动容,而是举起一双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洗着。 一抬头,墙面上姐妹们购置的清晰镜子里,显露出水芙蓉般清丽的俏脸,明媚大气。 秀美高挺的鼻尖一滴盈盈水珠,悄然滑落。 她的脸,从前白得像瓷,现在则是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质。 下颚微圆,带着一些精致的美人尖尖儿。 洗漱完毕,刘晓莉按照惯例出门吃饭。 走到楼下,习惯性的看看门口的邮箱。 她从前几年毕业之后,便一直是一个人在江城工作,每隔一段时间,母亲蒋琬会从哈尔滨寄来信件,京城的小姨则更加频繁一些。 之所以这么期待,倒不是期待小姨与母亲。 而是前不久,刘晓莉给名义上的未婚夫,寄去了一封信,委托小姨代为转交。 其中一项内容便是退婚…… 刘晓莉其实明白,自己的要求非常苛刻,不管到什么时候,女方向男方提出退婚,都是十分伤人自尊的行为。 但…… 她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对爱情不说十分向往,但也期待着。 她难以想象,自己要和一个不熟悉的,不知道过往经历,不知道样貌,不知道人品的男人度过一生。 也正是这一点,刘晓莉才在信中毅然决然的提出了退婚,不过担心造成不好的后果。 她还是委婉的表达自己愿意与其沟通交流,若一年不能相爱,两人一别两宽。 想来这样就能皆大欢喜了吧? “嘎吱~” 邮箱锈蚀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其中安静的躺着一封信件。 清晨略微昏暗的光线下,刘晓莉眼中清晰的看到信纸上,用大气隽永的字体写着她的名字。 取出来,低头一看。 刘晓莉的下方,则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落款: 程开颜。 她细腻如雪的指头在粗糙泛黄的信封上,不安的摩挲着。 她呢喃道:“这个字写的真漂亮。” 刘晓莉心中既有激动,也有恐惧。 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否是对自己无尽的谩骂,她想: “要是那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下定决心了,刘晓莉便手指飞快的拆着信件,女孩做事情向来不拖泥带水。 “亲爱的刘晓莉同志,久慕芳范,未亲眉宇……” 刘晓莉挑了挑眉,这人……好像是个文化人呀~ 她接着往下看去,远山般的秀丽黛眉舒展开来,直觉心情舒畅,成年后一直以来的困扰终于消散。 刘晓莉莹润的嘴角微微扬起,像四月天的风情,此时她手中举着一枚照片对着天边已出的微薄晨光。 照片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坐在钢琴前的男孩,五官端正,清朗俊美。 他倚在钢琴边,笑着看镜头。 整个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一股淡淡的忧郁。 少女仰着白润细腻的下巴,一字一顿的道: “这个小程同志,貌似是个很好的家伙啊…… 还会写书,夜晚的潜水艇吗? 我倒是有点期待了呢~小程同志!” 第二十二章 终刊登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 看完信件之后,刘晓莉将其收到衣服内袋之中。 随即带着愉悦的笑容朝着剧院的大食堂走去,走在林荫葱葱的小路上,她低声哼唱着今年…… 哦不,去年由湾湾歌手潘安邦演唱的歌曲《外婆的澎湖湾》。 这首歌是为了纪念与外婆在澎湖湾的故事,而创作的歌曲。 《外婆的澎湖湾》自发布以来,就受到了广泛的喜爱和传唱,成为了校园歌曲的经典之作。 它不仅在湾湾地区广为流传,也在中国大陆等华语地区拥有很高的知名度。 由于一些不可描述的禁令,湾湾的歌曲被视为靡靡之音,并不被允许进入到国内。 但在歌舞剧院,文工团这种地方,自然是禁不住的。 …… 江城歌舞剧院,历史比较复杂,经过多次改名。 它的前身是一九四五年成立的热河军区胜利剧社,一九四七年三月扩建为冀察热辽军区文工团,同年七月改建为冀察热辽联合大学艺术文学院。 一九四九年五月这才南下江城,改为中南文艺工作团。 一九五三年与中南文艺学院音乐工作队和戏剧系合并,建立中南人民艺术剧院,一九六三年才从江城人民艺术剧院分组,最终改建为江城歌舞剧院,一直延续到今天。 它坐落在江城市江岸区解放大道,是一座历史相当悠久的的剧院。 剧院由舞蹈团、歌剧团、民族乐团(声器乐)、舞美工程部等部门组成。 多年来,共创作排练了大型歌剧、舞剧三十余部。舞剧《槐荫记》、歌剧《向秀丽》分别参加建国十、二十周年调演;歌剧《启明星》荣获文化部颁发的创作、演出一等奖。 未来还有一部由刘晓莉主演《楚韵》荣获五个一工程奖,文华新剧目奖…… “晓莉~今天搞莫斯捏开心呐?过早了吗?” 歌舞剧院经典的欧式建筑门口的雕像面前,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留白胡子没头发的老头一边练功,一边笑着打招呼。 这位是歌舞剧院的副院长,樊绩安老先生。 “还没呢,院长,正准备去吃呢。” 刘晓莉浅浅一笑,脆声回应道。 今天元旦,剧院放假,因此刘晓莉也不是很怕这个说着江城话的老头。 已经到江城来生活了快八年,刘晓莉已然能听懂江城话,也会说一些,比如:个斑马,搞莫斯啊之类的话。 当然,并不常用。 再加上剧院里大多都是说的普通话,刘晓莉没学多少。 来到食堂,这会儿已经排起了队。 因为是舞蹈演员,平常运动的比较多,饭量自然也不小。 点了碗热干面,再撒上葱花,一碗甜蛋酒,一根油条,这就是刘晓莉今天的早餐。 “哎,买个面窝都这么难……” 刘晓莉看了会儿,实在人多了,她便提着食物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她并不是吃饭文静秀气的那一款,但举手投足的动作就是很优雅。 吃饱喝足,刘晓莉直奔解放大道,她要买书看。 这年头,人们的日常生活娱乐比较匮乏,许多人打发时间都是买书来看。 像刘晓莉寝室里的一个来自长阳的17岁女孩王丹萍,就经常用工资买一大堆书来看,看得废寝忘食,连带着几个寝室的女生都找她来借书看。 刘晓莉也不例外,她是很喜欢看书的。 像这几年的江城的文学期刊,比如《长江文艺》,《江城文艺》还有特别火爆的《人民文学》《延河》这些杂志,她都看过的。 出了歌舞剧院,解放大道上,商铺工厂林立。 在1958年,解放大道主干道基本建成。 60米宽的道路,堪与当时北京城的长安街媲美,老江城人骄傲地称之为“江城的长安街”。 这会儿每逢国庆节,解放大道会有大游行。 79年的国庆节是建国三十年,举国同庆。 刘晓莉跟着朋友去过看一次大游行,特别壮观。 从解放大道的中山公园鸣枪开始,是这座城市的全民狂欢,举着旗子,带着红领巾少先队员,步伐整齐的人民子弟兵…… 伴随着军乐的铿锵,游行方阵浩浩荡荡向前。 非常壮观。 …… 解放大道新华书店。 早上由于天气寒冷,今天没有多少人。 店员毛爱群推开书店大门,今天本应该放假的她主动留下来和另一个店员一起值班。 “呼~个斑马!好冷啊!” 毛爱群小声抱怨几句,双手捂嘴,哈气取暖。 在街上瞅瞅,一个阿姨在炸油条,她便买了根,以及一杯甜豆浆回店里。 毛爱群按照惯例,每天的第一个工作事项,就是整理新上的期刊,将这些书一摞摞的搬到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比如人民文学,就是必须放在书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不然有人来找不到,都能把店拆了。 整理完,出了一身汗。 “儿童文学在哪儿呢?” 毛爱群这时会看看书打发时间,她在新上架的期刊里寻找着。 每个月一号,会有很多文学期刊上新。 她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丈夫在水利局工作,有个儿子在上小学,儿子喜欢看儿童文学,其实倒不是喜欢看,而是喜欢毛爱群晚上睡觉之前给他讲故事。 于是毛爱群也养成了,看儿童故事的习惯。 她作为大人,比较喜欢写纯文学的《儿童文学》,更有思想深度。 而上海的《少年文艺》她总感觉里面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合现在的老百姓的生活标准了,有点小滋味。 再就是由宋庆龄女士督办的《儿童时代》,毛爱群也挺喜欢的。 今天的儿童文学,是一九八零年的新年第一期。 崭新的封面上,画着一幅海底图,蔚蓝色的海底,珊瑚林立。 珊瑚丛中有一个造型精致可爱的潜水艇卡顿其中,另一边,一艘蔚蓝色的潜水艇对其发射出两枚炮弹。 “夜晚的潜水艇?有点意思!” 毛爱群翻开目录,果不其然第一页就是这篇夜晚的潜水艇,是一个名叫程开颜的作家写的。 “程开颜……,没听说过啊,是个新人作家啊,不过徐德霞小编辑既然敢把他放在第一页,自然是底气的。” 这样想着,毛爱群低头翻看起来。 渐渐地她仿佛跟随着主人公的视角,逐渐沉浸在这个奇妙的幻想世界之中…… “从初中起,我为过度生长的幻想所缠绕,没法专心学习。没法专心做任何事。更小一些,谁也没觉察到症状,还夸我想象力丰富。” 潜台词的意思是把这个当成病了? 这是长大之后的主角的想法吧? 毛爱群皱了皱眉,继续看。 “我指着房门上的木纹,说这是古代将军的头盔,那是熊猫的侧面,爸妈都觉得像…… 有一天我爸回家,发现我一脸严肃地盯着正在抽水的马桶,问我干吗,我说尼斯湖上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我们的独木舟快被吸进去了。我爸问我们是谁,我说是我和丁丁,还有他的狗。他也只是摸摸我的头说,要不要我来救你,不然来不及吃晚饭了。” 毛爱群觉得这段挺和睦的,主人公的父母起初并不觉得这是病,认为是厉害的想象力,相处之间也很有爱意。 越看越投入,越看越深,越看越心惊。 不知道为何,等到了上学之后,父母对主人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认为这是一种病,还带他去看医生。 可因为……影响了学习? 毛爱群抿了抿嘴,心想道。 直到看到最后,主人公想想自己的想象力脱离自己时。 她忍不住呢喃道:“难道我已经在无意之间扼杀了我儿子的想象力? 难道再璀璨耀眼的想象力,在现实沉重的引力牵引下,也不得不坠落在地? 难道影响了学习的都是“病”?” …… 这时,店门外,走来一个年轻貌美的高挑女孩。 正是刘晓莉。 “你好有没有新一期的儿童文学,我要那个有潜水艇的那一期!” 刘晓莉礼貌的问店员。 她觉得今天真的很巧,恰好早上小程同志的信寄来了,儿童文学是双月刊,新的一期恰好今天过来。 虽然刘晓莉平时不太爱看儿童故事,但想想,这篇故事是这个比自己小一些的程开颜写的。 甚至在信中的字里行间里,对方大有把自己当做姐姐的孺慕之情,毕竟那家伙是独生子女,羡慕有哥哥姐姐也挺正常的。 刘晓莉没由来的,有种在关照弟弟的感觉。 虽然刘晓莉有一个妹妹,并且活泼娇俏。 但这是弟弟,与妹妹这种讨厌的生物不一样。 尤其是这样生得极好,会弹琴画画,写文章的弟弟。 刘晓莉心中带着愉悦。 礼貌问候之后,并没有发现店员有什么动作,刘晓莉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毕竟现在新华书店的店员可是最热门,最抢手的职业之一,八大员呢。 有的店里还会挂上不准无故殴打客户的牌牌。 刘晓莉看了看这个江城大姐红彤彤的脖子跟脸,顿时缩了缩脖子。 她是知道江城大姐、大妈的战斗力的,能骂她一百个都还不了口。 “你好同志……请问……一下有没有儿童文学的新一期。” 刘晓莉和声和气,用小姑娘的声线说道。 “哦哦!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了,您是想要什么?” 连着喊了两声,店员毛爱群这才回过神来。 “儿童文学,你们有没有新的一起,就是那个有潜水艇的那个期?” “潜水艇?你是说这个?” 毛爱群眼睛一亮,指着手中的文章说道。 “对对对!” “你也是来看这个的?那可真是太巧了,我跟你说这篇文章写的真好!我刚才看完了,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新人作家!” 毛爱民此时就像是个小孩,手舞足蹈的给朋友介绍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滔滔不绝,源源不断的给刘晓莉安利着。 这么好看? 新华书店的店员都这么说,那还能有假? 刘晓莉原本只是看在程开颜的面子上,买来看看,并没有觉得他会写的有多么好,毕竟只是个新人作家,据他说是第一篇小说。 不过现在听到新华书店的店员都说好,刘晓莉自然信了几分。 “店员同志,那我要一本儿童文学,新一期的,然后在买一本江城文艺和哈尔滨文艺。” 刘晓莉开口说道,一口气买三本,对她而是小意思。 “就拿我这本好了,另外江城文艺没有了,就在新年的第一期,他已经改名叫做《芳草》了。” 毛爱群帮忙找着书,一边解释道。 “原来改名了啊。” 刘晓莉点了点头收好书,付款回家。 刚一回到宿舍,舍友们都还没起床。 刘晓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坐在书桌前,沉浸式的看起书来。 细细读了几段,刘晓莉便感觉到一种和其他作家与众不同的文笔与清新之感。 少女芳心,不由期待起来。 “从小到大,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我觉得格外充实,安适,床是柔软的湖面,我静悄悄沉下去,在这秋日的午后……” “好清新的文字,好细腻传神,这个小程同志有点东西!” 刘晓莉按捺住心中的惊讶,继续看下去。 …… “我让所有的想象力都集中到脑部。它们是一些淡蓝色的光点,散布在周身,像萤火虫的尾焰,这时都往我头顶涌去。过了好久,它们汇聚成一大团淡蓝色的光芒,从我头上飘升起来,渐渐脱离了我,像一团鬼火,在房间里游荡。” 看到这里,刘晓莉心脏猛然紧缩,鸡皮疙瘩都在炸起。 这形容太奇妙了,太有灵性了! “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我没办法用它来成就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没有比那些幻想更盛大的欢乐了。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看到这里,刘晓莉呼吸急促起来,她不可自抑单手捂着软绵如棉花糖般的胸口。 胸腔深处的那颗充斥着活力的心尖,像是被火燎了一下,滚烫滚烫的,连带着姣好动人的娇躯都下意识的轻轻颤栗。 此刻她眼前也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倚在栏杆边,孤独的抽着烟,那一缕缕青烟便是他燃尽的才华…… “程开颜……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可恶,肯定是个狡猾的家伙! 寄过来的照片居然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就是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样子吧?” 刘晓莉捏着照片细细打量着,心里头有些不满。 昏暗的宿舍里,她久久未能平静,忽然抓起钢笔,开始写信。 与此同时,这篇小说,也在全国各地,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第二十三章 自愧不如与加印 北师大男生宿舍。 今天的宋建春起的特别早,在水池洗漱完毕,还对着镜子抹上了头油。 将头发束成大背头模样,换上一身帅气皮夹克,破天荒的踩着一双新买的皮鞋。 同寝室的来自沈阳的刘树,正在桌子上复习功课,总的来说是写一篇关于卡夫卡《变形记》的读后感。 看到宋建春骚包的对镜贴花黄,刘树撇撇嘴,问道:“哟~老宋,这是去哪儿啊?” “去五四文学社啊,今天新一期的《双桅船》发布了,江勇老师让我早点去,据说诗刊都来了个编辑呢。” 宋建春脸上极力想表现得平静,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正在抽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癫痫。 “恭喜恭喜,这次登上校刊,下次可就不是校刊了,搞不好要登上《诗刊》《人民文学》这些刊物,到时候可就是大诗人了,你小子可得请客吃饭嗷!” 刘树眼珠子一转,起身给宋建春祝贺道。 “是啊老宋,记得请客,早就是大诗人了,你看看我们学校哪个见了你老宋不竖起大拇哥儿,说这是我们学校的才子……” “就是就是。” “好说好说!” 宋建春听到室友们对自己恭维有加,笑着点头,随后在众人的目送中离开宿舍。 …… 今天是元旦,北师大没课。 但由于大学生们都来自天南地北,所以大家都没有回家,学校的人还是蛮多的。 主席台上的校宣传栏处,此时已经围成了人山人海。 五四文学社和摇篮文学社的社员们正在宣传栏处张贴校刊,宣传栏旁边还摆着几张桌子,红布铺就,其上是一本本刊物。 正是《双桅船》,封面是几个不规则的图形,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船一样。 吃完早饭的同学们,老师们,都在围观。 赵瑞雪一行人也在其中,也是来看校刊的,不过也不全是。 其实每次到放假,新华书店的店员会带着书送到各个大学里面来,供大学生们挑选,买不买得到全凭手速,所以有的学生会走路去书店看。 送来的这些书里,当然也包括儿童文学。 不过这个刊物,在大学生里不算受欢迎。 现在的大学生嘛,喜欢诗歌,喜欢散文,喜欢严肃文学,对儿童读物,没有什么兴趣的。 所以赵瑞雪觉得能买到,不至于像其他刊物那样瞬间被抢光。 这不,刚才她就买了一本最新的儿童文学拿在手上,细细打量着。 “封面就是潜水艇啊?” 赵瑞雪低头扫了眼儿童文学的封面,不由一惊。 看来,程开颜这篇小说很受儿童文学编辑部的重视啊? 心中不免有些期待他的大作。 “瑞雪,你买了本儿童文学啊,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个了?” 纪庆兰好奇的问道。 “哦……这个我就是随便看看,别的我也没抢到。” “也是。”纪庆兰点点头,随后说:“我抢到一本人民文学,待会儿借给你看,待会儿我还要抢一本双桅船,我倒要看看这个宋建春写了什么不得了东西” “嗯。” 赵瑞雪此时的捧着书,随口应付道。 此时她的心神已经沉浸在幻想的海底世界当中,什么宋建春,谁在乎? …… 因为今天是新年元旦,这几天学校的活动特别多。 除了校刊刊登之外,学校礼堂还会举办诗歌朗诵比赛,赵瑞雪就会参加。 后面还有盛大的文艺汇演,这几天晚上学校还会组织电影放映。 这年头的师生互动很多,师大的老师都乐于参加学生的校园活动。 中文系最多的活动便是文学社的,有办讲座、编刊物,还有诗歌朗诵会、戏剧演出等等。 编辑、出版刊物是文学社存在的基本标志。 最初师大有两个学生文学社。 一名“摇篮文学社”,归校团委和校学生会主管,社员来自全校各系; 一名“五四文学社”,由中文系团总支和系学生会管理,社员也就是本系同学。 其实摇篮文学社的骨干也多半是中文系的文学小青年,两个文学社的缘起没人追问过,也没听人谈起过它们并存背后的是非,估计也就是组成群体的差异。 文学社通常不定期编印刊物和报纸,五四文学社这份16开的刊物《双桅船》,由启功先生题写刊名,三色胶印封面,铅字排印,已经是“高大上”的出版物了。 “哎哎!启功先生和蓝隶之老师来了,还有校报的江勇老师。”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纪庆兰便看到一个带圆形眼镜的,一脸和蔼相的白胡子老头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几个老师,还有一个据说是《诗刊》的男编辑也过来了。 “同学们,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1980年来了,我们有请启功先生为我们的新年致辞……”江勇老师举着话筒说道。 “尊敬的同学们,随着新年钟声的临近,我们站在岁月的门槛上,回望过去,展望未来。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时刻,我谨代表北师大的全体教师,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新年祝福……”白胡子老头祝贺道。 “啪啪啪啪……”众学生鼓掌。 致辞完毕,随后开始发售校刊。 众人一拥而上,支持自家的校刊,都觉得义不容辞。 这会儿,大家有很好的集体主义精神。 祖国、学校是我家! 拿到书,映入纪庆兰眼前的第一篇,便是一首名“爱的人”的诗歌,一看名字,果不其然是78级中文系宋建春的作品。 人群里已经有人大声朗诵起来:“晚风轻拂,柳絮飘扬,你的眼神,如古老油灯下的微光……你的轻叹,是那未完的乐章……在星空下的诺言,轻轻吟唱,爱,穿越了时空的墙。” “这首诗比上次的写得好,意象更多,更丰富,文字也更加朴实。”纪庆兰若有所思的评价道。 此时的宋建春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时不时被同学问两句。 这时《诗刊》的周编辑走过来拍了拍宋建春的肩膀,微笑的鼓励道:“宋建春同学,下次还有诗歌记得给我们《诗刊》投投嘛,北师大有像你这样有诗才的年轻人不多了,我们诗刊打算今年开展一期“青春诗会”,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好好努力……” “周编辑说笑了,建春也只是随性而坐,难登大雅之堂,诗刊是我心目中的至高殿堂,若能录用刊登,实在是荣幸之至。” 宋建春笑着谦虚道,不过心情却是一阵激动,青春诗会? 这是在邀请自己吗? “好好加油。” 周编辑矜持的点点头,随后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去。 “瑞雪快看,宋建春这小子居然被诗刊的周编辑鼓励了!” 也因为这位周编辑对宋建春的鼓励,纪庆兰看向宋的目光里也带上些许羡慕,拍了拍赵瑞雪的手臂说道。 赵瑞雪摇摇头,心神还曾经在程开颜的文字当中,不过听到纪庆兰话语中带着羡慕敬仰的语气,她淡淡的摇摇头,“就那样吧。” “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你的心思,已经全在我们小程老师身上了,小程老师人很好,但论才华还是不及宋建春的。” 纪庆兰无语道。 这些日子,寝室的人算是看出来。 瑞雪原来是对发小同志有意思,据说从小时候开始就对发小同志情有独钟,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嘛! 但这可是《诗刊》啊! 1957年1月,解放后第一个全国性的诗歌杂志《诗刊》。 主席亲笔复信支持创办《诗刊》,发刊第一期,就以主席的十八首旧体诗词打头,这在社会上产生极大反响。 《诗刊》是以发表当代诗人诗歌作品为主,刊发诗坛动态、诗歌评论的大型国家级诗歌刊物,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一旦能刊登在诗刊上,那将代表着彻底跻身大诗人的行列。 一来宋建春的诗歌在校刊上刊登,已经掀起了热度,现在诗刊的周编辑也鼓励他投稿,虽然没有说录用,但这也是很光荣的。 “不信?” 赵瑞雪瞪大眼睛,她的好胜心也被激起来了,一把将手里的儿童文学塞到纪庆兰胸前,激动的说:“你看!看完再说宋建春这种也能叫才子?他也配?程开颜比不上他?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才子!” 即使到现在,赵瑞雪依旧被《夜晚的潜水艇》中的文字与都快溢出的才气所惊叹。 这才华太过强盛……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 太狂,太年轻气盛了,太妙,太有才气了! 看到赵瑞雪这么说,纪庆兰摸着被压在贫瘠胸口处的书本,猜测道,“难道小程老师也写了文章?这本儿童文学?” 提到儿童文学,此刻纪庆兰恍然大悟道:“好啊!难怪你买了儿童文学!小程老师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话没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渐渐的屏住呼吸…… 玛雅! 纪庆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小程老师怎么这么牛? …… 随着时间的流逝,热度散去,学生们有的还在讨论,大多数人渐渐离开宣传栏。 宋建春这边也消停下来,他静静看着人群中的赵瑞雪,袖口里拢着一朵在小花园里折的一朵不知名花朵,走到赵瑞雪跟前,伸出手说:“瑞雪同志,能否移步一叙?”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还有就是请你叫我的全名。”赵瑞雪皱皱眉。 “你觉得我今天这首诗写的怎么样?” 宋建春嘴角带矜持的笑,一幅仪态翩翩的才子模样问道。 “嗯……写的不错,刚才那位是诗刊的周编辑?”赵瑞雪佯装思索,夸一句,随后转移话题。 “谢谢赵瑞雪同志的夸奖,这位周编辑是来我们学校充当评委的,诗歌朗诵比赛,你不也参加了吗?” 宋建春解释道,随后神神秘秘的看向她,“给你一个惊喜?” “?” 随后他便用左手遮挡住右手,手臂一甩,一朵淡粉色的花朵出现在眼前,“噔噔噔噔~这朵花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我跟你什么关系?你送花给我?” 赵瑞雪转头就走,但立刻就被喊住。 “等等!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宋建春脸色一白,随后迅速涌上血,带着期盼的目光问:“赵瑞雪同志!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谈朋友?” “不能。” 连脖子红得滴血,宋建春咬牙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程开颜?我问了我哥,那个程开颜是走关系进来,走后门,还只是高中学历的人,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只是长得帅,银样镴枪头而已!而且你和他是不可能。” “第一,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第二,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第三,他比你有才华多了,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看儿童文学的第一篇小说,你好自为之,。” 赵瑞雪听完,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早已经放下了,至于现在,两人仅仅是学生和老师,发小的关系。 况且她的规划很清楚,只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好好学习。 谈朋友? 这是毕业之后的事情。 不过到时候程开颜若是还没……自己到时候再……也不迟。 赵瑞雪头也不回的拉着纪庆兰离开。 她斟酌再三,打算回寝室写一篇有关这篇小说,或者说这篇散文的评论,发到校刊上,或者杂志上。 原地只留下宋建春一人,心生怨怼的出了校门,直奔新华书店。 半小时后,他拿到一本儿童文学,低头带着找茬的心思看起来。 宋建春呼吸渐渐凝滞,脸色灰白的呢喃道:“我不如也……” …… 几日后,儿童文学编辑部。 编辑办公室的暖气片中散发着热烘烘的暖气,热的人躁得慌。 “今天的暖气怎么这么热?这些供暖单位的人今天是吃错药了” 徐德霞此时已经脱下了棉袄,守在电话旁。 不为别的,就等着发行局的通知。 作为一个专业的儿童文学编辑,徐德霞对市场嗅觉还是相当灵敏的,她认为这篇《夜晚的潜水艇》有火的潜力。 儿童文学虽然坚持纯文学,但毕竟是写给儿童看的,比较注重故事性,轻文学性。 这篇小说则不一样,他故事性比较轻,虽然结构缜密,但主人公在故事里的形象是单薄的,只能通过只言片语来看到,作者故意弱化了这一点。 只是想让读者跟着走,跟着幻想走。 只要思维跳跃,能跟上,能共鸣这种幻想,那就能看下去。 关键就在于孩子们的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能轻易的和这篇文章共鸣。 显然,她的想法和将这篇小说放在第一篇是成功的。 办公室,也有不少编辑和徐德霞一样讨论着这篇小说。 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人到编辑部来串门,打听这篇故事,讨论作者和故事。 徐德霞已经能判断出来,这篇小说要小火了。 也是,现在正是伤痕文学遍地的时代。 突然出现这么一片文风新颖清新,像夏天里吃了颗薄荷味的糖一般的文章。 大家自然觉着新颖不已,纷纷抢购。 这时发行所打来了电话:“第一期的儿童文学卖的很快,库存快要见底了!不止儿童家长在买!中学生们,大学生都在买!” “加印?” “加印!五万份!” 胡主编按下烟头,敲定道。 第一期由于考虑到新年,起初只刊印了二十万份。 儿童文学最近几个月的刊行量上涨趋势不明显,九月,十一月才堪堪三十多万。 这才不到一个星期,直接快卖完了! “我们去请叶圣陶老先生写篇评论文章!” 胡主编咬咬牙,这是突破的好机会! 接着这股风,说不定能把儿童文学的发行量推到四十万! 第二十四章 拜访叶老先生 一月三号早上。 梧桐院歪脖子树下,一扇窗子打开。 程开颜穿着军大衣,头上带着顶雷锋帽坐在书桌前,执笔书写。 书桌上,一瓶蓝色墨水敞开着,散发出香臭香臭的味道。 墨水瓶旁,则堆积了几十张格子纸,这是这些天的成果。 虽然《儿童文学》发售的这几天,卖的有点火,小孩们捧着陷入一片湛蓝的海底,自在遨游,大人们也反思起来…… 毕竟只是在小范围的圈子里传播。 程开颜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非常平静。 书他也只是随手买了一本作为纪念,塞到书架里。 这几天虽然放假,但他也没闲着。 他将芳草的第一卷大纲又完善了一遍。 加了更多的内容进去,不再局限于小芳与宋景明的爱情,要在描写爱情的空白处,把下乡时期的的知识青年,青春热血,人性都写在里面。 彼时知青们辛苦劳作,建设南疆,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城市青年,在艰苦环境中完成蜕变,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程开颜并不是虚构,知青在农村的作用有好有坏,但不能片面的去写。 力求做到公正,承认他们在劳动中积极的一面,也写他们在村里偷鸡摸狗,搞小灶,勾搭农村小姑娘,大媳妇等丑事。 这可能暗合了八十年代,带有回归性质的知青小说,为这本书奠定了基础。 “一周只上两天班的日子真幸福,真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 程开颜在格子纸上挤下最后一个字,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这些天,他过得十分悠闲惬意,有课就跟着去上,没课就在办公室或者图书馆写写稿子,看看书,欣赏一下这个时代的女大学生。 “滴答滴答……” 程开颜抬头看了眼时钟,十点二十几分。 这已经是程开颜每天重复次数超过二十次的操作了,偏着头看时钟。 日积月累下来,程开颜只感觉脖子都开始酸痛起来了。 “好想有块手表,不要欧米茄,也不要雷达表,给一个上海牌,bj牌也行!” “别说手表?我现在连自行车都买不起。” 程开颜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到厨房开始煮饭,和清理今天中午要吃的菜,等到徐玉秀中午下班回来炒菜。 虽然学校食堂饭菜不贵,但也没有在家里吃便宜。 “噼里啪啦……” 坐在灶台前,程开颜熟练的将各种枝条掰成一小段一小段,方便燃烧的样子塞到灶中,再往里填上一把枯树叶。 随后掏出一盒火柴。 “嚓!” 豆大的火焰亮起,火柴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落在树叶上,旋即一阵蓝色烟气升起,灶中燃起熊熊火焰。 橘红色的光亮在程开颜眼中闪烁着,阵阵热流扩散开来。 不多时,锅中的水汽震动起来,程开颜的工作算是忙完了。 坐在一边烤火,发着呆。 忽然,院子里一阵呼喊声传来。 “程开颜在不在家?” 几道声音传入耳中,程开颜听着有些陌生,连忙走了出去。 院子里进来了一个中年戴眼镜的男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提着公文包。 程开颜走出来问,“你们是?” “我们是儿童文学编辑部的,请问程开颜是住在这里吗?” 胡主编在昨天决定要向叶圣陶老先生求一篇评论之后,便打算带着作者,一起去拜访叶圣陶老先生。 “我就是。” “你就是程开颜?这么年轻?” 徐德霞有点惊讶的捂着嘴说道。 作为编辑,她对程开颜这篇文章可谓是看了不下十次,早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她心目中的作者形象。 这可能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身材削瘦欣长,气质中带着点忧郁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形象。 怎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呢? “当然是,跟我进来吧。” 程开颜领着两人进到卧室里,又倒了两杯茶给两人。 胡主编看了书桌上熟悉的字迹,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程开颜。 胡主编笑着说明来意:“此次前来,便想带着你去拜访一下叶圣陶先生,以此来求个评论文章,一来对你在文学上的发展有好处,二来我们也能借此增长些销量。” 叶圣陶老先生? 程开颜有些讶然,这位可是语文课本上的i常客,后世还有一个叶圣陶杯的作文比赛。 他欣然答应,这对他而言没有坏处,只是有些疑惑叶老先生和他们无亲无故的…… “其实我们儿童文学就是叶老先生、冰心女士和一些文学界的老先辈一起创立的。 叶老自己也经常在儿童文学上刊登自己从前的作品,就比如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他老人家本就是我国少有的童话大家。 他也十分关注我们儿童文学,几个月前还亲自莅临到访过。这点你不用担心,另外这件事我昨天便提前和叶老说过。” 胡主编经验老练的看出程开颜的疑惑,便解释道。 程开颜留下的一张纸条给母亲徐玉秀,便和二人出了门。 …… 东城区东四八条71号院。 一行三人在和叶老先生的儿子叶至诚见过面后,便在院子里坐下,喝着干净的茶水。 叶圣陶老先生身体有些抱恙,要等一会儿。 程开颜坐在其间,四下打量着这间小院落,觉着十分精致,漂亮。 眼前的院落坐北朝南,小如意门一间,硬山合瓦清水脊,门楣有精美的砖雕,墙角攀附而出的花枝滕蔓,在墙上垂吊,随着早上的微风飘荡,院子里左右两边各有一棵美丽的西府海棠花,非常的诗情画意。 即便是后世的那些装修细致的四合院,也没这种古声古色的四合院好看。 徐德霞对程开颜十分好奇,便给程开颜自告奋勇的给他介绍起来这间院子: “叶老这间院子,已经住了三四十年了。地段很好,东邻朝阳门北小街,据说该院建于清中后期,原为清内务府掌管帘子库官员的住宅。 新中国成立之后,这里叶老便买了下来。 院子里的两棵海棠花,每年一到温暖的四月天,海棠花就会娇艳地盛开,鲜绿的海棠树叶衬托着粉红的花朵,非常漂亮。 每年四月,西府海棠盛开的时候,叶老都会邀请亲朋旧友来家里赏花聚会,大家称之为“海棠花会”,相聚在美丽的海棠花下,谈天、吟诗、回忆往事。” “原来如此。” 程开颜点了点头。 这是,迎面叶至诚搀扶着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走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妈妈的礼物 见状三人起身。 “叶老好。” “小胡你来了?快坐快坐,这位便是程开颜吧?拿自己名字当笔名,倒是独一份。” 叶老眼神扫过三人,注意到旁边的程开颜,便知道这就是那篇《夜晚的潜水艇》的作者程开颜,便笑着说道。 昨天胡主编来通电话之后,他便嘱托儿子叶至诚去购置最新的一期《儿童文学》,儿子回来后向他汇报说书店里这一期卖的比较火,不仅小儿在买,就连高中生,大学生都在买。 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了,仔细看了两遍。 虽然笔力稚嫩了些,但文风,结构,还是思想深度,趣味性都是年轻作家里算挺不错的。 “哈哈,叶老说笑了,我这人是个取名废。” 程开颜尴尬一笑,他取自己名字,绝不是为了让人一眼就知道的他就是程开颜。 “哈哈。” 徐德霞和胡主编听到这个有趣的回答,也是揶揄的一笑,拿名字当笔名确实少。 “既然小程是个取名废,不如叶老给小程取个笔名?” 胡主编眼睛一转,玩笑道。 叶老则摇了摇头,“小程同志既然已经有笔名了,我这个老头子何必再取。还是聊聊小程这篇文章吧。” “您讲……” 三人坐直身体,关键来了。 叶老沉吟片刻讲道:“小程同志这篇文章我是比较看好,他抛弃了传统的叙事结构,借鉴博尔赫斯的结构,这一点和王蒙很像,他先前写了一篇意识流小说,虽然受到国内不少人的抨击,也是很有创新的一篇文章。 小程这篇文章,吸引到我的就是一个点。 有趣! 非常有趣。 文章的末尾,失去想象力的主人公在单位上班,还被领导说想象力不够丰富。 小程这里只一句,“那时我真想开着我的潜水艇撞死他们。” 这是现在非常多的童话都没有的点,童话就是要有趣!只有这样才吸引得到孩子……” “的确是这样。” 众人齐齐点头。 叶老讲了这么一通,有些疲倦的打了打哈欠。 看向程开颜,见他坐的笔直,像是军人出身,心中不免升起一些好感来,又想到刚才拒绝起笔名。 叶老便笑着说道:“小程同志在文学上是有天赋,以后要是有什么文章拿不准也可以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点评价指导能力还是有的。” 叶至诚和胡主编,徐德霞都不由惊讶的看向叶老,“难道您也要收个学生?” “学生就免了,最多就指导指导。” 叶老见状摆摆手道。 “那就太好了!正好我最近写了一篇稿子拿不准主意!” 程开颜眼前一亮,一脸惊喜的说道。 “是吗?让我看看也行啊!” 徐德霞听到有新稿子,连忙问。 “是啊,小程同志,有新稿子可不敢忘了我们儿童文学啊,一切待遇都好说的嘛。”胡主编也是说道。 “那是自然,不过这篇稿子却是不行。” 程开颜见状无奈的说道,芳草又不是童话故事,这可是深黑惨的虐心故事。 “什么!难道你投给别的编辑了?” 徐德霞一脸震惊的看着程开颜,这神情就好比那句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那倒不是,我这篇不是儿童故事,而是知青小说,也是因为这个从有些拿不准的。”程开颜坦白道。 “原来如此,知青小说?你还能写这个?” 两人刚松了口气,自家培养的作者没跑就行。 而后听到程开颜说是知青小说这种严肃文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感情好,你得了空,拿来我看看。” 叶老先生也是眼前一亮,对程开颜的评价不免高上几分。 众人又是一番说笑,气氛和谐快活。 …… 快到十一点钟,徐德霞和胡主编两人请程开颜下了下馆子。 程开颜吃完饭,还没到下班时间,就给老妈徐玉秀带了一碗。 灯市口小学,百年名校,母亲徐玉秀在这里担任数学老师。 “徐玉秀老师在不在?” 程开颜带着饭菜去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只有一个年的女老师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 “哎!你是徐老师的儿子程开颜吧?上次我还听徐老师说起过你退伍回来了,我是你妈妈的同事黄阿姨,你妈妈这会儿还在上课呢,一会儿就回来了。”黄阿姨笑着说道。 程开颜:“黄阿姨好啊,那我就坐会儿。” “啧啧,这孩子长得真俊。”黄阿姨嘀咕一句。 一旁年轻的女老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哎!开颜啊,是不是在那个什么儿童文学上写了篇文章?之前黄阿姨看到上面有个人跟你同名同姓呢!”黄阿姨好奇的问。 程开颜点了点头,觉得也正常,毕竟他用的是本名,小学生看儿童文学的也很多。 这位黄阿姨啧啧称奇,眼里带着惊讶,“难怪玉秀之前还愁眉苦脸的,最近这几天心情这么好,原来是儿子当上作家了!” 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 徐玉秀拿着教案,穿着皮鞋噔噔噔的走进办公室,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座位上,笑意吟吟的喊道:“开颜,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 这几天徐玉秀心情很好,她发现学校里不少孩子都抱着一本儿童文学看着,看的津津有味。 还有一些老师也都因此,看起了儿子的这篇小说。 不愧是她的儿子,就是厉害。 徐玉秀没有像爆发户那样到处炫耀,而是深藏功与名。 不过大家都有猜测,这个程开颜会不会就是徐玉秀老师的儿子。 但她就是不说,暗爽不已,叫你们之前阴阳怪气的! 哼╯^╰! “吃了妈,我给你带了饭。” 程开颜将手中的饭盒扬了扬,专门用袋子拿回家装好,又跑了一趟。 “啧啧玉秀你这作家儿子真孝顺,还专门给你带饭呢,真羡慕你。”黄阿姨道。 “那当然。” 徐玉秀骄傲的仰着下巴。 随后接过饭盒,发现饭菜挺丰盛,好奇道:“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做的,饭店打包的,今天编辑部来了两个编辑,带着去见了位文学界前辈,然后就出去吃了一顿他们请的客。”程开颜摇摇头。 “难怪。” 徐玉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扯了个空椅子坐下来开吃。 “对了,你不是上班了吗,我看你每天上下班也挺麻烦的,我想了想,干脆给你买辆自行车算了,毕竟你的文章刊登了,就当做妈妈给你的奖励好了。”吃完饭,徐玉秀忽然说道。 “真的?” 程开颜很是惊喜,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块钱呢。 “当然,区区一百块钱你妈还不放在眼里。” “你有票吗?” “废话!没票我跟你说个啥!” 徐玉秀给了他一记动人的白眼。 第二十六章 买车做衣服 春和景明,阳光灿烂。 京城这些天的气温较之从前,倒是暖和不少,毕竟要进入春天了。 午后的灯市口小学,格外静逸,阳光落在程开颜身上暖洋洋的。 站在办公室里摆满青瓷花坛的窗户,程开颜看向窗外。 从城市北边呼啸而来的冷风,拂动校园里茂密的树林,泛黄的枫叶垂落满园。 西式基督教风格的教学楼以及办公楼,在树影夹杂着阳光的氛围诉说着百年历史的古朴氛围。 灯市口小学是京城知名的百年老校,曾在建国初期就被定为bj市重点小学。 学校始建于1864年,由美国基督教会公理会创办,定名为“育英”学校(男校),在京城享有盛名,成为当时官商子弟首选学校。1952年归为国有,成为公立学校,其小学部更名为灯市口小学。 对学生而言,是个好学校,对老师而言也是个好单位。 起码不用担心十几年后的大下岗。 办公室里,徐玉秀捏着筷子,品用着盒饭里的食物,动作轻缓,细嚼慢咽是程开颜经常能在母亲身上看到的。 不急不慢的,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优雅不是一句简单的大家闺秀这么简单概括的。 这必然是从小就接受着最好的礼仪教育。 程开颜忽然对外祖家感到好奇,记忆里从小开始,徐玉秀便一直以身作则教他各种东西,没和他讲过多少外祖家的事情。 更多是只言片语,但他能感受到母亲言语中的刻意隐瞒。 毕竟五千大洋的钢琴,根本不是一般家庭能买得起的。 “在想什么?” 徐玉秀素手持着一则洁白手绢细致的擦了擦嘴,一偏头,便看到儿子失神的看着自己。 “没什么,吃完了的话我们就回家吧。” 程开颜摇摇头。 “不。” “???” “先去买车,我可不想走回去……拿着。” 母亲起身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当老师每天没什么东西要带回去的,无非就是教案和作业本。 而饭盒,公文包,外套这些东西,母亲都丢给程开颜拿着。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校的街道上,往王府井百货大楼走去。 程开颜走在后面四处张望着,虽然重生已有数月了,但京城的街道还没怎么细致的看过。 和母亲走在大街小巷里。 刺目的阳光,破碎的树荫,沾着油污的井盖,柏油路还有街道两边的商标牌子,让程开颜有种在后世逛街的熟悉感。 就是灰扑扑的水泥房子,水泥街道充斥着这个时代的特有的气质。 “就快要过年了,我寻思着给我们娘俩做几套衣服过年穿穿,到时候走人家拜年,你觉着怎么样?” 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可以啊,待会儿买完车就一起去看看吧。” 程开颜这些天来,一直穿的是军大衣,因为衣柜里好多衣服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小,现在的他都一米八了。 倒也不是不能穿,就是漏脚脖子和手腕,上上下下都短一截。 从前没人陪他逛街,也没人给他买衣服。 因此程开颜自己也掌握了一些裁缝技术,做条裤子,做件衣服还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更复杂一些的,比如裙子之类,他也不是没做过的,还放在网上卖过。 为了生存,孤儿就是会点各种生活技能,除了做饭。 灯市口距离王府井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王府井。 因为正是元旦佳节,中午人还挺多。 一眼看去,非常多的老字号店铺在街上挤着。 王府井北侧的中国人民银行,当时对市民提供储蓄业务,星期天也不休息。 人民日报社大门,作为中央权威媒体门口还有战士持枪警卫。 利生体育用品商店,程开颜小时候去过,记得里面还卖猎枪,松鼠牌单筒猎枪,198元。 鞋铺同升和,很多领导都在这里定做自己的鞋子。 王府井的刻字服务部,不但吸引着许多老百姓,还有不少日本人热衷前往,这会儿基本上就是人手一个印章,像上班,寄信收信有的就是用印章一按就行了,效力等同于签字。 bj画店,在这里售卖有齐白石、吴作人、黄宾虹等著名画家的作品,放以后随便一幅可都是百万起步。 国画这会儿就是不值钱,今年将诞生一幅价值千万的油画《父亲》,这幅写实主义油画会以两百多块钱的价格卖了出去,油画值钱,比写小说还赚钱。 “罗立中?在四川上大学,买不到好可惜啊!” 母子俩,来百货大楼买自行车。 一楼顶部的招牌用红色大字体写着bj市百货大楼。 bj市百货大楼是解放后新建的百货大楼。 它的一层是日用品和家用电器,二层是皮鞋、帽子、文具,三层是布料和成衣。 “售货员同志,麻烦问下还有自行车吗?” 徐玉秀走进卖自行车的门市部,这会儿正好有几对新人正在里面试着。 新年结婚的人不少,而自行车作为结婚三大件之一,很多女孩结婚的条件就是要有自行车,没有就不结。 “有票吗?没票赶紧走。” 女售货员斜着眼睛看了过来,一副不耐的模样。 “没有我来干什么?” 徐玉秀双手抱胸,皱着眉道。 女售货员气性大要赶人,再定睛一看,结果便在徐玉秀身后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明显是一起的。 顿时心中一惊。 好家伙!这得有一米八几了吧? 这一拳头下来…… 嘶! 念及此处,女售货员连忙换上笑容,“早说啊,来来来,要哪个牌子的?我们现在还能直接办证上牌。” “永久牌的。” 徐玉秀在荷包里取出十几张大团结,还有一张折好的自行车票。 买车上牌办证,总计下来也才不到半个小时。 中间还有一对刚结婚的小年轻偷摸摸走上前来问。 “同志,你们还有票吗?你也知道现在一票难求……您要是愿意可以把票卖给我,一张十块钱。” “没有没有,你去问问别人吧。” 程开颜推着车子连忙摇头,开玩笑,十块钱? 二十一张都有人要。 …… 出了百货商店的程开颜骑上自行车都感觉自己带着风,又去一趟裁缝店一人定了两件过年的新衣裳,还买了两匹布,回家自己做。 “叮铃铃!” 铃铛声在胡同里响起,随着一阵风进了院子。 “哟!玉秀买自行车了?看着蹭亮的成色儿这是新买的吧?” 王翠花这个大嗓门围了过来。 一旁在厨房里吃饭的赵大娘也听见了,蹲在厨房的红砖上啃馒头稀粥,羡慕嫉妒的看着。 赵瑞雪也看得有些羡慕,要是自己也有一辆自行车,就能每天回家了。 她便回头问:“妈,我们家啥时候买自行车啊?我的补贴不都给你了吗?这会儿也快有一百了吧?” 赵大娘闷不作声,低头吃饭,临了来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自行车吗?程开颜又不上班要车有什么用?” 赵瑞雪摇摇头,心想还是不把程开颜在北师大当助教的事情,刺激她了。 免得气出病来。 没由来的,赵瑞雪忽然想到前几天宋建春说的一句话…… 叹息道:“时也命也……” 第二十七章 启功先生练气功 下午四点,阳光渐渐落下西山。 光线也变的昏黄起来,斜斜的落在地上,留下在风中晃动不停的树影。 房间静逸,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与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母亲徐玉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在靠窗的地方新置办了一张两座的小木头沙发,花了几十块钱。 小姑娘詹心语搬来了一个小桌子,在上面写作业。 赵瑞雪则捧着一本书看着,手里头也拿着一支笔,做着记录和摘抄,视线时不时在一旁程开颜的侧脸,看到他正奋笔疾书着,一幅专著的样子。 “好认真,是又在写文章吗?” 赵瑞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着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更有魅力,更有吸引力。 特别是阳光落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时。 …… 程开颜自不知道少女旖旎的心思,他正想剧情想得的头皮发痛。 只知道这么难写,他就随便找个小说抄一抄算了! 抬头一看,四点半了,程开颜干脆不写了。 起身咕噜咕噜灌了口茶水,吃到茶叶沫子,呸的一口,吐了出来。 “走了,出门了。” 他随口冲两人喊道。 这几天学校放假,活动也比较多。 附近北影厂的派了一个放映小组过来,给学生们,老师们放电影,就在图书馆的大广场前。 程开颜作为助教,虽然是临时的,但也得了几张票。 几个人一合计,他带着小姑娘,赵瑞雪本就是学生,三人便一起去。 是故,两女孩在房里坐了一下午。 跨上新买的崭新永久自行车,后座载着小姑娘,而赵瑞雪骑的是詹家的那辆。 三人两车,穿梭到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北师大。 图书馆广场上格外热闹,就在雕像面前拉了一张银黑巨幕,几个北影厂的工作人员正调试着放映机设备和音响。 一排排椅子板凳并排这在一起,程开颜三个人是自带凳子的,就是木头钉成的小板凳,粗糙皮实,放在车篓子里刚刚好。 那真叫一个人山人海,北师大一大半的学生都来了,就连着老师都拖家带口的。 “哎!小程老师!” 眼睛尖的纪庆兰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身高高出旁人一个脑袋的程开颜。 “纪庆兰同学。” 宿舍三人联袂而至。 “还是小程老师最好找,这一米八几的个头放在我们这群人中间就跟鹤立鸡群似的。”纪庆兰玩笑道。 几个女孩连忙点头,所言极是,看向程开颜的视线里带着几分敬仰。 自从那天元旦,赵瑞雪给纪庆兰曝光了儿童文学上的那篇小说就是程开颜这个高中学历的助教写的之后。 众人看程开颜的心态就立刻不一样,立马就带上了对老师的尊敬。 同时心中感叹还是赵瑞雪这家伙眼光毒辣,这种潜力股她都能看到出来? 虽说只是儿童文学,但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嘛! 已经很厉害了,和小程老师比起来,那什么劳什子宋建春就不值一提了。 为此杨梦珊和纪庆兰这会儿见到赵瑞雪和程开颜,脸色也有些尴尬,毕竟先前她们还在赵瑞雪面前说过,程开颜才华不如宋建春的说法。 好在程开颜不知道。 这让几人松了口气,不然就要丢脸了。 “喂喂喂!我们这里都是女孩子,小程老师一个男生坐在中间就不觉得不自在嘛?” 大大咧咧的杨梦珊坐在马扎上,两腿一伸,也不害羞的拍了拍程开颜的肩膀,大声道。 “怎么你们还是女妖精,能把我吃了不成?”程开颜非常淡定的打趣道。 “呸!你才女妖精呢!” 众人齐齐一记白眼,嗔怪道,旋即拉着小姑娘詹心语说小话去了。 程开颜也没多待,让她们看了看凳子。 趁着现在电影还没放,就到不远处的操场上开始跑步锻炼起来。 说起来重生以来这么多天,虽然每天都能感受到身体在发育,但还没怎么锻炼过。 七八十年代的大学操场通常比较朴素,设施相对简陋,大多是沙土或水泥地面。 不是师大操场是个例外,这个校区是五十年代新建的,设施比较新,操场虽然没有塑胶跑道,但也是草皮覆盖。 操场上一群男生踢着足球,程开颜一边看,一边跑了几圈,感受到身体热乎,停下来休息一阵。 便看到角落里,一个穿白色练功服的圆脸老头伸头抖腿,一会儿曲腰展臂,动作奇形怪状,就像只胖猴子。 程开颜在一旁好奇的问,“干嘛呢,老先生?” “这可是气功!你小子没见过吧?让你开开眼。” 老头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随后两腿分开站立,气沉丹田,双手叉腰,身子后仰,要给他展示一下口中的气功。 程开颜眨眨眼,一言不发。 结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老头立马捂着腰小声的哀嚎起来。 “哎呦~哎呦~我的腰!” “运气啊,你这是没练到位,腰为轴心,身转带动。左右旋转,气随意行。不存在会下腰困难的,这股气就像一根筋似的,牵扯着全身……你这还没入门。” 程开颜摸着下巴,不急不忙的点评道。 “臭小子!快点扶我起来啊!” 老头听见这话脸色一黑,连忙喊道。 “来了来了,难怪你修行不到家呢,这点定力都没有。” “我看你有多能,有本事你来?” “瞧好了。” 程开颜不急不忙的打了一套马师傅的混元太极形意拳。 一边做,一边说: “看好了!这是松果痰抖闪电五连鞭第一鞭,第二鞭……”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意气相随,刚柔并济。 看得老头两眼发发直,他哪里会什么气功,就瞎练的,骗骗别人还差不多,还差点把自己骗到了,这不刚才就闪着腰了吗。 “好好好!厉害啊!小师傅!这个这个……我能不能学学?” 老头两眼发光,凑过来嘘寒问暖。 程开颜上下打量了下,可不敢乱教,故作神秘的说: “不瞒老先生所说,我是第2020代混元太极形意拳掌门马保国,此次进京乃是参加紫禁之巅比武大会!常言道法不可轻喘。” 听到这里,老头连忙点头:“小马老师说的是啊,法不可轻传,没想到您小小年纪居然就是一代掌门,实在厉害厉害!” “先前也有一位几百公斤的嘤国大力士,在练功房练功,说颈椎练坏了,问我马老师能不能教教我浑元功法,帮助治疗一下颈准病,我说不行,悟性不够的人学不会。 他不服气,年轻人不讲武德!说要跟我练练,我说你两个手来折我一个手指头,他折不动,我说传统功夫是讲化劲儿,接化发,四两拨千斤,二百公斤的嘤国大力士都折不动我一个手指头……” 程开颜双手背负,一脸傲然,四十五度角仰天。 “二百公斤嘤国大力士都握不动……马老师能不能教教我浑圆功法?” 启功老头连忙看了下程开颜这一米八几个头,以及身上的这股逼格,顿时信了七分。 程开颜笑而不语,在老头肩上拍了三下,转身离去。 启功先生沉思半响,“难道是让我半夜三更再来?” …… 今晚放的是一部老片子,是来自日本的片子。 《山本五十六》。 71年进入到国内,当时各省市的领导班子安排观看,中干以上领导干部都是凭电影票才能去看这部电影,据说看完回来还要开会批判。 现在不用学生老师们写东西批判,但估计也会有不少人写点感想。 看完电影都九点钟了。 三人骑着车打电棒儿,叽叽喳喳的交流着电影情节,摸着黑骑车回家,匆匆洗漱睡下。 第二十八章 叶老的评论 次日,梧桐院。 程开颜一大早便起床,整理东西。 这不出门还好,一出门吓了一跳。 院子里都是黄沙,一股尘土味在在鼻腔里刺激得让人只想打喷嚏。 “妈!还有多的纱巾没有,外面怎么全是沙土?” 程开颜端着洗脸盆,扭头就进了屋,喊道。 “柜子里就有,你自个儿翻翻。” 徐玉秀此时也起了床,两人都是在学校上班,上班时间一致。 昨天,买了自行车之后,母子二人便商量着,每天由程开颜送徐玉秀到学校,然后他再去的北师大。 “哦呦~院子里全是沙土,估计是昨个刮沙尘暴了。” 徐玉秀推开房门往外面看去,果不其然,院里的水沟,梧桐树的枝条树叶子都覆盖上一层黄沙。 得亏程开颜家的窗户关得严实,像东西厢房的有几户人家玻璃窗户一角舍不得换的,这会儿屋里估计全是灰了。 八九十年代正是京城沙尘暴最多时候。 去年三月,一篇《风沙紧逼北京城》向世人敲响了bj风沙危害的警钟。当时的冬春季节,bj周围有五大风沙区,从不同方向往城里“灌沙”,一遇刮风城里就黄沙弥漫,以致家里窗户不严的就满屋尘土,姑娘们上街时大多用纱巾把头整个包起来。 大风一起,大街小巷尘土飞扬,扑面而来的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旦尘暴袭来,首都上空更是一片灰黄,白昼如同黄昏。 永定河北岸,大红门以南,已经出现了一片沙丘。这些情况表明,风沙已经在紧逼bj,大有“兵临城下”之势。 程开颜从衣柜里翻出两块丝巾往脸上一带,然后在后脑袋勺系个结,再往镜子里一照,活脱脱一个绑匪样。 把徐玉秀看的掩嘴直笑,“你这带的啥啊?跟个土匪似的。” 说着又给程开颜重新带了一遍。 两人收拾好东西出门,程开颜载着母亲送到灯市口,两人吃了点早餐随后各自上班。 这会儿已经没刮风了,不然走在路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骑了半个小时,总算到了师大。 今天程开颜是没有课的,按照惯例在中文系的办公室走廊打卡上班。 所谓打卡上班,就是把自己挂在办公室里的,刻有名字的牌子翻过来,就算是签到上班了。 打完卡,又接着走进小姨办公室,这会儿还没来,估计在吃早饭,程开颜抄起开水瓶到水房烧水。 一到了冬天,办公室热水是少不了的,好在程开颜是在小姨的办公室里上班,就他们两个人,水喝得不快。 但是还总有人跑到这边来蹭水。 就好比现在。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空旷的走廊传来,晃悠悠的说:“程开颜给我也来一杯。” 程开颜转头看去,一个穿着大红袄子,留着齐耳短发,脸上还留着小雀斑的,二十三四岁的女人拿着一个印有和谐美满的搪瓷茶杯子,从侧面递了过来。 “行,下次你先来了记得烧水。” 林小红,京城人,父母都是师大的干部,她也是中文系的助教。 因为和程开颜年纪相仿,所以两人算是认识的朋友。 “放一百个心,有我林小红在一天,就有你一天热水喝。” 林小红很仗义的拍拍她异常贫瘠的胸口,拍的砰砰作响,真就一点起伏都没有的,完全是手掌和肋骨的触碰。 “我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方主任说上午有个会要开,你可别没下班就跑路了。” 林小红善意提醒道。 “ok!” “拽什么英文啊!” 两人分道扬镳,程开颜又跑到期刊阅览室拿了一份《燕京日报》。 在中文系上班,有一点好,就是各种文学期刊,新闻报纸都会有人专门送到期刊阅览室。 端起茶杯,抿一口随后抱在怀里取暖,一边翻看着《燕京日报》。 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标题: 《近年来最好的纯文学童话》,副标题“长大的一面是成长,另一面是磨损”,撰稿人叶圣陶。 “近日,一则儿童文学上的故事引起了学生与家长的抢购订阅,《夜晚的潜水艇》,儿童的美好幻想,成人深深的遗憾。 这个故事看的我很难过,就像自己突然获得了一件只有自己知道可见的、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宝物,你知道这是一种近乎天赐的、独属自己的奇迹。 但迫于现实,这该死又无可奈何的现实,你被迫把它丢弃竟然只是为了回归“普通”与平庸。 当你多年后终于有余力或者遗憾,而想再现当日的如同太阳一般的光彩时,只有你自己知道,无论如何只剩下如同烛火一样的微弱的暗动火苗。 …… 这是一篇现实,社会,旁人,对孩子的异化,我在这篇小说里隐约看到变形记的影子。 变形记写了现代社会对成年人造成难以想象的异化,而夜晚的潜水艇则道明了社会早已对孩童下手,但人们还未知觉。 难道璀璨的如流星般的想象力,终究如流星一般逃不过现实的引力吗? 值得我们深思。一九八零年一月四日冬,叶圣陶写于bj。” …… “咳咳……叶老这也夸得太……何德何能能与卡夫卡大师相提并论。” 程开颜嘴上这么说,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想来这篇报道一出,儿童文学的销量是蹭蹭上涨,不过这也和他没啥金钱关系,毕竟卖得再多也不会给他钱。 他打算将芳草的第一卷写完后,便去拜访叶老先生。 没一会儿,小姨蒋婷提着公文包款款走进办公室,看到程开颜低头专心写着什么,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开颜虽然性子懒散了点,但最近还是比较勤勉的。” 许玉秀嘱托她在工作上,多照顾照顾程开颜。 蒋婷性子虽然冷淡了些,也是把他当自家侄子看待,还是希望程开颜能好好工作,提高自己。 她问:“在写什么?” 程开颜挠了挠头:“随便写点文章。” 蒋婷美眸中带着笑意,关心道:“继续加油,出点成果,争取过年之前姨就向主任打报告让你转正。” “谢谢姨。” 程开颜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上个月二十号开始上班,过几天五号就要发工资,估计就发十块钱。 和后世一样,即便是七八十年代这样淳朴,也不存在没干满一个月给你发足月的工资,都是按比例计算。 “你继续忙,对了待会儿有个会议,你别跑了。” 第二十九章 青春诗会 上午程开颜一直都在写稿子,他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写完第一卷。 期间小姨时不时让他添杯水,日子过得安详且宁静,特别是阳光落在脸上时,脸庞微微发热,毛孔舒张的感觉。 到了十一点果不其然,林小红来喊人了,主任开会。 会议室。 中文系一行人二十余人依次坐下。 程开颜不出意外的瞥见一个白胡子圆脸老头正怒目而视的盯着自己。 嘶! 这不是昨天练气功的老头吗,他怎么在这儿? 来不及多想,程开颜便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正看着自己,这人正是程开颜入职时嘲讽他学历的人。 方主任摸了摸没几根头发的脑袋,环视四周沉声道:“临近春节,今天这场会议是学生放假前的最后一场会议,工作安排如下……” 主要还是学生的期末考试安排,放假期间的注意事项之类。 今年春节是二月十六号,学生寒假一般是一个月,从一月底放假到正月十六,有的地方还会让学生在家把元宵节过完再来。 “除开期末考试外,根据校领导通知,这个月将会和《诗刊》联合开展诗会活动。 邀请诗刊编辑和中文系教授联合审稿,希望学生教师们踊跃参加,奖励丰厚,无论是自行车券,电视机券,手表券,奖金应有尽有,只要你有好作品,就能抱回家,过个好年。 优秀者还能登上诗刊,参加《诗刊》的青春诗会。” 方主任说完,会议室立马躁动起来。 “难怪前几天诗刊的周编辑来了呢,原来是为了搞新年活动!” “自行车票,我们家老早就缺辆自行车了,就一直没票。”一个男讲师眼睛发亮。 “还有奖金呢,不过更吸引人的还是刊登《诗刊》,这可是国内一流刊物!” 众人议论纷纷,大有势在必得的气势。 “不错!军心可用,这次活动大家踊跃参加,每个人不管得不得奖,至少都要写一首,就算不得奖,写得好,有诗才的老师我看也不是不能破格提拔的嘛!”这时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严肃道。 “启功先生说的不错,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就是中文系的格言!我们这中文系争取把奖项包全!同志们!能不能做到!” 方主任挥舞着拳头,鼓舞士气道。 “能!” 一番鸡血打下来,众人兴奋不已。 启功? 程开颜听着有些耳熟,旋即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启功,满族人,他是清世宗(雍正)的第五子和亲王弘昼的第八代孙,但启功本人从未使用过“爱新觉罗”姓氏。 自五八年便在北师大中文系教学,是当代著名的书画家,他的旧体诗词亦享誉国内外诗坛,有诗、书、画“三绝”之称。 “原来是个大佬。” 程开颜有点尴尬,昨天在这位老先生面前还吹了牛逼。 “还有就是发工资,因为是新年,学校发了点白面粉,一斤猪肉,票据若干,到时候大家到后勤签字领一下。 最后一件人事调动,原为后勤处的宋建明自即日起调到中文系担任助教一职,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 紧接着一个胡子拉碴,一张国字脸,身材一米七八左右男人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谦虚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想来大家都认识我,我是宋建明,先前后勤处工作,后来借调到外国文学研究室,希望……” 程开颜跟着众人假模假样鼓掌,“总感觉这人有点眼熟,这个五官轮廓……” 开完会。 程开颜和小姨一起吃完饭,小姨回宿舍睡觉,程开颜则惦记着回办公室写稿子。 路过小花园时,遇到了宋家两兄弟。 “程老师啊,吃了没?” 宋建春走在鹅卵石小径上,看到程开颜,打招呼道。 “吃了,宋同学。” 程开颜回头笑着回应,这位宋建春他是认识,在赵瑞雪寝室等人口中听到过几次,再加上也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他有印象的。 “对了,听说你在校刊上发表文章了,我之前看了,写得很不错。” 程开颜思索片刻,夸赞道。 “咳咳……写着玩,难登大雅之堂。” 宋建春被程开颜的话呛到了,有些惊讶看着他,没想到程开颜会夸自己,一时对自己一直以来敌对他,有些愧意。。 “谦虚了不是?这位是?” 程开颜指着一旁的宋建明,好奇的问道。 “这是我大哥宋建明,之前在南疆下乡,前几年回来之后就在后勤处工作,这会儿也调到中文系来了,和程老师一样也是助教呢,还希望程老师多关照关照。” 宋建春知道程开颜背景不凡,是蒋婷教授亲自调进来的,是她的心腹。 而这位蒋教授来头大得不得了,这年头能到东德留学,三十多岁的教授能有简单的? 自然想让程开颜关照关照。 “我还不需要一个走后门的关照,有才走遍天下,无才寸步难行。” 但一旁这个胡子拉碴的宋建明却冷哼一声道,对亲弟弟这种作态很是不满,随后甩袖快步离去。 程开颜笑而不语看着宋建明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宋建春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他这个人性子太傲了。” “没事。” 中午,四下静谧。 程开颜坚定的俯于案前,书写着芳草的故事。 那晚后,日子又恢复平静,宋景明还是像从前那样对待小芳。 只是小芳看得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复杂,有时候她感觉自己是妹妹,又有时候感觉两人是恋人。 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这些天,村子里不少人生了一种怪病,上吐下泻,咳嗽、胸痛、偶见痰中带血丝等。 而她正是村卫生所的一员。 小芳的父亲老支书,猜测可能是不远处的安南猴子在捣鬼,要上报。 于是一场不知名疾病开始在附近的几个村子蔓延,知青们人心惶惶,不少知青也患了病,剩下的知青们被素来有见识的宋景明率领着,在村里的探查起病原来…… “是日本血吸虫!” 小芳听到她的宋大哥在跑到县里翻阅书籍后,这样坚定,这样斩钉截铁的断言说道。 在两人的努力下,写条子,找草药,做尝试…… 一场危机得到遏制。 宋景明和小芳也因为这件事立下功劳,得到奖彰。 数月后,两人相拥在玉米地,这时的小芳忽然恶心呕吐起来。 她怀孕了。 第三十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求追读) 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落在宋的头上,他慌神了,逃避了。 这显然瞒不过老支书的火眼金睛,丢不起这个脸的老支书强硬,严厉的责骂,两人被迫匆匆成婚。 成婚这天,大暑时节。 是夏天,盛开到了最极点的时刻。 成婚的晚上,烛火炸开似的跳动,小芳心想:“真幸福啊,真希望能一辈子这样……” 日子就在繁重的农活,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微不足道的幸福中日益过去,孩子出生,上面也隐约传来了知青回城的消息。 知青们开始躁动起来,宋景明也一样,他很挣扎,但没有走。 不过几天后,两封从京城来的信让宋景明惊醒。 他应该在这个国家的最中心发光,他不该在这个偏远的南疆农村安静的腐烂,直到死去。 几天后,宋留下一份信悄然离开了…… 是一首诗,或者说是一首歌…… 这是宋留下的最后的温柔。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 小芳沉默不已,她没有跟着村里,县里有着同样遭遇的人一起到知青办告状,也没有企图追上那个去心已决的男人。 但小芳是坚强的,她要抚养着孩子长大,她给女儿取名叫小草,寄希望于女儿,能像小草一样顽强的活下去,同时也是激励着自己。 生活的重担,旁人的闲言碎语,贫困的家庭,嗷嗷待哺的女儿,生育大出血后破碎的身体…… 一切都压在小芳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在渐渐枯萎。 因为秋天来了。 …… “人渣能不能死一死啊!” 程开颜叹了口气,在格子纸上写下第一卷的最后一笔,恨声道。 总体来说这个版本,他还是满意的。 知青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热血,救治疫病时的众志成城,再到生活日益困苦,人心惶惶,一切矛盾在最后在这个立秋的时节爆发…… 接下来就是第二卷秋天,程开颜已经做好了规划,这一卷字数不多大概也就五万字左右。 老父亲村支书因为这件事怒火攻心,疾病交加,平日里为村子尽心尽力的老支书困病交加,无人探望,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日子慢慢过着,各种困难到来,冬天前夕。 小芳自觉时日不多去世,带着小草去了京城,寻找宋。 在路途中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小草成了孤儿,跟着一个年纪比她大一两岁的男孩在垃圾堆里刨食。 两人相依为命来到了京城,男孩靠偷东西养活了她,同时还为小草争取到一个旁听的名额,再后来顽强的长大,为了活下去甚至丢弃尊严。 彼时,两人相依为命长成十六七岁年纪,来到九十年代,社会环境变化很大。 高考前夕,男孩又因食不果腹,多次盗窃进了监狱。 小草成绩很好参加了高考,却因为被冒名顶替上不了大学,最后却发现这个冒名顶替自己的女孩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最终在寒冷的冬天,选择自焚。 古人赞扬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春又生。 可从来都没有春天,何来吹又生? …… “知道了,晚上再回来。” 京城梧桐院。 程开颜把着母亲的公文包,推着车子出了门。 今天他要去拜访叶圣陶老先生,以求得几分指点。 虽然他自认至少是合格线之上的作品,但自己写终究是有些不自信的。 希望老先生能指点迷津吧。 清晨,巷子里刮着刺骨的风吹在身上,但程开颜却不觉着冷。 今儿穿着一件新衣裳,灰色大棉袄,里面填充的是今年京郊农村收上来的棉花,经过多重工序之后,最终制成。 蓬松柔软,又保暖。 一转眼功夫,便到了东城区东四八条。 青砖檐瓦,精致门廊。 门是开着的,一眼便看到在影壁前活动筋骨的叶老先生。 叶老听到门环拍动的声音,转头看去,一个身材清长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便笑了起来:“小程同志来了,快进来吧,站在门口作甚。” “老爷子早上好,吃了没。” …… 两人进到书房。 步入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雕花木窗,透过窗棂,阳光洒落成细碎的金斑,为室内铺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 书房中央,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占据主位。笔架上挂着几支精致的湖笔,旁边是一叠宣纸和一方端砚。 书桌的一侧,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经典,从《诗经》到《楚辞》,从《史记》到《汉书》。书架间摆着几件铜制的文玩,和小瓷瓶,造型古朴,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书房的一角,设有一张简朴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茶香袅袅,为书房增添了几分清雅。 “好漂亮的书房,叶老有古人学士之风,令人心神向往。” 程开颜看了一圈,夸赞道。 听闻此言,叶圣陶和蔼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他是最爱这些古人文雅之物的,经常会花些钱财,在古玩,书画商店购置心仪物品。 只是现在的风气并不热衷于此。 一番寒暄过后,两人对坐在茶几上,烧水斟茶。 “武夷山大红袍,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叶圣陶从茶几底部取出一个小瓷盒,用镊子掀开防潮的铝箔纸,露出其中紧结条索状的茶叶,色泽绿褐鲜润。 武夷山大红袍? “那就多谢叶老款待了,可要好好尝尝这珍惜的武夷茶王。”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说道。 “你小子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啊?不过我就欣赏你这种性格,大大方方的,不做作,不想有些人。” 叶圣陶笑骂道,只觉着看眼前这小子是越看越顺眼。 “我这是脸皮厚。” 程开颜说道。 开玩笑,前世是孤儿,脸皮不厚怎么活得下去? 咕噜咕噜…… 水烧开了,茶壶咕噜咕噜作响。 叶圣陶刚要起身动手泡茶,程开颜连忙拦下。 “还是我来的,喝了您的茶,还让您泡茶这怎么好意思。” 程开颜拨动两个细白瓷茶碗,再茶壶拉高,细长如线的沸水冲洗茶碗。 冲洗,投茶,摇杯,洗茶…… 动作流畅自然,一动一静结合的相当到位。 …… 第三十一章 叶圣陶看哭了(求追读) “哈~好茶。” 一老一少坐在茶几前品茗,心神一阵舒缓。 “不瞒您说,今儿我是带了作品来的,希望您能斧正斧正。” 程开颜放下茶杯,盖上盖说道。 “嗯,我早就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能写出个什么样的知青小说出来。” 叶圣陶点点头,随后他便看到程开颜递过来一个公文包。 黑色皮革质地,这是现在正流行的款式。 一般老师,编辑,文职人员用的比较多,以皮实耐用,容量大的优点让许多人喜欢,叶圣陶自己也有一个。 但眼下这个皮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依稀能看到皮质的表面给内里的稿纸咯出一个个凸起。 粗糙的大手接过来,手心一沉,让叶圣陶心中一惊,看向程开颜诧异道:“这是写了多少?这起码也是个大长篇吧?” “不算多,这篇小说才写了一卷半,第一卷写完了,第二卷写了一小半,还有将近一半没写,不多不少,才写了十三万字。” 程开颜低头抿了口茶水,解释道。 听到这里叶圣陶眼皮一跳,好家伙! 人家卢新华的伤痕才八千字,刘新武的班主任才一万字,两三万字就算是长篇了。 十三万字才算写了一半? 你小子要写鸿篇巨著啊? 暂且不谈小说质量,但从字数来说十几万字,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叶老不禁为自己担忧起来,他老了,聚精会神来看十几万字还真有点遭不住。 程开颜不知道自己这一操作让这个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担忧不已。 不过既然答应下来,叶圣陶取出厚厚一摞书稿,从领口的口袋里拿出老花镜郑重的翻看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大气隽永的钢笔字,排列整齐,很少有墨团子,即使有书写错误的地方,也用两道横线划去。 粗滤扫下来,很清爽。 这让叶圣陶舒心的点了点头,以前也有人让他看稿子,但字写得乱七八糟。 见字如人,这个小程同志很不错。 接着往下看。 “芳草?芳草……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这里从来都没有春天……” 叶圣陶重复几句道,心里琢磨着其中意味。 很快,老人家捧着书稿,完全沉浸在故事其中。 程开颜知道这不是好等的,十好几万字,便起身将书房留给叶老,起身道:“叶老我出去转转,您接着看,看完了叫我就是了。” “嗯嗯……” 叶圣陶面色有些凝重,随意摆了摆手。 …… 程开颜出了书房,便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走到花园,便看到叶至诚和他夫人,在花园里浇水,修剪枝条。 “小程同志不是带了小说来吗?怎么出来了?” 叶至诚其实也是位老人家,出生于二六年,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旁边的夫人姚澄,是位戏剧艺术家。 “还看着呢。” 程开颜解释道:“可能是字数太多了。” “多少字?” “十几万字。” “那是得好长时间。” 三人一边浇水修花,一边聊天,不多时中午饭点到了。 夫人姚澄先前是戏剧艺术家,这会儿已经是家庭主妇了,因为叶圣陶这几年常年生病,就专门在家照顾。 她看了看手表,连忙道:“哎哟~饭点到了,我去问问爸今儿吃什么,对了小程中午就在这儿吃吧?” “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估计吃完中饭老爷子就看完了。” 叶至诚也劝道,文人看稿子看入迷了很正常,他自己也是江苏文协下属刊物《雨花》的编辑。 但要知道老爷子可是文学大家,即便是叶至诚自己的稿子也从没让老爷子看得这久啊! 不过他还是不免升起几分好奇,这个小程究竟写了什么好稿子,让老爷子看的这样入迷? “那行,那就叨扰了。” 程开颜沉思片刻,答应下来。 …… 姚澄走进书房,要问问今天吃什么菜。 一进去,便看到老爷子跌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厚厚的书稿,口中喃喃自语着:“多少次我会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站在小村旁。” 看到这样朴实又充满着感情的文字,真的让他很难受。 姚澄走近一瞧,就看到老爷子盈满晶莹泪花的通红眼眶,顿时一惊:“爸?您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呼……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一本小说感动的留下泪来。” 叶圣陶摘下眼镜,长长的舒了口气,颤巍巍的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姚澄听到这话,顿时明白是小程的那篇稿子,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就是一篇稿子能让老爷子哭了。 太不可思议了! 虽说遇到喜欢的书,各种反应都有,像这样直接看哭了还是少数,更何况还是男人。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姚澄心思有些复杂,缓缓退出书房。 走到庭院里,在丈夫耳边附耳几句。 “什么?” “真的假的?爸居然看哭了?” “嗯,真的哭了,小程写的应该是个悲剧。” 听到这个消息,叶至诚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向妻子,随后又看向程开颜。 “怎么了?”程开颜问,这两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没事,小程先坐会儿,你姚阿姨现在去做饭,我去看看老爷子。” 叶至诚说道,旋即转身进了书房。 “爸?您怎么还看哭了?有这么感人吗?小程究竟写的是什么啊?” “一本有成为名著潜力的小说!” 叶圣陶沉思片刻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什么?” 叶至诚心尖一颤,这种评价从父亲口中说出,这篇小说到底有多好? 他连忙捧起书稿看了起来,缓缓进入状态。 直到妻子前来将其叫醒。 他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哭了。 这哪里是一个悲剧,是他妈的!无数个悲剧组成的小说世界。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的悲剧世界原本就是存在的,甚至就近在眼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叶至诚没有忘记,在小说开头看到的一句提言: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从来都没有春天! 第三十二章 苦难不值得歌颂 “姚阿姨我来帮忙吧……” “哎呀!小程你是客人……这怎么使得。” “姚阿姨说的哪里话,我就是看阿姨一个人忙心里过意不去……” “这孩子真有礼貌……” 厨房里,程开颜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帮忙,递菜洗菜切菜的同时,嘴上功夫也不停,一边和姚澄阿姨聊着天。 人长的好看,还有学识,会写文章,再加上嘴巴又甜,说话又好听。 一下子就哄得姚阿姨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都合不拢嘴了。 “开颜你现在才二十岁,好年轻哦,在哪儿工作啦?” “在北师大当助教。” “欧呦,在大学上班啊?这个工作不错,你条件这么好,有对象了不拉?要不阿姨给你介绍几个认识认识?我跟你讲噶,我妹妹家有个丫头那叫一个漂亮哩,妥妥的江南大家闺秀,在南京上大学呢……” 姚阿姨是江苏人,由于和程开颜很聊得来,说话间还时不时夹带一些江浙那边的吴侬软语。 半个小时,两人搭配干活,不到半个小时,四菜一汤就出锅了。 由于程开颜刚才帮忙太多忙,姚澄把他按在饭桌上坐下,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端菜,盛饭了。 饭菜都准备好了,叶圣陶与叶至诚二人这才拿着厚厚的一摞稿纸走到饭厅。 程开颜一眼便注意到叶至诚时不时看看自己,五十多岁人了,此时看程开颜的眼神就跟幽怨小媳妇似的。 “小程你这篇小说虽然写得很好,但结局写得也太悲惨了吧?多好的女孩儿,为什么要把小芳写死……” 叶至诚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说道。 嗯,现在不仅仅是老爷子哭了,叶至诚也看哭了。 一闭上眼,他都能看到小芳躺在病床上,和女儿小草做最后道别的情景,这个农村女孩深深打动了他的内心。 她热情大方,即便是面对爱情,她也勇敢出击。 她善良坚强,面对疾病和宋景明一起在南疆深山老林里寻找草药,面对生活的苦难也毅然决然扛起重担…… 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不曾说过宋景明一句不好的话。 只是说自己不好,没能留住宋,因为她不希望女儿是带着仇恨活一辈子,只想让女儿小草好好能活下去。 一生没说过谎的小芳,临终前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 这样的女孩,怎能不让人心疼,怎能不让人喜欢,怎能不让人落泪…… “不是我让她死,而是她本来就要离开……芳草即香草,带有香味的小草,那也是草,冬天都来了她还能违背自然规律不成……” 程开颜看着有些失态的叶至诚,也有些感慨。 果然把一切美好的东西呈现,最后再无情的毁灭…… 最能打动人心。 “那你也不能全是悲剧啊!小芳太可怜了!丈夫跑了,父亲死了,原先在村里救助的村民也冷漠对待……最后还死在到达京城的前夜了,那这些苦不白受了吗?”叶至诚激动道。 “至诚!” 一旁的姚澄侧目不已,结婚几十年也没见过温文尔雅的丈夫有这种激动失态的神色。 “苦难并不是幸福的前提,也不值得歌颂,吃苦更不能幸福。” 程开颜只是面色如常吃了口菜,淡淡道。 其实小草这个人物形象,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代入之后写出来的。 众人脸色一怔,齐刷刷的转头看向程开颜。 一时间饭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众人呼吸声都听得见。 “是啊,苦难并不能带来幸福,也不值得歌颂。 这句话说得真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开颜是个思想深度极深的人,年轻人中少见啊,上次那篇夜晚的潜水艇也是这样。” 叶圣陶深深的看了眼程开颜感慨道,他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不同寻常的经历,才能让他写出这样的作品。 “叶老盛赞了。”程开颜笑了笑。 叶老和叶至诚看哭了,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倒只觉得高兴。 “嗯……芳草芳草……出自《离骚》的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即是香草,比喻贤德忠贞之人,拥有美好品德之人……” 叶至诚也平静下来,一点一点细节解析道。 小芳与小草二人就是这样的人啊。 越往深处思考,叶至诚越发觉得父亲叶圣陶说这是一部拥有着名著潜力的作品,这句话说的很对。 吃完午饭,叶圣陶将程开颜带到书房。 二人再次坐在茶几前,叶圣陶递过去一张格子纸,上面写满了字迹。 “开颜,你的这篇小说,故事性我上无可指摘,无论是前期对宋景明这个来自京城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从一开始的抱着混日子,自甘堕落,甚至的为了获得优待,故意接近村支书的女儿…… 再到后来为了大鱼村建设埋头苦干,为了调查疫病众志成城,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知识青年,最后面对回城的唯一机会,内心痛苦的抉择,现实和理想的强烈冲突,将人物张力激发放大…… 极大展现那个年代下乡知青们的热血青春,这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和伤痕,班主任,窗这些知名批判性作品,截然不同的思想主题。 无论是从文学性还是艺术性上来他们要高出不少,你的这篇小说比他们的好得多。 但笔力还是略显稚嫩了些,有些地方词不达意,没有力求做到最好,南疆地方上的风土人情,知青生活最好是多去图书馆找找,务必做到真实接地气。” 程开颜郑重的点头,将纸张接过来仔细查阅。 这正是叶圣陶在方才反复审阅之后,写下来的缺漏以及需要修正的地方。 大大小小总计六十多处,涉及到人物形象怎么丰满,结构有缺漏的地方,以及最重要的思想问题不能越线。 程开颜毕竟是四十年后的现代人,难免有些地方在思想上和现在的人有不一样。 “真是难为您了,问题写得这么详细,开颜肯定不辜负您的心血。” “小事。” 叶圣陶浑浊的眼神带着笑意,这个孩子挺不错,貌似收个学生还不错…… 回到家。 程开颜一边思考怎么让剧情更加饱满,怎么让人物张力更加强,一边修改,继续往后写。 虽然叶老给出了修改建议,但也并不是说要一五一十的照着修改,程开颜有自己的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程开颜每天照常去上班,上完课收收作业,批改作业。 做完助教工作,就在呆在办公室写作,时不时去图书馆翻翻资料。 下笔如有神助,不仅很快修改完纰漏,连带着第二卷写完了,第三卷开了个头。 期间程开颜还领到重生后第一笔工资,十块钱外加一斤猪肉,五斤棒子面,醋票,酱油票,布票若干。 一天早上,邮递员来了。 “程开颜同志在不在有你的信!” 第三十三章 信 程开颜刚起床吃完早饭,今天休息,他便宅在家里写稿子,再要不了几天就要写完了。 信? 现在会给他写信的估计也只有刘晓莉了。 距离上次寄信的时间,算算也将近七天了。 程开颜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走进院里。 枝叶萧条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大棉衣头上带着邮政帽的年轻邮递员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堆信件,四处张望着。 “这么多啊?” 程开颜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啊,我刚才大概看了下,差不多有一百多封呢,都是从全国各地寄来了的。程开颜同志,请问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读者来信?我看都是从全国各地寄过来,有的地址还是某某小学呢。” 年轻的邮递员一脸好奇的问道,他负责这片区域已经好几年了,自然也是接老丈人的班做的邮递员。 但他其实是个文艺青年,上次来送信的时候,他就留意了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程开颜。 当时还说要相互学习呢,这些天一直惦记着,只是工作忙,还有就是突兀的上门难免不礼貌。 就拖到现在了。 “应该是吧。” 程开颜伸手,邮递员后知后觉的递出手中的信件袋子。 接过来以后,程开颜便发现,这个年轻的邮递员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踌躇,就问道:“邮递员同志,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什么事情,就,就是我能不能看看?就是有点好奇。” 邮递员结结巴巴的说道,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神色。 “进来吧。” …… 程开颜带着邮递员进到屋里,将信件放在书桌上一封一封的查看,刘晓莉的信应该在里面,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就让他帮忙。 两人就这么在一堆信里翻找起来。 邮递员一边拆信,一边自我介绍说他叫林为民,今年二十一岁,是北大荒那边农村的男青年,前几年和妻子结了婚,后来年轻的妻子回了城。 本以为被抛弃的林为民痛不欲生,可没想到的是没过几个月,年轻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回来了,带着他进京城,还顶了老丈人邮递员的班。 听完他的自我介绍,程开颜顿时啧啧称奇,“你小子是走了狗屎运啊,这种事情都让你碰上了,不过被抛弃的还是大多数吧?” “是啊,当时我们村里有不少知青回城去了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反正挺乱的,有的人写信告状,也有人憋着一肚子气,甚至还有人为了回城让妻子打断一条腿说是病退……” 林为民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 “是挺乱,这些个人,骂人渣都骂轻了。”程开颜摇了摇头。 “这两年伤痕文学是挺火的,就是读着有种怪味儿,我们农村人过了一辈子这种生活,他们下乡了几年倒还叫唤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共情……整天批判这个批判那个,怎么就不批判批判自己呢?真希望有个作家的作品把这些人好好骂骂!”林为民说道。 “会有的。” 程开颜嘴角微扬,带着笑意。 这时林为民手中动作一停,惊喜道:“刘晓莉同志的信,程开颜同志我给你找到了,喏……给你。” “谢谢,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要拆到什么时候去。” 程开颜接过来没有立即去看,而是收好放进抽屉里。 半小时后,两人忙活完总算是把信拆完了。 “我这里是八块钱,各种票据二十多张,还有几张照片,这可都是年轻漂亮小姑娘的照片呢。” 林为民收拢好东西,放在桌面上,略带羡慕的说道。 当作家就是舒服! 读者来信也是跟个盲盒似的,保不齐里面就有什么几毛几分的钱,或者是什么票据之类的。 因为这年头写作的并不赚钱,一些可爱的读者担心作者会饿死,就会在信里杂带着大月票和打赏在里面,要狠狠投进作者怀里来,就算是投喂作者这个远在天边的电子赛博流浪猫。 “我这里也有四块钱两毛钱……” 收拾完东西,林为民要走了。 临走前问上次写的书叫什么名字,他要买来看看。 送走幸运的邮递员,程开颜打开抽屉取出信件看了起来。 “亲爱的程开颜同志,你的心意已收到,自1980年1月1日起,我们二人之间的约定就正式开始! 程开颜同志,你上次寄来的信件中说在儿童文学上发表了一篇小说,我已经看完了,非常棒,望开颜同志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这些天剧院里在准备春节之前的表演,所以比较忙……” 看完整个信件,刘晓莉在信中真的如信中约定的那样,和程开颜开始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比如最近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生活上有哪些开心,宿舍里的谁谁谁交了男朋友,比如今天训练被老师骂了之类的日常琐碎。 最后在信件的末尾,小小的抱怨。 “你这家伙!真可恶!为什么要寄一张十五六岁照片呀,是不是长丑了?快点再寄一张现在的照片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女孩娟秀清新的字迹令人赏心悦目,程开颜仿佛看到一个娇俏少女叉着腰,仰着白皙细腻的下巴傲娇的说:“快让我看看!” “好有趣的女孩子……” 程开颜失笑一声,那天寄信的时候,他才刚回来没几天,手头自然只有入伍前的照片。 况且照片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普通人家随随便便就会去照的,他那张照片是他过十六岁生日时留下的纪念。 不过前些天上任北师大的时候,拍了几张做证件照。 现在手里头还有十一张,但程开颜不打算让刘晓莉如愿以偿。 念及此处,程开颜也写起了回信,分享这些天的经历。 “晓莉姐,见字如面……” 数日后。 北师大中文系教室。 程开颜一如既往跟着蒋婷一起上课,坐在学生堆里埋头苦写。 可能是小宇宙爆发,在厘清思路之后,以每天八千字的速度写着,这本心血浇灌而成的芳草还剩下最后的自焚部分,就即将完本。 “小程老师这几天看起来好忙啊,上下课都不怎么的说话了,一门心思写东西。” “是啊,瑞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好像是新作品吧。” 女生宿舍几个女孩坐在程开颜后面窃窃私语。 赵瑞雪很是好奇的看着程开颜背影,好像从元旦那天开始,程开颜就在写了吧? 下了课,程开颜回到办公室。 林小红和宋建明两人跑了过来,他们两人是负责这次收集诗稿的工作。 “程开颜,你的诗写了没有?马上要交了。” 林小红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这是,宋建明笑着说,只是眼神里还带着看笑话似的戏谑:“不会写也不要紧,毕竟情有可原嘛。” 第三十四章 诗歌(求追读) “怎么了?” “好像是诗歌比赛的事情吧,我记得上个星期方主任和启功先生说了不管会不会写,每个人都要交一篇诗歌上去。” “你写了没有?” “写了,我感觉有些难为人,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写诗的本领。” “方主任就是这么一说嘛,不会写不写也是可以的,就是别人都写了你自己不写,说出去有些丢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放学的中午,办公楼走廊里的人还是比较多的。 …… “多谢提醒了,不过会不会写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宋助教。” 面对宋建明隐隐有着讽刺的语气,程开颜懒得理他,淡淡说道。 不过他这几天忙着赶稿子,倒还忘记了诗歌比赛这件事情。 诗歌是不会写的,但是他会抄。 一两分钟的事。 “那就宋某人就静待程老师的佳作了,不过现在我们就交上去了,到时候程老师亲自去交给方主任吧,就不能等程老师一个人了,免得影响了进程。” 宋建明心中冷哼一声,这个程开颜分明就是提醒他只是个助教,不要管得这么宽。 ‘就算我是助教,那我也是正式工!不像他只是个临时工,能不能转正还是一说。’ 心中这样想着,宋建明离开了。 林小红关上办公室的门,担忧的说: “你要是不会写的话,要不你抄我的吧?我之前也写了几首打油诗……” “你还会写诗?” 程开颜惊了,这个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姑娘居然会写诗? “那当然!” 林小红把腰一叉,得意的嘿嘿直笑。 接着抢走一支笔,在空白稿纸上开始写:“冬寒抱炉火,窗外雪飘飘……猫儿窝里睡,梦见鱼儿跳。” “怎么样?应付交差最好用了!” “我给你打八十二分。” “这么高?我还以为不及格呢。” 这姑娘瞪大眼睛,咬着指甲惊了,一时不知是自己写的太好,还是眼前这人鉴赏水平太差! “知道为什么不是一百分吗?” 程开颜无语的白了她一眼。 “是怕我骄傲?” “不是,剩下的十八分以666的形式送给你。” “呃……” 这姑娘总算是听明白了,雀斑小脸气鼓鼓的。 这人坏得很,拐弯抹角的说她写的太菜了。 “我自己写算了,你下午下班再来收吧” “哦哦……” 一阵嘀咕,二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食堂这几天可能是新年大酬宾,或者是趁着学生放寒假之前清理库存,搞出了买饭还送一份菜的活动。 学生们非常积极,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来自穷困的地方,回家了可就吃不到这么好,还这么便宜的饭菜了,不饿肚子就算好的。 吃完饭,又多买了一份饭,这才回到办公室。 午后的办公室静悄悄的,老师们有课没课的都回家吃饭睡午觉去了。 “咔嚓~” 走进走廊深处的小办公室,窗口吹来和煦的风,将纱织的半透明窗帘吹拂得四处摆动。 暖洋洋的午后阳光照在办公桌上反射出刺目的光线,金灿灿的。 进入到新年,京城的天气温和了不少,气温维持在十度左右,中午则更高。 不过昨天听收音机里说,过年期间还会有一轮降温。 “回来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程开颜抬头看去。 蒋婷穿着一件灰色大衣坐在办公桌后面,握着笔静静写着东西。 “嗯,这是你的饭,辣椒炒肉,还送了五香鸡蛋。” 程开颜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蒋婷刚才去开了个会,托他带份饭菜。 “多少钱?” 蒋婷打开饭盒,饭盒热烘烘的温度烫的手心发红,但心中却是一暖。 女人漆黑的美眸,温润的看着程开颜问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两人之间相处得倒越发融洽。 蒋婷感觉很神奇,按理来说像自己这样不近人情,冷口冷心的人,应该不会有人在碰壁之后选择亲近。 但偏偏和这个便宜侄子相处得十分融洽,就好像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或者说是很平和的气场,让人忍不住靠近。 蒋婷不知道的是,这是程开颜前世养成的习惯,毕竟孤儿想要过得好,与人为善,多交朋友才能行。 要是性格再孤僻,怪异一点就算有人同情,人家想帮你都要顾虑几下。 “两毛。” 程开颜当然要收钱,又不是他妈,为啥不收钱。 “嗯嗯。” …… 蒋婷在吃饭。 程开颜没工夫去看她怎么吃饭,自己坐在侧面的办公桌子后面写稿子。 这个诗歌比赛是学校举办,奖励挺丰厚的,有奖金,各种票证,不要白不要。 “写什么呢?就那个……”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到几分钟抄完塞到信封里,开始写芳草。 由于是早已设想好的剧情,下笔就很快。 办公室里一人看书,一个人埋头写书。 安静的氛围像是冬天外面天气寒冷,缩在床上看着书,困意袭来就侧着身子睡下。 到了下午,阳光悄然转换方向,这间走廊深处的办公室就晒不到太阳了,于是气温像陡然降低了好几度。 “啊切……” 蒋婷此时只披着毛衣,寒冷的气温,像沁入船底的海水,不知不觉就渗入骨髓,带来刺骨凉意,像一根根丝线缠绕着整个办公室。 这时她才恍然的看了眼手上精致的女士腕表,发觉此时已然四点多钟了。 蜻首微顿,侧着眸子看向半天都没什么动静的程开颜,发觉他写什么东西,写得入神。 说起来这几天,她经常能看到的这种场景,不过她都没怎么理会。 只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随口鼓励几句加油的话罢了。 转头就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情,也不曾深入了解,更不曾去指导指导,她的时间非常宝贵。 不过现在像是兴趣上来了,亦或者是自觉二人关系似乎要比之前更亲近一些。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因为没有进度条,等到发觉时,这份关系已经来到一个临界点。 这般想着,蒋婷裹紧身上的大衣驱散周身的凉意,慢慢走到程开颜身边,低垂着眼眸,朝着纸张上的文字看去。 入目的便是一行行排列整齐,漂亮好看的字迹。 “就像这孩子的样貌气质……” 蒋婷不禁想道。 不过这字体确实漂亮,清新舒朗,结构明晰,大大方方的,就像是河中的一朵青莲。 接着往下看去: “小草……你哥哥要劳改四年多,他有没有教你偷东西?” 穿着干净警服的女警官蹲在衣衫单薄破旧的女孩面前,问道。 “没有……他还不让我偷嘞,长大了还不让我偷……他说长大了要好好读书,不要学他……” 看到这里,蒋婷眸子猛然一颤。 第三十五章 完本(求追读) 程开颜写下完结二字时,陡然发觉耳边似乎垂着一束漆黑如墨的发丝,带着淡淡的幽香在鼻间萦绕。 他下意识的收拢书稿,放进公文包中,随后若无其事的问道:“蒋姨?怎么了?” 蒋婷拉开些距离,看了眼已经被收入公文包中的稿子,皱了皱眉:“没,没什么,就是看你半天没动静,有些担心。” “这样啊,那就多谢蒋姨了。” 看到程开颜脸上依旧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蒋婷一时间有些默然。 以她细腻的心思,自然看得出程开颜刚才收起书稿一瞬间的表情。 表面上和谁都合得来,实际很难走到心里吗? “你在写东西?” 蒋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随便写写。” “要不要蒋姨帮你看看?或者是给些建议?” “哈哈,不用了蒋姨,我就随便写写的。哟~下班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蒋姨。” 看着程开颜缓缓消失在眼前的身影,蒋婷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唇瓣,心中不禁升起些挫败感。 “明明很温和,一旦有人靠得太近就会跑得远远的吗?” 过了会儿,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蒋婷脸上带着期待看去,“请进。” 映入眼帘并不是去而复返的程开颜,而是林小红,门缝里探进来一个脑袋说:“蒋教授,我来收诗稿的,程开颜说放在桌子上了。” ‘他还写了诗歌?哦哦,是学校举办的诗歌大赛,方主任说每个人都要写写。’ 蒋婷闻言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程开颜的桌面上放着一件黄棕色的信封。 她想到刚才看过的片段,不免对程开颜写的诗歌好奇起来。 他会写出什么样的诗? 蒋婷有种打开信封偷看的冲动,但她挺胸深呼吸几下,将冲动压了下去,说道:“在桌上,你收走吧。” 反正她是评委,到时候自然会看到的。 “哦哦……咦,怎么信封上还有油渍,这人真是的!” 林小红拿着信封走了,只留下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 “叮铃铃~” 程开颜背着公文包在大街小巷里疾驰,有了自行车之后,出行方便了许多。 他之所以跑这么快,也是因为赶着去给叶圣陶看接下来的内容。 没一会儿来到叶家的小院。 “开颜你来了?” 叶圣陶坐在院子里赏花,休息,老人家年纪大了随便做点什么就容易疲惫。 难道是稿子写完了? 看到程开颜推着自行车进来,叶圣陶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叶老,稿子写完了,拿来给您看看。” 程开颜心知他现在还只是文学界新人,即便那边夜晚的潜水艇业内评价还不错,但只是儿童文学,在当前的文学环境中,还排不上号。 严肃文学,纯文学,现实主义文学才是正统…… 这种题材是能一书封神的,就像余桦的《活着》,刘心武的《班主任》,卢新华的《伤痕》,路遥《平凡的世界》…… 不说别的,程开颜这本《芳草》一出,不说文学界地位,走在外面一般人都不会小程小程这样的喊,最少也是一个小程老师,或者是程老师。 “拿来我看看!” 叶圣陶浑浊的眼睛一亮,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上次来还只写了十几万字,现在就直接写完了? 这可是将近三十万字的巨著! 还是年轻人手速快啊! 激动的将手稿捧在手中,叶圣陶直接翻到上次看完的地方接着看。 这几天里他满脑子的都是这本书的画面,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放映。 由于知道大纲,叶圣陶翻得飞快。 过了一个多小时,翻到最后一页,眼角不禁又流淌出一滴滴泪花。 人物剧情还在脑海中回荡,叶圣陶深呼吸,“呼……堪称史诗之作!开颜你打算投到哪个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还是当代?这两个社里我都有熟人,最快下一期就能让你这篇小说刊登!” 话语里大有这篇稿子,就不可能不通过的豪气。 “还不清楚,我这些日子都忙着写稿子,没工夫去想这些事情。” 程开颜摇摇头。 《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纯文学期刊都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读物,发行量都达到了百万份的规模。 这一时期的文学热潮席卷中国,文学期刊成为了一代人的精神载体,吸引了大量的读者关注和订阅。 数千万的文学青年,就没有没看过这些期刊的! 其中《收获》、《花城》、《十月》和《当代》更是被称之为四大名旦。 这个称谓首次出现在1980年的一次全国性文学期刊讨论会上,一位编辑将这四家杂志分别比作京剧中的“老旦”、“花旦”、“刀马旦”和“青衣”,由此得名并流传至今。 《收获》以其老成持重称“老旦”。 《花城》以其婀娜多姿称“花旦”。 《当代》以其理直气壮称“正旦”。 《十月》以其清新潇洒称“青衣”。 这些美称流传十分广泛,宣传效果很大。 此外还有四小名旦。 这个四小名旦,数量就有点多了,自从公认的四大名旦出来之后,一个个就都说自己是四小名旦。 不过就八十年代大家认可的四小名旦多半是:《江城文艺(芳草)》,《山花》、《芒种》、《哈尔滨文艺(小说林)》等等。 “也是,芳草芳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叶圣陶皱着眉沉思起来,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时,门外叶至诚带着一个发须皆白,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爸,我带人民文学的张光年主编来了!张主编很喜欢芳草这篇稿子。” 叶至诚今天拜访了人民文学杂志社,在和主编张光年的谈论中,无意中透露了程开颜《芳草》的消息。 张光年在听完介绍之后,顿时见猎心喜,特别是在知道这位《芳草》的作者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之后,他更是要跟着叶至诚回来一起看看这篇文章。 张光年热情的打着招呼:“叶老先生身体可好啊!” “好得很,光年。” 别看叶圣陶老先生八十多岁高龄了,他老人家在文学界的地位可不一般。 1949年后,先后出任教育部副部长、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和总编、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委员会委员、作协顾问、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政协副主席,连任六届的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 老人家随便跺跺脚,文学界都要抖三抖。 “这位就是程开颜同志吧!你的芳草我这几天开会的时候,可是一直听至诚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作品!” 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朗声道,同时目光灼灼的看向程开颜手中那厚厚一摞的书稿。 第三十六章 芳草之后,伤痕将亡! 太阳西斜,赤红阳光照在京城上空的云朵,染成一片红色。 热意散去的阳光透过书房一排排精致的雕花木窗上的印花玻璃,落在古朴茶几前的四人身上。 叶圣陶八十多岁,张光年六十七岁,叶至诚都是五十多岁,程开颜是众人年纪最小的,才二十岁,任何一个人都大他一倍。 两个爷爷辈,一个叔叔辈,故而程开颜在其中谦虚有加,敬老爱幼。 坐在程开颜对面的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此时抱着《芳草》的稿纸看着,时不时端起茶杯品茗一口。 说起这位的名字,大多数人估计不太清楚。 但要说起《黄河大合唱》,应该都知道了吧,这就是张光年老先生的作品。 他的笔名光未然,湖北老河口人,1933年入读私立武昌中华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前身之一),1934年开始文学创作。 他最著名的作品包括《五月的鲜花》和《黄河大合唱》,这些作品具有强烈的政治性、革命性和人民性,曾在人民群众中间产生极大的影响。 由于张光年看的入神,叶圣陶和程开颜三人便聊起了家常里短。 “原来开颜之前还是退伍军人啊?难怪之前我看你不管是行走站立都带着一些军姿的影子在里面。”叶至诚诧异的说道。 “是啊,我也刚回来不久,上个月在南疆坐火车回京城。”程开颜点点头。 “南疆?之前是在南疆入伍吗?那里可是正在打仗呢,开颜你在那边应该也是上过战场的吧?”叶圣陶问道。 “我是文艺兵,不过上过战场,扛过枪,也杀过敌,只不过受了伤就退伍回来了。” 程开颜抿了抿嘴,也正是那场遭遇,才让他得以重生。 听到这里,叶圣陶父子二人相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程开颜这个才二十岁的小年轻,十六岁入伍,期间历经这么多事情,还要上战场保家卫国,最后负伤退伍。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反倒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躲在后面……”叶圣陶摸了摸胡子,长长的叹了声气。 “不聊这个了,说起南疆那边,去年这个时候总政部的领导还组织了军中作家去采风,今年战事取得一部分成果之后,隐约又要组织一次,不过这次就不只是部队里的作家了。 外面有人说里面有美化的成分,领导气不过,说会组织外界优秀作家前往南疆前线采风。” 叶至诚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会议,毕竟是年底了,各种汇报,各种总结,各种前瞻性质的会议都开了一个遍,因此知道不少事情。 “军旅采风吗?” 程开颜陡然挂念起那个经常给他缝衣服的女战友了,“要是还组织采风,到时候我第一个报名。” “哈哈,还是开颜积极主动,当时开会的时候领导这么说,一群人都紧张坏了,都不敢怕被点名。到时候我帮你注意一下,有结果了就通知你。” 叶至诚讽刺的笑道,看向程开颜的眼里也多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多了一些敬意。 这个小程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能写出有这么深厚思想的文学作品! “那就麻烦叶叔叔了。” “小事,我现在可就等着你的芳草刊登呢,到时候记得送一套给我。” “好!” …… 三人聊着天,这时张光年一嗓子吓了众人一跳。 “好好好!!!这本书写的真好!” 张光年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站起来,满脸兴奋之色。 说罢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书稿,连忙看向程开颜:“开颜同志!这篇小说你一定要投到我们人民文学来啊!写的真太好!我们人民文学就缺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抓着程开颜的手不放,生怕他跑了似的。 “哈哈!我就说吧!光年老哥看了肯定会喜欢的。” 叶至诚笑呵呵的说道,大有安利成功的欣喜。 “这本小说我非常喜欢!在我看来这本《芳草》很大可能在国内再次掀起一场与伤痕截然不同的新文学!” 张光年到底是人民文学的主编,眼光十分毒辣,他此时的语气就非常严肃庄重。 听闻此言,叶至诚等人心中一惊。 《芳草》是写的好,也有名著的潜力,但要说掀起一场不亚于伤痕文学的文学热潮来,大家还不怎么相信。 毕竟伤痕文学的几篇代表作才发布不到两年,现在如日中天,举国热议,群众热读,作家们激情创作! 这么快一股新浪潮就要来了? “我愿将其称之为知青文学!大家都知道,伤痕文学本质上讲是对嗡嗡嗡期间人们所遭受的精神和身体伤害的深刻揭示和控诉。 这种文学潮流的出现,顺应了社会发展的需求,帮助人们宣泄了长期郁结在心中的愤慨和控诉情绪,引导人们走出嗡嗡嗡所造成的阴影,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和历史价值,但毕竟局限于社会环境。 当前随着下乡政策的放缓,返城知青越来越多。 几个月以来,我注意到一群知青身份的青年作家涌入文坛,虽然还没能创作出有影响力的作品,但这种趋势是越来越明显。 在开颜同志这篇《芳草》中我就看到与伤痕截然不同的主题,要知道当初在老人家的上山下乡政策的号召下,无数有志青年自愿放弃城镇户口,毅然决然投身建设,谁能否定他们的青春热血,谁能否定他们的奋斗?《芳草》虽然还没有看完,但我已经看到了这股浪潮正在袭来!” 说到最后张光年掷地有声的宣布:“《芳草》之后,伤痕将亡!” 声音不大,铿锵有力。 一句话震得人振聋发聩!心惊不已! 伤痕文学就要亡了!? “伤痕文学要亡了?你张光年的人民文学可是第一个把伤痕文学带入到中国文坛来的,怎么你看了《芳草》就敢断言它要亡了?” 叶至诚无比震惊,他是雨花的编辑,伤痕文学火热的这几年里,即便是雨花这种不怎么出名的省级刊物,也收到了许多伤痕文学作品的投稿,刊登了无数篇。 他可是看着伤痕文学长大,一步步火爆全国的。 怎么就要亡了呢!? “不信就走着瞧吧!” 张光年老先生神秘一笑。 “你看我信不信!” 叶至诚连连摇头,开玩笑呢,前几天才开会说要继续发扬光大伤痕文学!现在又说要完蛋了! 一旁的叶圣陶和程开颜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张光年说得对,也不对。 两人一个是创作者,一个是第一阅读者。 对《芳草》的理解,远远比张光年和叶至诚两人深厚得多。 “回归性质”的知青文学只是《芳草》的一部分。 但就是这只有十几万字的第一卷,足以掀起知青文学的浪潮! 足以推翻伤痕文学的统治! 第三十七章 拒绝人民文学!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说亡只是一个形容,这个题材是有着社会局限性的,至诚你就等着看吧。” 张光年摇了摇头,说完也不理叶至诚了。 旋即转头看向在一旁的悠闲淡定自若喝茶的叶圣陶、程开颜这两人。 张光年不由乐了,笑着说:“你瞧瞧,你瞧瞧,我们两个在这儿争得脸红脖子粗呢,这爷孙俩倒好,在这儿淡定喝茶呢。” 叶至诚也看过去,果不其然,“你别看开颜年纪小,身上的这种成熟淡定的劲儿比三四十岁的人都要强呢,你要是让一般人听到人民文学的主编这么夸赞,这会儿乐得都合不拢嘴了,这小子倒好,跟老爷子是一款的。” “叶叔叔说笑了,我这是没反应过来,被喜昏头了吗。” 程开颜恋恋不舍的将茶杯中的大红袍喝干净,笑着说道。 说起来这些日子每天喝茶,倒真让他品出点东西出来了,现在也喜欢上了。 武夷山大红袍还真有点上头,只可惜太珍贵了。 “我看你不是乐昏头了,是惦记上我这武夷山大红袍了吧?” 叶圣陶老爷子见状指着程开颜,笑骂道。 他说怎么半天光盯着茶喝呢。 “嘿嘿嘿~老爷子英明,我们这些搞创作,没点东西提神,有时候还真写不出好作品来。” 程开颜也不恼,笑嘻嘻的说道。 “得得得,瞧你那样,待会你拿点回去。” 叶圣陶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吹胡子瞪眼道,就是惦记着这点儿东西。 “开颜同志这话说的不错,我们搞文艺创作的,有时候灵感来了,一写就是一夜,困得不行怎么办?就几样,抽烟喝茶叶,再就是外国进口的咖啡又苦又酸,喝那个我还不如去喝豆汁儿呢。” 张光年说着,似乎是烟瘾犯了右手从领口处的兜里,掏出一盒压得焉了吧唧的烟,是一盒大前门。 先是拍了拍,再倒过来在手掌上抖一抖,指甲掐着雪白的烟屁股发给三人,“开颜同志你抽不抽烟?” “我不抽烟,没这个习惯。” 发到程开颜时,他摇头婉拒问道:“张主编,都说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农兵两毛三,农村干部大炮卷得欢,您怎么不抽中华,也不抽牡丹?” “不爱那玩意儿,不习惯。” 张光年摆摆手,“开颜同志,这篇芳草你是怎么打算的?《芳草》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就投给我们人民文学吧,我做主给你千字十块。 刚好上周国家出版局党组制定了新的稿酬标准,适当提高了基本稿酬,恢复到嗡嗡嗡前的水平。 著作稿提高到千字3至10元,翻译稿则是千字2至7元,同时恢复了印数稿酬。” “稿酬标准重新制定了?” 程开颜有些惊讶,看向叶圣陶。 上次他投给儿童文学的时候才千字五块,现在就已经翻倍了。 “嗯,春节前就会公布。” 叶老点了点头,他也是推动者之一。 “怎么样?投给我们《人民文学》吧。 作为新中国第一个全国性文学期刊,自1949年创刊以来,就承载了重要的文学使命,见证了中国文学的辉煌与变迁。《人民文学》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文学热点,更是被视为“国刊”。 甚至1980年新年一月,人民文学的销量可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一百四十多万!” 张光年担心程开颜不是很了解《人民文学》,当即给他介绍起来。 一旁的叶圣陶看到程开颜似乎有些纠结,开口解围道:“光年你也太急了,开颜这篇小说今天才完本呢。” “哈哈也是,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去东来顺吃涮羊肉,我请客。” 张光年经过叶圣陶这么一提点,这会儿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有点太急了,便豪气的说道。 其实不怪他,其实因为人民文学开启了伤痕文学的浪潮,走在众多文学期刊的最前列。 现在他有幸看到新文学,不想着继续将其牢牢把握在手中才怪呢,怎么可能让给其他的文学期刊。 “那今天可真是沾了开颜的光了,走!出发东来顺!” 叶至诚闻言,顿时脸色一喜。 东来顺涮羊肉,他可老馋这么一口了。 东来顺是创建于清末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 从“粥棚”到“中华第一涮” 东来顺的原址在就东城区王府井大街北口金鱼胡同,也就是老东安市场的北门。 “今天让你吃个够!” …… 三人匆匆出门,往王府井那边走去。 大街小巷里披上一层赤红的阳光,此时太阳还没下山,王府井大街上非常热闹 此时正是下班时候,等到三人来到店里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人满为患。 室外冷飕飕的,室内则萦绕着一种羊肉特有的膻味与辣椒的鲜辣芬芳。 程开颜三人挑了个靠窗户边的角落里,先点了一碟花生米,一瓶二锅头,羊肉片、羊肉丸子和羊肉丝各来了几盘,外带几个芝麻火烧。 有人说看东来顺师傅切肉是一景,吃东来顺涮肉是一种享受。 这句话的确不错。 眼下青花瓷盘里盛放着新鲜的嫩羊肉片,鲜红纤薄,透过肉都能隐约看到盘上的花纹。 饱经风霜的纯铜火锅炉子里翻着红色的油花,在眼前冒着热气,白色水蒸气熏得人眼前雾蒙蒙的,尤其是四人中除了程开颜基本上都戴眼镜。 “来来,我们先喝酒暖暖身子,吃点菜垫垫肚子。” “喝一个,老爷子就别喝了。” 众人举杯,程开颜只抿了一口,随后开始吃菜聊天。 锅底开了,程开颜夹着羊肉片放进锅底,七上八下,没一会儿就烫熟了,蘸着酱碟。 这是以芝麻酱、酱油为主,酱豆腐韭菜花为辅,虾油少许,辣椒油搅拌而成的蘸料。 他趁着还有些烫嘴连忙塞进嘴里,肉片夹杂着酱料的鲜香顿时溢满整个口腔。 “哈!这个好吃!” 程开颜连忙又吃了几口,吃得都有些流汗了。 “我就说这小子会喜欢吧,年轻人喜欢吃肉,放开了吃。” 张光年笑呵呵的看着程开颜,就跟看块儿宝似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别待会把你张大主编吃穷了。” 叶至诚揶揄道,他们这些做编辑的工资算不上高,平时谁没事来吃这个东来顺啊? 四个人一顿饭至少也得吃个六七块。 “这算啥,只要能把稿子抢过来,一顿算什么,人中国青年杂志的朱伟为了抢稿子,每天骑着车到作家家里串门催稿子,人家都叫他催命的又来了。开颜小同志啊,就投给我们人民文学吧!” 张光年又目光灼灼的看向一旁吃得正欢的程开颜,他就不信有人能吃了他的涮羊肉,还能厚着脸皮跑了。 “张主编,其实不瞒您说,我心里已经有选择了。” 程开颜挠挠头,有点尴尬。 这辈子除了被女孩这么盯着看,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盯着这么看过。 张光年语气一滞,不甘心的问:“究竟是哪家编辑截胡了??请你吃东来顺都不行?” “我其实想好的是江城文艺,不过您放心!下回再有新作品,肯定第一个投给您!”程开颜老老实实的说道。 “江城文艺?那还可以,起码是四小名旦。” 张光年叹了口气,没想到真有人脸皮这么厚。 “江城文艺?!” 这时叶圣陶老爷子也是惊呼出声来,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江城文艺这又怎么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月,江城文艺正式改名《芳草》了?” “芳草?!!” “芳草?这不是就是和开颜的小说同名吗?难道真有冥冥之中的缘分?” “这也太巧合了吧?这芳草编辑部的人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过这也是一段佳话,芳草刊登了《芳草》!” “呃……其实我只是去找我对象来着……至于芳草什么的都是巧合而已。” “啊?只是为了去见对象?” …… 吃完饭,随后各回各家。 程开颜骑着车回去,然后又跑出来把刘晓莉的信,还有稿子一并寄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生病与温情 一九八零年一月十二日,周六早晨,天气阴沉。 梧桐院。 程开颜躺在床上,枕着柔软的枕头,鼻间嗅着来自太阳和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他侧着脑袋看向玻璃窗,玻璃窗上挂着不少透明雨珠。 淅淅沥沥的雨水,将这些天沙尘暴吹来的黄色沙土冲刷干净,也将整个京城清洗的干干净净。 一阵阵风吹得庭院里的树叶枝丫哗哗作响,催得人入眠。 “咳咳……没想到居然感冒了!” 程开颜把一张惨白的脸埋在枕头底下,瓮声瓮气的嘀咕着。 因为说话牵扯到喉咙,此时的喉咙就像被人硬生生塞满碎玻璃碴子,一样撕裂般的疼痛。 连带着胸口的旧伤都隐隐作痛起来。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卷,这些天除了写稿子就是写稿子,把人都累死了!” 这十多天以来,程开颜基本上保持着每天八千字的文字输出,精神体力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昨天写完稿子之后,精神又急速放松下来。 再加上昨晚上吃了顿涮羊肉,出了点汗,回来骑车又把稿子寄了出去,见了风。 早上刚一起床,就发现自己居然生病了。 “咚咚咚~” 房门外,徐玉秀轻轻敲门。 她心中也有些疑惑,平时这个点早就起床了,这会儿怎么还在床上睡着呢? 自家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比较懒散的,但自从部队回来之后,简直自律得可怕,每天雷打不动六点钟起床。 特别现在还是大冬天的,她有时候都起不来,这个家伙,居然能每天准时六点起床,真是个奇迹。 “开颜,你今天怎么还没起来啊?平时不早就起来了吗?” 或许是咳嗽的声音,引起了徐玉秀的注意。 徐玉秀没有听到的回应,便直接推门走进来,看见躺在床上脸色有些不对劲的程开颜。 “怎么了这是?是感冒了吗?” 徐玉秀坐到床边上,柔声问道。 “没什么事妈,有点小感冒……咳咳!” 程开颜摇摇头,瓮声瓮气说道,只是说话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以及伴随着阵阵被他压抑住的咳嗽。 老实说,他也有些过于相信自己这正在发育成长的身体了,还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呢。 “这孩子,感冒能是小事吗?别怕,有什么事跟妈说,有妈在呢。” 徐玉秀话语中既带着嗔怪又带着浓浓的担忧与心疼,伸出双手将程开颜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摆正,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庞,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嗯。” 程开颜看到母亲关心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暖,旋即乖乖的点了点头。 老实说,像这样被人真挚的关心照顾,是他从没有过的体验。 即便是前世疫情阳了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硬生生挺过来的。 “让妈看看有没有发烧,躲什么!” 徐玉秀念叨着低下脑袋,不由分说按住程开颜,将自己白净细腻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登时,一道滚烫的热量传来。 果不其然,发烧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去,然后再让胡同口的易大爷来给你看看,他是老医生了。” 徐玉秀抬起头,坐在床上侧着身子将被角给程开颜掖好。 随后起身出门到厨房,打了盆冷水和干净的毛巾以及退烧药。 “哗啦……” 听着耳边的水花滴落在搪瓷脸盆里的声音,程开颜随后就感受到一块湿毛巾贴在额头上,顿时额头一凉,精神了不少。 “把退烧药喝了再睡会,妈去找易大爷来看看。” 徐玉秀又倒了杯热水,帮着程开颜服了下去,旋即出了门。 …… 梦幻迷惘中,程开颜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记忆,也有前世的记忆,像胶片电影一样,一帧帧在大脑中放映。 “嘶……” 陡然,手臂一痛。 程开颜猛地惊醒,只见头顶挂着几瓶白的、黄的药水,母亲则站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身后,而白大褂老头正拿着一个后世吸管般粗细的针管尝试着插进血管里。 “我艹!老头你要谋财害命啊!这么粗的针管!” 程开颜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任谁睡醒看到被一个怪老头拿着吸管粗细的针管打针,都会吓一跳的。 “果然发烧容易说胡话,易大爷是老医生了,怎么就谋财害命了?本来还准备给你打屁股针的,但一想你都是大人了,还打屁股针未免说出去丢人,这才换了吊瓶。” 徐玉秀双手环抱,驳斥道。 屁股针!算了算了。 程开颜光是想想就发虚,现在的屁股针可不是光打一针这么简单,一针下去虽然见效快,但起码三四天,半边屁股不能沾凳子。 经过母亲的提醒,程开颜也知道这位易大爷就是胡同里盛传扒灰儿媳妇的那位。 程开颜猜易大爷之所以没有社死,也是因为他医术好,早年拜师中医,后来又学习西医。 这年头打针不像后世直接去医院,很多胡同里都有小诊所,或者是医生。 有人生病了,大家基本上就是直接找到医生家里去,然后上门打针治疗。 在乡下的话,这个情况还会更普遍,一个医生要管十里八乡,骑着自行车到处都跑,到处都治,没自行车就苦逼一点,走路去。 这时,易大爷已经打完针,调整好药水注射速度,又拿起另一只手把脉,看了会儿,易大爷惊讶道:“这孩子多少岁了?” “满二十进二十一了,怎了?” 一大爷摸了摸胡子,“肾气很足,天庭饱满,脉象跟小孩一样。” “小孩儿?” “嗯,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身体还在发育,身体里营养大部分用来发育了,所以就像小孩儿那样容易生病,平时多吃点好的,没什么大事,过两年应该就没事了,不过这小子估计以后身体很好,寿命要比一般人长。” 易大爷也不怎么奇怪,看病多了什么样人都能遇到。 他收起药箱,随后收了一块二毛诊费走了,这是包含了药水费用。 “还是当医生挣钱啊……” 程开颜看着老头的背影,声音沙哑的感叹道。 “就是忙点,大晚上还跑人家小媳妇儿院里看病。” 徐玉秀冷不丁的一句,差点让程开颜笑喷了。 …… 因为打着针,隔段时间要换药,母亲就没有出去。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窗户露出一个角透风,时不时有几滴雨水溅了进来,在干燥的地上留下几个印记。 房间里非常安静,程开颜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母亲徐玉秀则坐在床边织着毛衣,是给程开颜织的。 看样子是一件灰白相间的毛衣,徐玉秀不怎么喜欢红色,一方面是觉得太多人穿,另一方面是觉得不好看,有点俗气。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共处。 “这段时间没好好休息吧?我看你晚上有时候屋里的灯都亮着,想上进也不是这么个上进法呀。 你这才刚回来多久就把人搞病了,妈知道你压力大。 刚回来的那时候你还蛮悠闲的,吃饭倍香,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就睡着了,一睡睡半天,那会儿多好。 你压力大,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对你有期待,觉得你是我徐玉秀的儿子,怎么可能比别人差。 另一方面也是外面有人说闲话,好在你也是争气的,写了篇小说,暂时压下去了。 但又去了北师大当助教,那里面哪个不是高学历,高智商的高材生? 咱比不过就算了,本分本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别管别人怎么说。 就像是你在小说里写的,不要因为外界的因素影响到了自己,社会环境对人的异化果然是可怕的。” 徐玉秀语重心长劝解道,作为母亲,她虽然希望程开颜出人头地,但更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您还看那个呢?” 程开颜闭着眼睛笑道,心中却说‘那些个高材生,您儿子可不比他们差!’ “我都看了好多遍了哩!夜晚的潜水艇……” 徐玉秀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漆黑的美眸中满是自豪。 其实没看到夜晚的潜水艇之前,徐玉秀也没想到,小时候的儿子居然有这么多的想法,一会儿幻想水怪大漩涡,一会儿又幻想星际大爆炸,甚至还趁着自己睡觉去偷偷开潜水艇! 可恶的臭小子! 明明妈妈也想一起开潜水艇到海底探险的,为什么要躲着妈妈啊! 光是想想就很有趣呢! 不过程开颜闭着眼睛,自然没看到徐玉秀脸上的神色。 不多时,他靠着徐玉秀沉沉睡去,嘴角的笑容一直都在…… -----------------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阵琴音。 却见徐玉秀端坐在琴凳上,双手抚琴。 纤细修长的葱白玉指在黑白二色的琴键上,指头穿飞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动作行云流水,玉背挺立仪态落落大方,有种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高贵与优雅。 德西彪的《月光》。 程开颜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来,名气不大,但却是实打实的名曲。 与之相对应的大概就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只是德西彪的这首月光,非常轻柔舒缓,就像绘画里的印象派,梦幻朦胧的感觉,清冷唯美到了极致,就好像沐浴在从云层中斜斜落下的稀疏月光里。 也经常被用于胎教,在人睡着时,演奏也有一定的抚平情绪和压力的效果。 “徐姨弹得真好,比我们学校的老师厉害多了。” “嗯嗯嗯!” 窗口旁的小沙发上,坐的是詹心语这个小姑娘还有赵瑞雪。 詹心语还情有可原,每到周末都会来这边写作业,美曰其名让程开颜辅导。 而赵瑞雪以往是不轻易回家的人,现在从学校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咯咯,你们两个还真是会说话。” 徐玉秀浅浅一笑,一曲奏毕。 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看到程开颜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便笑着问道:“开颜醒了,这首曲子怎么样?情绪好些了吗?” “好多了,妈您这个水平估计都比一般的演奏家水平都高了,以后咱创立一个钢琴培训班,肯定赚钱。” 程开颜竖起大拇哥儿,称赞道。 “德行~钱钱钱,掉钱眼儿里去了。” 徐玉秀开心的扬了扬嘴角,嘴上却是不饶他,临了来了句:“我去给你打饭,这会儿三点多,也都饿坏了吧。” “三点多了?” 程开颜一愣,再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十六分了。 母亲出了房门。 程开颜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还贴着的创可贴,里面被吸管粗细的针管扎过,现在还隐隐作痛。 不过打过针后,身体却是好多了。 他缓缓穿衣起床,坐到书桌上,随口问道:“瑞雪,你上次的英语诗歌朗诵比赛获奖了,这次的诗歌创作比赛参加了没有?” “还没呢,这些日子都在复习期末考试,诗歌比赛据说时间跨度比较长,一直到期末考试之前呢,给了充足的时间。开颜你参加了没有?” 赵瑞雪解释完,随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程开颜。 她倒是很期待看到程开颜的诗歌是什么样的,毕竟这家伙的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那么惊艳,诗歌应该也不差。 她想要是程开颜没有参加的话,说什么也要求着他写写看。 “我们方主任是要求中文系的老师全部都参加的,我就写了一首。” 程开颜拿起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音乐符号。 “那我到时候要好好品鉴品鉴了!”赵瑞雪惊喜道。 诗歌比赛是本周刚刚开始的,分为了三个阶段。 投稿创作时间是两周,随后的一周则是评审颁奖阶段,就在下下周。 “你现在可以品鉴品鉴这首诗,或者这首歌。” 程开颜拿起手中的纸张,坐在钢琴前。 没等赵瑞雪反应过来,一阵带着淡淡哀伤的曲调在耳边响起,随便就听到程开颜,因为感冒而沙哑的嗓音唱着: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一曲听完,赵瑞雪还有詹心语,以及端着饭碗走进来的徐玉秀愣在原地。 詹心语:“这……这是什么歌?颜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徐玉秀:“是啊开颜,感觉还蛮好听的,就是有点伤感。” 赵瑞雪:“好像是写知青返城的。” 程开颜解释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小芳。” “你还会写歌?” 众人眼睛一亮。 第三十九章 詹建俊与猴票 周末的短短两天,在程开颜看来,无论是八十年代还是后世,都过得很快。 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一天打针休息,第二天听收音机休息。 到了今天因为生病,请了几天的假,没有去上班。 一大早,天气依旧阴沉,庭院里湿漉漉。 程开颜拿了个收音机放在板凳上,一边听着天气预报,一边在自家屋檐下做中小学生广播操,来锻炼身体。 这两天算是把他折磨得够呛,这不,刚有好转便想着锻炼一下身体。 至于使的为什么不是马老师的混元形意太极? 因为程开颜也不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作用。 不过马老师是真有家学渊源,这混元形意太极,锻炼身体活动筋骨的作用还是有的。 不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每天活蹦乱跳的,被人ko了还能恢复过来,要换了一般的老张头,估计就得在医院躺个半年了。 说起来马老师毕业参军躲开下乡,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这会儿在南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上大学,再过两年还是妥妥的省厅预备干部,气运节点都让他踩上了。 程开颜做完一套中小学生广播体操,又连忙拿干燥的毛巾擦汗,一边想着,“回头教给启功老头,实验实验。” “叮铃铃……” 一阵自行车铃声从院子外,传了进来,隐隐约约的。 校尉胡同是个大胡同,人流量挺多的。 中央美院现在还没搬走,仍然在这里面,每天早晚都有学生路过。 “开颜啊,身体好些没有?” 隔壁詹家的木头铁皮门推开。 一个身材清瘦,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端着洗脸盆走了出来,肩头放着一条白色干毛巾。 大手一扬,啪的一下,很快啊! 搪瓷盆里的水就泼了出去,落在庭院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詹叔早上好啊!” 程开颜打了个招呼,这位就是心语她爸。 詹家也是像程开颜家一样,是高知家庭。 詹建俊在中央美术学院当老师,而王樯阿姨则是舞蹈家。 詹建俊教授去年被中央美术学院聘为副教授,今年央美油画系恢复画室制制度后,又转为正教授,还担任了第三画室的主任。 同时他的油画《琼嶂》,在今年参加了日本举行的亚洲现代美术展。 油画《薄暮》获京城市优秀美术作品甲级奖,是央美当代油画画家中妥妥的扛把子。 即便是劳动改造时,也因为油画技法高超,还被领导请去画了一副特别出名的油画——ngyashan五壮士》。 后世小学六年级上册课本上的图就是这幅油画。 “好多了,再有一两天就要大好了。” 程开颜笑着回道,心中思量着黄永玉的猴票,待会儿就问问。 “那就好,对了昨个儿我买了几包大白兔奶糖,我去拿一包给你补补身子。” 詹叔叔笑着点了点头,程开颜是他看着长大的。 詹心语出生之后,他和妻子王樯都忙着工作。 一两岁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程开颜带着她在玩,所以两家关系特别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詹叔你也知道,我屋里但凡有一点吃的,都被心语那丫头霍霍干净了。”程开颜无语道。 大白兔奶糖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被当作营养保健品,其宣传语上说:“七颗大白兔等于一杯牛奶。” 詹建俊说让程开颜拿大白兔奶糖补身子,也是出自这里。 “哈哈,你是当哥哥的嘛,回头我让心语给你出苦力,你多使唤使唤她就行了。” 听到程开颜的埋怨,詹建俊大笑起来。 “对了詹叔,今年的纪念猴票是不是你们央美的黄永玉先生绘制设计的?” 程开颜索性直接问他。 “今年的邮票的确是黄教授设计的,估摸着下个月发行吧,怎么,你要收藏集邮啊?” 詹建俊也不奇怪,基本上每年都有新邮票发行。 而且现在像京城,上海这些地方集邮爱好者特别多,一些好邮票才刚发行就被抢完了,不存在卖不动的事情,排队都排了几条街。 当然只限于这些经济发达的地方,传言江城一个邮局的干部,因为猴票卖不出去,自掏腰包买了十五套,放屋里放忘记了,零几年拿出来一看。 嚯,大几十万一套! 发大财了! 程开颜也打算买几套放屋里存着。 不过在京城,程开颜正常去排队购买,大概率是买不到的。 “是啊。” 程开颜眼里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詹建俊。 “那行,你要多少套,回头我跟黄教授说说让他帮你拿点。” “不多,就搞个十套吧。” 程开颜试探性的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一个十字。 80版猴票的发行价是8分钱,一整版80张就是6.4元,十套就是六十四块钱,一个多月工资。 “成,你这还算买得少的,有些人集邮都是几十套的买。” 詹建俊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后回家拿了包大白兔丢给程开颜,旋即出门去了。 “十套还算少的?看来即便是八十年代有钱人也不少啊!” 程开颜摇摇头,也不怎么在意多少,十套够了。 再多他也没这个钱不是? 而且最少要等七八年才能变现,时间太久,完全没必要把现金流一股脑丢进去,买十套得了。 像有些年代文小说里,一些主角恨不得饭都不吃,要把全部身家丢进去买猴票,也是没谁了。 回卧室,程开颜从书桌里翻出手头上所有的钱开始清点。 回城之后,手头一千五上缴老妈,老妈给了十块钱两个月零花钱。 夜晚的潜水艇写了一万多字,赚了五十一块六毛四分钱。 上班工作,发了十块钱工资。 在家吃吃喝喝,不花钱,买这买那也不花钱,都是老妈付账。 程开颜的开销除了吃饭,早上几分钱,中午一两毛,一个月开销才六七块钱,基本上等同于没有。 期间还给了尚翠大姐十五块钱。 他数了数手中的纸币,总计是五十一块七毛钱。 “这钱还不够,得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或者《芳草》发稿费单了,三十万字啊!千字十块,就是三千块,一夜暴富不是梦!” “再过两天稿子就要到了吧?” …… 下午。 蒋婷骑着自行车来了。 听说他生病了,手头还特意带着牛羊肉和麦乳精等补品来看他。 又不是伤筋动骨,发烧感冒而已,小姨搞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 不过足以见得蒋婷对他关心。 嗯,程开颜有点感动,心想:“以后生个小天仙,让她去孝敬您。” 接下来的几天,程开颜病好了,就照常上班。 由于临近期末,没有课。 程开颜就白天去图书馆借书,再回办公室泡一壶从叶圣陶那边顺过来的大红袍,边看边喝。 “蒋教授,程开颜,方主任说办公室开会。” 办公室门外,林小红敲门进来喊道。 一场会议开了半个小时,就两件事。 期末考试监考,诗歌大赛。 下周的大学生期末考试监考,程开颜也被安排监考几门考试。 而诗歌大赛则是期末考试结束后,在学校礼堂公开审核打分。 打完分排出一二三等奖来发放奖励,还会刊登到校报上供学校的老师、学生鉴赏。 然后月底就放寒假,准备年货,过年了。 “不过时间有点冲突了,诗歌大赛颁奖的时候,估计江城那边也来信了,到时候就要去江城住招待所了。” 程开颜心中想着。 第四十章 芳草来了篇《芳草》 江城市。 江岸区解放公园路。 市文联下辖《江城文艺》编辑部,幽深僻静的大院里,坐落着几栋小建筑,其中一个六层高的是编辑部大楼。 院子里的空地上,几个工人正拆除着一楼顶部的江城文艺几个大字,同时将芳草两个字换上。 标志着属《江城文艺》的时代已经过去,接下来将是属于《芳草》的一九八零年。 芳草二字取自唐代诗人崔颢,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黄鹤楼》: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作为文学四小名旦之一的《芳草》,一贯坚持纯文学办刊方针和卓尔不群的高雅风格。 刊物刊登过不少知名的作品,像王振武的《最后一篓春茶》,喻衫的《女大学生宿舍》,孙叔阳的《生死之间》。 其中《女大学生宿舍》,后来还被拍成电影。 此外,芳草还广泛团结文坛大家,争取了如巴金、萧军、胡风、叶君健、臧克家、王蒙等名流的支持。 同时又非常注意发现、扶植那些崭露头角的文坛新人,许多著名作家的早期作品频频首发于《芳草》,如贾平凹、叶文玲、王安忆、史铁生、韩少功、张抗抗、郑万隆、邹志安、毋国政等。 …… “同志们,我手里头的这份报告,就是发行局的同志发过来的统计结果,截止上周我们《芳草》新年一月刊在各大书店,书局积压严重,据统计预计月销量可能会直线腰斩!” 编辑部办公室。 办公室里格外的安静消沉,编辑们面对副主编杨书案的怒火不敢声张。 新的一月里,改名为《芳草》的江城文艺,在销量上惨遭滑铁卢,从原来的五十多万直接腰斩,截止到现在一月十五号,销量才不到十万。 芳草副主编的杨书案对眼前一众编辑们发了一通火,此时情绪也冷静下来,他推了推鼻梁间的眼镜,严肃的鼓舞道: “虽然销量腰斩,但我认为这是正常。 一个刊物改名,我们没有做到下发通知,甚至是在封面加上原名,这是重大失误! 读者看到一个陌生的刊物,自然不会轻易选择购买。 因此我不怪大家,话说到这里,希望我们芳草再创辉煌,做大做强! 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杨书案听到年轻的编辑们脸色涨红一片,顿时感觉军心可用。 这改革开放的两年以来,江城文艺也是在艰难的道路中摸索前进,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很充足。 因此编辑部定下的原则就是,培养作家型编辑。 从作家群体中吸纳人才。 “主编,有电话,说是京城的人民文学主编张光年老师!” 这时,一个实习编辑从办公室跑过来喊道。 人民文学的张光年老先生? 办公室的编辑们听到这话,此时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杨书案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诧异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张老先生会打电话过来,“知道了,马上过来,你们继续审稿子,新到的稿子有很多。 另外再向作家们写信求稿,只要质量过硬,稿费标准我们就提高到比隔壁《长江文艺》高一两个档次,也不是不行的嘛!” 杨书案吩咐完,又扫视一周。 旋即来到办公室接听电话。 “哎……张主编您好啊,好久不见了……” “什么?张主编您是说,有一篇稿子当着您的面拒绝了人民文学的邀请,甚至您还给出了千字十块的顶级稿酬。 但这位作者依旧投到我们芳草来了,而且这篇稿子的名字居然也叫芳草?” 杨书案一字一顿的回应道。 一通电话打完,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一时间脑子有些嗡嗡嗡的。 居然有人拒绝了人民文学,坚持要投到他们芳草来。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芳草虽然是四小名旦之一,但跟人民文学比起来,那就压根儿没什么可比性。 即便是杨书案自己也不一定能拒绝得了“国刊”人民文学的邀请啊! 这个名叫程开颜的年轻人居然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人民文学的邀请,只为了投入芳草的怀抱里来! “还有小说的名字居然也叫芳草,这不就跟我们新名字一样吗?” “真写得有那么好吗?张光年老先生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绝对不一般!甚至还专门打电话来说这事儿。” 杨书案起身走到窗户面前,看着远处浩浩汤汤的长江。 此时杨书案心中无比好奇,犹如百爪挠心,直痒痒。 杨书案一咬牙,立马转身小跑到编辑工作区域。 大声喊道:“现在所有人停下手里头的工作!把这几天新到的稿件全部都找一找,现在立刻马上,找一篇名叫《芳草》的小说!” “主编这是干什么啊?” “还有叫芳草的小说吗?这不就跟我们新改的名字一样了吗?” 随着杨书案的一声令下,编辑部里乱作一团,大家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在脚边的麻袋里翻找起来。 “估计真有,刚才人民文学的张光年老师不就打电话过来了吗?” 角落里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女编辑陈珊珊敏锐的意识到这一点,她低下头弯腰在麻袋里翻找起来,不多时一个足足有几本书那么厚的邮件引起了陈姗姗的注意。 “你可真聪明,不愧是武大的高材生,珊珊。” 旁边一正在打毛线的大姐一寻思,是这个理儿。 “这是谁寄过来的?这么厚一摞,这都得有二三十万字了吧?” 陈姗姗一脸好奇的捞了起来,厚厚的一摞在手中掂量着。 “估计是哪个想厚积薄发的作者,好几年积累的稿子吧,上次我对接你们武大法文系教授那个叫安什么的,他翻译《巴黎圣母院》就是这样,一次性写很多,到后面一起拿过来。” 织毛衣的大姐嘀咕道。 “是安绍康啦!安教授长得温文尔雅,风趣又幽默,我们武大很多女生都喜欢上他的课呢。” 陈姗姗撇撇嘴,白了眼大姐说道。 说起这个安教授的时候,即便是她脸上也不由有些红云浮现。 “是是是,我看不是喜欢上课,是喜欢上他吧?大众情人呗。”大姐只顾着打毛线。 陈姗姗一时无语,不再搭理大姐,自顾自的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稿。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非常漂亮的字体,赏心悦目。 清新大气,苍劲有力。 联系地址上写着bj市东城区校尉胡同五十六号,程开颜寄。 陈姗姗有些好奇,这个叫程开颜的作者咋就寄这么厚的一摞呢?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陈姗姗摇摇头,小心拆开邮件,果不其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整齐排列的稿子,字迹和信封上的一致。 “芳草……芳草?!!!” 陈姗姗瞬间瞪大眼睛了,这就是主编说的《芳草》吧? 她立马站起身来,举着手里的稿子喊道:“主任!芳草找到了!” “快拿过来!小陈同志!” 杨书案眼睛一亮,张光年老先生说的果然是真的! 他们芳草编辑部真的来了一篇《芳草》! 第四十一章 春天来没来? 1973年的立夏。 南疆西双版纳。 坐落在澜沧江旁的偏远小村庄大鱼村。 潮湿炎热的天气像一口大号蒸笼,无情的炙烤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吱吱吱~” “呱呱呱~” 翠绿幽深的原始森林里传来聒噪的蝉鸣,漂浮着绿藻与荷叶的小池塘时而跳出几个绿油油的青蛙,脸颊鼓起大包,发出阵阵蛙鸣。 大队部卫生所。 小芳手中拿着芭蕉叶做的摇扇,啪啪啪的在身上扇风,潮湿炎热的气温热得她衣衫汗湿,脸色通红。 南疆的乡下枯燥乏味,四处都是幽深原始森林,落后的大鱼村被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只即将被森林巨兽吞入腹中的鱼儿…… 或许只有十岁多的小芳才会的兴奋的在原始森林里钻来钻去,会被毒虫毒蛇吓坏,会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所期待…… “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会过到什么时候,或许只有真正实现老人家的共产主义,实现全人类的无产阶级大联合,大解放才行吧?毕竟大鱼村是这样偏远的地方……春天什么时候来啊……”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小芳眼前出现一辆大卡车,像是押送货物一般,押解着一车满载着迷茫,不知所措的年轻知青。 其中一个高个子,生得白白净净的男知青吸引了小芳的目光……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呵……” 杨书案眉头紧锁,棕色的眼眸入神的盯着眼前一行行排列整齐,看不到一个错字的书稿。 开篇的一句话:“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从来都没有什么春天。” 让杨书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对于偏远南疆小山村而言,春天是什么? 是知青政策吗? 对于读过书,村支书的女儿小芳,春天意味着什么? 来自京城的宋景明吗?宋景明即春和景明,是春天吗? 但作者开篇却说从来都没有春天,这里的春天指的是不是宋景明? 亦或者隐喻着什么东西? “看来张主编说的不错啊!” 杨书案仅此开篇寥寥几百字,心中便越发肯定这位作者的文字功底。 虽然仅仅只看了一个开篇,但他有一种预感,这是个悲剧。 不过杨书案也不急,掂量掂量手中的稿子,沉甸甸的分量格外的有安全感。 他接着往下看去。 …… 立夏的夜晚蝉鸣不绝,大鱼村为知青们的到来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欢迎仪式,人们载歌载舞。 深夜回到家中,小芳像小时候那样抓住一只蝉,她便以为能抓住整个夏天。 她以为自己会在盛夏的时节绽放,无比璀璨的绽放,耀眼,漂亮。 但她忘记了,她并不是花。 她以为将迎来人生的春天,殊不知,春天不属于她,或者只是短暂的属于她,或者从不都属于她。 春天只是匆匆经过,留下一抹微弱的春风拂过,拂动了她的草茎而已。 …… 不知不觉,一晃眼一整个上午过去了。 杨书案从小芳与宋景明虚假又真实的爱情所感动,又为知青们为了建设,种田挖水库,修路造桥,众志成城对抗疫病,无怨无悔的青春热血所激动。 在这个盛夏时节里,所有的年轻人,他们的青春无悔与激情在此刻描绘的淋漓尽致,在这时绽放。 很快,秋天来了。 杨书案心中莫名一紧,紧接着往下看。 这是一个夜晚,由于年龄不足,宋景明与小芳草草办了个婚礼。 宋景明打起了回城的心思,在澜沧江的支流小河边,二人像从前那样坐在草地上。 宋景明唱了一首歌,声音动听,旋律美妙:“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鞭子粗又长……” 小芳觉得很好听,也跟着唱。 宋景明说还没写完,只是个半成品。 时间缓缓流逝,上面来了政策,可以回城了。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国家政策的落地开始,春天始于它,也终于它。 一个个美好被推翻在地,一个个悲剧纷至沓来。 ……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的江边码头上灯火通明,船桨的发动机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滴答滴答……” “铛铛铛~” 主编办公室,老旧的机械摆钟发出清脆的铃声。 “咔嚓……” “杨主编,已经晚上六点了您怎么还在办公室呀……” 房门打开,年轻的武大毕业生陈姗姗编辑听到动静,推门走来。 因为今天陈姗姗值班打扫卫生,这会儿按照惯例巡查每个办公室,检查电源,灯,电器、门窗。 却不料一眼就看到书桌后,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抱着一本书稿,脸色形容枯槁。 这会儿,陈姗姗脸色一惊! 杨主编居然还在办公室? 可从早上一直到现在,也就是说杨主编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都没出来,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吃休息,办公室的门都没打开过。 陈姗姗缓缓走近,低垂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只见杨书案手指上夹着燃烧殆尽的烟蒂,红木书桌上光滑明净的书桌上落满了冰冷的烟灰与滚烫的泪滴,嘴里还念叨着: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主编?您怎么了?看书看入迷了,怎么还哭了呢?” 陈姗姗瞥见男人手中的厚厚的书稿,心中有了些猜测。 这是,听到身边动静的杨书案眉头一皱:“不是说了,有事先敲门吗?” 他是最讨厌有人在他看稿子的时候打扰他。 陈姗姗清秀小脸一皱,委屈巴巴的说:“这都晚上六点钟了主编,今天我值班啊,按照惯例我要检查各个房间啊主编,您这一天都没出门,我们都以为您早就翘班了呢。” “什么!” “晚上六点了!” 杨书案大惊失色,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很快啊! 一个左正蹬,一个油煸腿,迈着步子跑出了办公室。 嗖的一下,快的像一阵风。 陈姗姗看到主编跑这么快,顿时傻了眼,嘀咕道:“嫂子有这么可怕吗?不就是川渝婆娘吗?回家晚了要跪搓衣板啊?耙耳朵!” …… 十几分钟后。 杨书案怀里抱着公文包,打开家门。 “淑芬,我回来了啊,今天编辑部里有点事耽搁了。” “行,你等着啊……吃饭了马上。” 厨房里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说了句。 听到这里杨书案松了口气,自顾自的坐在饭桌上,此时女儿儿子排排坐,在桌子上啃着鸡腿。 “春天到底来没来?来没来?如来!” 杨书案想了想拿出稿子继续看了起来,看到入迷处,期待着春天即将降临在小草身上时,耳朵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现在他不知道小草的春天来没来,反正他知道自己的春天没来。 “啊……痛痛痛媳妇儿!松手!” 第四十二章 改革春风吹大地! “呜呜呜……好感人啊!小芳和小草两个人真的好可怜!” “这个狗入的宋景明狼心狗肺,不是人!人渣,渣男!比黄世仁还黄世仁,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啊!狗东西!” 晚上九点,卧室里。 杨书案靠着两个枕头,肩膀上靠着妻子,妻子晶莹的泪花将睡衣打湿了一大片。 妻子正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抽噎着,一边咒骂着这个宋景明。 顺带着把杨书案也骂了进去。 杨书案是湖南宜章县人,历史小说及童话作家,1956年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58年中文系新闻专业拆分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他也就跟着转学了。 大学毕业后做过中学教师、文学刊物编辑、主编。著有长篇历史小说《九月菊》《隋炀帝遗事》《李后主浮生记》《孔子》等十余部。 1978年,在《儿童文学》丛刊第六期发表童话《小马驹和小叫驴》,被评为儿童文学优秀作品。 因此妻子这句负心读书人,也是把他顺带骂了一遍。 这会儿,杨书案也终于看完了这篇足足有三十万字的巨著《芳草》。 让他意外的是看下来,整体的基调那么低沉,萧索。 但难以想象的是第一卷夏天,作者程开颜的文风是那么的热烈,那么的活泼,那么的热情。 讲述知青在南疆的奋斗历程,展现了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风貌,通过主人公的成长经历,反映了知青一代在特殊历史时期所经历的磨难与成长。 但最让杨书案动容的是,这是一部与伤痕截然不同的主题。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的伤痕文学大行其道的1980年,杨书案隐约窥视到新文学潮流的冰山一角。 “难怪人民文学张光年主编会那么的上心,极力要求这位作者投到人民文学,甚至不惜给出千字十元的名家稿酬。 新文学!我们芳草也要像开启了伤痕时代的人民文学那样,扶摇直上了吗?” 杨书案虽然看了整整一天,精神体力都非常疲惫的他,此时心中无比兴奋。 旋即扒拉开妻子,起身穿衣坐到书案前。 开始撰写自己的对这篇《芳草》的故事理解与心得体会,同时也是过几天开会的稿子。 湛蓝的墨水自钢尖溢出,随着杨书案手腕的挥动,在纸上留下一个个清瘦的字体。 “程开颜的小说《芳草》就像是一把刀,划开了伤痕文学笼罩在的文学界头顶的大幕,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全新的主题。 小说还能这么写! 甚至热血的知青主题依旧只是一个部分,芳草包罗万象,就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一样,这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对的巨著,伟大的。 笔者能在其中能看到各种元素,青春,爱情,热血,团结。 在回城诱惑下,知青们抛妻弃子,为了回城,在道德、理智、理想的多种矛盾下,将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我看来,这篇小说不只是去写小芳小草母女二人,更深层次还隐藏着某种思想,有待发掘。 但其中最深沉的底色,自然是他的悲剧思想。 悲剧贯穿三卷,数不胜数。 以春夏秋冬的时间顺序,向人们展现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虚假的不存在的春天,盛开的热烈的夏天,萧条的丰收的秋天,死寂的冰冷的冬天。 从知青上山下乡时代,到八十年代,再到九十年代。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样的悲剧世界原本就是存在的,甚至就近在眼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他没有忘记,在小说开头看到的一句提言: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从来都没有春天! 这仅仅是在说母女二人吗? 不是。 虚假的春天让小芳小草母女二人短暂幸福,短暂成长。 但它稍纵即逝,为了回到它的大城市,为了利益,为了前途抛弃了亲情爱情!抛弃了道德! 母女二人的遭遇在我看来居然基本相同! 只是母亲小芳遭遇的是虚假的春天,小草遇到真实的春天。 只是这个真实的“春天”它带有破坏性,带有无产阶级的顽强性,是这个“春天”用低三下气,以偷窃的形式养育了失去母亲的小草。 但这个“春天”却被关押,被警察抓走,这个哥哥还经常教导小草不要偷窃。 这一刻,我只感到来自世界无比的讽刺与参差…… 社会的底线是当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法律,道德,伦理是无法约束他的,只有最基本的善恶思想才能够判断。” …… 次日清晨,芳草编辑部,几个小姑娘和大姐们八卦着。 “听说了吗?杨主编昨天看那篇《芳草》看哭了!” “真哒,真是大新闻呢,大男人还看哭了!是什么大作啊?” “咳咳!” “主编好!” 杨书案轻咳一声,对众人宣布道:“大家继续忙自己的,我这里有篇芳草大家有谁愿意批阅的?” “我我我!” 年轻的编辑们踊跃参与,都想看看是什么小说能把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哭了。 结果不出预料。 连续几天,芳草编辑部里,都能听到时不时的抽噎声以及众人红彤彤的眼睛。 两天后,《芳草》编辑部会议室。 这几天众人都了解了,这篇与自家刊物同名的小说,是何等的优秀,何等的出彩,思想何等之深。 于是在几个副主编的商量下,众编辑开启了一场作品初步讨论会。 黑板上写着《芳草》作品讨论会。 不足五十平的会议室里,乌压压的坐了二十多位编辑,十几位新人编辑。 杨书案手中拿着稿子,在上方激情演讲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从零开始向所有人介绍起《芳草》: “程开颜老师的这本书以中国70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间二十年为背景,从农村到城市,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 以小芳,小草母女二人为中心,刻画了当时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 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 同志们,春天何时将至? 在这里,我私以为作者在最后写小草在冬天自焚而亡,是在隐喻什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现在是什么时候?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大地,四化宏图跃上千里马! 同志们!春天已经到来!” 刹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经过两天的发酵与传阅,编辑部基本上大部分编辑都看了这篇《芳草》。 在今天的讨论之后,众人意识到,一篇名作即将在他们芳草杂志社冉冉升起。 “陈姗姗!接下来的对接由你来负责,一个星期我要看到《芳草》的作者程老师到江城来!” 开完会,杨书案直接点名陈姗姗。 “是的主编!我马上就给程老师写信!” 陈姗姗立刻起身,严肃说道。 这位来自武大中文系的高材生,看完《芳草》之后,也成为了忠实书粉。 要不是书稿就一份,她恨不得再多看几遍! …… 与此同时,位于解放大道的江城歌舞剧院。 “晓莉!有你的信!京城来的!” “是个叫程开颜的人寄过来的!” “咯咯咯!该不会是小情郎吧!” “就是就是!” 第四十三章 刘晓莉:什么叫惊喜? 灯光如月,舞台如湖。 一群身穿白色芭蕾舞蹈服饰的年轻女孩,整齐站在舞台上,安静不动。 刘晓莉也在其中,身着一件修身的芭蕾舞服,纯白的丝袜将其笔直修长的玉腿修饰的越发精致。 头顶的灯光如水倾泻在女孩秀美的脸庞上,高挺的鼻梁遮挡住莹白的灯光,留下一片阴影落入秋水的美眸中。 “音乐!起!” 随着台下排练女老师的宣布,后台管弦乐,钢琴,鼓点开始密集的跃起。 随着第一个音符的跳跃,刘晓莉缓缓抬起双臂,指尖轻触天空,如同天鹅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地在舞台上滑行,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无比的柔美与和谐。 音乐渐渐变得激昂,女孩的动作也随之加快。 她纤细婀娜的身躯开始旋转,一圈又一圈,宛如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她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宛如天鹅振翅欲飞。 随着音乐的高潮,女孩跳起了著名的“天鹅之死“。 她的身体前倾,一只脚轻轻点地,另一只脚优雅地向后伸展,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弓形。 她的表情充满了忧伤与不舍,仿佛在诉说着天鹅对生命的最后告别。 音乐缓缓落下,女孩的动作也逐渐放慢。 她轻轻地将手臂放下,身体缓缓站直,如同天鹅在湖面上静静地漂浮。 最终,她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宛如一只高贵的天鹅,在月光下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宁静的湖水。 整个舞蹈充满了力量与柔美的完美结合,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天鹅湖中的精灵,优雅而充满生命力。 指导老师江玲被众人堪称完美表演深深吸引,此刻她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只天鹅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女孩们一舞跳完,纷纷像饺子下锅似得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江老师我们跳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您不知道我刚才在上面都差点崴脚了!” 其中年龄最小,只有十七岁,个头还娇小可爱的王丹萍直接就扑进了江玲的怀里,娇声道。 江玲是这些女孩的舞蹈老师,从她们70年入学开始,就带着女孩们学习芭蕾舞,到现在也有将近十年了,基本上就是看着这些女孩从一个个十岁多一点的小丫头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的。 再加上这一批学员才不到三十人,因此江玲也是将众人当做女儿看待,不管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都对女孩们非常关心。 “好好好!跳的不错!下个月的表演肯定能一鸣惊人!你这个小丫头!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江玲接住扑到怀里来的王丹萍,先是夸奖一番众人的表现,随后又无可奈何,嗔怪的揪了揪王丹萍的小脸。 “嘿嘿嘿!” 王丹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咯咯咯!可不是嘛,丹萍就跟小屁孩似得!” “长不大的小屁孩儿!” 女孩们纷纷嬉笑起来。 刘晓莉站在人群中也跟着笑,此时刚跳完舞蹈的她,瓷白的俏脸上挂着浅浅细密的香汗,两颊也因为剧烈活动显得有些粉扑扑的,将其婉约柔美的气质中多了一丝娇憨与可爱。 晶莹的细汗顺着两颊滑落,像洁白玉器上流溢的水珠,最终在精致的美人尖尖儿处滴落。 刘晓莉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擦了擦,天鹅湖这舞,她与姐妹们到现在排练了将近半个多月,进步神速。 但这次的表演与以往不同,刘晓莉这批新舞蹈演员也才刚刚入职不到几年,都是新人。 定的都是舞蹈演员文艺辅助一二级,想要成为正式的舞蹈家在剧院独舞,没个十年磨炼,是练不出来的。 除了平日里一些小型表演,会让大家上台之外,像一些大型的公开表演,慰问演出或者是重要节日的献礼基本上不会选择让她们上台。 这次春节前的大型表演,到时候会有市领导班子来观看,这是她们正式走进台前的机会,因此大家都格外努力,生怕出一点差错。 “行了行了先去换衣服啊,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的。” 一舞跳罢,江玲老师连忙摆了摆手吩咐众人赶紧去换衣服。 一行人回到更衣室。 刘晓莉站在自己衣柜面前,取出常服,同时轻轻解下芭蕾舞服背后的系带,抬起脚尖轻轻将其褪下,露出洁白如玉的娇躯。 “好冷啊,更衣室为什么不通暖气啊。” 冰冷的空气瞬间袭来,冷得刘晓莉直哆嗦。 “想什么呢!还暖气,你以为是北方啊!” 王丹萍和一个寝室好友张怡凑了过来,将刘晓莉的团团围住,一时间上下其手。 “哇!晓莉的皮肤也太白了,又白又滑。” “连那里都比我们大,让我摸摸!” “去你们的!” 刘晓莉感受到身体上作怪的小手,顿时脸色忍不住一红,她轻啐一口,连忙护住自己的身子穿上衣服这才作罢。 过了一会,另一个室友肖彩云拿着一封信小跑了进来,一边喊道: “晓莉有你的信!” 刘晓莉心思一动,记起来上周给程开颜写过信来着,算算时间现在也该来了。 从肖彩云手中接了过来,低头一看,果然是程开颜的信件。 “是不是你小姨寄过来的?国庆你小姨来还带我们去吃大餐了呢。” 这时,王丹萍走过来搂着刘晓莉纤细的腰肢,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随意问道。 寝室里众人都不是江城本地的,因此大家都靠写信和家里联系。 只不过没有刘晓莉这样频繁的和家人写信,一周一次的太频繁了,光是寄信都要花不少钱的,有些人是不舍得寄信。 “哎?不是小姨,怎么是个叫程开颜的人寄过来的!” 王丹萍忽然看着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和名字,诧异道。 “咯咯咯!该不会是小情郎吧!” 肖彩云是个身材丰满的姑娘,她在送信之前,早就看过了寄信人,心中有所猜测,此时便调笑道。 “就是就是!” 刘晓莉见朋友们调笑自己,也有些脸红,立马把程开颜的信收了起来。 小什么的也太露骨了! 虽然自己与小程同志,先前定下了娃娃亲,但毕竟不怎么熟悉。 现在两人达成心照不宣的约定,接下来的一年,就是两人交流感情的时间。 因此按照这么来算,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是正在处对象…… 处对象? 还不算吧? 起码要见过面,连面都没见过,还只有一张十五六岁的照片。 现在最多算朋友或者是弟弟。 刘晓莉抿抿嘴,大大方方的说:“这是世交家的弟弟!不要瞎说啊!” “哎呦!弟弟。” “行吧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众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刘晓莉洗漱完毕后迫不及待的坐到书桌前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见信展颜,晓莉姐……” 信件并不长,只有一张罢了。 但刘晓莉看得非常仔细,其中也是提到了对方的一些日常生活,在北师大的上班的日子,基本上就是看看书,写写稿子。 内容非常朴实,以此也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刘晓莉是知道程开颜通过小姨蒋婷的关系在北师大当助教,当时小姨第一时间寄来了信。 所以在上一周的信里,刘晓莉鼓励了他,让他不要因为学历和临时工而自卑,也要好好工作,还要好好写稿子。 看到最后,女孩脸色一滞:“照片呢!我都寄照片过去了!” 她又将信封抖了抖,眯着眼睛朝着信封里看去,还是没发现程开颜附带的照片,顿时柳眉倒竖,“可恶的家伙!” “啪!” 刘晓莉一掌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却不料发现信纸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惊喜?我倒要看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第四十四章 监考 京城,北师大。 京城的总是天气灰蒙蒙的,偌大宽敞的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操场上依稀能看到几个人。 凌冽的北风将枯萎的树叶从学校的这一头,吹到另一头。 每一个教学楼都挤得满满的,因为这几天是考试周,所有的考试项目全部挤在这一周里。 不管是有没有考试的学生,这会儿都没心思闲逛了。 要么窝在教室,寝室,图书馆复习,要么就都在考场里了。 像极了后世在最后一周考试周里,才开始疯狂复习的大学生们,甚至考完后还要再求老师两句:“老师,菜菜~求捞~” 当然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不会这样没骨气。 北师大教二楼,走廊里。 程开颜作为方主任钦定的巡视员,穿着一身黑色中山夹克,胸前带着北师大的校徽,胸前的口袋里口再夹两只笔。 背负双手,在各个考场里走来走去。 时而趴在某个木头方框窗户边上,往里面偷瞄; 时而看到某个熟人走进去聊两句,这些日子,程开颜也是认识了不少同事。 他就是考场的纪律委员! “嘎吱~” 程开颜路过三楼一间考场,视野里的余光瞥见一个熟人。 定睛一看,好家伙! 纪庆兰这家伙都快睡着了,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锈蚀的后门合页发出令人牙酸吱吱声,一股寒风涌进教室里来。 有些敏感的学生关税的回头看了眼,见到是巡查员来了,连忙又缩了回去。 程开颜走进教室,抬头向上看去,监考老师是研究古代文学的韩兆琦老师。 他梳着一个真正的中分头,意思是额头光秃秃的,头发往耳朵两边分开,还戴着戴眼镜。 见到程开颜进来,他笑着对程开颜点了点头。 程开颜也点了点头,这位韩老师很风趣幽默,之前他闲着无聊去上了两节韩老师的《史记》选讲。 上课就差拿个快板讲书了,对了,这位是天津人儿。 “咳咳咳~” 程开颜绕了一圈,发现纪庆兰这丫头居然还没醒! 走到她身边,轻咳两声严肃说道:“前面睡觉的同学不要打搅考试的同学,想睡觉的话回寝室睡去吧。” “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旋即踢了踢纪庆兰的凳子,小姑娘这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这样包子小脸一脸呆萌的看着程开颜:“小程老师你怎么在我们女生宿舍?” “哈哈哈!” “这位可真行啊!” 考场里十分安静,听见这话,一众考生也是乐得不行,哄堂大笑起来。 很快,纪庆兰包子脸满脸通红,终于意识到现在是在考场上,顿时趴在桌子上燥得不敢抬头。 程开颜一脸无语的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上,朝着东门门口看去。 师大东门的门卫室,挂着一口大钟。 钟底下坐着一个梳着马尾,穿一身红毛衣的雀斑女孩。 陡然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吓了这姑娘一大跳。 “谁啊!” “我!给你个惊喜。” 程开颜露出得逞的笑容,从后面走了过来。 “惊喜?” “我看是惊吓才对吧?” 林小红翻了个白眼,她在这儿吹风已经吹了一天了。 “你怎么被安排来敲钟了呢?” “还不是方主任干的,非要我来敲钟,说是怕我监考的时候睡着了,就把我流放来看大门了。” “啧啧,心真狠,方主任这老头不是好人辣!我们俩一个看大门,一个到处逛,群众里有坏人!” 程开颜摇摇头,感叹道。 “就是!肯定是坏人在后面说我们的坏话!” 林小红咬牙切齿的挥舞着拳头恨恨道,说话的时候还露出两个小虎牙,“肯定是那个宋建明搞的鬼!这人可精明了!程开颜你是不知道上次写诗稿的时候他还偷偷找方主任看诗了,据说方主任看完还夸了他上进,有才华,搞不好要得个奖。” “他还没这个本事,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两个太咸鱼了?方主任随便给我们找了两个事,不过我不要紧,我毕竟还有我家小姨顶着呢。” 程开颜摇摇头说道,他并不觉得这个宋建明有什么的本事,能左右方主任,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和林小红两个人平时太咸鱼了。 再加上方主任身边还有个显眼包宋建明,一来二去,对比一下不就…… “呜呜……大哥你要罩着我啊!我以后就是您的小跟班!” 林小红立马起身表忠心道。 “捏捏肩,看看t……按按腿。” “是!”一个立正。 “大哥,我们俩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您嘞,您写的诗有信心比那个什么宋建明强吗?” “那必须的!” 程开颜自信的点点头,开玩笑,虽然师大学生人均诗人,但是海子的诗,你们是真碰不了瓷。 更何况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小红同志啊,在这里大哥要交给你第一个任务啊,到时候帮我上去领奖……” “噗嗤……还没到颁奖的时候,就开始考虑领奖了?程开颜同志看来很有信心嘛。” 忽然从门口摸进来一个瘦高个,下巴留着胡子青茬,赫然是宋建明。 “这话说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想想还不行了。” 林小红撇撇嘴,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们两个在这儿闲聊,貌似不太好吧?”宋建明严肃说道。 在他看来这两人就是悠闲过头了,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一锅老鼠屎,搞坏一锅粥说的就是这两人。 “哎!考试时间到了!敲钟敲钟!” 程开颜懒得搭理这人,偏过头去,看向门卫室的挂钟,连忙对林小红说。 “哦哦。” 林小红连忙敲钟,随后一阵阵交卷铃声响起,校园里也终于热闹起来了。 程开颜招了招手,“走了走了,去食堂。” …… 宋建明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幽深,其实他也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了。 对先前助教名额被抢的不满,而发泄情绪。 到现在,随着他的人事调动转正,心中的不满倒也消散许多。 “呼……” 长长的舒了口气,宋建明顺着新街口的马路朝着在北太平庄的家走去。 他是家中长子,早年也是在大学里上学,只是好景不长。 几年前的回城政策松动,他便找了个机会,找从前的一个女大学同学使了下劲儿,这才回到京城来。 本以为回城之后能有一番作为,但没想到的是,回城找到大学里要求复员继续读书,却被告知无法复员。 工作人员还劝他若是有精力可以重新再考,大学欢迎他们这些考上来的,即便是年龄大了也不嫌弃。 但是以前的那种大学生就是不要了,复员不了。 带着这个消息回家,不出预料的家中表示了理解。 但宋建明也闲不住,就出去找工作,但像样的工作却也是找不到。 无奈之下,总不能在家啃老吧? 于是接了父亲的班,在后勤处做临时工。 不过这一两年来,三十五块的工资上缴家用之后,基本留不下什么。 生活依旧困难。 后来才因为一些的契机,让领导看到他的才华,这才逐渐好转。 心中思绪万千,宋建明嘴里咬着雪白的烟屁股,吐出一口灰白的烟雾,橙红的烟火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十分刺眼。 陡然一个转角里,他瞥见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清秀女人牵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女娃娃从街头走过。 “啪嗒……” 烟蒂从手中滑落,闪烁着光点的烟头跌落在地。 宋建明目光怔怔的看着两人,浑身颤栗…… 第四十五章 这个年代的大学舞会 北师大老教师宿舍 宋建明精神有些恍惚的推门走进家。 客厅里摆着一张四方桌,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以及宋建春。 “老大回来了?快回来吃饭吧,就等你了。” 父亲冲他招招手,脸上带着笑意。 “大哥坐吧。” 小妹宋莞抱着个碗,委屈巴巴的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大哥宋建明。 “嗯,不用了,小妹你坐吧,我坐会儿再吃。” 宋建明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坐到一边抽起了烟。 众人见状只当是他累了,便自顾自的吃起饭菜来。 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一家五口人,父亲之前在北师大后勤处工作,后来让宋建明顶了班,母亲则是在民政部门工作。 二弟宋建春也是个有才华的人,小妹在王府井高中上学成绩也不错。 一家人月收入在一百块左右,算得上是高收入家庭,养活五口人没什么的问题,时不时也能见到荤腥。 餐桌上是一碟炒腊肉,一碟炒好的大白菜,以及炒萝卜,还有一盘鸡蛋,大冬天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 “大哥,你要是不吃饭的话那我就多吃点腊肉了啊?” 小妹十分机灵的看了眼宋建明,连忙说道。 “吃吧吃吧……” 宋建明沉闷的点点头说道,不知为何他想到刚才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对母女,虽然匆匆一瞥,他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不是…… “你就惯着她吧,一点都不懂事。”父亲数落两句。 “什么啊,明明大哥的都转正助教员了,一个月五十六块钱工资呢,去取一点腊肉算什么啊,是不是啊大哥?之前大哥还说要给我买大白兔奶糖呢。昨天我同桌都给我分了大白兔的,我要是请回去那多没面子啊。”宋莞嘀咕道。 “你能和人家比?人家父亲是央美的大教授,母亲是舞蹈家。” 许久没出声的宋建春笑着说道。 “那怎么了?大哥要不是被人陷害……现在说不定也是教授了……” “行了行了!明天给你买!” 宋建明叹了口气,说道。 “太好了!” …… 热闹一阵子后,众人继续吃饭。 “老大,你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了。什么时候找个对象,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之前把你从南疆拉回的那个女孩就不错,样貌好,家世出众,对你也不错。” 不多时老父亲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再说吧。” 宋建明敷衍的摆了摆手,此刻他心里很乱。 吃完饭,宋建春穿好衣服起身出门,“哥我先走了,我们中文系的同学在大食堂搞交谊舞会,我去看看。” “我也要去!!!” 小妹宋莞眼睛一亮,立马举手说道。 “不准去!一个女孩家家跳什么舞?成何体统!” 这时许久没说过话的母亲开口拒绝。 “知道了妈……” …… 北师大食堂。 “哈哈哈!纪庆兰你个虎妞,大冬天的考试你都能睡着?” “笑死我了!纪庆兰,我能笑你一辈子,睡着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说一句那个!” 北师大食堂的一角。 几个女孩一边吃饭,一边取笑着在考场上睡着的纪庆兰。 “我说什么了?不要瞎说好吧!” 纪庆兰嘴里咀嚼着饭食,不满的反驳道。 “狡辩是吧?我都听朋友说了,小程老师把你弄醒了,结果来一句小程老师你怎么跑到我们女生寝室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儿大半个中文系都知道了!你已经丢脸丢到家了!” 赵瑞雪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头戳了戳这个憨憨的包子脸姑娘。 “我又不是故意……” 纪庆兰弱弱的埋下头,虽然很想自己在同学面前出名,但绝对不想是以这种方式啊! 包子脸姑娘偷摸摸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企图发现有没有其他人正看她的笑话。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交流着考试的内容。 “对了蒋教授出的那篇小说你们是怎么解读中心思想的……” “生与死那篇吧?蒋教授这篇小说写的真好。” “是这样的……” 纪庆兰小嘴叭叭的讲解着,别看她在考场上睡着了。但她也是非常优秀的学生,睡着了是因为题目写完了,再加上复习太晚,这才睡着了。 不多时,众人辩论着某个题目的答案,某个文章的中心思想,纪庆兰在这场辩论中顺利的将众人辩驳在地。 刚刚经过考试,学生们大多也是同纪庆兰她们一样,交流着考试、题目成绩之类。 再加上这几天考试太累,陡然考完了大家的情绪难免也放松下来。 “哎!那不是小程老师吗?” 安静姑娘张纯推了推眼镜,指着大门口走进来的一对男女。 “这个女人是谁啊?” 杨梦珊眼里带着怀疑的视线,说道。 这下引起了赵瑞雪的警惕心,立马看过去。 只见一男一女朝着食堂走了进来,正是程开颜和林小红。 杨梦珊撇了眼一边不知道什么脸色的赵瑞雪,心中不由暗笑。 寝室里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赵瑞雪对发小同志念念不忘,只可惜这两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天然就不可能在一起。 眼睛一转,站起身来大喊道:“小程老师,这里这里!” 不远处,程开颜听到动静,旋即走了过去,“你们也在啊?等着我们先去打饭。” 两人到窗口打了份饭,回来和四人一起坐下。 “小程老师,这位是?” “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外国文学调研室的林小红老师。” 程开颜郑重的向赵瑞雪四人介绍道。 “林老师好!” “林老师好!” “嘿嘿嘿……” 林小红听到众人叫自己老师,原本因为第一次和学生们坐在一起吃饭,而有些矜持的脸色顿时变得憨憨起来,咧着嘴嘿嘿直笑。 林小红虽然是助教,但一直是在主任身边跑腿,也没怎么和学生碰面,更多的是在各个教授的办公室里来回穿梭。 她哪里被人喊过什么老师啊? 办公室里随便一个人都是小林小林,或者小红之类。 天可怜见,她林小红居然有一天也当上老师了! “你怎么了?” 程开颜见她像是突发恶疾似得,傻笑不止,连忙问了句。 “咳咳……同学们敬老爱幼,孝敬师长,我心甚慰。” 林小红咳嗽两声,义正言辞的说道。 随后在众人的有心接近下,林小红是不出意外的把自己卖了个干净,底细被人掏空了。 “林老师这人真有意思。” “哪儿有意思?” “憨得有意思,比纪庆兰还憨。” 几个女孩眼神交流着情报,这会儿赵瑞雪也松了口气。 也是,这个林老师长得又不漂亮,最多算是个清秀,程开颜怎么着也看不上的啊。 自己这么担心干啊…… 啊呸!谁担心了! 吃完饭,程开颜看了眼天色,有点暗了。 准备回去,却被众人拉住。 “小程老师急着走干什么?今晚上有刺激的事情想不想来看看?” “什么刺激?是好康的吗?” “绝对是你这个大闲人想不到的刺激!包管你来了就不想走?!” “那好!” 程开颜咽了咽口水,心动道。 绝对不是想什么涩涩的东西…… 到了晚上六点半,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只见一行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们提着一个四喇叭的大录音机过来,一时间灯光都暗了下去,只留角落里的一两盏。 随后从收音机的嗡嗡声开始响起,一段靡靡之音从喇叭里流溢而出,一段令程开颜熟悉的音符跳跃起来: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 和音乐一同跳跃起来的还有师大的学生们,男生女生们都找好各自的舞伴,手拉手,一个个摇摆着身体,踩着规律的步伐。 程开颜还能看到有技术差的男生频频踩到女伴的脚尖,惹得对方直接有些嫌弃的甩袖离开。 当然也有就技术好的,不仅脚步轻快灵动,时不时还要举起一只手,整个人原地旋转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刺激?” “就这?” 程开颜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也是了。 现在是1980年初,北京城作为首都,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大学生们的文化生活开始丰富起来,跳舞成为了一种流行的校园活动。 大学生们热衷于在学校里跳舞,每到什么周末、节假日,都会聚集一群舞蹈爱好者偷摸摸拿个机器跳舞,更别提现在是期末考试考完了,组织舞会也很正常了。 甚至有其他学校的人跑来跳舞,新街口这儿,就坐落着不少高校、单位,就连北大,清华,北邮的学生都会跑来北师大跳舞。 没别的! 就因为北师大女生多。 师大流传着“穷清华,富北大,想找老婆到师大”,或者“师范大学,吃饭大学”之类的谐语。 “师大人”也经常用来自我调侃。 “怎么样你在南疆这么多年,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吧?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一手相握,一手揽腰搂背,是不是忒低俗了?” 赵瑞雪站在一边,轻声问道。 “低俗到不至于……只是抒发压迫的一种反抗罢了。” 程开颜摇摇头,南疆那边还没有像京城这边这么开放,搂女孩小腰,还牵女孩的手这就是耍流氓,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抓去坐大牢。 改革开放前面几年,社会风气会开放一些,到了八三年,就不一定了。 也亏得他们是大学生,开放,进步的代表,要是换了个地方搞不好要被批评教育。 大学这会儿是不鼓励搞舞会,但也不反对,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仅仅是学生们需要这种代表开放,进步,热烈的舞蹈来抒发前几十年被社会压抑的内心需求,甚至老师会参加舞会,不少老师也是单身汉嘛。 跳舞不仅是娱乐活动,也是社交的一种方式,学生们通过跳舞结识新朋友,增进同学之间的了解和友谊。 两人就在餐桌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看不远处的几十对男女搂在一起跳舞。 “这两人忒磨叽!要跳就跳,不跳就算了,搞得跟跳个舞就是一对儿似得,真矫情!” 最后还是大大咧咧的杨梦珊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的道。 “就是。” “就是!让瑞雪教教你,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 “要不我教教你?” 赵瑞雪脸上平添一丝绯红,轻声道。 “行啊,不过跳的不好别见怪。” 程开颜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交谊舞而已,又不是拉丁舞,那玩意儿男女伴八成都是谈过的。 他确实没有跳过舞,在文工团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他是搞乐器的,很少出现在台上。 脱下军大衣,放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右手搂着我的腰部……” “预备起……” 赵瑞雪感受到来自对方手掌的温度从薄弱的腰部直抵大脑皮层,一时间说话都有些颤抖。 不过随着音乐的旋律,她慢慢缓和下来,惊讶的发现程开颜并没有踩到她的脚,相反学得很快,渐渐的流畅起来。 两人不多时便融会贯通,一时间赵瑞雪的情绪也沸腾起来,牵着手来了一个跳跃踢腿旋转。 两人在舞池中的配合相当完美,像精灵。 没一会儿便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那不是中文系的赵瑞雪同志吗?这个男生是谁?” “不认识。” “是中文系的助教吧?貌似姓程来着,样貌很好据说是走后门进来的是高中学历,是蒋教授的手下的得力干将。我们班上有几个女生就很喜欢……” “建春,你不上去跳一支?” 角落里,摇篮文学社的副社长和宋建春等人站在那边看着两人的舞姿,闲聊着。 “算了算了。” 宋建春摇摇头,看到两人相拥而舞,他心里有些酸涩,但也明白这只是交谊舞而已。 “过几天学校礼堂有诗歌大赛,建春也参加了吧?倒时候得了奖记得请大家吃饭啊。” “行。” “我听说学校的老师也要参加吧,不知道这位会不会参加呢。” 念及此处,宋建春心中不免想到之前在《儿童文学》上看的东西,这位程老师的才华他是认可,不过那是在小说上,在儿童文学上。 但这可是诗歌,是追求美的东西。 我不一定会输给他,宋建春心中这样想着。 …… 这边和赵瑞雪跳完,纪庆兰等人见他跳得这么好,又一个个涌上来要和他跳。 一连五个人跳下来,终于是消停了,只不过被这几人的烂水平拖累了,还被踩了好几脚。 跳完舞也到了八点,众人回家睡觉。 离开前,众女孩儿说:“大作家,后天的诗歌大赛好好努力,得了奖请我们吃饭!” 第四十六章 终于要住招待所了 次日,一大清早。 程开颜一觉睡到自然醒,看向窗外,今天天气依旧阴沉,窗外雾蒙蒙的,院子角落的塑料棚子吹得哗哗作响。 他起身穿上军大衣,出门整理洗漱去。 一般而言,在四合院的居民,早上第一步就是上公厕,倒尿桶。 就连这是王菲都逃不过的命运。 但程开颜逃过了,只因梧桐院外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个大公厕,非常方便。 整理好个人卫生,程开颜出门到街上买了点吃的就回来了。 自从北师大期末考试之后,学校就没课了,他们这些助教就更加没事做了,因此他不去学校也没什么。 昨晚上回来晚了,不出意料的还是被老妈狠狠教训了一顿。 “没想到八十年代还有门禁这一说……” 八十年代的晚上并不像后世那样安全,上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份,朝阳那边还出了一桩命案,一个女人晚上被歹徒女干后杀,杀完之后还被割掉了脑袋,吓坏了好些人。 接下来的两年,社会秩安不是很好,要等到八三年才会好一些。 他摇摇头走进屋内,搬了个躺椅出来,然后又去厨房把火炉提过来烧茶喝。 程开颜手里捧着一本从图书馆借的《飘》看着,排解无聊。 八十年代的日常生活是无聊的,也难怪赵瑞雪一寝室的人都说交谊舞会是什么新鲜好玩的事物。 大学生都乐此不疲的跳着舞蹈,更有甚者还会在平时锻炼舞技。 多少个夜晚孤枕难眠。 八十年代的夜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难怪这年头人们都生这么多,一生就是四五个,晚上除了睡觉,就是和媳妇儿亲热,能不生得多吗? 程开颜这些天晚上要么是看小说打发时间,要么是写小说打发时间。 时不时抬眼看看隔壁詹家的大门,大门敞开一个缝隙,依稀能看到堂屋里母亲徐玉秀和王樯阿姨在屋里做衣服。 上次去王府井布置买了自行车,还定做了几件衣服,一件春秋穿的黑色中山装,一件冬天穿的大棉袄,前几天都拿回来了,昨天监考穿的就是新衣服,只不过大棉袄要留到过年走人家再穿。 …… 时间就在喝茶看书的指尖流逝,一晃眼都快中午了,不少人家里的烟囱都冒起烟来了。 这时院子外,一个带着邮政帽的男青年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正是林为民。 “开颜同志!开颜!又有你的信!” 林为民一进院子看到坐在躺椅上喝茶的程开颜,立马喊了起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上周回家用私房钱偷摸摸买了一本儿童文学,却不料被妻子发现,自此私房钱被没收,但他不后悔。 因为在看到那篇《夜晚的潜水艇》之后,林为民终于是明白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轻人,他的才华是有多么出众了。 单单是看到这句: 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林为民拿起自己之前写的文章,一对比,立马高下立见。 自愧不如,差点让他道心破碎。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有这样一个朋友,何愁水平不能提高? 他甚至觉得程开颜未来一定能大放异彩,这不,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一封程开颜的信。 …… “为民你来了,有我的信?是不是江城芳草编辑部的来信?” 程开颜直接把书一扔,小跑上前去,脸上满是高兴的笑容。 终于要住招待所了! 终于要见到我刘阿姨了! 期待! 咳咳……这个划掉。 “是啊!是江城芳草编辑部的!开颜你什么时候又投稿了?” 林为民点点头,递过来一封白色信纸,脸上满是好奇。 这个开颜同志怎么写稿子这么快? 距离上次投稿才不到一个月吧? “就上个星期,写了好久,一天七八千字呢!” 程开颜低头一看的,信纸上果然写着江城市江岸区解放公园路芳草编辑部(原江城文艺),陈姗姗编辑寄。 “一天七八千字?” 林为民听得目瞪口呆,乖乖,一天写七八千?这都能把手写断了吧? 要知道林为民自己速度才是一天一千字左右,开颜同志的速度是他的七八倍? “不瞒你说,开颜,你的速度是我的八倍,你太快了!我要向你学习啊!” 林为民止不住的惊讶说道。 同时心中的羡慕也变成了钦佩,这么努力的年轻人,他不成功谁能成功? 随着院子里两人的交谈,隔壁屋里的众人听到动静。 “开颜这段时间寄信好像挺频繁的嘛?” 王樯阿姨织着手中的毛衣,好奇的问一旁坐在缝纫机后面正在做衣服的徐玉秀。 “可不是嘛。” 徐玉秀神秘一笑,自从上次小蒋来了,给开颜带了一封晓莉的信之后,他就每隔一个星期就能收到信件。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两口已经开始写信交流感情了。 也亏得她和蒋琬两人一直担心程开颜和刘晓莉之间的感情呢。 结果这两人倒好,直接就开始写信交流起来了。 搞不好再过两年,她就要抱孙子了呢! “妈!徐姨,邮递员叔叔说颜哥哥好像投稿了呢!” 詹心语扒在门口偷瞄,喊道。 “又投稿了?” “我们出去看看。” 徐玉秀和王樯二人相视一眼,好奇的走出来了,疑惑的问道。 “开颜?什么情况?” “你这段时间写信写得很多嘛。” “阿姨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开颜又投了一篇稿子!”林为民笑着解释道。 “真的开颜?你又投稿了!” “嗯,前段时间您不是看到了吗?我可是为了这篇稿子都病倒了!” 程开颜举着手里的信封晃了晃,笑着说道。 “你努力有回报就行。” 徐玉秀走过来嗔怪的捏了捏儿子手臂,先前感冒发烧,差点把她吓坏了。 她接过信封一看,信封上写着江城市。 嗯?江城的《芳草》? “你小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徐玉秀有些哭笑不得,京城这么多文学杂志,当代,人民文学,京城文艺……偏偏投到了江城,这不就是冲着晓莉去的吗? 知儿莫若母。 徐玉秀一下把程开颜的心思,想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哈哈。” 程开颜打了个哈哈,有点尴尬。 随后的中午。 梧桐院里的大爷大妈们也都知道,程家那小子出息了,居然被人家编辑部请到要去江城住招待所了! “我的天!程开颜那孩子又投稿了?” “是啊,还被人家请去住招待所呢,据说包吃包住,住的是小洋楼,睡得是席梦思,喝得卡费……啧啧。” “啥卡费,那是洋人玩意儿,叫考费儿!依我看!这会儿小赵这会儿都要郁闷死了吧?” 王翠花蹲在公侧茅坑里,一边使劲儿拉粑粑,一边和隔壁坑位大姐叨叨。 “可不是吗,赵大姐可是个精明的主儿,听到开颜这孩子又投稿成功了,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吧……咯咯咯!”大姐嘲笑道。 “啧啧,我一早就看出来开颜那孩子不是一般人,妥妥的人中龙凤,小赵这是妥妥的瞎了眼,亏我之前还撮合他们两年轻人呢!可惜有人不识好人心辣!非要说坏了她家瑞雪的名声……哈啊哈……咕噜咕噜~” 王翠花拿着草纸擦了擦腚,一边咧着个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王翠花!我跟你没完!别拦着我…要…杀人!!” 紧接着厕所外,一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大娘举着尿筒冲了进来。 哗的一下,很快啊! 一大泼腥的骚的臭的泼了王翠花一身,甚至还喝了个咕噜咕噜饱。 这一刻,就像共工怒撞不周山! 顿时天倾地覆,洪水滔天! 等程开颜听这个消息,直接笑岔气了。 第四十七章 方主任:小程果然是个有能为的 中午一点黑云遮金阳,露出个半圆来。 院里的空地上阴一阵,阳一阵。 程家厨房,母子俩关起门说着悄悄话。 餐桌上胡萝呗炖羊肉,再加一盘辣白菜,以及土豆丝儿。 因为易大爷说了,每天要吃点好的,徐玉秀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菜。 二十岁的人了,结果身体跟个孩子一样还在发育,用徐玉秀的说法就是养了个活爹。 每天吃菜做饭都苦恼半天做什么菜好,好在程开颜没有挑食的习惯,不然能把徐玉秀气死。 “哼哼哼~” 老妈徐玉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手也没闲着把桌上的信纸摸了又摸,看向儿子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自豪。 不愧是她儿子,就是有出息! 刚才院里消息可都传开了,王翠花跟赵家那个在公厕打起来了,打得浑身湿透了,脸上糊的那叫一个…… 算了……想想就恶心。 这时程开颜在看信: “程开颜同志,见字如面,十分荣幸您选择了《芳草》,经过芳草编辑部联合审稿,一致决定通过您的来搞,只是有些创作上的细节问题需要您亲自来一趟江城进行交流修改……” “妈,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江城?这都快过年了,这都快大寒了。”程开颜问道。 今年春节是二月十六号,今天是一月二十一号,农历大寒。 距离春节还有二十多天。 “早去早回呗!”徐玉秀回了句,随后眼睛眯起问,“怎么着?你还在江城过年不成?” 好啊!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是吧? 程开颜很有眼力劲儿的注意到徐玉秀的眼神,连忙摆手:“我这不是问问您的意见嘛,您是一家之主,您当家做主我放心。” “早去早回呗,最迟给我二月九号小年之前回来。” 徐玉秀琢磨了下,给出一个时间期限,毕竟晓莉还在江城呢,到时候两人交流交流感情也蛮好。 “行!” 程开颜点点头,将信件收起来。 这年头火车票可不好买,还得单位开介绍信,这个要找方主任请假才是。 “妈,那我就先去办事了。” “行!早点回来。” …… 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到位了东四八条,叶圣陶家的小院。 “叶老!” 还没进门,程开颜就喊了起来。 小花园里,姚澄阿姨穿着个围裙,手里拿个水壶浇着花,见着他惊喜道:“开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前两天老爷子还念叨呢,说你那篇的小说过了没。” “姚阿姨!我那篇稿子过了!我来就是通知这事的,过几天准备去江城住招待所呢!” “这么快啊!恭喜你!” 姚澄阿姨把他引到书房里来,见到了叶圣陶。 “不错,《芳草》通过你也算是给自己开了个好头。” 叶圣陶看了看信,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篇稿子除了整体上有些灰冷低沉之外,基本上没有刊登不了的。 “也多亏了您的指导。” 程开颜很谦虚的说道。 “编辑改稿子是常有的事情,你是文坛新人,有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不懂,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改改无伤大雅,但一旦涉及到你立意主题的东西,你也不要为了刊登而选择违背自己的意愿……实在不行你拿回来投到人民文学也可以的嘛。” 叶圣陶讲了一些编辑部改稿子的注意事项,八十岁的老年人说到一些地方的时候还时不时咳嗽两声,让程开颜很不好意思。 “知道了叶老,我听您的。” 程开颜认真的点点头。 因为怕打搅到老人休息,程开颜没有待多久就去了北师大,找方主任请假。 …… 外国文学调研室。 门窗紧闭,室内温暖如春,这里有锅炉房供暖。 方主任背对窗户,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着手头的文件,手边的茶杯早已经凉透。 这几天学校事情很忙,忙完学生期末考试,接下来又是诗歌比赛。 诗歌比赛的全名叫北京师范大学第一届师生诗歌创作大赛,还邀请了诗刊的编辑到场,担任评委审核诗稿。 《诗刊》是中国作家协会主管,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诗刊社编辑出版的全国唯一的中央级诗歌刊物,在文人群体里有不小的影响力。 “咚咚咚……” 就在方主任沉思之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方主任沉声道:“请进。” 随后房门合页嘎吱一声,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方主任。” “你是……蒋婷教授手底下的那个……” 方主任看着眼前的程开颜,眉头皱了皱,似乎是一时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这个年轻人是蒋婷教授手下的。 真就是临时工没地位啊,连名字都不记得。 程开颜心中嘀咕着,但中文系很大,老师也特别多,不太记得名字也很正常,他松了松衣领,接着提醒道:“我是程开颜啊,方主任。” “对对对!小程啊,有什么事情吗?” 方主任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恍然道,这个小程他是有印象的,上次蒋教授还提过一嘴,说他工作勤勉,平常就在办公室里学习提高自己的文化知识。 “方主任,过几天有点事,我想请几天假。” 程开颜说道。 “行,没问题,这几天学校也没什么事,你这假我批准了。” 方主任点了点头,也没问程开颜是有什么事,就直接批准了。 说完低下头处理着手头的事情,手头上的正是宋建明前两天写的一篇文章。 辞藻优秀华丽,有种古韵在其中游走,令人看后只觉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宋建明是老同事的儿子,先前也是被推荐到大学上学,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下乡锻炼几年后,反而更加内敛了,抹去了一身棱角傲骨,思想更上一层楼了。 他太想进部了! 有才华,也圆滑,知进退,这种人很难得。 这也是方主任决定把宋建明从后勤处调过来的原因,果不其然到了中文系没几天,就展现出极高的才华来。 “怎么了,还有事吗?” 方主任从眼里的余光看出,程开颜的身影没动,头也不抬的问道。 “方主任,其实还差个介绍信,您看能不能帮我开了,我请假是出趟远门。” 程开颜也是踌躇了一会儿,主动说自己是被人编辑部请去改稿子,未免有些太装逼了。 “出远门?你去哪儿?介绍信可不是好开的,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老头子也不好开。” 方主任皱了皱眉说道,这些个年轻人说话说一半真叫人头疼。 “之前我不是在写东西嘛,就往外面杂志社随便投了一篇,结果就中了,人家编辑让我过去改稿子,说是赶在春节之前。” 稿子? 方主任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 方主任那张长着皱纹的脸,旋即缓缓露出笑容来,朗声道:“早说啊!小程这是好事啊!难怪之前小蒋教授说你这些天很上进,一天到晚在办公室,图书馆两地儿跑,写东西还真让你写成了!不错不错!是个好材料!” “嘿嘿,方主任说笑了,我就是写着试试,没想到就让我通过了。” 程开颜佯装受宠若惊的样子,挠了挠头说道。 “你可不是乱写的啊,你这是有备而来啊!蒋老师都告诉我了,这段时间辛苦了。 行了,我批准了,小程同志也是为我们北师大争光嘛!等到作品发布之后我可得好好瞧瞧写的怎么样,要是写得好,我做主让你小子提前转正!” 方主任哈哈一笑,旋即从抽屉里取出介绍信来,给程开颜写了一张。 不过杂志社他倒是没问,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杂志社,随后又把其他文件给了一套。 “谢谢方主任!” 程开颜笑着接了过来,转正这个可以有! 一个月旱涝保收五十六块钱呢! “对了,这次的诗歌比赛你参加了没?” “参加了。” “不错!是个人才!好好努力,我们北师大对有才华的人向来是不拘一格的。” 方主任眼神中带着欣赏,会写文章,又会写诗歌,是个人才值得培养。 两人相谈甚欢,程开颜得了介绍信等文件就告别方主任。 程开颜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宋建明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起。 两人两眼相厌,擦肩而过。 “建明啊!这些年你受苦了,你这次的诗歌我看了,写的不错!” “哪里哪里。” 宋建明拉着诗刊的周编辑相谈甚欢的走进办公室里来。 “方主任!周编辑来了。” 聊了一阵,宋建明冷不丁的问,“方主任,小程同志刚才是?” “哦!他来请个假。” “这都快放假了吧?这时候来请假?” “人家有急事呢。” 方主任想了想,还是没把程开颜去改稿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这年头去改稿子不代表一定能刊登,事情没落地之前,还是未知数。 第四十八章 吃软饭,睡老干部……软卧(求追读) 下午的北师大,也因为这几天考试结束,热闹起来了。 办公楼不远处的操场上,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女青年聚集在一起朗诵诗歌,抒发着朋友们即将离别的感慨与回家的期盼。 程开颜逆着阴亮的光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温热的双手扶着冰凉的窗沿看向窗外,心中思量着事情。 准确来说是考虑该不该把请假去江城的事情告诉给小姨。 小姨虽然是个比较冷淡的人,但对他还是很不错,两人之间除了一个退婚的恩怨,基本上没有别的矛盾,而且这个退婚程开颜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是忠人之事,受人所托。 况且程开颜其实能看得出,蒋婷和他自己是有些相像的,看到蒋婷总有种在看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只是一个待人冷淡,一个待人温和,但相同的点都是很难走进内心。 “算了算了,谁叫你是小姨呢……” 程开颜却摇摇头,推门而入。 不算宽敞的小办公室里,设施依旧简单。 两张对着的办公桌放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纱质窗帘轻轻拉起一个角用一瓶上海牌墨水压住,以此遮挡来自外界的光亮。 桌上,一个身材清瘦的女人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着,乌黑修长的头发遮挡住女人的耳朵和脸庞。 “睡着了吗?” 程开颜看着蒋婷的身影,喃喃道。 从第一次见到小姨开始,程开颜就从来没见到过小姨的身边出现过其他人,包括那个在婚纱照上看到的男人,也从来没出现过。 过了许久,程开颜隐约意识到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找他来搬家了,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担心丈夫累到了”,找程开颜去当苦力,而是真的因为蒋婷只有一个人搬家。 一个人搬家,程开颜自己搬过不少次。 网上有人说世界上最让人孤独的就是一个人搬家。 一个人抱着一大堆物品进进出出,因为疲惫坐在楼梯台阶上,喘着气休息时,来自台阶的冰冷,手臂的酸胀发麻,手掌的无力,被打湿透彻的衣服沾在身上时。 一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会从全身上下所有角落袭来…… “为什么会选择在下雨天搬家?” 程开颜看着疲惫到睡着的女人,心中有了些猜测,他走近从一旁的凳子上拿起小姨挂好的大衣,轻轻盖在小姨身上。 “嘤……” 只听得蒋婷发出一声清冷的低吟,她趴在桌上侧着脸缓缓睁开眼,眼前陡然出现一个不看清脸庞的男人身影,让她背后一凉,瞳孔骤然一缩:“谁!” “是我蒋姨!” “呼……” 看清眼前人的脸庞,蒋婷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撑着额头,有些茫然的问:“几点了?” “三点半了,您睡觉可别在办公室睡啊,这里多冷,回家睡多好,教师宿舍里有暖气,在办公室万一病倒了怎么办?”程开颜关心道。 蒋婷仰着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像冬天一下子进入春天,冰霜消融,“病倒了还有人来照顾,平时可就只有一个人。” “瞎开玩笑,我不是人啊,我上班天天在你身边。” 程开颜反驳一句,随即用脚勾一张凳子过来坐下,“对了蒋姨跟你说个事。” “说吧。” 蒋婷听到他这么说,眨了眨眼。 “我前段时间不是在写东西嘛,一不小心就通过了,人家现在让我去改稿。” “嗯?!!” 蒋婷美眸圆睁,旋即便恢复冷静,仿佛刚才的惊讶是错觉一样。 她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淡淡道:“不错,这是好事,恭喜你开颜。” 看着眼前这人这副模样,程开颜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正常人的思维逻辑而言,接下来她不该惊讶一下嘛? 然后再问个清楚? 怎么…… “怎么了?” 蒋婷红润的嘴角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办公桌底下翘着足尖悠悠的晃着。 哼~ 投稿通过了住招待所又怎么样? 谁让你之前不给我看的! 程开颜心思是很细腻的,琢磨了一会儿,便想到那天下午小姨刻意亲近,说可以帮自己看看稿子,结果当时被自己下意识的拒绝了。 “我错了!姨!原谅我吧。” “行了行了……说说吧,投到哪里去了?可别是一些不入流的刊物杂志。” 蒋婷摆了摆手,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多了一些好奇。 “江城的江城文艺,现在改名叫芳草了。” “江城?!!” 蒋婷清冷的嗓音提高几分,变得有些尖细,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程开颜。 这些天这么努力的写稿子,投稿去了江城…… 江城! 很明显,这孩子就是冲着晓莉去的……是了,毕竟是被女方上门退婚,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忍受不了了。 也亏得这孩子这些天以来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心里有多痛苦了。 “唉……这真是苦了你了,开颜!是姨对不起你。” 蒋婷贝齿紧咬着嘴唇,叹息一声,心中既有自责与愧疚,也有对程开颜的怜惜。 说起来这也是她的错,这孩子才刚从南疆退伍回来不久,身上还受了枪伤,且不说慰问关怀他,一上来就急头白脸的上门退婚,实在是不妥…… ??? 怎么个事儿? “都过去了蒋姨……” 程开颜见蒋婷这幅模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明白小姨的意思,模棱两可的说。 “什么时候去,票买好了吗?”蒋婷也没再冷着脸了,关怀的问。 “越快越好吧,票还没买,本来打算跟您说一声就去火车站看看有没有余票的。” “那你可能买不到,现在这个时候正巧赶上春运,你别说卧票了,你连个站台票都买不到!可长点心吧。” 蒋婷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拉着程开颜往外面走,找到办公楼的电话拨通。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吉普车驶入校园停在办公楼下,一个穿着军装身上背着枪的警卫员恭敬的送来了两张火车票。 八十年代购票时,旅客需要到火车站说明目的地,售票员会从相应的格子里拿出事先印好的车票,并盖上当天的日期和车次信息。 但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一张今天去,一张二月九号回。 安排的妥妥当当,这就是红二的魅力吗? 程开颜心中感慨不已,他来回看着手中的两张火车票。 小小的两张,硬板式,票面后面还印有盲文,并且不同的座位类型有不同的颜色区分。 火车票分为不同的类型,例如硬座、软座、市郊票等,票面颜色也有所区别,例如硬座票为浅红色,软座票为浅蓝色。 不同于从南疆回京城时的硬座,这两张可是极为珍贵的软卧,非常的珍贵! 放在十年前,睡软卧,乘务员都要喊首长的!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软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睡的,行政级别十四级以上高级干部或者是退休的高级老干部才有资格。 不过单位出差的人员有时候也会睡软卧,但一些人就不坐,一转手跟人换票,去坐硬座或者是硬卧,赚点差价补贴家用。 有些人则应运而生,在中间充当中介。 于是,当天晚上程开颜便在蒋婷和母亲徐玉秀的陪同下,大包小包的登上了从伟大首都bj去往江城汉口站的t38次特快列车。 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就到了! 第四十九章 自信 次日一早。 北师大教师宿舍。 蒋婷昨晚上和徐玉秀一起送程开颜上车,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洗漱之后,又看了会书,等到睡着都十一点了。 窗外和煦微薄的阳光透过玻璃印花窗户,洒在蒋婷脸上,阳光带着少许热量唤醒女人冷峻的脸色。 蒋婷起床后的行为非常公式化,整理床铺,个人卫生整理,换上一身大衣踩着不急不慢的步伐出门往食堂而去。 清晨的马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几家早点铺子亮着灯。 蒋婷路过两个大石狮子,走进校园。 清晨的北师大飘荡着淡淡的薄雾,白色水雾像一件件白色纱衣将木头路牌,刷着清漆的老旧铁门,东门的大石狮子笼罩其中…… 显得格外静谧。 直到走到宿舍,食堂附近这才热闹起来。 透过大食堂门口,依稀能看到里面人头攒动的身影。 蒋婷快步走进,打了一碗稀粥,一根油条,外加一个煮鸡蛋,这就是她的早餐了。 一边吃着饭,蒋婷一边想着今天的行程安排。 今天是师生诗歌创作大赛的审核颁奖日,蒋婷作为评委之一,自然是离不开的。 整个活动被安排在北师大的礼堂届时会有学校的老师,领导,还有学生们参加,以及《诗刊》的编辑和诗人们。 奖项也比较丰厚,分为了一二三奖级。 学生和老师之间是分开的,因为考虑到双方只是水平的差距,要是放在一起不排除有优秀的同学会获奖,但大部分的奖项势必被老师摘走。 “蒋教授您也在啊?” 这时林小红和纪庆兰,赵瑞雪一行人并肩走了过来,笑着和蒋婷打着招呼。 “嗯。” 蒋婷抬头看了眼,发现是林小红和班上的学生,她知道这几个人是程开颜的朋友,便脸上带着淡笑,点了点头。 几人便坐下聊了起来,主要还是今天的诗歌创作比赛。 “哎,程开颜呢,蒋教授?怎么今天不见他跟您一起。”林小红问。 “有点事请假了,出差去了。” “出差?哦哦,他还让我给他领诗歌比赛的奖呢。” 蒋婷倒是有些侧目,这么有自信? 说起来那篇小说她没看全,但眼下这首诗歌她就要好好看看了。 …… 九点钟。 礼堂逐渐热闹起来,周围布置着彩带,气球之类的东西,弄得喜气洋洋的。 由于师大第一次搞这么大的诗歌活动,还邀请了诗刊的专业编辑以及一些诗人。 所以学生来了很多,前排基本上都被摇篮文学社,五四文学社的人占了,甚至还有北大、清华,人大的学生跑来凑热闹。 台上摆着几张桌子,以及一大堆的信封。 蒋婷站在热闹的老师人群里,这时几个人走了过来。 “蒋教授。” 方主任带着的是宋建明,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文质彬彬,脸上带着笑。 一个脸色阴沉,削瘦的脸上带着眼镜,身上还背着一个小挎包。 “方主任。” 方主任指着身边的长脸男人给蒋婷介绍道:“这位是诗刊的周明瑞编辑和诗人北岛!北岛这个名字蒋教授应该熟悉吧?去年三月份刊登在《诗刊》第三期的那首《回答》就是他写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蒋婷接着读了出来,随后看向北岛,“你好,久仰大名了。” “你好你好,蒋教授。”北岛连忙问好。 一番介绍下来,众人算是认识了。 诗刊的周编辑,北岛,蒋婷,以及方主任,四个人就是今天的审核评委。 四人寒暄两句便坐到台上的评委席,一边等候着的时间的到来。 期间众人针对当前诗歌界的现状聊了起来,最受到关注的自然是北岛和他创立的《今天》。 方主任说道:“前年小赵创办《今天》的时候还在我们北师大贴了诗歌,如今可算是如火如荼。” “方主任说笑了,《今天》刊登到现在,基本上处于快停刊的程度了。”北岛苦笑着说道。 北岛原名叫赵振凯,1978年和朋友芒克,顾城等人创办了名为《今天》的地下刊物。 印发的时候为了扩大宣传力,跑到西单体育场外面的围墙上,清华北大,北师大的公告栏上贴诗歌,引得很多的关注。 随着一首首诗歌的刊登,像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一代人》这些名作,他们的名气也渐渐发酵起来,又来了很多回归?诗人的关注的批评。 其中就像诗人艾青、臧克家对《今天》上刊登的诗歌基本上持批评的态度,站在历史传统和现实政治的视角上,指责这些诗歌是畸形文学、艺术怪胎。 “有分歧不要紧嘛,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为什么不组织一场辩论,面对面交流,谁赢谁有理嘛。”诗刊的周编辑笑着说道。 “也是……”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时间到了。 “老师们,同学们,北京师范大学第一届师生诗歌创作大赛评审,正式开始!我们的优秀作品将获得丰厚的奖励,甚至还会被推荐到《诗刊》。”主持人宣布道。 “啪啪啪啪~” 绵绵不绝如海浪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令人心惊不已。 随着审稿的开始,台下众人也都期待的看着上方。 整个审稿的环节,首先由四个评委联合审稿,觉得不错会让主持人大声念出来,随后给出自己的点评和分析。 写的太差的,或者纯粹就是打油诗的就直接跳过。 …… “学生组第二十位,来自中文系的宋建春同学创作的《春雨》……晨起看红湿,满园深浅色,细丝织轻纱………得分78分。” “学生组第三十七位赵瑞雪创作《树》……得分71。” “学生组第五十一……” 随着台上的打分,台下的学生老师们也都纷纷激动起来,一边在心中默念着优秀的作品,一边记录下来。 分数较高的人更是喜出望外,像宋建春,还有赵瑞雪等人。 “瑞雪!你估计要得奖了!你看,在学生组里,你都能排到前二十!” 纪庆兰索性直接在本上记下了每个人的分数,甚至还给出了排名。 “太好了。” 赵瑞雪非常高兴,不过她也没忘记程开颜也是写了诗歌的,心中不由期待起来。 一旁的林小红则松了口气,知道诗歌会被朗诵的时候,她吓了个半死,幸好写的打油诗没人看得中,不然脸都丢光了! 现在她的任务就只剩下帮程开颜领奖。 一个小时后。 “教师组……宋建明助教《沧澜江》……情感真挚,文字朴实……85分”主持人说道。 “大哥!你现在是全场最高分啊!一等奖指日可待!电视机票啊!” 宋建明激动的说。 “哈哈。” 宋建明国字脸上也满是笑意,眼神扫视四周,发现不少学生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自己。 中场休息,大家都热闹的讨论起来哪一首诗歌好。 宋建春则跑到纪庆兰等人的地方,恭喜了赵瑞雪。 台上。 蒋婷视线从一个表面上沾着几滴油污的信纸上扫扫过,脑海中立马浮现那天林小红收走诗歌时说的话。 油污? 这封肯定就是开颜写的诗! 蒋婷因为长时间看诗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她拆开信封,看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一句句真挚的感情触动着她的心灵,令其忍不住小声朗诵起来。 看完之后,蒋婷从其中脱离而出,眼中带着惊讶:“开颜果然是个有才华的,只是太内秀了……” “方主任您看看这篇,我觉得写的非常好,至少是九十分。” 蒋婷将稿子递给身边的方主任。 “哦?” 方主任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纸张上,程开颜三个字映入眼帘,顿时一愣,随后接着往下看去。 过了会儿才有些震惊的说道:“这个小程同志果然是个有才华的,诗歌写得这么好!周编辑,小赵你们看看这篇稿子。” “好好好好!” “这首诗写的真好!特别是第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北岛与诗刊的周编辑看过之后,纷纷拍案击节。 随后四人将稿子与分数交由主持人,主持人接过后先是看了一遍,随后激动的举着话筒,朝着礼堂里的学生朗诵起来。 “教师组,程开颜助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得分95分!” 第五十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啪!” 礼堂顶部的铁架上一盏盏灯光骤然亮起,照亮了台下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女主持人手持着话筒,走了出来,声音洪亮的宣布道: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在这里,我郑重的宣布! 北京师范大学第一届师生诗歌创作大赛,正式开始! 本次集结了我们师大全部诗才灵气,群英荟萃,群贤毕至。 我们的优秀作品将获得丰厚的奖励,甚至还会被推荐到《诗刊》。” “啪啪啪啪~” 绵绵不绝如海浪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随着审稿的开始,台下众人也都期待的看着上方。 整个审稿的环节,首先由四个评委联合审稿,觉得不错会让主持人大声朗诵出来,随后给出自己的点评和分析。 写的太差的,或者纯粹就是打油诗的就直接跳过。 …… 随着时间的推进,一首首美妙的诗歌展现在众人眼前。 台上蒋婷抽出一张信封,映入眼帘的是来自中文系二班的宋建春。 这是一首名叫《春雨》的作品。 “晨起看红湿……满园深浅色,细丝织轻纱……文字朴实清新,算是学生里不错的作品了。” 蒋婷看完后点评道,随后交由一旁的方主任。 “嗯,写的不错。”方主任看完后点了点头。 最后四位评委全部看过后,交给主持人朗诵宣布。 “学生组第二十位,来自中文系的宋建春同学创作的《春雨》……晨起看红湿,满园深浅色,细丝织轻纱………得分78分。” 接下来基本上速度就非常快了,一首接一首。 “学生组第三十七位赵瑞雪创作《树》……得分71。” “学生组第五十一……” 随着台上的打分评价,台下的学生老师们也都纷纷在心中默念着优秀的诗句,一边记录下自己喜欢的。 其中分数较高的人更是喜出望外,像宋建春,还有赵瑞雪等人。 “瑞雪!你估计要得奖了!你看,在学生组里,你都能排到前二十!” 纪庆兰索性直接在本上记下了每个人的分数,甚至还给出了排名。 “太好了。” 赵瑞雪非常高兴,不过她也没忘记程开颜也是写了诗歌的,心中不由期待起来。 一旁的林小红则松了口气,知道诗歌会被朗诵的时候,她吓了个半死,幸好写的打油诗没人看得中,不然脸都丢光了! 现在她的任务就只剩下帮程开颜领奖。 一个小时后。 “教师组……宋建明助教《沧澜江》……情感真挚,文字朴实……85分” “大哥!你现在是全场最高分啊!一等奖指日可待!电视机票啊!” 宋建明很激动。 “哈哈。” 宋建明国字脸上也满是笑意,眼神扫视四周,发现不少学生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自己。 随后中场休息。 大家都热闹的讨论起来哪一首诗歌好,宋建春则跑到纪庆兰等人的地方,恭喜了赵瑞雪。 台上。 蒋婷视线从一个表面上沾着几滴油污的信纸上扫扫过,脑海中立马浮现那天林小红收走诗歌时说的话。 油污? 这封肯定就是开颜写的诗! 蒋婷因为长时间看诗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她拆开信封,看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是各种蕴藏的真挚感情触动着她的心,令其忍不住小声朗诵起来。 看完后,蒋婷眼中带着惊讶,随后感叹道:“开颜果然是个有才华的,只是太内秀低调了……差点把我都瞒过去了。既会写文章、诗歌,还写得这么好,人品性格都很好……晓莉,你貌似错过了一个优秀的男人啊。” “算了都退婚了想这些干什么,过段时间再给开颜介绍一个……我记得大嫂家的女儿也到十九了吧?” 蒋婷皱着眉,打算给程开颜再介绍一个女孩。 心中敲定好人选,蒋婷将稿子递给身边的方主任,“方主任您看看这篇,我觉得写的非常好,至少是九十分。” “哦?” 方主任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纸张上,程开颜三个字映入眼帘,顿时一愣。 随后接着往下看去。 过了会儿才有些震惊的说道:“这个小程同志果然是个有才华的,诗歌写得这么好!周编辑,小赵你们看看这篇稿子。” “好好好好!” “这首诗写的真好!特别是第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北岛与诗刊的周编辑看过之后,纷纷拍案击节。 随后四人将稿子与分数交由主持人,主持人接过后先是看了一遍,随后激动的举着话筒,朝着礼堂里的学生朗诵起来。 “教师组,程开颜助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随着主持人的清脆甜美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再结合诗句的魅力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在场的学生们。 “是小程老师的诗歌!听起来真的好美。” 纪庆兰和杨梦珊两人小脸通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如果说那篇小说夜晚的潜水艇,让这些女孩子知道这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是个有才华的人。 那这首诗歌,就是赤裸裸的告诉她们,他的才华真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 “果然,他还是这么耀眼。” 赵瑞雪喃喃自语道。 只有林小红在一边想着,待会是不是要上台领奖了。 …… “写的真好!” 另一边,宋建春听完了这首诗歌,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一旁的宋建明则脸色微沉,以他的鉴赏能力,自然看得出这首诗歌写得有多好,可以说直接吊打了他的那首《沧澜江》。 无论是文字的优美程度,还是立意、思想的深度,都要远超自己。 但他接受不了的是,这其中的反差。 一个整天无所事事,悠闲过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么强盛的才华…… 宋建明咬着牙,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输给这种人。 “多少分?” 现在他只能期待分数了…… 随后主持人宣布:“恭喜我们程开颜助教,获得九十五分的最高成绩!” 宋建明眼神迅速暗淡下来,他不是输不起,而是不能接受被他看不起的关系户程开颜击败。 接下来的领奖环节,宋建明拿到二等奖,一张自行车票,还有两块钱,票据若干…… 他站在台上,等着程开来领奖,结果却没看到程开颜,上来的是一个女人。 林小红。 “嘿嘿,谢谢谢,我是帮程开颜来领奖的。” 这时宋建明才发现原来人家压根看不上,直接没来。 这让宋建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呆呆地愣在原地。 随后又听到蒋教授和方主任在聊。 “我们家开颜昨天已经去江城芳草编辑部了改稿子去了,这种小奖他还看不上呢。” “这个小程同志!原来投稿的是四小名旦的芳草?真人不露相啊!是个好苗子!” 方主任沉吟片刻,接着说:“依我看等开颜同志回来就直接让他转正好了,临时工说出去也不好听。” 听到这里宋建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记得自己当时在后勤处转正足足花了一年多! 这个程开颜怎么刚进来不到一个月就转正了! 宋建明心中百感交集,只感觉一股无名之火在心腹间乱窜,忽然眼前一黑,身体直愣愣的倒在地上,气晕过去了! “大哥!” “快救人啊!” “他怎么了?” 林小红在一边幽幽道:“估计是气晕了吧?这人气量太小了,啧啧。” 第五十一章 火车上打牌 “哐当哐当……” 河南黄淮海平原一带。 一条黑色钢铁巨龙在一望无际田野中穿梭行驶,火车头冒着滚烫的白色蒸汽。 京广线t38次特快列车,是归属于江城铁路局管辖的列车。 江城作为九省通衢,从清末开始就是铁路建设的重要大城市,基本上大部分铁路都绕不开江城。 像现在的京广线,其实是在1957年江城长江大桥建设完工之后,由京汉铁路和粤汉铁路两条铁路并轨,这才形成的京广铁路。 而京汉铁路,原称卢汉铁路,是连接bj与汉口的铁路线,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它是在甲午中日战争后,清政府准备自己修筑的第一条铁路。由湖广总督张之洞提出修建计划,并在1899年动工修建,由于没钱清政府就找比利时商人借贷450万英镑。 筑路工程由比利时公司监造,所需材料除汉阳铁工厂供应外,都归比利时公司承办,并享受免税待遇。在借款期限30年间,一切行车管理权均归比利时公司掌握。 我带清之所以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鸦片贸易和向西方国家借贷…… 江城有这么多铁路经过,自然江城铁路局的管辖范围极大,以至于后面被多次撤销,多次设立…… 即便是现在的1980年,他也管辖着整个湖北,以及小半个河南境内的铁路,像信阳,京广线从孟庙以南至东篁店段和孟宝支线都归江城局管辖。 “河南好多农田啊,只怕是到了四十年后这里还是农田。” 软卧车厢里,程开颜躺在一层的软卧上,脑袋隔着自带的毛巾枕在列车的枕头上,侧着身子看向玻璃窗外。 排列整齐的农田,肥沃的土地中已经开始抽出青苗,有些树木的枝丫甚至伸到玻璃窗户边儿上来了。 阡陌纵横的田野中,依稀能看到坐落在农田附近的小村落,一排排木头电线杆子。 列车已经行驶一夜,现在正处在河南境内。 预计明天早上就能抵达江城。 虽然在软卧休息了一晚上,但程开颜没有睡得很好。 不光是听着车轮咣当咣当的声音,也是因为床太小,身体根本伸展不开,不像后世那样宽敞。 “像我这样的在北方还好,要是在南方,那多半被人喊傻大个儿了……” 程开颜翻身起床,同时手上的动作也不停,起床穿好衣服,走到走廊上,发现已经是九点多。 用自带的水壶倒了些水,抹了把脸这才清醒过来,随后又到餐车弄了点包子馒头填饱肚子。 行程时间还很长,程开颜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伟大爱情故事《飘》,而是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四处闲逛起来。 软卧车厢一间挨着一间,厢门都打开着,程开颜看到人们基本上坐在床上围着里面的小桌子的在打牌。 “对钩!” “不要,要不起。” “对机枪!压死你!” …… 车厢里除了烟味,那就是充斥着天南地北方言的嗓门叫喊着。 嗨,这年头在火车上唯一的消遣就是打扑克,从头走到尾,基本上每个车厢都是烟雾缭绕啪啪啪的打着牌。 准备回车厢,走到门口,程开颜陡然被一个普通话非常标准的声音喊住:“哎!小同志打牌吗?我们这儿差个角儿,你来不来,正好能缓一缓,一直打有点累人……” 程开颜转头看去,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男人,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脖子处露出白色衬衣的领子,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 一副温文尔雅,温和的学者形象。 但当程开颜看到他的脸时,不由一愣。 这鼻子这脸,这眼睛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这不是安邵康吗? 怎么这么巧! 居然能在京城到汉口的火车上遇到这位? 程开颜盯着安邵康看了一会儿,对方站在车厢里也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为什么不说话? “小伙子我看你晃悠半天了,估计你也是无聊的很,正好我们这儿差个人,放心我们不玩大的,不会有事的。” 安邵康推了推眼镜,温和的笑道。 “咳咳,行,我这会儿正无聊呢,等会儿啊。” 程开颜一寻思,当即答应下来,索性走进这车厢。 …… 车厢里只有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还有一个床铺空着在。 没一会儿打了一圈牌下来,大家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俺是河南嘞,河南洛阳嘞……” 四十多岁穿着中山装的大叔打牌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洛阳一家拖拉机制造厂的干部,之前去京城出差。 “洛阳拖拉机厂,是一拖吧?”程开颜惊讶道。 东方红拖拉机就是在这个厂子生产制造的,位于洛阳,它是中国第一个拖拉机制造厂,承载着中国农业机械化的梦想,生产的“东方红”拖拉机遍布全国。 59年的时候周总理到他们厂里视察,用“四个第一”来高度称赞他们。 “你们要记着,你们是‘中国第一’啊!要出‘中国第一’的产品,出‘中国第一’的人才,创造‘中国第一’的业绩!”这时安邵康朗声道。 提到周总理,车厢里众人都笑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崇敬与缅怀的神色。 “哈哈哈!都是为人民做贡献嘛!” 这位大叔哈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自豪,同时手中还拿出一本红宝书晃了晃,随后大手一扬打出一张牌,“一张小k!” “不要。” “一张二管上……” 众人一边打牌,一边熟悉。 “我呢是学法语的,在武大当副教授,不知道的你们看没看过长江文艺版的《巴黎圣母院》那是我翻译的。”安邵康打出一张二,随后笑道。 “原来是大教授啊?了不起。” 大叔一听这个,顿时竖起大拇哥儿,随后看向程开颜,“那这位年轻的小同志呢?” “我啊,也是在大学里工作,只不过就比不得这位安教授,只是个助教而已。”程开颜笑了笑,直言道。 “助教也不错嘛。” 这个时代太多的职业歧视,众人皆是点了点头,继续打牌。 玩的是一分钱一把,没有癞子,炸弹很少的那种。 一上午下来,程开颜赢了八分钱,勉强吃两根油条。 中午便不打了,众人只当是萍水相逢,程开颜缩回车厢里看书睡觉。 次日清晨,天色灰暗。 长江之上,巨龙横卧,钢铁巨构穿云裂雾。 远处天边与江面相连,不知是水面还是天空。 水面江雾弥漫,犹如一层层纱衣一般将这座大桥笼罩着。 “呜呜呜~” 忽然,远处传来低沉而有力的鸣笛,一列火车如流星划破夜的宁静,车头刺目的灯光将一层层雾气撕开。 远处,隐约可见雌伏在夜幕下的钢铁城市轮廓。 “亲爱的旅客们!从伟大的首都bj开往汉口方面去的,第三十八次特快列车即将到站汉口……” “呜呜~~” “叮叮叮叮~” 1980年以53.44亿gdp,位列全国第七的江城终于到了! 【ps:qq阅读的打赏月票作者是看得到的,以下是感谢名单,吴的588点,木林森-be的588点,小皆的100点】 第五十二章 芳草编辑部 汉口火车站。 “呜呜呜---” 火车缓缓停在站台上,钢铁的咆哮声渐渐消弭。 站台上,一阵阵寒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冷意。 人们从列车挤下来,摩肩接踵,虽然有序却显得杂乱无章。 程开颜赫然也在其中,当他背着绿色挎包提着行李踩在钢筋混泥土站台上时,脚踏实地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有着格外的安心与踏实。 车站顶部低矮的天花板压下沉重的阴影,零星吊着几盏灯,一圈绿色玻璃壳环绕在灯周,在薄雾中随风微微摇曳,映出一片朦胧的幽绿色光影。 呼--- 程开颜深吸一口气,朝着出站口走去。 江城的气温是夏天热,冬天冷又很的那种。 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六五式军大衣,手套、围巾齐备,但仍然能感觉到冷风穿透衣物,带来阵阵寒冷的气流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寒冷的空气与乘客们口中呼出的白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细腻的雾气,笼罩在车站上空。 “外地的同志到这儿来,介绍信,证件都带齐来登记。”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举着喇叭对着人群喊,身侧是一个类似于后世保安亭一样的小房间,上面写着江城市旅店介绍处。 和固有印象不一样,江城也是一座重工业城市。 工厂无数,坐落着很多工厂。 像全国有名的武钢,江城船用机械厂,江城猪鬃厂,因此有许多人来此出差工作。 甚至今年下半年设计师会来,江城武钢调研走访。 在出站站台口,程开颜看到一块“江城市旅店介绍处”的牌子。 这年头出门在外,都是住招待所,人们需要公家介绍信才能入住招待所,要是没有介绍信,不仅无法住宿,甚至可能被当成“盲流”拘留遣返。 有不少出差的人都在介绍处排队,手拿介绍信给工作人员检验。 不过具体住哪家招待所也无法自主选择,工作人员检验后会递出一张单子,上面写着招待所名字。 拿着介绍信和这张单子,你才能到指定的地方住宿。 …… 程开颜给出芳草编辑部的信,自然是被分配到芳草编辑部那里。 早上七点。 程开颜跟随着人群出站,清晨清新的空气与和煦稀薄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冰冷的身子终于是暖活了些。 坐了一整天加一个晚上的火车,终于是在今天早上抵达江城的汉口火车站。 “相差好大。” 程开颜将火车站广场面前的景象收入眼中,这座火车站是一百多年前建立,典型的欧洲文艺复兴风格。 它坐落在城市闹市之中,京广线铁路从城中穿行而过既方便,又不方便。 有人戏称只有住在京汉铁路附近的,才是地地道道的江城人,其他的都是外码。 后世坐落在金家墩的新汉口火车站,要等到1989年才开始动工,这座大智门火车站也作为纪念建筑也会保留着。 早上叫了个人力车,按照信上的地址而去。 半个小时后,终于抵达芳草编辑部所在的位置。 “一毛钱,先生。” “给你。” …… 芳草编辑部门口。 “你好同志!我找陈珊珊编辑,我是来改稿子的,这是我的证件和介绍信。” 程开颜趴在门口小房子的窗户上,对里面正在睡觉的老同志喊道。 “啊?你说什么?” 老头一脸迷茫问,似乎有点耳背。 “行了,歇着吧。” 程开颜一摆手,提着行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看了看手上精致的女士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编辑部这会儿都还没上班。 这块手表是小姨的,离开时,蒋婷把她的女士手表借给了程开颜,因为出门在外,没有一块手表真的很不方便。 “小伙子看看你的介绍信,你是哪儿来的?” 坐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屋里的老头睡醒走了出来,看过证件之后带着程开颜进屋,还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呼呼~” 程开颜倚着木头房门坐在凳子上,吹着热气,捧着一本书静静等待着上班时间。 一旁的门卫老头看他这幅模样,也是点了点头,“果然是个文化人。” 八点半,程开颜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时外面忽然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杨主编啊,这个小伙子是来改稿子,你给看看安排安排。” 门卫大爷头探出窗户说道。 “行,陈大爷您去忙吧,我来就是。” 杨书案点点头,心中并不意外。 江城文艺的名气不小,虽然无法辐射全国,但在鄂省是前二的存在,编辑部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改稿子。 只是好奇这个小伙子怎么来的这么早,该不会是刚下火车就过来了吧? 抬头看去,视线中出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唇红齿白的,个头还高高的,身上穿着一件65式军大衣,他颀长挺拔的脊背倚在门框上,一股英气优雅油然而生。 视线往下,一本看不到封面的书放在腿上,年轻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捻动书页,这时一道破碎的瑕光透过门卫室的玻璃窗,悄悄落在年轻人的侧脸上,琥珀色的眼眸似乎在往外冒着光,茶杯往外冒着白色的雾气,笼罩在他的脸上平添一抹神秘。 令杨书案呼吸一滞,即便是他这样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也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一句,好俊俏的后生! “小同志,小同志,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杨书案先是对着玻璃窗户的反射,理了理头发和衣领,这才走近程开颜的身边温声问道。 程开颜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笑着说:“您是主编吧?我从京城来的。” 京城? 杨书案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头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来。 莫非是…… “莫非你就是程开颜?”他惊讶道。 “是啊,您知道我啊?我是程开颜,我找陈姗姗编辑。” 程开颜放下书,起身回答道。 坐着和人说话,貌似不太礼貌。 听眼前这位主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认识自己? 想来也看过《芳草》了吧? “啧……简直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您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老作者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芳草的副主编杨书案,很高兴认识您小程老师。” 杨树安深吸一口气,心想着果然如此,虽然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年龄确实和自己想象中的相差太大,但这就是事实。 他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因为年龄而轻视程开颜,更何况他还是《芳草》的作者。 要知道这篇小说编辑部里已经研究好多天了,正打算将其当做二月份的主打作品,有些编辑甚至喊出了要给《芳草》打广告的口号! 要一举打响《芳草》的名气! “荣幸荣幸,杨老师真是太客气了。” 程开颜听了这一句句小程老师,心中是真舒服,笑个不停。 天可怜见! 我程开颜终于是老师了! 纪庆兰他们这些学生可不算,这位可是主编呢! 嗯……咦? 怎么跟林小红一样了? “小程老师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快,算算时间前几天才寄到吧?” 杨书案按捺下心中想要讨论《芳草》这篇作品的欲望,和程开颜站在门卫室的门口聊起了。 毕竟人小程老师大老远的坐火车过来,嘘寒问暖才是正确操作。 “刚到,收到你们的信我就马不停蹄的买票过来了,毕竟快春节了这件事情肯定是越早处理越好,是吧杨老师?” “也是,我先带小程老师去住的地方,小程老师可能不知道我们招待所的标准可是相当高!小程可算是有福了。” 杨书案点点头,带着程开颜去了大院里的一间宿舍楼。 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他们芳草编辑部内部的宿舍。 单人单间,有大床,很不错。 吃喝有编辑部的食堂管着,要是不习惯,附近不远处就是解放大道,外面有不少国营饭店。 安置好行李,这会儿时间已经是上班时间了,杨书案便带着程开颜去编辑部。 “同志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我们编辑部改稿子的作者,大家猜猜这位是谁?” 杨书案嘴角带着神秘的笑容给大家介绍道。 第五十三章 稿费到手与刘晓莉有些难过(求追读) “这个人看着好年轻,长得很好看啊。” “是啊,这么年轻的作者还挺少见的。” “能让主任这么介绍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作者。” 办公室里,一众编辑们嘀咕起来。 陈姗姗也不例外,她和一位在织毛衣的大姐坐在一起,一边整理着手头的文件和纸笔,一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主编和程开颜。 “这位就是《芳草》的作者,程开颜老师,这段时间就要和大家共处一段时间了,大家鼓掌欢迎。”杨书案郑重的介绍道。 “芳草的作者?!!” “这么年轻?” 编辑部的众人都惊讶起来,芳草可是这个月以来编辑部里最火热的作品的,大家基本上每个人都看了至少一遍,有些人甚至都看了两三遍,比如陈姗姗和杨书案等人 众人陡然看到芳草的作者出现在眼前,顿时热闹起来,纷纷围了上来。 “小程老师写得真好!我们编辑部的人都看一次哭一次,你写的故事怎么就这么多悲剧呢?小芳小草太可怜了” “就是小程老师,能问下……” …… “问下什么?” “您有对象了吗?您看我怎么样?” 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年轻女编辑红着脸,怯生生的问道。 随后众人开始起哄,这些编辑大部分都是新人,有好些都是从江城的大学里招来的,男生女生都有,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渴望爱情的时候。 程开颜被十好几个人围着问了一通,心里就有高兴,也有无奈。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小说刊登发酵之后,这种事情可能会越来越多。 程开颜这会儿向杨主编投去求助的眼神,可杨书案哈哈一笑转身去了办公室。 一会儿后,编辑们心中的好奇和惊讶也都消散了些,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程老师好,我是你的编辑陈珊珊。” 陈姗姗走过来,伸出手说道。 “我是程开颜,芳草的作者,陈编辑。” 程开颜点了点头,两人算是认识了。 接着陈姗姗编辑给程开颜找了个工位,就在陈姗姗的位置旁边,靠着窗户,能清楚的看到长江大桥以及江边的高楼。 过了一会儿,杨书案拿出一摞厚厚的书稿走了出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小程老师还有陈姗姗编辑,走,到我办公室来聊聊。” 主编办公室。 “喝茶暖暖身子。” 杨书案泡好了茶水,递给程开颜二人。 程开颜接过来后自顾自翻看着自己的手稿,厚厚的一摞,他初步估算过,在三十万字左右。 “小程老师这一本书的字数抵其他作者的好几本书,一写就是二三十万,现在的作家很少像小程老师这样了。” 陈姗姗看到他手中书稿,不禁感慨道。 “是啊,在国内相当少见了,小程老师这也是厚积薄发。” 杨书案赞同道,随后脸色一正进入正题:“这次请小程老师不远千里来江城呢,一是为了适当调整文章中的一些东西,二来,也是探讨一番这部作品的世界,三是稿费问题和后续刊登。” “您说。” 程开颜点点头,芳草这部作品算得上是他呕心沥血写出的作品,期间还经由叶圣陶老先生把关,反复修改最终诞生。 但作品刊不刊登,什么时候刊登,终究还是由主编说了算。 “《芳草》在我看来基本上趋近于完美,显然是经过专业的编辑提过建议修改过的,刚开始我也很疑惑,怎么会有作者能做到这种程度。”杨书案好奇问说道。 “确实是这样的,在投稿之前,我请了一位长辈把关。” 程开颜没有说是叶圣陶,只是说一个长辈把关,因此杨书案也没多问。 “原来如此……我们下面就聊聊故事剧情吧,小程老师知道现在的文学界是伤痕文学大行其道,人民文学的班主任开创伤痕文学先河,都以控诉为主题,小程老师在芳草第一卷中笔下的知青们是如此的激情,如此的热烈,角度实在新颖独特,令人相当惊艳。 在我看来的就像是一把刀,划开了伤痕文学笼罩在的文学界头顶的大幕,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全新的主题。” “在我看来的无论是伤痕文学还是我的这篇小说,概括来讲都是写知青生活的,无非就是生活的两面,一面看见苦难伤痛,一面看到热血和无悔的青春,没有谁高谁低。”程开颜解释道。 杨书案与陈姗姗二人闻言,在心中细细一想是这个理。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点。” 陈姗姗沉声问道,同时拿出纸和笔开始记录。 “什么?” “文章中的春天到底是什么?在你的小说里看似没有春天,实则细细分析之后,却能够发现到处都存在着它的踪迹……” “知青政策,知青下乡,宋景明几乎是明喻着春天,但这个春天从故事中来看似乎又是一个虚假的春天,处处存在,却处处虚假,真正的春天究竟会不会在冬天之后到来?” 陈姗姗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大堆。 “我是持肯定态度的,冬去春来,小芳的女儿小草在冬天自焚而亡,不正是意味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杨书案立马反驳道。 “都没有春天,还怎么吹又生,而且我觉得结尾最揪心的难道不是以小偷小摸的方式将小芳养育长大的哥哥吗?出狱后他看到自焚而亡的妹妹,那是他半生的心血,是他寄托精神追求的妹妹……” 随后两人就争论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但没有一个断论。 “哈哈,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就一写小说,我懂什么《芳草》啊。” 程开颜看二人争论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个年代人们虽然物质匮乏,但却积极追求精神境界。 “小程老师是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是作者,肯定比我们知道的细节多。” 陈姗姗二人见他不回答,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的确,好的作品就是有很多值得去解读的地方,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很正常。 “小芳小草,两人的名字结合起来是芳草,芳草比喻的是一个拥有良好品德的人,从文章细枝末节的地方推断,我认为母女二人其实是一个人,或者说合起来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陈姗姗忽然提出一个惊人观点,一下子将程开颜和杨书案惊呆了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解读。 “这怎么说的?”两人急忙问。 “小芳的勇敢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勇敢表达爱意,还是冒着被感染疫病的风险和宋景明一起调查,走访,进到原始森林找草药,都能体现这一点。 而小草身上则是胆怯,胆小,在母亲病死在雪地里之后,她连触碰母亲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小芳一个人拉扯女儿生活,坚强不屈,从没给离开的宋景明去过一封信,一个人背着生活的重担,村里有受过她和老支书好的村民接济她,他都从不接受,只说一句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小芳她很有骨气,很有节气。 但小草不一样,同她的名字,小草要做的事情是顽强的活下去,为了生存甘愿抛弃尊严,跪地乞讨,偷菜地里的食物……母女二人是人性的一体两面,合二为一才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普通的人。” …… 三人一直聊到中午吃饭,初步敲定那些细节需要调整,以及后续的刊登计划。 中午杨书案自掏腰包请客去吃了武昌鱼,藕汤。 随后的下午,程开颜也开始了对作品的调整。 需要调整的地方不多,不涉及中心思想,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大概两三天就能修改完成。 同时杨主编也告知程开颜,说《芳草》二月份刊登是来不及了,应该会在三月份,过完年之后刊登。 给了程开颜千字十块的顶级稿酬,会在修改完毕之后,让校对人员计算,到时候才会给他稿费单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程开颜成了芳草编辑部的常客,在办公室改稿子,中间还跟着开了几场作品讨论会。 …… 一月二十六号中午,程开颜在整齐排列的书稿中挤下最后一行小字之后,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 终于修改完了! “小程老师,吃饭了没?” 织毛衣的大姐端着一个盒饭走了进来,随口问道。 “正要去吃呢,大姐。” 程开颜笑着回了句,随后收起东西,转身去食堂吃饭。 “啧啧,这个小程同志,二三十万字的书,这会要大赚一笔了!有钱长得还好,家里还是京城的……妥妥金龟婿!”大姐嘀咕道。 下午陈姗姗又校对一遍,说:“可以了差不多改好了,小程老师你真快!” “你才快。” 到了傍晚。 杨书案拿着一张稿费单子走来,笑着说道,“开颜!这是你的稿费单子,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下字吧。” “这么快?” 程开颜心中欣喜不已,接过来单子,红色纸张上写着: “《芳草》总计字数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一字,稿酬标准按千字十元计算,总计稿酬为贰千捌百七十六块伍角一分钱,同时给予印数稿酬按照总稿费的3%计算。” 两千八百六十七块伍角一分钱,还有印数稿酬! 在1980年恢复了新的稿酬制,提高了我国计算印数稿酬的支付比例则实行累进递减的方式,例如印数在5万册以内,每万册著作稿为3%,印数超过100万册,每万册著作稿为0.2%。 “开颜啊,你这回可算是发大财了!两千八百多块的巨款!” 即便是主编杨书案此时也是羡慕得不行,普通工人不吃不喝攒七八年都不一定攒的出来,程开颜倒好,一本二十多万的鸿篇巨著写完,直接到手! 当真是后生可畏! “走!请客去吃炸牛蛙!” 程开颜大手一挥,豪气如云,大有京城富豪的气魄。 八十年代的江城,要说什么菜最有名,那必是红烧武昌鱼和炸牛蛙。 “阔气!” 杨书案竖起大拇哥,叫上陈姗姗,三人出了编辑部。 杨书案骑着自行车,陈姗姗则自己的车让给程开颜,让他载着她。 “慢点慢点。” 三人像一阵风,穿行在江城的大街小巷里。 程开颜一边骑车,一边将四周的建筑收入眼中,解放公园路是根据解放公园而命名的,和解放大道挨在一起。 这里是江城的核心地段,城市建设水平不输给北京城,六层高的建筑绵延不绝,沿街的老建筑依旧散发着民国气息。 抬头看去,依稀能看到远处江汉关大楼顶部的国旗,还有汉口大饭店这座江城当前最高建筑的风采。 正值傍晚下班,街道上非常热闹。 江城的人力车三轮车在街道上和电车赛跑,车夫们腰间总挂个小酒瓶,在拉人的间隙喝上两口,显得醉醺醺的,人称“酒麻木”。 后来人们干脆叫三轮车夫为“麻木”,比如会这样喊“麻木,麻木,克六渡桥!” 后来江城人把所有的三蹦子都叫麻木。 “嗯?那不就是江城歌舞剧院吗?” 程开颜愣了愣,指着不远处一个高大的欧式建筑说道。 他是没想到江城歌舞剧院居然这么近,就在解放公园路和解放大道的交叉路口。 芳草编辑部在远离江边的一头,歌舞剧院则在另一头。 两者之间的支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怎么了?” 陈姗姗在后座说:“江城歌舞剧院啊,那和我们编辑部是兄弟单位,像我们单位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发几张票给我们去看表演。 我告诉你啊,江城歌舞剧院的表演可热门了,基本上每周的表演都是座无虚席。 之前还参加过国庆十周年,二十周年的献礼呢!小程老师要是有兴趣的话明天周六我们去看看表演,我跟你说她们新演员中几个女舞蹈演员特别漂亮,像什么刘晓莉,胡艳章跟明星似的,特别受欢迎!” “行,到时候好好见识见识。” 程开颜迎着清冽的冷风,柔软如墨的发丝被风吹拂,在耳朵两边飘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好看极了。 “好,我明天就带你去。” 三人像一阵风骑车离开…… 这时剧院出来几个年轻女孩,手挽着手。 “晓莉……你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的?” 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搂着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温婉的女孩好奇的问道。 “没有啊。” 刘晓莉捋了捋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摇头道。 自从上次收到信,这会儿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难道自己不寄信过去,他就不知道寄信过来吗? 还是说小程……程开颜已经厌烦了? 说起来这份一年之约,也只是我的一出缓兵之计,一个借口罢了,想来他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归根结底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退婚而已,这才没有再寄信过来了吧?” 刘晓莉抿了抿嘴,心中没由来的有些沉重。 虽然摆脱了令人厌烦的婚约,对方也没有表现出要纠缠的意思…… 这本来是个高兴的事情,这样自己可以身心自由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事业,爱情…… 但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点难受呢。 呼…… 她看着远处的街道,漆黑如寒潭般的眸子带着些许伤感,街道上两个骑着自行车的背影在视线中划过…… 第五十四章 剧院(求追读) 翌日清晨。 幽静的编辑部大院中种植着许多樟树,即使到了冬天它们的叶片依旧青绿,清晨的江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拂动叶片。 “沙沙沙……” 和煦的阳光来从叶片的缝隙中穿过,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程开颜悠悠醒转,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心中很是安静。 二十一号晚上从北京城坐火车到江城来,已经有六天了。 这些天他都在编辑部改稿子,忙得很,就在昨天总算是改完了。 拿到了稿费,两千八百七十六块五毛一。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程开颜嘴里哼哼着歌,起床后打开行李,从中取出一件崭新的黑色大衣,这是那天和母亲去裁缝铺买的,花了九十八块钱。 徐玉秀原本的意思,这件黑色呢子大衣是给他过年穿的。 无论是哪家的孩子过年,都是穿新衣服,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程开颜在徐玉秀眼中也是跟个孩子差不多,基本上只要他在家里就会给他买。 徐玉秀在知道程开颜要去江城见刘晓莉之后,就很爽快的将这件过年穿的、崭新昂贵的呢子大衣让程开颜带在行李里。 毕竟是见未来媳妇儿,脸面可不能丢了。 “哗啦~” 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程开颜用毛巾擦干水分,又抹上雪花膏,保持湿润,然后梳了一个大背头。 北京城冬天的气温能下到零下十几度,天气干燥寒冷,风又大。 程开颜经常能看到胡同里有小孩冻得脸部、耳朵红肿,脸上还会结出一层薄薄的痂,一碰就疼得不行。 因此但凡讲究一点的家庭都有的润肤的东西,比如雪花膏,百雀羚,永芳珍珠膏之外的东西擦脸。 打理好个人形象,程开颜步伐轻快的出了门。 “今儿个总算要见到晓莉姐了!” …… 食堂。 程开颜点了一碗热干面吃着,左手边是一碗蛋酒,所谓蛋酒其实就是米酒和鸡蛋冲泡出来的。 发酵过后的米粒软绵绵的,金黄色的鸡蛋花飘荡在其中,吃口面,喝口蛋酒,别提多舒坦了。 “小程老师,今儿不用改稿子了还起这么早的啊?” 食堂门口,姗姗来迟的陈姗姗走了进来。 “习惯了,吃了没?一起吃点!” “不过你买单哈,你是狗大户。” “成。” “不愧是京爷,那叫一个局气!” 二人吃饱喝足,直奔花卉市场。 八十年代花卉市场已经出现,鲜花作为一种生活装饰品,受到人们的喜爱。在这个时代,鲜花可能更多地出现在节日、庆典或特殊场合中,作为礼物赠给亲朋好友。 像兰花因其独特的观赏价值和文化内涵,在市场上非常火爆。 特别是在长春,君子兰被命名为市花后,引发了一场炒作热潮,价格飙升,被称为“绿色金条”,珍品君子兰的市价一度超过万元甚至10万元。 “小程老师来花卉市场,不直接去歌舞剧院吗?” 陈姗姗骑着自行车偏过头来,疑惑的问道。 “买花啊,还能干什么?” “买花?是送给演员的吧?” 陈姗姗笑了起来,她也看过好几次表演了,经常有观众会在表演中上台送上鲜花。 目的也很简单,有的是希望一亲芳泽,有的则是表达对演员们表演的赞誉。 “是啊。” 跟着程开颜走进了花卉市场,即便是冬天,市场里的花也不少。 最多的是梅花,然后是水仙,山茶花,金盏花之类。 程开颜最终挑了水仙和山茶花,用旧报纸装好放在车篓里。 两人随后朝着歌舞剧院而去,在剧院门口给工作人员交了两张演出票。 程开颜和陈姗姗并肩走进剧院,踩着深褐色的地毯,柔软而静谧。 一踏入那装饰着暗红色绒布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门厅,圆形穹顶上挂着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线,照亮了四周墙壁上挂着的精美壁画和剧院的历史照片。 一排排弯曲的楼梯上排列着柔软的座椅,这会儿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了。 最前方一个巨大的舞台,被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所覆盖,上面绣着精致的金色花纹,舞台两侧是层层叠叠的布景,舞台上方,密密麻麻的灯光设备悬挂在钢架上。 “好漂亮的地方。” 程开颜将景色收入眼中,点评道。 “那当然,洋人建造的东西能不洋气吗?” 陈姗姗拉着他找到两个位于第四排的位置坐下,座椅非常柔软舒服。 “还没开始呢,可惜歌剧院不卖爆米花,不然非得买点尝尝。” 陈姗姗嘀咕道。 “这里是欣赏艺术的地方,怎么可能卖你爆米花。” “看剧目单,刘晓莉她们好像有一场古典舞剧,舞蹈跳得好,人也漂亮。” “那来得正好。” 程开颜和陈姗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的,还好奇的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吗?环境还挺好的。 …… 与此同时,剧院女生宿舍。 “好了没有丹萍,让你每天晚上盖个被子叫把脚露在外面,现在拉肚子了吧?”刘晓莉将床铺上的舞服折好,走到寝室厕所门口关心的问道。 “等等我啊,嗯~” “晓莉我们就先走了,我跟张怡还没吃饭呢,先去食堂买饭,你们到时候过来。”室友肖彩云知会一声,带着张怡下楼去了。 “好。” 刘晓莉点了点头,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王丹萍。 两人离去后,寝室里相当安静。 刘晓莉坐在自己床上,拿起上次买的儿童文学,漫无目的的看了起来。 第一页的依旧是程开颜的那篇《夜晚的潜水艇》,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刘晓莉眼眸低垂心想:“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会不会信还没到呢?” 几分钟后,小姑娘还在拉肚子。 “丹萍,我楼下去看看信箱有没有信,你快点下来。” “知道了!马上!” 得到答复,刘晓莉带好东西转身下楼,哒哒哒的脚步声像处刑的前奏,沉重中又带着期待。 走到门叶锈蚀的信箱前,刘晓莉心中一沉。 果然,信箱里依旧是空荡荡的。 “真是自作自受……惊喜?这就是他的惊喜吗?真是够惊喜的呢……” 刘晓莉抿了抿嘴,清晨冷冽的空气吹得她白皙精致的鼻尖微微发红,连眼眶都红了些。 “晓莉姐,走啦!” 这时王丹萍从楼上冲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第一次见面就出血(求追读) 宿舍到食堂的小路上,满是灰败的枯枝叶片。 “嘎吱嘎吱……” 两个年轻的女孩背着挎包走在鹅卵石小径上,鞋底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丹萍叽叽喳喳的说着这几天发生的趣事,但却发现刘晓莉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晓莉姐你怎么了?” 只是王丹萍扭头看去,发现晓莉姐眼神失焦有些失神的看着地面。 对于王丹萍而言,刘晓莉就像姐姐一样,一直在照顾着她。 两人的关系也要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没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马上要表演了。” 刘晓莉笑了笑,拉着她往食堂走去。 吃完饭,二人来到演艺厅后台的更衣室换好舞服,今天要表演的舞蹈是中国古典舞剧。 换好衣服之后的刘晓莉,身段颀长,一袭青衣,长袖飘飘,头戴发簪,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般。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第一场舞剧表演是中国古典舞剧……” 喇叭里传出主持人的洪亮的声音。 很快,演艺厅中的灯光全暗,只有一道灯打在舞台上。 伴随着轻柔舒缓古筝琴声响起,黑色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 一群身着古典服饰的女子露出真容,刘晓莉也在其中。 刘晓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台表表演跳舞了,但她依旧感到兴奋。 每次站到舞台上,在观众的注视下,她都感觉自己的动作,舞姿回避平日里训练要更完美一些,仿佛她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为舞蹈而生的。 “音乐起,舞蹈起!” 随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刘晓莉随着古筝的悠扬和笛子的清脆,轻点脚尖,缓缓地在舞台上展开双臂,水袖随着她的动作飘扬,如同流水般柔美。 她一面沉浸在舞蹈中,一面却又感受到来自观众席似乎投来一道直勾勾的眼神。 嗯,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睛里只有她一样。 到底是谁呢? 刘晓莉匆匆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坐在那里,看不太清脸,正对自己笑着。 来不及多想,音乐渐入高潮,刘晓莉投入舞蹈中。 她的舞步也开始变得急促而有力,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同书法大师笔下的飞白,既有力度又不失柔美。 一舞跳毕。 她才有时间朝着视线的地方看去,却发现刚才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的位置,忽然空了出来。 “应该是错觉吧?” 刘晓莉皱着黛眉,向观众躬身一礼,跟着众人退下舞台。 “啪啪啪!” 台下响起绵绵不绝的掌声。 …… 后台。 刘晓莉结束表演坐在凳子上休息,单手挽起青色的裙摆放在膝盖上,防止被地面弄脏,以至于露出一截葱白纤细的小腿。 过了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说,“晓莉!外面有个男的来找你。” “男的?有说是谁吗?” 刘晓莉皱着眉,问道。 “没说只是说让我转告你两个字,说是什么惊喜。”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疑惑道。 “惊喜?!” 刘晓莉听闻此言,刹那间站了起来,忍不住惊呼道。 同时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有如野草般疯长,难道是小程同志来了?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北京城吗? 怎么会在江城? “我去看看!” 刘晓莉深吸一口气,激动的站起身来,立刻朝着外面小跑而去。 忽然的动作,让休息室里的小姐妹都有些疑惑。 “晓莉姐干嘛去了?” “不知道好像是有人找她吧。” “我去看看。” 女孩们都是歌舞剧院长大的,也经常听剧院的老师前辈们提过一定不要单独的和陌生人出去见面,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 …… “呼呼……人呢,在哪儿?” 这边刘晓莉提着长长的裙摆在走廊上跑动,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长裙随着少女轻快的步伐在风中飘动起来,细嫩的手指提着长裙摆拍动的样子格外美丽。 “呼呼……” 少女的胸口起伏不定,小口喘着气,细密的香汗顺着眼角、粉扑扑的脸颊在下巴处滴落。 这时路过一个转角重心偏移,却不料飘动的裙摆被她踩到,旋即整个人眼前一黑,便摔了出去。 “扑通!” “嘶……好疼。” 刘晓莉一下扑倒在地,手掌吃痛的捂住膝盖和手肘,一阵阵刺痛袭来,她低头看去只见鲜红的血液渐渐涌出,染红了手掌。 不过此时刘晓莉无暇去管这些,她有些狼狈的撑着地,耳边发丝垂落下来,咬牙自语道:“应该不是他,什么惊喜都是骗人的……” “跑这么快干什么,还有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这时,剧院走廊的木质地板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刘晓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很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随后迅速放大。 眸子中满是惊喜,她微张着娇嫩红润的唇,满脸不可置信的喊道:“呀!真的是你!” 这就是峰回路转,转角遇到……的惊喜嘛? “啊!干什么放开我……” 少女惊呼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只感觉一双温热的大手将自己搂住,随后整个人腾空起来。 忽然而来的腾空让刘晓莉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的搂住程开颜的脖子,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额头抵着程开颜的胸膛上,一股久违的安全感填满少女的芳心。 程开颜一手揽着她纤细温热的腰肢,一手搂在腿弯处,看向四周,在走廊外看到一个小亭子。 于是便以公主抱的形式,将她抱到走廊外的小亭子里坐下。 “跑这么快还到处张望,连路都不看。” 程开颜蹲在刘晓莉面前,视线落在她被血染红的膝盖与手肘,皱着眉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 刘晓莉低头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有些不服气的小声说道。 “行行行,把裙子掀起来,让我看看。” “啊?”她瞪大眼睛。 “看看伤口,都流血了。” “哦哦。” 刘晓莉佯装镇定捋了捋发梢,随后将裙摆撩起,将膝盖暴露在程开颜眼中。 因为膝盖和手肘处的伤口不大,大概是蚕豆大小,程开颜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给刘晓莉擦了擦血迹。 “好了,擦干净了。” 程开颜又递出另一张手绢,“擦擦汗吧。” “知道了。” 刘晓莉此时已经回复以往的冷静,她接过来擦了擦汗,随后将两张弄脏的手绢攥在手心里。 小亭子里,两人并肩坐着,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这时,刘晓莉打破沉默,推了推身旁的男人说:“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啊?” 程开颜从身后拿出一小捧花,递给她,“怎么样?” 刘晓莉眼睛一亮,接过来低头闻了闻,随后回味了下这几天的心路历程,咬牙道: “还行吧,还有刚才在下面盯着我的就是你吧?” 第五十六章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刘晓莉! 江城歌舞剧院演艺厅深处,一处小花园中的亭子里。 “怎么忽然到江城来了,现在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 刘晓莉能感受到来自膝盖与手肘处的一丝丝刺痛,但已然恢复素日里冷静淡雅的模样。 她和程开颜面对面坐着,一边聊,一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呢子大衣,手肘搁在石桌上,侧着身子用他琥珀色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此情此景,就像他那张老照片里的动作一样。 但不是那个清瘦的、十五六岁少年,而是二十岁,看起来温和的青年。 这让刘晓莉有种恍惚的感觉,她感受到一种来自时间的魔法。 要知道一直以来,程开颜在他心中的形象都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人的形象。 可能这就是程开颜的狡猾之处了…… “当然是专程来找你,毕竟有些事情不当面说清楚,怎么能行。” “对不起……” 刘晓莉低下头沉默半晌,满是歉意的小声说。 听了程开颜的话,知道这个是在说自己寄信退婚的事情。 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只是送来一封信,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次来江城是来看看你,给你一个惊喜。” 程开颜摆摆手,他又不是来听道歉的。 刘晓莉心中既有愧疚,也有庆幸,庆幸自己碰到的是他。 要是换了别人,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冲突。 小程同志是个好人呢…… 少女扯着裙摆,心想着。 “那……你什么时候到的,昨天?今天?那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刘晓莉此时心情好多了,关切的问道,她还以为程开颜是来了就立马来找自己了。 “前几天吧,现在住招待所。” “嗯嗯。” 貌似两人之间的聊天陷入了尬聊的境地,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刘晓莉打破沉默:“我们之间的约定还算数吧?” “当然,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程开颜点点头。 “那就好。” 女孩忽然站起身来,看着程开颜神色非常认真的说:“这个约定不是拖延时间的,我是认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你能知道吗?” 程开颜仰着头惊讶的看着她,同样认真的说:“好,我也是认真的。” 听到想自己想要的答案,女孩白皙如玉的俏脸陡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对漆黑的美眸注视着程开颜,随后俏生生的伸出手,“程开颜同志,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刘晓莉,是个一名舞蹈演员。” “刘晓莉同志,我是程开颜,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助教。” 程开颜也笑了起来,干脆利落的一把握住眼前这只带着些许血迹的小手,触手间只觉柔弱无骨,令人心动。 或许往后的人生中,这个心灵触动的瞬间,他会一直记得。 “你还忘了一个作家呀!大作家先生!” “你不也是,舞蹈家女士!” “哈哈哈!” “咯咯咯……” 二人握着手相视一笑,目光对视间,看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得灵魂都在颤动。 刘晓莉忽然想到一句话,对视是不带情欲的接吻…… 刹那间一抹红霞在她白皙的俏脸升起,给她温婉娴静的气质平添一抹妩媚。 二人感受着来自对方掌心的温度,皮肤的触感,骨骼的相碰,以及这一瞬间两个心的靠近…… 就在这一刻,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根根红色丝线渐渐缠绕在一起,缓缓交融…… “晓莉姐你在哪里啊?” “晓莉!” 这时几个女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 两人连忙松开刚才还紧握着的双手,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在走廊那边看到几个女孩小跑过来。 “是我的朋友,之前老师不让我们和剧院外面的人单独见面,怕出什么事情,所以刚才我出来找你,她们有些担心。” 刘晓莉一边解释着,一边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打湿的手掌,好在程开颜没有注意到,这让她松了口气。 “嗯,那你之后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像刚才一样。” “那不一样嘛……你是……” “是什么?” …… 王丹萍拉着张怡,肖彩云等人在剧院里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走廊的木地板那边发现了血迹。 这些把几人吓坏了,连忙在剧院四周找了起来,都担心刘晓莉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就在血迹的不远处,她们就看到了刘晓莉的身影,只不过身边却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就是这个男的找我们晓莉姐吧?” “应该是,他看起来好高哦。” 王丹萍咬着指甲,嘀咕道。 “北方人好像是要比我们高一些,你看晓莉是哈尔滨人,个子比我们也高挑一些吧?” “也是,你们说这个男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看她们两个的样子好像还蛮亲近的。” 众人虽然担心会打搅刘晓莉两人,但更担心她的安全,于是一股脑的小跑过去。 …… “丹萍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找找你,刚才我们在走廊上看到好多血,担心你出事了,就过来了,晓莉姐你没事吧?你会想在流血啊。” 王丹萍走过来,敏锐的注意到刘晓莉身上似乎带着血迹。 “我没事的,刚才跑得太快踩到裙子了,就摔了一跤。” 刘晓莉拍了拍小姑娘的背部,解释道。 “那就好,吓死我们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这时肖彩云看向程开颜问:“这位男同志是谁啊?” “是啊,晓莉姐这位男同志是谁啊?” 刘晓莉回头看了眼程开颜,大大方方的给自己的朋友介绍道:“这位是程开颜,我弟弟。” 两人确实还算不上对象,几封信和一次见面并不足以让两人之间产生感情,不过说是姐弟关系也不逾距,关系有待进一步发展。 “哦哦!!” “是你呀!程开颜,我在信封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对的对的,上个星期我们还说你是小……”王丹萍脱口而出。 一旁的肖彩云见状连忙捂住王丹萍的嘴,问道:“可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江城来了,一千多公里路程呢。” “到江城办点事情,顺便来看看我们家晓莉姐。” 程开颜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摸了摸刘晓莉的头发。 “没大没小。” 刘晓莉脸上娴静温婉的神色依旧不变,脸上还带着笑,拍开他作怪的手,像极了大家心目中温柔姐姐的形象。 第五十七章 我们是对象 “中午再见。” 经过众人一番自我介绍,相互之间也有了一番了解和印象,不过她们还有训练,没有多待。 程开颜和刘晓莉二人暂时分离,不过刘晓莉和他约定好中午一起去外面下馆子吃饭,刘晓莉请客。 本来打算去看看舞蹈演员训练,但考虑到陈姗姗编辑还在演艺厅,程开颜也不好抛开她太久,隧回到演艺厅。 “你刚才去干什么了?送花去了?” 陈珊珊注意到他刚才手中的花已经不见了,便好奇的问道。 “嗯,送出去了。” “是送给刘晓莉的吧?刚才那场表演一结束,你就出去了。 怎么样,刘晓莉是不是特别漂亮?之前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法文系的一个教授也很喜欢来这里看她的表演,还总是坐第一排。” 陈姗姗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果然是俊男爱美女,古人诚不欺我。 “是很漂亮,她还约我中午吃饭。” 程开颜舒舒服服的翘着二郎腿,缩在柔软座椅中,看向舞台上的话剧表演,这会儿演的是一出叫《向秀丽》的话剧,是江城歌舞剧院的招牌剧目,之前还进京国庆献礼了。 “切,你就瞎侃吧,怎么你们北京城的男人嘴上没一句能听实的。” 陈姗姗摇摇头,对此压根儿不信,“江城歌舞剧院管理很严格,不允许演员和外界的人接触过多,平时观众送个花很多情况下是让工作人员代为转交,更别提一起吃饭了。” “这么了解啊?行,待会你一起来。” “去就去,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首先说好今天我是一分钱没带的。” 陈姗姗哼了声,把身上的口袋掏给他看,空空荡荡。 “好啊!你身为编辑带手底下的作者出去玩,居然连钱都不带?那你演出票怎么来的?” 程开颜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死要钱的人。 “编辑部多出来的呗!我都陪你出来玩儿了,你还想让我请客啊?我只是个临时工编辑,还没转正,不像有些人昨天拿了那么多稿费,我不找你擂肥就算好的。” 两人一边小声拌嘴,一边看着表演。 不知不觉间,手表上指针一分一秒的转动,窗外的阳光也热烈起来。 到了中午剧院表演结束的时间,十一点半。 程开颜带着陈姗姗,来到演艺厅和后台的通道这里等待刘晓莉。 …… “不是哥们……你来真的啊?” 陈姗姗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前面一个身段修长,梳着马尾辫,穿着一件棉衣的女孩正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脑后的马尾还随着女孩轻快的步伐上下跳跃着。 这真是刘晓莉,江城歌舞剧院有名的年轻女舞蹈演员! “不然你回去吃饭吧,别打搅我们。” 程开颜丢下一句,随后迎上前去。 不光是陈姗姗看到了刘晓莉,刘晓莉同样看到她了。 刘晓莉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子瞥了眼程开颜,平静问道:“这位女同志是?” “正要跟你介绍呢,这位是陈姗姗编辑,我这次来江城也是来办事,这位就是接待我的编辑。” 程开颜被少女看得头皮发麻,连忙介绍道。 好家伙,气场这么强。 刘晓莉没理他,朝着陈姗姗走上前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伸手和陈姗姗握了握手,“原来是珊珊编辑,您好您好,真是麻烦您照顾程开颜了,我是刘晓莉,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你好你好,我是陈姗姗,是小程老师的编辑。” 陈姗姗有点懵,这两人的关系貌似有点复杂,不像是第一次认识啊? 怎么个事? …… 三人心中各自带着疑惑,出了歌舞剧院,刘晓莉带着找到一家国营饭店,是一家川菜馆。 刘晓莉点好菜,安排好一切,这才喝茶聊了起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小程老师这个月给我们芳草编辑部投来了稿子,我就是专门接待小程老师的编辑,谈不上什么照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晓莉你不用这么客气。” 陈姗姗抿了一口茶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芳草是之前的江城文艺吧?距离我们歌舞剧院还蛮近。”刘晓莉点点头,眼里的余光却也不经意划过一边的程开颜。 她心中也有些感慨,聪慧如她自然猜得出程开颜为什么要给芳草投稿了,恐怕还是为了来江城见自己。 “是的,晓莉你和小程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陈姗姗满脸好奇的问道。 “我们是姐弟。”刘晓莉解释道。 随后二人聊起来程开颜写的文章。 “小程老师投来的文章和我们编辑部的名字一样,也叫《芳草》,足足有二十八万字呢。 晓莉我跟你讲,这篇小说实在是写的太好了,我们单位的人看了之后,基本上都哭了眼泪花啦的,就连我们四十多岁的副主编杨老师都哭了。 杨主编对芳草的评价是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陈姗姗聊到程开颜的《芳草》,立马换了一个态度,恨不得把他夸到天上去。 “杨主编评价说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刘晓莉美眸闪过一抹异色,心中十分惊讶。 她知道程开颜是个有才华的人,第一部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就已经是相当惊艳了。 其中有些句子,刘晓莉都能背诵了。 但第二部作品,能让芳草编辑部的主编给出一个这么高的评价,实在令人侧目。 这让刘晓莉这个文学少女非常好奇,这个小程同志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好好奇! “晓莉你别看我,你去找小程老师,稿子是他写的。” “好的。” 随后菜上来了,吃饱喝足,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陈姗姗识趣的找了一个借口回家去了,程开颜便和刘晓莉到解放公园逛了逛,两人逛了十几分钟,消消食。 “回去吧,我去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 这时刘晓莉忽然说道。 “好啊,你不是要看稿子吗,正好可以看看。” 两人出了公园,程开颜便骑车载着刘晓莉回到编辑部的招待所。 上楼走到程开颜的房间,刘晓莉看到眼前明显有些乱的房间,皱了皱眉,随后开始收拾起来。 床单,杯子,枕头都整理了一遍,还趁着现在院子里太阳大,拿下去晒…… 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第五十八章 温良贤淑 解放公园。 正中午,阳光正盛,婆娑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公园里的青石砖地面上留下无数个稀碎的金块。 “哗哗哗~” “渣渣渣~” 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也带来南燕的低鸣声。 树荫下,程开颜和刘晓莉并肩走在公园的小径里散步。 陈姗姗识趣的找了一个借口回家去了,两人边逛边聊,同时也消消食。 “回去吧,我想去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 这时刘晓莉忽然说。 “好啊,你不是要看稿子吗,正好可以看看。” 两人出了公园,程开颜便骑车载着刘晓莉回到编辑部的招待所。 门口的小房子里,大爷枕头边放着收音机,在睡午觉。 “原来就在这里,真的好近。” 刘晓莉抬头打量着四周,刚才骑车过来,才花了不到五分钟。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近,昨天改完稿子和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这才发现。”程开颜笑道。 芳草编辑部的招待所只有两栋六层的小楼。 就坐落在编辑部办公楼的后面,中间有一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年轻的男编辑,正晒着杯子,看到进来的程开颜和刘晓莉先生愣了愣,随后热情的问:“小程老师回来了?吃了没?” “吃了黄老师。” “回见。” 二人转身上楼走到程开颜的房间,一打开门,窗户外的阳光将房间里晒得透亮。 “到了,不好意思有点乱,这几天改稿子没时间注意。” 程开颜推开门,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尴尬,这几天他都忙得很。 书桌上还留着十几张废稿用墨水瓶压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没事,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收拾收拾。” 刘晓莉看到眼前明显有些乱的房间,摇了摇头,轻声道。 话音刚落,她便起身上手开始收拾。 先把床单,被子,枕头都整理了一遍,收拾整齐。 然后又将书桌上的物件都摆好,合上窗户,只留一点缝隙通风。 动作麻利,看得程开颜感慨不已,“晓莉姐,你以后肯定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妻子。” “谢谢,开颜,你的衣服洗不洗?” 刘晓莉浅浅一笑,手里抓着红色塑料桶里的换下的衣服,习惯性的凑近闻了闻,异味倒是没有,反倒是有种男人的气味。 “我待会自己洗吧,晓莉姐。” “来都来了,趁着现在太阳大,洗了一会儿就晒干了。” 刘晓莉不由分说的转身提着桶,到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水。 住在招待所,就跟后世住酒店一样,洗衣服不像在家里那样方便。 洗衣粉,搓衣板,晾衣架,晾衣杆这是一个都没有…… 程开颜跟在女孩身后,“我来打水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行。” …… 打完水,回到房间。 刘晓莉坐在床上,弯着腰认真搓洗着手中单薄的衣物,绵密的泡沫沾在白皙修长的胳膊上,坐在那里就有种娴静淑良的气质。 虽然是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单单从性格和待人接物上来看,却表现的非常成熟。 对待舞蹈事业非常坚定,对待生活和家庭她也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女人。 程开颜坐在一边,看到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轻轻将其捋到女孩白嫩的耳后,“小心点,别碰到伤口了。” “嗯。” 刘晓莉抿了抿嘴,感受到来自身体的颤栗,脸颊一抹红霞升起,她不知道为什么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感觉像是相识多年一般…… 好在只是不经意间的动作。 洗完衣服,二人带着衣服和被子下楼晾起来。 回到房间。 “累了吧?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嗯。” 刘晓莉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和程开颜肩并肩,横着躺在床上,两条腿则落在地上。 经过窗户和窗帘过滤一次的阳光,带着暖和的热量落在二人脸上,催人欲睡。 不知不觉间,两人呼吸放缓,就着和煦的阳光躺在柔软的湖面,身体渐渐下沉。 “滴答滴答~” 下午的光线渐渐移转,热量也随之减少。 丝丝凉意袭来,刘晓莉半睡半醒之间能感受到一件暖和的大衣盖在自己身上。 “醒了?” “嗯,几点了。” 她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眼睛。 “三点半,时间还早,对了我刚才把稿子拿过来了,你要看吗?” 程开颜递过去一块手表。 “要看。” 刘晓莉接过手表,手表的款式让刘晓莉有些熟悉。 “这不是小姨的手表吗?” “是小姨的,出远门在外面没有说手表还挺麻烦的。” “原来是这样啊。” 刘晓莉看着手表,漆黑的美眸闪了闪,似乎在做着什么打算。 随后她起身便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摞厚厚的书稿。 这就是新的小说吗? 女孩拉开凳子坐下,认真翻看起来。 过了会儿,程开颜去水房打了些热水回来,用干净的杯子给她倒茶,泡的是叶圣陶那边顺来的大红袍。 一人看着书稿,一人看着没看完的《飘》,都全神贯注。 一直到夕阳渐斜。 房间里非常安静,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以及女孩翻动稿纸的声音。 “晓莉姐五点钟了。” “啊?” 刘晓莉被程开颜拍了拍肩膀,这才从书中的世界脱离出来。 此时的刘晓莉抬头看看天色与桌上的手表,这才发现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了。 “看到哪里了?”程开颜问。 “看到村子里发生疫病这里……开颜你这部小说,写的真好,难怪杨主编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我很喜欢青春无悔的知青生活,他们仿佛充满了干劲,热火朝天,为了农村建设而奋斗的样子。” 刘晓莉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就已经被小说中人物情节所打动,下乡知青的青春,小芳的暗恋,那种充满了年轻人活力的从文字中渗透出来,令人向往。 这明显是和伤痕文学截然不同的主题。 “谢谢,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程开颜笑了起来,你还没看到后面呢,难怪没哭。 “好吧。” 女孩依依不舍的放下稿子,但又不好意思说能不能带回寝室去。 “稿子不能带走的,虽然已经印刷了几本,但原稿很珍贵。” “那我……之后得了空能过来看吗?” 刘晓莉仰着俏脸,眼中带着期待。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担心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行。” “我才不怕!你又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我们本来就在处对象呀。”她下巴微扬,哼了声。 程开颜骑车将刘晓莉带回去,期间在街道上碰到卖冰糖葫芦的,就买了几个,随后又去商店买了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比如云片糕,酥糖,还有大白兔。 “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铛在江城歌舞剧院的女生宿舍门口响起,刘晓莉下车后站在宿舍门口,和程开颜挥手告别,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这才上楼休息。 第五十九章 刘晓莉:不好意思,你是谁? 程开颜先去食堂买了点东西垫垫肚子,随后回到招待所将下午刘晓莉晒的衣服被子都收回来。 傍晚,他靠在床上,手里拿着纸笔写东西。 “咚咚咚!” 这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喊道:“开颜在吗?” 程开颜起身开门,发现是杨主编过来了。 “有事跟你商量。” 杨书案在门口跺了跺脚,随后将嘴里的烟头按灭,这才进屋来,开门见山,“今天社长找我谈话了,说是想见见你,主要是谈谈《芳草》,你这几天有时间的吧?” “社长?我这段时间都有空的。” 程开颜点点头。 “没什么大事,就是见见面,顺便谈谈芳草刊登的具体事项,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芳草迅速在鄂省打开局面,提高知名度,毕竟这部小说不仅仅是你程开颜打开名气的一部作品,更加是《芳草》杂志社兴亡的关键之所在。” 杨书案沉声道,自从这两个月以来,芳草的销量下滑,社里领导都表达了不满,他这个副主编别说更进一步了,就连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现在这部《芳草》的出现,得以迎来一线希望。 为了芳草一炮而红,杨书案现在已经红眼了,他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这还不简单,要么打广告,要么就找文坛知名大家提前评论,提前放出《芳草》的消息。” “哎,这个好!我记一下。” 杨书案大喜。 随后他还没写完,就听到程开颜说了这么一句: “对了,杨主编你还记得宋景明写给小芳的那首诗《小芳》吗?那其实是一首歌来着,我想我们可以把这首歌录制出来,放到广播电台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这样何愁没有名气?” “那是一首歌?你还会写歌?” 杨书案一脸震惊的看着程开颜,他从来都没注意到那是一首歌。 …… 次日一大清早。 程开颜跟着杨主编去见了编辑社的社长一面。 这位社长姓王,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一张国字脸。 据杨主编说王领导是市里主管文艺方面的领导,社长只是代领的职位,平常很忙。 听完方案之后,王领导满意的点了点头:“小程同志提的意见不错,广而告之是没有这个先例的,新闻报纸可不能挪作私用。 不过这个录制歌曲的想法很好,我觉得可以一试,放心大胆去做,回头我让人安排,你们回去等通知。” “知道了领导。” 两人得到答复,随即转身离去。 稿子改完之后,他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做,程开颜找杨主编要了不少剧院的演出票。 接下来的几天,他时不时去看看表演,或者是看刘晓莉他们训练。 程开颜会带点零嘴过去,一来二去和刘晓莉的朋友也都混熟悉了。 中午之后,他就带着刘晓莉回招待所看书,慢慢的,两人之间也越来越熟悉了。 刘晓莉看书很慢,好几天的功夫才把第一卷看完,结果哭得稀里哗啦。 …… 一月二十九号,天气阴沉沉的。 江城大学,法文系办公室。 “呼……终于改完试卷了,这下总算能休息一段时间了。” 安邵康改完试卷,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父亲是江城医学院的副书记,母亲是华科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的书记。 长大后考入江城大学外文系,大学毕业后攻读研究生,1977年开始担任法文系的讲师,这些年他的教学,学术研究上有不少成果,其中包括长江文艺版本的《巴黎圣母院》是他翻译的,此外去年写的论文也在学术界引起一阵波澜。 今年28岁的安邵康,作为法文系新晋的副教授,今年也是多带了几门课,例如法语课,法国文学鉴赏课,法语写作课等等。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这从京城学习回来,就一直改试卷,改到现在。 “邵康,今天去剧院看话剧怎么样?” 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笑着邀请道。 “可以啊,正好这些天也累了,去剧院看见正好放松放松。” 安邵康朗声笑道,不知怎的,心中陡然划过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 刘晓莉同志应该还没回家过年吧? 他是去年开始去江城歌舞剧院看表演的,当时学校里会发一些演出票,一开始他总是认为很无聊,直到有一次被朋友拉着去,安邵康这才知道原来之所以好看,是因为江城歌舞剧院有很多身段气质容貌俱佳的女演员。 这也导致了江城一些有学识,有文化,有恋爱自由追求的男青年,经常聚在一起去剧院看表演。 只可惜的剧院只是周末时间会有公开表演,亦或者重大节日才有。 也正是去年国庆,安邵康看到人群中那个犹如冰雪仙子的女孩,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仅仅是一眼便深深喜欢上了。 经过多方打听,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原来叫刘晓莉,是哈尔滨人,才十九岁。 于是安邵康多了一个习惯,每个周末,除非是有事基本上都会去看歌舞剧院表演,有刘晓莉的表演,他会非常高兴,没有她的表演便会失落。 期间他还送过几次花朵,有工作人员转交,但对方只是拿他当普通的观众罢了。 二人收拾完毕,打着伞出了学校。 江城大学和江城歌舞剧院之间,被一条长江阻隔,距离很远。 抵达剧院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打湿了肩膀,但安邵康依旧乐此不疲。 来到剧院果不其然,即便是下雨,剧院里人数依旧不少。 这年头电视机并不普及,江城人平常的生活娱乐很少,戏剧,话剧,舞剧,这些东西还是很受欢迎的。 当然打麻将也算一个。 江城人无论男女老少,很多人都打麻将。 或许年轻时不打,到了一定年龄,坐上了牌桌,那是拖都拖不下来的。 安邵康与朋友一起找到第一排坐下,手中还捧着一朵花,他打算送给刘晓莉。 “邵康,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了,怎么不找一个?你个人条件这么好,副教授,又有文化,还浪漫,我看学校里的女老师,甚至是女学生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朋友笑着调侃道。 “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结婚不管怎么样都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老一套的包办婚姻不适合我们这一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我们崇尚自由恋爱。” 安邵康一边笑着说,一边眼神专注的看着台上。 今天的表演节目上是有刘晓莉的。 “快看!是刘晓莉,胡艳章她们这批年轻的舞蹈演员!” 歌曲响起,是一首《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随着歌声而动的不仅仅是舞台上的舞蹈演员们,还有台下的安邵康,他清楚的看到人群中那个犹如月下精灵的女孩。 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他的心尖一样,令人心颤。 安邵康趁着时间间隙,飞快拿出笔在纸上写下一首小诗,随后捧着花来到后台通道这里,被工作人员拦住。 “你好我找一下刘晓莉同志……” 安邵康注意到附近似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只是外面天色太暗,一时间看不清脸,不过他不怎么在意,他向来是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相信刘晓莉同志看到这捧花和这首诗,一定很开心的。 就像学校里,那些经常喜欢看他写诗的年轻女老师和女学生那样。 “怎么这么多找刘晓莉的?” 工作人员嘟囔几句,随后进了后台叫人。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舞服的漂亮女孩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刘晓莉同志,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和诗歌……” 安邵康心中一喜,迎上前去,却不料两人擦肩而过。 他连忙回头,只见女孩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俏生生的站着,两只手背在身后,脸上言笑晏晏,说说笑笑,关系似乎很亲密一样。 刹那间,安邵康心脏骤然一缩,像碎掉一样。 不过他又鼓起信心,走上前去,重复一遍:“刘晓莉同志,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和诗歌,希望你喜欢。……” “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很快安邵康,便听到女孩不带一丝感情的的清冷嗓音,疑惑的说道。 咔嚓…… 这下心真的碎了…… 第六十章 给刘晓莉介绍对象?(感谢希望时光能倒流大佬的一万点币打赏) “安教授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在火车上碰过面之后,我没想到能在歌舞剧院碰面。” 就在安邵康心碎不已的时候,方才与刘晓莉相谈甚欢的年轻男人忽然朝着他走过来。 安邵康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瞳孔一缩。 这不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年轻的大学助教吗? 他怎么会和刘晓莉同志认识? 安邵康此时心中乱糟糟,他还是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姿态,“你好你好,原来是是你啊,小程同志真是幸会,不过天色不早了,家里还有点事就不多聊了。” 说罢便留下一个背影,转身离去。 “开颜你认识他吗?” 刘晓莉好奇的问,难道是小程同志的朋友,要是朋友的话,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太冷淡了? “不算认识,只是之前在火车上见过一面,斗地主还赢了他几分钱。” 程开颜解释道。 刘晓莉眨眨眼,似乎是没想到程开颜还斗地主,接着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去啊?我们五号立春的时候,市里面有一场庆祝新年的文艺汇演,到时市里很多文艺单位都会到场表演,就跟小春晚似的。 而且市里、省里的领导都会来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到时候给你留位置。” “九号小年的时候回去,还有时间,到时我五号一定去。” “那就等五号过后我们到江城附近逛逛吧,说起来你来了好多天,我都一直在训练,没什么时间陪你到处走走。不过等五号过后,我就有时间了。 可以去东湖,凌波门那边看看,景色很漂亮的,对了我们江玲老师家里有一台海鸥胶片相机,到时候我们可以借过来拍拍照片。”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兴致勃勃的安排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安邵康在剧院内遇到了熟人。 “邵康?你来看表演啊?” 迎面走来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一个短头发,穿着裁剪得体的大衣,另一个则穿着普普通通的棉服。 “晓民阿姨?是啊我来看表演的。” 安邵康认出是母亲的好友周晓明阿姨,在歌舞剧院后勤处工作,是副主任来着,便笑着回应道。 “你是来看刘晓莉的表演的吧,怎么礼物没送出去?” 周晓民低头一看,安邵康手中拿着一束花,笑呵呵的说道。 “哈,是没送出去。” 对此安邵康只好尴尬一笑,本来他还信心满满的,结果被刘晓莉通知一句话破防了。 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他。 “刘晓莉这个女孩的确有些傲气了,哪里像什么人民艺术家,之前樊院长给她定文艺辅助一级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的,仗着自己是干部家庭,在舞蹈团里一副清高样……我看她刘晓莉哪里比胡艳章好了?光是思想问题就很严重!” 周晓民皱了皱眉,冷淡的评价道。 “周主任,我们剧院不允许舞蹈演员和观众随意接触的,即便是送花也是一样,这可怪不到晓莉。” 这时教了刘晓莉这批学员五六年的江玲老师皱着眉头,给刘晓莉找补道。 周晓民虽然只是后勤的主任,但后勤管的事情可不小,随便动动手脚就能折腾人。 “是啊,周阿姨,这个和刘晓莉同志没关系的。” 安邵康也不希望给刘晓莉惹到麻烦,连忙解释道。 “哟,安教授果然是怜香惜玉啊,看对眼儿了?要不周姨给你做个媒人?” 周晓民笑着调侃道。 眼前这个安邵康是好友的儿子,安家是医学世家,在江城医疗单位里有不小的影响力。 更何况自己家的小儿子也是学医的,以后还指望着他们家的关系安排个好工作呢。 所以周晓民对安邵康也更加上心。 “还是算了吧,刘晓莉同志好像已经有对象了。” 安邵康很是心动,早知道能这样,他又何必苦等一年多,只可惜现在人家姑娘已经投入他人怀抱了。 “不可能吧?” 江玲惊讶的说道,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晓莉有对象了啊!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解释道:“你说的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同志吧吧?那是晓莉的弟弟,从京城到江城办事,顺便来看看晓莉的,昨天还给我送了一包大白兔奶糖了,大概是想让我照顾照顾晓莉。” “弟弟?” 安邵康听到这里,顿时欣喜不已。 心道,从来没听说过刘晓莉同志有对象啊! 怎么会忽然就有对象了,原来是弟弟啊。 也是关心则乱了,就算是对象也可以竞争的嘛! 况且那个年轻人只是个助教,说不定还是临时工呢! 我可是江城大学的教授!无论是哪一点都比他要强才是!” “刘晓莉确实不错,无论是样貌还是家庭条件都配得上你。那我过几天跟刘晓莉说说,让你们俩见个面认识认识,说不定就成了!到时候可要给周姨我发喜糖啊!” 周晓民听到这里,直接拍板确定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安邵康不好拒绝,而且他也不想拒绝,所以他立马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周姨了。” “那成!我们就先走了。” 安邵康倚在走廊的柱子上,目送着二人离去,石柱传来一阵阵冰凉,但他心中依旧兴奋。 短短十几分钟,他只觉人生像经历过山车一样的翻转,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直转而上到天堂。 “刘晓莉同志……” …… 次日上午。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城市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水雾,远处的长江上泛起一阵阵涟漪,江水都安静无比。 解放公园路上,程开颜打着雨伞朝剧院走去。 这几天他成功贿赂了剧院的工作人员还有老师,得以随意在剧院里进出,只是不能去女生宿舍和更衣室。 这让他有些遗憾。 “想什么呢!年轻火气太旺了也不好。” 程开颜在心中呵斥自己阴暗的念头,继续朝前走着。 虽然街道铺好了青色石砖,但江城是个内涝城市,特别是在八九十年代,只要雨下大一点,基本上都会有积水。 好在他穿着买来的雨胶鞋,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剧院训练室……外面。 程开颜即便贿赂了一帮子人,也只能在训练室外面看看,而且里面都干净的地板,不能穿鞋进去。 他只能在窗户外面看看。 宽敞的训练室中,灯光明净。 只见十多个穿着白色贴身舞服的女孩们排排站,一只脚踮起,以至于腿部绷得紧紧的,另一条腿则搭在固定于墙上的芭蕾把杆,做着拉伸与平衡训练。 同时墙上一面面镜子清晰的反射着头顶的光线以及女孩们婀娜柔美的身姿。 整个训练室的设施并不齐全,也不是那么专业,远没有做到后世那样。 镜子是一块块拼接上去的,地板也只是很普通的木地板,跟家用的没什么两样。 而专业的舞蹈地板是用弹性木地板或专用舞蹈地胶,可以提供良好的支撑和缓冲,减少对舞者关节的冲击。 灯光倒是挺足的。 “晓莉姐,开颜哥来了,也不知道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人群中,王丹萍透过眼前的镜子清楚的看到窗户外的程开颜,随后小声的和身边的刘晓莉咬耳朵说起了小话。 “成天就想着吃吃喝喝,怎么不把你吃成个大胖子!” 刘晓莉嗔怪道,她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保持着自己的动作没有变形,专心致志的沉浸在训练中。 “好了!休息二十分钟!” 随着江玲老师的一声令下,女孩们一个个都放松下来,有的靠在把杆上,有的则直接席地而坐,有的就直接躺在地上了开摆了。 “两人一组相互放松。” 看着眼前这群女孩这东倒西歪的样子,江玲老师皱了皱眉,但也不忍心呵斥,只是让她们相互按摩放松肌肉。 一行人得到指令,用脚踩着身下的同伴,给酸疼的肌肉做按摩。 顿时整个训练室里响起了令人躁动的呻吟。 放松结束,江玲老师走到刘晓莉身边坐下,“晓莉我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江老师?”刘晓莉疑惑问道。 “忽然想想,晓莉你从70年从黑龙江哈尔滨来到我们歌剧院学习已经十年了,十年了啊。” 江玲老师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感慨的说道。 她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一对母女敲响了剧院的大门,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剧院的考核。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成为了刘晓莉这批学员的老师,一直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是啊,我记得当时老师还没有结婚,也才二十四五岁。” 刘晓莉点点头,美眸中闪过些许美好的回忆。 其实江城歌舞剧院既是一个文艺单位,也是一个艺术学校。 学习制度是六年制,舞蹈教学为主,文化知识教学为辅。 舞蹈团里的很多人都是从小一起生活,一起学习舞蹈,一起训练,很多学生之间和老师之间都结成了深厚的感情。 76年毕业之后,剧院从她们中挑选一批优秀学员加入到剧院的舞蹈团,刘晓莉这一批就有十一个人。 当前舞蹈团一共六十多人,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从舞蹈演员,到一二级舞蹈家。 “晓莉你也快二十一了,你是怎么打算以后的人生?是留在江城继续舞蹈事业,还是回到哈尔滨去?”江玲老师问道。 “当然是继续舞蹈事业!至于是留在江城还是回到哈尔滨,老实说我没有想过。”女孩目光坚定的说,这一点她是早就想好了的。 “我建议你留在江城,你也到了谈对象成婚的年纪了,在江城找个好人家,落地生根,对你的生活也好,事业也有帮助。 昨天后勤处的周主任找到我,说是想让我做个中间人,她想给你介绍个相亲对象,你是怎么想?” 江玲老师诚恳说道。 “介绍对象?” 刘晓莉皱着眉下意识的拒绝。 江玲老师见状摆摆手,提醒道:“舞蹈事业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人生还有很多东西。抛弃其他部分,也不代表在舞蹈事业上一定能走到更远,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江老师我也不瞒您,其实我已经在处对象了。” 刘晓莉摇摇头解释道。 “你是说小程同志吧,你就别搪塞我了,他不是你弟弟吗?我都听其他人说了。” “其实我也不瞒您,我们两人家里是世交,早年在我们没出生就定下了娃娃亲,互相交换了婚书,现在正相处着。” 刘晓莉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把婚约退掉了,就只说正处着。 “原来是这样,” 江玲老师只好点了点头,感慨道:“周主任介绍的那人条件真的挺不错,家里都是知识分子,父母亲是医院的领导。 这个男同志自己也是学识过人,在江城大学当教授,人长得也温文尔雅,性格很浪漫喜欢文学写诗歌,他还翻译过巴黎圣母院……哎,还真是可惜了。” “还是麻烦您帮我婉拒一下吧。” “那行吧。” 江玲老师皱着眉心中叹了口气,周主任那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嘴巴毒的跟什么似的。 希望到时候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吧。 …… 训练结束之后,江玲来到后勤处的办公室找到周晓民,将事情情况委婉的告诉她之后。 “什么?她拒绝了,连见一面都不肯?我这边打包票的话都说出去了!” 周晓民听到这话顿时火气来了,她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更让她恼火的是自己都给安家打包票了,这个刘晓莉却连见一面都不见,直接就拒绝了。 随后,周晓明就直接当着江玲的面在办公室走廊里阴阳怪气起来,语气尖锐至极: “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人家小安教授在江城大学那可是出了名的金龟婿,不管是自己本身的条件还是家里的条件,配她刘晓莉不是随随便便? 好心给你介绍这么好的对象,转头找了个愣头小年轻? 工作没个工作,成天在剧院里瞎混,一看就是刚知青返城的无业盲流。 论出身,邵康是书香门第、医学世家,父亲是上过战场的,母亲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论文化,邵康是江城大学研究生毕业,现在是法文系的副教授。 论人品,人家更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论工资,副教授一个月一百多块钱。 那个姓程的小子,全身上下找得出哪一点,能比得过人家? 根本比不了一点!没这个能耐知道不? 天壤之别! 到底是个黄毛丫头,眼皮子浅,以后有你后悔死的! 你不干,有的是女同志干!” 第六十一章 闲言碎语 到了中午,这个事就已经传开了。 “啧啧……这个晓莉真就是猪油蒙心了,人家安教授我可是听说了,人家安教授在学校里可是很受欢迎的,不光是学校里的小姑娘,还是女老师们,哪个不是赶着上趟的。” “可不是嘛,这么好的相亲对象,怎么就没人介绍给俺呢?” “得了吧,你这一嘴蹩脚普通话,人家安教授听了直捂耳朵,依我看要介绍也是介绍给我们艳章姐。” 食堂大门口,几个年轻的舞蹈演员一边吃饭,一边旁若无人的聊着天。 其中一个身穿花袄子,瓜子脸,身材丰腴的年轻漂亮的女孩胡艳章坐在人中,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摇头叹息道: “安教授我之前也是见过的,人长得文质彬彬,风流倜傥,这样好的男同志,晓莉看不上也真是可惜了人家安教授苦苦追求……” 胡艳章和刘晓莉是同一届的学员,二人向来不对付,只因刘晓莉无论是容貌身段,还是舞蹈上总是压她一头,胡艳章表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早已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这会儿逮到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剧院宿舍。 靠窗户的下铺上,刘晓莉穿着一件黑色毛衣靠在床头上捧着一本的《飘》看着,这是她找程开颜借的。 脑后的红色的木框窗户由玻璃片嵌合在方框里,再用细铁钉钉在玻璃片外面,正好卡住,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纰漏,但显然做不到严丝合缝。 冰凉的微风夹杂着细密雨滴拍打在木框玻璃窗户上,透过窗户的缝隙,丝丝凉风拂动少女耳畔的青丝。 刘晓莉惬意的靠着枕头看书,身上盖着柔软暖和的被子,双腿间放着取暖用的热水瓶,由一个打点滴的药水瓶灌注而成,灌好热水,再用皮套子套住瓶口,一个简易的取暖瓶就做好了。 其实这会儿,还有一种随身携带的暖手炉,巴掌大小的铁盒子,里面放的是保温材料,在其中加入烧红的木炭即可取暖。 不过刘晓莉没带到江城来。 “晓莉姐,舞蹈团里都在传了,你怎么一点都在乎啊?气死我了! 周晓民这个老货,前些天新年我去后勤领肉票她还故意推脱不给! 现在还想给晓莉姐介绍对象?分明是拿晓莉姐当人情!” 王丹萍坐在床边,一脸气愤的说道。 “理她们作甚,介绍不成就背地里诋毁,小人行径,不足为虑。” 刘晓莉脸色淡淡的道,脸色平静,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 “晓莉有大将风范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肖彩云躺在床上,感慨道。 “不过……这个安教授是什么来头,值得周晓民大动干戈?” 另一个室友张怡问道。 “据说是什么江城大学法语的副教授,家里条件挺不错的,之前我见过一次,他还送了好几次花给晓莉,经常坐在第一排看表演,貌似很痴情的样子。” 肖彩云解释道。 “可是他好像都快三十了吧?这么大年纪了,也好意思让人牵桥搭线和晓莉相亲?晓莉图他啥啊,图他年纪大?” 张怡有些好笑的说道。 “可不是嘛,能力确实不错,家庭条件也还可以,但也就那样,说白了就是好一点的干部家庭,他父母的职位也就那样,在江城压根排不上号。” 肖彩云嗤笑一声,练舞蹈,做表演这么多年来,她们什么大官没见过? 什么样的二代没见过? 作为室友,大家也清楚一些刘晓莉家中的情况。 父亲在保密单位工作非常神秘,具体是什么单位不清楚,母亲是在哈尔滨一家杂志社工作。 她小姨更是不得了,之前来一趟江城,都有大人物,领导陪同。 那么话说回来了,江城医学院到底是什么单位? 德国医师埃里希·宝隆博士于1907年创建了上海德文医学堂,1927年,改名为国立同济大学医学院。 1950年,同济大学医学院内迁江城,与江城大学医学院合并,定名为中南同济医学院。 1955年,更名为江城医学院。 1985年,改名为同济医科大学。 2000年,与华中理工大学、江城城市建设学院合并,组建成华中科技大学。 2000年6月,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成立并挂牌。 说白了安邵康父亲是一个医学类高等院校党委的副书记,更别提再过两年他就退休了。 而其母亲则是同济医院的书记,是医院的书记。 夫妻二人一个是学校的副书记,一个是医院的书记,并不是什么背景深厚的家庭。 肖彩云嘴上这么说,心中也认为对普通人而言,他们家算是背景不错了。 要说起来,晓莉这个对象确实也比不过人家。 不过找对象这东西,不是简单的物质条件相加减这么简单的。 肖彩云对此表示祝福和理解,但不赞同刘晓莉的做法。 其实见一面再婉拒对方,要比直接拒绝见面要委婉的得多,这样说出去双方都有面子。 周主任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给男方那边打包票了,这说出去一点面子都没了,能不着急上火吗? 哎……京城来的小程同志,可别辜负了晓莉的一片真心哦! 肖彩云心想着。 ----------------- 与此同时,芳草杂志社。 “叮铃铃~” 主编办公室,正在处理文件的杨书案接到一通电话。 “喂喂……嗯嗯,好,我知道的了,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直接去湖北艺术学院找童忠良教授是吧?” 挂断电话,杨书案收拾好东西去宿舍楼找程开颜一起去鄂省艺术学院录制歌曲《小芳》。 杨书案对此心中打鼓,一来他不懂歌曲制作,二来他也不确定最终能否制作成功,“只能寄希望于小程了……” 半小时后。 程开颜和杨主编搭乘公交车,跨江抵达位于武昌解放路的鄂省艺术学院。 一座大理石校门伫立在眼前,两根罗马石柱将校门顶起,上书六个繁体字:鄂省艺术学院。 其实就是江城音乐学院的前身,不过要等到85年才会更名。 两人打着雨伞在校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校园景色。 “是杨主编和程开颜同志是吧?我是童忠良,很高兴认识你们。” 不多时,学校深处一个穿着雨胶鞋打着黑伞,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看到程开颜二人,这才板着一张脸的打着招呼,脸上几乎没有笑意。 童忠良,曾留学民主德国,毕业于德国莱比锡音乐学院。 后来任鄂省艺术学院院长和江城音乐学院院长以及教授。 《和声学教程》、《基本乐理教程》(95期间国家的重点教材)就是他写的。 第六十二章 小芳谁来唱? “你好你好,童教授真是麻烦您了,下这么大的雨还跑过来。” 杨主编见状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盒黄鹤楼,抽出两根递过去。 “是啊,童教授实在抱歉打扰您了,整个江城估计也只有你们鄂省艺术学院有这个实力,我们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不得已找到您。” 程开颜也连忙说几句好话,缓和缓和气氛。 毕竟这位童教授冒着雨走过来,脸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没事没事,都是兄弟单位,杨主编你们杂志社之前的《江城文艺》我也是一直都有在订购的。” 童教授脸色稍霁道。 他接过两根香烟,一根别在耳朵上,点燃另一根叼在嘴上。 现在一月底了,快过年了,学生们早已经放假。 童忠良作为作曲系的教授,本来在家休息。 却不料今天上面领导派下来一个任务,让他帮忙制作一首歌,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来。 这可让他叫苦不迭,歌曲制作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光是谱曲,作词就够喝一壶了…… “首先说好一点,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最终的成果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毕竟既没有谱曲,也没有作词,后面还涉及到录制,混音,母带制作这些,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事情,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尽力在过年之前搞定。” 童忠良教授沉声提醒道,领导亲自安排下来的事情,自然要不能想蒙混过关。 杨主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和童教授的想法差不多,也觉得录制一首歌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个,童教授,这些你也不用担心,歌词和谱曲我都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步骤就看您的了。” 程开颜此时开口道,虽然不知道到底难在哪个地方,但歌词和谱曲他是在京城就弄好了。 校门口。 三人撑伞站在雨中。 伞内烟雾缭绕,伞外细雨连绵。 听见这话的童教授愣一愣,惊异的看着程开颜。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来了句:“你怎么不早说啊!” 歌词、作曲、演唱就是歌曲制作中最难的几个点。 这三点解决了,歌曲制作就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其他流程,混音,录制,母带制作,整个流程下来都要不了多久。 “你也没问啊。” “也是……我们边走边聊吧,也别在这儿站着淋雨了,我们去录音室,先看看歌词和谱曲。” 童教授脸色尴尬的点了点头。 在知道歌词谱曲已经准备好了之后,他的语气都热情了许多,连忙拉着二人往学校办公楼的录音室走去。 童教授作为行业内的人,和两人聊了聊行业里的事情。 “随着改革开放,这些年沉寂的唱片行业也渐渐兴起。 毗邻港澳台的广东占尽地利天时,成了各种新事物、新文化、新思想出现的前沿。 去年一月,广东广电局投资了30万资金创办了太平洋影音公司,成为了国内第一家具有现代化音乐录制设备的公司,从事歌曲录制,发行。 同年太平洋公司依靠“扒歌带”制作的第一个立体声卡带《蔷薇处处开》,发行没多久就大获成功,发行量高达百万。 我们学校录音室的有些设备就是从广东那边运来的,虽然有些是已经淘汰的设备,但录制一首歌还是没问题的。” 蔷薇处处开是湾湾歌手邓丽君在五几年的一首歌曲。 “长时间的文化匮乏令所有文化产品成为热销品,不只是歌曲,小说,电视剧,电影哪个不是在国内备受欢迎?” 程开颜听了之后,笑着说道。 伴随着经济开放,文化开放也随之而来。 八十年代是一个被文化输入的年代,可以说崇洋媚外的思想也是由此扎根。 “这话说得很对,像你们这样自己写歌,自己谱曲可是有点少见。 在广东那边,不管是大名鼎鼎的太平洋还是国企中唱公司,都是靠扒港澳台的流行歌曲,再找声音相似的歌手演唱。 对于流行歌曲,国内还没有几个能创作的能人。” 说到这里,童教授语气中不免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 不一会儿众人来一间挂着录音室贴牌子的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摆放着各种乐器,比如吉他,钢琴,架子鼓,二胡,小号…… 童教授领着二人在一个沙发上坐下,又打来了几杯热水,众人喝茶暖和身子。 “先坐吧,我们先看看歌词曲谱。” 童教授开口说道,同时期待着看着程开颜。 他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居然会写歌,连歌词谱曲都做好了。 程开颜从口袋里取出一白纸递过去,这是他还在京城时就已经谱好的曲子,只不过使用的是钢琴五线谱,当时还用钢琴弹奏过一次。 原曲并不是钢琴弹奏,所以其中有些差异。 童教授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白纸上蓝色墨水勾勒着五线谱和音符,下方写的则是歌词: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写的可以啊!小程同志!歌词朴实,充斥着感情。” 通读一遍过后,童教授惊讶的看着程开颜,夸赞道。 杨主编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不错就好不错就好。 一旁的程开颜则淡定得多,何止是不错。 这首小芳在它发行的那年里,火遍大江南北,火了整整一年,那一年也被称作小芳年,李春波年。 童教授接着尝试着用谱子上的音调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我有点唱不来,感觉用钢琴伴奏的有点别扭,小程你会不会唱?你来试试吧。” 随后程开颜清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谢谢你给我的爱……” 童教授一边在纸上做修改,一边点评道:“这回对了很好听,歌词朗朗上口,充斥着故事性。 钢琴是不太合适的,我倒是觉得可以用吉他和密集的鼓点做出前奏。 从整体上来看,我认为不需要堆叠太多的乐器,通过电吉他的演奏来突出歌曲的旋律和情感。 这样编曲反而会让歌曲更加注重歌词的表达和歌手的演绎,让听众能够更加专注于歌曲所传达的故事和情感。” 程开颜和杨主编二人点点头,果然是牛人,一开口就是不一样。 “那就按您说的办!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先把伴奏录下来,预计今天下午就能搞定,正好我会弹吉他。” 童教授一声令下,三人开始在录音室忙活起来,辅助童教授的工作,程开颜则承担了敲打鼓点的工作。 时间一晃,一下午过去了。 随着这台专业性质的二十四轨录音机咔嚓一声,一盒伴奏磁带也随之录制完毕。 程开颜拿着笔在磁带表面写下伴奏一,三个大字,随后标志着歌曲录制打下一个结实的基础。 塞回去,又播放了两三遍,确定好没问题之后,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搞定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找谁来唱这首《小芳》呢?” 童教授沉声问道。 “还是得找找看,按照歌词里写的小芳,应该是个男人来唱才是,江城文艺单位不少……” “我找个人来唱,其实男女都没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歌录好就行。” 程开颜当仁不让直接拦下来,开玩笑让别人去唱? 那他不是血亏! 还不如让自家晓莉姐来唱,起码还能哄她开心。 这年头唱歌压根也赚不到什么钱,歌手唱完了,磁带、唱片卖再多也跟你没关系,最多只拿到一点劳务费。 国内的唱片公司从成立开始就没有版权意识,每一张唱片的制作,公司基本都是以劳务费或工资的形式与编曲、制作、歌手结算,更不会向港澳台,甚至海外的原创者支付版权费用。 像成方圆一张翻唱碟销售百万张,却只能拿到几百块的劳务费。 “行,本来我还说找领导批示批示,不过不管是这首歌,还是小说,都是你自己写的,我们就也不好多干涉,你自己做主就好。” 杨主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第六十三章 领导安排 下午四点。 众人搞定好伴奏,担心会出现问题,又刻录了另外两盒磁带,当做备用,杨主编和程开颜离开时带走一盒。 一回到社里,二人走进社长办公室的大门,此时王领导正在办公室里。 “领导,伴奏已经录好了。” “是嘛,拿过来听听,让我看看。” 王领导本身也是文化部门出身,对编辑部比较上心,每周会来坐班,而且对他们录歌曲比较感兴趣,因此一听到两人说伴奏录制好了,便立马让秘书小马找来一个磁带录音机。 随着机器咔嚓一声,齿轮旋转带动磁带转动,很快,吉他明亮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从喇叭中传出。 “不错嘛!” 王领导听完眼前一亮,本以为是个半成品不怎么好听,但没想到意外的不错,整个录制完毕后,肯定不会差到哪里。 “领导这样,我们能不能从江城歌舞剧院借调来一个歌手,您看?” 杨主编站出来提议道,作为主编天然和社长关系更近一些。 这个要求要是让程开颜来提,还不一定能成。 不过自然不能直接当着领导的面说要找个跳舞的女同志来唱歌,得绕一下。 说是从江城歌舞剧院找一个,其实还是选程开颜对象。 对此杨书案也是服了,前两天他就听编辑部里小陈编辑说了,程开颜之所以选择投稿到芳草杂志来,还拒绝了人民文学,其实完全是因为程开颜的对象在江城歌舞剧院工作。 感情是他们沾了那位刘晓莉同志的光。 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不过正因为如此杨主编也赞同让她来唱这首歌。 “没问题,我让小马跟你们去。另外既然伴奏有了这首歌也能演唱了吧?你们加油努把力,我看这首《小芳》很不错,五号晚上市里要举办一场文艺汇演,到时候安排上台唱一唱,让领导们也都听听。” 王领导想了想,笑着安排道。 “那可太好了,市里文艺汇演,电视台也会来人!到时候小说说不定还没刊登,就提前火了!” 程开颜惊讶的看了眼这位王领导,没想到这位心思这么灵泛? “说得在理,领导!我们再接再厉,一定在五号之前搞定!” 杨书案激动起来,他这会儿已经看到他们芳草在全省卖爆了。 不过经过这些天国内杂志社的销量消息洗礼了一遍,杨主编心中也没了赶超《人民文学》这些大刊物的想法,毕竟人家一个月的发行量高达百万。 他们芳草自从改版之后,从江城文艺时代的最高四十余万的发行量,滑落到现在的十多万。 根本比不了一点! 程开颜的《芳草》让销量恢复到二十万,杨主编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划破伤痕文学的一片天? 随着时间推移他也不敢想了,新颖意味着不符合大众需求,搞不好不受欢迎也有可能。 得到王领导的答复,二人出了办公室。 “吱吱吱~” 编辑部的大院里,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着。 随着春节的到来,冬天渐渐过去了。 也就是早上晚上会冷一点,中午太阳下甚至还有点热。 杨主编看了眼天色,也到了饭点,于是便带着程开颜下馆子。 二人高兴,喝了点黄酒,喝得微醺,一回到家便睡下了。 次日早上。 程开颜便马不停蹄和杨主编以及童教授一起,来到江城歌舞剧院。 江城歌舞剧院坐落在解放公园附近,空气清新,入眼一片安静的绿色。 三人在院长办公室,见到了副院长樊绩安。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脑门光秃秃的。 三人递上王领导的条子,杨主编说明来意: “是这样的樊院长,我们打算在你们剧院挑一位女同志来协助歌曲录制,另外王领导安排这首歌在五号市里的文艺汇演上登台演唱,后续还会在江城各大广播电台播放,所以时间紧任务重,……” “原来如此……要在五号之前录制完毕。还要登上的舞台演唱,那时间上是蛮紧张的。”樊院长弄明白来意后,摸了摸胡子接着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找一位演唱家?亦或者是声音好的?” “声音要好,个人形象也要好,要符合我们这首歌描写的女主人公的形象,二十岁出头,依我看就不用大费周章了,就在你们舞蹈团里找就行了,免得挑花了眼,节省点时间,毕竟我们现在时间很紧。” 杨主编看了眼程开颜,淡淡道。 一旁的程开颜不禁扬了扬嘴角,到底是老江湖,说话滴水不漏,脸都不红一下。 童教授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谁不向着自己人,说到底这首歌是人家小程写的,曲子也是他谱的,就连录这首歌的目的也是为了宣传他的小说。 小程想让自己对象来唱自己写的歌有什么错? 樊院长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这位领头的他也认识,是隔壁芳草的副主编杨书案。 况且这是要上台表演的,不仅要会唱歌,还要形象好。 “三位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让人通知安排。” “麻烦院长了……” 樊院长走后。 “待会儿我就不去了,杨老师和童教授去就好了。” 程开颜喝了口茶水,有点尴尬的说道。 童教授和杨主编则心领神会的一笑,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同时也在心中感慨不已,这个小程同志还是个痴情种子。 …… 樊院长在食堂找到舞蹈团的江玲老师,正巧周晓民也在。 “上面要在我们舞蹈团选一个女孩录歌?什么歌能让我们团里跳舞的女孩去唱啊?不会是骗人吧?” 江玲老师听到樊院长的通知后,一副“院长你不是在瞎扯淡吧”的表情,放下筷子忍不住问道。 这也太荒谬了吧! 虽然这会儿女孩们都喜欢唱歌跳舞,但歌曲录制这种一听就很高大上的东西吗,让她们跳舞蹈的去唱,会不会太儿戏了? 就不怕搞砸了? “院长,这一大早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啊,我怎么不知道?” 周晓民也有点好奇,她们搞后勤的消息最灵通了,一般这种事情她都是最先知道的那几个。 “刚知道的,拿的市里王领导的条子。”樊院长解释道。 王领导? 周晓民眼皮子跳了跳,这位可是江城主管文艺方面的大领导,还是这位亲自开的条子,可想其重要程度。 “领导安排这次录制的歌曲会在五号的文艺春节联欢晚会上登台演出,同时还会在江城各大广播电台播放,你们自己想想这份量。” “嘶……院长我们这就去通知她们!” 周晓民两人心头一震,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惊讶的神色的,连忙说道。 第六十四章 激动的歌舞团姑娘们 室外呵气成雾,舞房里有锅炉房的供暖,温暖如春。 十几个姑娘们穿着得体漂亮的白色舞服,脚上穿着柔软的舞鞋肆意的在舞房中绽放着青春的活力和美好。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领头的女老师站在最前方,领着她们做热身运动。 练习舞蹈,热身不到位,极有可能拉伸肌肉,扭伤脚踝。 因此每个人都十分认真,再过两三天就是市里的春节联欢汇演了,这是年轻的姑娘们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表演,也是歌舞剧院在汇演上里唯三的表演。 是的,整个歌舞剧院在文艺汇演上只有三个节目,舞蹈团的《天鹅之死》正是其中之一。 此外还有话剧团,乐器团的表演。 万一受伤将意味着失去参加汇演的资格,致力于舞蹈事业的姑娘们都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即便是平常的热身训练也尽量做到位,尽量运动到每一个关节,每一个肌肉。 十分钟过去了,姑娘们一个个面色红润,娇若春蕾。 “好了休息一会儿,晓莉和艳章你们两个待会儿站在前面领舞,今天上午的练习项目就是《天鹅之死》。” 女老师安排道,随后便穿好保暖衣服转身出了房门。 姑娘们一个个坐在干净的地上,或者是坐在凳子上,靠在墙上,有的则还拉伸腿部。 “晓莉姐,今天开颜哥怎么没来啊?” 王丹萍娇小的身子倚在刘晓莉的身上,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一边搂着刘晓莉的纤细婀娜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在肖彩云的背上乱摸。 “应该是有事吧。” 刘晓莉漆黑的眼眸瞥了眼小姑娘,聪慧如她,自然明白王丹萍想干什么。 昨天后勤周主任给他介绍相亲的事情,刘晓莉并没有选择告诉程开颜,而是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刘晓莉的并不希望程开颜会因此产生压力。 一来这件事情虽然在舞蹈团里掀起了一些波澜,但总体来说对她本人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这件事情只是介绍相亲,唯一能说道的点,就是男方条件很不错。 单位里的人说她刘晓莉拒绝了很可惜,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相亲对象不处,反而和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小年轻处对象。 其实不然,刘晓莉从来都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女孩,也从不会因为一个人家庭条件好坏而喜欢或者讨厌。 刘晓莉在江城的头几年,母亲蒋婉是一直在江城陪伴,十六岁后,刘晓莉长成少女,也因此得知了娃娃亲这件事,母亲蒋琬便将情况告诉她。 程开颜家中她很清楚,父亲是曾经的北大核物理学教授,母亲是京城书香门第的小姐。 其中对程开颜母亲徐玉秀的印象尤为深刻,徐家人并非只剩下徐玉秀一个人,据说是嗡嗡嗡之前就得到消息逃到海外去了,留下了几个孤儿寡女在国内。 再者,即便是程开颜,在刘晓莉看来,也绝对不比那个什么安教授差! 不光是人品,学识,还是思想认知…… “只有我知道你是块金子……就连小姨都不知道的吧?” 刘晓莉嘴角微扬,心中想道。 提到小姨,刘晓莉又有点觉得对不住小姨蒋婷。 前脚让小姨去退婚,后脚和程开颜处对象处上了,小姨,我有罪…… 这时,一个身材丰腴长着一张狐媚子脸的胡艳章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心的笑容:“晓莉,我看你刚才热身训练都没什么状态,你没事吧?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些人还真是讨厌,一点小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刘晓莉看了看胡艳章,似乎在琢磨她的来意,平静说道:“这有什么,不过些许小事罢了。” 胡艳章叹了声气,似乎是遗憾刘晓莉居然一点都没受影响,接着有些可惜的说:“这位安教授确实挺不错的,晓莉你不见一面还真是有点可惜了,不过晓莉你还年轻,正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不知道物质条件的重要性。” “这就不用艳章姐你操心了。” 刘晓莉的不咸不淡的回应道,这话无非就是说在她眼皮子浅。 “可惜了,对了周主任想把安教授介绍给我,你不会介意吧?” 胡艳章诚恳的问道,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随意就好,反正我没看上,要是你们能成,到时候给我吃点喜糖啊。” 刘晓莉低头自顾自修剪手上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刘晓莉你别得意,就等着后悔吧!” 胡艳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高耸的柔软上下起伏不停,一阵碧波荡漾,她冷哼一声道。 她本以为刘晓莉在知道安教授优越的条件之后,已经后悔不迭了。 她来时,可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刘晓莉这句看不上,无疑是会心一击,戳中她的要害。 就一个意思,你胡艳章也就捡捡我不要的破烂了…… 两人唇枪舌剑,交锋一波,火药味很浓,谁也不让着谁。 就这么僵持着,还是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来劝了劝,最终刘晓莉与胡艳章按照老师的安排,来到最前方领舞。 舞房里录音机喇叭响起音乐,女孩们开始踮起脚尖开始跳舞。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江玲老师的和周晓民推门进来了。 “大家先停下!现在有件事情通知下来!上面领导要在我们舞蹈团里挑一个姑娘协助录制歌曲!” 江玲老师走到台前,将音乐按停,随后大声的宣布。 “是的,不仅仅是录制歌曲这么简单,这是市里主管文艺方面的王领导派下来的任务,录制完歌曲后,还会在五号的春节联欢文艺汇演上登台演出,后续还会在江城各大广播电台播放。你们把握好这个机会,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晓民也适时的补充道。 录歌! 在市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上登台演唱? 还要在广播电台上播放?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瞬间击中女孩们的心,有些心思灵活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个难得的机遇! 要是抓住机会,说不定能一举成名! “我听说歌曲录制是个非常繁琐专业的事情,只有港台那边才有这种事,有人一首歌唱完直接一夜成名!”一个女孩激动的说道。 “是啊!这个机会太难得,说不定就成大名人了。” 第六十五章 挑选 七八十年代,不仅仅是文学的春天,同样也是歌坛的春天。 许多歌手因为一首歌火遍大江南北,一夜成名。 1979年,邓丽君一首改编自印度尼西亚民谣,由庄奴作词的《甜蜜蜜》在台湾香港等地发行,直接成为香港商业电台中文歌曲擂台阵冠军歌曲,发布之后,直接火遍东南亚。 后来《甜蜜蜜》被《南方周末》报评选为改革开放三十年十大经典歌曲之一。 还有在去年上映的电影《小花》的插曲,由李谷一演唱的《绒花》:“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 当时电影还没有在影院放映,歌曲就已经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每周一歌”节目中播放了,李谷一温婉柔情的歌声也随之火遍大江南北。 在场女同志都是在风气开放,积极追求新思想的舞蹈演员,平日里接触的最多也是这些新鲜玩意儿。 每出现一首新歌,大家都会争相传唱。 虽然不是专业的歌唱家,但唱歌这件事,只要声音天赋好,唱歌技巧会不会其实也就那样。 大家在听到上级领导要在团里挑一位女同志录制歌曲时,都激动万分的举起手,嚷嚷说选我选我! 胡艳章站在人群中,同样无比兴奋。 “机会来了!这次一定要好好争取,不能错过!” “要知道整个歌舞剧院才三个节目,这就直接来一个独唱,这是多大的重视啊!” “还要广播电台上播出,说不定到时候像李谷一一样就火遍全国了!” 她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可不仅仅会跳舞,她同样会唱歌,而且自认唱歌很好听。 要是自己真选上了! 区区一个刘晓莉,还放在眼里? 呵呵呵! 到时候火了,就直接变成大明星了,到北京城去唱歌了呢!! 旋即,胡艳章满是斗志的看向不远处的刘晓莉。 在她看来,这些人里唯一能够和自己争夺这个名额的就只有刘晓莉了,这是她唯一的竞争对手。 ??? 看我干什么? 刘晓莉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人家上面领导来挑选唱歌的,你一跳舞的起个什么劲儿? “晓莉姐,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我也要报名试试!我经常洗澡的时候唱歌,可好听了是吧晓莉姐?” 王丹萍在一边鼓足了劲儿,跃跃欲试的看着刘晓莉,企图从刘晓莉这里寻求认同感。 “哎……你唱的确实不错。” 刘晓莉轻咳一声,昧着良心夸赞道。 虽然跑调跑到国外去了,起码她把歌词唱对了。 “得了吧,丹萍你不是五音不全吗?” “跟鬼嚎似的。” 一边的肖彩云和张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恶!” 惹得小姑娘大怒,挥舞着小拳头不依。 刘晓莉看着三人打打闹闹,抬头看向上方的周晓民和江玲老师,心中虽然觉得机会难得,但找人唱歌,怎么跑到舞蹈团来了? 我们是跳舞的,不是唱歌的啊? 太奇怪了吧。 …… “好了,安静一下,吵吵闹闹的让领导看见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周晓民伸出手在空中虚按,脸色十分严肃。 舞蹈室里热闹的氛围,这才降了下来。 “我们剧院在汇演上也只有三个节目,现在领导在我们舞蹈团挑一位,那就是比其他单位多一个节目,大家都要认真对待,事关今年的先进单位评选。”江玲老师大声说道。 “正因为她重要,所以我认为要对人选进行把控,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加的,就比如公然违反规定的人。” 周晓民双手抱胸,眼神凌厉的扫视着在场的十几个二十多岁的女同志,特别是视线落在的刘晓莉身上的时候。 这回落在我手上了吧?刘晓莉…… 周晓民心中阴恻恻的想着,刘晓莉拒绝了相亲这件事,周晓民还没跟安家那边说。 而今天晚上就是约定好的相亲时间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转头找了胡艳章帮忙,好在这位答应得很利索。 在接到领导选人的通知之后,周晓民心中就寻思着不能让刘晓莉得选。 …… “刷刷刷……” 舞蹈室的大家听到这话,都心照不宣的看向刘晓莉,知道周晓民这句话是在说刘晓莉。 有人担心,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漠不关心。 “哈哈哈……让你刚才骂我,这下好了吧!你刘晓莉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还是我周姨气性大,说不让你参加就不让你参加,不止相亲对象被我抢走,现在就连唱歌的机会也是一样要被我抢走……莫非这是安教授是个旺妇命?” 胡艳章叉着腰,在心里大笑不止。 周主任这话可是神助攻! 直接就要一杆子把刘晓莉这个最大的对手打死! 显然周主任是看她极其不顺眼。 刘晓莉听着眉头紧皱,平静问道:“周主任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违反剧院的规定,您还把我们当十几岁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呢? 我告诉您,我们是江城歌舞剧院的正式舞蹈演员!剧院里哪里有规定说正式的舞蹈演员不能处对象结婚的?要是不行,您恐怕第一个就得违反规定了吧?” “就是,您只不过是后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院长了呢周院长?” “您这不就是公权私用,打击报复吗?您这思想有问题啊!” 王丹萍等人,还有几个朋友此时也是开口回怼道。 “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什么态度,我还没说你名字呢,我只是说有些人,还没说你名字呢。” 周晓民听到这个,立马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了,嘴里含糊了几句,就糊弄过去了。 “行了行了!” 江玲老师叹了口气,制止了众人,随后招了招手,“大家把衣服先换好到演艺厅来,这里太小了施展不开,待会搞不好还要试唱,你们做好准备。” “知道了,江老师!” 有了江玲老师的制止,众人齐齐喊了一声。 周主任再怎么样,也不是舞蹈团的,管不了这么宽,她们还是听从小带自己到大的江玲老师的话。 不过胡艳章和周晓民对此倒有些遗憾,一行人换好保暖的衣服,便到了演艺厅。 刘晓莉站在人群中,便看到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两个中年男人,有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的。 “这个人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刘晓莉i心中嘀咕道。 这边,杨主编抬眼便看到十几个身材婀娜,莺莺燕燕的女同志走了过来,锁定人群中一个皮肤如羊脂白玉般的高挑女孩,眼神闪了闪,随后大声宣布道:“大家排成一排,不用紧张。” 一行人乖乖听话,排成一排,眼中都带着期待的神色看着杨主编和童教授二人。 童教授首先来了个自我介绍,随后宣布规则:“接下来我来说下,这首歌的录制干系重大,会在春节联欢汇演上登台独唱,虽然歌不难,但我们对演唱者的要求是很高,首先个人形象要好,唱歌也不能差,就这两条,大家还有什么疑惑的吗?” 在听到这位童教授是湖北艺术学院的副院长和教授之后,众人心中最后的担心也放下来。 “没有!” 女孩们齐齐喊道,一时间气势很足。 “嗯,不错,军心可用。” 杨书案满意的点点头。 一旁的江玲老师走过来,“领导,您看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随后杨主编和童教授二人上前打量起众人来,歌舞团里二十多岁的女孩,一共二十余人,一整个扫视下来。 从中挑出了十几个形象比较好的,随后她们又分别唱几句歌词。 “第五个,胡艳章同志,你随便唱首歌来试试。” “是!领导!…………” 胡艳章心中一惊,唱了起来,一时间一阵悦耳,嗓音甜美软糯的声线传开。 杨书案和童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声音很好听。” 胡艳章对此欣喜不已,连忙鞠躬道谢,“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下一位” “下一位刘晓莉同志!”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 刘晓莉抬腿向前走出半步,随后双手放松的垂在肩膀两侧,光是这种淡定恬静的气质就让杨主编十分满意。 杨主编随后再打量着女孩的容貌,心中感慨,难怪小程做到这个程度,果然是一身冰肌玉骨,明眸皓齿,端是一位钟灵毓秀之人。 一首歌唱完,刘晓莉素手紧握,她有些紧张,这对她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嗯,声音形象都符合我们歌词中的女主人公。” 杨主编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评价道。 刘晓莉松了口气,而胡艳章听到刘晓莉得到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评价,甚至是要比她更高一级的评价,顿时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很着急的说道:“领导你们到底选谁啊?” “嗯?” 童教授一个眼神看过来,胡艳章顿时焉了。 然后又让剩下的几个女同志都试了一遍,杨主编和童教授二人这才挥挥手说:“可以了,散了吧,等会再给出最终人选。” “领导,怎么样?您觉着哪位女同志更好?更优秀?我们舞蹈团里女孩子各个都水灵,个个都优秀。”江玲老师走过来说道。 “别急。” 二人说完,便拿着一张纸回到座位上,和另一个年轻男人交流起来。 舞蹈团这边。 胡艳章走到周主任身边,窃窃私语:“周姨,您说哪位能最终当选?我有点担心。” “别急,要我说要选也是你当选,要是刘晓莉,待会儿我就和领导交流交流,就说刘晓莉思想作风不行,不适合。” 周晓民一对刻薄的三白眼看着不远处的刘晓莉,小声冷哼道。 听到这话胡艳章也终于松了口气,快意的看着刘晓莉,“就算我不行,那你也别想好过。” 过了几分钟后,杨主编拿着一张写着分数的纸张走了过来,“大家都静一静,现在我宣布最终人选是刘晓莉同志!” 杨主编看着纸上的分数,刘晓莉是九分,而那个胡艳章同志身高有点矮了,只有八分。 所以就算没有程开颜推荐,这位刘晓莉同志的得分也是第一。 这话一出,舞蹈团的女孩们有嫉妒,有祝福,也有感慨…… “刘晓莉!” “是晓莉姐!我就说吧,晓莉姐肯定能行的。” 王丹萍笑嘻嘻的说道,她刚才五音不全,直接就淘汰了。 “恭喜恭喜。” “运气运气。” 几个朋友和江玲老师笑着给刘晓莉道喜,刘晓莉心中也很高兴。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尘埃落定之时,周晓民和胡艳章这边气得不行。 “领导,我有个事情跟您反馈。” 周晓民给了胡艳章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走上前去大声说道。 胡艳章心中满怀期待的看着周晓民,只要刘晓莉不能成,那人选不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吗? 这话一出。 演艺厅里顿时安静无比,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周晓民,大家都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周主任这不合适吧?哪有像你这样做事的?” 江玲老师顿时怒不可遏的喊道。 “就是!你这就是打击报复!” “太可恶了!” 舞蹈团的女孩们平时可能会有小摩擦磕碰,但现在人选已经确定,在这种大事上的是是非非,还是能看清的。 杨主编摇了摇头,“这位周主任是吧?” “嗯,在我看来这个刘晓莉思想作风有问题,歌曲录制是上面领导安排下来的重要任务,自然不能选用一个有问题的人来唱,您说呢领导?” 周晓民义正言辞的说道。 “什么作风问题?你倒是说说看,你也说了这是大领导安排下来的任务,老人家教导我们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摆证据、讲事实,冤枉我们的同志可不行,你如实说来,我们做个详细的调查,不差这点时间。” “要是真有这么回事,自然不会选择刘晓莉同志,但若是诬告蓄意打击报复,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杨主编冷哼一声,说道。 “这……领导我我我……我就是……” 周晓民一时傻眼了,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她是真没想到,领导会搞调查这么一出啊! “说啊!” “领导……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也不知道啊!” 周晓民结结巴巴的,眼神闪闪躲躲。 “不知道就闭嘴!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主任。” “是是是,我不懂规矩……” 第六十六章 对你偏爱 演艺厅白色圆形穹顶之下,挂着一座瑰丽的水晶灯,静静照亮着台上的众人。 演艺厅哥特式的细长窗户上镶嵌着红绿黄色的印花玻璃,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的这些玻璃窗上带着花瓣波纹的窗花,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五颜六色,泛着流光的光晕,熠熠生辉。 舞台上。 经过杨书案的宣布演唱人选之后,舞蹈团的众人心中热情不减,询问着这首歌是什么,好不好听之类的话题。 “总之等到五号的晚会上,你们就知道了,刘晓莉同志就辛苦你了跟我们来。” 杨书案丢下一句,挥挥手。 “知道了,领导,我先去换身衣服。” “好,我们在剧院门口等你。” 刘晓莉的看着三人从演艺厅大门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晓莉姐,今天就要去唱歌了吗?那晚上回来时候唱给我们听听,好不好?”王丹萍一脸好奇扯着刘晓莉的袖子撒娇道。 “知道了。” “对了晓莉你跟你那个对象说了没,别到时候他过来找不到你了着急了。”肖彩云提醒道。 “要是开颜来的话,到时候你们就告诉他一声,我现在也不会去找他,毕竟人家领导急着录歌。”刘晓莉看着三人,请求道。 “放心吧,我们会告诉他的。” 三人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这位姓程的同志也是给她们带了不少吃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她们对程开颜的印象不深,毕竟也只是认识不到十天的陌生人。 这些天接触下来,心中也有了些印象。 这是一个从首都京城来的男同志,和晓莉家里关系不错,现在在大学里当助教,和刘晓莉正在处对象。 没什么缺点,也没有什么太突出的优点。 但硬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长相很好,再就是待人比较温和,脸上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 像王丹萍就觉得很好了已经。 而肖彩云和张怡则觉得长相好是个优点,但也要有能力才是,不然岂不是成了绣花枕头。 “晓莉这回恐怕是要在文艺系统里出名了……录制流行歌曲啊,在江城可是相当少见的。” 肖彩云略带羡慕的看着刘晓莉远去的背影说道。 “是啊,晓莉姐这段时间自从开颜哥来了之后,运道确实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王丹萍笑嘻嘻的说,反正她之前总是看到刘晓莉眉宇间带着一股忧郁之气,后来这位程开颜同志是不是送来信笺之后,这股郁气就陡然消散了。 “旺妇命呗。” 肖彩云和张怡二人相视一笑,虽然这个程开颜同志没什么大本事,但旺妇也算是不错的优点了。 胡艳章从身边走过去,听到几人的交谈的内容,心中不屑极了,她想着:‘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姓程的就一绣花枕头,还是安邵康教授厉害,江城大学的大教授不比什么助教强多了?有文化还会作诗。‘ “江玲我先走了。” 周晓民知会一声,快步跟进胡艳章,“艳章,我约了邵康待会儿见面,到时候你穿漂亮点。” “放心吧周姨。” …… 宿舍里,刘晓莉将身上有些土气的黑棉袄换下,想了想从衣柜中拿出几件漂亮衣服换上。 换好衣服随后出了宿舍,朝着剧院门口走去。 在一个樟树下面,刘晓莉清楚的看到三个身影站在树下,抽着烟聊天。 其中那个让她感到熟悉的瘦高个男人,也在。 到底是谁呢? “童教授,杨领导久等了,不好意思换了身衣服。” 刘晓莉收回视线与心中的疑惑,快步走上前去,略带歉意的说道。 “没事没事,刘晓莉同志,我们时间算是比较紧张,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程开颜笑着转过身来,看到刘晓莉的打扮,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刘晓莉穿着一件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毛领大衣,修长的脖颈间系还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白色羊毛衫与红色围巾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腿上穿着一条宽松的黑绵裤,看样子里面应该还穿了毛裤,穿的挺多,但在她高挑的身材下,却并不臃肿。 脚下则踩一双雪地靴,足够保暖。 女孩站在阳光里,让程开颜有种看到七八十年代霓虹纯爱电影里的女学生。 “开颜?怎么是你!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熟悉?” 刘晓莉漆黑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精致的俏脸上满是错愕。 蕙质兰心的刘晓莉,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歌曲录制人家会找到歌舞团里来,而不是去找隔壁声乐团的人? 原来是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啊! 但刘晓莉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程开颜会搅和在里面,还能说动这位湖北艺术学院的童教授,以及这位杨领导…… 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答案,于是…… 她眨巴着妩媚动人的大眼,看向自己的对象,好奇的问:“开颜,这是怎么回事呀?” “晓莉姐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芳草》第一卷里,宋景明写给小芳的那首《小芳》?” “当然!小芳可惨了……”女孩用力的点点头。 “其实那不仅仅是一首诗那么简单,它还是一首歌,可以唱的一首歌,正因为如此,杨主编和社长在提出要怎么宣传芳草的时候,我寻思着能不能把《小芳》录制出来在电台上播放,然后我们一拍即合,也多亏了王领导深明大义,思想开明。” “唔……原来是这样,你是想让我来唱吗?” 刘晓莉眨眨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 “是啊,我的歌只有你刘晓莉同志才能唱啊,走吧。” 程开颜伸出自己白皙干净的大手,敞开手心放在刘晓莉的面前,笑了笑。 唰~~ 刘晓莉听到这话,陡然一下红了脸。 瑰丽的红霞从少女滚烫饱满的胸腔,再到修长白腻的天鹅颈,再到精致的两颊以及两粒白玉一样的耳垂。 这一刻,少女的心尖像被一团炽热的火焰燎了一下。 只感觉自己胸腔中那颗悸动的心脏陡然收缩一下,一瞬间这种感觉犹如潮水般冲刷着全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就是偏爱吗? 刘晓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后低头将自己的手放在程开颜暖和的大手上,顺着手掌的纹络,光滑的皮肤,细长的手指骨骼缓缓向上,小手怯生生地和他的大手贴合在一起,像是在比对着双手的大小。 第六十七章 惊讶 “嘿嘿嘿~” 一旁站在树底下的童教授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姨母笑,现在的年轻人谈对象真的好甜! 这一幕手牵手,就跟托付余生一样! “咳咳咳咳咳……” 但一旁的杨书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郁闷。 好小子! 在我们两个老年人面前秀恩爱是吧? 此时的杨书案眼中是满满的怨念,怎么川渝婆娘就没这么温柔…… 羡慕嫉妒恨! …… 与此同时,一个生着一张狐媚子脸的女孩从附近走过,视线里陡然划过远处在树底下站着的四人。 胡艳章定睛一看,两只眼睛几乎要掉出来一样,不可置信的心想:“怎么可能?” 心中陡然翻涌起滔天巨浪,震动不已。 万万没想到,刚才那个在台下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居然就是刘晓莉的对象程开颜? 那岂不是这次选人唱歌根本就是一场作秀? 专门为刘晓莉搞的一场秀? “个斑马养的!” 胡艳章罕见的爆了一句汉骂,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程开颜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好好奇! ----------------- 中午十一点半。 江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大楼,坐落在美丽的东湖附近。 法文系办公室,安邵康口中哼着小曲,惬意的倚在凳子上消磨着时间,抬头看向窗外,几盆小花在窗沿随着冰冷的湖风肆意摇晃。 远处的东湖,像是一幅静谧而素雅的画卷。 阳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虽然不再像夏日那般炽热,却依旧能给人心带来一丝暖意。 湖岸边,树木的叶子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它们以各种姿态伸向天空, 湖面上,偶尔有几只鸭子或水鸟在游弋,它们不时地扎进水中,又迅速地冒出头来,打破了湖面的宁静,却也增添了几分生动。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 安邵康的歌声在办公室回荡着,引起了一个老师的注意,笑着问道:“邵康,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笑蜜了!” “嘿嘿,今天中午去相亲。” 安邵康嘴角带着矜持的笑容,清声道。 一想到今天中午可以和美丽动人的刘晓莉同志共进午餐,他心中便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前两天,他托人在鄱阳街一家国营西餐馆定了位置。 汉口鄱阳街,这里原先是旧租界,这家国营的西餐馆邦可,是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俄式西餐厅,成立于1930年,至今有五十年的历史。 由一个名叫邦可的白俄贵族建立,五十年代解放后这位白俄贵族回国,他将餐厅转交给一位帮厨,到现在已经改制为国营西餐饭店。 “相亲?邵康你不是说崇尚自由恋爱吗,怎么还搞起相亲来了?怎么家里实在催得不行了。” 朋友笑着调侃道,其实在江城他们这些大学的教授真的很好找对象,条件好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会儿的只是青年都向往着自由恋爱。 对娃娃亲,相亲之类的事情持有一种相当复杂的态度。 其实本质上来讲是社会家庭的羁绊,与个人思想追求的互相矛盾。 不然这时代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知青在乡下结婚的事情了,娃娃亲更是被视为封建老思想。 “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亲,自然还是自由恋爱,相亲只是一个媒介,一个形式。” 安邵康说道,他收拾好东西,挥挥手,随后飘然离去。 “喜欢的人相亲?难道是和江城歌舞剧院的刘晓莉?可以啊!” 朋友一寻思,猜测道。 出了大学校园,安邵康便马不停蹄的坐车朝着鄱阳街而去。 中途路过一家供销社,安邵康停下脚步走进去,买了一条丝巾作为礼物。 他怀揣着期待,紧张的心情走进邦可餐厅,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周晓民,靠里面的位置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视角问题看不清脸。 他深呼吸几下,将自己情绪放松下来,笑着走上前:“周姨,来这么早,晓莉同志……呃?” 他惊讶的发现靠窗坐着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刘晓莉同志,而是有些眼熟的女孩。 是胡艳章,在江城歌舞剧院同样小有名气。 “胡艳章同志,你怎么在这儿” 安邵康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很快周晓民的话验证了这个预感。 “刘晓莉拒绝和你相亲,我和艳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的、” 周晓民脸色不是很好看,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出了岔子。 另外今天没能阻止刘晓莉参加歌曲录制,让她更不愉快。 “呼……行我知道了,我们先吃饭吧。” 安邵康心中思绪纷飞,手臂垂落,紧紧握了握拳,攥着手中轻薄的丝巾深吸几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脸上风轻云淡的说道。 看到安邵康还算克制的态度,这让周晓民松了口气。 邵康这么好的男同志,凭什么不选他,依她看,这个刘晓莉迟早有一天要后悔! 三人坐在小圆桌上,点了几道菜。 “你上次说的没错,那个姓程的就是她对象,这个眼皮子浅的黄毛丫头宁愿选那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子,也不愿来跟你见一面,是她有眼无珠。 邵康你也不用太沮丧,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的条件优秀,家境也好,个人条件也罢,都比那个姓程的强得多。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是吧?” 趁着等菜的间隙,周晓民一边安慰,一边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以及今天领导在舞蹈团挑选人去协助录制歌曲的事情。 一旁的胡艳章听到这话不禁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开口说道: “人家不是没本事,恐怕是有不小的本事,不然人家怎么为了让刘晓莉一个跳舞来录制歌曲? 还找个借口到我们舞蹈团里来挑人,分明就是专门为刘晓莉搞的这么一出戏。”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个姓程的怎么会有这种能量?艳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晓民听到这话顿时震惊了,她根本不信,要知道这可是上面大领导安排下来的任务! 这个程开颜又怎么可能左右领导们的安排? 不可能! “这又是怎么一说?” 一旁的安邵康也惊讶的看着她,那个程开颜只不过是个助教,还是外地来的,怎么会有这个人脉? “刚才我在剧院门口,看到了程开颜和刘晓莉,还有刚才来舞蹈团挑人的童教授和杨领导站在一起说话,舞台下面那个瘦瘦高高带着帽子的人明显就是程开颜。”胡艳章解释道。 “居然还有这种事?哼!也就那样,录首歌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难听死了。” 周晓民皱着眉,还是不愿意相信。 “程开颜……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优秀!” 安邵康心里很不甘心,五号晚上的表演吗? 他心中打定心思,五号要去亲自看表演。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冷落餐桌上的胡艳章和周晓民,三人吃饭间相处得如沐春风。 “邵康,你看艳章同志怎么样?反正来都来了,要不然你们两个相处相处。”周晓民提议道。 “不用了。” 安邵康脸色一黑,难怪你要带着这位胡同志来呢! “来都来了,你就认识认识,怎么了,真是的。 况且我们艳章一点也不比刘晓莉差!就算她被领导选中录歌曲去了又怎么样? 艳章你说句话呀!别发呆啊!周姨给你介绍对象呢!” 周晓民推了推一边发呆的胡艳章。 “哦哦……好的好的。” 胡艳章连忙应答,虽然歌曲演出的机会没了,但现在安邵康这个金龟自己可得积极一点,千万不能错了。 “这边好像有点挤了,安邵康同志我坐你这边吧?” 胡艳章起身出来,边走边说。 “嘶……” 她脚步一顿,似乎是脚崴了,整个人重心偏移,摔进了安邵康怀中。 “没……没事吧?胡艳章同志?” “没没事,就是脚有点歪了,好疼。” 坐在对面的周晓民看的都傻眼了,好一个狐媚子! 不错不错! 第六十八章 演唱 湖北艺术学院。 程开颜刘晓莉一行四人乘车半小时后,终于抵达学校。 昨天下过雨后,学院树林阴翳的小径上积攒着浅浅的雨水,一片片枯黄的落叶浮在水面打着旋。 金色的淡淡光点从树杈的缝隙中落在水面上,随着涟漪朝四周泛开。 “哗啦!” 一双秀气的雪地靴踩在积水,划破水面的宁静,刘晓莉走过水面后,又在地上跺了跺脚,直到将雪地靴上的水渍弄干,她问道:“开颜,这个录制大概需要多久时间啊?” 刘晓莉心中有些担心,一来她本身还有《天鹅之死》的芭蕾舞舞蹈,现在多了一门歌曲要上台演唱,她担心两样都兼顾,会不会有影响。 “放心吧,这首歌很简单的,你只需要把你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伤心和怀念带入到其中即可。” 程开颜调侃道,那天下午,这姑娘看完芳草,直接眼睛都哭肿了,但凡唱歌时带入几分感情,这首歌妥妥没一点问题。 刘晓莉听他这么一说,心头有些羞恼,不过心情都没那么紧张了。 这是小程同志写的歌,可不能搞砸了。 “小程同志这篇小说很感人吗?到时候刊登了我可是要看看了。” 童教授听到这两人打趣,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虽然他知道《小芳》是一部小说里男主人公写歌女主人公的,但他平时不太看小说,经常是听音乐。 听他们这一说,倒是有些感兴趣了。 “童教授可得好好看看,到时候可别哭了,这可是今天我们芳草杂志社主打的作品!” 杨主编笑着鼓动道,可不能他一个人看哭了,得把童教授也拉下水才是。 “怎么可能!” 童教授压根不信。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录音室。 坐着喝茶休息了一阵子。 “好了,我们开始吧。” 童教授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准备。 “滴滴滴~” 各种设备插上电,房间里闪烁着红光,随着房门的光比,这件隔音很好的录音室也正式运转起来。 “咔嚓!” 刘晓莉手中拿着歌词开始熟悉,接下来的步骤是清唱,开着伴奏来唱每个版本都要录制一遍。 “村里有个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虽然刘晓莉没有专门学过的唱歌,但她也是从小学习钢琴,喜欢唱歌。 所以小芳这首歌对她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特别是在想到故事中的人物故事之后,这种带着情绪的嗓音让录音室里的程开颜三人瞪大眼睛,舒心恶毒享受着女孩倾情的演出。 一首歌唱完。 “啪啪啪!” 程开颜按下暂停键,率先鼓起了掌,看向刘晓莉的眼里满是笑意。 不愧是自家媳妇儿,不管是跳舞还是唱歌,都挺在行的,甚至她还能当演员演戏! 随后杨主编和童教授也都满意的点着头,唱得很不错。 “怎么样?开颜,童老师杨主编?” 刘晓莉听到来自程开颜的鼓掌,俏脸上带着矜持温婉的笑容,步伐款款的走下来问道。 “很好!” “很不错,我们今天就能录制完毕,不会影响到五号的表演,后续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童教授思量一会儿,说道。 “滴答滴答……” 一整个下午,四人都缩在录音室里,期间杨主编到外面买了盒饭回来吃完,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众人又忙碌起来。 终于在五点半,天色昏暗,窗外是一片赤红的火烧云,太阳都快下山了,整张磁带这才完美的制作完毕。 “好了!大获成功,我们去下馆子。” 杨主编手里拿着磁带,喜形于色。 “先不急,我们先复刻几遍,你们要拿几张吗?我和晓莉姐一人一张,然后在上面签下我们的名字,就算是留作纪念了。” 程开颜这些天的刻录下来的所有磁带归拢,他准备都带走,毕竟这些都是值得纪念的东西。 “当然,开颜这个提议不错!” 杨书案和童教授都表示赞同。 众人一人一张,并在每一张磁带都签下四个人的名字,这才算完。 随后程开颜又问能不能把这些使用过的磁带都带走,童教授欣然答应。 四人随后挑了一家路边小餐馆吃了点饭,便各回各家。 程开颜则和刘晓莉二人在街上漫步,顺便送她回剧院。 晚上有风吹来,拂在二人脸上,冷得脸惨白惨白的。 头顶月亮莹莹如玉,像个大灯泡,月光落在街道上,格外明亮。 可能是快要过年了,晚上的解放大道非常热闹,不远处还开了夜市,不少人在逛着街,或是散步。 “那接下来的几天就不能陪你了,要好好训练了,等五号之后,就好好去玩,怎么样?” 刘晓莉看着程开颜的侧脸,轻声问道。 “好。” 二人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剧院门口。 一时间二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心想要是这条路再长点就好了。 “再见。” “再见。” 二人在路口挥手告别。 夜晚七点,夜幕渐深。 程开颜回到编辑部招待所,洗漱完毕之后,静静的躺在床上, 这些天确实有些无聊的,光是看书不足以满足他,或许该考虑下一本书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剧院宿舍。 刘晓莉推开房门走进宿舍。 “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没睡觉啊?” 一进门她便吓了一跳,只见王丹萍。肖彩云,张怡三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是怎么了?” “晓莉姐,你终于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胡艳章那个狐媚子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王丹萍坐在床铺边上,两只脚放在脚盆里泡着热水,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兴致勃勃的和刘晓莉说着八卦。 “嗯?这是为什么?胡艳章不是跟周晓民去相亲了吗?这是好事啊,到时候说不定有喜糖吃了呢。” 刘晓莉走进屋,换了双拖鞋,随后又把手头上的那盒磁带放在自己桌子上问道。 “可是人安教授没看上她呢,把她气个半死,一回来就破口大骂。” 另一边的张怡啃着冰糖葫芦,嘲笑道。 “安教授说看不上她,说她太艳俗……像风尘女子。” 肖彩云咂咂舌,笑呵呵的解释道。 刘晓莉被这句话破了功,连忙素手轻掩,偷偷笑了起来,随后悠悠道:“哎,喜糖吃不到喽~” 第六十九章 汇演来了 “喜糖!晓莉姐我们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我发现开颜哥很是蛮适合你的,长得又高又好看,也是文化人,平时相处起来也蛮平和的。” 王丹萍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是啊,小程同志还是挺不错的,没啥大优点,起码他旺妇啊!赶明儿我们要吃你的喜糖,都处上对象了,连喜糖都不发,晓莉你可别这么抠门啊!” 肖彩云和张怡相视一眼,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听到室友们这话,刘晓莉有些脸热,轻咳两声,“再说吧。” 她和程开颜现在才见面了不到十天呢,虽然两人正处着,但哪有这么快啊! 老实说她都没做好准备呢,而且刘晓莉总感觉差点什么东西。 另外什么叫没什么大优点啊? 瞎说! 明明优点有很多的好吧! 刘晓莉其实知道,朋友们其实也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小程同志处对象,而不是选择条件更好的那个安教授。 她们都认为那个安教授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比程开颜好…… 哦,可能只有丹萍会觉得,总是买一堆零嘴给她吃的程开颜好。 不过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明白了……小程同志可是块金子! 被我发掘的,只有我知道的黄金呢!刘晓莉心中这样想着。 “晓莉今天唱歌唱得怎么样?好听不?” “好听啊。” “能不能唱给我们听听?” 刘晓莉漆黑明媚的眼睛滴溜一转,“不行唉,要等到五号才行,这是保密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 时间过得飞快。 一转眼就到了,一九八零年二月五号,立春。 距离农历新年只剩下十一天,江城整个城市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就连长江大桥上都挂上了红灯笼。 程开颜一大早便和编辑部里包括陈姗姗编辑在内的几个编辑老师,来到位于解放公园路的江城市市委。 嗯,市委也在这里。 这也是王领导为什么能有时间在芳草杂志社坐班的原因了。 因为真的很近。 他走进礼堂,偌大的礼堂足以容纳上千人。 今天晚上,这里将会迎来江城各大文艺单位的艺术家们前来表演,届时市里、省里的领导也会莅临到访。 江城大大小小的单位,政府工作人员的家属也会来此观看表演,容不得半点差错。 一群工作人员带着红袖章,正热火朝天的布置着礼堂。 搪瓷茶壶,领导名牌,小点心依次摆放在前方四排的领导席上,同时还要用尺子量好距离以及方位,务必做到整齐一致。 至于后面七八排,隔一个位置放点瓜子糖果之类的小零嘴,毕竟晚会上小孩子也有不少。 舞台上铺着红色地毯,头顶的铁架子上灯光璀璨,有不少人在上方站着似乎在做汇演的流程安排。 也有来参演的单位在上面做排练,以免临场紧张。 总之今天一整个白天基本上就是让他们参演的单位熟悉流程,做排练的时间,中间领导可能会前来视察走访。 直到下午的六点钟,江城大大小小数得上名号的单位都会来人观看表演。 …… 与此同时礼堂后台,江城歌舞剧院的休息室。 各分部的负责人正积极的给剧院本次参演的人员做今天的时间规划,注意事项,以及表演结束后的安排。 舞蹈团的负责人江玲老师,民族乐团的负责人戴老师,歌剧团的负责人王老师。 本次歌舞剧院的表演节目是三个,舞蹈团的《天鹅之死》,民族乐团的琵琶独奏《琴台抒怀》,以及歌剧团的《启明星》,还有最后一个就是刘晓莉的独唱《小芳》。 “好了同志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文艺汇演的日子了,重要性我就不强调了,大家放松心态,这是你们舞蹈生涯上的第一道坎,这道坎迈过去之后,将意味着你们将真正适应了大型舞台,你们将不再是剧院里的新人……” 江铃老师站在眼前这二十位年轻的舞蹈演员们,她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是由她看着长大的。 这次的春节文艺汇演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舞台,紧张是必然的,越是这样也越是要克服,江城歌舞剧院在整个鄂省乃至于全国都是有名的,别说参加这种省市级的文艺汇演,以后就连国家级的舞台也并不少见。 老人家和周总理在江城多次游玩,其中江城歌舞剧院就接待,表演过很多次。 “知道了!江老师!” 女孩们齐齐喊道。 “嗯,大家先熟悉环境,我们十点钟开始排练。” 江铃老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对刘晓莉招招手。 两人并肩坐下。 “紧张吗晓莉?我看了下节目单,你的那首《小芳》在《天鹅之死》后面,倒数第四个出场,都快等同于压轴了。” “还好老师,我心里不紧张的。” 刘晓莉此时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芭蕾舞服,外面披了一件军大衣保暖,她捋了捋耳边的秀发,轻声说道。 “嗯,我是知道你的性子虽然看起来温婉娴静,但骨子里是非常大气自信的,好好加油,待会儿跳完舞后多休息,免得影响后面唱歌,知道了吗?” 江铃老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她又好奇的问:“你那位对象呢,他今天来不来?” “他要来的,到时候就麻烦老师安排他做到我旁边吧。” 刘晓莉点点头,恳求道。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江老师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无奈,真是女大不中留喽。 其实刘晓莉在江铃眼中,那是完全足够配一个市级干部。 不过既然有对象了,那就好好处吧。 这些天她也是观察着那个叫程开颜的孩子,确实还不错,性子温顺平和,待人接物都让人很舒服,说起来倒蛮适合结婚的。 虽然能力不太突出……不过还年轻嘛,要求不能太高了。 “放心好啦老师,开颜他很好的。” 刘晓莉浅浅一笑,一面在心中想,等会儿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休息室里女孩们各自休息着,有的肩并肩参观,有的正捧着书打发时间。 这时一个剧院的工作人员跑进来在江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江铃脸色顿时变了变,焦急的说道:“什么?乐团弹钢琴的那个老王喝酒喝进医院了?那我们今天的芭蕾舞怎么搞?难道直接上录音伴奏?这样一来,舞台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呀!” 第七十章 出差错了 “怎么了?老师?” “发生什么事了?” 舞团的女孩们注意到状况,顿时围了上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这次的芭蕾舞可能没有现场弹奏的钢琴了,只能上录音伴奏了。”江铃老师十分遗憾宣布道。 芭蕾舞《天鹅之死》(thedyingswan)原本是由法国芭蕾舞演员安娜·巴甫洛娃(annapavlova)在1907年首演的独舞,音乐是由圣桑的《动物狂欢节》中的第十三曲《天鹅》(theswan)伴奏。 这首曲子最初是由大提琴独奏,钢琴伴奏。 不过钢琴完全可以用于《天鹅之死》的表演,无论是钢琴独奏或钢琴伴奏的版本,其实都可以为舞蹈提供不同的音乐氛围和情感表达。 钢琴的音色和表现力丰富,能够很好地传达《天鹅之死》中天鹅优雅、悲伤和垂死挣扎的情感。 这也是舞蹈团的老师们采取钢琴现场独奏的形式来表演,提前准备沟通好的钢琴师王立鼎,也是因此王立鼎没有回家准备过年而是在剧院待着,以备五号的文艺汇演。 可江铃老师没想到的是,这个老东西居然在汇演前夜跑去跟人喝酒,直接胃出血进医院了! 这下可误了大事! 搞清楚这一点的女孩们,脸色微变,要知道录音的效果可没有现场钢琴演奏的效果好。 “我们之前练习的时候也都是由老王弹奏的,想到现场弹奏的表现力丰富、艺术性更强,就没有使用录音来跳舞。” “那怎么办,现在找也来不及了啊!而且这首圣桑的这首《天鹅》,曲子也有点冷门,没有多少人会专门学的!” “是啊!那只能用录音了,幸好我带了磁带。” 舞蹈团的两个陪同的老师还有其他团里的老师也都纷纷出着主意,连带着将院长都惊动了。 “这个王立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要是耽误了大事非得给他一个处分不可!”樊绩安院长冷声道。 …… 一上午,市委礼堂上的舞台,就没消停过。 你方唱罢我登台,风水轮流转。 轮到舞蹈团的二十位女孩上台排练,当喇叭中传出一种充斥着电流音的钢琴曲时,在场的女孩们没有表现出不适应,都尽力的跳着舞。 但一场排练下来,非但状态没有变好,甚至更差了。 女孩们跳完之后,坐在休息室里都在闷不作声,低头不语,甚至还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女孩已经开始抽泣起来了。 这是她们准备了两个多月的表演,甚至都没有回家过节。 现在就这么……就这么完蛋了。 “怎么办啊!” 王丹萍此时也没了平日里活泼的样子,满脸愁容。 “哎……” 刘晓莉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总是自信满满的胡艳章也焉了吧唧的,她叹了口气。 虽然她也是从小学过钢琴,自认为水平还不错。 但是她也做不到,在不到半天时间里,学会并熟练弹奏一首新曲子。 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第一次在大型舞台上表演就要出师不利了吗? 刘晓莉抱着小挎包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放空思绪。 手掌无意识的放在挎包里翻动,陡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掉落在地上。 刘晓莉下意识捡起,一张十五六岁的男孩单手倚在钢琴边的照片,出现在眼前。 嗯? “他会不会这首曲子?” 女孩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旋即占据她全部的心思,随后回头说:“丹萍我出去一下,有点事情。” “哦哦。” 王丹萍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就看到刘晓莉的身影离开了休息室。 “怎么了?” “晓莉姐有点事先出去了,好像是去找开颜哥了。” “呼……都这个时候了,还出去!” 一旁的江铃老师以及肖彩云张怡等人都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气闷。 现在舞蹈团里正是面临困境的时候,和大家待在一起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起码你也不能临阵脱逃啊。 哎……算了算了,反正情况都这样了。 念及此处,江铃老师起身走到团里几个正哭得伤心的女孩身边,悉心安慰起来, “好了~只要大家能跳完整个舞蹈就算成功,大家这两个月以来的辛苦老师都看在眼里,今天表演完之后大家就放假好不好?到时候一起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玩几天,然后回家过年!” “嗯~” 女孩们委屈巴巴的点头。 …… 编辑部门卫室。 铁皮木门关着,玻璃窗户也被拉上了窗帘,房梁上一盏灯亮着。 神秘紧张的气氛在屋里蔓延开来。 灯下,几个人坐在一张四方桌子上搓着蓝白配色的麻将,有程开颜,门卫大爷,陈姗姗还有杨主编。 四方桌旁边烧着一个火炉子,上面放着一个铁皮水壶烧着。 程开颜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百无聊赖的打牌。 刚才在市委礼堂转悠一圈之后,他被陈姗姗以及杨书案两人拉住回来编辑部打麻将。 屋子里暖洋洋的,只有窗户敞开一丝缝隙换气,程开颜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摸,随手打出:“四条。” “碰!胡了!” 陈姗姗眼睛陡然亮,指着程开颜大声笑道:“啊哈哈哈!程开颜你又放铳(点炮)了吧?清一色的碰碰胡!两毛钱!” “财迷吧你?” 程开颜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讲道理他真不会玩这个东西,是被硬生生拉过来的。 刚上场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输了一块钱了。 “开颜这技术确实不太行,不过比刚开始好多了,起码知道赢什么了。” 杨主编好笑的看着两人,心想这小子真是个送财童子,今天非得好好赢他几把。 “哗啦哗啦~” 麻将块之间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房间回响。 大冬天的打麻将,手还真有点冷,可惜现在也没有自动麻将机,不然真的能卖爆。 怎么重生文里就没人做麻将机呢? 这玩意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一台还卖好几千。 十几分钟后,他陡然听到一阵女孩的呼喊声,似乎是刘晓莉。 “开颜!” “我不玩了,我对象来了!” 程开颜噌的一下站起来了,随后把桌上瓜子压着的、仅剩的几毛钱塞进裤兜里喊道。 可算找到个借口了! 妈的,这群人杀家麻雀,一晃眼输了好一两块了! “哎哎哎!别走啊!我还没回本!” 门卫大爷也是急了,他还没赢过呢。 “大爷没来了,这两人专门冲我们来的,别把一点私房钱输完了。” 程开颜瞥了眼正在偷笑的陈姗姗两人,告诫道。 “开颜啊,有没有可能你大爷是想赢你兜里的钱?” 杨书案摸了摸下巴,解释道。 程开颜投去目光:“嗯?” “咳咳……话不要说这么直白嘛!大过年要尊老爱幼啊。” 大爷迎着程开颜质询的目光,有点心虚的说。 “散了散了。” 第七十一章 帮忙与认同 “嘎吱~” “呼呼~” 这几天江城天气降温,气温只有一两度,天气预报里说搞不好还会下雪。 一走出门,院子里呼啸凌冽的风吹来,一下子让程开颜打了个寒颤,赶紧裹紧衣服,把帽子带上。 抬头看向不远处,果不其然刘晓莉穿着一件军大衣裹在身上,里面是没有换下来的舞服,腿上只有一件芭蕾舞服的薄丝袜。 这会儿正脸色焦急的朝宿舍楼走去,口中还时不时喊着程开颜的名字。 “晓莉姐!” 程开颜急忙追上去,拦住她。 “开颜!可算找到你了!我有件事情问问你,你是会弹琴的吧?” 刘晓莉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他了,随后连忙问道。 “会弹琴,你先说是什么事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程开颜瞅着女孩裹着衣服冻得发白的脸色,双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丝袜,冻得直哆嗦,一时间心疼坏了。 也顾不上是什么事情了,他赶忙拉着刘晓莉往宿舍楼里跑。 回到宿舍楼,程开颜赶忙给她找了一条裤子穿上。 看着女孩逐渐回暖的脸色,程开颜问,“晓莉姐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连舞服都没换就这么跑出来了?你们现在不是正在排练吗?” 刘晓莉冰凉的手摸了摸腿上厚厚的,男款绒裤子,眼神闪了闪解释道:“是这样,我们今天要表演的舞蹈是《天鹅之死》,我们之前准备好的是现场钢琴演奏。 可是就在昨天给我们伴奏的人出事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于是就没有现场钢琴演奏了,只有录音,但是这样一来,舞台的表现力,以及艺术性就大打折扣了。 虽然我会弹琴但是毕竟这首《天鹅》我也不会啊,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看你会不会弹。” 说完刘晓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程开颜,眼中除了不好意思之外还有强烈的期待。 老实说对他抱着这么大期待是不合理的,但是女孩就是觉得他可能会。 也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才让刘晓莉连衣服都没换,披着件军大衣就跑出来找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 程开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前女孩仰着脑袋,漆黑如墨的眼眸反射着窗外的光看着自己。 看到这里,程开颜自信的拍了拍胸膛说:“当然会了,这首曲子我在你们训练的时候都听了好多遍了,走吧我们去礼堂,免得你朋友和老师等急了。” “真的!” 刘晓莉惊喜道,此时她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 她没有去质疑程开颜,她只知道程开颜不会骗自己。 “那我们走吧。” …… 礼堂休息室。 江铃老师站在门口朝外探望,见刘晓莉还没回来,拧着眉焦急的问:“丹萍丫头,晓莉怎么还没回来?她到底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他没说,好像是去找开颜哥去了。” 王丹萍缩在凳子上,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马上就要轮到我们排练了,怎么还不回来,这孩子也是,谈了对象就恨不得天天见面,也不看都什么时候了!”江铃老师叹了口气。 但话音刚落,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刘晓莉拉着程开颜挤了进来。 “江老师,我找到了!我找到会弹的人了!” 刘晓莉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喊道。 一下子吸引了休息室里所有人的注意,众人听见这话登时激动起来。 “找到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录音了,都是电流声,跳着都没感觉了。” “就是,哪里有现场弹奏来得好?” …… “晓莉,你说的不会是小程同志吧?” 江铃老师惊疑不定的看着和刘晓莉手拉着手的程开颜,问道。 原来晓莉不是跑出去玩了,而是去搬救兵了啊,是自己误会她了。 不过老实说,她有点不太相信程开颜会这首曲子。 老师们舞蹈团的女孩们也冷静下来,纷纷投来视线看着刘晓莉和程开颜二人,想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放心吧江老师,这首曲子我这些天在训练室外面可是听了无数遍了,没问题的。” 面对众人的质疑,程开颜只是平静的回复,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好,那你试试看,弹不好也没什么的,小程同志你不用有压力,毕竟你是来帮忙,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江铃老师认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地看着他。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江铃道不认为这个年轻人在说谎,因为这样太愚蠢了,等排练的时候上到舞台,能不能弹出来,一目了然。 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几个老师这里是半信半疑的,觉得尝试一下也没什么,毕竟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录音。 但舞蹈团的女孩们在听到程开颜的保证之后,都高兴起来,开始积极的做着身体活动,为接下来的排练做准备。 一时间休息室里的气氛又好像活了过来。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嘿咻!嘿咻。” 刘晓莉就站在程开颜不远处,踮起脚尖做着体态伸展,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她姣好的身体曲线,专心致志。 肖彩云:“你们家小程同志真的能行吗?晓莉?” 王丹萍咬着手指头问:“是啊晓莉姐,在训练室门外听过就会弹吗?难道他是天才?” “我相信他,况且他也没有骗我的必要啊!” 刘晓莉偷偷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家伙,心中满是期待,期待他待会儿是怎么样惊掉众人下巴的。 …… 程开颜这会心满意足坐在军大衣垫着的凳子上,惬意的看着女孩们活色生香般的热身运动。 就好像进入了女儿国,训练室总算进来了。 没过多久。 门外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喊道:“江城歌舞剧院舞蹈团的,到你们排练了,快点出来。” “大家加油,这是最后一次排练。” 江铃老师挥了挥拳,视线在大家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程开颜身上。 女孩们兴致勃勃的朝着门外走去,脸上也没有刚才的担忧。 程开演也跟随在其中,随着女孩们走出休息室,上到舞台。 舞台上一台钢琴静静坐落在那里,钢琴边还竖着一只动圈式话筒,款式老旧,程开颜走近瞧了瞧,钢琴是雅马哈的三角钢琴,话筒是714南京无线电厂制造的设备。 程开颜一回头,看到舞蹈团的女孩们正担心的看着他,他笑着说:“放心吧。” 随后坐在琴凳上,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一道道音符在脑海中呈现,纤毫毕露。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说会弹这首《天鹅》的曲子了,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音乐起!舞蹈起!” 随着江铃老师的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默默注视着这支芭蕾舞表演团,期待着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表演。 即使是排练,台下也有观众的。 话音刚落,程开颜十根修长有力的手指便在黑白二色琴键上如穿花蝴蝶般跳跃起舞,一阵沉静,舒缓的琴声随着的话筒传递到礼堂。 女孩们听到熟悉的琴声,顿时欣喜不已,跟着耳边传来的琴声节奏,舞动着她们柔美婀娜的娇躯。 不一会儿,一曲落幕,舞蹈也跟着落幕。 台下的人们也鼓起掌来,江铃老师更是差点落下泪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跳得更好了!小程弹的也很不错!” 跳完舞,众人下台来,王丹萍直接带着铃声般的笑容飞扑到江铃怀里,“江老师我们跳的很棒吧!!” “哎呦……是啊跳得很好,棒极了!” 江铃老师捂着肚子,随后看着众人感慨道:“大家都是好样的,晚上表演我放心了。小程这次多亏有你在,我刚才听了,弹得非常棒,我代表歌舞团谢谢你。” 要知道《天鹅》这首曲子可不简单,当初挑人弹奏的时候,也就老王弹得熟练。 而程开颜可只在训练室外面听过几次,这就记下来了,还会弹奏了? 真的太厉害了! “是啊!晓莉对象多亏了你哩,赶明儿大姐给你买糖吃!” 一个扎着大辫子,二十六七岁的女人也是一脸感谢的看着程开颜,没想到被舞蹈团里大家不看好的程开颜还有这种本事。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那是,晓莉的眼光能有差的?” 胡艳章此时也跳出来说道,其实她也挺感谢程开颜和刘晓莉,毕竟这次的舞蹈是团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哟哟,艳章你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咯!” 众人指着胡艳章笑着调侃道。 其实大家平日里有一点小矛盾很正常,但这年头的人很有集体荣誉感,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没事,您是晓莉的老师,大家也都是晓莉的同事、同学,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程开颜点点头,温和的说。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满意的点着头,这下大家都知道刘晓莉为啥会选择他,而不是那个条件更好的安教授了。 在关键时刻能顶事的男人,值得托付,人品还好。 刘晓莉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围着的程开颜,眼里带着笑意。 对象被身边人认同的感觉,还蛮好的。 不过这还不够,待会儿晚上肯定能惊掉她们的下巴,不止弹钢琴的本事,要知道他可是会写歌,还是作家! 不是一般人! 第七十二章 惊艳的舞蹈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的六点钟,汇演正式开始。 人群犹如流水般涌入礼堂,将整个足以容纳千人的礼堂挤满,远远看去,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小孩,年轻的男同志,女同志,老年人,他们手里拿着随身水壶,爆米花,瓜子以及各种零嘴。 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到十几分钟将十几排观众席坐的满满当当。 前排的领导专座倒是空空荡荡,领导嘛,就是要压轴才行。 舞台前,还有几个电视台的人拿着摄影机器、相机布置着摄影器材。 不出预料的话今天晚上的文艺汇演,将会出现在明天的新闻上。 随着礼堂里灯光全部关闭,舞台顶部出现灯光,礼堂中的吵闹也渐渐消停下来。 舞台背后两道漆黑的大幕缓缓向两边拉开,两位主持人手握话筒出现。 一男一女,一人一句大声宣布道:“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同志们!新年好!我宣布,江城市1980年春节联欢汇演正式开始!” “啪啪啪!” 台下上千人掌声犹如雷鸣,响彻整个礼堂。 程开颜坐在歌舞剧院的人群里,和刘晓莉坐在一起,身后面是杨主编和陈姗姗两人。 由于观众席上灯光关闭了,此时观众席昏暗一片,只有前面的舞台上传来点点柔和的灯光。 程开颜依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鼻间轻嗅着女孩清新的体香,看着刘晓莉在光线下明暗交织的侧脸,“晓莉姐紧不紧张?待会儿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舞唱歌了。” “有点紧张,不过还好。”她摇了摇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时第一场表演开始了,是文化宫的小品,讲的是江城人过早。 “戳戳戳~” 小品挺搞笑,程开颜看得正乐呵,身后陈姗姗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捧着瓜子,小声问:“吃不吃瓜子。” “不吃!吃了嘴巴干。” 程开颜无语的回头白了她一眼。 随后陈姗姗拿着一个水壶放在桌子上,歪着头说道:“我带了热水壶……不吃算了,我给晓莉吃,不给你吃。” “你准备的可真充分啊,怎么不买爆米花?” “钱不够,你要出钱现在去给你买。” 一旁的刘晓莉顺势把瓜子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反正是用程开颜今天输给我的钱买的,晓莉给你大白兔糖吃。”陈姗姗撇撇嘴,得意的说。 “你!” 说起这个,程开颜就来气。 “你们干嘛了?打麻将还是斗地主了?” “他打麻将可太菜了,就属他跟门卫大爷最菜,不过连门卫大爷都想赢他的钱。” “哈哈!” …… 与此同时,观众席的另一边。 安教授和安妈妈以及周晓民三人坐在一起,嘴里嗑着瓜子,边看边乐呵。 “晓民,上次不是说给我们家邵康介绍对象的吗?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安妈妈推了推眼镜,好奇的问道。 “嗨,别提了,人没答应,连见面都没见面,你儿子可好一痴情种子,我给他介绍我们院里的胡艳章同志,那也是一顶一的好同志,你儿子说什么?你知道吗?”周晓民冷笑一声。 “说什么?” “你儿子说长相可以,但是气质太艳俗,行为举止像风尘女子,这把人家气得够呛!你说这像话吗?”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安妈妈震惊了,严肃的看着安教授。 “确实……哎算了,是我说错话了。” 安教授还想解释一下,但看到母亲的模样顿时一点脾气都没了,乖乖认错。 “知道就好,下次记得跟人道歉。” “是是是。” 安教授无奈的点头,他是个孝子,在家里从来是听母亲的话,家里也是母亲当家做主。 舞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的是江城歌舞剧院的团体舞蹈《天鹅之死》请大家欣赏。” 安教授赶忙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一群穿着白色芭蕾舞服的舞蹈演员们缓缓上台,于平静的舞台中央静静站立。 “哇!是芭蕾舞!” “好漂亮的衣服!” 芭蕾舞在当前的国内依旧是新奇的舞蹈,不少人是没看过,再加上芭蕾舞的舞服在当前人们的观念上是比较大胆的。 特别是白色丝袜,尤为新奇,引得台下的年轻女人眼放异彩。 随着舒缓钢琴声响起,女孩们也随之起舞,舞姿优雅灵动,一片漆黑的舞台宛如平静深邃的湖面,女孩们也像漂浮在湖面的天鹅舒展翅膀。 极致的优雅,惊艳的舞蹈,曼妙的身姿…… 犹如闪电击中观众的心脏,在一瞬间征服了在座的所有观众,这是一场视听盛宴,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 “真美啊!将天鹅的优雅完美的展现出来。” 安教授眼中满是震撼,这种二十人的团体表演能做到如此和谐一致,美轮美奂,相当难得。 “是啊!”安妈妈感慨道。 一旁的周晓民也与有荣焉,毕竟她是剧院的一份子。 这时周晓民注意到舞台上那个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有些眼熟,随后一个名字出现在心中,她忍不住惊呼道:“邵康你看,那个弹钢琴的是不是刘晓莉那个对象?他一个盲流居然还会弹钢琴?” “人家不是盲流,是大学助教。” 安教授反驳一句,随后抬头看去,果然弹琴的那个正是刘晓莉的对象程开颜,感慨道:“哎,果然不是简单的……” …… 随着灯光熄灭,舞台上的琴声与舞蹈随之消散,犹如这出芭蕾舞的名字一般,天鹅静静沉入湖面。 表演结束了,一阵沉寂之后,观众席和领导席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掌声。 “太惊艳了!” “太漂亮了。” 人群中不断有人激动的道。 几岁大的孩子们被母亲抱在怀里乖乖看着表演,大人们也如痴如醉。 尤其是这优雅至极的芭蕾舞蹈,一群身穿白色舞服的天鹅在舞台中旋转跳跃的景象。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渐黑。 一场场表演过去,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这场空前盛大的春节文艺汇演将是在座很多人在多年以后,都愿意去回味的美好时光。 主持人将节目单上一个个已经表演过的名字划掉,随之映入眼帘则是一个叫做《小芳》的歌曲。 …… “快到晓莉的独唱了吧?” 江铃老师偏过头来问。 “是的江老师,马上就是晓莉姐唱的《小芳》了。” 舞蹈团的众人眼中都满是期待,刚才舞蹈完美谢幕之后,很多人激动的落泪下来。 不过属于她们的舞台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刘晓莉的独唱,剧院最后一个表演节目。 “接下来有请江城歌舞剧院舞蹈团的刘晓莉同志上台,为我们演唱一首原创歌曲《小芳》” 第七十三章 倾情演唱 随后在众人一片掌声中,刘晓莉缓缓上台。 她衣着朴素身上穿着一件蓝灰色棉服,手里举着话筒,扎着两根麻花辫,静静地站在台上。 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郁与思念看着台下,仿佛就像歌词里的小芳那样静静站在村口。 音乐声响起,少女恬静的容颜出现在摄影师们的镜头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微微低沉的嗓音,轻轻诉说着那个年代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 台下观众跟随着歌声,跟随着歌词里的留白,沉浸在那忧伤的回忆中。 耳旁似乎传来夏天夜晚的蝉鸣,赤着脚踩着清冽的河水…… 凉的一激灵,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对男女坐在小河边的,流着泪,唱着歌。 直到歌曲演唱完毕,观众们才如若初醒,好像经历了一场梦。 “小芳是被抛弃了吗?小芳好可怜。” 有些女孩被歌声所感染,泪水潸然落下。 “太好听了,歌词也好还是刘晓莉同志的歌声,都是那么的契合,完美在我们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扎着大辫子,穿着花衣裳站在村口,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等待着爱人归来的画面……” 领导席上,看过完整故事的王领导,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水打湿了衣裳,王领导抹了抹眼睛,长长一声叹息。 “老王,这首歌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芳草杂志社里哪位大才子写的歌?相当好听啊!” 一旁的几位领导都好奇不已,都知道老王是之前江城文艺出身,现在是杂志社里的社长,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平日还是要去做做班,看看书。 “这是我们杂志社一位作者写的,歌词,作曲,都是他搞定的。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这部名叫《芳草》的小说才是真正的文学著作。”王领导解释道。 “芳草?你是说这部小说的名字和芳草杂志社的名字一样?” 几位领导都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问一首歌,反倒问出个小说的名字来了,而且名字还特稀奇,跟杂志社的名字一样。 “是啊,可能这就是缘分。” “芳草这个名字好,芳草萋萋鹦鹉洲,不过你说真正的文学著作?我是不信的。我们倒要看看被你老王吹捧成这样的小说究竟有多好!” “待会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来自京城的青年才俊!” 王领导笑呵呵的赞扬道,他是越发觉得这位小程同志是个难得的人才,会写文章,还会写歌,写的东西不管是小说还是歌曲都这么好,甚至还会弹琴。 这种文艺方面的全才实在是难得一见,要不是这小程同志是京城人,王领导都想提拔他进江城的文艺系统。 “哎,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 王领导心中想着。 这会儿,又有人跟他搭话,“老王上个月芳草杂志社的发行量不怎么行啊,这个月我问了下发行局的同志,你们杂志社销量也不是很行,连五万都不到。” 王领导心中冒火,抬头看去,发现是隔壁长江文艺的社长,顿时回怼道:“你就等着吧!” 被这么一刺激,王领导心中不爽,开始琢磨着把芳草提前发刊登。 芳草是月刊,也就是一个月发行一次,最新的一期在二月一号就发行了,不过反响很一般。 “程开颜这篇小说原定在三月份刊登,会不会晚了呢?而且《芳草》的字数太多了,一次肯定是刊登不完,不过倒是可以考虑出一期新年特别刊。 大年三十书店商店可不会关门,销量也不会影响什么,反倒是学生们都有了压岁钱,可以用来买书,这是一大利好。” …… “唱得真好啊,那位程开颜写的歌也写的真棒!” 安邵康怔怔的看着台上熠熠生辉的刘晓莉。 一旁的周晓民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没想到刘晓莉演唱的这首歌居然这么好,她在文艺界工作多年,以她的眼光来看,这首歌在国内是少有精品,有大火的潜质。 周晓民看了看台上的刘晓莉,哼,刘晓莉也就算了! 这个姓程的小子居然也有这种才华? 实在是离谱! 她很不愿意相信,因为之前当着江铃老师的面说了一通贬低程开颜和刘晓莉的话。 而现在那些话,统统变成有力的巴掌朝着她扇了回来。 一想到这里,周晓民她已经能预想到后面几天舞蹈团里的女孩,是怎么在背地里蛐蛐自己的。 …… 歌声渐渐消散,主持人适时走上台。 “看到我们刘晓莉同志的演唱非常精彩啊,我刚才在台下看到不少观众被感动的落泪了。 大家可能不知道,这首歌曲《小芳》其实来自一部名为《芳草》的小说。 讲述了一个从小在南疆农村长大的姑娘,在浩浩荡荡的知青下乡运动中结识了一位来自京城的知识青年,而这首歌便是男青年在回城之夜赠予给小芳的一首诗歌。” 台下的观众听到这话议论起来。 “《小芳》是取自一部小说?城里来的男青年爱上了农村女孩,听起来有点意思。” “是讲知青爱情的故事吗?我还以为是伤痕文学呢,真新奇,是哪部小说?明天去买回来看看!” “不是伤痕文学我不看!” 主持人笑着介绍道:“看来大家都很好奇,《芳草》这这部小说将会刊登在我们原《江城文艺》,也就是现如今的芳草杂志上,是的你没听错,不日芳草将会在刊登在芳草上,届时大家就能看到这部小说了。” 观众一:”“原来是江城文艺啊!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观众二:“好奇怪的书名,居然跟他们杂志社的名字一样!” 迟到的小喇叭+小封推+三江+上架感言 其实最开始是打算写年代+绘画的,目前没看到这个类型。 但仔细想想,没写过年代文,担心又一轮游,就干脆找个好写的,年代文抄算了。 确定好类型,隧加了一条感情线。 女主角的选择上其实是最先确定好,因为之前就被刘晓莉的那张身穿黑色针织衫的照片惊艳到了。 注意,这张照片拍摄时她的年纪是三十八岁。 嗯,你没听错,是三十八岁。 看着像二十八岁是吧? 确定好了类型加女主,哐哐开写。 写了大概六个开头。 有主角父母双亡回城,单位分房被占,上门退婚,亲戚朋友各种不待见的纯走矛盾冲突的文。 也有主角回哈尔滨,住在刘家,惨遭退婚。 还有一个版本是回家之后丈母娘担心女儿远嫁,找上门来让两人订婚 总之写了好多版本,搞了一个多月,确定不下来到底选择那个版本。 各种纠结。 最后还是选了最开始的版本,也就是现在的版本,没什么冲突,没什么矛盾,甚至相当平淡,节奏慢的出奇。 选完之后,投稿,第一次投稿给上本书的编辑,等了两天,压根没看,撤回重新投,然后又等了好久还是没看。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索性直发算了,结果直发也出现问题,审核不通过,有敏感词,试了好几回。 心态崩了,躺平了几天。 然后有天忽然想到用666积分换了一个预收藏劵,这才通过审核。 和节奏一样慢的是签约。 写了八天,三万多字才来站段。 随后入库,一轮二轮三轮,小喇叭,三江也都来了。 有这个数据是我没想到的,毕竟从来没超出过二轮,基本上都是一轮游。 最开始只是想慢慢写,争取写到后面能达到千订。 这是真心实意的想法。 好了废话也不多说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保底万字。 什么打赏,月票就不奢求了。 只求下首订,用那个章节卡也算首订的。 明天第一章是两千字,十点币,一张章节卡。 心理预期大概是一千,其实很满足了。 毕竟也就上架过两本书,一本2均订,一本548均订。 总汁,就酱! 拜谢了!帅哥美女们! 第七十四章 他是块金子(第一更,求首订!) 歌舞团这边。 “难怪晓莉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呢,这首歌唱的也太感人了,我看好多人都哭了。”肖彩云环顾四周惊异的说道。 “晓莉唱的可真好啊!我都在想她在我们舞蹈团里是不是屈才了,这声音条件没得挑。”江铃老师惊叹道。 刘晓莉刚一唱完,结合现场观众的反应,江铃她已经确定了会火,虽然不一定能像李谷一那样,但至少在江城肯定能火。 特别是后续还要在江城的广播电台中播出,到时候就是家喻户晓,成名人了! 江铃:“晓莉这次的运气还是真的是好极了,难怪丹萍丫头跟彩云几个人说小程同志旺妻,这真是好事来了挡都挡不住!” “晓莉家里条件这么好,人家肯定会给自己闺女挑一个好对象的嘛。” 一旁肖彩云和张怡几个女孩也重重的点头,心中既有羡慕,也为刘晓莉感到高兴。 事业上发光发热,舞蹈跳的好,还是团里新人中第一个文艺辅助一级,比她们都要高,还在这么大的舞台上单独演唱了歌曲。 生活上,还找到了很不错的对象,性格温和,为人处事都做的很到位,对晓莉也很上心。 “是啊!晓莉父母肯定不傻,要是人不行不早就退婚?还等到现在。” 江铃老师一寻思是这个理儿,她一开始也是不看好程开颜的,只是因为刘晓莉坚持才没有说什么。 要知道前段时间的日子里,大家都还在为刘晓莉拒绝了周晓民给介绍的江城大学的安教授,选择了这个从京城的的程开颜,而感到可惜。 基本上除了王丹萍这个小姑娘对经常带各种零嘴来的程开颜,抱有很大的好感。 但现在大家心中的看法已经悄然改变。 你看,每次一来就是大包小包的糖块,云片糕,枣糕之类的零嘴,这明显就是买来送给晓莉和她们这些朋友吃的。 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不是便宜货,糖块一颗一分钱,动辄几十颗的买,一次就是几毛钱,一般人都舍不得这样买给孩子吃。 而云片糕,枣糕这些东西也是好几毛钱一斤,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个小程同志出手还真是很大方。 像肖彩云去年参加同事婚礼,两个新人结婚买的零嘴都没这几天程开颜送来的多。 性格好,为人处事也到位,出手大方,来自首都京城,最关键的是这样貌真的好看。 团里人说来说去,但从来没人说他长得不好的,从来没有这样说的。 年轻女同志,哪个不喜欢样貌生得好的? 这时坐在一旁的胡艳章听到主持人的话陷入沉思,她满脸震惊的喊道:“等等……刚才主持人说这首歌来自一部小说,也就是说程开颜既会写歌,又会写文章?刘晓莉!你好毒辣的眼光啊!原来他这么厉害!” 听见这话的舞蹈团众人,顿时一愣,齐齐转过头来看向胡艳章:“艳章你说什么?这首歌是小程同志写的?他还会写文章?” “之前不是上面领导来我们剧院挑人唱歌吗,后来我在剧院门口,看到了程开颜和刘晓莉,还有来舞蹈团挑人的童教授和杨领导站在一起说话,这首歌就是专门写给刘晓莉唱的,”胡艳章解释道。 听到这里,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胡艳章的话在心中翻腾。 “原来他真的是块金子!是我们看走眼了!” …… 就在台下热议之时,《小芳》的演唱暂时告一段落,刘晓莉从后台出来。 回到观众席,不少观众近距离看到她,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挥着手打起招呼来。 “刘晓莉同志,刚才表演很棒!” “姐姐,你歌唱的好,舞蹈也跳更好!” “谢谢,谢谢。” 刘晓莉一一回应,略施粉黛的俏脸非常冷静,好像一点都不激动一样。 波澜不惊,镇定自若。 此时她身上已然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穿过人群,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呼……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刘晓莉有些疲惫的心想,芭蕾舞就将她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歌曲演唱她很用心的投入感情演唱,这一样来精神和体力双重消耗。 “累了吧?” 这时,身侧递过来一杯热茶。 随后一张清朗俊秀的侧脸在黑暗中映入女孩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刘晓莉伸手敞开白嫩的掌心接住,轻声道:“嗯,有些累了。”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刚才的表演很棒,可惜的是没有相机不能拍下来。”程开颜有些遗憾的说道。 刘晓莉将手肘搁在桌子上,捧着手里的杯子,静静看着眼前缓缓升腾的水雾,逐渐笼罩她的眼睛,带来湿润与暖意扑面而来,笑着说:“拍照的话,机会还有很多。” 此时舞台上已经开始了新的表演,节目还剩下最后两个。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九点钟了。” 程开颜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九点钟了。 “再等等吧,也不差这点时间。” 刘晓莉看了看身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王丹萍等人,摇了摇头。 这时江铃老师扭头转过来说:“晓莉要是累的话就提前回去洗洗睡吧,今天也是辛苦你们了,明天开始就放假了,让小程送你回去。” 刚才她们看到刘晓莉脸上带着疲惫走回来,都默契的没有凑过来问这问那。 既然老师都开口了,刘晓莉只好点了点头。 程开颜便带着女孩从侧边离开。 …… 汇演是在快十点的时候结束的,不出意外的,江城歌舞剧院拿到了好几个奖项。 “晓莉呢?” “太累了先去回去休息了,丹萍你帮她领一下奖吧。” 一切尘埃落地,也到了十点十几分,礼堂里大家走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几个文艺单位的人,还在清理着东西。 座位上江铃老师和剧院的几个老师正聊着。 这时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王领导也在其中,他走过来问:“你们知道程开颜同志去哪儿了吗?” “不好意思,领导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小程同志刚才已经离开了。” 江铃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这几个领导,小心翼翼的说道。 眼前这几个人她并不认识,不过她看到了自家剧院的院长跟在身后点头哈腰的,自然明白这几位领导地位不简单。 “这位是文艺方面的王领导,” 周晓民在她耳边嘀咕一句,随后一张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连忙问好:“嘿嘿,王领导晚上好。” “嗯嗯,你好。” 王领导点了点头,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语气也是相当冷淡。 但周晓民不敢有丝毫怠慢。 “没什么事情同志,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想见见这位小程同志欣赏他的才华而已,既然离开了的话,那就算了。” 其中一个领导温和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江铃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说。 同时心中震惊不已,就连这些领导都欣赏他的才华吗? 一旁的周晓民更是下巴都惊掉了,惊得她合不拢嘴。 第七十五章 日常的镜头都一样(第二更,求首订) 程开颜并不知道王领导带着几个领导过来想要见识见识自己。 与刘晓莉出来之后,二人并没有在街上闲逛。 刘晓莉白天确实比较劳累,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晚,程开颜就直接将她送回宿舍休息了。 不过两人约定好,明后几天要一起在江城周边好好玩玩。 他此时正安详的躺在被窝里,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静静出神,一团缠绕在一起的蛛网悬吊在靠窗户的角落里。 “还是一个人独处最放松啊。” 程开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老实说他从上辈子开始就不太喜欢很热闹的地方,这会让他有种能量被消耗的感觉,只有回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房间里,才会渐渐平静下来。 冷静与理智重新占据上风,程开颜感觉整个人的思维在晚上都灵活了许多。 他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获得的东西,以及之后的安排。 仔细梳理几遍之后,确保没有遗漏,将几个重要的事情记在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开始做之后的安排,游玩,回家之前还要给刘晓莉买些礼物才是,说起来两个人确定关系也是稀里糊涂的。 按两人的约定来看,就算确定对象不是在一年之后吗? 刘晓莉不希望占名头上的便宜,执意要在她的生活圈前公布程开颜是她的对象。 程开颜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所以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他应该做出正确的回应。 好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 楼道里很是热闹,大家都刚看完汇演回来,正是洗漱、洗衣服睡觉的时候。 再加上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程开颜时不时听到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以及楼道里上下楼的声音,夫妻争吵的以及孩子哭闹的声音。 “哎呦……是啊,谁能知道这个小程同志这么厉害,民族乐团的老王这次可太不像话了,要不是小程同志救场,歌舞剧院的芭蕾舞表演可就惨了,我们家老周说了这次老王关键时刻掉链子,搞不好要背处分。” 一个大姐在楼道里叉着腰跟几个社里的人八卦着,被程开颜听全了。 这年头好一点的家庭基本上都是双职工,这位大姐在杂志社工作,丈夫在剧院工作。 “哎。” 程开颜捂着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眼眶溢出些许泪水。 听着耳边大妈大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忽然有点想家了,在母亲徐玉秀身边,他能感受到最多的温暖。 好在马上就要回家了,哈哈……我可能真的是个妈宝男。 程开颜自嘲式的心想道。 耳边除了楼道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砰砰的声音,这是招待所老式的木制方框窗户被北风震动产生的。 奇怪的是他并没感到烦躁,反倒是有种格外的安宁。 窗户有些漏风,丝丝冷气漏了进来,吹得程开颜脸冷。 此时他身上只压着一床有些单薄的被子,前几天气温较高,睡着还好,但现在睡着就有点冷了。 但他没有动弹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中,右手伸出被窝,两根指头夹住一点一点的将凳子上的军大衣扯过来,压在单薄的被子上,再用军大衣的帽子盖住脸,挡住窗外如蛆附骨的冷空气。 片刻的宁静与暖意让他感到惬意,迷迷糊糊之间,意识迷惘,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间里,整个宿舍楼都安静的可怕。 楼道里传来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不知道哪个大妈大姐洗完衣服没有关严实。 怪渗人的。 程开颜迷迷糊糊之中,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他从窗外听到一种极为细微的声音,坐起来往窗外一看,发现空中下起了一粒粒白色的雪籽。 远处的街角树立着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一粒粒雪籽将重重夜幕笼罩。 “又下雪了啊?” 程开颜看着窗外的雪幕,揉了揉刚睡醒有些迷茫的眼睛。 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灵感,处对象了,想写爱情很正常吧? 雪一般纯洁的爱情……写什么呢? 不过好冷啊!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 “嘶……” 程开颜嗖的一下钻进被窝里,柔软的床让程开颜忍不住将整个身体陷下去。 不一会儿,他便就着窗外窸窸窣窣的下雪声和呼呼的风声缓缓沉入梦乡。 …… 翌日。 程开颜是被一阵拍门声叫醒的,门外传来刘晓莉和隔壁嫂子说话的声音。 “开颜,起来了吗?是我刘晓莉。” “女同志你找小程老师啊?他还没醒呢,今儿没看到从里面出来。” “哦哦。” 程开颜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九点半了,慢悠悠的朝外面喊了声:“起来了,等等。” 随即穿好衣服裤子,来到门口,咔嚓一声打开房门,一张宜嗔宜喜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抬手示意:“早。” “早什么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刘晓莉轻轻推开他,走进屋里来。 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发现屋子里除了刚睡醒没有叠的被子,其他地方干净又整洁,一时间心中有些高兴也有些遗憾。 “外面还在下雪吗?” 程开颜看着女孩肩头的雪花,下意识的问。 “嗯,还在下,今天要出去吗?我找江玲老师借来了相机还有胶卷。”刘晓莉拍了拍来腰间的小挎包问道。 “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程开颜洗漱一番后,二人出了编辑部,往解放大道那边走去。 外面白雪皑皑,一大批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扫地除雪,街道上干干净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水果湖没有雪,是因为离党近,党的光辉太炽热,雪的觉悟太高,融化速度快…… …… 程开颜手中拿着手里头沉重的海鸥胶片相机,金属机身,外表被黑色的皮革覆盖,其上装着一颗镜头。 他将相机胶卷装好,举着相机朝着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女孩按下快门键。 这一幕吸引了不少小孩和年轻人驻足,照相机在现在可是非常时髦的物件,能与之相媲美的也只有电视机了。 当前海鸥4a200元,便宜点的红梅2型也要四五十元一台,如果是进口的相机就更贵了,基本上都在几百至上千元。对于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改革开放后,人民群众对物质文化需求日益旺盛,我国照相机的产量迅速上升,八十年代堪称是国产照相机史上的黄金年代。 比较知名的国产照相机品牌是“双鸟”,即海鸥与凤凰。其他品牌还有红梅、牡丹、华山、珠江、东方、天鹅不等。 江玲老师的相机是一台海鸥df1,售价五百多块。 作为60年代初研发出来的单镜头反光相机df-1,这款相机一经发售,就迅速成为了中国记者的专用相机,记载了很多历史上很多有名的画面。 其镜头质量可与当时世界名牌相机镜头相媲美,即使现在已经是1980年了,这款相机的性能完全够用。 只是可惜到了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和数码相机的兴起,海鸥相机的发展变缓,错失了转型的良机,受到了进口相机的冲击,从此一蹶不振。 “仰着脑袋,双手放在身前提着包,三二一……” “咔嚓~咔嚓~” 程开颜看着取景器里的女孩,一边提示,直到摆出好看的动作,这才按下快门,记录下刘晓莉在雪中绽放笑容的画面。 程开颜拍得很仔细也很慢,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胶卷也不便宜。 刚才在百货商店问了下,最便宜的乐凯要卖到14元,加上冲洗一卷胶卷要十几元,照一卷胶卷的成本大约为30元左右。 一个月工资没啦! “让我来拍拍你!” 就在程开颜思索时,对面的女孩脸上洋溢着笑脸,小跑过来。 “好!” “好!靠在雪人上面,低头摸摸它的头,三二一!” “咔嚓!” 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在今天一整天大概都可以看到,一对小年轻捧着相机在雪中拍来拍去。 这时街边的书店,阵阵音乐声传来:“村里有姑娘叫小芳……” 求首订【ps:不会意思大家,发错了,发成免费了(哭唧唧),大家都欠我一章哈(狗头.jpg)好了不开玩笑了,发错就发错了,刚才编辑问我要不要改成vip章节,还是算了,区区几千字,就当我和盟主大哥长乐未央梦请大家看的,快点说谢谢!(叉腰)(傲娇)】 第七十六章 小芳传唱整个江城(第三更,求首订) 湖北广播电视总台。 昏暗的播音室,播音员曾云山坐在播音设备面前,做好准备工作。 收音机作为当下的三转一响,其最大的作用就是收听来自广播电台的信号,获取信息。 在一系列的电台中,音乐电台是当前最受欢迎的电台种类之一。 尤其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他们组织的“听众喜爱的十五首广播歌曲”评选活动,极大地推动了音乐广播的流行。 这次活动从1976年10月至1980年广播的所有创作歌曲中选出了15首歌曲,包括电影、电视歌曲,舞剧、舞剧选曲和少儿歌曲,活动当下正在筹备当中, 湖北广播电台也开设了专门的音乐广播电台。 而曾云山就是一名播音员,在这年头,播音员在社会中享有较高的地位,位列八大员之一,妥妥的好工作,大妈们心中的金龟婿。 他们是信息传播的重要媒介,尤其是在这个电视和广播作为主要信息来源的时代。 播音员不仅传递新闻信息,还通过电台和电视台播放各种节目,对公众的影响力很大。 不过和其他电台频道的播音员相比,音乐电台的播音员堪称悠闲了。 他每天的任务大概就是将在开播时说几句自我介绍的词,“大家好!我就是曾云山,欢迎收听湖北广播电台音乐频道……” 然后将今天要播放的音乐依次排列,一个个放进机器中播放。 然后静静地听着悦耳的音乐,看看书,睡睡觉,写写东西。 日子过得既枯燥又满足。 播音室房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个看着有些闷骚的男人走了进来,笑嘻嘻的说:“老曾啊!你昨晚上没去看市里的联欢晚会真是可惜了,那可太精彩了!又有小品还有芭蕾舞,啧啧啧,你是不知道那些歌舞剧院的女孩儿们,大腿倍长,脸蛋儿又漂亮,舞蹈跳得也超级棒!” “卧槽!狗入的老王住院耽误我看表演!” 曾云山一听这话一脸遗憾的捶着大腿,绝对不是想看舞蹈演员们有多好看。 他前几天跟一个老朋友出去喝酒,结果老朋友喝酒喝出血进医院了,他就跟着在旁边照顾了几天。 没想到错过了这种好事! “行了行了!这是今天歌曲单子,对了第一首歌曲你听听,这是昨晚晚会上新出的一首歌,江城歌舞剧院的刘晓莉同志亲自演唱,刘晓莉同志知道吧?”男人递过去一张纸,这是今天的播音稿子。 “废话当然知道了!” 曾云山翻了翻白眼,他嫩不知道吗? 这位是江城歌舞剧院出了名的大美人。 听着同事的话,他好奇的接过稿子。 新歌? 这年头新歌很少,还都是电影插曲,港澳台那边歌曲倒是挺多的,只不过很少有传过来的。 而且还是刘晓莉唱的歌?那就更稀奇了,她不是舞蹈演员吗? 米黄色纸张上,写着排列整齐的钢笔字。 《乡恋》,《再见吧妈妈》,《阿里山的姑娘》-1949年《阿里山风云》主题歌,《情人的眼泪》-1955年《杏花溪之恋》插曲。 《我的祖国》-1956年《上甘岭》插曲。 《绿岛小夜曲》…… 曾云山往后面看去,直到看见同事口中说的那首小芳。 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小芳》-1980年,由江城歌舞剧院刘晓莉演唱,作家程开颜作词作曲,歌曲讲述了…… “有点意思啊,待会儿就第一个放它好了。” 曾云山琢磨了一会儿歌曲创作背景,还是这唱了几句,但都不太对。 “刘晓莉同志的歌声,可得好好听听。” 他期待的摸了摸着手中的磁带,正式开始工作。 先整理一番桌面,然后接了一杯热水泡好茶叶,随后打开播音室里各种机器,一串串红灯亮起,表明正在工作中。 一股刺耳的嗡嗡声响起,曾云山知道播音工作要开始了。 “亲爱的各位听众,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曾云山,欢迎收听湖北音乐广播电台。” “新春佳节将至,昨日立春下起了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新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在这里,老曾提前给大家拜一个早年了,祝大家新春快乐。”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万众期待的环节了,音乐经典放送。 我们今天的第一首经典歌曲,是来自我们江城歌舞剧院的刘晓莉同志演唱的,由知名作家程开颜作词作曲的《小芳》,请大家敬请期待。” 曾云山对着话筒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咽词的,随后大手一伸将磁带塞入机器当中。 伴随着咔嚓一声,音乐缓缓流淌而出。 曾云山轻轻闭上眼,脑袋轻轻摇晃,感受着前奏的中明亮的吉他声与密集的鼓点。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谢谢你~给我的爱!” 渐渐地他沉浸其中,心中不禁感慨这首歌唱的可真好。 比乡恋还棒! 播音室里的发射机负责将美妙的音乐转换成无线电波,通过调制后,将音频信号调制到一个高频率的载波上,最后再通过各种收音设备接收,再次转化为声音。 与此同时,江城乃至整个湖北家里有收音机的家庭里,都在此刻接收到了来自湖北广播电台的无线电信号。 …… 江城同济医院家属大院。 安邵康面色苦闷的依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摆弄着,这时频道转动,一股熟悉的音乐声从喇叭中传出: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身旁的大哥二姐,听到《小芳》,陡然一愣。 “这是什么歌?邵康?” “很好听啊!” 这时安妈妈端着菜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说:“让你们昨晚上不去看表演吧?这是昨晚上汇演一个姑娘唱的歌,好多人都听哭了!讲的是一个下乡的知识青年和一个农村女青年相爱的故事。” “唱的蛮好,背景故事也感人。” “这算什么?据说这首歌是来源于一部还未发布的。” 安教授脸色有些复杂的说道,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给情敌说好话。 “?什么?”二姐顿时来了精神。 “芳草,不过要等到三月份才会刊登吧?”安教授感慨似的说道,会写文章吗? 这个程开颜同志还真是深藏不漏呢。 安邵康心中有些挫败感,他虽然翻译过《巴黎圣母院》但翻译和真正写作之间的难度还是差了一点。 “到时候一定要买来看看!” …… 求首订 第七十七章 火热(第四更,求首订) 湖北艺术学院。 童教授在儿女不解的目光中,摆弄着收音机,不一会儿熟悉的歌声传出。 “老童这首歌好听啊,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年轻人一起制作的吗?” 妻子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温柔的说道。 “是啊,那小子可是作家!他之后肯定会出名的,你看现在他写的歌就已经开始火了!” …… 解放大道新华书店。 一大清早,店员毛爱群便带着已经放假的儿子一起到书店上班。 由于毛爱群工作忙,丈夫也要上班,儿子在家没人带,这才无奈的将儿子带到书店里来。 好在领导并不介意,这让她松了口气,实际上许多同事的孩子都在书店专门的休息室里玩耍,看书。 “和弟弟妹妹们去玩吧。” 毛爱民将儿子安排好,旋即在书店工作起来,这几天好多学校的学生都放假了,待在家里又无处可去,于是有些学生就统统跑到书店里来了。 毛爱群忙前忙后,将今天的事情处理好,擦了擦汗,这时领导提着一台收音机过来。 她心想,难道是看自己工作勤勉,奖励给自己的? 下一秒领导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毛爱群同志,你帮我调调频道,调到湖北音乐广播电台。” “哦哦。” 毛爱群瘪瘪嘴,还以为领导是要送给自己呢! 收音机上手摸了摸,硬邦邦的金属质感,令人羡慕。 毛爱群熟练的找到频道号码,没一会儿功夫,流畅的音乐声从喇叭中传了出来。 领导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昨晚上在汇演上听的这首歌!” 毛爱民听到汇演,眼中不由流露出羡慕,昨天夜里的汇演她听院里几个领导说了,特别好看,有小品还有芭蕾舞,那可是稀奇事物呢! 几个嫂子都在说舞蹈演员腿上穿的丝袜好看呢! 可惜的是她以及她的丈夫级别不够,没有这个资格去看汇演,只能从别人口中道听旁说,窥见一二。 调完频道,领导又将收音机的音量放大,顿时整个书店里都能听到悦耳的音乐声,然后像是分享成功似的背着手哼着小芳离开了。 “这老头,看书就看书,还专门搞个音乐放,显着你了!” 毛爱群看着领导的背影,嘀咕一声,随后自顾自的工作起来。 “嘎吱……” 店门打开,进来一对年轻的男女,正是刘晓莉和程开颜,两人在街上拍了一会儿,拍完了一卷。 程开颜一寻思,书店这种地方很好出片,提议到新华书店拍,顺便买几本书看看,两人就来了。 “爱群姐!早上好啊!” 刘晓莉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书店,笑着和毛爱群挥了挥手。 “是你啊!晓莉,早上好早上好,看看要什么书?” 毛爱群惊喜的看着刘晓莉,这个女同志是上次买书认识的。 两人对那位名叫程开颜的儿童作家写的那本《夜晚的潜水艇》,进行了一番交流,交流甚欢。 再加上刘晓莉和朋友经常过来买书看,两人因此变得熟悉了。 “不用了,爱群姐,我们就是进来看看。” 刘晓莉撇了眼桌子上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自己唱的歌曲,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生出。 嗯……就很有趣。 这是和在舞台上唱歌不一样的感觉,就挺新颖的。 “那行我就不招呼你们了,我还忙着呢!” 毛爱群看了眼一旁程开颜,眼睛瞪大。 嚯!晓莉这个对象可真俊俏!看来不用我给她介绍对象了。 一边的程开颜抱着相机,轻轻撞了撞刘晓莉的肩膀,附在女孩白嫩耳边说:“你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是你唱的歌,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刘晓莉嘴角扬了扬,没有搭理这人,知道他就是想打趣自己,随即拉着他往里走了。 书店里人很多,看穿衣打扮基本上都是放假在家的学生,知识青年。 二人路过他们还听到交谈声。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听着好有故事感。” “你刚才没听清啊?” 两个穿着大棉袄,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倚在书架上轻声交流着,其内容便是在书店中听到的歌曲小芳。 程开颜与刘晓莉放眼望去,不少知识青年们听完歌以及播音员的介绍后,在书店热烈的讨论着小芳和她那个抛妻弃子的丈夫之间的故事。 大家在讨论小芳这首歌的同时,不免对程开颜写的作品《芳草》感到由衷的期待与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作品,才能诞生出这般好的歌曲? 到底是什么样感人的作品,才能诞生出如此触动人心的歌曲? “怎么样?看到别人都在讨论你的作品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刘晓莉嘴角微扬,踮起脚尖凑到程开颜的耳朵边调侃道。 “好啊,你也学坏了是吧?会促狭人了!” 程开颜指着她的嘴巴不依的说道。 “哼!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点灯啊!” 二人拌着嘴,谁也不饶谁。 这时音乐播放完毕,播音员老曾开始了他对这首歌的介绍以及感想。 书店里的年轻人们听完之后,纷纷跑到毛爱群这儿问。 “店员同志!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本叫芳草的。” “店员同志给我来十本芳草!” “芳草?你是说之前的江城文艺吧?这个有的,他们积压了好多书在我们这儿,你们看看?” 毛爱群愣了愣,随后指着地上几堆书说道。 几个年轻人兴冲冲的拿了几本翻了翻,但没看到他们想要的,就说: “不是这个芳草,是书叫芳草,是一个叫程开颜的作者写的?” “哎呀!这个作家我知道,他之前在儿童文学上写了一篇名叫《夜晚的潜水艇》的!我之前还给他写了一封信呢,写的很棒。” 毛爱群听到这名字顿时惊了,连忙说。 “算了算了……真的?快快!给我来一本儿童文学!” “我也要一本!” “我我我我要十本!” 年轻人们高举双手说,一个个热情汹涌。 不远处的程开颜和刘晓莉见状躲进书店角落里,拍了几张书店的照片。 随后深藏功与名,事了拂身去。 求首订(下午六点钟还有) 第七十八章 相继报道(第五更,求首订) 次日,清晨。 整个江城被大雪覆盖,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气温低的直教人发抖,一大清早,播音员曾云山兜里揣着一瓶点滴瓶装好热水放兜里取暖。 早上在粮道街吃了碗三鲜豆皮,喝了杯豆浆悠闲自得,哼着昨天新听的小芳,往单位走去。 走到单位门口,被警卫员拦住:“老曾有你们音乐电台的信,几大袋子呢!” 嗯?有我们的信,还几大袋子? 曾云山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新闻台,说书台的听众写信一写就是一大堆,他们音乐台的基本上可以用门口罗雀来形容了,最多就是某位听众寄信来点歌。 “对,就是你们音乐台的信,你看看吧,这么多!” 警卫员拉着两个大袋子出来。 “还真是!” 曾云山咽了咽唾沫,这两大袋子,保守估计得有好几百封信。 这是怎么回事? “老曾你们昨天台里放的那首歌叫啥名儿?怪好听的。” “哪首?一天下来放的歌可太多了。” “就那个谢谢哩,给卧滴哎,今僧今似卧不忘怀。” “你是说小芳是吧?” “对对对!你不知道,我昨天下班路上。听到不少人都在唱这首歌呢!” 一句话让曾云山心里浮想联翩,没和警卫员多聊,拖着两大袋子信往办公室跑去了。 回到昏暗的办公室,曾云山迫不及待的打开袋子里的信,果不其然,一连拆了五六封,全是让他继续播小芳的,这时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芳这首歌真的火了!” …… 可真正将小芳这首歌引爆的却是长江日报的一则报道。 《长江日报》是一份具有深厚历史背景的报纸,创刊于1949年5月23日,亲自题写刊名。 作为江城市委机关报,它是江城第一家经国家批准的报业单位和文化产业单位,也是中部发行量最大、影响力最强的城市综合性党报之一。 江城日报:《能歌善舞的人民艺术家——刘晓莉同志》 副标题《从纯洁无瑕的白天鹅,到质朴纯真的农村姑娘!》 “昨日,江城市第一届春节文艺联欢汇演于晚上十一点结束,今年的春节联会汇演,无论是从节目的编排、演员的表演,还是舞台的布置和灯光的效果,都体现了高水平的艺术追求和专业精神。 节目内容丰富多样,从小品戏剧,舞蹈,音乐再到话剧应有尽有! 特别是这位刘晓莉同志的所代表的天鹅之死舞蹈团,惊艳了在场的所有观众!一首歌曲小芳更是感动观众,在场观众无不落泪……” 报纸一经刊登,很快出现在街头的报刊亭,书店里,几乎随处可见。 作为江城本地报纸,《长江日报》在江城非常受欢迎的,发行量极大,最高时每日发行量可达四十万之巨。 如今经历了改革开放,社会经济发展迅速,人们对信息的需求日益增长,报纸作为当时重要的信息传播媒介,自然成为了人们获取新闻和知识的重要渠道。 报纸不仅是信息的传播者,也是社会舆论的引导者和文化生活的反映者。 《长江日报》不仅报道国内外的重大新闻,还关注本地的社会生活、经济发展和文化活动,深受读者的喜爱。 许多单位,工厂,学校都会专门订购,因此这篇报道一经刊登,江城的市民,各大单位职工,各大工厂的工人看到新闻报纸后,纷纷在单位里讨论起来。 “听说了吗?江城歌舞剧院的刘晓莉登上《长江日报》了!高度赞扬她是优秀的人民艺术家。无论是芭蕾舞天鹅之死还是歌曲小芳都引导着大众审美,深受大众喜爱。” “前几天我们去看了,人刘晓莉同志又漂亮又优秀!没想到小芳会火爆成这样,我们家小宝才几岁就会唱了!” 武钢车间。 几个女工脸上洋溢着笑容,一边聊着天一边工作。 像这样的情景发生在江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里,人们惊异的发现电台上新播放的歌曲,居然是他们江城人原创的歌曲,而且还这么好听。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大街小巷,书店里,马路上,电车里,水泥轮船上,大院儿里,几乎被这句“谢谢你,给我滴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所溢满。 大人们在劳作之余哼哼几句。 小孩儿们也跟着学几句,一边炸鞭,一边在街上唱唱跳跳。 彻底火了! 不仅仅是《长江日报》。 到了晚上,《江城晚报》也报道了一则评论:《返城知青抛弃爱人,痴情姑娘苦苦等待,令人心痛!》 《楚天都市报》:《一曲小芳引发热烈讨论,纯真感情牵动市民心弦!》 《湖北日报》也紧随其后,《省知青办:严厉批评知青群体中,道德败坏的不良行为!》 一众官方媒体争相报道这首歌曲背后的故事。 大家也越发期待《芳草》这部,期待它的刊登,期待它的故事情节,期待小芳与下乡知青之间的故事。 小芳这股浪潮,以江城为中心,缓缓朝着整个湖北扩散开来,甚至逐渐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 …… 江城作为九省通衢,每天都有许多火车路过境内。 长江大桥上,一辆呼啸而过的火车中,满载着一群返城知青。 他们马上从遥远偏僻,贫穷的乡下就要回到干净舒适,美丽发达的大城市。 知青们心中期盼,激动,焦急,兴奋,百感交集。 车厢里,四个年轻的知青面对面坐着,眼里满是对回城的期待与激动。 其中其中一个穿着军大衣,内里一件红毛衣的男知青摆弄着手里头的收音机。 这时,正好调到湖北音乐广播电台,“在回城的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谢谢你给我的爱……” “赵建军,你听什么呢?这首歌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对面一个扎着大辫子,二十来岁的女知青好奇的问。 “貌似讲的是一个男知青和农村女青年恋爱的故事,男知青在回城前将这位农村女青年残忍抛弃了……” 这个叫建军的男知青抬起头来,涩声道。 车厢里好几个知青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相当难看。 他们艰难的咽了咽嘴里的唾沫,只觉脸上都燥得发慌,硬着脖子嚷嚷道:“换换换换,换一首,什么破歌!这么难听!” “就是!赶紧关了!” 在车厢里不少人的躁动下,这位叫建军的男同志关上了收音机。 但他却在心里暗暗记下这首歌的名字和歌词,决心一定要传播出去。 好了,江城卷快结束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今日已更新一万一,脑子嗡嗡的。 第七十九章 年货与聚餐 二月八号,距离农历新年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一大清早,天色多云。 程开颜就被刘晓莉叫醒,拉来街上。 道路两边的树丛里堆积着几座不小的雪堆,枯树叶,碎木片夹杂在里面,将雪染成灰黑色。 地面上虽然没有什么积雪,但程开颜走在上面都觉得有些湿滑。 “哈~” 程开颜抬起手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昨晚上没睡好,自然不是去写什么劳什子恋爱去了,那玩意儿他一个字都还没动。 人就是这样,早先一天八千字,现在连一个字都懒得动。 其实是因为被这几天被刘晓莉折腾得太累了。 “没睡好?这几天白天确实是累了点,要不……回去再睡会儿?” 身侧的刘晓莉关心看着他说道。 这的确是关心,但给程开颜的感觉总有种“就这,你就受不住了?” 这岂是能忍的? 程开颜连忙摆摆手,“不用了,反正火车上有得我睡。” 同时视线也打量着女孩今天的打扮。 今天刘晓莉穿了一件和他那件款式差不多的呢子大衣,里面穿了一件的黑色毛衣。 另外头发她也没有扎辫子,而是干净利落的梳了一个马尾。 两人的打扮就很相像,和程开颜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认为这是一对。 也不知道这女孩是出于什么心思。 “那好吧,其实……” 刘晓莉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在程开颜目光下,咬了咬粉嫩的唇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转而问: “晚上丹萍她们准备了小火锅,你要来吗? 她们说还没好好请你吃过饭,感谢你呢。 之前汇演的时候要是没有你帮忙弹琴,估计就搞砸了吧?所以她们想请你吃个饭,人数不多的,就我们自己寝室和几个朋友。 其他人也顺便见一见,昨天她们就和我提过了,说是想当面感谢感谢你。 当然还有我的感谢,毕竟不管是汇演的事情还是小芳的事情。” 说完女孩认真的看着程开颜。 这几天小芳这首歌在江城人家喻户晓,十个人里有七个人都会唱。 在喧嚣的报道与火热的讨论势头中,程开颜和刘晓莉大概是最不关心这件事情的两个人。 因为程开颜即将离开江城,返回北京城过年去。 而刘晓莉在汇演之前就与程开颜约定好了,要带着他在江城好好游玩一番。 于是两人这两天在剧院,书店,江滩,东湖,凌波门都走了一遍。 作为东道主,她很大气,吃饭坐车她大手一挥,直接都包了。 而今天,刘晓莉为了给程开颜饯行,特意和宿舍的姐妹们商量好了,要买些菜,豆腐,萝卜,猪肉羊肉之类的东西,在宿舍里搞小火锅,请程开颜吃饭。 顺便也是感谢他在汇演那天晚上所做出的贡献。 “当然好啊!我也想试试你的厨艺怎么样?” 程开颜点头应下,他也想看看自家晓莉姐,是不是家务全能。 出得了厅堂,上得了舞台,还下得了厨房,做得了演员,当得起严母…… 优秀的女同志,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就在程开颜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晓莉一抬眼,见他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直接拉着他袖子往街上走了。 两人正在处对象,但还没确定对象关系的关系。 主动牵手对女孩而言还是相当大胆的,她不敢,除非真的确定了。 想到这里,刘晓莉静静的看了眼程开颜。 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 街道两边的店铺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有些动作迅速的人家甚至已经贴上了红对联。 九亿神州跨上跃进千里马,四化宏图迎来祖国万年春。 横联:国泰民安 炽热,火红的对联、灯笼,与房顶的冰冷的白色积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原本萧索死寂的冬天平添一把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腊鱼腊肉~” “莲藕~” “黄陂三鲜~” 街道上都是四处购置年货的市民,大人牵着或抱着小孩儿在人群里穿梭,街上人实在是多。 程开颜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女士腕表,发现才早上七点多一点。 在程开颜记忆当中过年虽然好,但有一点辛苦,那就是帮母亲徐玉秀占队,排队。 各种商店里挤满了的前来购置年货的市民,无处不在排队,买米买油要排队,买鱼买肉要排队。 你要是买过年“特供”的花生瓜子水果糖,那更要排队。 不仅仅是排队,而且是携家带口,一家人齐上阵! 其他人家里一家老小,长得幼的一大清早起来齐齐出动。 而且程开颜家里就母子两个人,买东西特困难,记得那时候早上起来就胡乱抹把脸,赶忙往副食店跑。 那时候程开颜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儿,找几个大爷大妈问清楚每个队卖什么东西,然后一溜烟往队尾抢位置。 有句话是这么形容的“手里攥票拿证,缩肩膀拢袖子。” 过年前几天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主要是排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只能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在前面站着,最后售货员手抹了抹围裙,仰头高声来一句:“今儿的东西买完啦!” 然后两眼一黑。 就跟后世疫病前期做核酸似的,排老长的队,最后来一句没试剂了。 不过每次程开颜和徐玉秀往家里买回来一样东西,就觉得距离过年又近了一分,高兴几分,满足几分,期待几分。 “哎,也不知道妈一个人买年货行不行。” 程开颜有些担忧,好在明天就要回家了。 一旁的刘晓莉听见这话,也担心的说:“玉秀阿姨一个人在家里买年货应该有些困难,过两天回去再买吧,还有七八天才过年呢。” “也只能这样了。” …… 菜市场和百货商店永远是过年最热闹的地界。 有些家境殷实些的人家会专门在过年的时候到百货商店拿好票证,购置大物件,比如自行车,电视机,以及缝纫机这些东西。 程开颜抬眼便看到,菜市场里一个屠户摊子那儿挤满了人。 大人抱着或牵着小孩儿在人堆里打转,家里不管穷的,还是富的,过年前买几斤猪肉,这是必须的。 毕竟一年到头也不一定吃得上几口肉。 “来两斤上好的五花肉!” 嗯,这会大家都不爱瘦肉,因为没有油水。 肥肉除了能让人长点脂肪之外,最大的用处大概就是熬猪油了。 轻点喷哈,毕竟是年代都市文,就是日常线和事业线,少了哪一条都会有影响,有时候不是想水,而是想写丰满,至于是水还是丰满需要时间经验,作者正在摸索和调整当中。 最后汇报一下成绩,是我预想的一倍,只不过怎么后面的章节订阅比第一章高啊! 第八十章 分头买礼物 程开颜收回目光,他和刘晓莉两人来菜市场自然是买菜,因为要搞小火锅嘛。 两人把寝室四个人攒的菜票,鸡蛋票,其中肉票还是新年肉票,肉票的特别种类。 两人分头行动,把白菜,萝卜,猪肉牛羊肉买了些,等到排队买完,已经是十点钟了。 程开颜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拿着淡水鱼票买鱼的刘晓莉,提着手里的袋子,趁她不注意溜进了一家百货商店。 毕竟他过两天就要回京城了,因此他买件新年礼物送给她。 其实是一件衣服,这几天他也注意到了,刘晓莉在江城这边冬天穿的衣服除了那件呢子大衣之外,基本上就是丑丑的棉服和军大衣了。 和她的形象不搭,不过太与众不同也不好。 走进百货商店,这里面买衣服的人也挺多的,不过没有买菜的人多。 程开颜在店里扫视一周,其实也不知道买什么衣服,索性找上售货员同志,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售货员同志,你说给女孩送礼物,买什么衣服?”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点傲娇不搭理人,看到程开颜的样貌之后,顿时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那还用看!当然是呢子大衣,牛仔裤,外加一条红围巾!” “这些她都有了。” “那你送个貂给她吧?冬天又暖和,又好看。” 小姑娘眼睛珠子一转,狡黠的指着店里卖不出去的,最贵的一件成衣。 店里有件貂皮大衣,油光水滑的,但是这儿不是东北,而是江城,谁闲的没事穿个貂啊? 况且这里也没这个习惯不是? 程开颜眼前一亮,这个好! 只不过小姑娘的心思自然瞒不他,他一寻思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好是好,可是我也买不起啊这。” “给你便宜点。” “八百,再送一件裙子。” “行!” 小姑娘顿时笑了起来,乐呵呵的去打包,一件貂皮大衣,一件碎花连衣裙。 程开颜拿到大衣,皮毛通体白色,纯净无暇,拿手摸了摸,果然是油光水滑,光泽鲜亮。 然后又朝上面吹了口气,皮毛俯倒,又缓缓立起来。 妥妥的精品! 这个钱花得值,要是在后世,没个几万打不住。 “就这了。” 干净利落的掏钱,打包好收拾东西走人。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刘晓莉买完菜,四下看了看,没发现程开颜,就转头进了百货商店,直奔工业区。 一排排玻璃柜子里盛放着各式各样的手表,那画面就跟后世批发市场一样。 手表都是国产的,外国牌子得到友谊商店,或者外汇商店去买才行。 “售货员同志,手表怎么卖?” 刘晓莉白嫩手心里攥着两张手表票,这是院里领导这几天奖励给她的。 本来她都打算去找江玲老师当中间人买一张了,可没想到院里领导见她在汇演上立下功劳,便决定奖励她,刘晓莉得知后主动请求领导将奖励换成两张手表票。 “有江城钟表厂制造的江城牌,武当牌,星火牌,白鳍豚牌,友谊牌……外地厂的有上海牌、bj牌和海鸥牌……bj牌的手表价格便宜一点,款式老一点,海鸥走的准,上海牌款式多。” “小同志,我们江城人当然买江城牌啦!你看这是我们今年荣获江城市优质精品,工业部鉴定为国家一级手表的江城牌!” 售货员同志见她眼熟,多说了几句话。 刘晓莉听了一长串的某某牌、某某牌,听得头都大了,想了想说道:“那就bj牌吧,他是北京人。” “行吧……钱票给我。” 售货员摇摇头,伸出手。 “给你。” 他低头一看,发现两张票上单位写的是江城歌舞剧院,陡然愣了一愣,连忙抬头看了看刘晓莉,惊呼道:“你你你!你是不是……那个唱《小芳》的刘晓莉同志?哇!你真人比报纸上的照片好看多了!我是你的歌迷!” 刘晓莉淡定的点了点头,随后问:“能便宜点吗?” “不行!” 这个请求遭到售货员的严肃拒绝。 “多少钱?” “男表还是女表?男一百一,女九十。” “一样一只,一共二百块。” 刘晓莉咬咬牙从荷包里掏出二十张大团结,付了。 现在是第三套和第二套人民币方案混用,还没有一百块的纸币,79年外汇劵里倒是有面额一百的。 其实现在连硬币都没有,比如一,二,五角,一元的硬币,这要等到今年四月五号才发行。 刘晓莉将手表拿到手,摸了摸。 男表钢带,女表皮带,模样精致又好看。 刘晓莉可算知道,为什么有些院里的女同志的结婚礼物就非得要这个了。 要不是给程开颜买,她都不会自己也买一只。 因为太贵了! 刘晓莉摸了摸空空荡荡的荷包,攒的钱都花没了! 买完,她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提着菜篮子往外走,四处张望,寻找自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对象。 最终在两人百货商店门口碰头,物理意义上的碰头。 “晓莉姐!找你半天了!” “开颜!找你半天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句,随后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问对方去哪儿了,也默契的没有问对方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放着什么东西,然后默契的往剧院的方向走。 就是这么默契。 …… 回到剧院宿舍。 刘晓莉习惯性的看了眼微敞的信箱门,一抹白色露了出来,里面似乎放着信。 “开颜,你帮我去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刘晓莉接过他手中的菜,说道。 程开颜点了点头,走过去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两封信,还都是刘晓莉的。 拿起来看了看,一封是从江城小姨寄过来的,一封则是哈尔滨那边丈母娘寄来的。 “晓莉姐有你的,是小姨和婉姨寄过来的。” “先拿着吧,上去再说。” 中午的小火锅是在女生宿舍,程开颜站在门口,迟疑了两下。 “快进来啊,没事的,好多人都回家了。” 刘晓莉扬了扬下巴示意道,程开颜这才跟上去。 第八十一章 刘晓莉:你只能带一块手表 十点多,天色比早上亮了许多。 只是太阳依旧被乌云罩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四周,泛着一圈金色的光晕,有种反差的美感。 程开颜二人提着大包小包上楼去,走到四楼阳台上,发现几个姑娘已经等候了好久。 王丹萍正趴在阳台上伸出脑袋的正往下面看去。 一旁的张怡连忙拽着她的衣领子,嘴里还念叨着:“别看了小祖宗,待会掉下去了。” 忽然一节楼顶小冰溜子融化,摔进了王丹萍的衣领子里,顿时吓得张怡和王丹萍二人一激灵。 “好冷好冷!” 一小截冰溜子在王丹萍衣服里划出一道直线,最后落在在腰部,被裤腰带勒住,这下让小姑娘被冷得上蹿下跳。 直到看到两个人影出现在眼中,她这才顾不得冷,连忙大声喊道:“晓莉姐!开颜哥!你们可算来了!快帮帮我!” 刘晓莉连忙上前,帮忙取出,王丹萍这才消停。 “哎,晓莉姐,你们还买了什么东西啊?” “咳咳!” 程开颜轻咳两声,王丹萍这才连忙闭嘴。 三人带着东西走进宿舍,宿舍的面积比程开颜想象中的要大,大概是后世学生宿舍的一点五倍。 寝室还是两张上下床,四张木头桌子拼在一起,放置在中间的过道里。 桌子上正放着小碗,筷子,调料,还有菜盘子,以及一些零嘴,花生瓜子水果糖。 靠近阳台的房门口放着一个蜂窝煤炉子,里面是刚换的蜂窝煤,烧得正旺。 “可以啊,搞得像模像样的。” 程开颜笑着称赞道。 “那是!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呢!” 寝室里几人各有任务,有的叫人,有的烧火,有的买菜。 王丹萍这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则像个小孩儿一样,在一边坐着等吃饭就行。 买菜这个任务最艰巨,具体原因懂的都懂,不过刘晓莉当仁不让的接了下来,不是因为她善,而是因为要买礼物。 今天的聚餐是寝室四人的私人行为,只是为了感谢和给程开颜践行。 她们这些女孩因为参加了市里的文艺汇演,现在已经买不到票了,再加上家里都离江城比较远。 特别是刘晓莉在黑龙江,在最北边。 所以四人打好了商量,今年过年就不回去,等到开年之后再回去。 正因为如此,这餐饭才显得这么重要,她们是按照年夜饭的标准来的。 牛羊肉,猪肉,豆腐,糍粑,大白菜,洪山菜薹,热干面,油炸花生米,小火锅…… 大大小小都快十道菜了。 期间又来了几个人,然后王丹萍把江玲老师叫过来了。 “小程!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江玲老师走进来,第一时间就对他问道,满脸关心。 “江老师你来了,玩得挺好的,多谢您的相机了。” 程开颜正靠在刘晓莉的枕头和被子上躺着休息,看到江玲老师来了之后,连忙起来,不过被她按下。 “那就好,说起来前几天的事情还真是多亏了你哩,要不是有你在,我们剧院这次恐怕就要丢大人了,包括我这个指导老师也讨不到好,谢谢你小程。” 江玲感慨似的说道,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她越发觉得这个和和气气的年轻人不是一般人。 这几天她即便是闲赋在家中,也在默默关注着。 这个小程写给刘晓莉唱的那首《小芳》,果不其然在江城火了,甚至还登上了长江日报,湖北日报这些报纸。 即使是买菜走在路上,随时都能听到有人在哼唱这首歌,甚至江玲还听说有人专门为这首歌写了评论发到报纸上刊登。 “没事的,江老师其实我也是为了晓莉姐,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必要这么客气。”程开颜说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实话说你和晓莉之间的事情我原先是不看好,没想到你是个内秀的人,倒是我看轻你了,在这儿我跟你说声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是看着晓莉长大的,她能找到像你这么一个对象,是她的福气,我也希望你们两个之后能好好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铃老师帮忙做菜去了。 宿舍里一直忙到中午十一点半,期间还来了几个没回家的舞蹈团姑娘。 她们提着两打江城饮料二厂生产的汽水,也就是滨江牌汽水进来了。 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汽水来了!丹萍快来喝汽水儿。” “小程,大姐谢谢你,之前说给你发糖吃,糖是没买到,汽水管够!” 菜肴聚齐,大伙把宿舍大门一关,火炉子一开。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热闹喜庆的年味儿。 好家伙,还没过年呢! 滨江汽水一人一瓶,众人齐齐举杯,大声喊道:“过年好!感谢我们小程同志的贡献!” 吃菜喝汽水,众人聊得不亦乐乎。 程开颜夹了几筷子刘晓莉炒的瘦肉,尝了尝。 一旁的刘晓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 “好吃!” “那就好。” 女孩浅浅一笑,又给他夹了几筷子。 “哎哎哎!你们两个在这儿故意显摆呢?” “没有啊。” …… 一顿饭吃到下午一点半,众人都在收拾碗筷。 程开颜被刘晓莉拉着到门外,门外寒风依旧。 “嗯……开颜,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刘晓莉仰着俏脸,轻声道。 “什么东西?” “你先把左手手伸出来。” “喏。” 刘晓莉看着男人的手腕,骨骼纤明,修长白皙,干净漂亮,只是手腕上戴着一款女士手表。 女孩秀美的黛眉微蹙,她认识这款手表,这是小姨蒋婷在德国留学时,购置的一款朗格女士手表,价格昂贵。 她低垂着眼眸,将这块女士手表解下,然后又拿出另一块自己买的手表给程开颜戴上。 戴上后,又拍了拍表盖。 随后轻笑着说:“好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程开颜抬起手腕,凑近了看看,发现是bj牌的,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谢谢。那这样一来,我不就有两块手表了吗?一手带一个。” 刘晓莉抿了抿嘴,随后平静的说,“你只能带一块。”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程开颜能感受到女孩说话的郑重,认真道:“好,只带一块,只带你这一块!” 话音刚落,视线中,肌肤瓷白如玉的女孩笑脸犹如春花初绽,绝美而又灿烂,她伸出另一只手,手里握着同样款式的女表,脆声道:“那……能不能请小程同志给我带上?”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微弱,要不是程开颜听力好,几乎都以为女孩的声音融化在风里了。 “当然。” 女孩皓婉雪白,纤细修长,触手之间宛若凝脂般光滑细腻,令人爱不释手。 戴好手表,程开颜转身离去,刘晓莉在身后默默注视。 不一会走到转角,眼中的男人忽然回头道:“对了,我也买了礼物送给你,记得查看。” 回到寝室。 刘晓莉走到床前,看到两个袋子放在床上,心中有些期待。 “开颜哥走了?”王丹萍摸着肚子,在床上哼哼,吃多了这人。 “嗯。” 刘晓莉此时无暇理她,将两个袋子打开。 一件通体雪白的大衣出现在眼前,皮毛柔软光滑细腻,即便是在哈尔滨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此外,还有一件白色连衣裙,还是夏天穿的。 “哇!是貂皮大衣!晓莉这是谁送的?” “这一件得好几百吧?不会是程开颜送的吧?他怎么这么有钱?” “让我看看!” 寝室里众人惊呼起来,要说程开颜有才华大家认同,但你这么有才,怎么还这么有钱? 几百块的貂皮大衣随手就送? 太羡慕了! “去去去!” 刘晓莉推开众人的手,宝贝得不行! 她忽然想起来,在哈尔滨一些家境不错的女孩们,结婚时会让丈夫买一件貂皮大衣。 刹那间,素来冷静淡雅的女孩羞红了双颊。 只是……这件裙子又是什么意思? 感谢牛碧的你、兜里格郎的100点打赏,还有20240522101716362的一千点打赏。 第八十二章 在坚冰还覆盖着北海的时候,我看到了怒放的梅花。 回招待所的路上。 程开颜兜里揣着一块德国表,一直打量着手上bj表。 其实在他看来,无论是款式还是精确性的确和后世的手表不能比,但谁叫这是对象送的呢? 一路上,悠闲自得的哼着小曲回到编辑部大门。 路过编辑部门口,发现大爷居然还在这里面。 要知道编辑部可是前几天就放假了,好几天没看到陈姗姗编辑来上班了,大家都在后面的大院里准备过年呢。 大爷这是准备在这儿过年呢? “大爷?您怎么还没回家过年啊?” 程开颜也不讲究,把窗户一推,冲里面喊道。 “昂!我在这儿过不行啊?我告诉你编辑部加班了,刚杨主编正找你呢!” 大爷自顾自看着本巴掌大小的书,告知给程开颜一个消息。 “加班了?什么情况?” “不知道,自己去问吧,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忙呢。” 大爷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输了钱,心里有气还是怎么滴。 “那行我走了哈,我不打扰!” 迈着轻快的步伐,程开颜一会儿功夫到了编辑部的大办公室。 “小程老师回来了?杨主编正找你呢,恭喜你,你的要提前发布了,就在春节前。” 一个坐在门口的年轻男编辑看到他,满脸郁闷的说道。 他们本来在的家休息得好好的,结果就收到通知说这几天还要忙一忙,把《芳草》发行前的工作给做好,做踏实,做牢固。 “要提前了?” 程开颜并不奇怪,他一早就预料到了杨主编和王领导会将《芳草》提前刊登,毕竟《小芳》这首歌的火热,已经从江城朝着整个湖北蔓延开来,还在持续的火热。 收音机里经常能听到刘晓莉的歌声,这是湖北广播电台连续播放所带来的结果。 可以预见的是,在这股热度下,《芳草》刊登之后肯定是销量不小。 但没想到会是在春节这几天? 不是,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现在人们大家都忙着过年,买年货,打糍粑,腌制腊鱼腊肉,人家哪里有这个心思去啊! 知不知道后世过年,网络流量都少了一大半吗? 你这还是纸质书,谁给你的勇气,我吗?合着我成梁静茹了是吧! 普信杂志! 反正稿费拿到手了……哦,不对,忘了我还有印数稿酬来着! 芳草卖得越多,我越赚钱。 心中吐槽着,程开颜转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杨主编坐在办公桌上,一副喜庆洋洋的脸色,这几天他见识到《小芳》这首歌曲所带来的影响力之后,顿时感觉稳了! 都稳了! 有现在这种热度,何愁《芳草》卖不出去? 反正他杨书案向王领导再三保证,这次杂志的销量达不到二十万,他年都不过了,直接提头来见! “开颜回来了?累了没有啊,这几天和对象玩得怎么样?,吃饭了没啊……” 刚看到程开颜,杨主编连忙嘘寒问暖,就差把他供着了。 “杨主编,听说《芳草》要提前刊登了,具体什么时候?” “我把它订到除夕那一天,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惊?” “是惊吓好吧?算了算了,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忙着呢,明天早上的火车,我要回家过年了。” 程开颜无语的摇摇头,随后就要转身。 “回家啊,也是你也得回家过年了。哎哎,别走啊等等,开颜啊,找你是让你写几句,放在杂志上,就像扉页寄语那样的。你给写几句,然后我再去找刘晓莉同志写几句。” 杨主编乐呵呵递过去一个本子。 “杨主编,你这人头脑真灵活,以后搞不好要发大财啊。” 程开颜感慨一句,也不墨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写下一句话,随后转身离去,忙着回去收拾东西。 “我谢谢你啊,我无产阶级发大财,岂不是成资本家了?” 杨主编说了句,随后一人看着本子上的这段话,停留在原地发愣。 窗外浅灰色的乌云飘动,一缕阳光泄露,落在本子上,其上写着一段漂亮的大字:“在庭院肆意飘摇的雪花和墙角的青石,我看到北国的早春;在坚冰还覆盖着北海的时候,我看到了怒放的梅花。” “这小子,那位老人家的话拿来改改就用?” 杨主编失笑一声,将笔记本合上,小心保存起来。 不过从这段话里,也能看出程开颜这位作者在《芳草》一书中所追求的理念与主题,绝不是像他文字中表达的那样晦暗。 与杨书案的观点不谋而合,年轻人还是很光明,很有朝气的。 老夫心中甚慰! …… 从编辑部出来之后,程开颜回到招待所开始清理东西,衣服,证件,票据,还有最重要的手里头的两千多块钱。 还是老办法,找隔壁大嫂借了点针线,将钱放在一个手绢里包好,然后缝在军大衣的兜里。 人生中最后一次在芳草编辑部招待所度过最后一晚,程开颜晚上这一觉睡得格外安详。 马上就要回家了! 一夜无话。 翌日。 早上五点钟,程开颜就醒了,提着东西,开始往外面走。 虽然车是七点,但这几天人特别多,检票手续也很慢,程开颜不想赌。 干脆就起早一点。 提着大包小包,往楼下走。 外头一片昏暗,只有街角的路灯亮着。 天空倒是一片明净,弯钩似的冬月盖着乌云,将一截姣好的身躯显露出来,莹莹如玉的。 一束束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了下来,落在雪上格外漂亮。 走到大门口,编辑部的大铁门锁着,旁边的小房子也一片漆黑,门卫大爷还没睡醒。 程开颜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这是昨天找大爷要来的。 一大串钥匙碰撞的声音,在昏暗的天色里十分清脆悦耳,一直传出去很远很远。 “咣当~” 打开梅花锁,将缠绕在大铁门上的铁链子解开,铁链和铁门发出嘭的一声重响。 程开颜提着东西往外走,陡然在门口看到角落里似乎缩着一个身影。 鬼? 程开颜瞳孔骤然一缩,心跳加速起来。 感谢牛碧的你的100点打赏。 四千字,解释一下起点的收费制度,是按照字数收费,两百字一点币,小于两百字不收费。 因此两千字就是十点,四千字就是二十点,有时候不好拆就放在一起发。 更新时间还是像之前那样,下午发。 第八十三章 情定月落之前 差点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女鬼呢! 说好建国不允许成精的呢? 程开颜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变得复杂,“晓莉姐,你怎么在这儿?这才五点多。” “嘤咛~” 蹲在地上有些迷糊的刘晓莉听到动静,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她看到身旁有个人,瞳孔骤然放大,直到看到月光下的那张熟悉的脸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来送送你啊!你昨天不是说是今天早上七点的票吗?” “呼……” 程开颜放下手中的东西,静静地看着女孩。 “怎么了?” “冷不冷?” 他一把搂住刘晓莉,将其冰冷的身子拥入怀中。 陡然被抱住,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刘晓莉有些无措,想要挣扎一二,慌忙道:“先放开我,被人看到不好。” “哪里有人?连个鬼都没有。” 刘晓莉听到这话也只好放弃了,任由他抱着。 感受着来自程开颜灼热的呼吸以及温暖的体温,僵硬冰冷的身子渐渐柔软暖和起来。 “晓莉姐,我们……” “怎么?” “我们正式开始处对象吧?” 程开颜松开一些,低头看着女孩的俏脸,漆黑美丽的眼睛,柔声道。 刘晓莉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一瞬间的惊喜击中她的芳心。 她一口银牙咬紧,最终在程开颜的注视之下,缓缓说:“好,我们正式开始吧。” 话音刚落,刘晓莉猝不及防的被一双大手捧着脸,眼中的倒影渐渐缩小,紧接着四瓣柔软的嘴唇印在一起,唇齿交接。 “唔……嗯~” “呼呼~” 伴随着一阵阵喘息,刘晓莉婀娜有致的娇躯渐渐瘫软在程开颜怀中。 情定月落之前。 ……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子,直到六点钟。 街上的长椅上,刘晓莉坐在程开颜腿上,俏脸羞得几欲滴血,素手无力的抵着眼前人的胸膛,推开点距离。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冷静下来说:“呼……六点了!开颜我们去车站吧!” “再抱一会儿……” “不可以,再不去就要赶不上车了!” 女孩严词拒绝,相当冷静。 “好吧。” 二人顺着月色,在街道上行走,别看天还没亮,街道上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空气水雾朦胧,终于在六点半,两人走到了火车站广场。 “我就送到这里好了,你路上小心扒手跟抢劫的,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讲话……这是昨天我和丹萍她们去买的汽水和饼子,还有没吃完的牛肉,你今天之前就把它吃了,免得放坏了。” 进站前,刘晓莉拉着程开颜,不厌其烦的说着一些火车上的注意事项,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火车餐食递给程开颜。 “好。” 程开颜接过来放进随身的挎包里,随后轻轻摸了摸女孩白皙滑腻的侧脸。 心中有些不舍,他们才刚确定关系,就要分离了…… 火车站前风声依旧,人声躁动。 但两人面对面凝视,只觉空气格外宁静。 眼中只有对方。 “昨天我收到小姨的信,她说你是个很好的男人,之前是我们做的事情太过鲁莽,伤害了你,还说想给你介绍对象,是小姨大嫂家的小女儿,你是怎么想的?”刘晓莉冷不丁的问道。 程开颜观察着刘晓莉的神情,看似平静的神色里其实有很多潜藏的情绪。 一个人从小在外生活,确实会有很多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点。 这也造就了她与众不同的性格。 不过……你这家伙恐怕就是担心这个,才五点钟就跑到编辑部来蹲人吧? 程开颜心中腹诽不已,不过嘴上还是非常郑重的说:“我说过,我只带你这块手表。” 刘晓莉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笑着。 明明是一年约定,为什么会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和一个之前素未谋面的男人牵扯得如此之深。 没想到一封道歉信居然将她拖下了水,还信他是什么弟弟,真是上了八辈子的大当! 这是命定的缘分?喜欢吗?是爱情吗? 刘晓莉说不上来,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前行,或许是通往爱情与幸福的路上。 “那这件事怎么处理?” “见见也无所谓,不能让小姨知道……” “好。” “我相信你。” 程开颜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小姨知道的。 不然,可能会有足以影响小姨和晓莉姐之间关系的大事发生。 两人依依不舍,最终还是刘晓莉买了一张五分钱的站台票和程开颜一起进站了。 “涨价了?怎么都涨到五分钱了?” 程开颜接过来一看,站台票白底黑字,像块豆腐干,上面印着日期、面值、车次、编号、发售车站站名和使用说明等。 他记得当年入伍的时候,徐玉秀买了一张送他上火车,价格是二分钱。 “是涨价了,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了。” 刘晓莉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这玩意最早是在一九一零年的哈尔滨站最先开始使用。 甚至有些客流量大的火车站,为了方便一些特殊单位和人群,还发售过月、季定期站台票,有效期为三个月。 别看它丑,长得跟豆腐干似的。 1984年三十五周年前夕,bj铁路局bj站率先推出新中国铁路局的第一套(五枚)彩图纪念站台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 票面内容包括天安门、长城火车、故宫全景、bj站夜景和京城新建筑,面值统一为一角钱。与原来相比,此套站台票设计新颖、印刷精美。 很快,各地铁路部门纷纷效仿。 一套值不少钱呢。 两人走进火车站台,已经有不少人提着行李在站台上等着了。 车站顶部低矮的天花板压下沉重的阴影,零星吊着几盏灯,一圈绿色玻璃壳环绕在灯周,在薄雾中随风微微摇曳,映出一片朦胧的幽绿色光影。 临近分别,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站着,默默的享受中最后的亲昵。 “呜呜~~” “哐当哐当” 一阵钢铁般的咆哮,带起强烈的冷风吹散了刘晓莉额前的头发,她拍了拍身侧男人的肩膀,“火车来了,上车吧。” 程开颜低头注视着女孩的脸庞,轻声道:“还记得那件白色碎花裙吗?夏天的时候再穿给我看好不好?” “好。” “那……我们拉钩。” 两根尾指触碰,最后勾住,晃了晃。 随后便是大步流星一般,头也不回的登上了回车。 伴随着一声怒吼,钢铁的巨龙再次启程。 “同志们,这里是汉口开往伟大首都的bj的t38次列车,即将发车……” 头顶喇叭中传来播报员的声音,刘晓莉咬着粉唇,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宿舍之后,众人好奇的问。 “晓莉姐?一大早去哪儿了?” “去送小程老师上车了吧?” 在王丹萍等人的视线中,刘晓莉有些怅然若失的靠在床头。 枕边安静躺着一本书,这是程开颜送给她的一本名叫《飘》的,这是一本讲述爱情的。 她意兴阑珊的翻了几页,便随后扔在床边。 这时窗外阳台一阵清风吹来,翻动枕边的书页,少女的心绪也跟着风飘向远方…… 第八十四章 回京与冲突 t38次特快列车,缓缓驶过河南洛阳。 这座历史上无数人魂牵梦绕的古都,帝王将相都成空。 “咣当咣当!” 此时空中日头正盛,和煦的阳光的透过玻璃车窗洒在十二号卧铺车厢里。 几个学生打扮的知识青年端正的坐在对面下铺,两女一男,两个女孩正都捧着一本书打发时间,其中那个二十岁多的男生手里拿着一块馍啃着,一边折腾着桌子上的小型收音机。 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从喇叭里的传出,声音不大,但吵的让人有些心烦。 程开颜躺在柔软的卧铺里,闭目养神,没有理会这些东西。 从七点钟上车后,他搞定好手续以及行李安置,然后把小挎包当枕头枕着,倒头就睡着了。 睡到外面太阳晒在脸上,毛孔都舒展开来,暖洋洋的,让人心生惬意,躺着都不太想动。 “嗯~~” 他翻身起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引起了三个年轻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一件红色毛衣,腿上放着一件黑色棉服的女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 程开颜倒是没在意,他不是喜欢交朋友的人,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是中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即便是尊贵的卧铺乘客,吃饭都是要给钱的,不存在免费这一说。 程开颜坐到小桌板前打开小挎包,他睡的是下铺,吃饭看书的话蛮方便的。 军绿色小挎包里东西都分开装着,用塑料袋和牛皮纸,不用担心弄脏和流油。 程开颜看了下,东西挺多的。 一瓶滨江汽水还是玻璃瓶的,也不知道这几个姑娘是怎么想的,人家这汽水瓶是要还回去的,不见了还得赔钱。 四个包子,几张饼子,还有炒牛肉,这是昨天没吃完的。 冬天气温低,吃点生菜剩饭这都不叫什么,这年头谁家不吃点剩菜剩饭? 挑了挑,他决定牛肉卷饼子吃,再喝点汽水。 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引起了对面年轻男学生注意,笑着问:“同志,吃的挺好啊,牛肉卷饼子,还有汽水,江城人吧?” “还行,家里准备的。” 程开颜点了点头将饼子卷好,又拿着汽水在床角一磕,瓶盖掉下来接住收好。 两人没有多聊,这边程开颜吃得正香,一口饼子,一口汽水。 “滋滋滋~欢迎……滋滋湖…音——电台,” 不多时,年轻人捣鼓半天的收音机终于响了,这是一款小型收音机,干电池供电,能够接受的频率也有限。 另外两个女生也眼睛亮了亮,光是看书是挺折磨人的,有歌听就很好。 在收到信号后,年轻人又轻轻调整一二,这时声音终于没有了杂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没听过,顿时有些好奇的问:“同志,这是什么歌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最近刚出的一首歌!我跟你说真的老火了!是江城的歌儿,前些天我还在江城上大学的时候听见,据说是一个叫刘晓莉的舞蹈演员唱的,这嗓音,这歌词,这配乐那叫一个好听!” 年轻人飞快撇了眼女孩小麦色的清秀脸庞,连忙解释道。 “江城的歌?叫啥名儿?我回去也听听。” “小芳!绝对好听,我跟你说!都登上《长江日报》和《湖北日报》了!” “真的很好听啊!” 三个年轻人兴致勃勃的听了好一会儿,随后那个长头发的女孩还在本子上把歌词写了下来。 这会儿,那个年轻人又问程开颜:“同志你觉得呢?” “还不错。” 程开颜看了看他的神情,感觉这家伙的分享欲很旺盛,心想:“不过你问到正主了,这是我写的,我对象唱的。不过小芳传播得还挺快的,这都到了河南洛阳地界了,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人听。” 年轻人听到这个答案点了点头,安利成功果然很爽。 …… 次日下午五点。 终于在绵绵不绝的咣当声中,火车抵达了伟大的首都北京西站。 收拾好东西下车,踩在熟悉的土地上,程开颜这次就发现没人来接自己了。 车站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喜庆。 尤其是对面马路的宣传栏上,画已经变了,一家人在一片红色喜庆中欢声笑语。 标语也改了:“欢度春节,祝福万家!” “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 程开颜坐车到胡同附近,走了十几分钟,这才看到梧桐院门口的残破石像。 未进院,声先至。 “建军儿走!咱哥几个儿出去下馆砸!” “来了文远!” “走走走!今儿给建军庆功,好小子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的就给中央广播电视台写信,领导可是给你回信了,今儿可得好好高乐一番!” “只是一份建议信而已,算不得什么。” “又谦虚了不是?这可是中字头!” 五六个年轻小伙子在院子里吆喝起来,声音昂扬激动,将院子里闹得不行,就差翻个底朝天! 其中一个穿着红毛衣披一件夹克的赵建军红光满面,在众人的吆喝拥簇下一起朝着门外走去。 “建军建军儿,你上哪儿去?马上要吃饭了,做了你爱吃的猪肉炖粉条!” 赵大娘从塑料棚子搭的厨房里端着碗筷出来,急忙喊住儿子。 “娘,我跟文远他们出去吃!你给我五块钱呗。” 赵建军梳着个大背头,走回来伸手说道。 这段时间从偏远的赣西回繁华的京城之后,他整个人都精神洋气不少,要不说北京城的水土养人呢! “钱钱钱!天天就知道钱!” 赵大娘尖锐的嗓音骂了几句,最后还是心疼儿子,从兜里拿了五块钱纸币给他,“早点回来!” “得嘞~” “走喽!” 赵建军拿到钱,和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勾肩搭背就出了大院。 走到大院门口,正好跟程开颜碰上了,一行人撞了个满怀。 “谁啊!走路不看着点!” 留着个青皮头一身横肉的王震吼道。 “没长眼睛啊!” 身材瘦不拉几,长着一张马脸的肖文远,更是不耐烦伸手去推。 “嗯?你再说一遍试试?” 程开颜皱了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手,直接捏着这瘦猴痛叫起来。 “松松松!松手大哥……手要断了!” 肖文远被捏住一只手,痛得屈着身体,惨声求饶。 还是一边的赵建军看到程开颜的脸,连忙喊:“开颜哥,你退伍回来了?这是文远啊,文远快点道歉,这是开颜哥,让你这张破嘴乱沁。” “哥哥哥!快松手啊,开颜哥,要断了!” 肖文远一抬头,一张脸出现在眼前连忙求饶道。 “下次注意点!” 程开颜甩开手,冷声道,随后转身进了门。 “这到底是谁啊?” 王震盯着程开颜远去的身影问。 “程开颜啊,你忘记了?” 赵建军解释道。 “就那个小白脸儿啊?” “原来是他,牛什么牛啊?不还是个无业盲流嘛,哼!” 肖文远捂着手,嗤笑一声。 “人家可是去江城住招待所去了,不比你牛?” 赵建军翻了翻白眼,回来这几天他也是从院里知道了一些消息。 “这样的我见多了,不就是投的一个小杂志吗?也就骗骗别人了。我在西北住窑洞的时候,还办过杂志呢,这种就是投的小杂志,我都过稿好几回了。我跟你说我一朋友投的可是花城!妥妥的四大名旦!” 一个皮肤黑黑,戴眼镜的留着一个锅盖头的刘宇豪不屑的说道。 “这么牛?” “那当然,赶明儿约出来让你们见见。” “走走走!下馆子去!” 第八十五章 院子里热闹得很 院子里赵大娘蹲在水沟子边上吃饭,一边哼着小曲。 今年自打程家那小子回来之后,赵大娘就感觉自家的运道是不是被他家压了一头,总觉着诸事不顺,还平白无故的把几十年邻里关系给搞僵了。 好在儿子回来之后这才好了些。 前些日子不是准备过年的年货嘛,赵大娘心里一寻思,这是个修复好关系的好机会,程开颜这个小子不在家,跑去江城鬼混去了,把他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孤苦伶仃的,出去买个年货排老长的队,一天下来,也只买了两样的东西。 孤儿寡母的,这怎么叫人忍心呢? 大过年的,没有准备年货怎么能行? 赵大娘自诩是个心善的,就主动上门说,“玉秀妹子,我看你一个人忙着准备年货也忙不过来,嫂子我也不说别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也不是那样没有心胸的人,明儿嫂子我和我们家瑞雪给你帮忙,有啥事邻里之间说开了不就好了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有了这么一个台阶,徐玉秀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就这么勉勉强强应付下来了。 两家现在的关系虽然不如以前那样密切,但起码表面上是把矛盾撇开,正常相处。 平日说几句还是没问题。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前两天,自家在赣西下乡插队的儿子赵建军回来了,一回来自然是连住的位置都没有,只能跟他在纺织厂上班的爹睡一个炕,赵大娘跟赵瑞雪睡一张床,就这么勉强能过。 不过这还算好的,像隔壁王翠花家里,原本是一家三口人,挤一间屋子,现在两个儿子跟小女儿都回城了,这下一间屋子挤下去六口人,睡觉成了最大的难题。 不仅仅是睡觉,还有吃饭。 王翠花那个老东西在外面大吐苦水,一天一家人要吃掉两斤半的大米,这几天下来米缸子见底,都能跑老鼠了! 过年? 年都过不起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赵大娘自然是乐呵呵的看笑话,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王翠花这种老虔婆饿死算球。 她家可是双职工,瑞雪一个月补助都有不少呢! 就在赵大娘想事情的时候,赵瑞雪端着一碗饭从厨房里出来。 赵瑞雪皱着眉说:“娘,你怎么又给钱他?你知不知道钱到他手上一会儿就花没了?更何况还有肖文远,王震他们几个从小就混不咎的顽主。” 赵大娘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哎呀!你弟弟这会儿出息了,高兴一下还不行啊?他可是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写信,你这个当姐姐就不能让他高兴高兴?” 前几天宝贝儿子从赣西回来之后,给中央人广播电台写了封信,说是几点建议和改进地方,还推荐了一首歌。 结果就在今儿,人家邮递员小林同志来梧桐院里送信,直接一句话:“赵建军同志在不在?有你的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领导给你回信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大家伙可震惊的不行! 好家伙! 乖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给赵建军回信了? 这可是中字头的单位! 这下立马就传开了,都说赵大娘小儿子赵建军真的出息了,刚回城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搞不好要调到中央广播电台上班儿呢! 震惊了半条胡同!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那岂不是要当播音员了? 乖乖,这可是八大员啊! 妥妥的金龟婿! 这几天在街坊邻居们有意无意的吹捧中,赵大娘可算是重新找回去年女儿瑞雪考上北师大那时候的心气儿了。 连带着这几天脸上都有光,气色都好多了,说话的时候都要仰着下巴,就是这么神气! “他那个哪是能进去上班的啊?不就是写了一封建议信吗?” 赵瑞雪听到这话也是哭笑不得,连忙解释说。 “这谁说得定?万一人电台领导看他有知识有文化,让他进去上班儿呢?你姐姐怎么不盼着他好啊?建军可是中专毕业的高材生!” 可赵大娘哼了一声,她就是不信,或者说是已经自我催眠了。 中专是哪门子的高材生啊! 程开颜是高中生你都看不起,这会儿中专就算高材生了? 赵瑞雪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眼睛一抬,忽然发现程开颜提着大包小包从垂花门进来,到二进院了。 赵瑞雪也顾不得搭理自己的老娘,端着碗筷走上前去,一脸惊喜的说:“呀!开颜你可算回来啦?” 程开颜正忙里忙慌的往屋里走,听到赵瑞雪喊住自己,便应了声:“是啊,回来了!” “哟!大作家回来啦!” 赵大娘看到女儿连忙过去的身影皱了皱眉,旋即带着笑容喊了句。 “是啊大娘。” 程开颜乐呵一笑,一看到她对自己和和气气的还有点奇怪,这人怎么改性了? 而且还想起了母亲徐玉秀说的,什么腥的燥的臭的酸的糊了一脸…… “嗨,回来就好,前两天大娘和瑞雪还帮你妈买年货呢。” 赵大娘脸上带笑,眼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她邀功道。 “那感情好,谢谢您嘞。” 程开颜点了点头,回了句,心中奇怪这赵大娘怎么今天心气这么高? 不过买年货确实帮了点忙,有时候街坊邻居就是这样,闹了吵了,要说老死不相往来?那不一定,只要有台阶下,正常说话没啥问题,当然自个儿心里怎么想那不好说,自己心里清楚。 “嗨……都街坊邻居应该的。”赵大娘转身进屋去了。 说完,程开颜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赵瑞雪,“什么情况?” 赵瑞雪无奈的小声说道:“建军回来了,他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领导写信,领导还回了信,就这点小事,外面都在传建军被领导看中了,要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当播音员了,结果我妈还真就信了……” “原来如此。” 程开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怪呢。 “那就好,玉秀阿姨还念叨呢,快回去吧。” 赵瑞雪有不少话想问他。 比如你去江城怎么都不和我说啊? 还有那首诗写的太好了,学校不少人都把你当诗人了! 再比如稿子改的怎么样之类的,叫什么名?什么时候刊登,到时候我去看看。 赵瑞雪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她知道现在程开颜肯定是想回家,没时间和自己闲聊,于是说:“回头再聊。” “行,回头再聊。” 程开颜应了声,三步作两步,一溜烟进了屋。 啪的一声推开门,然后大喊:“妈——,妈——” “喊什么喊!吵死了!” 徐玉秀正在程开颜房里的书桌上坐着看书,听到自家儿子叫喊声,眉梢带着惊喜,嘴上却不耐烦的说。 “嘿嘿,口是心非!” 程开颜把东西一扔,凑近了站在徐玉秀凳子后面,打趣道。 “德行~吃了吗?” “还没,今儿怎么没人去接我啊?妈。” “接你个头啊!真把自己当大少爷了啊?还接你?” 徐玉秀嗤笑一声,把手上的书折一个角合上,起身转头看着他。 看到儿子依旧是那副白白净净的样子,徐玉秀就松了口气,毕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那肯定比不上家里。 刚开始几天她还在担心,不过后面几天就无所谓了,这么大人了。 “您不是大家小姐嘛,我怎么就不是小少爷了?” 程开颜跟她嘴贫。 “是是是,小少爷,赶明儿把你拉去打成封建地主阶级。” 徐玉秀白了他一眼,随后拉着程开颜的手往厨房走去,她早已经做好了饭。 母子二人,在饭桌前坐好,饭菜依旧丰盛,感谢易大爷的医嘱,要不可没这个待遇。 程开颜吃得很香,不知不觉吃了两大碗。 一边吃一边聊。 “你跟晓莉那孩子处的怎么样?那孩子小时候我是见过的,小小的一只生得粉雕玉琢,尤其是性格气质特别好。” “还不错,我还去了她们江城歌舞剧院里看表演,芭蕾舞您知道的吧?白裙子,白丝袜,贴身舞服那叫一个漂亮。” 提到刘晓莉,程开颜脸上浮现笑容。 “你可争点气,把晓莉娶回来。” 徐玉秀看着他,有些失神。 前不久她给蒋琬那边写的信也收到了回信,提到了二人订婚结婚的事情,不过没想到的是蒋琬的态度比较模糊,模棱两可。 这让她有些担心。 听到儿子这话之后,徐玉秀心头倒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来两人处的不错。 “放心吧……妈你看看这个知道了。” 程开颜先喝了口炒肝,随后抬起手,袖子滑落露出里面一块银色的机械手表,在光线下闪了闪白光。 手表? “你哪儿来的手表?这不是你小姨那块吧?” 徐玉秀诧异的问道,她自己是没有买手表的,倒不是没钱而是觉得没必要,家里又不是没有时钟。 “晓莉姐送的。” “啊?” 徐玉秀听到这话,琥珀般的美眸满是惊诧,随后看了看儿子这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她忽然有点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好小子!你也是没白长这张脸……以后不许勾三搭四听到没,特别是瑞雪,要是让我知道你敢欺负晓莉,看我不打你!” 徐玉秀心中既有无语,也有自豪,程开颜长相随的她,身材身高随他爸,就很完美。 “咳咳……都是您的好基因。” 程开颜尴尬的笑了笑,他承认自己是长得很帅。 聊了好一会儿,程开颜也从母亲口中得知了这段时间四合院里发生的事情。 单位放假,家家户户过年备年货,然后就是在外面下乡插队的年轻人回城了,除了在外面结了婚,成了家的人回不了之外,基本上都回来了。 王家一口气回了三个,两儿一女。 赵家一个,赵建军。 肖家更吓人,有四个,一儿三女。 刘家两个,一儿一女。 詹家大姐在江浙那边结了婚就没回来。 也就是小小的两进院里一下子多出十个人来。 还都是一二十岁年轻的,嗷嗷待哺的大小伙子、大姑娘! “果真让你说对了,等家家户户回来几个知青,他们就老实了,这十个年轻人当中一个有工作的都没有,吃饭睡觉的地方都够呛!” 徐玉秀掩嘴笑着说道。 这让徐玉秀想起了程开颜刚回来那几天,院里人一个劲的说闲话,现在倒好,一个个老虔婆每天都愁眉苦脸的。 愁没地方睡觉,愁每天吃的粮食太多,愁找不到工作,还愁找不到媳妇儿…… 再看看自家儿子开颜,又会写文章,又是大学助教,还会赚钱,现在媳妇儿也快找到了。 对比一下,这差距简直不要太明显。 徐玉秀正得意着,忽然眼前儿子说了句:“妈,这次稿费发了两千八,就放你那儿存着吧,拿几百块钱出来给家里置办一台电视机吧,这每天晚上都挺无聊。” “你说啥?两千八?!!!我没听错吧,你说这次的稿费有两千八?” 徐玉秀满脸震惊的看着程开颜,直接站起身来了。 两千八的稿费,徐玉秀又不是不知道稿费标准,今年稿酬制度改革,封顶千字十块。 但十块是那些大作家才有,像王蒙,路遥,蒋子龙,刘心武这些大作家才有的。 徐玉秀看来,程开颜再优秀,也最多就是个千字六七块。 “这得写了多少字啊?儿子?” 徐玉秀深呼吸几下,然后冷静的问。 “二十八万字,千字十块。” 程开颜掀开军大衣,一把扯开缝制好的内袋,从中掏出用手绢包好的稿费单子和两千块钱递过去。 徐玉秀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大摞纸币,愣了愣,这比上次上缴的一千五还要厚的一摞。 她接过来打开果不其然,就看到稿费单子上写着:《芳草》总计字数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一字,稿酬标准按千字十元计算,总计稿酬为贰千捌百七十六元伍角壹分钱,同时给予印数稿酬按照总稿费的3%计算。 是真的! 我们家开颜真的出息了!!! 徐玉秀真的想叉着腰哈哈大笑几声,但考虑到不符合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形象最终作罢。 “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四声好,徐玉秀坐着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发现对不上:“怎么只有两千块一百多?还有八百多呢?” 程开颜走的时候,徐玉秀是给了他几十块钱的,再加上他身上还有合计起来差不多一百块。 “给晓莉姐买礼物了?买了两件衣服,一件白色貂皮大衣,一件白色碎花裙。” 程开颜如实回答,那件貂皮大衣确实是精品中的精品,八百块是值的。 “貂皮大衣……呵呵你小子还真舍得,八百块买两件衣服。” 徐玉秀神色莫名的看了眼他,感慨道。 “妈,我这不是说了吗,给您买台电视机。”程开颜连忙说。 “哼……这还差不多!对了之前你蒋婷阿姨来了,带了一些票了,里面还有一张电视机票呢” 徐玉秀这下满意了,她又期盼起方方正正的电视机来,虽然家里年货还没买齐多少,但要是有台电视机,那可就风光了! 院儿里独一份! “明天就去买,顺便把年货都买齐!” 程开颜看着母亲期盼的神情,大手一挥,定了下来。 能让自家老妈过上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吃完饭,詹心语来玩了会儿。 直到八九点,院子里一群返城知青喝得醉醺醺的,吆五喝六,勾肩搭背,拍窗踢门,在院里吵得不可开交。 程开颜躺在床上,只觉烦得不行,这破四合院儿,隔音太差了! 迟早有一天,要搬进小洋楼! 感谢蒜茸油麦菜的500点打赏,4k,抱歉哈,章节号搞错了,还有一张没写 第八十六章 买电视和小芳登上了中央广播电台 次日清晨六点,外面天蒙蒙亮。 昨天夜里虽然,有点吵,但在自己从小到大的木头床上,程开颜睡了一个香香美美的好觉。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浑身轻松,心情放松。 起床穿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今天是买年货的日子,顺便再买电视机买回来。 程开颜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获得了学校的一等奖,奖励是一张电视机票,还有一些肉票,粮票,油票,鱼票,程开颜离开之后,由小姨带过来的。 “走啦!” 和母亲一合计,程开颜骑着自行车载着母亲出门,往东风市场而去,也不远,就在王府井大街上。 东风市场最初不叫这个名儿,叫东安市场。 旧京竹枝词中有对东安市场的描述:“新开各处市场宽,买物随心不费难。若论繁华手一指,请君城内赴东安。” 这个地儿的由来跟大栅栏有关,大栅栏被烧了之后。南城的店家也都搬了过来,此处渐渐从一个摆摊点,成了一个各行各业各类商摊、商号、书店、游艺在内的无所不包的市场,里面有七个小商场,近千户商家,还有茶馆、书茶馆和清唱的票房。 六七年东安市场开始全面扩建并改为国有企业的东风市场,八七年又改了回来,于是北京人多把这两个名字混着用。 不一会儿骑车到了金鱼口胡同,东风市场的北门在这儿。 把车一停,拿把锁锁着。 程开颜跟徐玉秀从北门进去,北门左右两边的哼哈二将,是清真涮肉馆东来顺,和以淮扬菜、苏锡菜为主的五芳斋饭庄。 进了北门,陡然亮了起来,东风市场顶子上有巨大的铁皮棚子,梁架之间像是老式的工厂。 各家商铺还有小铁皮棚子,每逢下雨时,顶棚上叮咚作响,有漏雨的地方。市场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点采光不好的天窗,便永远开着灯,因此比外面亮些。 刚进门,两边是卖糕点和bj的果脯。 还有炒红果、榅桲、金橘蜜饯、海棠,这都是现场制作现场卖的小吃。 “一样都卖点,今天时间早人少。” 徐玉秀吩咐下来。 果脯这东西北京人吃的多,徐玉秀买了两包,售货员用牛皮纸包好,再用绳子一系。 程开颜这边,买了点茯苓夹饼和栗羊羹。 栗羊羹是一种甜得类似红豆沙的方块形甜点,但它也叫羊肝羹,煮熟的羊肝带着苦涩,而这种羹却甜得发腻,一点羊肉味儿也没有,其实就是栗子粉和红小豆做的,跟羊肝扯不上关系! 茯苓夹饼,它是两张圆形的“白纸”,夹上一点芝麻、核桃、蜂蜜等和成的馅料,像一贴膏药,可以把“白纸”部分撕下来卷卷,先塞入口中。 “去那边瞧瞧……” 徐玉秀带着程开颜四处跑,最终十一点钟,两人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东西,幸好带了皮带子跟菜篓子才装下去。 将东西送回家,两人又跑到百货大楼抱了一台14寸熊猫牌黑白电视机,花了六百多块外加一张电视票。 徐玉秀摸着电视机的天线,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程开颜售货员还问了下彩色十四寸多少钱,得到一个答案,两千块! 好家伙,这谁买得起? 买完电视,两人这回可不敢骑车了,生怕碰坏一点。 电视机可是高科技! 程开颜在前面推着车子,徐玉秀在后面扶着,就这么往家里走回去。 …… 梧桐院中间枯黄抽芽的大树下,几个知青围在一张小板凳上,一台黑灰色方方正正的收音机摆在上面,赵建军蹲在地上摆弄着手头的收音机。 赵瑞雪倚靠在自家房门门口看着,虽然并不相信赵建军能因此加入到人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但毕竟也算是一份成绩了。 一般人可没这个本事给中字头的单位写信提建议,还得到了他们领导的回信。 在赵瑞雪看来,她弟也是值得表扬的,这也是她在这儿等了大半个小时的原因。 “建军还没好啊?你这台收音机看着破破烂烂的,能行不?” 肖文远嘴里叼着根糖葫芦啃得脆响,嘴里也不忘记蛐蛐两句。 “马上就好,别看它破,这可是我自己改装的收音机,比一般的收音机强不少呢。” 赵建军蹲在地上,拨弄着频道,他家里本身是没有收音机的,这台收音机,是赵建军下乡的时候,从一个老人那里收来的坏掉的收音机。 他自己是中专毕业的,当时学的就是跟电器相关的知识,于是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复习知识,外加收集材料,最终才把收音机改装修好,也大小是个人才了。 这时,收音机滋啦一声,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 “有了有了!” 王震把手里头的油污往身上一抹,大叫起来。 “我就说吧,我可是中专毕业。” 赵建军抬起头冲不远处站在门口上的名牌大学生姐姐,骄傲的说了句。 “呵呵。” 赵瑞雪对此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到现在心里也确实有点好奇了。 她也想看看她弟究竟搞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发建议,能让中央广播电台的领导回信。 “欢迎大家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是主持人夏青,大家中午好,今天依旧是给大家带来好听的歌曲。” 赵建军调整两下,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是夏青同志!” “是他啊,他和他太太葛兰(王静容)可太有名了,中央台的台柱子呃!” 大家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是王震和肖文远这两个混不咎的顽主,脸上也流露出敬仰的目光。 主持人夏青,原名耿绍光。 他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著名的播音员,以其深厚的声音和富有感染力的播音风格闻名。 曾参与播报许多重要事件,如总理、老人家逝世时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等。 许多人都对他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京城人,当年许多京城人也是听到他的播报才知道听到这个噩耗。 “这个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将会与《歌曲》杂志编辑部联合举办“听众喜爱的广播歌曲”评选活动,通过听众投票将选出了最受欢迎的歌曲,届时欢迎大家踊跃来信投票…… 这两年新出的好听的歌曲很多,最近我部收到一位小赵同志的来信,小赵同志在其中提到一首歌曲……” 收音机里,夏青同志的声音在每个人耳中回响。 “是建军!” “你听夏青同志提到建军了,叫他小赵同志!建军你牛啊!” 院子里几人兴奋的喊了起来,赵建军脸上也是布满红光。 “别吵吵,马上要放歌了!” 赵瑞雪喊了一句,期待的看着收音机。 很快,夏青同志介绍起来,“这首歌曲的名字名叫小芳,据息这首歌曲最早来自我们九省通衢的江城市,二月五号江城市市委举办的第一届春节文艺联欢汇演。 一位来自江城歌曲剧院的年轻艺术家名叫刘晓莉的女同志,在表演完著名芭蕾舞蹈《天鹅之死》后,又上台倾情演唱这首感人至深的歌曲《小芳》,此歌曲一经演唱,在场观众领导无不落泪,感人至深! 为此《长江日报》称刘晓莉同志是优秀的人民艺术家,小芳这首歌在江城乃至整个湖北掀起一场小芳热,人人传唱,家喻户晓! 现在就让我们来听听看吧!请听众朋友们稍等片刻。” …… “原来是这样啊,建军。” “一首破歌有什么好听的?” 王震两人有点失望的说,但其他几个人比如刘家的两兄妹以及王家另外三个人则十分好奇。 “快听听是什么歌!” 众人吵吵之际,喇叭中播放出音乐来,随之而来的是刘晓莉深情而又动听的嗓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鞭子粗又长……”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真好听啊,这位刘晓莉同志的歌感觉比李谷一和邓丽君的声音都好听!” “依我看比乡恋强!” 一边的赵瑞雪听着很熟悉,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想了好一会儿,没想起来。 这时,门外,程开颜和徐玉秀两人推着自行车进院里来了。 赵瑞雪看到程开颜的身影,陡然脑子里想到了什么,轰的一下,思绪像炸开一样。 “小芳……这不是程开颜写的歌吗?” 赵瑞雪噌的一下指着程开颜惊呼道,脸上满是震惊。 她想起来那天生病打吊针的那天,他睡醒之后,给自己弹奏的那首歌曲,不就是现在听到的这首吗? 根本就是一模一样,除了一个是钢琴一个是吉他之外。 “姐!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是开颜哥写的,这可是从江城那边传过来的。” 赵建军皱着眉头不满的说道,在他眼里这首歌在京城,除了他自己,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要不是他回京城的时候从江城路过,恰好又摆弄收音机听到了。 等从江城传到京城最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要不是他写信给中央电台的领导,这首歌也不可能登上电台。 怎么可能是这个在家待业的程开颜写的? 根本不可能,况且他还是个大头兵,懂什么音乐? 切! “就是,就他这个小白脸?” 王震双手抱胸,一脸横肉满是不屑 一边的肖文远也是连连摇头,失望的说道:“瑞雪姐,您可是名牌大学生,怎么能乱说呢,这首歌可是建军推荐上去的,就算是有功劳也是建军的功劳,跟他程开颜有什么关系,您就算看上人家也不用这么偏心吧?建军可是你亲弟弟。” “懒得跟你们说。” 赵瑞雪冷冷的扫视一眼,朝着程开颜走上前去。 就连学校的那些个大学生们,赵瑞雪也不一定看得上,别说这群刚从乡下返城的混混知青了。 她向来是高冷清傲的。 “开颜,那首小芳是你之前唱给我听的那首吧?登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了。”赵瑞雪笑着对程开颜说。 “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过年之后呢。” 程开颜有点诧异。 身后的徐玉秀也听到了,连忙说:“就是那天生病唱的那首?” “是的徐姨,开颜真厉害,只不过怎么是一个叫刘晓莉的女同志唱的?”赵瑞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程开颜,问道。 “晓莉唱的?” 徐玉秀此时更惊讶了,难怪开颜能这么快搞定晓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专门写了一首歌给晓莉唱。 是个女孩子都拒绝不了的啊!而且还登上了中央广播电台! 徐玉秀深深的看了眼自家儿子,知道他能折腾,不知道这么能折腾。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瑞雪听到这话,心中一沉,听徐姨的意思是他们和这个叫刘晓莉的女同志认识? 心思千回百转,还是没问出口。 另一边赵建军等人,有的疑惑不解,有的嗤之以鼻。 这个真是程开颜写的? 他之前不是去江城招待所……江城? 卧槽!是真的! 就在梧桐院里众人震惊的时候,京城大大小小的人家里,喜欢听音乐频道的人家,此时都听到了这首《小芳》。 同时大家也从主持人夏青的口中得知这首歌是一个名叫刘晓莉的女同志唱的,来自一部名叫《芳草》,还没有发布刊登的。 小芳这首歌犹如小草一般,在京城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 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到故宫,再到天坛,地坛,大大小小的胡同里…… 从工场车间,再到学校。 人们在静待过年的同时,热议这首来自江城的歌曲。 大街小巷里,孩子们,学生们唱着这首歌,心中对小芳的遭遇感到同情。 同时,燕京日报的编辑发现了这一现象,于是第二天。 一则头版头条的报道登上燕京日报——《来自江城的绝美歌声,刘晓莉传唱着农村姑娘的痴情故事》 这篇报道一出,有更多人知道了《小芳》这首歌。 人文社。 张光年老先生拿着报纸,心中满是激动,“《芳草》终于要来了!果然火了!火到京城来了!” 这些天他也是关注着江城这边的消息,知道那边已经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心中惊喜的同时,也非常遗憾,没能把故事看完,现在只能等《芳草》刊登,才能看到的全貌了。 同时也非常后悔没能将《芳草》,留在他们《人民文学》。 …… 北师大宿舍。 “晓莉的声音?” 蒋婷坐在书桌前看书,一边听着收音机,听到歌声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冷的悄脸满是不可思议。 她居然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自己外甥女刘晓莉的歌声? 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听到主持人的简单介绍后,她这才明白了。 “芳草吗?不过这个《芳草》居然和芳草杂志一个名字,真是奇怪,到时候一定买来看看! 另外……开颜的好像也是投给了芳草吧?算算日子他今天也应该回来了,不知道他的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刊登。” 蒋婷有些期待看着收音机,毕竟外甥女唱的歌,就是这部里的。 提到程开颜,蒋婷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大嫂家里,得知小侄女宁绾嘉居然考上北大了。 虽然大嫂本人还经常让她帮忙给小侄女介绍对象,说什么他们家不在乎家境,谁家家境能好过他们啊? 他们家只要人品好,对女儿好,能拴住女儿的心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这两人差距就有点大了,蒋婷担心程开颜会不自在。 “什么时候开颜能写出《芳草》还有小芳这首歌,就好了,那样这次相亲铁定能成。” 4.5k,今天更九千 祝大家中秋佳节快乐,和和睦睦过中秋,开开心心挣大钱! 第八十七章 发售前夕 梧桐院。 二月十二号。 距离《小芳》在中央电台的播出已经过去了两天。 再加上燕京日报的报道,也让很多人知道了这首歌以及芳草这部。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家里掀房顶。 昨天电视机买回后,晚上试了下,结果天线在堂屋里信号很差,画面看着不太清晰。 于是程开颜一大清早跑百货商店搞了个鱼骨天线回来,给电视接上。 这会儿正在房顶调试天线呢。 “妈——有没有台?清晰不?” “开颜!把天线再调一调……” 徐玉秀在堂屋里喊。 “啥?天仙?哪儿来的天仙?” 程开颜搭了个梯子,上到自家房顶。 外面风大吹得呜呜叫,还带着沙子,他差点听错了母亲的话。 现在哪儿来的天仙,等以后结婚生娃再说吧。 他看向身旁竖着的一架鱼骨天线,天线底下放了块带窟窿的红砖,竹竿子绑着天线插窟窿里面。 再拿几块大砖压在上面,确保不会被风吹动,这才朝着电视台信号塔的方向调整过去。 所谓鱼骨天线,就是一种用于接收uhf(超高频)电视信号的天线,因其形状类似鱼骨而得名。 在北京,电视逐渐普及到家庭,人们对电视的需求越发大了。 电视机出厂就配备有室内天线,也就是俗称的“羊角天线”,但这种天线通常效果不佳,尤其是在室内环境中。 为了能够接收到更多的电视频道以及更好的电视信号,很多家庭都会在房顶安装鱼骨天线。 尤其是在广东、福建等地区,由于地理位置靠近香港和湾湾,当地居民为了接收香港和湾湾的电视节目,常常会安装鱼骨天线。 因此也生出不少事端来。 《羊城晚报》将会刊发《“香港电视”及其他》一文,将香港电视说成是“心灵的癌症”,主张拿掉“鱼骨天线”,对香港电视的利弊、良莠,理论家们争论不休。 粤地城乡“鱼骨天线”林立,为对付香港电视“入侵”,许多地方派出消防车高空作业,强制拆除“鱼骨天线”。 后来当红“朦胧诗人”舒婷在《黄昏星》诗中吟道:“烟囱、电缆、鱼骨天线,在残缺不全的空中置网。” “好了!有台了!” 程开颜听到这话,才将天线固定好,从长梯子上爬下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转头发现院子里不少人都用好奇的神色,打量着房顶上的新鲜玩意儿。 “开颜,你家买电视机啦?鱼骨天线都安排上了。” 王翠花趴在窗户上,仰着大肥脑袋,满脸好奇。 乖乖,这可是电视机啊! 程开颜这次去江城改稿子怕是赚了不少稿费吧? 连电视机都买得起,好几百块钱呢! “是啊。” 程开颜抬着梯子送到院墙角落里,转身不咸不淡的说。 “那啥……大娘能上你家看电视不?大娘没啥文化,就想见识见识高科技。” 王翠花笑嘿嘿的指着程开颜家的大门,大言不惭的说。 “是啊!开颜哥,咱能来看看电视不,我们院里就你家有电视,听说最近在放《大西洋底来的人》,可好看了。” 尖嘴猴腮的肖文远跟他三个姐姐招娣、来娣、盼睇,四人站在自家门口,咧嘴笑着说道。 “开颜,我们家建军可是帮了你大忙啊,不然你写的歌哪能这么快就传到北京城来了,还登上了中央台!看看你家的电视不过分吧?” 蹲在水沟子旁边的赵大娘,心中不爽。 前天,她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她终于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自家儿子真的只是写了封信,收到一封信而已,除此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甚至他推荐的那首歌儿,还是人程开颜写的,给人家做了好事。 什么当播音员那都是假的,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真是蠢材,难怪只上了个中专。 不过赵大娘想了想,也不怎么在意,反正自家瑞雪还是第一个大学生,独一份,就这够她嘚瑟的了。 今年放假之前,还得了奖学金呢! “嗨,都是街坊邻居,看个电视算什么,都来啊~一个人交个几角钱电费就行,这玩意什么都好就是电费太贵了,不然让你们随便看!” 程开颜拍拍胸口,语气十分豪放,光听这语气就让人喜上眉梢。 再一听这话却让人眉头一皱。 众人心中腹诽不已,好家伙,蹭个电视尝尝鲜,还让我们交几角钱的电费? 你资本家啊?这么会吸血! …… 程开颜扫视一周,没人接话茬。 几角钱,一两顿饭钱呢,谁愿意花这个钱看电视啊。 程开颜达到目的,随即转身进屋,把房门合上,故意只留出一个极小的缝隙。 桌子上,电视屏幕漆黑一片。 众人围绕着电视机坐,王樯阿姨跟詹叔,老妈,还有小丫头詹心语,以及赵瑞雪姐弟俩。 “颜哥哥我们看电视吧。” 看到程开颜进来,小姑娘终于是忍不住跑了过来。 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大眼睛眨了眨,卖萌装可怜。 她不想交钱,也没有钱交。 “刚才怎么关了?” “你说让我们交钱,能不关吗?” 赵建军黑着一张脸,说道。 “嗨,开玩笑呢,看吧看吧。” 程开颜大手一挥,心中无语。 这傻孩子跟缺心眼一样,哥就这么一说。 “得嘞!” 詹心语脸色一喜,小手啪嗒一按,那动作熟练得很。 咔嚓咔嚓! 电视机屏幕闪了闪,然后清晰的黑白色画面出现。 一个带着太阳镜,穿风衣的欧美男人出现在眼前。 正是《大西洋底来的人》。 这几年电视广播刚兴起,人们对电视节目的需求也在逐步上升,到了1980年电视节目也多了起来,以前是只有晚上才有节目定点放送,现在白天也有了。 大西洋来的人,这部来自美国的科幻大片,是今年一月五号在中央台正式开始播出的。 每周四的晚上八点钟播放,这会儿因为太受欢迎,中央台白天会重播。 一经播出,就惊艳了所有人! 牛仔裤,太阳镜,一下子成了全国很多年轻人的时尚单品。 因为文化产业匮乏,电视剧更是重灾区。 国内第一部电视剧,是《一口菜饼子》,孙佩云主演,她就是那个演白毛女和刘胡兰的,老艺术家了。 但国内还没有自制的电视连续剧,要等到明年中央电视台才会制作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一共只有九集。 过几年,有六老师的八二版经典西游记,还有八七版红楼。 后来脍炙人口的血疑要等到八四年才进入内地。 …… 程开颜看了一会儿电视,见惯了后世吸睛短剧的他觉得没什么意思。 一边的小丫头倒是看的带劲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詹叔和王樯阿姨一边看一边点评着,詹叔去过美国学习油画,因此比较懂。 总之每个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程开颜回头一瞥,几道黑影蹲在门缝这儿挤着,正往里面偷瞄,看得他想笑。 “咳咳,你们先看,我出去走走,把手表还了。” 程开颜轻咳两声,对母亲徐玉秀说道。 这下把门外偷瞄的人吓得够呛。 人影闪动,脚步啪啪啪的一窝蜂跑了,有个人还摔了一跤,摔得咚的一声轻响。 听到动静,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开颜上次你说的猴票,我给你弄好了,十五号那天你跟我去央美拿就行了,就不用去邮局排队了。” 这时,詹叔叔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喊住程开颜。 那天程开颜和他说过之后,詹建俊放在心上,跟黄永玉教授说了声,约定好匀出一些猴票给程开颜。 “那就多谢詹叔了,十五号是吧,到时候您叫我就是。” 程开颜点点头,随后转身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骑着自行车,往巷子里一拐,这会儿正要去叶圣陶家里,怎么着也是他老人亲自批阅的,上门通知通知也没什么。 “猴票十五号发布,芳草也十五号发布,还真是巧了,就剩下两三天了啊!” 程开颜一边想着,一溜烟的功夫他骑车路过王府井书店,发现有不少年轻人聚在里面,非常热闹。 他停下车,看了眼。 “售货员同志来一本一月份的儿童文学!” “售货员同志有没有江城的芳草杂志?给我来一本!” “一样来一本!” 书店里,店员同志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一大清早,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来买书。 排的大长队,一眼看过去都望不到头,都快排队到人民日报社那儿去了! 这些人还点名要《儿童文学》跟一本杂志《芳草》,真是奇了怪了! “同志这是什么情况?” 程开颜随后扒拉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好奇的问。 “你还不知道呢吧?小芳听过没有?就前两天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的那个,江城歌舞剧院的刘晓莉同志唱的,可好听了。 大家知道小芳来自《芳草》这部后,纷纷跑到书店里来找书,结果一问,还没刊登呢! 索性退而求其次,买本芳草,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是哪里人传的消息,说芳草和小芳的作者是我们京城人,一个叫程开颜的年轻作家,之前还在儿童文学上一期发布作品,于是大家就都来买了。” 穿着大红袄子的女学生,连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的啊!谢谢你女同志。” 程开颜点点头。 “不客气。” 忽然书店里,有一个男青年捧着一本书,兴奋得面红耳赤,面对排得老长的人群大声朗诵起来,声音高昂激动: “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我没办法用它来成就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 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没有比那些幻想更盛大的欢乐了。 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这位戴着眼镜,胸口叉着两只笔的男青年一边朗诵,一边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牙齿都在打颤。 这个年代,是含蓄,委婉,谦虚的。 从来没人听过这么直白,这么狂妄,这么目空一切的句子。 它来自一个和他们同样年轻,同样气盛,同样激情的年轻人,怎能不让人产生共鸣,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怎能不让人五体投地! 排队的年轻人们听到后,一个个都在心中默默回味起来,咀嚼起来。 “太惊艳!太狂妄了!太年轻气盛了!到底是怎么样的男人才能拥有这种级别的才华?只是火焰熄灭后的一缕缕青烟?” 有人双目失神的看着手里的书,震惊道。 “程开颜到底是谁?芳草到底什么时候发布?” “嗷!我记起来了,之前叶圣陶老先生还专门在燕京日报上专门为这篇写过评论文章!” “给我来一本儿童文学外加一月三号那天的燕京日报!店员同志!” “我也要!” …… “妈呀,这么疯狂,赶紧开溜。” 程开颜见到这情况,心里很高兴,但不敢多留,连忙骑着车走了。 来到叶圣陶家里,程开颜提着一盒稻香村的点心匣子,走进大门。 一家人正在小花园里晒太阳,看到程开颜的身影。 叶至诚立马起身喊道:“开颜,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小芳都火到京城来了!那书什么时候发布啊?” “十五号,除夕腊月二十九。” 程开颜提着点心匣子递过去,回答道,今年的除夕是二十九号,没有三十号。 “还有两天?到时候我们肯定人手买一本。”叶圣陶接了过来,笑着说。 “那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刚才我才在路上看到好多人在书店买不到芳草,就买儿童文学呢,这两个月儿童文学的销量肯定不差。” “马主编跟小徐编辑可得笑开花了,平白来的热度,去吧去吧,开颜。” 叶圣陶有点意外,没想到居然火热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预见过几天刊登后的状况了。 出了院子,程开颜又朝着北师大宿舍那边去。 上楼敲门。 “咚咚咚!” “谁啊?” 一身居家打扮的蒋婷出现在眼前,“开颜,你回来了?” “是啊!蒋姨,我来把手表还您,可帮大忙了。” 程开颜摊开手掌,她担心划伤手表的玻璃表面,就用一块手绢包裹着。 “没事,你用的上就行。” 蒋婷接过来戴上,视线划过程开颜手上的带着的手表,平静的问:“买表了?bj牌的吧。” “是啊。” “这次去江城……没怎么样吧?” 蒋婷话到嘴边顿了顿,关心道。 程开颜这次去江城,自然不只是改稿子,势必和外甥女刘晓莉打照面。 晓莉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外表是温婉,但内心却极为有主见,轻易不能动摇她的思想。 程开颜呢也差不多,表面上和善,实际上很难真正走进去。 两人遇见的话,蒋婷很担心两人之间爆发很深的矛盾与争吵。 程开颜沉思一会,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们两个都把关系挑明了,有什么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现在我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双方的关系,我去的时候,还有剧院的领导给晓莉姐介绍相亲对象呢……” “那就好……呼,我现在就担心你们两个,挑明了就好。” 蒋婷松了口气,要说哪些人能让自己牵挂一二,程开颜和刘晓莉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两个。 “蒋姨过年还是一个人吗?” 程开颜眼神透过门缝,看到房间内部清冷寂寥,没有人间烟火的氛围,于是问道。 蒋婷没有说话,而是拉着程开颜进屋,在厨房里泡了两杯热茶过来,“喝杯茶吧,杯子都是干净的。” “谢谢。” 二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程开颜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小姨这是独家寡人一个。 “要不蒋姨今年过年来我们家过年吧?我和我妈肯定举双手欢迎,昨个儿我们还买了电视机,到时候除夕守岁的晚上可以一起看电视!” 程开颜提议道。 蒋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暖,但还是淡淡的摇头,“过年自然是一家人一起过年,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去,还是算了。” “来吧,谁说不是一家人的。” 你可是小姨啊,晓莉姐的亲小姨! “好吧。” 蒋婷一副拿他没办法的神情,但温软的嘴角微扬,清冷的眼里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老实说她在这孩子身上得到不少温暖。 想到这里,蒋婷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那天要上门退婚。 蒋婷忽然说:“开颜,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过年之后再说吧。” 程开颜没点头,也没拒绝。 回到家后,吃喝玩乐看电视,日子过得很舒服悠闲。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十五号,除夕。 平地一声雷,万众期待的《芳草》终于来了! 今天没了 第八十八章 终刊登,农历七九年最后一天的芳草。 腊月二十九,除夕。 天色刚蒙蒙亮,街道上的路灯都还没熄了。 江城。 新华书店的店员毛爱群,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骑上自行车,朝着新华书店赶去。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 嘴里哼着最近江城非常火的小曲,毛爱群这几天也终于知道原来这首歌就是自己那个朋友刘晓莉唱的。 可惜前几天才知道,不然非得好好盘问盘问她。 今天上午的工作完成之后,毛爱群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回家过大年了,从此一身轻松。 “叮铃铃~” 嗅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毛爱群握着龙头转了个弯抵达解放大道。 “嗯?这么多人?” 毛爱群抬眼看去,吓了一跳。 只见一排排队伍,已经从书店门口排到路口去了。 “来了来了!店员来了!” “终于来了,等了快一个多小时了!” “快开门!” 人群里有人认识毛爱群,指着她喊道,随后人群躁动起来。 毛爱群这才想起来,今天原来是《芳草》新年特别刊刊登的日子! 那首传唱整个江城的歌曲《小芳》就源自一部名为《芳草》的中,而今天,就在今天。 芳草杂志为了刊登芳草,特意在除夕这一天为了《芳草》刊发了新年特别期刊! 可见《芳草》在江城的文化人中,有多么受欢迎! 念及此处,毛爱群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开门!卖书! 因为她有种预感,今天上午的书肯定卖的很快! “终于开门了!” “大家都保持秩序!一个接一个,都来买新一期芳草是吧?” 毛爱群刚打开门,将好几平板车崭新的芳草杂志推到门口。 一群人就开始疯狂抢购起来。 “我要一本!” “我要十本!” 半小时后,毛爱群震惊的发现,店里的两万本《芳草》居然卖完了! 这可是足足两万本!半个小时居然卖完了! “卖完了!卖完了!大家请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们马上向发行局的同志通知!”毛爱群大声喊道。 …… “起这么早啊?今天干什么去啊?” “去书店,买《芳草》新年特别刊!听说了吗,今天这期可是那位程开颜作家写的《芳草》,跟他们杂志一个名儿,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这么好看吗?” “小芳你们听过啊?可感人了,他还写过《夜晚的潜水艇》呢,非常有才华!” 京城王府井大街,几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涌进新华书店,直奔芳草而去。 结果却被店员同志告知,“没有了同志,已经卖完了,整整三万本!半个小时直接卖没了。” “可是现在这才刚七点半钟,怎么就卖完了?这么快?” “是这样的,我们也没想到,要不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记得大栅栏那边有个报摊他估计有卖的。” “好吧……这个程开颜不愧是我们北京城的爷们儿,写的书这么火爆。” “可不是吗,我妈说在他的带动下,这个月儿童文学的销量暴涨了二十万呢!别管这些了!快去报摊看看,这本肯定很好看!” 像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全国各地。 上海,天津,重庆,广州…… 这些大城市的新华书店,第一时间出现了这种情况。 很多书店的领导震惊的发现,一万,两万,三万,还是不够,于是在买书人群的不满和催促中,焦急打电话。 只有两个字,加印加印! 彻底卖爆了! 对芳草感兴趣的人很多,买到的却很少。 对芳草不感兴趣的人也很多,但看到芳草卖的这么火爆,几万本秒没,他们也难免感兴趣起来,也想看看,这本芳草究竟好在哪里。 事实上,这本书不是好,不是一般的好。 甚至是令人忍不住五体投地,痛哭流涕。 可以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无数刚买到《芳草》的读者,直接找个干净地方席地而坐,开始看书。 “哗哗哗~” 街道上,齐刷刷的出现纸张翻页的声音。 第一页扉页寄语: “在庭院肆意飘摇的雪花和墙角的青石,我看到北国的早春;在坚冰还覆盖着北海的时候,我看到了怒放的梅花——程开颜。”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刘晓莉。” 这两句话,一下子就吸引了读者全部的注意力。 前者是主席在北大求学时写下的,后者是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的名言。 有些捧着书的读者在看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敏锐的意识到这本可能是个悲剧。 但想放弃已经来不及了。 “哗啦~” 翻过扉页寄语,来到真正的第一页。 第一卷:夏。 这是很多人第一眼看到词语,并不以为意。 “为什么没有春天?因为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春天。” 直到看到正文第一句话,读者们顿时心尖一颤。 “1973年的立夏,南疆西双版纳,坐落在澜沧江旁的偏远小村庄大鱼村,潮湿炎热的天气像一口大号蒸笼,无情的炙烤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眼前出现一辆大卡车,像是押送货物一般,押解着一车满载着迷茫,不知所措的年轻知青。 其中一个高个子,生得白白净净的男知青吸引了小芳的目光,春天来了,就在这个夏天……” …… “就在这个夏天?春天来了?” 安邵康倚靠在床上,皱着眉满心不解,不明白程开颜为什么会这样写。 春天怎么可能出现在夏天? 他继续往下看去,热烈灿烂的夏天,来自南疆偏远乡下的美丽姑娘小芳遇到京城书香门第的知识青年宋景明,自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一段半真半假,虚伪真实并存的爱情就此展开。 宋景明为了从小芳当村支书的父亲手下得到优待,刻意以知心兄长的身份接近小芳: 1973年7月5号,距离知青们来到大鱼村已经将近一个星期。 老支书担心他们水土不服,给了他们一个星期休整。 这天是一个大热天,晒得树林里的蝉,水塘里的青蛙都不叫了。 宋景明和一群细皮嫩肉的知青们,晒得两眼发虚,脚步打颤,一双手也被锄头铁锹磨出了血泡。 他想到那天遇见的支书家的女儿小芳,心生一计。 于是在宋景明的刻意接近下,两人关系迅速发展,或许是良心发现,那天夜里宋拒绝了小芳的示爱。 但慢慢的,失去初恋的宋被纯真善良,漂亮大方的小芳打动…… 这一晚的高粱地里,属于小芳的,热烈的,灿烂的夏季到来了。 她眼角流着泪水,说:“我绽开的不后悔。” 第八十九章 我不是在向你们下跪,而是向人类一切苦难下跪。 “但她并不是花……” 这句话不仅仅让安邵康感到心酸,可以说无数读者在看到这句话时都感到伤心与愤怒了,他们恨不得钻进书里当着小芳的面,将这个姓宋的男人的真面目曝光。 安邵康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第一卷的内容,和安邵康刚拿到书时的感想截然不同,不是像伤痕文学那样主人公遭遇了嗡嗡嗡巨大的伤害,遭到惨痛不公的控诉。 不是像班主任那样,通过对一个问题学生,以以小见大的形式来控诉整个社会环境和恶劣极端的生存环境。 芳草只是将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完整详细的描述下来。 知青的小心思,懒惰不上工,在村子里偷鸡摸狗……以及修水渠,建大坝,种粮食,再到为了治疗疫病齐心协力。 作者并不是想突出他们的高尚和善良,只是单纯的记录,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人。 安邵康特别喜欢这样青春无悔的生活,他们仿佛充满了干劲,热火朝天,为了农村建设而奋斗的样子。 这是他从其他作品很少看到的东西,至于伤痕文学更是没有见到过。 安教授继续往下翻看着,这本新年特别刊很厚,三百多页。 …… 一处通往镇上的桥洞底下。 小芳浮肿的身体依靠在扎人的稻草上,麻木的身体几乎没了感觉,她猛烈的咳嗽一声,喉咙间漆黑的血液险些溢出口腔。 她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咕噜一声咽了下去,虚弱的身体在此刻充满了力气伸出手,颤巍巍的摸了摸女儿结着血痂的脸庞:“我们是扎根在贫瘠土地上不起眼的草。牛羊来吃我们,水里的鱼也吃我们,豺狼虎豹和人虽不吃,但最恐怖的也是他们。 几千年春去秋来,也只是野草换了一茬又一茬,你也要像野草一样活下去。不要死……” 话音刚落,手臂重重垂落,惊起一阵尘土…… …… “善良勇敢,大方温柔的小芳……死了……” 安教授眼眶通红,鼻子像是被击打过一般酸涩。 一闭上眼,他都能看到小芳躺在稻草堆里,和女儿小草做最后道别的情景,这个农村女孩深深打动了他的内心。 曾几何时,这个女孩在高粱地里璀璨耀眼的绽放,像花一样。 她热情大方,即便是面对爱情,她也勇敢出击。 她善良坚强,面对疾病和宋景明一起在南疆深山老林里寻找草药,面对生活的苦难也毅然决然扛起重担…… 这样的女人,怎能不让人心疼,怎能不让人喜欢,怎能不让人落泪…… 安邵康竟有种恐惧,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这样一段情节: 包子铺的老板娘在抓住这个身材矮小,浑身破破烂烂,身上散发着让人从骨髓深处恐惧的臭味。 丈夫提起来一把将这个小偷摔在墙角,寒冷刺骨的冬天,红得发黑的血迹刚从她瘦小的身躯中溢出,很快就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块。 “妈妈睡着了……要吃饭,不吃饭会饿死,要活。” 这个小偷趴在地上伸着一只手触碰那散落在地上的热包子,抽搐着。 那是怎样的一种臭味? 老板娘皱着眉不忍心,将小偷的伤口处理一番,问丈夫。 腐烂的味道,或许是那个…… 丈夫沉默了会儿,回答道。 …… 她看到的了什么?闻到了什么? 草垛里,冻得发硬,手臂青紫,十只指甲黑紫,面目全非的脸,张开着撕裂的嘴角,里面塞着腐烂发黑的食物…… 刹那间,老板娘蒙住儿子的眼睛,她弯着腰,呕的一声吐了出来,直觉连灵魂都呕了出来。 尸臭,这味道就像是冰冻了十几年的肉类,比夏季剧烈的腐烂还要令人惊悚,让人尾椎骨发凉。 这个小丫头抱着睡了多久? …… “她死了!” “是睡着了……” “死了。” “睡着了……” 无可奈何,才十岁的老板娘儿子小春拉着她的手,伸到鼻间,冰凉刺骨没有呼吸,他说:“人死了就没有呼吸,你摸摸自己的。” “呕……死了……” “人死如灯灭,你来盖层土吧?” “死了……” 小春发现这个才四五岁的丫头像是呆傻了一般,愣在原地,触碰一下就尖叫出来,双手抱头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她最怕死了。 …… 江城同济家属大院。 六小时后,已经是中午了。 天空中层层乌云笼罩着上空,某种巨大的悲伤在江城江岸,在长江大桥上传播。 安邵康看完整个,泪水已经将整个书页打湿。 周身昏暗一片,只有眼中的泪花最为闪亮。 “最怕死的小草选择了自焚……” 安教授忽然想到,开篇扉页刘晓莉的写下的话,以及这句“本书由真实事件改编……” 细思极恐,令他心惊胆颤。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想要跪倒在地的冲动,他这样的人怎么享受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本么? “噗通!” 昏暗的房间里,安教授跪倒在木头地板上,正因为这地板,才没有让他感受到多大的疼痛。 木头地板,多少人家里连个像样的衣服被子都没有…… 安教授心中一沉。 房间中渐渐陷入一片寂静,他心中仔细回忆着看书的细节。 “滴答滴答……” 墙壁上的挂钟有条不紊的走着,时间过去很久。 忽然门外传来推门与钥匙碰撞的声音,安妈妈带着周晓民以及哥姐等人从归元寺上香回来了。 “邵康,出来吃饭了,我们从庙里给你带了斋饭,你要是不喜欢吃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做别的。” 安妈妈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由远及近,咔嚓一声,房门锁舌弹开。 安妈妈看着眼前昏暗阴冷的房间里,一个低矮的身影在床边,她打开灯,眼前骤然一亮。 只见儿子居然跪在地上,双目湿润。 吓得她连忙问:“怎么了这是?怎么哭成这样了?” 客厅里,周晓民以及安哥哥,安姐姐都听到动静,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忙里忙慌的冲了进来。 看到在地上跪伏的安教授,心中疑惑不解,“邵康你跪着干什么?” “我不是在向你们下跪,而是向人类一切苦难下跪。” 寂静的房间里,安教授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每个人心中,犹如洪吕大钟一般敲响。 随后他们便看到,安教授手中的那本新年特别刊《芳草》。 彩色封面上描画着一朵花,在河边。 这是春天特别常见的一朵花,花瓣是红色的,根茎是绿色的,身周有一根根绿色野草点缀。 要是之前他们还会觉得非常喜庆,符合新年火热的气氛。 但眼下,他们总感觉有些太红了,红得像是在滴血。 “是芳草吗?” “嗯。” 第九十章 落泪不止 天南地北。 许多人都和安教授一样,在连续不间断几个小时的翻阅中,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苦难降临,出现在他们眼前。 但开篇的这句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深深刺激了他们的心。 不只是城市里的人看的落泪。 有来自乡下,看到过真实情况的青年们。 只是没有人去关注,因为那是再普通不过,再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没有人去真实,详细的书写下来。 更有刚回城的知青们,看到中的宋景明在面对道德与前途的抉择中毅然决然在回城诱惑下,在道德、理智、理想的多种矛盾下,抛妻弃子。 将人性的复杂展现的淋漓尽致! 要说宋景明究竟有没有感情? 答案是有的。 ……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我善良的姑娘……你站在小村旁。” 当每个人看到这段话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那个刘晓莉同志温柔中带着忧郁与依恋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唱着歌曲。 好像真的看到一个扎着大辫子,衣着朴素的女孩站在村口静静等待爱人的归来。 跟随着歌声,跟随着书中的留白,沉浸在那忧伤的回忆中。 耳旁似乎传来夏天夜晚的蝉鸣,赤着脚踩着清冽的河水…… 凉得一激灵,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对男女坐在小河边的,流着泪,唱着歌。 于是酸涩的泪水溢满整个眼眶,巨大的悲伤击中他们的心脏。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善良,美好,大方,痴情,纯真的好姑娘,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姑娘,结果却这么凄凉。 她以为将迎来人生的春天,殊不知,春天不属于她,或者只是短暂的属于她,或者从不都属于她。 春天只是匆匆经过,留下一抹微弱的春风拂过,拂动了她的草茎而已。 “春天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 …… 京城,人文社。 张光年看完秋冬两卷,此时已然是眼眶通红的状态,整个人的情绪处在一个崩溃顶点。 看过第一卷一部分的张光年老先生,今天托人买到一本《芳草》之后,迫不及待的往下看着。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部描绘下乡知青们在老人家上山下乡政策的号召下,放弃城镇户口,毅然决然投身建设,助力描绘他们的青春热血,奋斗年华的知青文学! 第一卷夏天,作者文风是那么的热烈,那么的活泼,那么的热情。 讲述知青在南疆的奋斗历程,展现了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风貌,通过主人公的成长经历,反映了知青一代在特殊历史时期所经历的磨难与成长。 但没想到,他顺着时间线看下来,却诡异的发现整体的基调那么低沉,萧索。 这与第一卷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果然把一切美好的东西呈现,最后再无情的毁灭……最能打动人心。” 张光年老先生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了,他翻开最后一卷——冬天。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来吗? 张光年看到卷名时心想,他舔了舔指尖,留下一些湿润,捻动书页开始翻阅。 随着时间的推移,剧情的深入,他的一颗心也沉寂到了底线。 …… “咚咚咚” “社长,吃午饭了,今天中午社里食堂准备了年饭。” 社会办公室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敲门喊道。 张光年听着耳熟,知道是王蒙,放下书,喊道:“进来吧小王!” 话音刚落,带着眼镜,长脸清瘦的王蒙推门走进来。 他今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 早年因为一文《组织部新年的年轻人》,描写一位新到青年对官寮领导不满,该迅速引起轰动。 不过也因此被发派援疆,前年刚从xj伊犁调回到bj作协,很快发表了《说客盈门》,收到广大群众的好评。 现在正在人文社《人民文学》中工作。 “主编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 王蒙一进门儿,便看到发须皆白的张光年捧着一本书,看着入神,于是笑着的打趣道。 “芳草。” “芳草?就是这段时间您一直念叨的那部是吧?” 王蒙走近,随后搬了个凳子坐在张光年身边,好奇的问。 作为张光年身边得力的下属,这段时间王蒙经常能从张光年口中的听到一个的名字,那就是芳草。 他隐约了知道一些事情,比如最近北京城里非常流行的歌曲《小芳》就是出自其中,甚至那位作家程开颜还间接影响到了儿童文学的销量。 “是啊,今天发布了,你瞧瞧,这可是我让小汪一大清早去买的,结果到了新华书店一问,店员说半个小时四五万本就卖完了。” 张光年合上书,抬头看向王蒙,揉了揉湿润的眼睛。 这才让王蒙看到眼前这个老年人现在的状态,他心神一震,因为他发现张光年眼眶通红,泪眼模糊,洁白的衬衫衣领已经被打湿了。 “主……主编您这是看哭了?这本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您老老人家看哭了!” 王蒙连忙递过去一张手绢,不可思议的说道。 “有种在看一本史诗巨著的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看百年孤独的时候。” 张光年摇摇头,沉声道。 “真的?” “真的。” 二人去食堂吃饭,发现今天食堂的年饭气氛非常诡异。 几乎八成以上的人都捧着一本封面红得滴血的《芳草》看着,一边扒着饭,一边发出一声声抽泣。 可以说《芳草》就是一片催泪炸弹,在喜庆热闹除夕这天,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不只是人文社,不只是京城,不只是江城…… 可说是在这天震惊了很多人,无数人泪眼模糊,感情真挚的女同志们更是哭到两眼发肿,有人直接哭进了医院。 “同志!你一定要看《芳草》啊!看完了你肯定不会后悔的!太感人,太令人心痛了! “我已经看了,我只想知道宋景明什么时候能死!狗日的王八蛋,狗入的宋景明他比黄世仁还要可恶!!我可怜的小芳啊!” 像这样的对话发生在许多地方。 是的,《芳草》在全国大范围的地方,火了。 一股催泪风暴正在席卷而来! 一股真正的风暴也正在酝酿……它将影响着所有滞留在乡下的知青! 感谢希望美满、赵子龙的枪、灵幻梦犀、d闲云野鹤f、书友20171110084745163、懋暄、抱玉轩主、梁可人的100点打赏。 第九十一章 春天来了吗? 二月十五号的京城,新年即将到来的日子一片春和景明。 北太平庄,某处大杂院中东南角的小破屋里。 一双生着细密老茧与几颗冻疮的手出现在眼前,指骨修长纤细,这大概是一个女人的手,手中端着一个旧搪瓷盆。 尚翠从门外走到房间,推开房门,顿时一股冷意从屋外卷进屋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刺眼的光亮,惹得床上酣睡的女童翻了翻身子。 “啪嗒。” 房门关好,屋内仅存的一点热气得以保存。 屋里光线比较晦暗,破了几块玻璃的窗户被单薄的纸张糨糊,勉强挡住豁口。 尚翠将盆放到桌上,低头看着这花了两毛新买的二手搪瓷盆,边缘的搪瓷已然脱落,露出其中被腐蚀的黄褐色铁锈,盆底描着一只鸳鸯,四周则写着和谐美满几个字。 她轻轻叹了口气,去年十二月来到北京城之后,她与女儿在京城辗转寻找丈夫,但现在基本上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到如今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在是京城生存下来,努力把生活过得更好。 她仍然在那家小饭馆上班,不仅仅是洗碗,还兼顾了打扫卫生,送餐等工作,老板娘给她开了一个月十五块的工资,还管饭。 不高也不低,在除去固定开支,像房租,吃饭,供暖的煤炭之外,每个月还能剩下好几块钱。 她这会儿算上工资以及再加上小程同志借给她的十五块钱,以及上个月去江城改稿子临走前,又送了些票证来,手里头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块钱了。 今儿是除夕,一年中的大日子。 在南疆农村那边,也是极为重要的。 尚翠打算拿着钱买些肉,饺子皮包饺子,要是糖果还有卖的话就买一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女儿买件新衣裳。 过年嘛,穿新不穿旧,辞旧迎新。 尤其是小孩子。 想到这里,尚翠回过神来看向床上蜷缩成一团,把被子裹在一起像只大粽子的女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薇薇,起床啦,今天阿妈带你出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嗯~好!我要新衣服。” 床上的小女孩娇憨的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柔软的头发从两边滑落,因为营养有些不良,头发黑中带着淡淡的黄色,她糯糯的嗓音中还带着没睡醒的意味,哼哼起来。 不过听到新衣服,小女孩的脸上顿时带起了笑容。 尚翠也没管她穿衣,女儿从小就是自己穿衣服,很省心懂事的一个孩子。 她自顾自的拿起绿色的劣质塑料包裹的热水瓶,将昨夜烧煤炉子取暖时,顺带烧好的热水倒入盆中。 “哗啦啦~” 热水顺着瓶口缓缓流下,刹那间像是热水碰到干冰,白色缭绕的热气腾的一下从盆底缓缓飘起,仅仅是站了一会儿,尚翠脸上就感受到一股暖洋洋的热气扑打在脸上,干燥的脸湿润不少。 京城的天气就是很干燥,比南疆要干燥得多。 这让尚翠以及女儿身体上有些不适应,脸上都起了干皮,碰一下就疼的不行。 尚翠从墙上的木头挂钩上取下手帕,扔到水中,两只生了冻疮的手放在滚烫的热水里面泡了会儿,一时间又痛又痒,像骨头里有蚂蚁在啃咬一样。 越是这样,尚翠越是狠着心泡了一会儿,泡完手掌红通通的,这时女儿宋芷薇已经穿好鞋袜爬起来了。 二人洗完脸,尚翠便带着女儿出门去了。 京城今天的天气很好,出了大太阳,阳光映照在眼睛里,将棕色的瞳仁照成金黄色的。 街上也没有什么大风,更没有黄色的尘土,令人舒心,可能是看在除夕的面子上吧? 在裁缝店里,买了一件小孩穿的红色棉衣,红色的,干干净净,看着就很喜庆。 尚翠就直接给孩子换上了,前者女儿路过一家小书店,尚翠看到几十个年轻人在排队买书。 她忽然想起什么,“小程同志写的那本芳草,现在发布了没有?” 念及此处,她带着女儿在人群中排着队,等了十几分钟,排到她,问:“店员同志,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本叫做芳草的书……” 尚翠的神色有些拘谨,她注意到身边的人都衣着完好光鲜靓丽,即便是店员也都是白白净净的。 而她只是一个农民,或者说无业盲流。 “女同志你也来来买芳草的啊,来的正正好,刚好还剩下几本,你看看,今中午刚到,一块二一本,你可能不知道这本书现在可火了。” 店员同志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和和气气的拿出一本红色封面的芳草新年特别刊递过去。 她的话让尚翠松了口气,但听到一块二,她又有些舍不得,一块二啊!买菜吃饭的话够一个多星期了。 这时身后排队的人催促道:“大姐到底卖不卖啊,我们还等着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尚翠连忙道歉,最终咬咬牙还是选择买下这本书,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本书记载了她的青春。 买完书,带着女儿回家。 中午吃过饭后,尚翠一如既往来到小饭馆。 刚进来,正要去洗碗。 老板娘叫住她,塞过来一个红包说:“妹子,你也不容易,这是一点礼钱,大过年的,今天中午过后就好好休息。” “不成不成!这个我不能要!” 尚翠受宠若惊伸手按住老板娘的手,将其推回去。 对她而言,最感激的人除了小程同志之外就是这位老板娘了。 “拿着吧,就是意思意思,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老板娘摇摇头说道,尚翠见状也没有再拒绝,默默收下。 老板娘递过去一个饭盒说:“对了,妹子,有个客人的午餐你去送一下,在北师大教师宿舍那里。” “知道了姐。” 尚翠接过来朝着老板娘给的地址而去,是北师大宿舍一位姓蒋的老师。 宿舍楼很热闹,楼底下孩子们拿着鞭炮和一根香正在炸鞭,啪啪响。 尚翠心想要不要给薇薇买点玩玩,一个人在家怪无聊。 想想还是算了,女儿是那种很胆小的性子,会被吓到的。 上楼。 感谢书友20240910204522982、希望美满的100点打赏 第九十二章 只有天知道 上到四楼找到房门,她轻轻在门前敲响,出来一个女人,一个模样很美丽人,气质很清冷知性,看着就读过很多书,就像书里写的那些大家族的夫人一样,不好说话。 尚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饭盒递过去,“蒋教授是吧,这是您的午饭。” “跟我来,我去拿钱给你。” 蒋婷看了她一眼,发现是个年轻的女人,便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尚翠跟在蒋婷身后,默默打量着房间中的样子。 干净光滑的木头地板反射着光线,沙发,收音机,玻璃桌板,满屋子的书籍,都令她艳羡不已,在书桌上她还看到一本书。 很眼熟,就是那本《芳草》。 她好奇的问:“蒋教授这本书好看吗?我在书店里看到很多人在买呢。” 听到这里,蒋婷诧异的看了这个村妇打扮的女人,黛眉微蹙,认真评价道:“写得很好,特别是第一卷。最后的结尾倒是落了下乘,倒是有种强行呼应的感觉。” 蒋婷也是在今天排队了很久才买到芳草,买回来之后他才发现,这本书原来就是便宜侄子程开颜写的。 刊登后深受欢迎,蒋婷心里很清楚,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外甥女唱的《小芳》才造成这种万人空巷的抢购画面,据说书店里好几万本一下子卖空了。 “真的吗?” 尚翠很开心,整本书怎么样她没看过,只隐约听程开颜提到过,但要知道第一卷里的事情可是她最灿烂的青春,里面很多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当然,那首歌并不是。 蒋婷听她似乎有些不相信,便继续解释道:“虽然看着写了很多苦难,但它与伤痕文学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故事从1973年十八岁的小芳开始,再到九十年代十八岁的小草结束,将几十年的时间压缩在短短二十多万字,三百多页中,向人们展现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但其中最深沉的底色,自然是他的悲剧思想,但这不是全部,事实上小草也是过了好几年好日子的。” “哦哦。” 尚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说:“我没有不信啊,我知道这本书很好。” 蒋婷没在意,转身进了卧室给她拿钱。 客厅里一下空空荡荡起来,尚翠总感觉这间大房子里似乎没有什么人气。 “这么大的房子,就一个人住,还是有单位好啊。” 尚翠不自在的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好奇的低头朝身边书桌上的芳草看去。 此时书籍的正好被蒋教授翻到最后几页,淡黄色书页上整齐排列着字体,尚翠皱着眉仔细看了眼,这一看便入了神。 小草站在门前打开门,眼前出现三五个穿着蓝色制服,戴警帽的人,有男有女,一脸正气,正义凌然的样子。 他们说:“小同志,王小春在不在!” 她刚想回答,其中一个年轻的、白白胖胖的女人,绿豆大小的小眼睛中冒出精光,像是看到粮食的胖老鼠。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这种感觉,总之让她心理,生理上的双重不适。 不过这让她想起母亲去世前说的话。 “他在里面!抓住他啊!这个小偷,抓住他严审严打!” 小草仿佛听到一声枪响,或许是,或许不是。 或许不是现在听到的,早在十年前严打的时候就该听到的。 …… 看着眼前的场景,小草什么也做不了。 可以说,人们好像是在把我完全撇开的情况下,处理这桩案子,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的命运由他们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 …… 看到这里尚翠忍不住咽了下唾沫,她被一种巨大的荒谬击中。 这时蒋婷手里拿着纸币走出来,看到尚翠的神情便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将钱币递过去,问:“怎么样?” “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要抓他?” “我不知道,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法律定其死刑,道德证你无罪。” “小草为什么自杀?” “人一旦意识到荒诞,就永远与荒诞绑在一起了,一个人没有了希望,并意识到没有希望,就不再属于未来了。 习惯绝望的处境,比绝望的处境本身还要糟糕,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蒋婷眼神平静地说道,这是她方才写的一则评论。 打算在开年之后,投到燕京日报的。 “你真厉害蒋教授,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尚翠点了点头,笑着称赞道。 虽然以她为原型的,但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母女二人的结局。 呵……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蒋婷失笑一声,挥挥手,“慢走,另外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快乐。” 出了这位有思想深度的教授的门,尚翠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是啊,今天是新年呢!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十多分钟后,尚翠回到大杂院,看到几个流着大鼻涕的小孩围在一个年轻男人身边要糖吃。 男人背后背着一个女娃娃,正是小程同志和自己家的薇薇,笑得正灿烂。 尚翠站在原地面带笑容,视线一左,她忽然看到院子里那棵枯萎大半个冬天的杨树,此时抽出了几根嫩芽,北燕在树上叽叽喳喳。 远处一缕风吹过,拂动树叶,惹得哗哗作响。 “原来春天来了啊?” 她愣了愣立刻大步向前,朝着阳光底下走去。 衣袖飘动,头发飞扬,再也没有回头。 …… 屋里。 程开颜被这位尚翠大姐带到屋里来,倒了杯热茶。 嗯,是连高沫都不是的茶,其实就是某种树叶的叶子,喝着有点青涩的气味。 “大姐,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程开颜将手中提着点心匣子,以及干果若干,还有一包水果糖放在桌上。 “过得挺好的,大姐现在一个月可是十五块工资呢,虽然京城人气性很高,但还是很热心,善良的,今天的老板娘给我发了几毛钱的红包哩……” 尚翠笑着跟程开颜聊了起来,聊了好一会儿。 程开颜松了口气,“其实刚开始就不要想着能有多好的日子,主要是先走上正轨再说,一点一点的变好,跟上时代的快车,春天会来的。” “春天不是已经来了吗?” “你说的这个春天,是真的,还是假的?” 尚翠陷入沉思,她不知道:“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过上好日子就行。” “所以说人民群众的眼光是有局限性,过不过得上好日子是生产力进步,不是生产关系进步,我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是真是假,是好是坏程开颜不知道,反正程开颜是准备富得流油的。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啊! 本文纯属虚构,一切故事情节仅供一乐,切勿上升到人身攻击,觉得不好看可以点叉。 第九十三章 过年啦! “叮铃铃~” 自行车在北师大教师宿舍门口停下,程开颜自然是来接小姨回去过年的。 虽然现在还只是中午,但下午事情可不少。 包饺子,蒸馒头,贴窗花,写对联儿…… 反正就挺多的,两个人可忙不过来。 噔噔噔上楼去,啪啪啪拍门。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出现在眼前,只见其已经穿好了过年的衣服,不是程开颜经常能看到的灰色,黑色大衣,也不是笨重厚实丑陋的棉袄,是一件貂皮大衣。 紫色的貂皮大衣。 漆黑如墨的头发盘成一个团子在侧面,一根紫色的木簪子插在其中,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夫人。 虽然人家本身就是夫人来着,而且紫貂也是他们哈尔滨人爱穿的。 倒也不算出格。 “来了!” 蒋婷平静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很期待。 “走吧。” “等等我拿本书。” 蒋婷打开门让他进来,自己则弯下腰将一双女士保暖靴子穿好,然后噔噔噔的进了房间。 出来后程开颜并没有看到书,“书呢?” “我忘了,今儿没买到。” 蒋婷瞥了他一眼,悠悠道。 “什么书能让您亲自去买啊?” 程开颜听到这儿,哪里还听不出来这是在点他呢,“瞧我这记性,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我那本芳草今天发售,排老长的队了,一般人买不着,不过谁叫你是我蒋姨呢,我那儿有好几本样书,回头匀你一本。” “那姨岂不是要恭喜你啊?” 蒋婷白了他一眼,随后推着他出门。 这人去江城改个稿子,顺便写了首歌,火了然后还把带火了。 不过…… 晓莉怎么还在这本书上写了扉页寄语? 有猫腻! 不过蒋婷也不打算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或许两人现在是朋友呢? 二人下楼,宿舍楼一些邻居看到程开颜和蒋婷,纷纷打起招呼。 尽管芳草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无论是几万人,还是十万人在偌大的北京城里都只是沧海一粟,不知道程开颜,不知道芳草,不知道小芳的人多了去了。 一个眼熟的大姐端着饭正在楼道里吃着,连忙打了个招呼,“小程啊,你回来了啊?” “是啊林大姐,你们家林小红呢?” 程开颜一看这不林小红她妈吗? “她啊?我帮你叫她,她在房里复习功课呢?”林大妈解释道。 复习功课? 啥功课? “高考功课,小红明年要参加高考哩!嘿嘿!” 另外一个大娘乐呵呵的插话道。 “这么卷?年二十九都在复习功课?” 程开颜感慨不已,说起来自己口头上说要考北大,其实玩了一两个月,一本书都没看。 林小红你真是出息(除夕)了! “是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被谁打击到了,上次一放假回来就说“妈!我要考大学,我太想进步了!”” “其实是被方主任教育了一顿,说她写的打油诗太烂了。” 蒋婷在一边补刀。 “原来如此。” 站在走廊外,程开颜透过门看到林小红先是小跑出来,然后听到蒋婷的话,瘪着嘴又跑进屋了,留下一句:“程开颜,新年好。” “新年快乐。” 闲聊了一会儿,两人下楼,找到自行车。 程开颜正要上车跑路,回头却发现车身一沉,蒋婷已经坐在了后座,“您不是有车吗?” “坐你车不行?” “行吧。” 程开颜腹诽不已,这女人,赶着压榨他。 半小时后,下午一点多,终于是到家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院子,院子里今天也是非常热闹喜庆。 家家户户厨房顶部的烟囱,都能看到冒着白气,像一道道光柱,直入云霄。 “都在蒸包子?好大的烟火气。” 蒋婷跟程开颜走进门口里,问道。 “是啊,今天家家户户都包饺子,蒸馒头,我们家现在就等我们两个了。” 程开颜解释道。 俗话说,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北京人从正月初一到初五,忌讳蒸烙炒。 所以在年前,北京人得预备好这几天的主食,也就是馒头,饺子这些东西。 “不蒸馒头争口气”,这馒头既整齐了又寓意着蒸蒸日上。 二人走进堂屋里,今天的一切活动都在堂屋里。 堂屋里电视开着,母亲徐玉秀准备好了各种食材,桌子上放着面团,捏好的肉丸子,年糕,饺子皮等等都摆放整齐,就等开工了。 一进屋,等候许久的徐玉秀头也不抬的说道,“回来了,赶紧坐下来包饺子,包饺子会吧?” 她早已经开始了准备,心里清楚的很,这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哪个人有这个能力置办年夜饭? 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新年好,玉秀姐真是打搅你,我一个外人还不要脸跑来吃年夜饭。” 蒋婷很不好意思的欠身说道。 “都是一家人,再说了你是晓莉的亲小姨,有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徐玉秀摆了摆沾着白面粉的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对于老一辈人而言,这已经算是一家人了。 听到这话,蒋婷抿了抿嘴。 我有罪啊!玉秀姐! 女人心中羞愧不已,连忙坐下,顾不得什么五指不沾阳春水了,动作马利迅速的包饺子。 窗外,寒风依旧。 透过门缝可以听到各家屋里欢笑的声音,以及烟囱的白烟和各种年夜饭菜的香味。 三人坐在温暖的堂屋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包着饺子和馒头。 面粉香气很浓! 程开颜自然是不会包的,他之前是南方人,过年谁吃饺子啊?冬至都没人吃这玩意儿。 所以捏出来的饺子,不能说像,只能说毫不相干。 “行了行了,你包的什么东西啊?丑死了!你看你蒋姨包的多好看!” 徐玉秀炸肉丸子的空隙,看了眼案板上的混元一体,像个肉包子的饺子,嗔怪的伸出手在程开颜额头戳了戳,留下一个面粉印记。 “咯咯~” 蒋婷在一边笑个不停,心情一片轻松。 无奈之下,程开颜只好放弃,专心看电视。 过了半个多小时,陡然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在饺子里放几块硬币?我听说前清的时候每年大年三十,慈禧会带领皇后和嫔妃们一起包饺子,并在其中几个饺子里包入金元宝,谁吃到金元宝来年就会财源广进,吉祥如意。” “现在哪儿来的硬币啊?家里有几个袁大头,你要是不嫌他脏你就塞几个进去。” 徐玉秀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成天折腾人。 “咱家还有这个?” 一听程开颜来了兴趣,这可是古董啊,以后老值钱了! 徐玉秀给他指了地方,没一会儿他拿了三个袁大头出来,一吹声音倍儿响亮。 “蹭蹭蹭~” 是真品! 担心有细菌,程开颜将它丢进热水里煮了大半天,才拿出来随便塞到几个饺子里,算是大功告成了。 “咳咳!今天谁要是吃到饺子里的袁大头,今年的压岁钱翻十倍。” 程开颜大言不惭的提议。 “你搁这儿闹挺呢?我们三个不就你有压岁钱?” “嘿嘿嘿~” …… 时间悄然流逝,傍晚逐渐来临。 伴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硝烟四起,整个院子里被烟雾笼罩着。 程开颜在母亲徐玉秀的指挥下去外面放了一挂,随后迅速回到屋里。 屋子里两个女人捂着耳朵,缩着脖子。 …… “年夜饭好了!大家都来坐下!” 徐玉秀喊了声,放下桌子上最后一碗菜。 北京人讲究年夜饭要做到八大碗。 大碗三黄鸡、大碗黄鱼、大碗肘子、大碗丸子、大碗米粉肉、大碗扣肉、大碗松肉和大碗排骨等,然后就是饺子,馒头,芥末墩,年糕,酱菜,炸丸子这几样。 非常丰盛。 三人开吃,开心的聊着天。 吃了好一会儿,程开颜牙齿咯噔一下,吃到一枚袁大头,老袁的脑袋在灯光下闪着光。 随后徐玉秀和蒋婷也同样如此吃到了,默默的从嘴里取出。 三人举杯共饮,然后满脸喜庆的喊道。 “过年啦!” 过年好,给大家拜个早年。 第九十四章 亲戚上门 大年初一,财神到。 “嘶~痛痛痛!” 程开颜不是被清晨第一缕阳光叫醒,而是被一记火箭头槌撞醒的。 还没来得及来得及睁开眼,一双带着水珠的小手就蒙住了程开颜的眼睛,冰凉的水渍顺着手指流到他的脸上,水珠在脸上滑动的触感清晰可见的,就像有蚂蚁在爬一样。 紧接着一道怪模怪样的声音传来,像是捏着鼻子,夹着嗓子在说话。 “猜猜我是谁!” “还皮是吧?死丫头你等着!” 程开颜冷笑一声,把被子一掀,朝着床边的人儿扑过去。 “啊!” 小丫头见状吓得尖叫连连,撒腿就想跑,却不料拉住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床上被盖在被子下面不能动弹。 “还皮不皮?还装不装了?还火箭头槌是吧?” 程开颜一只手按着她的小脑袋,一边教训道。 “再也——不敢啦!放过我吧!哥哥~” 被子底下传来小丫头詹心语求饶的声音,最后一声哥哥叫的是柔软可怜,端是令人怜惜。 可程开颜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背部。 …… 门外,堂屋里。 徐玉秀和蒋婷二人才刚刚起床。 昨天是除夕,三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守到晚上十二点转钟,放了一挂鞭炮这才去休息了。 因为天色太晚,蒋婷和徐玉秀一起凑活了一晚上。 此时二人听到这动静,不免相视一笑。 “这丫头让她喊人起床拜年,非要闹一下,现在好了吧?” 徐玉秀无奈的摇摇头。 “这两孩子关系可真好,中间隔着五六岁呢,像晓莉和她妹妹两人关系就没这么好了。”蒋婷回忆似的说道。 “那可不,这小丫头可以说是开颜从小带着长大的,跟嫡亲的妹妹一样。” 徐玉秀也不管房间里闹成什么样了,带着蒋婷先去取了干净的毛巾牙刷洗漱。 待会再把昨晚上年夜饭吃剩下的饭菜热一热,初一到初五不好再做饭,热几个馒头吃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程开颜和詹心语二人从房间出来了,走到门口的连廊处,程开颜伸伸腰做热身运动,随后就是一套健身操。 看得一旁的小姑娘直眨巴眼,经过一番教训小姑娘乖巧多了,好奇的问:“哥,你这是做的什么操?” “中小学生广播体操,跟你们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东西是一样的。” 广播体操是最初由归国华侨杨烈,在1950年提议编写一套全国范围的广播体操。 现如今广播体操经历了多次更新换代,以适应时代的发展和人们的需求。 在这个时期,广播体操成为了学校、工厂、机关等单位日常集体活动的一部分。 为了推广广播体操,教育、卫生、工会、青年和妇女组织共同商讨,组织了“广播体操推行委员会”。 一大批“广播体操骨干分子训练班”、“广播体操传授站”、“广播体操推行小组”一下子从各地冒了出来。 同时也不经意之间带动了气功,这年头气功正热呢,一直到九十年代才会彻底消散。 “我们学的可不是这套,你肯定是在哪儿学的气功。” 詹心语说道。 程开颜不理她,自顾自做着健身操。 过了好一会儿,浑身都锻炼得出了点汗,一旁的小姑娘殷勤递来毛巾:“擦擦。” “谢谢小语。” “不客气……咳咳。” 詹心语像是在做什么准备似的,轻咳一声。 随后她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看着程开颜,随后娇滴滴喊道:“哥哥,新年好,恭喜发财,祝你岁岁平安,万事如意。” 然后就是一伸手,干干净净的掌心敞开,眼里满是期盼。 但程开颜没有动静,“哦哦,谢谢你。” 听到这话这下小姑娘急了,气呼呼的说:“请给我压岁钱。” “抱歉啊,心语,哥哥也是小孩儿,没压岁钱给你。” “可你都上班了!还是小孩?我……我都第一个给你拜年了!” 她都快哭了,一大早起来忙里忙慌的跑来程开颜屋里给他拜年,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要知道她颜哥哥今年可是挣大钱都买了电视机。 她还想是趁着过年给压岁钱,从程开颜身上捞点油水呢! 这小丫头片子,真不经逗。 程开颜见状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出来在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睛面前晃了晃,“行了行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嗖的一下被一把抢走。 “就这啊?” 詹心语连忙拆开红包,里面只有一张纸币,这让她有些失望。 拿出来一看,发现正面印着一个女同志开拖拉机图案,里面是一张一块钱, “哇!居然是一块钱!!” 詹心语惊喜得在原地蹦了起来,手里攥着一张崭新的纸币,顿时破涕为笑,一下子激动的抱了抱程开颜,亲昵说:“哥你对我真好!” “不记仇了?” “不记了,我哥打我几巴掌是应该的。” “真乖。” “嘿嘿~” 程开颜啧啧称奇,难怪都说市场经济好呢,钱能通神。 告别一个人傻乐的小姑娘,小姑娘还要回家吃饭出去拜年呢。 他起身到厨房打水洗漱,今天的水缸子没有被冻住,捧起冷水搓了搓了脸,看着水面的倒影顾影自怜。 屋里徐玉秀正在烧火,程开颜一脸喜气的喊道:“妈!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越来越年轻!” “谢谢你儿子,妈妈也祝你……” “姨!新年好,祝您芝麻开花节节高,学术上获得更大成就,越来越漂亮。” 蒋婷笑着回应,随后从荷包里抽了一张大团结给程开颜,“喏,十块钱,说好的压岁钱翻十倍。” 程开颜诧异的看了蒋婷一眼,没想到她真的会记在心上。 一旁的徐玉秀见了,也不甘落后的从兜里抽了张大团结递过去。 …… 这年头,过年是什么情况呢? 只放三天假,初一到初三。 当然学校这些地方会更晚,要等到初八过后,甚至是元宵节过完才上班。 也别嫌弃假少,往前十几年还不准过年呢。 67年的时候,gwy提出了“春节不放假”的政策,春节期间,各地公社,工厂纷纷组织各式各样的活动,开创各种学习班,过“革命化的春节”。 只三天的假期已经不错了,因此今天的院子要安静很多,不少人一大清早就提着各种礼物去拜年了。 老北京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自然得带礼物。 旧时过年送的京八件,分酥八件、酒八件、奶八件,现在稻香村也有大、小、细八件之分。 这会儿走亲访友的时候,可不能少了点心匣子,提搂着点心匣子上谁家去都有面儿。 一般城内离得近的先去,关系近的先去。 离得远一点的,关系一般的,初二初三再去。 初四就要上工了,也就走不成了。 程开颜家里也有亲戚,哈尔滨那边有几个,不过不怎么来往了,隔个几年可能会来一封信。 太远了不去。 母亲徐玉秀这里有一个亲戚,是她堂姐叫徐玉芮,距离不是很远,就在京城郊区房山县底下的镇上,来回坐车也要两个多小时。 只不过这位大姨身体不好,再加上距离远,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或者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才来走动。 这位大姨有个女儿,叫聂巧妹,比程开颜大五六岁,现在已经出嫁了。 程开颜参军之后嫁的,因此他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不过这位表姐对他是很好的,小时候母亲没空招呼他,就把他扔到乡下去,这位表姐就带着他玩。 印象中是一个面容清瘦,身材单薄,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子,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对桃花般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水灵灵的。 估计过两天就要来拜年了。 “咕噜。” 他躺在靠椅上盖着小被子悠闲自得喝了口茶,这些天回来后,程开颜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可做,吃吃喝喝,看看电视,悠闲得很。 芳草刚刚发布一天,急着写新书作甚? 等到这部真正开始发酵,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不能急于一时,况且现在正是过年的时候。 另外就是猴票的事情,十五号除夕这天发布的。 昨天下午程开颜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在邮局门口看了眼,果然排了一长串队伍,幸亏找了关系订了好几套。 昨天下午搞定年夜饭之后,本来要去那位黄永玉大师家里取的。 但詹叔叔想了想除夕这天上门拿东西不太好,因此就往后推了推。 心中思绪纷飞,看着天空上时不时冒出的一朵烟花,程开颜挂念起远在江城的刘晓莉了,心中一阵悸动,“不知道她们在宿舍里过年过得怎么样?” …… “也不知道开颜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江城,歌舞剧院宿舍。 刘晓莉坐在床上和宿舍中几人打牌,听到屋外时而传来的鞭炮声,心想道。 “快出牌啊!晓莉姐!” “哦哦……知道了,对二!” “我对四,你出对二压我?” —— 过了半个小时。 “开颜,把你蒋姨送回去,” 徐玉秀走过来拍了下程开颜的脑袋,吩咐道,“阿婷昨晚上没睡好吧,今儿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再过来吃饭。” “还好,玉秀姐晚上就不来了,今天估计有人来上门,我就不就久留了。” 蒋婷婉拒,昨天晚上就已经很叨扰了,今天晚上还来的话就太不像话了,另外宁家那边也会来人拜年。 念及此处,蒋婷瞥了眼正靠在躺椅上喝茶的程开颜。 接下来,相亲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能不能看对眼。 要是成了,这小子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稳了。 唯一可以担心的地方就是侄女嘉嘉可是最心高气傲的,这个纨绔子弟看不上,那个干部也看不上。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再过不久等芳草发酵开来,开颜这小子也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 二人动身,程开颜将小姨送回去之后,转身就回来了。 中午在家吃完午饭后,徐玉秀见家里就两个人,而且这几天电视就没消停过,因此勒令程开颜这几天不准开电视。 两人一人坐在书桌上看书,一个人则躺在床睡午觉。 房间中气氛十分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进了一个二十多岁身形憔悴,面容苍白的年轻女人。 “姨妈!” 程开颜被叫醒了,“妈,是谁啊?” “好像是你巧巧姐,好了别睡了,快点起来。” 徐玉秀起身看向窗外,回头解释了句,随后出门了。 …… 堂屋里。 “开颜好就不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平日里也不知道给我写封信。” 聂巧妹笑着问道,她坐在椅子上,穿着一件黑色棉袄,袖口以及下腋处打着灰色的补丁。 左手边还坐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小脑袋上扎着羊角辫,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看着就很乖巧,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在四周打量着。 “回来没多久,年前回来的,巧巧姐来喝茶暖暖身子。” 程开颜手中握着水壶的木柄,在杯子里倒上了前几天刚在张一元家买的茉莉花茶。 “咕噜咕噜~” 随着热水的注入,茶叶在杯中打着旋,程开颜小心递过去。 “谢谢你开颜。” 聂巧妹轻轻致谢,起身双手接过热茶。 过程中程开颜与她的手指触碰,触感粗糙冰凉,和程开颜幼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巧巧姐细嫩的手指总是揉捏着他的脸,那时候十五六岁的她皮肤白皙红润,光滑,柔软。 而现在二十六七岁,与那时却有了极大地不同。 “开颜今年不用再去部队了吧?” 聂巧妹低头抿了一口,或许是热水暖和了身子,她的脸色好看了些,笑着问道。 “不用去了,我从南边退伍回来了,现在找人托了关系在北师大当助教。” 程开颜也坐了下来,解释道。 “助教?” 聂巧妹愣了愣,旋即高兴的说,“这是好事啊,开颜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姨夫是北大的教授,姨妈也是大学生毕业的。” “巧巧你就别夸他了,他现在估计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还是个临时工呢。”徐玉秀笑了笑。 “开颜可是从小就有出息,别看他小时候病恹恹,记得有一回,一傻子拦路,开颜十岁大点的个人儿,就敢拿着棍子说要保护我呢。” 聂巧妹脸上浮现回忆之色,一段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不提这小子了,这几年你母亲还好吧?也是好几年没看到她了。”徐玉秀问道。 “我妈还是老样子,身体一直不好,这不刚进了年里,就病倒了,县里马大夫打了一针,也不见好,就给送到厂里医院去了,现在在病床上躺着。” 聂巧妹抿了抿嘴,摆摆手佯装不在意的说道。 “病了?怎么一直也不来信呢。” 徐玉秀心中一惊,她们徐家几个姊妹到现在,就落得徐玉秀和徐玉苒二人了,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姨妈,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不至于这么赶,况且不是还有我照顾着嘛。” “你?你在纺织厂上班哪里照顾得过?” 徐玉秀不信,徐玉苒之前和她一样在京城上班,后来调到房山那边的纺织厂工作成家。 一直到女儿聂巧妹成年之后,这才顶了她的班,进纺织厂当工人。 纺织厂的工作量她是知道的,现在的纺织产业在国内轻工业中占比很重,工作往往较为繁重,因为自动化程度不高,很多工序需要人工操作。 工人需要在嘈杂和长时间站立的环境下,工作一天下来,有些人腰酸背痛,特别是眼睛胀。 “……不是还有大海在呢嘛,他帮着照顾一二。” 聂巧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轻声说道。 只是程开颜却注意到巧巧姐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然,他自然不会这么傻的挑明去问,究竟有什么事情等去房山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念及此处,程开颜也没多问,蹲在一旁的小女童身边,白白嫩嫩的小胖脸煞是可爱。 他从兜里掏出几个大白兔,逗弄着胖嘟嘟的小脸蛋:“嘚嘚嘚……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唐小宝,你是谁呀?” 小孩奶声奶气的问,乌黑的大眼睛盯这他手中的糖果,嘴角都不自觉流溢出一丝晶莹的口水。 “我是舅舅……给你糖吃好不好?” …… “时间也不早了,姨妈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过年还忙不过来呢,正好现在还有车。” 到了下午四点钟,聂巧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管如何劝说她什么也要赶回去。 “这么早要回去?住一晚上吧?” “不用了姨妈,家里事情太多了,我这会儿还赶得回去。……小宝和舅舅说再见。” 聂巧妹连忙婉拒,随后对小女孩这边招了招手。 “舅舅再见。” 小女孩嘴里含着糖,瓮声瓮气的喊道,随后小短腿噔噔噔的撞进聂巧妹的怀里。 “舅舅给你压岁钱,小宝你拿着。” 程开颜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在小孩儿的衣兜里,这小娃娃真可爱。 将二人送到外面车站,一直将她们送上车,看着母女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开颜,过两天去买点补品,我们去看见你大姨。” 徐玉秀有些担忧的说道。 “好,去看看,我看巧巧姐好像有什么心事。” “是啊,现在谁家没有难处,也就是你现在出息了,不然我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 傍晚六点半。 天色渐黑,公交车停在房山县一个小村庄旁。 聂巧妹抱着女儿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朝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走到一个坐落在水塘边的小平房这里,几个人坐在门口。 “哟!聂巧妹你可真舍得回来啊?今天晚上饭都没人做,你跑哪儿去了!大过年的!” 门口一个地包天的年轻女人阴阳怪气的叉着腰,冲这边喊道。 身边还有胖胖的中年女人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看了过来。 “还能干什么去了,去县里看她躺病床上的老娘去了呗,一点家底全给她败进去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聂巧妹远远的听见这些话,牙关咬紧看向门口蹲着抽烟闷不作声的男人,可惜她的目光并不会说话,男人也默默地没有做声。 “妈妈,小宝好饿。” 怀里的女儿软糯的声线传入耳边,聂巧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怨怼,默默地进屋做饭。 第九十五章 处境 房山县南庄村。 房山原归属河北管辖,后来良乡与房山合并成周口店区,随后在一九五八年这才划归到bj,正式更名为房山县。 这里属于京城六环开外,这会儿京城三环都跟城乡结合部似的,更何况是房山,妥妥的野位子,只有房山县里才会繁华一些。 但其他地方其实就是农村小镇。 县里有不少国营工厂,提供了附近就业。 聂巧妹上班的地方就是县里的纺织厂,是一位光荣的纺织厂女工人,在工厂生产一线做挡车工。 定二级工人,一个月工资是三十六块九角钱,工资不算高,但挡车工是纺织厂中最累的工种。 负责操作织机进行接纱处理的工作人员,在纺织厂里人数最多,工作最苦最累,分为前纺、后纺、织布三个种类。 聂巧妹就是做织布的,需要技术,但不用久站,也不用忍受化学品以及毛絮对肺部的侵害,倒也还好。 “巧妹,今天赶了一天的车,累了吧,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厨房里黑灯瞎火,聂巧妹刚吃完饭,正要洗碗。 她在这家里,总是最后一个吃饭。 做完饭,喂孩子吃饭,然后吃饭洗碗。 这是每天除上班时间之外的必须流程。 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接过聂巧妹手中的碗筷说道。 此人正是聂巧妹的丈夫唐大海,生着一张国字脸,留着一个寸头,身上穿着一件黑棉袄,腿上穿着一条军绿色裤子,裤腿处还带着些许泥巴,脚下踩着一双劳保鞋。 “嗯。” 聂巧妹神色稍霁,虽然在这个家里累点苦点,但丈夫总归还是心疼她的。 “哗哗哗~” 男人动作麻利的洗着碗筷,聂巧妹在旁边也能松口气。 她瞥见丈夫裤腿上和脚上的泥泞,眉头一皱:“你又下地里去了,这大过年的,鞋子,裤子上都是泥巴。” “不碍事,娘说小弟读书太累了,让我去地里挖几个新鲜地瓜回来烤着吃,我给你留了一个,待会儿你去吃吧,我跟你说这地瓜可甜了,比城里买的糖还甜。” 唐大海摆摆手,说着回头给了她一个笑容。 “呼……” 比糖还甜…… 聂巧妹不知道该形容自己现在的想法,也不知道是该笑是该哭。 自己下午才在姨妈家里吃了几颗糖,小宝口袋里还留了好几个慢慢吃,另外开颜还给了一个红包。 你现在跟我说地瓜比糖还甜…… 聂巧妹又气又笑,但转眼看着丈夫毫无怨言的脸色,她又觉得无可奈何,气的心里直突突。 唐家是兄弟姐妹三人,唐大海是老大,中间有个二妹唐二梅,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叔子唐三喜。 这一家子听着就没什么文化,一二三排列取名。 唐大海作为老大虽然受重视,但作为老大他是要养老的,还要负担一家老小的吃喝,压力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唐二梅没出嫁,唐三喜才二十岁出头岁还要读书考大学。 丈夫唐大海这人又是个孝子贤孙,这家里事事出力,事事都找他。 他和老头子在生产队里工作的农民,一年到头两人加起来只能勉强过百,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生产队分东西,日子才要好过一点。 “早知如此……” 聂巧妹叹了口气,心神一阵摇曳,一段回忆涌上心头。 二人是因为一次英雄救美而认识的。 纺织厂最令人厌恶的一点就是三班倒,因为工作量大,工作环境恶劣,所以不管是什么工种上夜班是逃脱不了。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聂巧妹七八点才下班。 在房山县里南大街上遇到几个地痞流氓拦路抢劫,正好被路过的唐大海碰到。 当时二十多岁年轻小伙子正是一身热血的时候,再加上唐大海这人长得健硕,一身在生产队干农活,修水库,修路锻炼出来的腱子肉,三下五除二,将几个地痞流氓的打得哭爹喊娘。 聂巧妹仍然记得那个晚上,在街角的路灯下,这张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脸,上面却沾着血液的样子,有种反差。 这次事件后过后,二人因此结识。 工作之余二人互相写信,还会特意在县里见面游玩。 也正是如此,身为一名房山国营纺织二厂光荣二级工人,一个月工资三十六块九的聂巧妹春心萌动,看上了老实巴交在村生产队当农民的唐大海。 母亲徐玉苒并不同意,她们家可是书香门第,聂巧妹也是出落的水灵,怎么能看上一个农民呢? 可聂巧妹却像被蒙了心窍一样,铁了心要跟这个唐大海好。 僵持之下,徐玉苒只能无奈同意。 就这样二人扯了证,简单办了婚礼,彩礼是三床被子,嫁妆倒是不少。 两人日子过得也算可以,吃喝不愁,隔段时间还有肉。 毕竟聂巧妹是纺织厂的工人,待遇很好,逢年过节还发米面粮油,也都供应家用了。 不久后她就怀了孩子,一家人又惊又喜,把她当宝一样供着,只可惜后来生产后,是个女娃娃。 这让一家人大失所望。 聂巧妹性子是比较柔弱的,在家里也并不掌家,地位最高的是一家之主老头子,再就是婆婆。 这年头农村都是吃大锅饭,一家人一起吃饭,赚钱,收入什么的也差不多要上交家用。 也没有老大分家这一说的,家里老大基本上就是跟公公婆婆一起,赡养老人,要是还弟弟妹妹还小的那更惨,上有老人下有小这不是说着玩的。 不少人都是被家里束缚了,很多家里老大不看到家里兄弟姐妹结婚成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所以性子柔弱,丈夫又是个孝子贤孙的聂巧妹不仅每个月工资票证要上交家用,还要照顾老人做家务,洗衣做饭等等等等…… 这些重担一下子压在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肩上,不出几年,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岁。 心中思绪纷飞,聂巧妹心中积怨却又无能为力。 “哎……”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啊!” 唐大海沉声道,他将洗好的碗筷一一放好,常年干农活而粗糙得很的手掌在手帕上擦了擦。 上前搂着妻子的腰,两人靠在一起,唐大海怜惜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又苦又累,在厂里上班,回到家里还干这么多事情……娘之前说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依我看干脆家里事情就放手不管,有什么事情我来做就行了。” “你白天不还是要上工,过一天算一天吧,谁叫你是家里老大呢?” 聂巧妹叹了口气,丈夫口中说的事情是婆婆胡翠萍想让她不去上班,将纺织厂里的工作让给二妹唐二梅。 这样她既能在家里带孩子,也能够休息休息,再试着生个儿子。 然后二妹也能嫁个好人家。 “好,累了就休息,有我在呢。” 唐大海没说什么,拍拍妻子的肩膀,转身走出厨房。 做了部分修改,不好意思用力过猛了。 第九十六章 吃绝户 堂屋里。 一个抽着旱烟的干瘦老头和一个胖胖的大娘,以及一个地包天大饼脸的年轻女人坐在屋里,无所事事的烤火。 这是他爹唐山,他老娘胡翠芹。 妹妹二梅怀里抱着女儿小宝,正逗弄着。 看到唐大海进来,老娘胡翠萍急忙的问:“怎么样?大海儿,巧妹那丫头答应没有啊?” 唐二梅也是眼睛闪了闪,这件事关乎到她的工作。 “巧妹说再想想,依我看家里的事情就放一放。” 唐大海沉声道。 “有什么可想,你妹妹二梅到现在还没说人家,再说了让她把工位给二梅,她自个儿也能轻松一点,不管是对生孩子还是身体都好……” 胡翠萍表现得很不耐烦,手里握着的火钳在火堆里戳了戳,动作幅度很大,几点火星子溅到一旁的地上。 吓得女儿小宝小脸一皱,立马哭了起来。 “呜呜~” 唐大海连忙抱过来,哄了哄,埋怨道:“娘,你小心点,都吓到小宝了。” “呵……要是个儿子也就算了,一个女儿还这么宝贝,我就说聂巧妹这女人不行吧?生了个女儿,然后天天上班白天黑夜两班倒,一两年肚子没个动静。 哼!我们老唐家还要人传宗接代呢!结婚三四年连个儿子都没有,人外面都笑话我们家呢!” 胡翠萍没好气的说道,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这是胡翠萍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 “行了!你以为这工作是你想顶就能顶的吗,没这个工作你让大海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 这可是工位,以后有个孙子他也是继承工人这个身份,懂不懂?一辈子土里刨食你还没受够?给了二梅,她嫁出去了就成了人家的,头发长见识短,眼皮子真浅!” 最上面的老头子把桌子一拍,震得众人心中一惊,老头子开口了,这事情也就自然不了了之了。 胡翠萍呐呐无言,一旁的唐二梅则心中怨怼不已。 唐大海见状抱着女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屋里又剩下唐二梅三人。 “这工位给不给我我也无所谓,主要是家里一点家底都让她聂巧妹贴给娘家了。” 唐二梅见大哥出去了,一张大饼脸立马阴暗了几分,拱火道。 “急什么,她们家就她一个孤女,又没个嫡亲的兄弟,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县里的房子不还是咱老唐家的,到时候咱一家人就都搬到县里去!” 胡翠萍说到县里的房子,那她的眼里真是充满了期盼的光。 “进城去啊!那我们以后可不就是城里人了?那可老鼻子风光呢!” 唐二梅一听这话,心里一琢磨,顿时喜不胜收,激动的直拍手。 城里人啊! 坐在上面,抽着旱烟的老头叹了口气,家门不幸! …… 唐大海抱着小宝走到大门口,门外的空地上几个小孩儿在玩闹放鞭炮。 小弟三喜跟村支书家的儿子坐在一起,捧着一本书看着,封面红的滴血。 唐三喜在一边很好奇的伸着细长的脖子想看,村支书家的儿子只顾自己看。 “你别只顾自己看啊,等等我呗。” “这是我买的,凭啥等你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姐当上了纺织厂的工人,我让我姐买!” 唐三喜哼了声,笼着袖子悻悻的缩在凳子上,但实在好奇,时不时偷瞄一眼,神色畏畏缩缩,实在看不到一点男子汉气概。 唐三喜十八九岁,在县里读高中。 年纪小也没有去下乡,因为是家里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农民是不用当下来知青的,因为他们本来就在乡下,但日子也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 毕竟是天子脚下,皇城根。 要比其他地方的农村强不少,村外面的大马路上还有公交车路过呢,村里不少人挑着担子去县里、城里卖菜。 “就你姐还工人,切,你还不如去求求你嫂子,这本书一块二呢!”支书家的儿子嗤之以鼻。 “我可不求她,我自个儿买!” 唐大海站在门口看了两眼,是一本叫做芳草的,“二狗,这是什么书?在哪儿买的?” “这书好多人都在抢,大海哥你有钱也买不到,昨天早上县里新华书店里可是被挤满了。 就连北京城里,都有人听说我们县里这边有卖的,下到县里来买呢,我一同学一块二买的,四块钱转手就卖给了京城里的人。 中央广播电台的小芳你听过吗?这本书的作者程开颜,就是小芳的创作者,可感人了。”支书家的二狗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 “没说听过,三喜能不能有点出息,好好学习,争取来年考个大学。”唐大海皱了皱眉。 “知道了,烦不烦!你一个大字不识,懂什么呀?大学是那么好考的?不看书能考上大学啊?”唐三喜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 唐大海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怀里的女儿从兜里掏出一块蓝白色,糖纸上还描着一只兔子的糖果,奶声奶气的说:“吃糖~” 大白兔?这是从哪儿来的? 唐大海挑了挑眉,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县里都没得卖,只有北京城才有,一般人还买不到,这是特供的东西。 “小宝这是哪儿来的?” “啾啾叽里咕噜……” 小女孩小短手抓着一颗糖晃了晃,嘴边还流着口水说着什么婴语,才一两岁,说话不是很清楚。 不过唐大海也没有多想什么,说不定是妻子在路上买给孩子吃的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一旁的唐三喜听到有糖吃,连忙凑了过来。 他在小宝衣服的口袋里摸索起来,不一会就摸出一把糖来,“嘿!这小丫头还藏着这么多呢!还是大白兔呢!这可是好东西,大嫂这么舍得给女儿买糖吃,就不舍得给我们几个买,小气吧啦的。” 说完就一把将糖塞到口袋,只留给小宝两三颗。 “三喜!你干什么!小孩儿的糖你也抢?有没有点出息?” 唐大海一时间变了脸,沉声呵斥道。 这下把唐三喜吓了一跳,畏畏缩缩的就要把糖还回去。 结果屋里胡翠萍跟唐二梅走到门口,听到这动静。 胡翠萍说:“不就是糖吗,给你小弟要考大学得补补身子,吃点糖算什么?这丫头吃得白白胖胖的,还不够啊,这么好的东西,她吃糟蹋了。 再说了巧妹买点糖怎么一个人吃独食呢?不知道分给小姑子小叔子啊?” 唐三喜就像是有人撑腰了似的,一声不吭的塞回自己口袋里。 “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小孩儿东西也抢,就这种混蛋,你还盼着他考大学?他有这本事我把名字倒着写!”唐大海气愤不已。 “我跟你爹把你拉扯这么大,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家里什么东西不是紧着你,吃你几颗糖你就气得不行了? 以后让你供三喜结婚娶媳妇儿,那你岂不是要翻天?” 胡翠萍扯着嗓子就喊起来了。 唐大海满脸通红,话是这么说,作为老大用了家里的资源,照理说是该照顾老的,供养小的,但说白了农村家里那点东西和他所需要付出的义务不对等。 他娶媳妇儿可没用家里一分钱,这几年下来要不是媳妇儿跟自己补贴家用,这个家早就过不下去,喝西北风了。 胡翠萍这话直戳他心窝子,一时间情绪上头,吵了起来。 厨房里的聂巧妹听了一会儿墙角,发现实在吵得厉害,也出来瞧瞧。 先是厌恶的看了眼唐三喜,小孩儿奶糖都抢,有个屁的出息! 看到丈夫和恶婆婆吵得厉害,聂巧妹象征性的劝了两句,“你们不要再吵了……” 吵什么吵,依她看,最好是分家! 于是场面一片混乱。 …… 一旁眼睛尖的唐二梅,陡然瞥见小宝口袋里有个一点红色的东西。 她伸手一抽,发现是一个红包,里面塞着一张崭新的大团结。 唐二梅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大团结!! 这年头一块钱就是大钱了,十块钱在乡下能买一百多斤大米,妥妥的巨款。 “红包……我的。” 懵懵懂懂的小宝一脸焦急,小短手抓不到红包,在空中瞎晃。 唐二梅不是个傻的,这怎么能声张,立马抱着小奶娃连哄带骗:“小宝乖乖的啊,小姑先帮你存着啊,等你长大了小姑再给你,小孩子不能拿钱的。” 那边在吵架,这边在骗钱都没人发现。 感谢落笔恋繁华的1000点币,就是一个小号的100点。 不好意思,用力过猛了,已修改部分描述。求原谅呜呜呜(-----___-----) 今天二十号的更新会晚点,大概六七点。 第九十七章 探亲与叶圣陶的评论 初三,梧桐院。 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没有风沙,也没有刮风,是个走亲戚的好天气。 早上七点不到,程开颜就准时起床了。 洗漱,收拾东西。 然后在徐玉秀的催促下,开始吃饭,今天两人要去坐车去房山给大姨拜年。 这年头走亲戚拜年可真是个辛苦活,一个城市那还好,坐坐公交车就行,要是在城市附近的乡下那可就遭罪了。 手里头提着烟酒礼品,一路上坐车转车,然后到达目的地之前还要走一段泥泞的乡村小路,走下来可不好受。 从北京城到房山县里,自然是没有直达的公交线路的,要等到1993年二月份编号为917路的公交车站线,才正式开通。 跟现在隔着十几年呢,因此只能去长途客车站坐长途客车。 北京城长途客车站有不少,有四惠长途汽车站、六里桥长途汽车站、赵公口长途汽车站等。 程开颜吃完饭把屋子里的礼品都收拾好,水果,点心匣子,然后麦乳精等等,都拿出来放到门外。 程开颜便推着车子和母亲往院子外走,前面车篓子里兜着礼品,后面带着徐玉秀,二人往朝阳那边长途客车站而去。 “叮铃铃~” 程开颜时而拨动铃铛,时而看着四周的境况。 路上行人很多,都提着礼品,穿着新衣服,几个小孩儿一边走,还一边放鞭炮。 鞭炮炸过后的红色碎纸,将街道整个铺成红色,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的。 不久后,二人抵达朝阳的客运站。 “发往……客车准备发车了,请各位乘客注意。” 长途汽车站,广播里正公布着发车时间。 车站很简单朴素,只有一排排客车整齐排列在站前,车前则是一排小棚子,上面挂着起始站点。 人群热热闹闹聊着天,熙熙攘攘的将车里挤得满满当当。 程开颜和徐玉秀将自行车放在了车站专门锁车的地方,交了几角钱的看管费,连忙提着东西上车。 好在去房山的人少,车上还有几个位置。 两人挑了个靠前的座位,并肩坐下。 坐前面不容易晕车,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呢。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嗡鸣声,车辆终于发动,一股柴油的刺鼻味道在车厢中弥漫开来,催人欲吐。 不知道过了多久。 蓝白色的长途客车驶离繁华的北京城,穿过树林,穿过田野,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摇摇晃晃,磕磕碰碰最终抵达了房山县县里。 程开颜拉着已经快睡着的母亲下车,直奔房山县国营纺织二厂的医院。 这位大姨就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这年头一个个工厂什么都有,医院,学校,食堂,商店,保卫科…… 等同于一个小社会,能做到独立运转。 一边赶路,一边打量着四周,水泥路上立着稀稀落落的建筑物,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比不过京城,但已经算是繁华。 眼前坐落在南大街和西大街交叉的十字街口西南角,伫立着一栋四层大楼,表面墙体刷着白色腻子,楼顶则是红色砖瓦,看起来非常时尚。 “房山这几年变化可真大啊,你看这是前两年落成营业的房山县人民商场,比北京城的商场都不差呢。” 徐玉秀指着大楼说道。 “是挺不错的,走吧先去医院。” …… 十几分钟后,二人直奔医院,找个护士问了下病房。 推门而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短发中年女人躺在床上,身形削瘦,脸型与徐玉秀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神似。 “大姐!” “玉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是巧妹那丫头说的吧?” 大姨徐玉苒转头看过来,看到徐玉秀与程开颜二人,惊讶道。 “是啊,要不是巧妹这丫头来拜年,我还不知道你病了呢。” 徐玉秀笑着走进病房,一边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有点心匣子,麦乳精之类的。 徐玉苒看了眼他手上提着的东西,立马埋怨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这多浪费啊,这麦乳精花了不少钱吧?” “瞧你这话说的,过年嘛,不到是这样?” 徐玉秀没有多说什么,找了个凳子给自己坐下。 “这!这是开颜吧?参军回来了?都有点认不出来了,有四五年没见了吧,开颜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以前小小的一个,可爱极了,现在都长成大人了!” 徐玉苒感慨的指着程开颜,清瘦的脸上满是欣喜。 两姐妹关系亲近,再加上国内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自然走的密切。 早年徐玉秀下放,断了几年联系,等到徐玉秀回城这才又来往起来。 “大姨,新年好啊!祝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这是带的礼物。” 程开颜笑着祝福道。 “好好好!这孩子还是这么有礼貌,来来来,大姨给你压岁钱。” …… 两姐妹热络的聊着,程开颜拿着杯子去泡了点麦乳精,两人边喝边聊。 “这玩意还挺甜,难怪卖这么贵,回头让巧妹带回去,让她跟小宝补补身子,这母子俩在家里可是遭老大罪了。” 大姨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怜惜道。 “遭罪?这又是怎么一说?” 徐玉秀连忙抓着大姨的手问。 随后大姨徐玉苒简单解释一下,大家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护不住媳妇儿的男人屁用没有!一家子吸血鬼!” 徐玉秀冷哼一声,她说怎么巧妹来拜年的时候,身上还穿的是打补丁的衣服呢。 要知道这年头有个正经工作的人都买得起成衣,巧妹可是国营纺织厂的二级工人,纺织厂什么概念? 布匹最多的地方就是纺织厂,谁家纺织厂的工人还穿打了补丁的衣服啊? 而且厂里时不时会发不要钱的布头,更何况一个月三十多的工资,一家三口足够过得美滋滋了,而且唐大海每个月还挣钱呢。 “可不是吗,小两口赚的一点钱全补贴了家用,一家七口人只三个人挣钱,老头子跟大海挣点公分,巧妹发点工资,米面粮油的票证,这才把一家人养的好好的。 在外面要上班,回了家还要伺候一家子! 其实一家人这样过也就算了,关键是家里有个游手好闲的小姑子,还要读书的小叔子,这哪家遭得住? 依我看像这种是家里老大的就嫁不得!农村里就更嫁不得,重男轻女太严重了,之前把巧妹当宝,生了小宝之后完全是两个态度!” 徐玉苒一说起这个就后悔,怎么就禁不住女儿在耳边磨呢! “是啊!” 程开颜跟母亲面面相觑。 “这个大妹子说的对,谁家愿意把女儿嫁农村去,这不是遭罪吗?更何况您家还是咱纺织厂的工人,这不非农户口转成了农业户口嘛?” 旁边病床上一个嬢嬢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那倒没有,她当时想转,我不准她转。” 徐玉苒叹了声气。 程开颜心想这要是转了,这就要后悔一辈子。 农业户口这年头,就跟一张废纸一样,还要上缴公粮,农村里哪个不是挤破脑袋的想农转非。 这家人倒好,撺掇着转农业户口。程开颜猜多半是因为现在农村是以公分与人口来划分福利。 就好比过年分粮食,鱼肉蔬菜,一方面会按照公分来划分,另一方面还会考虑每家的人口数量。 众人又聊了好一会儿。 程开颜看了眼手表,十点半了,隧起身出门透透气。 站在医院楼道的窗户边上,程开颜皱着眉迎着阳光看向远处,心中思绪纷飞,“按大姨的说法,巧巧姐恐怕过得不怎么样,今天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令人浑身舒坦。 程开颜在阳光里站了一会儿,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来:“程开颜?!真的是你啊?” “谁?” 他转过头一看,一个二十来岁的短发戴眼镜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诧异道:“徐编辑?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就是房山的啊!我妈在医院上班,我爸是厂里主任,你家不是在校尉胡同吗?怎么跑房山来了?” 此人正是《儿童文学》的编辑徐德霞,她笑意吟吟的看着程开颜,解释道。 徐德霞本身是给母亲带饭来,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程开颜,实在是缘分! 可以趁此机会约稿子! “那真是巧了,有个亲戚病了,过来拜年顺便看看她。” 程开颜招了招手,两人往楼下走,边走边说。 不一会儿功夫来到楼下。 “说起来我还敢感谢你呢,因为你我们儿童文学这一期的销量破六十万了!马主编跟社里的领导可高兴了,这下过了个肥年!” 徐德霞有些兴奋的说道,看向程开颜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惊叹。 足足六十万的销量,打破了《儿童文学》社里有史以来的记录。 “运气而已,要不是因为小芳这首歌,芳草估计没有这么快火。” 程开颜摇摇头,确实有点取巧,但这本书质量在这里,火爆是迟早的事情。 “又谦虚了,你写的芳草我也看了,写得太好了,小芳真的好可怜!对了!我们去看看报纸吧,我跟你说今天各大报社已经上班了,说不定就有你芳草的评论呢!” 徐德霞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拉着程开颜往街上走。 找到一个报摊,两人低头翻找起来。 报摊上各种报纸应有尽有,人民日报,燕京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等等。 程开颜随后想要拿起一本,却被报刊的摊主拦住,“哎!小同志,你这样可不行,你得先付钱才能看。” “行行行。” 程开颜付了几毛钱,买了份《燕京日报》。 这家是老熟人了,之前叶老的评论就在上面刊登。 开篇头版头条是转载《人民日报》的新年祝词:热烈祝贺春节,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 同时转载了人民日报的一篇名为《迎接大有作为的年代》,这篇社论强调了1980年作为国民经济调整的第二年的重要性,提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是相当长时期的中心工作,其他工作都围绕这个中心并为这个中心服务。 社论中提到,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坚定不移地贯彻“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八字方针。 程开颜翻了翻,终于在第三页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一篇标题为《除夕之际,芳草风靡京城,各大书店迎来购书潮》的报道出现在眼前: “近日,一部名为《芳草》的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读者的极大关注和抢购热潮,一经发售,各大书店抢购一空。这本由作家程开颜创作的作品,以其贴近生活的故事和深刻的主题,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 引得无数知识青年落泪不止,更有甚者悲痛至极,被送入医院……” “这么夸张?” 程开颜惊讶道,哭进医院了? “程开颜快看!快看《中国青年报》,你的又被叶老评论了!高度赞扬你的是一部现实主义巨著!” 这时,徐德霞满脸震惊的拿着手中的报纸,激动得手都在抖。 这可是叶老! “什么?让我看看!” 程开颜一听这话,连忙抢过来,只见《中国青年报》上白底黑字写着几个大字《一部真正的、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副标题《苦难不值得被歌颂!》 “笔者第一次与作者程开颜见面时,探讨《夜晚的潜水艇》这部以简单而富有深刻思想的文字展现了一个幻想的世界,笔者评价说他是一位非常有灵气的文学创作者,并为其写下评论。 第二次见面时,这位年仅二十岁小同志携《芳草》前来拜访,请求笔者批阅,他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在六个多小时的辛苦批阅中,笔者时而被其中真诚朴实,充斥着年轻人青春热血的风格所激动,时而为小芳与宋之间似真似假的爱情所愤恨,又为这位痴情的女孩落泪, 为生存而偷窃的小春,以及极力求生存,最后却自焚的小草而心痛…… 短短二十八万字,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 时代的一粒灰,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 笔者曾问:为什么你要描写这么多的苦难,悲剧的思想是否太过沉重? 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小同志他说:苦难不是幸福的前提,苦难不值得被歌颂,值得被歌颂的是人们在苦难中的咬牙坚持,直到春天来临。你们眼中的悲剧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此话意味颇深,令人深思。 笔者叶圣陶,于一九八零年二月十五日写于bj。 …… 程开颜默默看完,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叶老这篇评论更像是从回忆的角度出发,从自身的感受出发,来撰写的。 更加真实,更加贴切,也更加接地气,更让人接受理解。 一旁的徐德霞深深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她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篇评论,不久之后各地的评论将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不久前他还是一位写儿童文学的新人作者,现在已经是被叶圣陶老先生评价为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的作者! 看来想向他约稿的事情算是不可能了。 “走吧,先回去。” “好。” 感谢烟火成城的500点打赏 第九十八章 动身 二人各自拿着报纸,有说有笑的回到医院。 “程开颜你之后还写不写儿童文学啊,我觉得你很有写儿童文学的天分,你要不要再写写看,我听说今年上面会对儿童文学确立一门奖项,叫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你的那篇《夜晚的潜水艇》说不定有机会获得,你要是再写几篇,那成功率就高得多了。” 走到医院门口,徐德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她心里一直想要找程开颜约稿。 今天碰到了,实在是个大好机会。 “嗯……再看吧,写肯定会写,但不是现在,说不定等我以后结婚有了孩子,肯定会多写写的。” 程开颜看着徐德霞编辑脸上关切的神情,想了想说道。 听到前面一句话,徐德霞很开心,后面一句就有点沮丧了,“好歹我也是你人生中第一个编辑吧?等你以后结婚有了孩子?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谁知道呢?” 程开颜笑了笑,大步向前走去。 徐德霞不甘心的跟在身后嘀咕。 上到住院部,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两人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同志。 中年男人问:“小霞你跑哪儿去了?你不是来送饭呢嘛?我跟你妈找你半天了。” “我跟朋友出去转了转。” 徐德霞抬头说道,随后指着程开颜说:“爸,这位我朋友,也是我手底下的作者叫程开颜,程开颜,这位是我爸。” “徐叔好。” 程开颜打了个招呼,对方表现的很很平淡。 还是徐德霞凑到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这位才有些诧异的看着程开颜,和气说:“你好你好。” 三人一番介绍,程开颜得知这位是徐德霞的父亲,叫徐立新,是纺织厂里的领导。 身边站着那个男同志是厂里的干事,张干事。 程开颜心思一动,便问起了巧巧姐的情况:“徐叔,你知不知道你们厂里有个叫聂巧妹的工人?” “这位是开颜你亲戚?” 徐德霞是个心思灵泛的,知道应该是他的亲戚。 “是啊,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她在厂里的情况。” 程开颜见这位徐叔皱了皱眉,解释道。 “这位我倒是没有没什么印象,厂里除了工作环境苦点,但待遇还是不错的,小张干事你认识吗?” 徐立新想了想,看向一边的张干事。 “这个名字我倒是有点印象,之前好像有个叫唐二梅的人说是她小姑子,说是要顶她的工位,问我需要什么条件来着,他们村就在我们村隔壁,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张干事看了眼程开颜,又看了看徐立新。 这种事情其实在工厂里并不罕见,性质和顶班差不多,但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张干事。” 程开颜皱着眉,心中冷笑不止,原来如此,这一家人…… 呵呵! 张干事看到程开颜这一下子冷下去的脸色,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徐立新也不例外,他仔细想了想,开口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让小张干事帮帮忙。” “是啊,这位程同志,我们村就在他们村隔壁,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 张干事立马拍拍胸口,爽朗的说道。 “那行,真是多谢你了张干事,实不相瞒我正要去探亲拜年呢,正愁不认识路呢!” 程开颜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盒牡丹香烟递了过去。 “这个好说好说,放一百个心吧,我待会儿也要回去呢。” 张干事立马笑了起来,接过来摸了摸,这牡丹牌呢,一般人舍不得抽这么好的烟。 这个小同志应该是从京里来的大人物! 没见主任都这么和气吗! …… 中午吃完午饭,陪着母亲和大姨聊了聊,说了去南庄村看看巧巧姐的事。 随后徐德霞和张干事过来敲门,三人准备出发。 南庄村距离县里不算远,不到十里路,骑车一个多小时。 徐德霞也跟了过来,因为要骑她的自行车。 张干事在前面骑车领路,程开颜带着徐德霞,直奔南庄村。 南庄村在县里西北边。 村子旁边有座小山,围着山修了一条公路,从县里骑车过来,很方便,但是距离村子还有一里的泥巴路。 道路有点泥泞,走的有点艰难。 半小时后。 三人通过一条铺了石子的小坡,终于到了南庄村村口,刚进村,就听到几个嬢嬢坐在村口大树底下的情报中心闲聊。 “都听说了吗?老唐家的大媳妇巧妹,今儿正在闹架呢。” “小容婆,咋回事?巧妹这丫头不是最老实了么?” “老实人也有炸毛的一天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哈。 初一那天唐家大媳妇不是提着东西拜年去了,晚上六点多才回来吗? 听说是好几年没见的亲戚,一见面就喜欢的不行,给小女娃发了个大红包,还给了不少大白兔奶糖。 巧妹当时不知道,回家就做饭,喂孩子吃饭去了,后来这女娃娃跟着二梅三喜玩。 孩子吃着糖,大白兔这可是好东西,只有京城里才有。 三喜看到了就抢了过来,大海就骂他不要脸小孩儿东西都抢。 翠萍这个人你也是知道,尖酸的很,又喜欢小儿子。 说了两句,翠萍就跟大海闹了起来。” 这个嘴上长了个粉质瘤的嬢嬢,一手挡着嘴巴嘀咕,两只眼睛四处飘。 “三喜这孩子确实不行,太猥琐了,侄女吃的糖都抢,一看就没什么出息,以后谁家闺女嫁给了他算是倒大霉了。” “那可不,老唐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呢,谁家闺女嫁给他们家啊? 要不是巧妹在纺织厂上班撑着,这家早就喝西北风了!还读书嫁人?” “就是就是!” 几个嬢嬢对此嗤之以鼻,纷纷蛐蛐道。 “咳咳!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天晚上,这又一不注意,小宝兜里的红包就让二梅三喜看到了。 一两岁的小孩哪里懂这些,二梅跟三喜就把这钱骗走了,到县里买了不少东西吃的喝的玩的,回来在巧妹面前显摆。 巧妹当时还不知道,今儿中午忽然记起来,在孩子身上一找,结果没找到,再一问,孩子就指着二梅三喜。 巧妹这肯定不能甘心啊,就抓着两人闹。” …… 第九十九章 撑腰 路过村口。 徐德霞和张干事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不由立马看向程开颜,只见他脸色平静,乌黑的剑眉深深皱着。 “大娘啊,聂巧妹家怎么走啊?” 程开颜走上前去,问道。 这时,村口的大娘们停下嘴里的唾沫,齐刷刷的看过来。 只见眼前这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领口带着一个围巾,说话走路之间似乎有种军人的肃杀气质在其中。 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战。 “巧妹家?你是?” “我是聂巧妹她弟弟,来这里拜年的。” 程开颜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回答道。 “巧妹她弟来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惊了,电光火石之间,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变了。 乖乖!来的这么巧! 这正在闹架,娘家弟弟来了,你说巧不巧? “大海家就在那边,湖对面那间小平房就他家,同志我们一起去吧!” “走走走!我带你去。” 众人兴奋不已,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唐大海家里而去。 ………… 冬日下午,阳光明媚。 南庄村的大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寒风徐徐揉碎满湖的金光,湖边的芦苇荡在风中飘摇,芦苇絮在风中旋转着直上云霄。 程开颜一行人顺着湖边的小路往那边走,远处的湖边坐落着一户人家,几间小平房。 两间旧的是土坯房,用土坯和砖石堆砌而成,屋顶是一层灰色的石棉瓦,上面还铺着些许稻草和泥巴用于防潮和防水。 只有一间是红砖房,从外墙由红砖堆砌而成,砖与砖之间用灰泥勾着缝,屋顶上覆盖着一层青瓦,应该建了没几年。 程开颜将一切收入眼中,快步走到门口。 门口的黄泥巴夯实的空地上,一群人吵的热闹。 大门口的杨树,一个老头子蹲在树底下,嘴里叼着一根老旧烟斗,火光点点一吐一吸之间,白色烟雾笼罩着老头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脸色与神情。 身旁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娃哄着,转头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大海!你媳妇儿娘家兄弟来了!来给你媳妇儿撑腰来啦!” 人群中有一个大娘喊道。 “娘家兄弟?” 唐大海闻言一愣,他不曾听巧妹说过有什么亲兄弟啊! 心中疑惑不已,唐大海定睛看去。 眼前领头的是一个年纪轻轻,二十岁出头,身材板正,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 眉眼五官,特别是一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和妻子聂巧妹特别相似。 年轻男人神色冷峻,身上带着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这让唐大海想到自己曾经一个参军的朋友,两者之间有点相似,只是这个年轻人身上要更加明显。 “那个同志!请问你是?” 唐大海放下孩子,迎上前去,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只见这年轻人冷着脸,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径直朝着不远处的妻子那边而去。 此时披头散发的聂巧妹和三个人推推搡搡,正处于下风。 她大冬天里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单薄棉袄,在寒风中冷得脸色苍白,披散着头发,脸上、脖颈处还被指甲划出几道显眼的血痕。 与她对峙推搡的三人中有着一张大饼脸的女人,还有一个胖胖的老年妇女以及一个有点畏缩的年轻男人。 大饼脸的女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好你个聂巧妹,吃你点糖,拿你点钱怎么了?这是你欠我的!一个月三十几块钱工资,我哥结婚三四年,从来没见你买半点东西给我们姐弟俩。 说起来是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三十几块钱工资,到头来一点东西都看不到你的,你怎么好意思的。” “你……你你!真是一群白眼狼……我不跟你谈这些东西,你把小宝钱藏哪儿去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偷一个小孩儿的钱!把钱还回来!” 聂巧妹气得语无伦次,她扯着嗓子厉声喊道。 长时间的争吵,让她原本柔弱的声音都嘶哑了不少,她现在也不想谈什么证据了,直接就点明了这钱就是唐二梅偷的。 “谁偷了!谁偷了!”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大家伙评评理啊,这个穷女人上来就要钱,一小孩身上有什么钱? 还是十块钱,谁家好人给压岁钱给十块啊!要我看啊,这钱要不就是偷的,要不就是哪个野男人给的。” 唐二梅一张大饼脸胀得通红,绿豆小眼睛被脸上的肥肉都快挤出来了,她扯着尖细刺耳的破铜锣嗓子叫唤道。 这话一出,气得聂巧妹两眼一发黑,捂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就要晕倒在地。 就在这时,程开颜坚定的站在聂巧妹身后,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温暖的大手揽住她的肩膀,一道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巧巧姐,没事吧?” 聂巧妹闻言纤弱的身子一颤,回头看去,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两瓣毫无血色,甚至有些发紫的唇颤抖着开阖,“开颜!” “姐,没事有我在呢。” “开颜!呜……” 聂巧妹投入到程开颜怀中,泣不成声,嚎啕大哭起来。 多年以来的委屈在此刻犹如积蓄千年的死火山迸发出来,嗓音尖锐凄厉,宛若杜鹃啼血哀鸣。 在场众人无不心酸,悲切。 村民们大多都是了解其中隐情的,知道聂巧妹在老唐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此时看到聂巧妹娘家兄弟在数年之后,终于到来,给她撑腰。 众人也都打足了劲,瞪大眼睛仔细看着,争取不放过每一个精彩的镜头,心中无比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 这时唐二梅,唐三喜,胡翠萍三人也都注意到,眼前多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三人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正抱着聂巧妹安慰的程开颜。 只见他一身衣着气质皆是不凡,昂贵的呢子大衣,鲜艳的大红围巾,西裤皮靴,一块闪亮的银色手表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银光,刺得人眼睛发红。 尤其是温柔的神色和语气之下,那对与聂巧妹神似的琥珀色眼眸之中全然没有半点温柔,只有极致的冰冷与肃杀。 “啧啧,您看看这一身行头,说他是回国探亲的华侨我都信,这真是太时髦了!” “这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可真好看啊,县里就香菊家的裁缝店里就有一件,五十多块钱呢!” “恁贵?” “这算啥,你看人带的手表,bj牌的,咱村长都没手表呢!” “这娘家兄弟是什么来头的啊?巧妹也是,有这么个娘家兄弟也从没说过,要是早知道借她胡翠萍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对人家啊!” “是啊,太欺负人了。” 一些人议论起来,纷纷猜测着这个娘家兄弟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一百章 震惊的众人 唐二梅初生牛犊不怕虎,泼辣的冲程开颜喊,“那个谁,你是哪儿来的,跟聂巧妹什么关系?” “你就是唐二梅是吧?我姐脸上是你弄的吧?” 程开颜拍了拍聂巧妹的后背,不急不忙的走上前去,平静问道。 聂巧妹拉了拉他的手腕,湿着眼眶对他摇摇头,程开颜温和的笑了笑,示意让她放心。 随后程开颜盯着唐二梅,“说话啊。” 声音不大,却有种肃杀的意味在其中。 被这样盯着,唐二梅心里没由来的有些畏惧,她心中一股不服气的情绪上头,强提起声音,硬着脖子问:“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弄的又怎么样?谁叫她偷钱,说不定还是那个外面的野男人给的呢……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大家伙来看看啊,野男人找上门来了……” 说罢,众人面面相觑。 好家伙,你自个儿偷钱骗钱,还倒打一耙? 在场的无论是唐大海还是聂巧妹,都没想到唐二梅会说出这种话来,气的浑身颤抖。 空气中的气氛渐渐凝固,沉默得令人窒息。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唐二梅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便叉着腰得意洋洋的冲程开颜挑衅一眼,中看不中用,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哼!” 下一秒! “啪!!!” 一道黑影在唐二梅眼前闪过,一声响亮的耳光,犹如炸雷在空地上炸开,让众人心中陡然一紧,久久不能散去。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在唐二梅这张大肥脸上,瞬间红肿起来,转眼的功夫便肿胀成了一个大肿包。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唐二梅呆呆的愣在原地,一脸懵逼的捂着脸,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痴呆了?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程开颜皱了皱眉,抬手挥手间,一巴掌接一个巴掌的扇在她的脸上。 “啪啪啪啪!” 连绵不绝的耳光声,在众人耳中回荡。 “打人啦!沙人啦!!!” 这时唐二梅才后知后觉的捂着脸,发出杀猪般刺耳的嚎叫声,尖锐的嗓音。 程开颜收回手,甩了甩有些通红发酸的手,随后不急不慢的从大衣兜里拿出一块手绢,微微低头轻轻擦拭起来。 这幅优雅淡定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只觉惊叹不已。 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看的眼冒精光,心想这要是放在解放前,肯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少爷吧? 打完人都觉得脏了手……妈呀!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唐二梅瘫倒在地上哀嚎。 “我告诉你们,谁敢再欺负我姐,这就是下场。” 程开颜环望四周,凌厉的视线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唐家一家人,平静中带着狠气的嗓音在回荡,只有不远处的湖风回应。 在扫过胡翠萍时,这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被程开颜带着杀气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两股战战。 聂巧妹站得最近,刚才还在哽咽抽泣的她,清秀娇弱的脸上满是快意。 只觉程开颜这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得她心中无比畅快,多年以来的委屈洗刷一空! 不过聂巧妹还是走到程开颜身边,仰头看着这个年轻高大的身影,恍惚之间聂巧妹有些恍神 只觉这一幕和十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夏季,那个才十岁的小人儿拿着棍棒张开手,挡在自己面前的境况格外相似。 “开颜,算了已经都这样了,我们进屋坐会儿,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聂巧妹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说道。 “姐先不急,咱先把事情捋清楚,小宝呢?” 程开颜摇摇头,问。 聂巧妹有点无奈,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回头喊:“大海,大海。” “怎……怎么了?” “把小宝带过来。” 程开颜静静看着那个脸色有些僵硬的男人抱着怀中粉雕玉琢,哭得鼻头发红的小娃娃,从树底下走过来。 他不知道唐大海是怎么心安理得站在一旁,抱着孩子默不作声的。 不过他大概猜个大概,这位是个孝子,夹在亲人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但往往就是这种不能坚定选择的男人,才是导致家庭矛盾的源头。 但凡他强势一点,有担当一点,都不会让巧巧姐落到现在的境地。 这种男人,只会让巧巧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大兄弟我……” 唐大海抱着孩子走到跟前,看着这个年轻男人,一时间有些局促,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事情待会再说。” 程开颜摆摆手,不怎么想搭理他,伸手将他怀里的唐小宝抱过来。 这冷淡的态度让唐大海顿时涨红了脸,一旁的聂巧妹见状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看着。 她心里未必对唐大海没有怨言,只是碍于情谊没有表达。 “小宝,看看是谁来了?” 程开颜逗弄了下,怀里哭得鼻子发红的小奶娃。 “是舅舅……” 刚才还在抽噎的小女孩看到程开颜,缓缓平静下来,脆声道。 “真乖。” 程开颜剥了一颗奶糖塞到小孩嘴里,“舅舅给的红包和奶糖,是谁拿走的啊,告诉舅舅,舅舅帮你拿回来好不好?” “好。” 小女孩嘴里舔着糖,眨巴眨巴眼,用力的点头。 随后程开颜便带着她一一指认,指着唐二梅问。 “是她拿的吗?” 她用力的点头。 程开颜见状,便来到唐二梅身边。 “你干什么?” “抢劫啊!” 程开颜冷冷看了一眼,不管不顾的在她的兜里搜罗起来,不一会儿在棉袄的内袋里翻到十多张纸币,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块多。 “还真是!二梅这丫头拿的啊,这人怎么这样,还有脸说巧妹偷家里的!” 众人见到一摞钱,顿时就明白了究竟是什么情况。 程开颜这边又走到唐三喜面前,平静的说:“拿出来吧。” 唐三喜被这一眼,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没想全拿的,当……当时就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他就像倒豆子一样将身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一大把奶糖,还有几毛钱,以及一本封面红得滴血的《芳草》。 “这是你买的书?” “我姐买给我的。” 唐三喜颤巍巍的看了眼一边的唐二梅,回答道。 “你不配看这本书。”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唐三喜忽然语气很冲的说。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 “程开颜。” 听到这里,唐三喜陡然间像是被掀开了天灵盖一样,无比震惊的看着他,扯着嗓子满脸不可置信的喊道: “你是这本书的作者?你是大作家?!”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程开颜,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一样! 作家! 聂巧妹娘家的兄弟居然是作家!还写了书,出版了! 这可是玩笔杆子的大人物!! 妈呀!这会老唐家算是踢到铁板了! 第一百零一章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红墙青瓦房中,只有二人以及唐大海还有小女儿在场。 方才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聂巧妹眼见事情愈演愈烈,便拉着程开颜进了屋子。 聂巧妹倒了杯茶给程开颜,“喝杯茶吧!” “好,谢谢姐。” “跟姐还这么客气,今天还多亏了我们家开颜给姐姐撑腰呢,可算是把这几年心中积攒的恶气吐了个干净,只可惜……” 聂巧妹拍了拍他的手臂,感慨的说道。 今天这场吵架,发展到现在的境地是她完全没想的,要不是程开颜来了,这次事情估计闹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不管是这十块钱还是奶糖,还是心中的恶气都解决不掉。 只可惜没能把这个恶婆婆教训教训,当然这话自然不能当着丈夫唐大海的面上说。 “这家人荒诞到这种程度,也真是难为你能在这儿待好几年,一般人可承受不了这种气。” 程开颜冷哼一声,说话间还瞪了眼一旁闷不作声的唐大海。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还英雄救美? 狗熊才是。 姐弟二人坐着热络的聊着天,时不时说说笑笑。 一旁的唐大海看得干着急上火,他也插不上话,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小舅子似乎看自己很不顺眼。 “开颜,刚才唐三喜说的是真的嘛?你现在都成大作家了?” 聂巧妹好奇的问,说实话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家这个去南疆当了几年兵的表弟,居然回来之后开始写文章,还成了作家? 实在令人惊讶! 惊讶之余,聂巧妹也是与有荣焉,心中自豪无比。 不愧是我们徐家书香门第出来的。 听到这话的唐大海也是好奇得不行,他虽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但是也知道现在情况早已经不是十年前,二十年前那个时代了。 现在读书好,有文化就是厉害,就是地位高,就是工资高! 村里哪个年轻人不想着考大学,从农村跳出去到城里过好日子? 毫无疑问,会写文章,还是作家的小舅子无疑是文化人中拔尖的存在! 更何况写的文章还刊登了呢! 二人齐刷刷的看着程开颜,连带着一边趴在床上的小女娃也投来好奇的视线。 “嗯算是吧。” 是真的! 二人听到眼前的这个才十二岁出头的年轻人坦然承认,脸上既没有自豪,也没有骄傲,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 不由感慨于他这不一般的定力。 “好了,不聊这个。姐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 聂巧妹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唐大海,心中很是迷茫。 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下虽然出了口恶气,但眼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收不了场了。 “别看他了,就他能有什么用?” 程开颜将这动作尽收眼底,不屑的说道。 唐大海顿时脸上燥热不已,坐在原地呐呐无言。 “一个抢小孩儿的糖吃,一个骗小孩的钱,一个还惦记着你的工作,要不是我问纺织厂里的张干事,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没有我姐一个月三十几块钱的工资,你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吧!每天工作回来还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这还不知足,还惦记我姐的工作…… 依我看这里也没必要待下去了,干脆离婚算了,一家子吸血鬼加白眼狼,我姐嫁到你们家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程开颜直接对着唐大海说,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离婚?!!” 听到这两个词,二人顿时感觉心头像压了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聂巧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弟弟说的话句句在理,这次事情也是让她认识到,什么叫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尤其是小姑子和小叔子,还有恶婆婆三人的所作所为,都让她心彻底寒了。 “不行!” 唐大海的反应最为激烈,刚才闷不做声,像个闷葫芦,一听到这话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不答应!” “呵!你不答应?你有这个资格不答应吗?我让你选了吗? 我姐好好一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嫁到你们家成了你们家的佣人。 你知道初一那天来我们家拜年,我姐穿的什么衣服?全是补丁,” “农村家家户户,哪家不是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唐大海下意识的解释。 “我姐可是纺织厂的二级工人,纺织厂什么地方?我真想抽你两巴掌,让你醒醒!孝子?呵呵……” 这下真把程开颜气笑了,指着唐大海的鼻子说道。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唐大海的心头,说的他哑口无言。 是啊,纺织厂是什么地方? 那里全是布匹,只要是过节就会发布头,根本不缺衣服穿! “我想我的话已经触及到你的灵魂了,好了,我姐就不在你们家呆了,走吧姐,我们回县城去,正好赶得上吃晚饭。” 程开颜看着失魂落魄的唐大海,轻轻摇头随后搂起床上打滚的小宝,推着一言不发的聂巧妹往屋子外走去。 出了门跟徐德霞编辑还有方干事说了声,众人推着车子往村子外走去。 “怎么回事啊?怎么把人都带走了?” “都发生这样的事了,谁家兄弟还能放心把自己姐扔在这儿啊?人家肯定是要回城啦!” “回城?那岂不是不回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不远处的胡翠萍听到这句“不回来了”,顿时急了。 她连忙冲进屋里,抓住唐大海焦急喊道:“大海大海!什么情况你媳妇儿都跟人跑了,你还不去追!” “追什么追啊!!!” 唐大海一把甩开胡翠萍,将其推到一边,撕心裂肺的吼道:“巧妹要跟我离婚!都是因为你们!你们这群白眼狼,吸血鬼!都是你们害的!” 胡翠萍目瞪口呆,摸了摸脸上的唾沫星子,她懵了。 她下意识的辩解道:“不是我啊,是二梅跟三喜……” 陡然她像想到什么,连滚带爬的冲出家门,朝着程开颜与聂巧妹远去的背影而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巧妹别走,别跟大海离婚啊!你走了我们家怎么办啊!!!” 只可惜渐渐远去的那人,从不曾回过头。 “我还想去城里享福呢,别走……wo……” 追赶的过程中,她一个不留神脚一滑,一张脸整个摔进了土路边的一坨牛粪之中。 一股滑腻中带着恶臭的事物,顺着张开的大嘴涌入口腔,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此刻她心里也顾不上什么享福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完了…… “快看快看!老唐家的翠萍吃牛屎了!” “哦呦我去,还吞下去了!” “呕~好恶心啊!” 第一百零二章 各地评论纷至沓来 晚上将聂巧妹带回县里后,众人在饭店里好好聚了一次餐,算是一顿真正的年夜饭。 第二天中午,唐大海就来到厂里的大院堵人,表明立场“他不想离婚,但是可以分家。” 就差下跪赌咒了。 分家这件事情是唐大海主动提的,他们家里闹了一晚上,最终唐家老头子唐山才点头同意。 唐大海和聂巧妹算是自立门户,唯一的代价就是花了几百块在家新建的红砖房子分了出去。 二人虽然心疼,但也解开了束缚,从此自由。 唐大海这人虽然愚孝,但做事勤劳用心,而聂巧妹在厂里三十六块九毛钱的工资,再加上厂里的小福利,一家三口不说大富大贵顿顿有肉,活得滋润完全没问题。 自此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时间一晃,到了正月初六。 一大清早,程开颜骑着自行车跑路上转悠去了,吃了几根油条,喝了碗豆浆算是填饱了肚子。 随后在街上转悠起来,在报摊书店中驻足,一上午下来发现不少关于芳草的评论文章。 由于报摊摊主不准先看,程开颜只好花钱买,于是一上午下来花了不少钱,用来看了各地有影响力的报纸。 “哎~要是学校开学了就不用自己买报纸了,阅览室里有好多免费的报纸看,这下花了一两块!” 程开颜一边心情激动的收起报纸,一边心疼自己身上的钱。 不错! 这些天就在人们欢度新年之际,《芳草》的影响力也逐步扩散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份来自江城的芳草杂志,在除夕之际发布的同名《芳草》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甚至是震惊。 一众在伤痕文学中成长的新一代年轻人,在看到这篇后,为青春的热血激动万分,亦或是为其中人物的曲折命运所悲叹。 发布于正月初三的《中国青年报》上,一篇来自文学大家叶圣陶对《芳草》的评论记录下了这部的成书经历,很快许多知名报纸上也转载了叶圣陶的评论。 这篇评论,很快就引起了知识青年们以及读者们的注意。 尤其是那句:“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令人拍案叫绝,不仅完美诠释了的主题,更加点破了所有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苦难,归根结底还是来自时代来自社会环境。 更有一句“苦难不值得被歌颂!”,成为了许多年轻人的座右铭。 许多文学作家,评论家以及文学爱好者在仔细阅读完《芳草》之后,纷纷在各地报纸上撰写评论。 从《长江日报》《光明日报》《湘江日报》《文艺报》再到《燕京日报》《天津日报》《南方日报》……都有评论涌现。 其中知名历史作家,童话作家杨书案在《长江日报》中写下评论文章《芳草可能打破了伤痕文学题材的桎梏,给当今文学带来新的思路》,文章中他说: “伤痕文学在如今的中国文坛上掀起了一股强烈的情感共鸣和广泛的社会反响,读者们的心路历程可以说是复杂而深刻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痕文学的缺点也慢慢暴露出来,政治色彩过强,局限性太大艺术表现力不足,对人物的刻画较为单一…… 但这篇由作家程开颜写下的《芳草》,主流观点认为这是一部现实主义文学,就像叶圣陶老先生说的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这在广大读者能得到广泛认同。 但读者们能察觉到其中有伤痕文学中的影子,作者曾在与我的交谈之中,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他看来这部与伤痕文学就像一体两面。 概括来讲都是写知青生活,无非就是生活的两面,一面看见苦难伤痛,一面看见热血和无悔的青春,没有谁高谁低。 《芳草》可以说划破了伤痕文学的大幕,潮起潮落,想来日后会有一批写青春的激情和理想主义,以对知青生活正面价值的肯定的文学作品出现,让我们期待更多优秀的作品出现……” 是的,划破了伤痕文学的大幕。 真正引爆众人眼球的则是来自人文社,将伤痕文学带到中国文坛来的张光年在《文艺报》上的一篇评论《芳草已至,伤痕将亡》: “可以说程开颜的笔下的春天中,无数知识青年沉浸在那个青春热血,艰苦奋斗的下乡生活中的美好回忆中。 真实、动人地展示了知青们的痛苦与快乐、求索与理想,表现了一代知识青年在那场荒谬的历史运动中所显示出的理想追求和人格精神,热情讴歌了在动乱年代和艰苦环境中的英雄主义精神…… 谁能否定他们的青春热血,谁能否定他们的奋斗? 难道否定嗡嗡嗡就要将那些数千万的知青们的青春与热血努力都全盘葬送不成? 在这篇《芳草》中,我看到与伤痕文学截然不同的主题。 笔者在这里大胆的下一个定义,愿称之为知青文学。 笔者已经看到了这股浪潮正在袭来,我们将共同见证她的到来! 芳草之后,伤痕将亡!” 这篇报道一出,引得无数人震动不已,有人赞同,有人批评,有人嗤之以鼻。 但时间将会见证这一切。 芳草杂志社主编杨书案、人民文学的张光年的这两篇评论,已经说的很清晰了。 许多读者与年轻的作家们也都注意到这一点,注意到这就是一个新的题材,新的角度,新的方向,而且现在还没有多少人去写。 …… “铁生!铁生!” 北京城雍和宫大街26号。 不大不小的屋里,一个男人在轮椅上坐着看书,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皮肤微黑,身材削瘦,但穿着大棉衣的上肢轮廓很清晰明显,应该是常年推行轮椅锻炼出来的。 他手中捧着一本芳草,一边拿着钢笔在本子书写着心得体会。 “噼啪~” 身前的柴火炉子烧的正旺,里面的木头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橙红的火光清晰可见,给男人萎缩的腿部供给着救命的暖意。 “铁生!你看我给你买了书,有人民文学,有文艺报这些报纸……” 门外传来石父喘着大气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石父抱着几本书还有一些报纸撞开门,跑进屋里来。 还有一张,待会儿发 第一百零三章 情之所起(求订阅) “快拿来我看看!” 石铁生脸上露出笑容,俯身伸手去接过来,然后随意将书都放在腿上搁着。 “你看看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往腿上放东西,都放桌子上!” 石父皱了皱眉,一边将石铁生腿上的书本报纸搂起,放到身侧的大书桌上放好。 “给我看看报纸吧,” 石铁生无奈点了点头,他的腿部前些年因为不知名原因出现瘫痪,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出现了肌肉萎缩的情况,如果腿部受到压迫过重,会有坏死的可能。 可能是他这会儿沉浸在书中,一时间大意了。 “你之前让小岚,买的那本芳草,我往书店去的时候,好多人都谈论这本书,你看看不少报纸上都刊登了关于它的评论。” 石父拿起几份报纸放在石铁生身前晃了晃,说道。 石铁生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本书他从除夕那天到现在,已经快看了三遍,人物情节烂熟于胸。 他尤爱这个南疆姑娘小芳,善良坚强,淳朴又美丽,在苦难的日子里依旧绽放着她宝贵的灵魂光辉。 这让石铁生都有些嫉妒书中的宋景明,他心想同样是来自京城的知青,怎么他就没有这样一个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呢? 他感到嫉妒与心酸。 念及此处,石铁生失笑一声,接过父亲手中的报纸翻看起来,他的目标就是芳草的评论文章。 石铁生从《中国青年报》开始看,国字头,影响力很大,不可不看。 看完许多报纸,石铁生终于看到一番来自长江日报与文艺报的评论,看到杨书案与张光年老先生对这部的解析与点评。 石铁生只感觉到一层笼罩在自己创作思路上的阴影终于消散。 知青还能这样写! 那我能不能写写我的知青生活? 记录下我的青春?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将自己曾经在陕北农村,黄土高原上放牛养牛的故事写下来。 于是一个名字在心湖中漂浮,闪烁着光芒,我的遥远的清平湾。 同他一样,在同一时刻许多刚回城的,或是回城不久的知青们都意识到这一点。 我们能不能写? 有人激动得立马下笔,有人心中忐忑犹豫…… 于是一场知青文学的风暴正在酝酿而生。 而这只不经意之间造成风暴的蝴蝶,正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儿啃着,啃得嘴边全是油光。 叮铃铃~ 清脆悠扬的铃铛声在低矮的胡同里回荡,仿佛是在为某种即将消亡的东西哀悼。 “让让!让让!车来了。” 路上行人皆投去莫名的目光,只因这人骑车不握把,也不怕撞到人,跟京城里的那些街溜子一样,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高低得把他扯下来揪着耳朵教育教育。 程开颜慢悠悠的回到家,锁好车。 庭院里的梧桐树下。 几个女青年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诉说着过年这几天的境遇以及对未来的担忧与期盼。 有肖家的三个姊妹,刘家的闺女,赵瑞雪……一行六七个人。 赵瑞雪看到程开颜推着车子进屋便笑着问:“开颜你回来了,你前几天拜年去了啊?两三天都没看到你。” “是啊,”程开颜笑着说。 “也是,你大姨家里在房山那里啊,真太远了,比门头沟还远。前几天我们一家去了趟门头沟拜年,把人都累死了。”赵瑞雪吐槽道。 门头沟就在永定河那边,属于北京城的八大老区,有点远,但比房山近多了。 “一年就这么一次,拜年不都是这样,就求个人多热闹。” 程开颜想了想前世过年,看见别人过年都热热闹闹的,还有新衣服穿他都羡慕得不行,不过现在也好起来了。 “是啊,人多热闹点,就是人太多了。” 赵瑞雪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倒是忘记恭喜你了,这些天你的新刊登,可算是出了不小的风头啊,京城不少知识青年都认识了你。 我拜年的时候,坐在车上都看到有年轻人捧着一本芳草。 可你都不提前和我说什么名儿,什么杂志卖,不然我也去排队买一本,好好欣赏欣赏你的大作!” 赵瑞雪说到后面,眸子中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看着他。 “没买到很正常,买的人多,再加上芳草这本杂志在京城的发行量不大。你要想看的话,我给你拿一本,编辑部的主编早就提前印刷了几本,我都带回来了。” 程开颜听见赵瑞雪略带幽怨的嗓音,心说我哪里敢再招惹你,再招惹你我妈都要打断我腿。 刘晓莉,赵瑞雪,赶明儿又来一个相亲对象…… 我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工助教,默默无闻,毫无地位可言,只有一个当教授的小姨罩着。 文学上也只不过写了两篇而已,只是初入文坛的小新人而已,比起蒋子龙,路遥那些人压根还排不上号! 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都盯着我干什么? “那可真是多谢你了,我可是很好奇呢!给我在上面签个名好不好?” “好,送你了。” 赵瑞雪听到这这话,心里什么幽怨都消了。 程开颜进屋给她拿了,随后转身进屋去了。 “开颜哥真厉害啊,我都听我的知青朋友说了好多遍了,要是让他们知道芳草的作者跟我们住一个大院儿里肯定能羡慕死他们。” 刘宇豪的妹妹刘欣羡慕的看着赵瑞雪手里的签名书,嘀咕道。 “是啊,他可真厉害,从小就与众不同,还是瑞雪妹子眼光毒辣啊。” 肖家大姐招娣感慨似的说道。 “就是,这两人上高中还经常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呢,一个坐在桌上,一个靠在窗户栏杆上,时不时就看一眼……那叫一个惬意!” 王翠花家的小女儿王佳佳揶揄的推了推赵瑞雪。 这话顿时让赵瑞雪陷入回忆之中…… 尘封在心中的回忆,像一本上锁的日记本,缓缓打开。 泛酸的栀子花夹在书页中,一股极淡的香味在鼻间萦绕,一阵风吹来陡然消散。 记忆中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倚在图书馆冰凉生锈的栏杆上,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吹动她额前的头发,不远处的书架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 那天她看了好久好久…… …… 屋里,程开颜烧水、泡茶,打开收音机,椅子底下放张软垫子,听着耳边那句甜腻优美的歌声: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又到了小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程开颜坐在书桌前,打开抽屉里抽屉中挤满了各种零碎的东西。 他随手拿起一则淡黄色信封,细腻的信纸上,字体清新秀美的写着寄信人的地址与名字。 江城市歌舞剧院刘晓莉。 一排排彩色与黑白皆有的相片安静的躺在信封里,鼻间闻到一股药水的味道,这是胶片冲洗药水的味道。 程开颜随后拿起一张合照,是两人站在东湖之滨的合照。 照片中有碧波荡漾的湖水,明媚的阳光,以及少女脸颊一抹动人的绯红。 程开颜举起照片,对着阳光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家对象的盛世美颜。 随后他从抽屉里掏出几张雪白的纸,拧开钢笔笔帽,上好墨水。 单手撑着下巴,在整齐的格子纸上,写下两个湛蓝色的钢笔字: 《情书》 第一百零四章 情书与陈丹青与猴票 《情书》 这是一部由日本著名导演岩井俊二创作的,并在1995年改编成同名电影上映。 当时的日本正值经济泡沫破裂,社会弥漫着对过去的浪漫与怀旧情绪。 这部唯美且略带伤感的青春故事,成功唤起了那个时代人们的年轻记忆,影片中对美好的逝去与怀念也应和着那时人们的心境。 因此电影一经上映后大热,拿下了当年最高的本土票房记录。 不仅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巨大轰动,在亚洲乃至西方都引起了不小的热度。 99年引入国内,21年5月20日重新上映直到今天,它依旧在许多经典爱情电影推荐中榜上有名,证明了其跨越时代的魅力和影响力。 讲述了女主人公渡边博子,在未婚夫藤井树的三周年祭日上,因无法抑制对爱人的思念,向藤井树中学时期在小樽的地址寄出了一封充满问候和思念的书信。 这封出于哀思而寄往天国的情书,却出乎意料地收到同名者的回信,信的落款竟是“藤井树”。 经过一系列的误会和探索,博子发现回信的藤井树是一位与她未婚夫同名同姓的女性,也是他中学时的同学。 随着两位女性通过书信交流,并逐渐挖掘出一段深埋多年却始终沉静的爱情故事和电影都讲述了一个关于爱情和记忆的故事,通过两个女子之间的书信交流,展现了一段深藏在青春岁月中的暗恋。 …… 三月三日,女儿节。 神户下了一场罕见的雪,博子仰头看着透明色无边无际的天空,洁白的雪花缓缓飘落,将沉寂的公墓笼罩在其中,黑色的丧服与斑驳的白色纠缠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今天是未婚夫藤井树三周年的忌日,博子像往常一样前来祭奠。 “这场雪,好像是那孩子让下的……”阿树的母亲说。 博子笑了笑,轮到她上香了。 她站到墓碑前,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黑白相片,陷入沉默。 出乎意料的是,再次与他面对面,自己居然心如止水,毫无波动,这就是岁月流逝的力量吗?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将墓碑上这层薄薄的雪花拂去,“抱歉……我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啊。” “啪嗒~” 橘黄色的火焰在晦暗的空中亮起,博子点燃线香送上。 不一会儿,一缕缕灰白色的青烟缓缓升起。 一粒雪扫过,它熄灭了。 博子看着这一幕,胸口一紧,把这当做他的恶作剧。 …… “恶作剧是吧?詹心语你等着。” 一只手从窗外伸了进来,推开了窗户窗帘。 程开颜话音刚落,白白净净的手心打开,里面是几颗糖。 老式的玻璃方框窗户基本没什么隐私可言,因为写作的原因,程开颜经常会将房间里的窗户阖上,并拉上窗帘。 他不喜欢那种被人看见的感觉,但喜欢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稀碎的声音,以及对着被窗户与窗帘过滤两次的微弱阳光,做自己的事情。 声音不会嘈杂,光线既不会刺眼,也不会炽热。 适合他这样的人,毕竟从来都不是什么阳光过头的性格。 “没有,这是咖啡糖,爸爸朋友带过来的。” 詹心语在卧室窗户外,此时她一只手伸进来,一只手扒在窗沿上,脚下是一则水渠。 水渠两侧的青苔因为春天的到来,也盎然着绿意,但不讨喜就是了。 “咖啡糖?” 这可是稀罕玩意。 程开颜从小姑娘手心中取过来,将刚写好的几张稿子收拢好塞进抽屉里,起身去开门。 上午回来之后,他就把门关上了,这也是小姑娘进不来的原因了。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女子在晒太阳。 “哥,我爸喊你有事。” “什么事啊?” “不知道,不过家里来客人了,一个看着有点凶凶的男,还带着眼镜。” 小姑娘表示不知道,隧拉着程开颜往自家走去。 程开颜心里大概有些眉目,大概是猴票的事情吧? 跟着小姑娘进了她家。 这是程开颜头一回进到詹家的屋里,便四下打量了下。 堂屋里的陈设和自己家里差不多,屋子里的装饰比较简单,实木家具,老式的木地板有些翘边了,还有玻璃板压着的茶几上,摆放着个半导体收音机。 墙壁上刷着白色腻子,还挂着不少镶着画框的字画,有水墨的,还有油画。 “开颜来了?快坐快坐!” 堂屋里的沙发上,詹建俊正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这会儿看到程开颜走进屋里来,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那个男人也投来打量的视线。 程开颜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有点眼熟。 他戴着圆框眼镜,头发很短只能看到青皮,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材削瘦,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桀骜不驯,自信昂扬的气质。 程开颜意识到这是个名人,不过暂时想不起来,就拉着詹心语坐下,随口说的道:“詹叔你叫我什么事啊?是猴票的事情吗?” “对,就是猴票,你要的猴票黄教授都给你备好了,之前大过年的人家家里也忙,待会儿我们正好一起去甲二号拜访一下黄教授。” “甲二号?是大宝雅胡同里的那个?” “是啊,离校尉胡同不远,黄教授就住在那里,那儿是央美的教师宿舍。”詹建俊解释道。 说起这个,程开颜明白过来甲二号是什么地方。 这会儿中央美术学院还在校尉胡同里,没搬迁,而央美的教师宿舍,就在金宝街附近的大雅宝胡同里。 大雅宝胡同甲二号,这是一座有着二十多间房的三进大杂院子。 这间大杂院堪称20世纪中国美术史的一段传奇。 这里曾经是徐悲鸿重组国立北平艺专时的教师宿舍,新中国成立后,便成为中央美术学院的家属大院。 在这座普普通通的大杂院里,曾经先后住过叶浅予、戴爱莲、滑田友、李苦禅、李可染、邹佩珠、董希文、张林英、范志超、吴冠中、黄永玉等几十位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的大画家,有很多经典作品就诞生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 甲二号这院子这是大师们住的,普通老师们住的是这几年兴建的家属大院,一共是三栋小楼,和筒子楼不一样,要更高级一点。 “这个有印象,不过猴票我建议詹叔也收藏几套,到时候肯定不会后悔的。” 程开颜收起心中思绪,劝告道。 这玩意儿虽然升值慢,但好歹也是大几十万上百万一套,跟白捡的钱一样。 “你詹叔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全在你王樯阿姨那儿。不像你小子,跑去江城搞创作,一回来买了台电视机这么财大气粗。” 詹建俊打趣道,说起来他也是有些感慨,谁能知道人生就是这么神奇,从南疆回来的邻家小孩儿,一晃眼从没工作退伍兵,成了作家,真叫人感慨不已。 “詹叔一幅画成百上千呢,随手一出有的是人要。” 程开颜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 这年头国营商店里那么多大家的水墨画,齐白石一幅画才一块钱几块钱,但是油画就不一样的,一幅画大几百,还有的是人买。 比起写书,画家放到现在真是个好工作。 就是门槛太高,绘画需要天赋,看画也要有一定鉴赏知识,不然也就只能看看漂不漂亮了。 一旁没有吱声的年轻男人,忽然开口说道:“像你们这些喜欢搞收藏的人,嘴里说的话都是:这个买了肯定不吃亏,那个有收藏价值。 之前我在藏域搞创作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大户开口要买画,只要是他们认定了有价值,千方百计的都要搞到手。” “哥,我爸说你买了十套?这得几十块钱吧?” 詹心语肩膀撞了撞程开颜,很是不解的问。 倒是不在乎邮票值不值钱,詹心语好奇程开颜花了多少钱。 “六十四,邮票八分钱一张,一套是八十张。” 程开颜伸手给詹心语比了个数字,也不在乎他们信不信,反正就是这么一说。 猴票就要到手,他的心情很是不错,这让他一个不是收藏癖的人,都有点期待了。 “这么多?这钱留着买吃的多好!” 詹心语一惊,对她这个才十四五岁的高中生而言,一块钱的压岁钱就能乐呵好几天,六十四绝对是一辈子花不完的巨款。 “你就记着吃是吧?没出息。” 程开颜哭笑不得。 听到这话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这时詹建俊才记起来给程开颜介绍,他指着身边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第三画室的油画老师陈丹青,这可是我们学院里现在最出名的年轻才俊,年前他的作品xz组图震惊全国,还登上了人民日报呢。” 陈丹青?xz组图? 哦哦哦! 程开颜这才终于记起来,这不是装逼大佬吗? 陈丹青这人有一句他记得特别清楚,“我tm从小就爱装逼,艺术就是装逼,装得久了就成真的了。” 人怎么样程开颜不太清楚,反正性格是蛮有意思的。 “你好你好,我是陈丹青,一个大学讲师。” 陈丹青率先打了个招呼,那双有些突出的眼睛隔着眼镜盯着程开颜,似乎在看什么珍品一样。 “你好,我是程开颜,一个大学助教。”程开颜刚说完。 “小程同志,你这个样子不去当模特真是太遗憾了,啧啧,要我说我们央美找的那些人体模特简直毫无美感。”陈丹青有些遗憾的说道。 “咳咳!你这个思想就不太正确,他们美不美是天生,画家笔下的美由画家来创造。”詹建俊轻咳一声,批评道。 1965年,主席亲自批示:人体写生是绘画和雕塑必须的基本功,不应受到封建思想的禁止,即使有些不良后果也不要紧,为了艺术学科的发展,可以做出一些牺牲。 一众艺术高校纷纷响应,采用人体裸模写生。 虽然中间因为嗡嗡嗡而中断,采用石膏人像训练。 直到1978年高考,央美才逐步开设人体绘画写生课,抛弃以往的石膏人像。 后来还央美和解放军艺术学院等十多个艺术院校在《北京晚报》公开招募模特。 现在担任人体模特的多是一些返城知青,据说工资不菲,甚至还能成为合同工呢。 “况且我们开颜现在可是大作家,给你陈丹青当人体模特?做梦吧?” 詹建俊直接点破程开颜低调的小心思,笑着介绍道。 “大作家?” 陈丹青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的看着程开颜。 大作家? 詹建俊自然不会乱说。 本以为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喜欢文学的小伙子,没想到是个大作家? “小芳这首歌知道吧?就是开颜写的,还有最近引起了知青们激烈讨论的芳草就是他的作品,在文学上的才华,他可是一点都不比你在美术上的才华低。”詹建俊笑眯眯的说道。 “嘶!程同志真是深藏不漏啊,詹教授您这么一说我更有兴致了,程同志赶明儿找个机会我给你画一幅肖像怎么样?放心不是裸体的,你要裸体我还不爱画呢。”陈丹青眼睛一亮,坦言道。 “免费不?” 程开颜心思一动,这些个八十年代画家的画可比什么猴票值钱多了。 曾梵志的作品《面具系列1996no.6》在2021年成交价高达1.61亿元。 张晓刚的作品《血缘:大家庭12号》拍出8119万。 况且这可是陈丹青,还没因为见到西方新兴艺术流派而道心破碎,现在正是他刚画完xz组图,最有灵气的时候。 一幅《xz组画·牧羊人》在2021年的bj保利拍卖会上拍出1.61亿人民币。 “tmd都免费,画完送你了。” “那敢情好啊!随便画,多画几幅!” 程开颜脸都笑开花了,好兄弟,你是真大气! 众人寒暄一会儿,詹建俊带着众人提着一点礼品出门,朝着大雅宝胡同那边而去。 半小时后在甲二号,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黄永玉大师。 詹建俊和陈丹青送上年礼之后,这位五十六岁正值壮年的大画家从书房里拿出好几摞邮票来。 “这位就是小程同志吧?喏,你要的邮票,你看看你要几套,我这儿邮局的同志送了不少过来,多得是。” “那真是麻烦您嘞!” 程开颜从他手中接过来,低头看去。 中国人民邮政,庚申年。 大红色的票底上以惟妙惟肖的笔触,描绘着一只坐着的形象可爱的金猴,充满喜庆的情味。 不愧是在除夕这天发售的纪念邮票,感觉就不一样。 程开颜数了下手里头不止十套,约莫有十五套的样子,便问:“黄教授,这些我都要了,您看行不?” “行,你给钱就行。” 黄永玉笑了笑,直言不讳的伸手。 好家伙,这还是个直率的老人家。 别看他现在秃头了,这位年轻时十里八乡的俊秀后生,不然也不能俘获妻子张梅溪的芳心。 程开颜对这位有印象的就是他与妻子之间的爱情故事,黄永玉的妻子张梅溪是一个将军的女儿,两人之间的感情不被家庭认可,于是两人为爱私奔,期间黄永玉经历苦难,妻子也不离不弃。 不就是九十六块钱嘛。 程开颜现在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数了九十六块钱出去。 他抱着怀里这一摞邮票笑得灿烂。 人生的保底有了! 接下来就是好好在这个八十年代浪一浪! 没了 感谢书友20211003082200075的100点打赏 第一百零五章 带着两妹妹收破烂 “收破烂~” “收猴票,老物件,老桌椅……” “收破烂~” 清晨的京城胡同里寒风徐徐,吹在脸上生冷。程开颜迎着风,蹬着三轮车,慢悠悠的在狭窄的胡同里转着,时不时仰着脖子高声喊几句。 路过的行人,时而好奇投来打量的视线。 程开颜并不在意,他脸皮厚,昨天收好猴票之后,身上的一百块钱又见底了。 回到家找徐玉秀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这才要到一百块钱。 他是打算走街串巷,看能不能收点好东西。 不过徐玉秀嫌他花钱如流水,怒骂:“谁家像这样花钱的,一百块钱十天都管不住,这就是最后的一百块,再想要就没了,败家玩意儿!” 程开颜拿了钱,换回了小老百姓质朴的军大衣,大头棉鞋,外加棉裤,主打一个朴实无华,又找院里肖大娘借了个三轮车,拖着在家无所事事,天天想看电视的詹心语出门收破烂。 嗯,收破烂。 程开颜一边费力的蹬着三轮,一边吆喝。 忽然回头一看,只见三轮车后边儿坐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戴着帽子把脸捂在膝盖里,跟个鸵鸟似的,在寒风与路人的视线中瑟瑟发抖,生怕被人看见脸。 “喊呐!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这是锻炼你们的脸皮,瞧瞧这一个个脸皮薄的跟什么似得,詹心语快点喊,你起个模范带头作用!” 程开颜顿时恼了,他在这儿费力的蹬着三轮,后面还带着两个大活人,还要一边吆喝,累个半死。 这两小丫头倒好,在后面装死。 “颜哥哥,我们跟你能一样吗?我们还要脸面的。这就是你说的干大事?世界资源回收专员?” 詹心语埋头在膝盖里,瓮声瓮气的喊道,语气里满是羞耻和丢脸。 昨天程开颜本来跟詹心语说的是,干一番大事业,什么世界资源回收专员,要监督北京城老百姓的资源利用率。 总之就是一大堆高大上的词儿说了一通,她詹心语被骗惨了,她还顺便叫上了学校的同桌兼好朋友宋莞。 正兴致勃勃的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冰冷冷的现实让詹心语心死了, 居然是收破烂? 天啊,怎么会是收破烂?我还带着莞莞一起来。 詹心语一想到自己在好友宋莞面前夸下的海口,顿时羞耻不已,雪地靴里的小脚恨不得抠出三室一厅。 “年轻人,我告诉你,你这种思想就有问题,收破烂怎么了?想当年时传祥还是一位掏粪工,不一样面见个主席,即使是收破烂你收好了,以后一样也能做到时传祥那样。” 程开颜义正言辞,脸不红心不跳的pua道。 “颜哥哥,你真跟院里的大娘说的一样……” “什么?”程开颜投去不善的目光。 “我是说一样的……高尚无私!” 詹心语被瞪了一眼,连忙改口。 “咯咯咯~心语,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有意思哦。” 一边穿着红白相间花袄子,扎着马尾辫的宋莞顿时笑了起来。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詹心语吃瘪,还真是不容易呢。 要知道这家伙在学校里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就连男生都不敢欺负她。 只因这位叫程开颜的哥哥从小护着她,一直从小学到初高中,谁敢欺负就打谁。于是就导致她成了学校里谁都不敢主动招惹的人。 现在的升学制度下,学生们读到高中,班上的很多同学基本都是小初中就认识的,只有像宋莞这样的从别的学校转过来,才是新同学。 这让宋莞这个新同学很好奇,好友詹心语口中的这个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直没有机会见一见,这次见到也算是圆了自己的心愿。 确实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好啊!你敢嘲笑我!” 詹心语顿时不依不饶的上手,跟宋莞嬉闹起来。 “哎呦别挠,好痒……” “哈哈!让你笑话我。” 一时间银铃绽放,溪水叮咚,少女们清脆甜美的嗓音从巷子里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 “小同志,收破烂是吧?塑料瓶,废纸盒子要不要?” 路过一处大杂院,大红门嘎吱一声,探出一个大娘问道。 “要啊,怎么不要。” 程开颜虽然是收老物件儿的,但收废品不是说着玩,他是真收,一斤废纸五分钱,一斤塑料瓶六分五厘,铜铁的价格都到一毛去了。 八十年代的收废品有个传奇人物,1985年,15岁的河南固始人乔保锋北上拾荒,在第一个月就赚到了2000元,这在当时是相当可观的收入。 随着他在废品回收行业的深入,他的收入逐年增加,短短三年内便积累了百万家产,成为当地的“破烂王”。 可见这年头收废品是真能收到好东西。 “孩儿们快进屋捡破烂!我做主今天收的废品卖了钱给你们买好吃的!” 程开颜大手一挥,领着二人进了院子。 这位大娘攒了不少东西,在杂物间里堆了一地。 “同志幸好你们来了,我正打算把这屋子清出来,再搁张床进去呢。” 大娘笑得跟菊花似的,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像找到救星一样。 “清出来也行,这房子不大,给个一块钱吧。” “那还是算了。” 大娘一听要钱,立马打消这个念头。 杂物间里东西不少,好在程开颜有帮手。 让这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充分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带着手套把废纸,废瓶子轻点收拾好。 十分钟后,大功告成,往蛇皮袋子里一扔,上秤。 也亏得詹心语跟宋莞两人会使这秤,钩子挂好蛇皮袋子,两人汇报道:“两斤三两!” “小同志两斤三两多少钱啊?” “八分。” 大娘听见这话皱了皱眉,觉得有点少,她忽然问道:“小同志你看看这玩意收不收?一个笔筒子,家里太爷留下来。” “行,拿来看看吧,我们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要的。” 程开颜语气不咸不淡,心中却是欣喜,果然这年头收破烂,真能收到好东西。 过了一会,大娘从屋里出来了,手里头多了个黑不溜秋物件,递过去,“你看看值多少钱,这家里老头子留下的,都多少年了。” 程开颜接过来凑近了一瞧,巴掌大小,通体乌黑,表面光滑细腻,还有种极淡的墨香和木材的香味,看样子是个紫檀木笔筒。 “就是个破笔筒子,这底边还缺了一块,最多就几毛钱。” 程开颜直接了当的说。 “几毛钱?这么点?我还以为十几块呢!小同志你不会是骗人的吧?”大娘将信将疑的说。 “您往bj文物商店你去瞧瞧,笔筒子一大堆,哪个不比您这黑不溜秋的品相好?还是有落款来历的?” 程开颜拿着笔筒子上下抛了抛,浑然不在意摔了。 这话让大娘有点心虚,几毛钱也是钱,干脆一咬牙:“小同志那你给说说几毛钱?” “八毛吧。” “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三人出了大杂院。 程开颜在前面蹬三轮,哼着小曲儿。 身后两丫头美美坐在车上,凑一块嘀嘀咕咕。 “小语,给你吃糖。瞧好了,大白兔还是铁盒子装的!” 宋莞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来,这是过年的时候大哥买给她吃,足足两盒子。 因为大哥的诗歌被《今天》收录了,因此给她大哥发了二十六的稿费。 “谢谢莞莞,亲一个。” 詹心语连忙接过来,揣兜里剥开糖纸塞嘴里,连忙露出幸福的笑容。 “讨厌。” 宋莞推开她的嘴,然后好奇的问:“你哥现在在家干什么?居然带我们来收破烂?他太奇怪了吧? 我二哥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大学生,我大哥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心语你哥到底是干什么的?” 说到后面,宋莞颇为神气的仰起了下巴。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哥也在bj师范当老师。” 詹心语撇撇嘴,嘟囔道。 “我哥可是教授!” 宋莞再次强调。 小姑娘一听这话,心里不服气了,“教授算什么,我哥可是大作家!他还会写歌呢!” “我不信。” “那我唱歌给你听,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这不是小芳吗?” 宋莞小脸顿时一惊,回头瞄了一眼蹬三轮的程开颜。 “是啊,就是他写的啊,还有芳草呢。” “这样啊,我还没看过呢。” …… “你们接着吵啊,我去买点东西。” 路过街上,程开颜跑报摊买了份燕京日报,小姨写的评论估摸着就是今儿刊登了。 果不其然看到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蒋婷写的《从芳草谈生存与法律精神》:“依法而治,有法必执相信这是大家的普遍认为的真理。 但现实与理想往往是背道而驰,芳草中相依为命的兄妹二人在相继失去父母之后的被迫走上了违法之路,依靠盗窃维持二人生存…… 生存还是守法? 想必是很多人在看完这个心中非常疑惑的一点。 这也是我疑惑的一点,当前国际发达国家法律理论的发展,要比国内先进,但依旧解决不了这种事情。 这是一个社会问题,而不是一个法律问题。 我们的社会需要建立更完善的保障的制度…… 最好我想一句话来结尾: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无处容身,只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 程开颜看完,不得不佩服小姨看待问题的角度之宽广,把报纸折好放兜里。 眼睛一瞥,在报摊旁边的床板上看到一排排灰白色、矮嘟嘟胖墩墩的瓷瓶子。 瓶口蒙一张蓝白相间的纸片,用橡皮筋绷住,纸上写着“蜂蜜老酸奶”,并在最中间画一头牛。 酸奶! 还有这玩意儿? 程开颜心中惊叹。 其实这玩意是从六十年代开始卖的,也拿瓷罐装,一罐足足有半斤,吃的时候加一勺白糖,属于有钱人干部家庭才消费得起。 现在改革开放了,已经是大部分北京人都消费得起的零食。 这会儿正是酸奶最鼎盛的时期,bj有30多家不同的厂子生产瓷罐酸奶。 由于保质期极短、必须冷藏保存,瓷罐酸奶多摆在街头巷尾的报刊亭、杂货店、冷饮摊,由送奶员骑着三轮车每日配送。 “来三瓶酸奶。” 程开颜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丫头,冲摊主说道。 “一罐两毛,就在这儿喝,喝完把瓶子给我。” “过来过来!” 程开颜招招手,两个小丫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然后三人喜滋滋的往马路牙子一蹲,怀里抱着个大瓷瓶,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嘴里叼着根吸管。 吸溜吸溜~ 酸酸甜甜,倍儿好喝! ……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两个小姑娘的攀比聊天中度过,中间程开颜一共收了十几斤废品。 几个小物件,一个小首饰匣子,紫檀木笔筒子,还有一个镇纸,明代小瓷碗。 一口气拉到废品回收站把废品卖了。 今天一共支出四块二,十几斤包含铁铜的废品卖了两块多钱。 “收工收工!一人一毛钱。” “再见。” 宋莞被程开颜送到车站,随后看二人骑着三轮车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舍。 虽然是收破烂,讲真还蛮好玩的。 宋莞心想着,随后转头进了一家书店。 “店员同志,有没有芳草?我想买一本。” …… 北师大老教师宿舍。 宋莞噔噔噔上楼,然后披头散发,小脸红扑扑的推开房门,往沙发上一坐。 “哎呦!你这丫头跑哪儿去野了?身上全脏了,还出了一身汗。” 宋妈看到她这一身的痕迹,顿时尖着嗓子大声喊道。 “我……我跟朋友去玩儿了。” 宋莞缩了缩脖子,她可不敢说自己去收破烂去了,随后给两个哥哥投去求救的目光。 “算了算了,大过年。” “就是,大过年的谁家打孩子。” 宋建春和宋建明连忙声援道。 “快去打水洗个澡,换身衣服!” “知道了!烦死了。” 宋莞被宋妈提溜着走了。 宋建明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笑了起来,这段时间他在家里的地位算是稳步上升,职位上已经是正式的助教员,还在《今天》上发表了两篇诗歌,拿到了二十几块钱的稿费,还有诗歌比赛上获得的自行车票卖了二十块。 一时间家里过了个肥年,这让宋建明心中得意不已。 他也终于熬出头了,以后的路好走的多了。 “虽然没那位快就是了……” 宋建明想到程开颜那张脸,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本红色的书出现在眼前。 他好奇的拿起来,翻看起来。 芳草,程开颜著。 宋建明挑了挑眉,继续往下看着,慢慢的,他整张脸红得滴血,眼眶里满是不可置信。 第一百零六章 宋建明自尽 狭小逼窘的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墙壁上贴着几张的黑白色照片正是宋建明少年时以及青年时期的照片。 宋建明一个人捧着本书靠在床上,偏着头看向窗边随风飘动的老式窗帘,窗台上种着一朵洁白的兰花,娇嫩的花瓣在阳光下被晒得透亮。 陡然天边一朵乌云飘来遮挡住明媚的阳光,一瞬间阳光黯淡下来,光线变得阴冷几分,这让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嗬嗬——” 宋建明的眼眸通红,密布的血丝像蜘蛛网一样爬满眼球,看着格外渗人,用力的手臂上根根血管迸发,紧紧攥着单薄的书页,攥出细细的褶皱,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嗬气的声音。 此时的他,全然没了在学生眼中知识分子清高谦谦有礼的模样,反而像极了一只被戳中要害的野兽。 “这怎么可能……怎么有这种事情发生……” 宋建明看着空旷的房间,只觉得书中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不停地在眼前闪过。 像是发生幻视一样,血淋淋的脸,烧焦的躯体,那个夜晚在河边摇曳的野草。 一瞬间让他回忆起几年前在南疆乡下的知青生活,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和书中的小芳同样善良美好的女人。 同样的结婚,同样的生子,同样为了事业为了前途选择了回到繁华的北京城。 种种联系之下,很难不让他产生,这本书就是在写他自己。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是康复期的病人,在医院治疗被医生一点一点的揭开厚重的,覆盖全身的血痂,本以为已经完全愈合,却不料一股揪心撕裂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腥臭腐朽的皮肉在看似坚硬的血痂下早已腐烂生蛆,殷红到发黑的血液“嗤的一声”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甚至还带着腐蚀性将他曾经完好的脸皮腐蚀得一干二净。 什么爱情,什么美好,什么理想前途在这一刻都化身蠕动的蛆虫,啃食着他所剩无几的血肉。 那种往事被揭露开的感觉,宋建明感觉自己就像西方中世纪的吸血鬼被人押解到放在阳光暴晒,晒得冒烟,晒得吱吱声响,晒得皮肉绽开。 更像浑身都浸泡在高浓度酒精中滋滋冒泡,让他几欲崩溃,本以为坚固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穿。 “好想去死……” 一个念头瞬息之间占满了宋建明全部的心思,全部的思考能力在这一刻统统像生生了锈的齿轮无法转动。 “妈,我想买双新鞋子好不好?雪地靴的那种,可暖和呢,我朋友就有一双。” “等到下次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再说。” “啊~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卧室门外传来母亲和小妹嬉闹的声音,这一瞬间将宋建明的理智拉回到现实,拉回到生的边缘。 “先去找找。” 宋建明扔下书,头也不回走出房门,穿过客厅,路过母亲和妹妹,径直的走了出去。 “哎,老大,你这会儿出去干嘛啊?要吃午饭了。” “大哥,帮我买点铅笔回来。” 宋妈和宋莞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但都没能得到回应。 “奇怪,怎么不理人呐。” “应该是忽然忽然有事吧。” 宋妈解释道,她从来不担心宋建明,这个大儿子从来不让她操心。 …… 北太平庄的靠近一家国营饭店的巷子里。 宋建明在那个曾经惊鸿一瞥,擦肩而过的街道上寻找着什么东西。 “翠翠!薇薇!你们在哪儿?” 宋建明像发了疯似得在街道上大声喊叫着,从街头到街尾,从北太平庄到新街口再到北师大的一个个大街小巷里。 这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在街道上跑来跑去,时而抓住路边的一个行人追问。 “你认识尚翠吗?” “我不认识。” “你认识吗?你到底认不认识?” “神经病吧?都说了不认识!” 一路上人们都避之不及,纷纷议论着这又是哪里来的疯子。 宋建明胡子拉碴,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的确很像从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 很快街道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街上出现了一个神经病,到处找一个女人。 “薇薇快回来,街上来了一个神经病,小心他待会儿把你抓走了。” 某个大杂院里,尚翠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拉着女儿进屋睡午觉。 一直到下午五点天色渐晚,宋建明失魂落魄,心如死灰的回到家里,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瞥见床边柜子上之前用来治疗失眠的安眠药,宋建明拿起一整瓶倒入口中,坚硬的药片没有用水送服,宋建明涨红了脸强行吞咽,药片与喉咙之间的摩擦格外刺痛,一丝丝甜腻的血液渗出,在血液的送服之下这才吞入腹中。 “滴答滴答~” 十九八七六五四…… 墙壁上的时钟依旧规律的转动,时针分针秒针的转动在仿佛记录着死亡的倒计时,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死亡的使者将带走这个罪孽深重的负心男人。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死一样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那种。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宋莞的声音。 “大哥,你有没有拿我中午刚买的新书?我刚看了一点怎么找不见了?” “大哥?大哥?” 宋莞在房门口敲了许久,但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她心中有些难安。 大哥是家里最疼她的人了,平日里在屋里喊两句就会有回应,而现在喊了半天都没人应答。 念及此处,宋莞打开房门,探出脑袋看只见房间之中漆黑一片,一个黑影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哥?要吃晚饭了,别睡了。” 小姑娘走上前去推了推宋建明的肩膀,宋莞知道下午大哥出去办事了,现在应该是累到了,但不吃晚饭肯定不好。 “嘎吱嘎吱~” 只有木头床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男人没有丝毫动静。 宋莞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探向鼻间的呼吸,却得到的一片冰冷。 顿时宋莞吓得瘫软在地上,小脸煞白毫无血色。 她意识到……大哥没呼吸了! “啊啊啊啊!!!!” 一声刺耳惊恐的尖叫,瞬间席卷了房间,整个宿舍楼。 房门外,宋妈和宋爸宋建春三人听到尖叫声赶忙跑了进来。 “怎么了?莞莞?” “大哥……大哥他没呼吸了。” 听到这话,两人脑子像是被重锤击中,轰的一声炸开。 还是宋建春最冷静,连忙上前试了呼吸和心跳,嘶吼道:“快送医院!!!!!” “送医院!” 这时候,宿舍楼里的老师们也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这才知道宋家大儿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喝药自杀了,现在已经没了呼吸! “快送医院抢救!” “让让!” 一阵惊恐的骚动之下,众人抬着宋建明往医院狂奔。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余下一本书静静的摊在地面上,红色在黑暗中房间异常显眼,仿佛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渗血。 客厅里收音机滋滋喳喳响起,“欢迎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是主持人夏青,让我们来欣赏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第一百零七章 义愤填膺,热议不止 京城协和医院。 此时已经是晚上的深夜九点半,距离宋建明被送进抢救室已经三个半小时了,此时抢救室大门依旧死死紧闭,门上的抢救灯牌亮着红色刺眼的光。 医院的走廊上从刚开始乌压压的一群人,到现在就只剩下护士,宋家一家人。 医院中浓郁刺鼻的药水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鼻腔,但一家人此时难以他顾。 整整三个多小时,宋建明在医院中安危尚且不明,一家人心急如焚,宋莞和宋妈还有宋建春,宋父四人几乎每隔几十秒就看看抢救室的大门,生怕大儿子宋建明抢救不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啊,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就中午出去了一趟就成这个样子了,呜呜……” 宋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眶通红,此时的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嗓子也沙哑了,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糟糕,对于一个母亲而言亲生儿子在家喝药自杀是很大的打击。 “别哭了妈,应该只是一时间想不开,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送来得及时,大哥肯定会没事的。” “放心吧妈,您坐着休息一会儿,很快就没事了。” 一旁的宋建春脸上也满是担忧,他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连忙安慰道。 大哥为什么自杀,宋建春毫不知情,现在这个情况就只能等到他抢救过来才能知道了。 “妈,你还记得中午大哥出去时候的样子吗,我们中午在客厅聊天的时候,大哥当时直愣愣的就走出去了,你让还问他出去有什么事,我还让他帮忙带几根铅笔回来,他都没有搭理我们。” 宋莞瘫坐在地上,惨白着一张小脸,细长的柳叶眉轻轻皱着,冷静分析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分析,宋莞已经从刚开始亲自发现大哥自杀时期的崩溃与慌乱,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中午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从发现大哥自杀到没了呼吸送进医院到现在。 宋莞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就是从自己回来到大哥出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够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求生意志,最终造成喝药自杀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问题肯定就出现在这段时间里,我觉得不一定是大哥出去之后,事情的发生引子就在你回来之后,大哥出去之前,小妹会不会跟你有关?” 宋建春点了点头,他同意小妹的说法,这件事是从小妹中午回来之后发生。 “瞎说什么呢!” 宋妈皱着眉推了下宋建春,呵斥道。 “我当时回来就被妈拉去洗澡了,一路上我也没干嘛,跟朋友出去社会实践,然后喝了瓶酸奶,买了本书。” 宋莞靠着墙壁,仔细回忆道。 书? 她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变,那本芳草的她大致看了下的是讲述一对南疆乡下的母女被来自京城的知青丈夫抛弃…… “如果我没记错的,大哥是从南疆那边回来的吧?” 宋莞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的问道。 她也是听詹心语聊起过这部的,知道其中一部分情节。 再结合自己大哥的过往经历,她想自己可能已经猜到一部分答案了, “嗯,建明他的确是从南疆那边下乡返城回来,要不是他那个女同学,估计要等好几年才能回来。” 宋父深吸一口烟,灼热的火光骤然亮起,听到女儿的疑问,沉声回答道。 “我知道了!大哥就是因为那本书!那本芳草才自杀的!” 宋莞陡然站起来大声道,此时她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哥书桌的抽屉从来都不让她碰,为什么他总是写信却从来不寄出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哥宋建明在乡下有一个像小芳一样的妻子,甚至还孕育有一个孩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看过那本芳草之后羞愤欲绝,选择自杀。 宋莞将一切解释给母亲父亲还有二哥听完之后,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建明——建明……他糊涂啊!” 恍然间,宋父抽着烟的样子像老了十岁。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靠近楼梯的地方。 一个年轻的带着帽子与相机的男人从旁边路过,听到了这一切。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新闻消息,立刻下楼找到一个值班的护士,从她口中打听清楚这家人的事情。 次日一早。 这则消息就立马登上了《燕京日报》的头版头条新闻《返城知青看过芳草后选择吞药自杀!》: “近日,一名北太平庄男子在家中吞服安眠药自尽,所幸因为抢救及时,生命暂时安全。 其原因居然是看过最近火爆的《芳草》羞愧难当,自尽当场,据我台记者调查,这位男子本是返城知青,在乡下曾短暂的拥有过一次婚姻,为了返城,这位知青毅然决然的抛弃了那位农村姑娘……一时间消息震动,令人感慨万千。” 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单位,学校,机关,工厂的工作人员都看到了这篇来自燕京日报的报道。 “果然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没想到之前我看完这本的时候就在想,这本书会不会戳痛这些抛妻弃子的知青们的脸。” “是啊,这个男知青还有点良心未泯,羞愧得喝药自杀了。” “只恨这人没死成!这才一个,全国上下还有多少像这样的人?毫无道德礼义廉耻,我们的社会容不下这样的人!” “没死成比死了还丢脸,这下登上了新闻,恐怕什么脸面都没了吧?” 像这样的对话出现在很多地方,不少人说话的语气相当凌厉。 …… “往前十年,不用十年,改革开放之前像这样的人就该被拉出去狠批!” “也就是赶上好时候了!” …… “大家伙都听说了吗?北京城有个返城知青因为看了芳草喝药自杀了!” “哎,听说了,这人太没担当了,敢自杀,不敢把乡下的妻子孩子接到城里来啊!” “接不过来,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虽然说不再扩大知青下乡的规模,在乡下的知青也能回家,但是结了婚的知青想回来就太难了,政策上说得模棱两可,光另一半的户口,工作这些东西都不好解决,更何况还有孩子?依我看难。” 像这样的对话,出现在各个地方。 没过几天,像这样的报道犹如雨后春笋,出现在全国各地。 从年后开始,不断的有返城知青接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与自己内心的煎熬和羞愧选择自杀。 这样铺天盖地的报道,引起了广泛关注,许多知识青年热议不止,义愤填膺的表示他们和这些知青中的败类不是一类人。 不少人都将《芳草》称之为良知唤醒之书。 这一现象迅速引起了各地机关单位领导的关注与高度重视。 就在外界议论纷纷的同时,初十这天清晨。 人民日报的记者在王蒙与张光年的带领下,敲响了程开颜家的大门。 “程开颜同志在不在?” 一个二十岁多的年轻小伙子,戴着眼镜,胸口挂着个机械美感十足的进口相机,出现在程开颜的眼前喊道。 第一百零八章 人民日报的采访(求订阅) “同志,您是说您是rm日报的记者?我们院儿里难道出了什么大新闻吗?” 东厢房檐廊下。 自诩文化人的刘宇豪和妹妹刘欣蹲在环绕四合院的水沟旁边洗漱着,瞥见的对面程开颜家的大门口来了几个穿着得体深色制服的陌生人,陡然听到为首的年轻人自报家门。 刘宇豪激动的站起身来,一嘴牙膏沫子糊在嘴边,连牙刷都忘了拿出来,颠颠儿的跑了过去。 “rm日报的记者来找开颜哥是为什么?难道是……” 一旁的刘欣心中不由浮想联翩。 她是在程开颜入伍之后才下乡插队的,算起来的也是整整四年没见过面了,曾经的程开颜给她的印象大概是瘦瘦弱弱的,中规中矩,笑起来很温和,刘欣也一直觉得他很好相处,人很好。 没想到只是入伍四年,就让一个人能发生这么多的变化,一晃眼又是战斗英雄,又是大作家,听瑞雪姐说他还在北师大当助教呢。 “真是了不起啊,rm日报的记者肯定是来采访开颜哥的,芳草这段时间太火热了。” 刘欣心中感慨不已,赶紧刷了牙,往隔壁赵家跑去,她大声喊道。 “瑞雪姐!起来了没有啊!快出来有大事!” 院子里也站着不少人往这边看,都听到了rm日报的记者来了,纷纷观望议论着。 “rm日报的记者都来了?开颜这孩子又干什么大事了?” 院子里大爷大妈一个个的投去好奇敬畏的眼神,这可是rm日报啊! 早上七点半,这三个不速之客闯进了这个城市角落里的小四合院里。 就像一头鲸鱼掉进了一个小池塘,庞大的“身躯”将整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溅起的水浪冲刷在院子里这些人身上。 在瞬间的大脑空白之后,很快就转为不可思议的眼神。 …… “来了,稍等片刻。” 屋里的程开颜听到动静之后,应了声,手脚麻利的起床穿衣。 将堂屋的大门打开,阳光顺着大门落在地上,淡淡的灰尘扬起,在空中被阳光染成金色,显得格外的静逸。 程开颜逆着光看去。 门口站着三个人,但只认识一个,是人民文学的张光年老先生。 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个中年男人。 此外院子里,各家的檐廊上,都有好奇的邻居观望着。 只是都安静得很。 程开颜将三人迎到屋里,合上门。 “来来来,喝茶喝茶。” 程开颜将昨夜的剩开水倒在杯子中,递给眼前的三人。 老实说他现在才刚醒没多久,对于张光年老先生带着rm日报的记者来拜访的这件事,是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谢谢。” 三人齐声道谢,举杯抿了口热茶,寒暄一阵。 张光年率先开口说:“小程同志,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第一卷写的那么积极向上,后面两卷跟换了人写似得,差点没把我们人文社里的同志给哭惨了,我这个老头子也差点没缓过来啊,你可得补偿我!” 补偿? 程开颜听见这话,哭笑不得,“您就别开玩笑了,还是进入正题吧,三位到访有什么大事?” “谁跟你小子开玩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人民文学亏大发了,就是因为把你小子放跑了……” 张光年没好气的说道,放跑了眼前这小子这就是他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这家伙为了去江城看对象,居然任性的拒绝了人民文学,偏要投给那劳什子芳草? 要是投给了人民文学,现在销量都破纪录了。 保守估计都有一百多万了。 “算了这个等会再说,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rm日报总编办公室的记者杨振武。” 一想到这个张光年心里就堵得慌,指着一边胸口挂着一个相机的年轻人介绍道。 “你好你好,程开颜同志!我是rm日报的记者杨振武,很高兴认识你。” 杨振武笑着伸出手,朗声道。 “你好你好,杨记者,我是程开颜。” 程开颜伸手握住晃了晃,仔细打量了下这位杨记者的模样。 ennn……不认识。 他不知道的是,这位杨振武记者,日后平步青云,一路走到了社长的宝座,妥妥的人杰。 “杨记者不认识,还情有可原,这位你猜猜是谁? 昨个儿知道杨记者要来单独采访你小子,他还非要一起跟过来见识见识能写出《夜晚的潜水艇》、《芳草》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位老同志,开颜你肯定熟悉吧?” 张光年指着身边这个有着一张长脸,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笑意的冲程开颜说。 王蒙听见这话,也觉得有趣,没有立即做自我介绍,而是笑意吟吟的看着程开颜。 期待着这个小同志究竟能不能认出来,毕竟他王蒙在文坛也是久负盛名之辈。 王蒙一边看着他,一边在心中感慨。 眼前这个脸嫩看着才二十岁出头,容貌出色得就像电影演员一样的青年人居然是芳草的作者? 这完全不搭啊! 王蒙今天一大早跟着过来的时候就在想,这个程开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能是写出夜晚的潜水艇,肯定是个高傲又有趣,极富才华之人。 能写出芳草,代表思想深度绝对不低,生活阅历也很丰富,年龄不会小。 是戴眼镜的老学究? 还是身材清瘦性格桀骜的中年人? 没想到一开门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王蒙以为是程开颜的儿子,还在感慨儿子都这么大了。 结果张主编一开口,吓了王蒙一跳。 这位就是程开颜? 这么年轻? “咳咳……这位我还真认不出来……” 程开颜尴尬的笑了笑,除了自家晓莉姐他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很多人他一眼压根认不出来,年轻版本的名人谁认得出来啊? 晓莉姐那是因为某人名声在外,血条太厚,程开颜也是看着某人从小长大的,自然而然就更熟悉。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这个回答显然是让张光年和杨振武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 尤其是张光年就差指着王蒙讽刺两句了。 “小程同志你再想想,再想想,我给你个提示,组织部……” 王蒙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镜,不甘心的提示说。 讲真他是没想到这个结果的。 “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程开颜心思一动,名字脱口而出。 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好家伙,居然是王蒙! 这位曾获得茅盾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等多项荣誉。 在2019年,王蒙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以表彰他对中国文化和文学所做出的贡献。 妥妥的文坛大佬,文学引领者。 “这不就是认出来了吗,我可是王蒙。” 王蒙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行行,你名气最大。” 张光年摆摆手,“不闲聊了,别耽误了杨记者的采访,开始吧。” “张老说笑了,现在时间还早呢,采访完了,我不还得回去上班呢嘛?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杨振武开了个玩笑,随后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 “开始吧,早饭还没吃呢。” 程开颜玩笑道。 众人做了一番准备,气氛也渐渐严肃起来。 毕竟这是rm日报的采访,不能小觑大意。 杨振武严肃的提醒道,语气相当郑重:“想必程开颜同志你也知道这段时间,《芳草》与《小芳》这两部作品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同时让各地知青产生极大的情绪共鸣,有人将此次共鸣和1978年伤痕文学刚出时造成的影响相提并论。 特别是年后随着叶圣陶老先生与芳草主编杨书案的专业评论,这个热度逐渐上升,直到张光年主编在《中国青年报》宣布“芳草一出,伤痕将亡”的话,引发了国内文坛的大地震,许多作家都表示荒谬,也有知识青年表示赞同,这个话题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就芳草这部作品在国内年轻人群体,特别是在知青群体中的影响力已经来到一个不可小觑的境地,这几天各地有关各地知青羞愧之下做出不当举动的新闻如雨后春笋一般发生,也不用我来介绍了大家心中都清楚。 也正因为在知青群体中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共鸣,领导们出于某些因素上的考量,才有了这次的个人采访。 因此,在采访之前,我希望程开颜同志能够仔细斟酌之后再发言。” 话音不轻不重,语气不疾不徐,说的话落在程开颜耳中的却字字郑重。 有上面的考量吗? 终究还是影响不好,到了让上面领导们都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了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是一部文坛新人的第二部作品,却引得官媒记者亲自上门采访。 程开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杨记者,我知道了。” 杨振武点点头,接着说:“首先我们来讨论第一个问题,程开颜同志给我们讲讲《芳草》的创作经历吧? 据我了解您是一位退伍军人吧,怎么会想到写一部题材是知青的现实主义呢?” 杨振武看着本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问题,一边准备记录,一边好奇的问道。 一边的张光年和王蒙听到这个问题也同样看向程开颜,作为旁观的嘉宾两人不能在中途插话的。 只有主持人杨振武邀请才可以说话,这次采访虽然是在程开颜家中,但流程非常正式非常严肃。 更何况是官媒的采访,没有人会随便捣乱的。 就连在外面围观的四合院众人也都非常安静。 这可是rm日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扉页上一行很小的话,这本书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来。”程开颜问。 屋里三人默默点头。 “去年十二月我从南疆退伍回来,在返城的火车上遇到一对逃票的母女,这二位就是芳草二位主人公的原型……” 程开颜语气郑重,一面回忆,一面镇定自若的侃侃而谈。 从回城那天开始,路上遇到尚翠母女二人,然后在吓退想要盗窃以及拐卖孩子的坏人,一直到后面回京再次遇到母女二人,援助与事迹记录,以及后续的成书过程。 杨振武与张光年王蒙三人听得聚精会神,随着程开颜绘声绘色的讲述,他们仿佛看到了程开颜护着母女二人,一路过关斩将排除万难,从南疆护送到京城来的画面。 “呼……没想到程开颜同志还有这样的经历,难怪能让叶圣陶老先生称之为现实主义的鸿篇巨著,光是这份充分尊重事实的理念就值得一读。 尚大姐和女儿薇薇也幸好能在遥远漫长的旅途中遇到了开颜同志,否则最终的遭遇和书中的芳草母女二人……” 杨振武长长的舒了口气,呼出的白色雾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是啊,小程同志心真的很善,不愧是我们的人民子弟兵。” 张光年眼中带着赞扬的眼神看着程开颜,有小程同志这样的作家才是人民之福气,这才是教员心目中文人的样子吧? “年轻人很不错。” 王蒙竖起一个大拇哥儿,表扬道。 …… 随着中的采访的深入,一连四五个问题过去了。 “开颜同志能谈谈,你对张主编那篇评论的看法吗?伤痕将亡?” “嗯……” 程开颜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伤痕亡不亡并不是由一个人两个人说了算的,他是时代的选择,也必然由时代所抛弃,从1978年的班主任以及伤痕到现在,读者逐渐开始对这种题材感到厌倦,再强的情绪共鸣也终究有逝去麻木的一天。 我们必将找到一种新的方式,新的流派,新的写法来写我们新一代人的文学作品。 新事物的诞生,是在旧事物的消亡下诞生的不是吗?” “啪啪啪!” “啪啪啪!” 张光年与王蒙以及杨振武三人鼓起掌来。 “说的很好,小程同志不愧是年轻人,就是青春昂扬年轻气盛啊!” 王蒙边鼓掌,边笑着说。 可以说程开颜的想法与思路和他王蒙不谋而合,要知道王蒙就是第一个睁眼看世界,将意识流带到国内生根发芽的人。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小程老师是怎么看待现在滞留在乡下的知青及知青家属子女,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返回城里。” 现在就连官媒的杨记者都改口了,叫程开颜小程老师了。 嗯,程开颜心中暗爽,接着回答道:“这实际上是个经济问题,城里容纳不下这么多的就业人员,不得不让一部分知识青年下乡,这就是以前为什么有工作的年轻人不用下乡的原因。 庞大的就业人员不能消化,将会造成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危机。 农村承担了这一部分的风险。 现在之所以允许返城,是农村经济也在多种因素下不堪重负了……” “咳咳!” 张光年忽然用力咳嗽两声,打断了程开颜的话。 程开颜笑着说:“我依然是支持知青回到城里为现代化做建设,即便会迎来短暂的阵痛,但为日后的腾飞也奠定了基础,毕竟他们都是有文化有知识有理想有目标的四有青年嘛!” 杨振武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抬笔将方才写下的发言划去。 他起身宣布这次采访圆满结束了,“那我们今天的采访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谢谢小程老师的发言,很精彩。” “谢谢,还希望杨记者……” 程开颜眨眨眼,同时伸出手,二人握在一起晃了晃。 “当然,不必担心。” 杨记者与他相视一笑。 感谢晚風渡行舟的100点打赏(有些地方不得不做了修改。) 第一百零九章 张光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佳人让你小子念念不忘? 杨记者的采访结束,堂屋的气氛很快变得随意起来,不再那么严肃。 “采访结束我也该离开回去整理稿子了,再见,希望下次能在全国优秀短篇奖的颁布仪式上正式采访你。” 杨振武将纸笔都收入到公文包中,认真的说道。 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岁就写出《芳草》这样的作品,日后定是前途远大。 另外这次采访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是一次采访,更像是一次任务,要知道今天的采访稿子是要递上去给领导看的。 所以最终怎么样刊登,刊登哪些内容也都是不确定的。 “谢谢,会有这么一天。”程开颜点点头,问道:“不过这篇《芳草》可是有足足二十八万字,能入选全国优秀短篇吗?” 全国优秀短篇奖的颁奖地点,貌似是在人民会堂吧? “全国优秀短篇奖其实严格上来讲并没有限制作品的篇幅字数,考虑到我们还没有设立中长篇的奖项,组委会通常是视线放在最近一年所有上,开颜你倒是不用担心篇幅和字数的问题。” 张光年老先生,平静解释说。 “原来如此。” “只可惜《芳草》晚发布了两个月,要不然三月底的全国优秀短篇奖芳草肯定能入围,可惜喽。” 王蒙则调侃道,在他看来以《芳草》的质量肯定是能入选,只是发表时间没赶上。他今年有一篇《春之声》入选了1980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奖。 全国优秀短篇奖由中作协主办,一般委托给人民文学举办。 采取专家与群众相结合的方式,请各地文艺刊物、出版社和报纸文艺副刊推荐并发表消息,发动广大群众推荐。 由《人民文学》安排专人负责初选,提出初选篇目,交评委会审定。 从十月开始评选入围作品,评选作品的发表时间在从年初截止到十二月底,并在次年3月人民会堂颁奖,公布评选结果,并酌情给当选者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奖励。 现在已经是正月初十了,芳草才发布十天,也就赶不上全国优秀短篇奖的评选了。 程开颜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今年参加不了,那就明年再参加好了。” “以芳草的质量,明年肯定能入选,对了芳草都写完发表了,你小子最近有没有新作品?拿来我看看?” 张光年安慰一句,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程开颜。 “这才是您跟着杨记者跑过来的目的吧?” 程开颜有点无语。 “那当然,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来催稿子的。 你小子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叶老家里,我请你在东来顺吃涮羊肉的时候你说的话? 你当时可是说下一部作品一定给人民文学的,你小子可别想赖账啊!” 张光年指着程开颜的鼻子,警惕道。 “还有这种事?” 王蒙和杨振武面面相觑,别人都是想上人民文学而不得,这小子倒好,是张光年主编要求他上。 算是独一份了! 程开颜笑了起来,他可没想过要赖账,他还担心人民文学不收这篇稿子《情书》呢。 在七八十年代这个时期,爱情并不是主流,文学作品更多地关注社会问题和政治批判。 以程开颜在北师大图书馆扫书的阅历来说,他几乎没看到过国内作家专门写爱情主题的,更多的是国外的作家写的,比如那本送给刘晓莉《飘》。 或许要等到八十年代中期,社会风气进一步开放,才有一些作品涉及爱情主题,但它们往往以含蓄或象征的方式表达。 比如张洁在1984年发表的中篇《祖母绿》,讲述了知识女性曾令儿一段单方面付出的爱情故事。 汪曾祺发表于1981年的《大淖记事》,通过书写小锡匠十一子与挑夫之女巧云追求自由爱情的故事,展示了大淖地区的风土人情, 当今的社会环境和文学创作的主流倾向,纯粹的爱情发布在人民文学上?根本没有! 要是程开颜这篇《情书》登上了人民文学的话,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说不定会抢在《庐山恋》之前,造成巨大的反响。 说起来《庐山恋》这部电影,好像是在七月份上映的吧? 想到这里,程开颜不急不忙的说:“张主编您急什么,说给您就给您,我还担心您不要呢。” “我怎么就不要了?你给,我就要。” 张光年老先生听见这话,把大腿一拍,立马斩钉截铁的说。 “这可是您说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可不兴反悔的,王蒙老师和杨记者都是见证人。” 程开颜连忙看向一旁的王蒙与杨振武记者,让他们给作证,脸上还带着狡黠的笑容。 “是啊!主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我倒是蛮好奇小程同志究竟写了什么?居然还担心我们主编不要,该不会是写了什么禁书吧?” 王蒙也跟看乐子一样,笑呵呵的问。 “我反正是听见了,给小程老师做个见证。” 杨振武瞥见张光年意识到不对劲有些僵硬的脸色,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个小程老师还挺皮,不过毕竟是年轻人嘛。 “咳咳,这个嘛……得看具体情况。你先说说是什么吧,只要内容没问题,肯定给你上。” 张光年轻咳一声,模棱两可的说。 “爱情!” 程开颜低头抿了口茶水,轻声说出那两个字。 “你说啥?你写的是爱情!?” 张光年正低头喝水,听见这话呛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爱情,这小子怕不是谈对象来的灵感吧? 一边听到爱情这两个字的王蒙,立马来了兴趣,“爱情在国内可是相当少见!小程同志你怎么会想到写这个的?” 张光年心中后悔不迭,觉得不该答应得这么痛快,随后痛心疾首的冲王蒙说:“还能怎么着?谈对象了呗,之前为了对象非要投去江城,现在为了对象你还要写爱情!你小子真是不务正业啊!” “还有这种趣事?以后说不定是一段佳话啊!” 王蒙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乐了,立马看乐子不嫌事大的说:“主编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不然您大主编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爱情怎么啦,人家世界文学名著里边儿可是有不少书是写伟大的爱情呢!只要小程同志的文章没问题,那就得登!” 随后王蒙看向人民日报的杨记者说:“你说是不是啊,杨记者,我们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就是。” “我还能反悔不成?你小子写了多少了?” 张光年叹了口气,这下给自己找了大麻烦。 人民文学上刊登了一篇爱情? 这让人民文学国刊的地位往哪儿搁? “写了个开头,不过您老人家就放心好了,到时候您看完了肯定不后悔。”程开颜憋着笑,宽慰道。 “行吧……到时候写完了来人文社找我。 对了,你小子那个对象,有机会我一定得见见! 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绝色佳人,能让你小子这么念念不忘,迷得神魂颠倒的。” 张光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什么也要见见程开颜那个在江城的对象。 “好好好!会有机会的!” 程开颜三人乐得不行。 “回见!” 聊完稿子,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张光年他们日理万机,又是杂志社的大忙人,自然可能久留,说着就要回去上班了。 程开颜将三人送出去,一直送到院子外面,三人骑车的背影消失在校尉胡同里,程开颜这才转身进院儿。 跨过垂花门回到二进院里。 只见院里的大爷大妈们,年轻人们都站在程家门口的檐廊上,亦或者站在院子里张望着。 王家一家子,肖家一家子,赵家等等。 这会儿正是早上大家刚起床的时候,除了出门买菜的家庭主妇之外,基本上都因为记者采访出来看热闹了。 只是大家还没搞清楚人民日报的记者为什么会来采访程开颜,人民日报的杨记者就已经结束采访准备离开了。 这中间半个小时大家都没有说话,这会儿都快憋坏了。 特别是王翠花这个碎嘴婆姨,憋得心里发慌,大气都不敢出。 这人民日报的记这么一走,众人顿时就在院子里叽叽喳喳了起来。 他们这些工人,单位上班的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平日里牛皮吹得会发光,其实连校尉胡同的街道办主任胡主任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更何况是人民日报的大记者。 “啧啧!那记者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是人民日报的记者,胸口挂着的可是德国相机呢。” 自诩见过世面的刘宇豪靠在柱子上啧啧称奇,看向程开颜的眼里满是羡慕嫉妒。 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王震赵建军他们在大街小巷里四处闲逛,四个人兜里掏不出一块钱来,别说读书看报了。 这段时间家里吃饭都供应不及,况且回城之后的工作问题也是他们最担心的。 哪有功夫去关注什么发布,报纸评论啊? 这会儿陡然看到程开颜这人居然被记者采访了,心中一阵酸溜溜的。 “谁知道他是干了什么事,说不定是犯了什么事了。” 一旁的肖文远也是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 程开颜自然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也不怎么想解释什么。 自顾自的就要关门回家睡个回笼觉,走到门口却被赵大娘拦住。 赵大娘满脸好奇的问:“开颜啊,你这是干了什么大事啊?记者都找上门来了?” 此时她的脸上洋溢着和和气气的笑容,笑得很灿烂。 别看赵大娘年纪大了,以前也是院里的一枝花,不然也生不出赵瑞雪这样的冷美人了,赵大娘她笑起来还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想知道啊?” 程开颜环望四周,看着一个个期待中带酸味儿的眼神,他想了想说:“告诉你们也可以,只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 “嗯嗯!我们肯定不往外传的,开颜你要相信我们啦!” 王翠花拍着这些日子瘦了好几圈的大肚子,恬不知耻的说道。 “说呗,都是街坊邻居的,大记者来采访这是好事,我为我们院里出了开颜这样的人才感到自豪!” 一行人齐齐点头,跟小鸡儿啄米似得。 “那我就说了啊,这件事情涉及到机密,你们要是说出去了,搞不好要进局子,你们可想好了啊。” 程开颜严肃的眼神扫视一周,特别是视线落在王翠花和赵大娘身上的时候。 “看大娘干什么?大娘这嘴最严呢。” 王翠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切!” 赵大娘顿时不屑的嗤笑一声。 听到程开颜这话,众人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那我就说了哈……算了算了,都是街坊邻居的可不能害了你们,就不说了,回见!哈欠~~”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程开颜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不说了。 甚至他还打了个哈欠,一转身就进屋了,只留下一句:“睡个回笼觉去喽。” 随后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众人落了个一鼻子灰。 “嘿~~这小子!太精了!太鸡贼了!” “就是,玉秀大妹子多好的人。” 众人恨得牙痒痒,太吊胃口了。 …… “咯咯咯~” “开颜这家伙也太坏了吧。” 不远处站在自家门下跟几个小姐妹看热闹的赵瑞雪听见这话,也是被逗乐了。 院子里估计也只有她和几个女孩子知道是什么情况,毕竟她们也是看过芳草,经常关注芳草的人。 自然知道芳草最近火热的讨论度,以及导致各地出现知情自杀的新闻。 以赵瑞雪判断来看,多半是因为后者的影响太大了,这才导致人民日报的记者上门采访。 由于程开颜就是不说,众人慢慢也就散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关梧桐院儿里程家那小子被记者采访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上面领导看中了他,想让他做大官去了。 也有人结合前段时间程开颜去江城住招待所的事情,说小子在外面成了大作家,人记者是来采访他的创作历程的。 还有更离谱的是,有人说他被领导闺女看中了,要招他当上门女婿。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一直到八点半。 徐玉秀从街上买菜回来,从胡同里穿过。 胡同口情报处的大爷大娘们看到刷玉秀回来了,一个个投去惊异的眼神,喊道: “玉秀,你儿子被人民日报的记者采访啦!要出大风头了!” “知道了,他还差得远呢。” 徐玉秀风轻云淡的应了声,随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踩着胡同里的青石板砖哒哒哒的回家去了。 “啧啧,到底是大家小姐出身,这见地,这气定神闲,那叫一个厉害!” “可不是嘛!” 一个大娘噘着嘴,酸溜溜的嘀咕道。 还有一张哈,大概八点多,这段剧情也就收尾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一个时代落下帷幕 一晃眼过去了一周,二月二十九日,元宵节前夕。 就在人们即将迎接元宵节之时,一则社论犹如一颗核弹的投下,引得全国各地知青震动不已。 这篇名为《自一九八零年二月二十九日起,新一届毕业生将不再开展上山下乡》——《标志着知青下乡运动正式终结》的报道中详细讲述了知青最关心的上山下乡问题。 在这篇报道中提到,二十年以来的下乡运动浩浩荡荡,无数知识青年自愿放弃城市中的美好生活,毅然投身革命建设当中,国家不会忘记他们,人民不会忘记他们…… 上山下乡运动的结束,标志着我国朝着建设四化新时代的目标更进一步。 同时知青办宣布所有滞留在外的知青将不再受到任何限制,无论是结婚与否,夫妻,子女均可一同回城…… 文章中还隐约出现一本的名字,这让极小部分政治敏感的人,在看到社论后,后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芳草!肯定是芳草造成的影响!” “毕竟引起各地震动的知青羞愧自j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太大了。” …… “我们可以回城了!红军!” “是啊终于可以回城了!我们快去通知农场的其他同志。” …… 江浙地区 这座坐落在山下的小村庄,被山间的薄雾笼罩着,山涧中清澈的山泉水哗啦的流淌,发出玉器碰撞般的声音流入村口一滩湖泊中,湖水犹如沸腾,丝状的水汽升腾而起,如梦如幻。 金灿灿的阳光在山头上刺破薄雾,让这座小村庄宛若仙境。 放牛的老人走在湖堤上,悠闲自得。 村口的一户人家,正在起早做早饭,烟囱中的青烟又汇入半空中的雾气当中。 村口的湖边延伸出一个细长的石板,清冽的湖水将其浸没大半,上面蹲着一个穿着年轻女人正拿着个棒槌敲打衣服。 “啪啪啪!” 棒槌和衣服碰撞发出低沉的声音,在周边回荡犹如湖水的涟漪,一直飘到山顶那破旧的道观。 詹文蕾一大清早便起床做饭,做完饭温着,便提着水桶到湖边打水洗衣。 作为一位已婚知青,詹文蕾没有像其他的知青那样选择与丈夫离婚,独自一人离开这里。 即便父亲和母亲都是高知分子,多次从京城寄来信件告诉她尽快返城不要逗留,返城工作早已经准备好了等充分的物质条件。 这些若是让旁人听去了肯定是羡慕的不得了的事情,在詹文蕾看来却毫无吸引力,詹文蕾依旧没有选择返城。 即便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在国家政策面前依旧没有什么说服力。 已婚知青想要返城,要么离婚,要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就是所谓的抛妻弃子。 这是詹文蕾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在她看来必须要和丈夫一起回城才行! 一边清洗着衣服,一边想着事情。 放牛老人路过,随口的问道:“文蕾,你们家东山昨天去县里到现在还没回来啊?” “还没呢,他去办事情去了,今天中午应该能回。” 詹文蕾抬头一看,随后笑着回答道。 红旗大队小许村,这个坐落在大山边缘的小山村她已经在这里生活八年了,早已彻底融入到这里。 八年前县里知青办派了二十名知青到小许村插队下乡,作为其中唯五的女知青,模样生的好看,身段又好,再加上出身京城的詹文蕾自然是备受关注。 虽然在父母没有平反之前,她的出身在村里素来都被人轻视,不过她是女孩,这份轻视也并没有影响到她。 而且不久后父母平凡了,她让村里许多男青年,男知青倾心不已。 詹文蕾最终还是选择了从最开始就对自己好的男人,也就是现在的丈夫许东山。 徐东山是一个孤儿,身世可怜,但为人正派,身材高大,让詹文蕾慢慢的也倾慕于他。 五年前,二人在村支书的见证下领了证,后来也有了一个儿子。 小许村坐落在深山边缘,村民们淳朴善良,再加上村民人数少,非常团结对知青非常看重,詹文蕾在这里过得还算幸福。 边想边洗衣服,没一会儿功夫洗好衣服,詹文蕾拧干水分提起水桶回家去,照顾孩子。 十点钟。 一声声兴奋激动的喊叫打破这个笼罩在薄雾中的小山村。 “回城!回城!可以回城了。” “我们全部都可以回城了,不用高考,不用病退,毫无理由,全部可以返城了!” “文蕾我们可以回城了!” 丈夫许东山兴奋的呼喊从村口一直传到家里,詹文蕾听到动静连忙从屋里出来。 “东山!你说什么?” 詹文蕾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止不住的颤抖,随后鼻尖酸涩不已,眼眶通红湿润。 她单手捂在脸上,泪水打湿了他生着老茧的手掌,凄凉的呜咽声散开。 八年了! 八年! 人生中有多少个八年,曾经的詹文蕾是学校中的好学生,父母眼中的美术天才,时至今日,她的手早已不曾握住画笔,早已忘记绘画,早已忘记父母和小妹的容颜,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看着手中的照片默默思念。 现在终于可以回城了,苦尽甘来! 丈夫许东山走过来,抱住妻子,安慰起来。 …… 回到屋里。 詹文蕾看完丈夫带回来的报纸,险些又激动的落泪,“国家没有忘记我们,是真的无条件返城,家属子女都可以一同返城!” “是啊,也多亏了那位《芳草》的作者程开颜同志呢,我一个在县里工作的朋友说这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算是引起了公众的关注。 先是区别于伤痕文学的崭新方向,又是对返城知青抛妻弃子的批判,前几天各地都在报道知青羞愧自杀,造成了极大的讨论。 以后没有上山下乡了,再也没有了,春天来了!回城! 将村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城!” 丈夫许东山无比感慨的拍着妻子的后背,解释道。 转头一看,却发现妻子愣住了,“怎么了?” “程开颜?你是说这个作者的名字叫做程开颜?” 詹文蕾猛地抬头,惊异的望着丈夫,又把丈夫带回来的报纸重新看了一遍,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是他?是那个病恹恹的邻家弟弟? …… 与此同时,像这样的情景发生在全国各地。 “呜呜~终于可以回城了!红梅我们可以一起回城了!” “太不容易了!” 各地农场,各地农村,许多人在看到这篇社论后,纷纷流下泪水,激动的在村里大喊大叫和知青好友们分享着激动和喜悦。 有些被知青抛弃的丈夫,妻子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崩溃的大哭。 已婚知青们可以回城了! 不仅知青可以回城,配偶孩子也可以跟着一起回城,各地不得阻拦。 知青下乡彻底成为历史,一个时代将要落下了帷幕。 春风来了,春天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宁家 三月一日,元宵节。 北京城持续了半个多月的艳阳天,随着进入元宵节,也是不出所料的消失了。 灰色天空上阴云蒙蒙,将太阳重重叠叠的封锁着,只透露出一阵阵阴亮的光线来。 乌压压的云层像是要坠落下来似。 要下雨了,是春雨。 北京师范大学新教师宿舍。 宿舍楼中张灯结彩,今儿的氛围可是比过年还热闹。 楼道里,楼梯间,楼下大院儿里都洋溢着小孩儿嬉闹的声音,小孩儿戴着大耳帽兜手里提着花灯四处转悠。 老北京人过得最热闹的节日其实不是春节,而是元宵节。 而且元宵节是算在过年里面的,正月十五闹元宵之后,才算真正过完年。 四楼中间一屋子。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年轻女人提着挎包从门里走了出来。 “蒋教授出去看花灯啊?” 对门家,林小红的母亲笑着问候。 “是啊,林大婶,出去走走。” 蒋婷用力握住把手,往怀里一拉,咣当一声巨响关上门,这才转过身来轻轻应了声。 考虑到今天要去一趟宁家,她今天的一身打扮依旧是如往常一般绝美,只是多了一些郑重。 一张明净清冷的俏脸不施粉黛,白皙似玉的肌肤在有些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醒目,她如墨的头发向后梳去,最后归拢到脑后盘成一个类似于妇人簪的模样,再用弹力绳绑住。 白净细腻的额前看不到一缕凌乱的发丝,一丝不苟,干干净净,令人赏心悦目。 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毛呢大衣,中长款式,肩膀的地方微微宽了些,但填补了一丝削瘦之感,显得更加大方雍容。 大衣顺着身体姣好的曲线往下,在腰腹部大衣的腰带轻轻系了一个活节。 内衬搭配了一件米白色高领针织毛衣,高领毛衣将蒋婷修长天鹅颈越发衬托的美丽,像上帝最杰出的艺术品。 蒋婷正着身子面向林大婶,双臂自然的垂落身前,双手提着皮质挎包的背带安静的搁置在小腹处,因为这种姿态,胳膊将身前盈盈一握的温香软玉挤得有些变形。 “蒋教授要是去看花灯的话,不妨去厂甸看庙会,今年据说来了对儿狮子,要闹狮子呢,” 林大婶此时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家门口拿着剪刀做花灯,她家里有个不到六岁的小外孙,正是闹腾的时候,元宵节小孩儿手上没个花灯,玩伴都不带你玩儿。 “这样啊,那我得好好去见见世面呢。” 蒋婷点点头,她在北京城也生活了好几年了,但庙会还不曾看过。 “有人跟你一起去吗?找个人一起去看吧?元宵节就是要过热闹些,不然怎么叫闹元宵呢。 大婶看你一个人在家也蛮孤单的,不如让我们家小红叫上小程,然后你们三个出去转转?” 这时,林大婶忽然抬起头来,关心的问了句。 说起来这位小蒋教授来了两三个月,一直以来是一个人呢。 不过林大婶听别人说这位小蒋教授已经结婚了,说来也奇怪,楼里也没的人从没见过她那丈夫。 只认识一个大侄子程开颜,跟自家小红是朋友。 在年前小蒋教授刚搬过来的时候,大家伙见过她的大侄子程开颜,抬着东西搬上搬下。 后来他还来学校里上班了,因此大家伙也就慢慢认识熟悉了。 “倒是劳烦大婶关心了,今儿却也不是去看灯,是走走人家,回见吧,林大婶。” 蒋婷听到这话,不知怎的,这几天从未变化过的脸色竟带上一丝浅浅的笑意,柔软如花瓣的红唇微微上扬。 “行!回见……大婶还想着让我们家的小红出去玩玩呢,成天在家学习,眼睛都快瞎喽。” 林大婶点点头,也不勉强。 这话却让蒋婷心中一愣,这么努力? 哎……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考大学这么用工,倒是开颜这家伙悠闲得跟个老大爷似的…… 而且高中学历是不是有点低了? 蒋婷黛眉微蹙,想到程开颜,她总是不免要操下心的。 “回见。” 蒋婷轻轻摇头索性不想了,和林大婶打了声招呼,隧提着包踩着靴子,噔噔噔的下楼去了。 …… 这次自然不像初一那天有警卫员来接,蒋婷在学校门口乘坐公交车,往公主坟那边而去。 一个小多小时后,蒋婷顺着人群下车,来到一处大院儿门口,门口的卫兵看到他连忙敬了个礼。 上书空军部队大院,宁家一家人就住在这里。 部队大院,向来都是让人感到神秘的地方。 高大宽阔的院门两边,有着威严的卫兵把守,一般有一个牌子会这样写着:卫兵神圣,不可侵犯。 还有诸如:军事区域,五十米之内禁止摆摊设点,军事重地,禁止拍照等等警示标语。 建国定都bj之初,各大行政机关,部队等部门都涌入bj,一时之间,北京人满为患。 鉴于部队的特殊性和独特性,中央部署从公主坟开始,沿万寿路一直到玉泉路,空军、海军、通信兵、总后、炮兵、装甲兵、工程兵、铁道兵等司令部大院顺次排开。 当时很多人称这里是“新bj”,以区分胡同院落为代表的“老bj”。 空军与海军排在最前面,也是因为相较于陆军更加薄弱,需要大力发展。 …… 蒋婷走进大院,最前方的并不是什么宿舍楼,而是一个小花园。 植被茂盛,甚至还开着漂亮的花朵。 小花园中,一群十七八岁,二十岁的年轻人在院子里高谈阔论,大肆谈论着国家大事。 有男有女,皆是衣着不俗,浑身上下有着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豪气与自傲。 显然这些人便是大院里红色子弟,出身不凡。 “安南猴子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勇,在我军强大火力压制之下落败只是早晚之事。” “都听说了吗?南疆那边传来消息了,除夕那天三叔驾驶着新一代主力战机歼—7成功击落一架来犯敌机,毫发无伤扬长而去,安南猴子敢怒不敢言!真当是快意无比!” 一个身材健硕,一身军人气质的男青年宁远在几个年轻人当中,非常自豪的拍着结实的胸膛朗声道,眼中满是向往与激动的神色。 “宁三叔不愧是我们空军里的精英,一出手就是一架战机,再过几年搞不好就真成王牌飞行员了。” “哪有这么快?还差四架战斗机呢!宁远他三叔厉害是厉害,但吹牛也不至于吹成这样啊?还王牌飞行员。” 其中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驳斥道。 “现在我们双方都保持了一定的克制,空军并没有直接参与大规模的空中交战,更多的是作为战略威慑和支援力量存在,提供应急支援,情报收集,运输补给而已。 没有大规模的空军大战?王牌飞行员太难诞生了! 在抗美援朝中诞生了赵宝桐,王海,刘玉堤等六位王牌飞行员早已退役。 我们国家现役的王牌飞行员一个都没有! 要是真的打空战那得烧多少钱? 当前服役数量最多的歼—6喷气式战斗机,造价六十万人民币,六十万啊!” 宁远摇摇头,解释道。 王牌飞行员(ace)是指在空战中击落敌机数量超过一定标准的飞行员。 这个称号最早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一般是指击落敌机超过5架的飞行员。 但这个标准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可能会有不同的标准。 英国和德国是以击落10架敌机作为王牌飞行员的标准,我国则是五架。 宁远自然是希望自己三叔能成为当前国内头一个王牌飞行员,这意味着天大的荣耀,更意味着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但这不现实。 “算了不聊了,今儿我三姨要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宁远和几个年轻人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刚转头,就看到大院门口的走进来一个提着包的年轻女人。 “三姨?!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开车去接您啊。” 宁远眼睛瞪大,惊喜的喊出声来,连忙小跑过去。 没想到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一旁的几个年轻人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姿容绝美,雍容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一下让众人看呆了。 “嘶……好美的女人,这是谁啊?” 刚才出言驳斥的俊美男青年,惊艳道。 这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青年解释说:“这就是宁三叔他爱人蒋婷阿姨,在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当教授呢。” “难怪呢,这气质真不是一般人。” …… “三姨!” 蒋婷看着朝着自己跑来的,有些眼熟的男青年,神色冷淡的点了点头。 宁家这一代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妹妹。 老大宁红日,老二宁明飞,老三宁汝正也就是蒋婷的丈夫,四妹宁秋云。 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正是老大宁红日的二儿子宁远,现在在京城空军学院上学。 “我帮您拿行李吧。” 宁远看到蒋婷冷淡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局促,不过看到她手中的挎包,还是连忙热情的去拿。 “不必了。” 蒋婷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去。 宁远见状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跟在后面。 …… “咕噜咕噜~” 宽敞的客厅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家具电器应有尽有,倒不是宁家故意搞什么奢华。 一方面是这座宅子前主人早已装修好的,二是老爷子身体不好,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腿脚要舒服些。 “阿婷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宁老爷子看到蒋婷从门外进来,沉声问了句。 “嗯。” 蒋婷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眼中有些复杂。 “去吧去吧。” 老爷子或许是知道蒋婷在这个家里不自在,摆摆手脸色缓和的说道。 “这是给您带的点心,我就先去找明花姐了。” 蒋婷从挎包里取出两盒点心匣子,放在桌上。 唐明花是大哥宁红日的妻子,也是最初介绍撮合她与宁汝正的媒人。 送完礼品,随后转身上楼朝着书房走去。 宁远看着上楼的蒋婷,不禁好奇的问:“爷,三姨为什么跟我们这么生疏啊?我记得以前不这样的。” “唉……这件事情怪我,是我们对不住她。” 老爷子沉默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沉声道。 …… 书房中。 “明花姐觉得开颜怎么样?” 蒋婷与一个气质不俗,身材丰腴的贵妇人坐在窗边的小桌板上,聊着天。 不远处有一个留着齐腰长发的年轻女孩,傲然站在咖啡吧台前,摆弄着桌子上排列密集的咖啡仪器。 “咔嚓咔嚓~” 时不时还能听到一阵,手摇研磨机,研磨咖啡豆子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这孩子是你那个玉秀姐的儿子吧?这模样长得真漂亮,比我们家嘉嘉还好看一点。” 唐明花手里头拿着一张彩色相片,眼中带着笑意。 她对这孩子的长相特别满意,这个年轻人的具体信息,她也听蒋婷说的清清楚楚。 父母都是高知分子,父亲是北大教授,母亲也是以前的大家小姐。 其本人高中毕业就入伍了,不久前还获立了个人二等功。 现在虽然只是北师大的一个助教,但还会写文章,端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才。 算是合格的人选了。 不远处的女孩稚嫩白皙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这话扬了扬下巴,心中很是不屑。 “虽然我对家世没什么要求,但嘉嘉这孩子性子太傲了,是不是人她根本看不中,之前家里给介绍了老爷子老领导家里的孩子,这孩子直接把人家批的体无完肤。” 唐明花无奈的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冲泡咖啡的女孩,说道。 蒋婷点点头,宁绾嘉与她很亲,蒋婷自然不会强迫她,这只是一次介绍,能成皆大欢喜,成不了也无所谓。 “咖啡来了!三姨,你尝尝有没有你在德国喝得正宗?” 宁绾嘉此时端着三杯拉花咖啡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咖啡上桌,一股烘焙过后的焦香在书房中萦绕,三人坐下。 蒋婷低头抿了口,酸涩与苦香在舌尖绽放开来,她皱了皱眉,发现这妮子居然没放糖。 抬头看去只见宁绾嘉装作若无其事的喝着咖啡。 “你这呢子,故意发泄不满呢?” 蒋婷戳了戳女孩的脑袋,嗔怪道。 “我哪儿敢呐!” 宁绾嘉叫屈,眼中满是狡黠。 几人嬉闹一番,随后母亲唐明花,郑重的问道:“嘉嘉你刚才也听到了,你觉得你三姨介绍的这个小程同志怎么样?” “一般般吧,没什么优点……既然是三姨介绍的,那我得给三姨一个面子,不过我自己去接触,不需要你们去掺和。” 宁绾嘉举着瓷白色的咖啡杯喝着,悠悠道。 “嘉嘉你接触过后,才会发现那孩子身上的优点,随你怎么去接触好了。” 蒋婷笑了笑,她并没有一下子就把程开颜的事情全都抖露出来,才华,天赋人品,魅力这些东西,还得侄女自己去探寻。 这样两人之间才有这个可能。 在她眼中,程开颜真的很优秀了,当然除了家世。 要是除开家世的话,比起那些纨绔的干部子弟,这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可惜了晓莉……要是当时没有直接上门退婚,先接触接触的话……算了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蒋婷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低头抿了口咖啡,心中感慨不已。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哈尔滨冰城,刚下火车的刘晓莉推开车门,刚接触到哈尔滨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喷嚏。 好在身上下车前,她就从包裹中取出了程开颜送给自己的貂皮大衣穿上,不由裹紧身上洁白漂亮,温暖光滑的貂皮大衣。 “是谁在想我,开颜吗?没想到这貂皮大衣还真派上了用场。” 提前祝大家国庆快乐! 那个……月底双倍月票能不能投一下? 球球了~~ 感谢也是的确500点、忘忧喵100点、蕉太阳100点的打赏 第112章 婚书与情书(求月票,求订阅) “好冷啊,这样比较起来,江城的冬天就跟小儿科一样。” 刘晓莉跟着人群朝着车站外走去,打量车站四处的变化,比如车站广场的路灯又变了造型,远处老红房子又拆了几栋之类。 哈尔滨冰城,处于祖国的最北边。 受季风影响,冬天很长,从十一月一直到次年三月。 且天气干燥寒冷,气温基本维持在零下十五度到三十度之间。 好在刘晓莉身上穿着程开颜给她买的大衣,除了脸有些冷,身子基本上是暖洋洋的。 走出车站。 广场的地面已经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纯白的积雪在太阳光线下刺得人眼睛发疼。 刘晓莉拖着行李,北边走去。 靠北边的空地上有一个用铁皮搭建而成的棚子,里面人头攒动,有不少来人在那里等候亲朋好友的归来。 而她的母亲与妹妹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晓莉!” “姐!” 一个模样与刘晓莉有七八分相似的美妇人站在远处,带着手套的手高高挥舞着,身边还有一个身高矮一些的小姑娘在一边蹦跶。 这便是刘晓莉的母亲蒋琬,以及妹妹刘晓菱。 以花为名,是这年头很多父母喜欢的取名方向。 姐妹俩一个茉莉花,一个菱花。 在后世的人看来似乎有点土,但现在算是比较雅致的名字,比起那些翠花,建国,建军这些名字还是要雅一些的。 “妈!晓菱!” 刘晓莉看到母亲与妹妹熟悉的嗓音后,顿时鼻尖一酸,提着行李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小跑过去,一把将二人搂住。 感受到来自母亲与妹妹二人温暖的体温与熟悉的气息,她的情绪陡然被抚平了,像是停出海归来的船只停靠在宁静的港湾。 脑袋抵着母亲柔软的怀抱,这种淡淡的舒心,安宁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睡上一觉。 “妈,我想你了。” “好了好了,妈妈也想你了,回来就好一家人等着你呢。” 蒋琬温柔的拍着女儿单薄的脊背安慰道。 江城和冰城两地距离很远,母女二人经常是一整年才能见一次面。 而今年又很特殊,女儿参加了江城市里的春节文艺汇演,来不及回来过年。 “是啊,姐姐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吃年饭呢。” 妹妹则在刘晓莉怀里蹭来蹭去,亲昵得很。 母女三人好生慰藉一番思念之情后,便松开怀抱,朝着家中走去。 刘家住在道外的一栋沙俄式的两层小洋楼,原先是一对白俄贵族夫妇居住的,后来中苏关系破裂,白俄夫妇回国,隧将房子卖给了刘家。 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和睦。 “晓莉这次回来可以呆多长时间?” 母亲蒋琬关切的问道。 “三月二十号,我们院长给我们特批的假期,三月二十号之前回江城就行了。” 刘晓莉走在三人中间,被母亲和妹妹两人搂着手臂,心情很不错。 “那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 踩着独特昂贵的面包石,穿过靖宇大街,三人终于回到位于道外的家。 眼前出现一栋二层小洋楼,通体由红砖砌成,四四方方,造型有着俄罗斯人特有的粗犷与美感。 推门进屋,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全屋通铺着暖气,在冰城要是没有城市供暖,可能会冻死很多人。 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可不是说着玩的。 刘晓莉看着眼前熟悉的客厅布置,虽然离家一年之久,但一点变化都没有。 客厅前方的老式壁炉中噼里啪啦烧着柴火,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柔软的沙发,红色实木茶几,以及客厅角落里安静的放置着自己那台从小弹到大的三角钢琴。 “好久没回来了,一点都没变啊。” 刘晓莉放下手中的行李,感受着空气中的温度,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语气中满是惬意与的放松。 她接着换了双拖鞋,脱下身上的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母亲蒋琬有些好笑的看着忽然有些小女儿态的刘晓莉,大女儿虽然外表温婉娴静,为人处世与端庄的大家闺秀无异。 但最放松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一些小女孩的娇气,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丫头。 哎,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都要结婚生子了。 蒋琬感慨一声,女人上了年纪难免操心儿女的婚姻问题。 不过她这时候也记起来大女儿身上还背负着一桩娃娃亲,也不知道晓莉她知道娃娃亲之后会不会…… 她心中有些忧虑,虽然已经竭力在拖延隐瞒这件事情了,但终究还是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这桩娃娃亲刘晓莉早在十八岁就已经从小姨蒋婷口中得知,而且去年十二月委托小姨上门退掉了,甚至不久前刘晓莉还和曾经的未婚夫正式开始谈上对象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蒋琬不再多想,从柜子里拿起一块毛毯往刘晓莉身上扔去,随后将女儿的行李提起,走到沙发前看道女儿曼妙的身姿与惬意的神情,她笑着说: “好好休息一下吧,刚下火车估计你也累坏了,我先去把你的房间和衣服整理出来,你先把毯子盖上再睡觉,当心感冒了。” “知道了,家里不是有暖气吗?” 刘晓莉把脸埋在沙发里,因此声音有些奇怪。 “德行!” 蒋琬摇摇头,弯腰去拿刘晓莉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发现是一件纯白色的貂皮大衣。 貂皮大衣? 这不是我给她买的那件,晓莉什么时候买了一件新的? 蒋琬摸了摸手中的大衣,触手间光滑无比,像打了油一样,她惊讶的问:“晓莉你什么时候买了件新大衣,还是纯白色的,摸起来手感很好啊,比你爸结婚时给我买的那件紫貂品相都好,花了多少钱?” “买了没多久啊,就过年之前买的,花了……”说到这里,刘晓莉忽然不吱声了,明净的俏脸染上一抹瑰丽的红霞,爬起来看向母亲,“花了八百块,还送了件裙子。” “八百?送了件裙子?你这丫头可真舍得啊!这么贵!” 蒋琬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八百块钱?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连忙问,“不对,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是我买的……是我对象给我买的。” 刘晓莉有些紧张的看着母亲,其实任何一个女孩在和母亲说到谈对象时,都难免有些紧张与胆怯。 谈对象?? 这话让蒋琬与刘晓菱两人愣了愣。 “姐!你谈对象了?那我岂不是有姐夫了?” 妹妹刘晓菱眼睛瞪得老大,连忙问。 蒋琬听到这话,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晓莉,你是有婚约啊! “是在江城谈的吗?” 蒋琬沉默片刻,随后问。 “是啊。” 刘晓莉点头,自己和开颜就是在江城开始谈对象的,这么说也没问题。 “你也大了,是到了谈对象的时候了,不过你自己注意分寸,晚上妈跟你睡,好好跟你聊聊。”蒋琬温柔的脸上罕见的有些严肃。 “知道了。” 刘晓莉乖巧的点头,话说亲下嘴,只要不是太久,应该不算没有分寸吧? 其实自己也不太记得,那天早上亲了多久,只记得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 一晃眼到了晚上,刘父回来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围在餐桌上吃晚饭。 晚上七点钟,窗外窸窸窣窣的下雪声,格外安静。 床头亮着柔和的灯光,落在刘晓莉秀挺的鼻梁,一抹阴影在眼底荡漾开来,此时她靠着枕头手里捧着那本《飘》一行一行,仔细阅读着。 她看得很仔细,很慢。 看完这本书,能见到那个人吗? 她是这样期盼着的。 “嘎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睡衣的美妇人,披散着有些湿润头发走进屋里。 “晓莉,往里面去点,妈睡外面。” “不,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刘晓莉表示拒绝,明显还是把她当孩子呢。 “你这孩子,谈了对象就是不一样啊。” 蒋琬无可奈何,甩掉拖鞋,赤脚上床,整个人躺进被窝里。 母女二人安静的依偎在一起,十多分钟后,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蒋琬翻了翻身子,侧过来面对着刘晓莉问:“你给妈介绍一下你那个对象呗?” “这有什么好介绍的,你不是早……” 刘晓莉正沉浸在书中,下意识的说,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 貌似……母亲还不知道,我已经从小姨那里知道婚约的事情了。 “嗯……他是个高高大大的,很有才华的一个人,会唱歌写文章,还会弹钢琴,是个很好的人呢,”刘晓莉咬着葱白的手指头,想了想说道。 近在咫尺的母亲眼睛好奇的盯着女儿,直到她看到女儿说这些话脸上居然带着淡淡的羞涩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女儿是真有喜欢的人了。 念及此处,蒋琬咬咬牙说:“其实……有件事情我跟你爸一直瞒着你,你有一个娃娃亲来着。” 说完,蒋琬就盯着女儿。 只可惜没刘晓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神色,只是很平静的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呢?” “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肯定不会勉强你,况且你已经有对象了,这门婚事自然是作废了,过几天我就寄封信过去,再把婚书也寄过去,把情况说明一下。”蒋琬连忙说。 “婚书?还有婚书吗?” 听到这两个字,刘晓莉来了兴趣,将手中的书盖在身前,转头好奇的看着母亲问道。 “当然有的,还有你们两个按的脚印呢。那家人之前是你爸爸的大学时期的好朋友,他们家之前也是在哈尔滨,后来去了北京城,中间又遇上嗡嗡,这才断了联系,年前他们家才寄了信来,谈到了婚事……” 母亲絮絮叨叨的解释这,刘晓莉却没听进去几句话只对婚书感兴趣。 “还要按脚印?” 刘晓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忍不住脑补着当时的画面: 一派喜庆的氛围中,母亲和玉秀阿姨分别抱着自己跟开颜两个小屁孩,红色印泥粘在脚上,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将脚印按在婚书上。 这场面肯定特别有意思! 可惜没有照片,好可惜…… “笑什么啊?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们两个当时才一点大,贸然联系在一起也不一定是好事吧,只所以不告诉你也是因为想让这件事情随着时间慢慢淡忘。” 蒋琬伸手刮了刮刘晓莉秀挺的鼻梁,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婚书呢?” “你要干什么?” “我自己来处理啊,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刘晓莉自信的拍着胸膛说道,漆黑的眼眸熠熠生辉看着母亲,好像很有说服力。 “好吧,你不要伤害到人家,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蒋琬沉吟片刻,随后从睡衣兜里取出一张信封来,这是她担心女儿不相信提前找出来的。 刘晓莉好奇的接了过来,仔细打量着。 眼前这份婚书上写着婚书二字,字体呈金色,硬壳纸折了两道,最中间写着婚约的内容。 刘晓莉快速扫了一眼,很快就在最下方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两个小小的可爱脚印,大小相差不多,左边的要纤细一些,右边的则饱满一些。 瘦的这只脚印是那家伙的,胖胖的这只是自己。 毕竟自己是姐姐嘛~ 哈哈! 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婚书嘛? 刘晓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心中说不上的滚烫。 她将婚书合上收了起来,夹在这本《飘》中,轻轻按在饱满的温香软玉之上。 以后肯定会有大用的,对吧? 女孩在心中呢喃道。 …… 京城梧桐院。 潇潇春雨细润如酥,梧桐枯木新发嫩芽。 好雨知时节,夜晚八九点的院子下着雨,安静的令人安心。 院子的水沟渐渐盈满,雨水没入的声音细微得像穿衣声,顺着微微开合的窗户潜入夜里。 窗前湿润的春风拂面,闲散撑着下巴的程开颜坐于书桌前,右手边的搪瓷杯冒着热气,茶水泛着一片悠然的黄色,淡淡的茉莉花香在鼻尖萦绕。 漆黑的墨水在手腕的摆动下,化为一个个隽永的字体,这次的字体更像是女性写下的。 …… “呐~毕业相册!” 安代夫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递给博子,“这是那孩子还在小樽市的色内中学上学时拍的,后来去了横滨,博多,神户……” “小樽?在小樽的哪里?” “哪里……已经不存在了,听说成了国道的路基什么的。” 安代夫人轻轻地说,博子听着她的声音,其中似乎有种淡淡的怀念。 “这里面还有他的初恋情人呢,这个女孩很像博子不是吗?” 安代夫人在一群女孩子中搜寻,随后指着一个女孩说。 “初恋情人?” “不是说男人会照着初恋情人的样貌找女朋友吗?” 博子低头仔细看了又看,却看不出哪里相似。 房间里的水烧开了,安代夫人转身离去。 博子回头看了眼,从阿树的抽屉里找到一支笔在雪白的手腕上,写下地址: 小樽市钱函二丁目二十四番地。 次日后的一个早晨。 “你还好吗?” “我很好。” 信件虽然很短,但他会喜欢的。 博子心中这样想,踮起脚将信件塞进邮筒中。 “扑通~” 沉甸甸的邮件掉落进暗绿色的邮筒底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程开颜听到这声动静,有点担心信封会有破损。 他想了想还是凑近邮筒,通过扁平的缝隙看去,没事这才舒了口气,打着伞转身离去。 “就快要开学了啊……” 感谢自由之異、合川才哥的100点打赏。 卡文卡得死死的,更新会晚一点。 第113章 低调学习中 “哗啦~” 自行车驶过青石板路,车轮压过青砖,溅起一滩浑浊的积水。 寄完信后,程开颜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握着车把往家里赶,毛毛细雨落在雨伞上传来嘭嘭嘭的声音。 一溜烟的功夫回到家里,将自行车停在门口的遮雨檐廊下靠着。 推门进屋,屋里徐玉秀正坐在椅子上写教案,再过几天元宵节收假就要开始上班了,这让一整个寒假都没有工作的她陡然一下忙碌起来。 听到动静的徐玉秀抬头看去,她随口问道:“回来了?中午想吃什么?” 程开颜抬手看了下手表,才九点多:“随便炒几个菜吧,现在还早。” “行,那我就炒个大白菜算了,伙食也不能太好了。” 徐玉秀摆了摆手,解释说。 虽然伙食要搞好一点,但也不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刚过了个年,吃好点没事,要是出了年,那就说不定了。 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回来了知青,徐玉秀就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抱怨家里人太多了,都快揭不开锅了。 相较之下,自己家就两个人,本就吃喝不愁,另外就是程开颜这几天因为记者采访出了名,多种因素结合下来难免被人惦记,市井小民的嫉妒心是难以想象的。 徐玉秀自然想要低调一些。 程开颜看了看母亲认真的神色点点头,他也懂其中的道理,“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 “行了,去吧,咱娘俩时不时开小灶就行了。” “嗯,” 回到房间。 程开颜坐到冰凉的木头沙发上靠着,仔细琢磨着接下来的规划。 目前在文学上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夜晚的潜水艇》走出了处女作的第一步,在儿童文学上获得了几十万的发行量。 《芳草》一文更是让他在全国范围内都有了一些名气。 《情书》也写了一半,可以说他在文学上正有条不紊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着。 生活上,回城三个月,基本上过上了小康水平的日子。 吃喝不愁甚至顿顿有肉,心心念念的自行车徐玉秀给自个儿买了,手表对象给买了,电视机也买了。 可以说这个年代人们,为之奋斗一生四大件都快要齐活了。 “人生过得好圆满啊!” 程开颜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那接下来要干什么? 继续在文学这条路上走,还是经商? 要知道八十年代初,去经商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完全不是时候。 从1978年3月,全国工商局长会议的报告中指出:为了方便群众生活,并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在城镇恢复和发展一部分个体经济。 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以及设计师在这次会议前提出的“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极大地调动了人们从事个体经济的积极性。 可以说从1978年到1982年,这是个体经济的快速发展时期。 但很快情况就急转而下,从鼓励支持,转眼就变成了等一等,看一看,不提倡也不取缔。 直到1987年才正式在官方文件中确定了私营经济的地位。 这七年之间之间私营经济就像一辆车,经历了在向左转的同时向右转,反复挪腾。 所以经商完全不可行,最少要等七八年。 “还是先提升学历再说,高中学历不够用,连个大学助教都勉勉强强。 要是去上大学的话,时间人身不自由,受人管制也不符合我这性格。 函授学历倒也够用了,而且上课方式是随去随上,以自学为主。 之前听方主任提过一嘴,北师大今年新学期有函授学历招生考试吗?等开学就去问问。” 程开颜思路渐渐明晰,旋即起身坐回书桌前,将年前母亲准备好的书本立即清理出来。 打算梳理复习下,并写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他的记忆力很好,而且英语和语文这两门没有老师也可以学,自学相对简单一些。 所以将语文和英语放在最先复习的位置,其他的科目的安排暂时没有。 拿起钢笔,看书学习。 刷刷刷~ 时间一晃一上午过去了。 厨房里炊烟寥寥,程开颜坐在灶台前,往里面递着树枝木头。 这年头大部分是烧煤炭,蜂窝煤,不过那玩意火力不够大。 家里有灶的人家还是喜欢烧柴火树枝之类的,方便还便宜。 到了冬天还有人专门推三轮车到周边山里捡回来烧,当然外面也有卖柴火的。 “玉秀这么早就做饭呐,今儿又给你们家开颜炒什么好菜啊?” 王翠花闻着味儿,站在她家门口往这边看过来,边说边走。 不到十秒钟,这婆娘跟开了缩地成寸似的,转眼间就到了程开颜家的厨房,胖胖的腰上系着围裙堵在门口,把光都挡住了。 “炒的辣白菜,还能有什么好菜?过个年把家里都吃穷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此时徐玉秀刚炒好一盘辣白菜出锅,听到王翠花这话,不急不忙的说道。 一边说一边装盘,大大方方,并不怕让她看了去。 “辣白菜,炒土豆丝,就这两个菜?” 王翠花眼中带着探究的神色,探出脑袋将灶台上的两盘菜收入眼中,脸上带着笑意冲程开颜说:“开颜你妈就给你做这个菜啊?伙食不行啊这,亏待了我们院里的大作家啊。” “可不是嘛,买了台电视机,家里都没钱了,还倒欠了一屁股饥荒,就只能吃这个了。” 徐玉秀端着菜放到桌上,踩了踩手上的水珠,抽儿子挥挥手示意来吃饭,随后无奈的说。 “嗨……这菜都快吃不起了,有啥挑挑拣拣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又不是啥干部家庭。” 程开颜瞥见窗外端着饭碗走出来的王家小女儿,眼睛珠子滴溜一转笑着说:“大娘啊,你们家有什么好菜让我尝尝呗,我都闻到肉香了,是酱猪肘子吧?” 嘿! 王翠花心中一惊,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她二哥是在朝阳那边杀猪卖猪肉的,听说外甥外甥女回来了,昨个儿亲自送了些猪肉过来,这猪肘子就有好几个。 “哎~大娘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就不打搅你们吃饭了,先回去了啊。” 王翠花连忙开溜,走了还不忘关上门。 好心人呐! 长舌妇一走,厨房里顿时平静下来。 程开颜立马给老妈比了个大拇指:“妈,您是这个!先知啊!” “哼~” 徐玉秀扬了扬白皙的下巴,傲娇道:“开玩笑呢~,你妈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这段时间咱们家又是自行车,又是电视机,你还给记者采访了,这些人能不惦记吗?王翠花就是来借粮食的!” “厉害!不愧是我妈!” 吃完饭,程开颜坐着看会了书消消食。 一点钟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一点半,半睡半醒中,看到窗外来了个平头哥。 “程开颜在不在?” 第114章 我们与地坛与油画 “陈丹青?你怎么来了?” 程开颜走出房门,看到眼前这个打着伞戴眼镜的平头男人,好奇的问。 “画肖像啊?你忘了。” 程开颜听见这话,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陈丹青身后背着一副实木画架,手上还提着一个工具包,堪称全副武装,看来还真是画画的。 “进来喝杯茶?” “哎呦喂~喝什么茶啊,跟我走,我们去地坛画画,那儿的风景好。” 陈丹青性子比较急,说着就要拉着程开颜往外走。 “走着去啊?” “那你带我吧,我背着东西不好骑车。” 没办法,陈丹青走过来的,程开颜只好骑车带着他往地坛那边走,毕竟白送一幅画呢。 “你故意不骑车来的吧?” “卧槽!你他妈骑慢点,屁股都颠成两瓣了。” 陈丹青在后座大喊。 “你丫有病吧?别搂着老子!” 程开颜低头往腰间一看,立马怒骂道,这逼人居然搂着他腰。 一边骑车,一边骂,在街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人注意。 终于到了二环边的安定门,地坛公园的轮廓就在眼前。 “卧槽!痛死我了,你小子真有种啊,在学校谁敢跟我对着骂啊?越骂你狗日的还骑得越快!” 陈丹青跳下车,用力捶了捶程开颜肩膀,呲牙裂嘴的揉着屁股。 虽然屁股痛,但陈丹青倒觉得对骂了一通,关系好像还更熟悉了些。 “你丫这些搞艺术的都是m是吧?我得离你远点。” 程开颜锁上车,一脸无语的说。 经此一事,程开颜大概也就知道陈丹青是什么性格了。 就喜欢直来直去的那种,你越牛逼越不拿他当回事,他反而越觉得你值得来往。 你要是像其他人那样贱皮子脸贴上去,他反而看不起你了。 “你小子还知道m?” 陈丹青惊了,眼睛也亮了。 “滚滚滚!” …… 二人直奔地坛公园。 地坛公园位于东城区安定门外东侧,是bj五坛中的第二大坛,始建于明代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与天坛遥相对应。 地坛是一座庄严肃穆、古朴幽雅的皇家坛庙,明清两朝帝王祭祀“皇地祇”神的场所,也是我国现存的最大的祭地之坛。 这处祭祀场所,素来神圣不可侵犯。 不过在1923年8月东京大地震,溥仪为筹款救济日本灾民,而首次开放了祭祀“皇地祇”神的地坛。 后来地坛公园饱经战火,多次维修。 时至今日基本上处于荒废的状态中,只有两个占用了方泽坛和皇祇室的军用仓库有人看守,不过今年二月份就已经迁出去了。 现在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其实外面还不算冷清,越往里走,人越少,越冷清。 程开颜跟着陈丹青往地坛里面走,看着斑驳的地面,越过半人高的杂草,盘缠在墙壁瓦片上的野草荒藤。 远处的外墙都坍塌了好一部分,祭坛四周的老柏树生得繁密。 雨后的园中,有种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 二人走到森林里一个小亭子里。 “不是哥们儿,你画肖像至于找个这么野的位子吗?在家不一样画?” “这能一样吗?肖像也和景物息息相关,我找了很久,这里就跟你最搭。 多么茂密的植物,多么繁盛的生命力啊!生命力的主题就该在这里表达。” 陈丹青摇摇头,像神经一样自顾自的吟诵几句。 “得,说也是白说。” …… 陈丹青将身后的画具都卸下来,坐在亭子里开始组装。 程开颜则好奇的看着画材盒子里的东西,画布,画材,各种画笔和油画刀。 颜料盒子七八盒的样子,白色的颜料盒子上写着上海美术颜料厂——油画颜料。 “这得多少钱一盒?” “两块五,一盒四只,油画各种颜色合起来至少要准备七八盒吧?画一次油画光是成本就要二十多块钱,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没了。” “这么贵!难怪都说学油画烧钱。” “那当然,家庭条件不好的都去学国画去了,那个便宜。不过我们画油画的也不经常画,确实费钱。”陈丹青解释道。 两人一边闲聊,没一会儿功夫陈丹青也做好了准备。 “这样,你靠在柱子上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树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皇祇室的黄色琉璃瓦,绿色的生命,黄色的神明,还有年轻的人类男性,绝了!” 陈丹青像是在摆弄人偶,一边调整着程开颜的姿态,一边嘀嘀咕咕。 不过好在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画架前,一边观察,一边绘制。 “滴滴答答~” 雨后的森林里,时不时有雨水成片的从树叶上滴落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 不远处,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在石板路上出现。 “嗯,这个时候亭子里居然有人?” 石铁生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两个身影,这让他有些好奇。 这几天他在尝试着去写年轻时在陕北插队时放牛的知青岁月,但不出意外的还是卡文了,开头写了好多遍还是觉得不够好,心中烦躁郁闷之下,他想起了母亲去世前经常带他来的地坛公园。 “小岚我们去亭子那边,那边好像有人。” “知道了哥。” 石铁生的妹妹石岚点了点头,顺着石板路往那边走去。 靠近了史铁生才发现这两个人是在画画,准确来说是画油画。 米白色的油麻画布上,翠绿色的一节树木,以及远景处明黄色琉璃瓦,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画面中倚在木头柱子上的年轻男人。 “好了画完了!” 陈丹青对程开颜说道。 “让我看看。” 程开颜听见这话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画完了。 他起身活动活动胳膊,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正要看看画得怎么样的,却发现亭子外多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 男人、轮椅、黑框眼镜、与宽大的肩膀这一独特的形象,让程开颜愣了愣,好奇的问:“你们是?” “哦!不好意思我们是看到这边有人才好奇的来看了一眼,我叫石铁生!很高兴认识你。” 史铁生看着眼前这个很高的年轻男人,笑着伸出手。 “你好你好!我是程开颜。” 原来是他啊! 程开颜点点头,热情的伸出手,两人很正式的握了握。 貌似在地坛公园遇到石铁生,也不是很奇怪,毕竟也是写下《我与地坛》的人。 “程开颜!?” 石铁生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眼中带着错愕,惊讶道:“你是那个程开颜啊?写《芳草》的那位!”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啊。” “很高兴认识你!我很喜欢你写的,写的很好!特别是知青下乡那段,青春与热血,活力与年轻,打破了伤痕文学的教条写作思路。” 石铁生很激动,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激发他灵感的作家,实在是太幸运了! “谢谢!” 两人热络的聊着。 一旁的陈丹青两只突出的大眼睛,很是不爽的盯着这个坐轮椅的男人。 这人一来,程开颜就弃自己于不顾了! “喂喂喂!你的画还要不要了!” …… 虽然陈丹青有点不爽,但三人哦不……四人还是友好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是陈丹青,央美油画老师,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 石铁生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总感觉这人好像看自己不爽。 陈丹青盯着他问:“真的没有?!” “他可是在人民日报上刊登过,陈丹青,xz组画啊。” 程开颜憋着笑,给石铁生和石岚介绍道。 “哦哦!” 众人聊了一阵,聊到石铁生的腿。 “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大概我在陕北下乡的时候得了……” 石铁生也很坦然的给这两个新认识的朋友解释。 得知石铁生的故事以及这坦然诉说痛楚的大方豁达的性格后,陈丹青也很佩服他,要是换了他肯定做不到这个程度,还这么豁达开朗。 于是陈丹青诚恳请求道:“铁生!你真的很坚强,我想给你画一幅画,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 虽然这话听起来没问题,但程开颜总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来着? 众人聊了好一会儿, 转眼到了五点多,该吃晚饭了。 程开颜今天免费得了一幅画,算是占了便宜,于是带着四人去下馆子,吃了一顿羊肉馄饨。 边吃边聊,程开颜和石铁生两人聊到对知青题材的创作,得知石铁生正在创作当中,当有些卡壳,两人约定找个时间看看这部。 吃饱喝足,四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程开颜和陈丹青也得知了石铁生的住址,在雍和宫大街。 第115章 开学转正与办公室老师的震惊 自打过了元宵节,北京城的大多数高校,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学了。 学生像收到号令的工蚁,一个个从天南地北搭乘着火车,顺着铁路网线,齐聚北京城,连带着这几天街上都拥挤了不少。 而北清人师,这四个高校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在三月五号这天同一时间开学。 程开颜也不出意外的要上班了。 校尉胡同,梧桐院。 “起床了,开颜,今天要上班了。” 房门嘎吱一声,母亲推门而入,堂屋里的冷空气倒卷进来,啪嗒一声打开灯,刺目的灯光叫醒了熟睡的程开颜。 “知道了。” 程开颜躺在床上应和一句,不情不愿睁开眼,迎接这冰冷的空气与即将到来的上班生活。 短短一个寒假已经将他入伍时的生物钟基本摧毁了,早上没有八点绝不起床。 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才七点零五分。 程开颜看后迅速翻身,手脚麻利的穿衣洗漱,再将自己的手稿整理好同纸笔一起,放入在前几天新买的公文包里。 于是,母子二人一大清早,便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胡同里,时而划过几辆自行车,是上学的央美学生。 程开颜将母亲送到灯市口,街上肉眼可见的多了很多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把整个街道挤满,特别是卖早点的摊子。 “一杯豆浆,两个鸡蛋……” “我要三根油条。” 在人群的拥挤与嘈杂中,两人随便吃了点填饱肚子,便分头上班。 迎着冰凉的风,转眼到了学校。 路上不少学生一大清早从家里赶来学校上课,虽然现在大部分学生都是住读,但还是有部分人走读。 学生们手里捧着食物,边吃边走,还一边聊着过年这段时间的趣事。 “红玫,过年这段时间看了多少书?” “没看几本吧,基本就在家里帮着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家里还是挺忙的。” “那也是,哎,你看了《芳草》吗?我跟你说好多人都抢着买。” “没看过,好像听说过一些,小芳和宋景明是吧?” “我们是艺术教育系的,又不是中文系的,看这么多干嘛?” “我听说这个作家是我们京城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宋景明?” “没人会写批判自己吧?” 几个女学生聊着天,长长的头发在背后随着风飘摇,还带着洗发水的味道。 “叮铃铃~” 程开颜拨动几下铃铛,骑着车从身后掠过。 一路滑行,终于来到位于学校深处的中文系办公楼。 办公楼左侧的竹林下面有个停放自行车的铁皮棚子,一眼看去,有几个人在里面聊着什么。 清晨竹影摇曳,沙沙不止。 程开颜推着车子走近,全是熟人,有小姨还有林小红以及教史记的那位韩兆琦老师,三人正聊着什么。 “哎!程开颜你来了。” 林小红老远就看到程开颜的身影,高高的挥着手打着招呼。 程开颜也挥手示意,蹲下把车子锁好,这才走过去打招呼,“早上好,各位。” “早上好,开颜。” 蒋婷对程开颜轻轻挥了挥白嫩的手掌。 “早上好,小程。” 一旁的韩兆琦看到程开颜,打了声招呼,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不过程开颜的名字让他忽然想到前几天看到的一本书,那本书的作者也叫程开颜来着。 会不会就是他? 韩兆琦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随后否定了自己这个判断。 因为太年轻了,不太符合文章中一针见血、老练辛辣的笔力,这种笔力即便是现在韩兆琦也记忆犹新,尤其是小芳死的那一段。 应该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韩兆琦心中闪过几道念头,随后向三人知会一声:“蒋教授,我们下次再聊,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吃饭了。” 随即转身,不急不慢的离开。 程开颜三人则往办公室走去。 空旷的楼梯间里,转角处的大窗户投来明亮的光线,在嵌着红绿白色碎块的水磨石地板上留下一个光栅栏。 “哒哒哒~” 非常安静,只听得见三人噔噔噔的上楼声。 三人肩并肩聊着寒假的趣事。 “小红听说你最近在准备考大学呢,复习的怎么样?” 程开颜随口问了句。 “还行吧,就是那些个鸟语不太会。” 林小红有些苦恼抓了抓头发,她这段时间也算是很用功了,但是这英语就硬是学不会,连读都不会读。 “英语还算简单的。” 曾经在德国留学的蒋婷听到这话,解释道。 英语的确是国内学生头疼的一个科,根据教育部对这两年的高考英语成绩统计,英语平均分数在二三十分左右,及格率都低得吓人,远低于其他几个科目。 “确实,比起德语而言,英语还是简单的。” 程开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很快他就看到林小红脸上露出沮丧,于是自信的说:“小红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最近我也在学英语。” 这段时间,他凭借着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外加前世残留的记忆,背了一千多个单词。 据说这年头的英语试卷,跟后世中考的英语考试难度高不了多少,程开颜自认为教一个英语学渣还是轻轻松松。 “你还会英语呢?” 林小红撇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不信你考考。” “生气的英文是什么?” “angry。” 听到这话,林小红瞪大了眼睛,这人真会啊! 考教的结果让林小红不得不信,然而她更加沮丧了,因为程开颜这个没怎么学过英语的人都比她强…… 一旁的蒋婷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些不是外国几岁儿童都会的词语吗?’ 当然她没有说出口,这就更伤人了。 她只是冷口冷心,但不是没有情商。 不过……开颜这家伙也开始学习了? 这是好事呀! …… 三人上楼后,各自回到办公室。 一个多月没有进人的办公室里,推开门都有种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 地面上,办公桌椅上,以及书柜里,还有窗户上也都铺着一层细小的灰尘。 “好脏啊。” “是啊,开学第一天可是要大扫除的,开颜你去打点水来。” 蒋婷看向程开颜,吩咐道。 “ok!” 十多分钟后,二人也是在相互配合,齐心协力的情况下将办公室打扫了一遍。 “终于搞定了。” 程开颜将抹布块扔进水桶里,舒了口气。 “擦擦汗。” 蒋婷递过来一块手绢,白色的手绢上还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冷香,凝而不散。 “嗯。” 干完活,两人回到座位上默契的做着各自的事情。 半小时后,程开颜拿着水壶要去水房接水。 这时蒋婷抬起头来,递过去一个水杯,“开颜,帮姨也接一杯,放点柜子里的茶叶。” “知道了。” 程开颜点点头,推门出去。 这时,办公室外的走廊已经热闹起来。 中文系的老师们都三五成群的在走廊里聊着天,并没有人注意这间坐落在走廊深处的办公室打开了房门。 小姨蒋婷在中文系只是副教授,由于留学归来吃了洋墨水,再加上特殊背景,因此地位很高。 但性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没什么人和她来往。 而程开颜在中文系算是小透明一枚,一来学历不高,二来只是临时工没什么地位,自然没有什么人来找他搭话。 年前那次诗歌大赛他获得了一等奖,一些老师学生才知道有程开颜这么个人。 不过仍然有好些老师都不认识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那种。 程开颜也不在意,关起门来在办公室跟小姨过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趁着打水的空隙,他偷听到一个消息,待会十点钟要在会议室开会。 接完水回到办公室,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小姨。 “知道了。” 蒋婷接过茶杯,表示知道了。 门外热热闹闹的,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一晃,十点钟了。 林小红来拍门:“蒋教授,方主任说了来会议室开会!” …… 会议室。 中文系作为北师大最大,实力最强,人数最多的学院。 光是教授就有十几位,讲师二三十人,助教若干。 几十个老师齐聚会议室,将偌大的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的。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方主任和几个领导走进会议室坐下,一直等到所有人落座。 “还有没有没到的,小红去喊一喊。” “没有了,方主任都到了。” 角落里的林小红举手回答道。 方主任见状点了点头,双手撑着讲台,脱稿开讲,一说起来滔滔不绝。 “咳咳,今天是开学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主要就是八个字,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从去年1979级学生入学以来,我们中文系堪称硕果累累……” 从去年的79级新生入学,老师们在学术上的成就,发表了那些论文,取得了那些成果,奖项,再到今年上半年的工作安排等等。 一连半个小时过去了,讲得下面的人昏昏欲睡。 “咳咳!接下来的时间呢,就是对去年表现优越的同志予以奖励。” 方主任在台上宣布,这下众人精神了。 “首先是转正的助教中有程开颜同志,廖善义同志等五人,讲师中有蓝隶之同志等三人,请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 老师们纷纷鼓掌祝贺。 “恭喜恭喜,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蒋婷一边鼓掌,清冷的俏脸上带着微笑看着程开颜,如寒梅绽放。 “要不是您的关照,也不会有这么快。” 程开颜自然知道这其实是她的功劳,之前去请假的时候,就听方主任说了是小姨说了好话,要不然没这么快。 “还是要多谢小姨……呃不好意思,一下搞忘了,蒋姨。” 程开颜挠挠头。 “没事,随你喊吧。” 蒋婷听到这话美眸微闪,随后轻声道。 说起来当初自己还不让他叫自己小姨呢,结果现在不还是喊了。 说起这个,蒋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程开颜这么宽容。 要知道就连明花姐家的宁远,她都相当疏远冷淡,只有程开颜是这个特例。 “那我还是喊小姨吧,叫起来也顺口一些。” “你随意。” 这时。 方主任手中拿着几本工作证晃了晃,提醒道:“念到名字的同志赶紧上台把工作证领下去。” 工作证是一个蓝色小本本,是学校教职工身份的证明,由学校人事处统一核发,人手一本。 要是调离,这个小本本还会收回。 可以说有了工作证,才真正算是这个单位的人。 程开颜一行八人上台领走自己的工作证,等到程开颜领证的时候,方主任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程开颜的肩膀,小声说道:“小程你还真是深藏不漏啊,不声不响就搞出了个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啊?” 程开颜笑了笑,心里清楚方主任这是知道《芳草》是他写的。 这并不奇怪,也瞒不住,光是和名字一样的笔名就能让很多人怀疑了。 “行了行了,去吧。” 方主任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不已。 上次的诗歌比赛中,程开颜的诗歌就给了他一个惊喜,谁曾想这小子连文章都写的这么好。 本以为只是一篇普通的文章,但没想到全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个报纸评论方主任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什么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什么知青,甚至人民文学的张光年老先生都喊出了“芳草一出,伤痕将亡”。 可以说这部让文学界各路专业人士,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也难怪小蒋教授要他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小年轻当助教了,看来不仅仅是亲戚关系,还是真的年轻有为,才华出众啊! 不一会儿功夫,会算是开完了。 一行人涌出会议室,程开颜和蒋婷被方主任喊住。 “小程同志,蒋教授等一下。” 方主任忽然的喊声,让少数还没有离开会议室的老师回头驻足,好奇的投去目光。 “怎么了?” “不知道啊,应该是有什么私事吧,不过这个年轻人是十二月来我们学校的吧?这么快就转正了?” “人家有关系,你能怎么样?三十岁出头的副教授,一来就分了套房。” 有两个女老师小声讽刺着。 人群中的宋建明默默地看着,他心中隐隐猜到了方主任为什么喊住程开颜了,“应该是那本书吧?” 这段时间他经过抢救和住院治疗,身体也算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这次经历过了生死的煎熬,看事也开阔了不少,人也变得随和了许多。 很快方主任的话让在场的几个老师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芳草是你小子写的吧?之前还去江城改稿子找我请假,我还以为你投的《芳草》是什么名不见传的小刊物,没想到是江城的《江城文艺》的改版,你小子瞒的我好苦啊。 除夕那天我们家上高中的小孙女看完,都哭进医院了!请你给她签个名字吧,那丫头很喜欢你的。” 方主任手中拿着一本封面很有特色的书,正是芳草,朝程开颜递了过去。 哭进医院了? 原来新闻上说的是你们孙女啊! 程开颜哭笑不得,“好吧,那就签个名。” 一边说,一边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蒋教授,你们家小程同志这么优秀,蒋教授培养的真好,我们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出了个大作家,你这个当长辈也有很大的功劳啊!” 方主任满意的收回书,笑着对蒋婷说道。 “方主任盛赞了,都是开颜这孩子自己努力。” 蒋婷听见这话心中与有荣焉,刚才还冰冷的俏脸,此时绽放出美丽动人的笑颜。 一时间让在门口驻足的几人惊艳不已。 没想到这位冷冰冰的小蒋教授,笑起来这么好看啊! 韩兆琦也在会议室里没有离开,他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芳草?芳草真是程开颜写的?” 这时听到方主任和程开颜两人的话,终于震惊出声来。 心中惊诧不已,要知道早上他才刚否定了这个猜测,没想到到了现在直接就被印证了。 “芳草?!是不是人民日报上提到过的那本芳草?我听在市里上班的朋友说,二十九号关于彻底取消上山下乡的社论之所以会这么快发布就是因为这本。” “天呐!居然是我们中文系的老师写的!” “我们中文系居然出了个大作家!” 这时也有老师反应过来了,一个个惊呼起来。 第116章 中文系出了个大作家! 会议室里,众人因为这句话陷入一片震惊之中。 是啊! 能写出芳草这样的,程开颜这个助教不就是大作家吗? 大作家这个念头迅速占据了每个人心头的全部空间,一时间有些安静。 “小程老师还真是低调,要不是听你亲口承认,我都不敢相信引起这么大轰动的《芳草》居然是你写的!” 这时,韩兆琦摸了摸有些秃顶的脑袋,看着程开颜感慨万分的说道。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中文系里“潜伏”着一位大作家。” “就是就是,这也太低调了。” 随后会议室里驻足的几个老师,此起彼伏的诉说着心中的震撼。 《芳草》这部在这一个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们都是中文系的老师,就算没看过这部,也或多或少的听过。 “小芳这首歌,也是小程写的吧?好好听,可惜我不会唱。” 有个女老师好奇的问程开颜,说完还哼了两句歌词。 不仅仅是,它甚至还有歌曲《小芳》,相较之下《小芳》要比《芳草》知名得多。 歌曲的载体的是收音机,广播,磁带。而的载体是文字,普适性上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更何况《小芳》还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推荐了,很多小城镇,乡下的人都听过。 “是的,被你们的火眼金睛发现了啊。”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承认,他并没有想着刻意隐瞒,然后再来个装逼打脸。 “哈哈,小程你说话真有意思,这首歌是你写的,要不小程你教教姐怎么唱吧?” 刚才还在背后蛐蛐程开颜的两个女老师被逗得花枝乱颤,娇笑不止。 身边的蒋婷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抿了抿自己柔软的唇瓣,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秀美的黛眉微微蹙起。 “好了好了,大家也不要围着小程同志了,都去回去工作吧。” 方主任是个六十多岁的严肃老头,就见不得这种轻浮的氛围,见状连忙沉声驱散众人。 “知道了方主任。” 会议室里的几个女老师见状立马像打了霜的茄子,焉了。 不过一想到只是多留了几步,却意外听到了这个大消息,她们心中的八卦之魂顿时蹭蹭燃烧起来,一个个带着雀跃的步伐离开会议室,恨不得立马把这个消息分享给自己办公室的老师和朋友。 几人离开之后,会议室安静下来。 只剩下程开颜蒋婷,方主任三人。 “不好意思啊小程,看来你这下是低调不下去了,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事就传出去了。” 方主任语气略带歉意的说,他从几位老师的反应里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心存低调,从年前一直到现在也不曾与人说起过这事。 现在意外被她们得知,虽然不是坏事,但难免被人议论。 “没事,这是迟早的事情,况且我本来就没想隐瞒,不然我就不会用自己名字来当笔名了。” 程开颜并不在意,再大的讨论声,过一两个月就不稀奇了。 “也是,那你接下来好好加油努力,继续进步,不要因为外界的声音就就飘飘然了。” 方主任满意的点了点头,像他这样的老人家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年轻有能力的年轻人,像蒋婷就是这样。 现在又出了个程开颜,他心中很高兴,这也证明了在自己领导下的中文系人才济济嘛! “放心吧,有我小姨在呢。” 程开颜偏过头来看了眼身侧的小姨,笑着说。 “嗯。” 蒋婷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很是高冷。 “那我就放心了,去吧去吧。” “方主任等等,我有个事情想问问您……就是我们学院里这学期的函授班还收不收学生了?”程开颜喊住离开的方主任。 “函授班?春季学期不招生的,要等到下半年。” 方主任回头解释道。 “这样啊。” 程开颜皱了皱眉,要等到下半年才招生,计划失算了啊。 “你这个学历貌似是低了点,要是不急的话,上个函授班拿个大专学历也不错,要是急的话,那还真没太多办法。” 方主任有些为难的说,程开颜是中文系的助教,上个函授班可以说轻轻松松。 要是在去年开学的时候,方主任能把他直接塞进去。 但现在人家都上了半年课了,也不好操作啊,更不能操作。 蒋婷听到这里,算是明白程开颜这为什么说这段时间在学习了。 原来是想上进了,不错! “实在不行,就去高考吧,最好是考个北大。” 蒋婷推荐道,依她看要是等到下半年,那还不如去高考呢。 要是考上了北大,正好和嘉嘉凑个伴儿呢! 到时候两人在一个学校,机会可就大得多了! “北大?小姨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程开颜有点无语的看了眼蒋婷,是他不想上北大吗? 是他考不上啊! 别以为是八十年代,就不把北大当回事,你该考不上还是考不上的。 “人要有自信心啊,今年考不上那就明年继续,我们系里又不是没有这种案例。就连林小红都发愤图强了,你难道要玩半年去上大专?开颜你要是考上了北大,姨也跟着去北大正好教你,到时候还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 蒋婷连忙鼓励,这会儿功夫,她连后续的安排都想好了,安排妥当了。 程开颜先考上北大,然后自己就跳槽去北大,正好还能教教侄女跟程开颜,然后再撮合撮合这两人,说不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人就成了! “嗯?!!!” 方主任一听这话,眼睛瞪的老大了。 要是考上了北大,这两人岂不是都跑了? 一个世界名校东德柏林洪堡大学留学归来的高材生,一个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 这两人要是跑了,那他们北师大可就亏死了! 方主任急得一张老脸通红,正在绞尽脑汁想法子,但一时半会他又想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好在程开颜志不在此,连忙说:“再说吧,不急于一时,先回去。” “行吧,方主任,我们就先回去了。” 蒋婷只好点点头,跟上程开颜的脚步转身离开。 ………… 中文系各个教授的办公室,现在热闹得就跟菜市场一样。 一女老师一进办公室就立马遮掩不住脸上八卦的神色了,连忙扯着嗓子喊道:“嘿!大伙们都听说了吗?我们系里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淑芬,快说说看,不会是那个谁谁谁在外面搞外遇被家里老婆发现了吧?” “不是那个,比那个还劲爆呢!” “年前十二月,我们系里不是来了个临时工助教吗?就今天转正的那个程开颜,今天陡然发现他居然是个大作家!这段时间新刊登《芳草》你们看过没有?就是他写的!” “我滴个乖乖!是他写的?不可能吧?” “是真的!方主任亲口说的,我们几个走得慢的才碰巧听见了。” 办公室一片安静,大家都默默消化着这个大消息。 倒不是他们没见过大作家,而是其中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谁曾想这个才入职不到三个月,在办公室里默默无闻的小年轻,过完寒假,居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摇身一变成了小有名气的大作家了。 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这个小程除了刚入职时,因为是蒋婷教授开后门带进来的助教,再加上自身出色的容貌条件引起了一些老师的关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关注基本上就沉寂下来。 而程开颜除了每天的上课之外,基本上都待在办公室和图书馆里,在中文系一众老师的眼中都很低调不起眼。 只在年前学校的举办诗歌大赛,算是在师生面前小小的展示了一把才华,这时众人才知道程开颜不是单纯的走后门的关系户,难怪蒋婷教授会让他来当自己的助教。 “妈呀!大姐就说这孩子生得这么好,肯定不是普通人,没想到是玩笔杆子的,啧啧啧!” 这位手里头织着毛衣的大姐啧啧称奇,她正是那天报道的时候,要给程开颜介绍对象的那位大姐。 中文系出了个大作家这个消息,一下子像长了翅膀一样到处疯传。 短短一天,系里基本上很多老师都知道了,甚至有一些其他系的老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 两天后的上午,学校终于开始正式开课了。 程开颜一如既往的骑车上班,虽然开课了,但这一整个星期都没课。 因为小姨主讲的《外国文学鉴赏》这门课是一门选修课,要等到学生们这星期选完才会开课。 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星期去了。 于是这天上午程开颜就背着包直奔图书馆,这段时间刚开学,图书馆那叫一个安静,在图书馆学习写作那叫一个舒坦。 眼前出现一座广场,中间还有一个雕像,顺着台阶往上走,就看到图书馆的全貌了。 由两栋细长的大楼组成,这两栋楼就是图书馆的主体建筑。 兴建于1959年,总面积9300平方米,前为阅览楼,后附一幢八层高的书库楼。 一共有6个阅览室,1300个座位,19个研究室,8层书库,馆藏总数为120万册图书。 中间经历嗡嗡嗡,一度关闭,直到1973年才开馆。 现在的图书馆比较小,等到1989年由教育委员会,香港的邵逸夫先生以及北师大,三方集资开始修建一栋全新的图书馆大楼。 踩着轻快步伐,走进图书馆。 八点钟的图书馆里,依旧有不少大学生拿着书或是写着试题。 来到他经常坐的五楼,选择在靠近水房的位子放下背包坐下,不远处只有一个胖胖的男青年。 程开颜扫视一眼,便专心的坐下写着稿子。 “沙沙沙~” 铅笔被纸张啃食的声音,像在下雪,就像藤井树被埋在雪底听到的那样。 不知道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程开颜正甩着手,晃动脖子的间隙他敏感的发现了什么。 …… 图书馆五楼靠近窗户的一侧书架上。 一个扎着大辫子,脸颊上白嫩的脸肉都快溢出的包子脸女孩使劲儿的踮起脚尖去拿位于书架顶部那本书,可努力了一会儿,只有手指头能够到。 “怎么放在了最顶部?身高不够用啊,要是一米八的程开颜在肯定能一只手拿下来……还是去把折叠梯子推过来吧,呜呜~可是这玩意儿真的好重,图书馆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纯实木梯子,也不知道搞个铁的。” 纪庆兰略显苦恼的挠了挠包子小脸,她身高不够高,够不上书架顶部的那本书。 眼下只好去找不知道被其他学生推到哪儿去了的梯子。 说走就走。 纪庆兰找了一会儿,在靠近水房的时候,看到对面书架后面躲着两个女生,她们手里正拿着本书,探出脑袋一边看着某处,一边说着什么奇怪的话。 “红玫,你说的就是他吗?” “是啊,程开颜就是他,我们江老师昨天上课的时候跟我们推荐了,说中文系出了个大作家,芳草就是他写的,让我们都去买一本看看。” “那我们过去找他签个名吧,好幸运啊,居然在图书馆遇到他了。” “是啊!最关键是他写字看书的样子,好有魅力!” …… “哎?程开颜?什么意思啊?” 纪庆兰水灵灵的大眼睛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发现了正坐在第一排的程开颜。 还真是! 这下好了,不用找梯子了! 纪庆兰笑了起来,好奇的凑到两个正打算去要签名的女孩身边,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你好同学,你们在说什么?” 纪庆兰很小声的说道,因为图书馆保持安静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事情。 但纪庆兰忽然的动作,显然是吓到了这两个女同学。 “呀!” 两声惊呼在图书馆中响起,纪庆兰连忙捂住两个女生的嘴巴。 “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们了,我是中文系的学生,我叫纪庆兰。” 两个女生看到是个女孩子,立马瘫软着靠在书架上,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程开颜什么的?” 纪庆兰大眼睛亮晶晶的,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和防备。 “唉~你不是中文系的吗?这个你都不知道啊,你们中文系的助教程开颜现在可是大作家,而且最近很流行的《小芳》《芳草》就是他写的。” “你们中文系女生真有福气,有这么个大作家助教,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还这么好看,要是能跟我谈对象就好了!对了你们这学期的外国文学鉴赏课什么时候开课啊?到时候我们都想去旁听呢!” 其中一个叫红玫的长发女生,捧着沉甸甸的心口,一脸花痴的问道。 大作家?芳草?小芳? 纪庆兰瞪大了眼睛,程开颜会写文章有才华,她是知道的,毕竟她看过那本《夜晚的潜水艇》。 但是程开颜什么时候成了大作家了?还会写歌! 一连串的大消息,让在消息闭塞的乡下小镇里待了一个多月的纪庆兰差点脑子宕机了。 为什么短短一个月没见,程开颜这家伙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可恶! “不行!我得告诉瑞雪她们去!” 纪庆兰此时也顾不得拿书了,飞奔下楼。 此刻,她只想着立马把这个大消息告诉姐妹们。 一溜烟的功夫,纪庆兰跑回宿舍楼,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开宿舍门,大喊: “程……程开颜成大作家了!外面人都知道了!” 第117章 女生宿舍的讨论 天气多云,窗外刮着风。 中文系女生宿舍三栋,六零一寝室。 今天已经是三月七号了,寝室中的最后一个女生杨梦珊也从江浙那边急忙赶到。 好在她们今天没课,不然杨梦珊开课就第一天喜提旷课。 “梦珊,你这次怎么来这么晚啊?” 和杨梦珊上下铺的张纯,以及床头床位关系的赵瑞雪也帮忙给杨梦珊收拾着床铺,铺上厚实的垫絮,京城三月份气温已经回暖,但晚上还是很冷,厚垫絮必不可少。 “家里老人生病住院了,家里人都去上班了,我只好多留了几天照顾老师,就这么晚了。” 杨梦珊脱了鞋子,穿着白色袜子跪坐在床上铺着床单,眼睛盯着床单上的褶皱慢慢找平,听到赵瑞雪的询问,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没事吧?” 赵瑞雪与张纯关心道。 “没事,老毛病了,高血压犯了而已。”杨梦珊解释几句,随后问道:“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纪庆兰,那小妮子去哪儿了?” “去图书馆找资料去了。” 赵瑞雪话音刚落,宿舍虚掩的房门陡然“嘭!”的一声被人推开,让三人都吓了一跳。 正要开口呵斥,就听见了纪庆兰的声音在门口大喊道:“程开颜成大作家了!” 这话让寝室里除了赵瑞雪之外的众人都愣了愣,程开颜成了大作家?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的她们都知道程开颜会写文章,而且写的还很好,之前在学校礼堂写的诗歌还的获得了一等奖。 但是要说他大作家,感觉还差了不少。 毕竟在大家眼里能称之为大作家的,应该是王蒙,路遥,刘心武,蒋子龙这些人。 程开颜还差得远吧? 急性子的杨梦珊听了之后,直接就踩着一双白袜从床铺上跳了下来,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在宿舍地面刚才才扫拖过,急忙问道:“怎么个事?庆兰你从哪儿听得消息啊?” “是啊,庆兰你从哪儿听得消息,你刚才不是去图书馆找资料了吗?怎么忽然提到小程老师了?” 张纯正坐在床铺上套着枕头,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好奇的问道。 赵瑞雪则偏头看了眼自己床铺上的那本签名书,笑了笑没有出声。 也是,迟早会传到学校里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她可是最先知道的! “哈哈——,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 纪庆兰喘了口气,叉着腰大笑起来。 然后就被三人齐刷刷的瞪了一眼,啐声道:“快点说正事!” 嚣张的声势立马消了下去,纪庆兰解释道:“刚才我在图书馆找书,正好看到两个艺术教育系的女生躲在书架后面偷看小程老师,然后我就抓住她们狠狠拷问一番,她们老师说小程老师成了大作家,现在中文系甚至是院里的好多老师都知道了,还说什么《芳草》《小芳》都是他写的。” “小芳?就是刘晓莉同志唱的那个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是他写的?” 张纯这眼镜姑娘清秀如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惊讶,小芳她是听过的,家里收音机经常广播,芳草听别人提起过一嘴,因为很难买,她也没看过。 “瑞雪!你跟他一个院儿的!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你这死丫头还不从实招来!” 杨梦珊眼睛珠子转了转,瞥见在一旁半天没出声的赵瑞雪,连忙踩着袜子跑过去抓住赵瑞雪肩膀,晃了好几下,恶狠狠的审问道。 这时纪庆兰与张纯两人也反应过来了,赵瑞雪跟程开颜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这么大的事情这丫头肯定是知道的!! 于是三人顺势扑了上去,将赵瑞雪铺在床上好生捉弄一番。 “还不从实招来!” “呔!你这女子竟然如此奸猾,站着看戏,看我挠痒痒神功!” “哈哈~别挠,我招了还不行吗!” 四女滚作一团,一时间嬉闹起来,闹得活色生香,披头散发,衣衫凌乱。 “呼呼……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 赵瑞雪一边防御,一边解释,这才众人放过。 “原来是这样,小程老师真的好厉害啊!原来知青上山下乡的结束还跟他有关系!” 纪庆兰两眼中亮晶晶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些崇拜。 知青下乡这个政策终止是在二月二十九号这天,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上公布的,作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国家政策,一夕之内被彻底终结,这个消息自然是引起了很多人的震动。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居然跟自己认识的人有关,大家也都不免感到震惊,震惊之余,难免对程开颜产生一些崇拜敬仰之情。 四人平躺在赵瑞雪的床上,胳膊挨着胳膊,头发搅在一起,好生消化一阵。 十几分钟后,众人终于平静下来了。 杨梦珊侧着身子揽着赵瑞雪的肩膀,调笑道:“我们的发小同志确实厉害,没看到都有小姑娘偷看了?还是我们师范大学女孩多啊,再过几天这消息传出去,搞不好这些姑娘都能把发小同志生吞活剥了!” “瑞雪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女生有多生猛,年前跟我一个在启功先生那里练字的女生跟北大的一个女生抢对象,结果两人打起来了。” 张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赵瑞雪。 好男人,优秀的男人在哪里都是香饽饽,尤其是在女生眼中,像程开颜这样有才华,自身条件以及家庭条件的男生更是犹如金龟婿一般的存在。 “不能吧?他可是老师啊!” 纪庆兰摇摇头,说道。 “可有些女生都快要毕业了啊?” 听到这里,赵瑞雪忽然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 “往哪儿去啊?瑞雪?” “去图书馆预习功课啊,你们去不去?” 赵瑞雪笑着说,一脸坦然。 虽然心中还残存着着一些少女时期的旖旎心思,两人现在的关系只能算朋友。 程开颜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中,她也想过是不是要试探一番,或者表明心意。 但以赵瑞雪细腻的心思是能感受得到这人有意无意的,极其细微的疏离。 “哎……” 纪庆兰三人一听赵瑞雪这话,顿时翻身起床,收拾东西直奔图书馆。 “走走走!去看看发小同志!” “这会儿被几个女生围着吹捧肯定尾巴都翘起来了,快去镇场子!” “就是!走走!” 还有 第118章 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图书馆五层是古籍与一些重要资料的存放地,并不涉及社科之类的,因此五楼的读者并不多。 安静是这里优点。 两三米高的书架随处可见,坐在书架后面甚至有被书籍包裹的安全感。 只是这里的空气有种树木腐朽的味道,这种味道极淡,但就像有种若隐若现的气味颗粒悬浮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程开颜坐在窗户边上,通着风却也好受了多许,上午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也写了好十几页纸,写好的稿纸用一个墨水瓶压着放置被风吹走。 写完这《情书》的倒数第二章,他终于停下笔,喝了口水,顺便活动活动酸胀的手腕与因为低头而有些不适的脖颈与眼睛。 眺望远方放松眼睛的过程中,程开颜发现自己身周的几个座位已经不知不觉坐满了,‘怎么忽然还多了几个女生坐过来了?’ 或许是程开颜的视线引起了她们的注意,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有些羞涩的往这边撇了一眼,然后迅速的收回,转身跟几个女同学咬耳朵窃窃私语几句。 然后便起身往这边靠了靠,这个长头发的女生,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您是中文系的程开颜老师吗?” 程开颜在女生带着期待的视线中,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这是冲自己来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能写出《夜晚的潜水艇》这样的作家,肯定是个风流倜傥才子!” 这个女生喜形于色,小声说道。 这话一出,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也是连忙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刚才还安静的图书馆一下子就有点嘈杂了。 “图书馆不要大声讲话,知道吗?” 程开颜皱了皱眉,提醒道。 “嗯嗯嗯,知道了程老师。” 几个女生小鸡啄米似得,乖巧听话的点着头,声音也变得很小了。 “小程老师~给我们签个名吧,我可喜欢你写的呢~” “是呀是呀,好不好嘛,我们还想去旁听你的课。” 北师大的女高材生们,用着娇滴滴的语气,再加上一个个眼中带着崇敬仰慕的眼神盯着他,春水般妩媚。 这谁受得了! 怎么感觉一转眼又回到了,从前被女生围着的时光。 …… 与此同时,在纪庆兰这个内鬼的带领下。 几个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的女孩们从宿舍楼风风火火直奔图书馆,一直上到五楼 四人远远看去,只见靠近水房的第一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座位边还围着三四个手里拿着书的女生。 由于是在图书馆,这几个女生也只是很小声的说着什么。 似乎是想让程开颜给她们签个名,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傲人的胸怀就差贴在他身上了,眼里的倾慕和崇拜简直溢于言表。 这画面落在赵瑞雪的眼里,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她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我们过去吧?发小同志这是背叛了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居然左拥右抱,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惹人羡慕呀!” 赵瑞雪笑吟吟的指着程开颜的方向,笑着说道,边说还边往那里走。 这让后面的三人心中一愣,这还笑得出来? 瑞雪这是醋坛子都打翻了吧? 三人都是一个寝室的好友,自然知道她心中那点情愫,不过头一次看到瑞雪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 于是三人快步跟了上去,“去看看。” 等她们走到跟前,程开颜这才发现了她们的身影,连忙挥了挥手,“这儿呢,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你们没课吗?” “没课,我们都是听人说图书馆五楼来了个大作家,我们才来看看的,没想到是你啊。” 杨梦珊双手抱胸走过来,直接将几个围在程开颜身边的女生挤开。 “就是没想到发小同志在这里拉拉扯扯的。” 纪庆兰笑嘻嘻说道,还一边横了一眼刚才那几个女生。 这几个女生意识到了什么,不满的哼了声,转而跟程开颜道别:“再见程老师,谢谢你的签名,我们就先走了,下星期选修课上再见。” “行。” 说完几人便收拾东西,转身离去。 “终于走了,总算能消停一下了。” “是吗?” 赵瑞雪眸子闪了闪,不置可否的说,不过她并未追问,而是跟寝室几人寻找起座位来。 她找了个在程开颜后面一排的位置,提议道“我们坐后面吧?” 其余三人也从善如流。 虽然没有开课,但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天之骄子的她们课前预习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很快四人沉浸在课本当中,程开颜则在写《情书》的最后一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赵瑞雪听到窗外传来喳喳的鸟叫声转头看去,只见两只麻雀坐在窗沿上歪头梳理着对方羽毛,动作亲昵,憨态可掬。 她抬起素白的手掌托着下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这样能忘记烦恼似的。 直到手肘发酸,她才后知后觉的甩了甩手。 看着前方那个人低着头书写的侧脸,让女孩一阵失神。 在她的印象里,像这样坐在前后桌的座位上学习写东西,可能还要追溯到自己十六七岁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高中学校里只有一个班级,四五十人挤在一间狭小的教室里,闭塞拥挤,一到夏天,汗臭味脚丫子的味道熏得人眼睛发酸。 冬天冷得人瑟瑟发抖。 而和眼前这人在一起的日子,却像一张闪亮的明信片,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记得自己和程开颜,不仅坐过前后桌,还做过同桌,但都不长久,长则一个月吗,短则几周。 那时候程开颜很喜欢看书,经常翘课去图书馆看,还拉着她一起。 赵瑞雪一开始是不敢的,因为当时教他们的老师很严厉,尤其对赵瑞雪这个成绩优秀的女生。 后来她偷偷试过一次没被发现,于是如愿以偿的和那个削瘦的弱不禁风的男孩坐在一起了。 两人捧着书,吹着风,睡午觉把胳膊枕得发麻发酸,甚至将桌面汗湿,然后尴尬的相视一笑…… 还有一次她倚靠在窗户边捧着书,白色纱织窗帘和金色的阳光在风中晃动,但女孩眼里的余光都是他的影子。 那些日子里,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带着笑容。 “要是那时候他入伍的时候,我去了就好了……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赵瑞雪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背影,只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其实她在下乡劳作的时候经常会想起他,会想他在部队里过得好不好,那样病弱的身体在部队里吃不吃得消,肯定很辛苦吧? 赵瑞雪下乡的日子很苦很累,每天顶着大太阳,手上,生了许多水泡的时候,累的全身酸痛的时候,只有一个事情让她挂念着。 他什么时候才会给自己寄封信来? 这个念想甚至在四年后的那天,听说程开颜退伍回来了,赵瑞雪在听到母亲赵大娘的第一句话时,她说的是:“怎么可能,他都没给我寄过一封信!” 种种思绪在少女心尖翻涌成信笺,书写,封存,压在心底,她忽然想到一句话,“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的度过。” 为什么要回来呢?要回来打破我生活的宁静? 赵瑞雪心中也有怨怼,她像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样,用带墨水的钢笔笔尖戳了戳前面的家伙,在衣服上留下一个墨水行李,很不客气的说:“喂!你在写什么?” “一个有些遗憾的故事?你要看吗?我已经写完了。” 男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遗憾?” 这个词语让赵瑞雪心尖猛地一颤。 第119章 孤立与投稿 “我不喜欢遗憾这个词,抱歉。” 窗外遥远的天空上。 浅色的、奇形怪状的云层在风的作用下飘动了些许,让太阳的一角露了出来,这让刚才还有些阴沉的天色登时亮了许多。 程开颜放下手中的笔,将已经写好的一摞稿子整理好转过身来,正准备给她看看时,听到了赵瑞雪的回答。 他看着淡金色的阳光从云层落下,穿过印花玻璃变得稀碎,最终洒在赵瑞雪那张清冷有余的鹅子脸上,长长的眼睫毛将阳光修剪成金色的倒影。 十分挺拔的鼻梁罕见的出现在她这张脸上,并不突兀,反而显得英气十足。 他秉承着不看白不看的宗旨,看了几秒,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 “怎么了?” 赵瑞雪看到他这个样子,眉眼微扬,笑着说。 “谁都不喜欢遗憾,但遗憾往往是后知后觉的,你要看吗?” 程开颜侧着身子不太舒服,索性直接转过来面对面的跟她小声的说着,轻声细语的感觉就像是同桌二人在上课时背着老师说悄悄话一样。 “我不太喜欢遗憾的故事,就不看了。” 赵瑞雪心中有些挣扎,忽然想到什么,就不想看了。 “那好吧。” 程开颜有些遗憾的点头,正要转过头去,这时赵瑞雪叫住他,“新,我是第一个看的吗?” “刚刚写完,你肯定是第一个啊。” “那你给我读一下结局吧,要是结局是好的,我就看,结局不好,我就不看。” 赵瑞雪很任性的要求道,同时手里的笔尖依旧在他的衣服上不停地戳着。 蓝色的墨水痕迹,看上去像是一枚雪花的形状,好在这件衣服只是军大衣,脏了破了都不心疼。 她有分寸的。 “你要求还挺多的,惯的你!” 程开颜一时间无语说道,随后盯着这女人在自己衣服上用笔戳来啜去的手,“你先把你的笔收回去。” “行吧。” 赵瑞雪恍如无事发生的收回笔尖,扬了扬下巴说:“你开始吧。” 程开颜抽出最后一张稿纸,湛蓝色的墨水还没有完全干涸,拿起来的时候,被框在笔画里的墨水还晃动着,反射出光,只是有种墨水的香臭。 他非常小声的读着:“最后一次给博子寄完那承载着那个问题的信之后,家门口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是高中母校的学妹们。 “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 遥香盯着我说,她把一本书递到我眼前。 那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是他让我帮忙还给图书室的那本书。 学生们冲着目瞪口呆的我嚷道:“里面,里面的卡片!” 我按照提示,看了里面的卡片,上面有藤井树的签名。可是学生们还在嚷嚷:“背面,背面!” 我不明就里,漫不经心地把卡片翻过来。 顿时,我无话可说了。 那是中学时代的我的画像。 我突然发现,她们正津津有味地偷看我的表情。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赵瑞雪跟着程开颜念,水润的嘴唇上下微动,她觉得程开颜此时声音轻的像是风,在抚摸她的脸。 听完结尾。 “听起来似乎是以女性为视角的……爱情?” 她有些迟疑的看着程开颜,爱情? 这个人怎么会写的是爱情? “是的,你猜的很对,准确来说这部讲述的是一个“过期的爱”,故事的载体大概是一封封信,通过两个女人之间的信,来一步步解开年少时,那份无法付诸于口的欢喜。” 程开颜解释道。 “过期的爱?” 赵瑞雪点点头,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对程开颜摆摆手,眼中还有些不耐烦,“别打扰我学习,转过去!” 啊? 程开颜看着忽然“性情大变”的赵瑞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他心中腹诽着转过身去,然后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说:“你好像变白了许多啊,年前的时候你的皮肤还有点黑。” “关你什么事啊!!”赵瑞雪很暴躁。 两人的交流无疾而终,确切来说被赵瑞雪单方面拒绝。 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十一点四十分。 五人去食堂吃饭,四个女生把程开颜一个人落在后面,她们则走在前面嬉笑打闹。 “卧槽!我被孤立了!” 程开颜走在后面,震惊的发现了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衷心祝福你我善良的姑娘……” 图书馆到食堂的路很有点远中间还要经过一个树林,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不少人兴致勃勃的聊着最近看过的,勾肩搭背的走着。 校园广播里放着音乐,居然还是小芳! 程开颜虽然对自己被孤立的这件事情有些郁闷,但好在今天把写完了,又有几百块入账! 爽啊! 真不知道攒钱买房子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四合院那个环境他真有点受不了了,每天每时每刻,家家户户都是吵吵闹闹的! 都是没工作闹的。 幸好晓莉姐来退婚了……不然咱也是个没工作的无业盲流啊。 走了几分钟,总算到了食堂,排队点了碗红烧肉花了两毛。 端着香喷喷的红烧肉路过几个女生,看到她们饭盒里的菜,程开颜顿时乐了,全是素菜。 他抄起筷子吃了一口,在她们面前显摆:“哎呀,这红烧肉真香!” “一边去!” 不出预料又被嫌弃了,程开颜悻悻的走远,找了个食堂的角落吃饭。 下午他打算去人文社投稿,然后回去睡大觉。 吃到一半,两个男生凑了过来问:“您是中文系程开颜老师吗?” 两男生眼中带着激动,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是,签名是吧?” “嗯嗯嗯!!” 程开颜经过上午的遭遇,也算是身经百战了,立马伸手探向两人胸口……处挂着的钢笔,洋洋洒洒一人写了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二人看着各自书页上的这句话,面面相觑,“程老师您怎么写这句啊?这不小学教室挂的吗?我还以为您要写什么微言大义的话呢!” “以为什么?像你们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还想干什么?” 程开颜一副严师做派,告诫道。 “是是是,程老师说的对。” 二人面露惭愧,低头认错。 程开颜看了感慨一声,还是这个年头的大学生简单淳朴啊! “同学,这是中文系的程开颜助教吗?” 又有几个学生好奇的凑过来问。 “是啊。” 程开颜话音刚落,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见食堂里此起彼伏的响起声音:“程开颜?中文系的那个大作家?!” “快去通知老方他们,程老师出现在食堂了!速来!” 转眼间,整个食堂被学生们包围。 程开颜很快就察觉到眼前一黑,一群人包围了过来! 在被淹没之前,他不禁想到一个有着同样经历的男人——艾青。 有一年这人在学校朗诵,被诗歌感染情绪的学生们激动万分,跪地亲吻他的脚尖。 太夸张了! 以前他还不信,现在他信了。 —— 用完午饭后,程开颜回到办公室。 虽然没课,但程开颜下午也不打算逃课,毕竟是在小姨眼皮子底下。 一进门,蒋婷一如既往,很有规律的吃完饭趴在办公桌上睡着午觉。 木门合页的声音或许是有点吵到她了,蒋婷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一边问道:“回来了?上午干嘛去了?” “图书馆写稿子去了,你要看吗?” 程开颜笑嘻嘻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 “新稿子,什么题材的?怎么会想起来给我看的?” 蒋婷来了兴趣,将左手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 她记得上次写《芳草》的时候是一月份,现在才三月八九号,这么快就写好另一篇了吗? 这才没多少天吧? 开颜这家伙还真是勤奋呢~ 蒋婷眨眨眼睛,她是最喜欢有天赋又勤奋的孩子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是我姨啊,不给您给谁看?” 程开颜笑嘻嘻的说道,好小气的女人,上次没给她看居然记到现在? “哼,今儿给我看,明儿给她看,谁知道您这个大少爷的这颗心什么时候说的话才是真的?” 蒋婷盯着他的眼睛,平静一声。 虽然很希望看到程开颜这家伙对自己敞开心,但毕竟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蒋婷并不认为短短几个月就能做到。 两人的关系看似不错,但实际上是建立在身份上的,除开这个姨侄关系,两人之间还能剩下多少? 或许要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亦或者忽然发生某件事情,迅速拉近? 反正蒋婷现在不急。 “这是一篇爱情故事,没多少字才十一万字,一两个小时就看完了,您看完了我正好送去人文社,前段时间张主编还专门约过,说写完了就送过去。” 程开颜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将公文包放到桌上,从中取出一摞稿子,放在小姨面前。 爱情? 蒋婷皱了皱眉,有些抱歉的说:“抱歉开颜,我不是很喜欢看爱情,要不还是算了吧,就不耽误你投稿了。” “不看?怎么一个个都不看?我还想跟你们分享一下这个故事,好收集一下读者感受呢。” 程开颜有点郁闷。 谁能感受这种向亲朋好友安利失败的感觉,明明是很好的东西,很好看的偏偏一个人都不看。 赵瑞雪不看还情有可原,毕竟人家是以前青春懵懂时候的初恋,而且其中的情节又很像初高中时期。 但小姨不看,那是因为什么? “那就算了。” 程开颜看着蒋婷点了点头,将稿子拿到手上。 他想可能和她的婚姻有关吧? 不过程开颜是个有分寸的人,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边界感很强。 “谢谢。” 蒋婷投去感谢理解的眼神,果然程开颜如她所想,并未询问原因。这让她松了口气。 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她皱了皱眉,将其抹去。 爱情? 令人思之发笑。 …… 程开颜并没有立刻跑路去人文社,现在正是下班的时候,先睡个午觉再说。 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在地板与天花板之间上下起伏。 “滴答滴答~” 墙上的时针在耳边像是催眠曲,两人渐渐沉入梦乡,在对方视线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一个睡颜恬静,一人额头冒汗似乎做着什么噩梦。 下午一点半。 程开颜醒了,看蒋婷睡得正香便留了张纸条,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一出校园,直奔人文社。 地址程开颜很熟悉,就在东城区朝阳内大街。 从校尉胡同骑车过去也就十分钟不到。 这条街里面也是众多单位云集,人文社,老外交部大楼,朝内菜市场,三联书店,时代服装厂,化学纤维研究所,林业部的设计所,农、林业两个出版社等等。 老朝内菜市场,那里是嗡嗡嗡时期百姓心中的地标,有着bj最全的副食供应。 老外交部楼就在菜市场西边。 再往西边还有个铺着黑瓦的大殿,传说明末北京城即将失陷,崇祯帝先奔朝阳门逃命,但城门叫不开,他回宫路过此院,想让里面的测字先生测个“友”字。 测字的说,不好了,反贼出头了,反字出头为“友”。 崇祯改口说,是有无的“有”。 测字的说,更不祥了,“有”是大明的“大”少一捺,大明的“明”少一“日”,大明不全了。 崇祯说,是子午卯酉的“酉”。 测字的说:完了……天子是至尊,“尊”字少头缺脚就是“酉”,“尊”字斩头截脚,还尊吗? 于是崇祯绝望中奔景山上了吊。 此殿本是元朝的太庙,克死了明帝也正常,只是清朝认为妨死了皇帝,太凶,就禁了它的香火。 慢慢的这个殿宇就被视为凶宅,后来解放后清洁队就驻扎在这个大院里,听人说是因为清洁队能镇宅镇鬼。 这条街上不止这个殿宇被视为鬼宅,还有朝阳内大街81号的两间天主教在1910年建的大院。 这里在解放后就已经废弃了,慢慢的就传言里面闹鬼,经常有人拿着电棒在这里面探险。 这里就是《京城八十一号》这部鬼电影的来源地。 也算是北京城的一个“地标”了! 但对于文化人们来说,坐落在朝内166号的人文社才是他们心中的文化地标。 166号这个地址,对于文坛来说有着太多特殊的意义,因为它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所在地。 这个地方见证了中国文学的许多重要时刻,包括伤痕文学的崛起,以及新时期文学的诞生,先锋文学的鼎盛。 它不仅是一个出版社的地址,更是文学史上的一个文化地标,承载着无数作家和文学工作者的记忆与情感。 “终于到了!” 程开颜脚刹落地,把车停在院门口的自行车棚里,这年头每个单位都有这么一个棚子专门用来放自行车。 锁好车提着包,抬眼看去,一栋五层的大楼出现在眼前,这是前楼。 前楼办公的有人民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一至四楼从正中间分开,东侧是人民出版社,西侧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五层全部都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 两个出版社的社员们之间,通常以“人民”和“文学”来称呼彼此。 还有后楼,东配楼西配楼,四栋楼几乎围成一个方圈,只在西配楼北端有一个缺口作为进出院的通道。 人民文学编辑部就在这里。 “同志,我找人民文学的张光年主编!” 第120章 人民文学来了篇爱情(求订阅) “人民文学的张主编?你是谁啊?” 门卫探出头来冷淡的问。 人文社社内因为汇聚了《人民文学》以及《当代》这两大纯文学刊物巨头,经常会有郁郁不得志的作者或者文学造诣上还达不到要求的文学爱好者在门口蹲守着,希冀于能得到编辑们的指点。 传达室的门卫也是见怪不怪了,一般情况下经常到访人文社的作家,身为门卫的他都认识,像冯骥才,刘心武,艾青等人。 很多时候外人来访是要做登记的,因此即便是一些不熟悉的人只要说出名字,他也能从名单里找到。 这也是门卫要询问名字的原因了。 “同志,这儿一般人可进不去的。” 门口旁边的宣传栏这里,有个带着奇形怪状高帽子的年轻人,正提着桶糨糊在宣传栏张贴着什么,看到程开颜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谢我知道。” 程开颜点点头,转而对门卫说:“我叫程开颜,是你们张主编让我过来的。” “程开颜?莫非是是那个《芳草》作者?我是你的忠实读者。” 年轻的门卫刚才还有些冷淡的脸色,很快变得热情起来。 在人文社,即便是门卫那也是读书的,更是以读书为荣,毕竟这里往来无白丁,出入都是文坛知名人物。 而程开颜这个名字,在人文社里算是家喻户晓了,本来除夕那天食堂欢欢喜喜的吃年夜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过年的,编辑们居然都哭起来了。 一打听原来是看成这样的,的作者就叫程开颜。 “同志你好年轻啊,我看过您的,里日常生活的京味儿那叫一个地道,程老师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儿吧? 我之前还以为您是江城人,专门往芳草杂志社记过信呢,没想到你居然是北京人。” 年轻的门卫先是打量了一下,确实和主编描述的一样,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俊后生。 “嗯呢。” 程开颜自是从善如流,毕竟这个动作这两天都重复很多遍了。 门口那戴帽子的青年也来了兴趣,凑了上来。 给两人签完名,门卫放程开颜进来了。 只是他还需要看守,只给程开颜指了个方向后就回去了。 程开颜一个人在大院里转了起来,人文社的院子还算大的。 大楼建筑底部还是半地下室的,很有特色,这是特殊时期人文社的社员们往底下挖的。 走到大楼门口,挂着几个铁牌子。 上面写着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出版社,人民文学编辑部,当代编辑部,总之就是这几个单位全部挤在这个大院里。 正要往楼上走,楼道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性,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大毛衣,脖子上还带着一圈红围巾,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哎,小同志,你是有什么事情吗?看你在这儿转了半天。” 女人冲他招了招手,温声的喊。 “我去人民文学找人,您是?” “刘茵,我是《当代》的编辑,人民文学是吧?我带你去就是了。” “那真是多谢您了,这几个大楼连在一起,还挂着这么多牌子,真叫人眼花缭乱。” 程开颜连忙感谢道,实不相瞒他刚才不是闲逛,是真迷路了。 “单位太多了是这样的,这既有人民文学,当代,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出版社四家单位在里面。 特别是除当代之外的三家单位,全带着人民两个字,全搞乱了,一般人还真分不清。 还经常有人寄信到人文社办公室要给《人民文学》投稿,也经常有人对我们说你们杂志社的《人民文学》办得不错,每每让我们费很多口舌去解释。” 刘茵表示理解,给他解释起来,说到搞混的时候还翻了翻白眼,很是无语。 人民文学和人民文学出版社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 事实上二者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人民文学》创刊于1949年10月25日,为全国文协(作协)的直属机关刊物,隶属于中国作家协会,《当代》才是人文社的亲儿子。 但二者确实渊源深厚,《人民文学》曾是在人文社出版的刊物,很多在人文社出版的长篇,之前都曾在《人民文学》上连载过。 《人民文学》创刊至第三卷第二期,出版、发行均由新华书店承担; 自第三卷第三期起,出版方改成人民出版社; 第四卷第一期起,改为人文社, 另外一点就是《人民文学》的排版、校对、出版工作都由人文社承担,人文社校对科专门设立有期刊组,负责期刊的校对工作。 而且《人民文学》的人员与人文社也多有关系,比如社长严文井,副主编秦兆阳等人都是人文社的,后来才调任到《人民文学》。 听完刘茵的解释之后,程开颜点头赞同,刚才他眼睛都看花了,眼里脑里心里全是人民二字。 两人说话之间的功夫,来到人民文学编辑部,刘茵冲里面喊了一嗓子:“老崔!有人来了,快出来认人,再不出来我领走了啊!” “啥事啊?刚一上班就听你刘茵的大嗓门!” 编辑部里,走出来一个国字脸,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面相严肃中带着儒雅,并未留有胡子。 此人正是崔道怡,人称bj四大名编,为人极负责任。 他是1956年从北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毕业不久后加入到《人民文学》编辑部。 当时正好王蒙写了篇《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引起了了巨大反响,于是人民文学编辑部的编辑们看着血气方刚的崔道怡,调侃着说我们编辑部也来了个年轻人啊! “你们人民文学来了个年轻人,说是张主编请过来的,你给看看认不认识?” 刘茵撇开身子,将身后的程开颜让出道来给崔道怡看。 “崔编辑你好你好,我是程开颜之前与张主编约好了的,要是不认识的话,可以找王蒙,王老师他认识我。” 程开颜自我介绍道。 “程开颜?” 听到这话,崔道怡与刘茵二人的眼睛一亮,连忙相视一眼。 很快就意识到这位年轻人就是不久前一篇《芳草》引起巨大反响,甚至变相推动了某个政策落地的程开颜! “咳咳,刘茵啊,你们当代今天不忙吗?小程同志就由我来接待好了,你就先回去忙吧。” 崔道怡瞥见刘茵眼里的光彩,不动声色的说道,大有你一当代的编辑来我们人民文学凑什么热闹啊! “嗨~忙什么啊,闲得慌,我就看看。” 刘茵则一副不碍事的模样,推着两人进屋。 她当编辑这么多年了,自然清楚这位小程同志腰间的包里是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就是稿子呗! 来都来了,当然要见识见识这个程开颜同志写完芳草之后的这部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 当前文坛,不乏写完一部知名作品之后,就泯于众人的作家,江郎才尽也不稀奇。 当然这倒不是在说程开颜江郎才尽,而是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生活阅历其实不足以支撑他太多的文学输出,需要时间来积淀,学习。 相反刘茵还很看好他,因为年轻,可塑性强,成长性强,值得培养。 八十年代编辑和作家之间的关系,既是编辑与写作者的关系,也是朋友知己,更是良师益友,这时候趣味相投的人们可以没日没夜的待在一起,一杯酒,一杯茶,可以从早到晚,聊个不停。 这种亲密的互动和信任关系,不仅维系了作家与刊物之间的亲缘关系,也推动了文学的繁荣。 崔道怡见不能把刘茵轰出去,只能无奈的带着两人进屋。 下午两点钟的编辑部办公室非常安静,编辑们都安静坐在工位上审着稿子, 程开颜的到来自然引起了这些编辑们的注意,他们纷纷抬头看过来,看着这个早已经神往已久的作家。 “好年轻啊!” “是啊,还很好看呢!” “校对科的社员肯定喜欢,这可是英俊潇洒的大才子啊!” 据说八十年代人文社校对科里,堪称美女如云,还都是有文化素养的美人。 因为人文社的校对工作,通常是刚实习进来的大学生在负责,多为女生,都是北大,北师大,清华这些顶级高校的毕业生。 …… 办公室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每个人脚边都有一个大袋子,里面全是稿件,甚至有些出名的编辑脚边有两三袋,抖出将过道塞得满满当当的。 程开颜啧啧称奇,“这就是国刊的地位吗?这么多稿子得审到什么时候去了?” “可不是吗,稿子太多了!” 崔道怡接过话茬,他就是组的组长,再过不久还会升职副主编。 他领着程开颜和刘茵二人在办公室找了个空沙发,让两人坐下,倒了两杯茶递过去,“先坐会吧,喝喝茶,张主编这几天比较忙的,作协,人民会堂,编辑部三地挪腾,这不上午刚来了没多久就走了。” “张主编不在?” 程开颜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回来?” 第121章 情起于情书(求订阅) “这个就不知道,这段时间作协跟社里都在忙全国优秀短篇奖颁发的事情,所以才这样。”崔道怡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我就等等吧。” “等啥啊!什么稿子非要等到主编回来再看?” 刘茵喝了口热茶坐不住了,开玩笑,她到这儿就是为了看程开颜写的什么稿子。 “要等就等吧,这个倒是无所谓,小程同志是和主编约好了的,你刘茵想干嘛?想抢我们张主编的稿子是吧?” 崔道怡一边喝茶,一边乐呵呵的看着跳脚的刘茵。 不管怎么说,程开颜这篇稿子是跑不出人民文学的,除非写的不好,或者是不符合人民文学收稿的标准。 “我哪儿敢……” 刘茵讪讪一笑,声音弱了下去,老实说她心里是有这么个想法。 当代跟人民文学一家亲嘛,咱俩谁跟谁啊? “那小程同志不如给我们大致讲讲这篇稿子写的什么故事?” 崔道怡拿出火柴,点燃烟头,抽了一口然后随意的放在沙发上,好奇的问。 “爱情!这是一篇写年轻人之间的爱情。” 程开颜手肘搁在腿上结实的公文包上,手里捧着热茶,缭绕的水汽在眼前飘荡,他不急不慢的介绍起来。 “爱情?” 刘茵与崔道怡二人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人民文学来了篇爱情?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这是,张主编约了这么个稿子? 算了! 我们没有个评判能力,还是等张主编王蒙他们回来再说吧! 两人顿时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这年头保守到爱情两个字都不能宣之于口,更何况是发表在素来有国刊之称的《人民文学》上? 这可是要犯忌讳的! 程开颜三人之间的谈话自然瞒不过编辑部里的编辑们,他们在听到爱情这个素日里难以启齿的名词,都有些惊讶。 “居然是一片爱情?” “天呐,他这么大胆的吗?居然想在人民文学上刊登一篇爱情?年轻人就是敢想敢做啊!” “爱情怎么了!国外那么多以爱情为主题的世界名著,怎么到我们国家,爱情就成了禁词,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好期待程开颜同志的这篇!” 有人持反对,意见也有人赞同,且多是女编辑。 谈爱色变,是这个年代的特征之一。 1980年十月《庐山恋》居然堂而皇之的在荧幕之上,公然出现了男女主人公接吻的镜头,甚至女主的饰演者张瑜穿着大胆的泳衣,裸露着大片皮肤,一经上映,引起了无数人的追捧,张瑜直接成为八十年代的梦中情人。 受到如此追捧,自然引来了许多卫道者的批评,什么有伤风化,伤风败俗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甚至某部队的政委还专门下达了命令,凡是含有爱情内容的电影的一律不准在部队上映,他还要亲自审批每个月的电影播放计划。 但依旧抵挡不住人民群众对文化思想解放的积极追求,爱情更是如此。 程开颜并不觉得这部会不合时宜,甚至非常契合。 从刘茵与崔道怡二人的神色来看,程开颜就已经猜出他们的大致的想法,好在他也不在意,毕竟这是人民文学。 在文人心中地位太高,登上人民文学是一份荣耀,这份荣耀高到他们都不敢玷污。 即便他们是编辑,也不敢冒着大不韪拉低人民文学这张牌子含金量。 爱情题材?三流且明显不符合主流。 “那真是可惜了。” 程开颜遗憾的说道。 “小程同志也可以跟我们讲讲大概的内容嘛,听听也无妨。” 崔道怡虽然不看好这篇爱情稿子,但也不希望将气氛搞僵,毕竟这位可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 程开颜摇摇头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眼前这杯淡绿色的茶水,开水冲泡后的茶叶在水中舒卷开来。 “哈哈……” 刘茵与崔道怡二人尴尬一笑,这个小程同志还挺有个性。 不过这本是他们的问题,况且只针对题材,并不针对他这个人。 自然不会对程开颜产生太多看法,随后二人岔开话题,聊了聊《芳草》在创作上的思路与艺术风格,特别是关于新兴的知青题材。 崔道怡热情的讨论道:“虽然目前暂时没有刊物刊登这样的题材,但是据我所知从这个月开始就已经有作者在稿件中来信,提到他们知青下乡时领略到的风土人情与特殊生活方式,而且大部分还都是年轻的知青作家,这个题材潜力无穷……” …… 一转眼,时间缓缓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三人聊得挺不错,崔道怡也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看待问题站得极高,有种高屋建瓴的感觉。 下午三点半,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编辑部办公室门口进来一个出去撒尿,好半天才回来的中年编辑喊道:“老崔,小程同志,张主编跟老王回来了。” 听到这话的崔道怡也是站起身来,对程开颜说:“好了不聊了,张主编回来了,我这个陪客还陪得到位吧?” “到位到位!就是你崔大编辑看不上人家的题材。”刘茵也见缝插针损两句,然后对程开颜说:“小程同志要是他们人民文学不收你的稿子,就来我们当代,他们不收我们收,反正我们当代不是国刊,只要是人民群众喜欢的好稿子,我们一律招收不误!” “谢谢大姐。” 程开颜笑着说道。 “哎哎哎!你还不死心呐,好你个老刘!” 崔道怡脸上挂不住,指着刘茵恼道。 不一会儿,穿着中山装,胸口带着的徽章外面披一件军大衣的白胡子老头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长脸中年男人,正是张光年和王蒙二人。 二人一边进屋,还一边聊着。 “老王以我来看干脆就把全国优秀的短片奖放在上午,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放到下午,这样你好我也好,这女人不知道想的什么心思,非要把短篇奖跟儿童文学奖放在同一天!” 张光年说的话很不客气,甚至有些恼怒。 “行吧行吧,就是有点赶,那我就暂时延迟到月底算了,回头让人一一通知获奖作者们,这又是一个大工程。” 王蒙也很无奈,谁让人家谢女士平反之后,更上一层楼呢? 还不得不给她面子,因为这人心眼比较小。 两人进了办公室便收了话头。 “嗯?开颜你来了?” 张光年一进屋便看到坐在对门沙发上的程开颜,欣喜的喊道。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小子肯定是来找他看稿子的,爱情啊! 一想到这里,张光年有些头痛。 “哈哈哈,开颜终于来了,张老爷子最近可是把你忘得差不多了,再不来那天的约定可就要作废喽。” 王蒙看到张光年的神色,就知道他在苦恼什么,顿时戏谑的调侃道。 “那我今儿这不是来的真巧嘛?再说了张老先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物,还能骗我这个小辈不成?” 程开颜看着张光年,一脸敬仰的神色。 “臭小子!行了行了,进来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写了个什么爱情!” 张光年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是装出来的,当即哼了一声,笑骂道。 他转身往主编办公室走去,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示意程开颜跟进来。 “走走走!” 一行五人相视一眼跟了上去。 主编办公室在走廊深处,水房就在旁边。 到了办公室,三人落座,打水泡茶。 “好了让我看看吧,我话先说在前面,爱情在人民文学刊登这是没有先例的,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要做到。 但这篇稿子不仅仅要符合标准,而且还要高出一般水准,我才会让它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开颜你明白吗?” 张光年严肃的看着程开颜,提醒道。 “我知道。” 程开颜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摞稿纸放在安静透明的茶几上,窗外吹来风和阳光与空中尘絮,让人心静。 众人低头看去,淡蓝色的笔迹在阳光下工整优美,像是印刷出来的字体一样,但工整规矩中带着飘逸与烂漫。 让众人不由自主想到这篇的主题——爱情。 爱情也是同样的自由烂漫,同样的美好。 “情书,请过目!” 程开颜好听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情书,这本书的名字叫情书。 众人愣了愣。 “爱情不正是起于情书吗?”刘茵呢喃着说。 “我有点感兴趣了!” 崔道怡嘴里咬着烟头,咧开嘴有些后悔的对程开颜说。 “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情书这两个字就很有诗意,或许是小程他的字增添了一些浪漫与诗意,小程连情书这两个字的笔画都那么的写意,随性,一撇一捺之间他还会带上像英文艺术体那样的弯钩,那么的轻快!那么的美!” 王蒙抬头和崔道怡对上视线,都看到对方中的兴趣。 心中某种情绪正在被勾动,被唤醒。 “还有忧郁的蓝色,blue,蓝色和忧郁……” 张光年深吸一口气,拿起稿子说道。 在看到这部的第一眼,他有种很奇妙的预感。 “这他妈不会又是一个悲剧吧?” 六千 第122章 张光年是个纯爱党! “这部好像快有十万字了吧?” 张光年拿起稿子,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有些欢喜,不管能否刊登,光是这字数就让人有种安全感。 要知道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那些个作者来稿,字数普遍都在一万到五万之间,超过五万都是极少数,十万字的更是一年都找不到几本。 “十一万。” 程开颜解释道。 “还是年轻人有干劲儿,上次一写就是二三十万,现在又来一部十一万的,小程同志相当高产啊。” 王蒙盘算一下,这部恐怕是在江城就有构思了。 写完《芳草》,甚至去江城改了十几天稿子,还有心思去想新书? 年轻人做事就是热火朝天! 王蒙欣赏的给程开颜竖起了个大拇哥儿。 “好了,我要开始看了,安静一点,实在不行的就出去转转,开颜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回家,或者在社里转转,这稿子我尽快给你审出来。” 张光年摆摆手,捧着书稿看了起来,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那我带小程去社里转转,人文社这么地方他估计都没有来过吧?” 崔道怡笑着说。 程开颜则客随主便的点点头,跟着大家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光年一人,茶几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茶叶在水底沉积着。 很快,整个世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张光年翻到第一页,此时的他早已没有刚开始的审视角度,而是以一个读者的身份沉浸在的世界里。 他从前年轻的时候,也看过不少爱情,国外国内的都有:钱钟书的《围城》,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以及玛格丽特的《飘》这些世界文学名著。 见过许多的爱情,刻苦铭心,誓死不悔,也有激情四溢,更有平淡如水的家人式爱情。 但这部《情书》给予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是一种明净如雪的爱,是一种回忆式的爱,是一种青春懵懂的爱,是一种错过与遗憾的爱。 故事的背景也很特别,居然是放在了日本神户和小樽这两个地方。 不过这并不奇怪,以作家的想象力而言,他把故事放在哪儿都不奇怪,还有美国的科幻家把背景放在外太空呢! 另外这本《情书》的开头也很特别,男主角居然是死亡状态? 天啊! 爱情的男主一开头就死了。 死在了一场雪崩里,而且还是被情敌秋叶“抛弃”在山里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然后女主角还心不安理不得的跟这个秋叶在一起了。 张光年深深的皱起了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是放在其他里,估计读者能写信骂死他。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剧情慢慢推进,张光年也只好将这个郁闷埋在心中,他选择待会儿看完再骂! 女主角博子在参加完未婚夫的葬礼之后,得知了丈夫以前在小樽的地址,于是写了一封寄往天国的信,寄往一个不存在的地址,却意外得到了回信。 于是故事在在两个有着相似外貌的女人之间逐渐展开,深埋在旧时光里的记忆也随着信件的来往,就像相机的照片逐渐清晰,逐渐明亮起来。 有份深藏心底的暗恋,被挖掘出来。 “暗恋……” 张光年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微怔。 每个人在年少时期都有过一段暗恋吧? 暗恋是悄无声息的,像一颗深埋在土壤中的种子,也许是破土而出,也许是默默消亡。 在程开颜笔下清新的文字,描述了一段少年暗恋的往事,柔软而细腻,在时间的倒转中,两个女主的内心也渐渐变的平静澄澈。 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像雪一样纯净,美丽的。 张光年在这个故事里,发现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封情书,但藤井树与阿树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留下了淡淡的爱的影子。 故意拿错的英语试卷,黑板上值日的两个相同的名字,为了女孩大打出手的男孩,骑车时套在女孩头顶的纸袋子,图书馆里一张张写满她名字的借书卡,少年倚在栏杆上看书,时不时偷看的美好画面…… 一切的一切都让张光年这个已经老去的心,充满了感动与怀念。 也许青春时期的暗恋,就是在怦然心动与怅然若失之间来回翻腾,让人回味。 世界上只有暗恋是美好的,暗恋的那一刻,不再需要别人。 他真的很喜欢这种纯净美好的爱情! 太喜欢了! 看到故事的结尾: “背面,背面!” 我不明就里,漫不经心地把卡片翻过来。 顿时,我无话可说了。 那是中学时代的我的画像。 我突然发现,她们正津津有味地偷看我的表情。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 女树一直认为自己会不在乎,不喜欢那个男人,但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那是深埋在雪地,冰封数十年后的情感的火山喷发,冲击着她的内心,但她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即便文章并未写女树的哭泣,什么都没有写,只是写了她手足无措的画面,但这种含蓄,隐晦的描写恰好符合了东方人的性格底层逻辑。 张光年只觉自己这颗苍老的心都跟着狠狠触动了下,“呼……虽然到了我这个年纪,不会轻易落下眼泪,太过强烈的痛苦与悲伤只是造成一时的情绪波动。 但《情书》这种淡淡的哀伤,擦肩而过的遗憾,一切顺其自然,就像一条山涧中静静流淌的溪水,细细绵长的情愫揪动人心。 从艺术角度上看,更加高明。” 窗外昏暗的日光将云层烧的通红,玫瑰色的红霞在天边挂着,远处传来燕子的低鸣。 茶几上的茶水已然渐深了,冰凉一片。 这篇看完后,他的心情只有一片平静与惆怅,这是一种美好逝去,却又无可奈的感觉。 张光年轻轻抚摸着手中粗糙的纸张和蓝色的笔迹,他仔细看着这张有些干枯的稿子,上方似乎有着一些打湿后干涸造成的纸张褶皱。 什么爱情,什么国刊的荣誉和地位,什么批判在此刻他都抛之脑后。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刊登! 只有触动人心的文章才是好文章,只有人民群众喜欢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好小子!果真是个真才子,都说才子配佳人,我是更好奇那位刘晓莉同志了!” 张光拿起稿子,猛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推开门,外面天色有些暗了。 张光年心中有些急迫的寻找着程开颜的身影,最终来到编辑部的办公室,看到了正在看书的程开颜:“开颜开颜!别看了,你的稿子通过了!” “什么?!!!” 办公室的人纷纷惊讶的喊出声来,满眼的不可置信和震惊。 那篇爱情居然真的通过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发酵,大家都知道他们人民文学来了一篇爱情,甚至隔壁当代,还有人文社的人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大家之所以到了下班的时间点,还没有离开,就是想看看这部到底能不能过稿。 爱情题材,自从嗡嗡嗡之后在国内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是现在改开之后,也没有多少人写。 当前文坛流行的作品,好像不批判点什么就不舒服,不尖锐的,不血淋淋的撕开现实,就不是伟大的作品一样。 这是时代造成的,现在就是允许他们批判,允许他们揭露。 这也导致了很多这时期的作家有这种倾向,被时代的风格牵着鼻子走,就比如一个鲜明的例子莫言,余桦。 可以说程开颜的这部爱情《情书》要是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必然引起极大的关注。 这是每个编辑心知肚明的事情,编辑们既担心出现问题,又期待着这篇能够通过主编张光年的审核。 但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编辑们也都从崔道怡口中得知了,这篇爱情要是想刊登在人民文学上,那就必须要有远远超过刊登标准的质量和文学性。 这一点就特别难了,本身人民文学的质量要求就极高,由于是月刊,一次刊登的大概在十几部左右,一年才不到一百部作品。 有时候没有好的作品,甚至还会延期发行。 登上人民文学,就等同于成为了出名的大作家,还有很大的机会获得当年的全国短篇奖,这可是当前国内最高,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奖项了。 这就直接导致了人民文学极高的含金量! 就在一众编辑们惊讶于程开颜这篇爱情通过审核的同时,崔道怡猛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真的?主编你确定了?可我们都还没看过呢!” “这篇稿子通过了我这边的审核,我相信这样好的作品,你们看过之后也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张光年沉声道,虽然在人民文学他可以做到一言堂,但三审三校这个制度他自然不会破坏。 这篇稿子只是通过了他这个主编的审核,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编辑,副主编来审核。 最难的主编这一关都通过了,其他编辑自然不成问题,更何况这篇的质量如此之高。 张光年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刊登不成问题。 “那就好,究竟是个什么故事?刚才我们问小程,他硬是不说,说什么剧透的话等看到书之后就没有那种惊艳的期待感了!” 王蒙这时候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光年,兴致勃勃的问道。 下午几人带着程开颜在人文社这四栋楼里上上下下,走了个遍,也正是如此人民文学来了篇爱情的消息不胫而走。 搞得大家心里都很期待,期待这篇能否刊登。 更期待这篇到底写了个什么样的内容。 “咳咳,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可以给你们透个底,叙事的方式另辟蹊径,文字清新淡雅,用极为细腻而含蓄的笔触描绘了一个美好且哀而不伤的爱情故事,虽然文字朴实平淡,但非常打动人心,特别是上过高中与大学的人就能懂其中真味。” 张光年看了眼程开颜,并没有剧透,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个概述,但评价却很高。 众人听到这个评价,在心中细细品味,对《情书》无疑是更加好奇了。 “是描写校园里的爱情吗?好独特的方式。” “我先看吧,我是实习编辑,按道理来说,一审是由我们实习编辑来看的!” 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实习编辑举手,自告奋勇说道。 “我来吧!” “我来,你们不是不喜欢爱情的吗?” “谁说的,哪个女生不向往爱情?” …… 编辑部里因为这篇稿子吵了起来,大家都想第二个看到这篇。 “行了行了,我第二个看,老崔啊你之前不看好这个题材,我王蒙这个老前辈给小程同志掌掌眼。” 王蒙撇了眼一边同样跃跃欲试的崔道怡,当然不让的站出来说,顺便点他一下。 你不是不看好吗?那你别看了,我王蒙来看! “至于吗?只要是好,我都喜欢,我只是觉得我看好并不能让小程的刊登,这不是在浪费他的时间吗?现在主编同拍板了,我当然是举双手支持的!” 崔道怡叹了口气,给程开颜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其实他并没有恶意的。 “没事,你们看吧,稿子既然交到了你们手里,你们自己决定吧,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吃饭了。” 程开颜笑了笑,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这点事情当时就过去了。 “要不我们去一起吃个饭?我老崔请客,就当补偿我们小程同志了!” 崔道怡听到这话提议道。 “还是不用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程开颜婉拒道,母亲徐玉秀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家呢。 “走喽走喽,下班下班。” “下班!” 程开颜一说要回家,大家这时也想起来了这会儿都下班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拥簇着程开颜下楼去了。 走到大门口,张光年拉住他,凑近了:“你小子非要写秋叶这个角色是吧?好讨厌这个角色,就像纯白的一张画卷上出现一个污点,看的人不适,能不能把他的戏份删了?” “哈哈,没想到老爷子你还是个纯爱党啊!” 程开颜听到这话,就知道张光年是什么意思,顿时乐得不行。 “不能删啊,您老人家回去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程开颜说完,便大长腿一抬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留给张光年的只有一个削瘦的背影和自行车铃铛叮铃铃的声音。 “这小子……说的倒也是,不过纯爱党是什么党?瞎造词儿!” 感谢无伤只有拳的100点打赏 第123章 人民文学确定刊登情书 “冰糖葫芦~” 傍晚的北池子大街上一个卖手工冰糖葫芦的小贩,站在巷子口手里竖着粗长的木棒,上面用稻草编制的草垛子叉着一圈一圈,火红喜庆的糖葫芦,有山楂的,有橘子的,还有苹果的,看上去就很好吃。 几个穿着小号花棉袄,流着大鼻涕的毛孩子一边玩闹,一边馋得不行。 “叮叮叮~” 一辆自行车驶来,王蒙踩着自行车踏板往家里赶去,车篓子里的公文包塞得满满当当,下班后他成功将崔道怡损得没脾气,这部《情书》也是如愿以偿的被王蒙从张光年那里拿到。 “你爸回来了!” 一个小孩儿推了推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指着王蒙喊道。 “爸!” “咋啦!” “我想吃冰糖葫芦儿!” “行,你爸今天高兴。” 王蒙无奈的看着小女儿王伊欢,单脚撑地,冲一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喊:“来串冰糖葫芦!” “好嘞!” 买完糖葫芦,王蒙将小女儿王伊欢捞起来放车前杠上,啃着吃了起来,几个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馋得不行。 “分点出去。” “哦哦。” …… 王蒙从去年调回北京城之后,在京城市作作协担任领导职位,同时也在人民文学编辑部担任一定的职位。 他现在住在皇城根的北池子大街招待所,是京城文协安排的住址,环境很不错,勉强住得下一家五口人。 带着女儿回到位于北池子招待所的家里,妻子和大儿子二儿子已经等候多时。 王蒙的妻子名叫崔瑞芳,大儿子王山,二儿子王石,小女儿叫王伊欢。 “回来了?” 一个留着短发温婉中年女人带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 “嗯。” “吃饭吧,等你半天了。” 一家五口人坐在餐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今天遇到的趣事。 “今儿怎么会这么晚?” 妻子崔瑞芳夹了颗花生米疑惑道,人民文学的工作时间是到五点,像今天这样六点钟才回是少数情况。 “哈哈,今儿是特殊情况,编剧部的编辑们今天都走的很晚,都等着见证一件事呢。”王蒙哈哈一笑。 “见证?什么事?” “上次买的芳草你看过吧?” “嗯,看了快一半了,这本书字太多了,看的很慢,真真假假的爱情故事也让人挺揪心的,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妻子回答道。 “你喜欢看爱情,那你可算是有福气了。 张主编之前跟芳草的作者程开颜同志约稿子,我跟着一起去的,还有人民日报的杨记者,当时张主编夸下海口说程开颜同志写的什么稿子都刊登。 结果这个小同志写了篇爱情,送到人民文学来了,这让张主编郁闷得不行。 今天编辑部的大家都等着见证这篇爱情,能不能通过张主编的审核,这才回晚了。”王蒙解释道。 写芳草的程开颜小同志写了篇爱情? 崔瑞芳惊讶的看着丈夫,好奇的问道:“怎么样?通过了没有?” 要是真通过了,岂不是人民文学要刊登一篇爱情? 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啊! “通过了!主编给他通过了,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王蒙筷子夹了口鱼肉吃,有些兴奋的说道。 “真厉害啊,这个程开颜同志,那不就是人民文学头一个爱情呢嘛?” “是啊,稿子我带回来了,主编终审完了,由我来进行二审。” 王蒙拿起椅子背后挂着的公文包,在妻子面前拍了拍。 “那我们待会儿一起看!” 崔瑞芳期待的说。 一家五口吃完午饭,陆陆续续洗漱完毕,各自回到房间睡觉。 卧室里。 王蒙穿着睡衣提着公文包回到房间里,妻子已经在床上等着了,翻身上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妻子则靠在他的肩头。 二人十七八岁相识,到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但还是相当恩爱。 王蒙拿起装订有序的稿纸,翻看起来。 “情书?居然是以情书为名字的吗?” 妻子看到开头的名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捂着嘴惊讶的说道。 “应该是以情书为媒介来推进故事的吧?”王蒙猜测道。 二人定睛看下去,故事的开头是女主角博子参加未婚夫三周年葬礼,这一章的剧情更多是以回忆与倒序的手法来提供信息的。 因此王蒙与妻子只能看出一个大概。 “男主角一开始就死了,那怎么写爱情故事,不会是写女主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吧?”妻子崔瑞芳皱着眉自语道。 “葬礼上女主角再次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表现得相当平静,甚至心如止水。她刚点燃线香准备送上却被雪扫灭,再结合之前男主母亲说这场雪可能是他下,应该是有深意的。或许是希望未婚妻走出来,亦或许是其他的意思。” 两人一边看一边交流,这是两人的习惯 有的人喜欢一口气看完,不喜欢交流剧情,但有的人则喜欢慢慢的看,边看边想其中的剧情。 随着纸张的翻动,剧情来到安代夫人与博子看起了男主初中时的照片。 因为上香时男主的“恶作剧”和这样一个不存在的地址,女主博子决定寄一封信出去。 “你好吗?我很好。” 王蒙轻轻呢喃着心中的句子,句子简短,并没有什么深意,但偏偏就让人心生感触。 “我很好。” 妻子温热的呼吸吹在他的手上,她轻柔的说,“这个女孩肯定爱极了这个男孩。” “我想是这样的。” 不过翻到下一章,两人却有了不同的意见。 原因是女主角和一个间接害死了男主的秋叶亲热的接吻。 “我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我还以为这个女主有多深情呢?呵呵……” 妻子崔瑞芳冷笑一声。 “其实很正常吧,人不可能停留在原地,过去的美好再美好,也终究已经逝去了。而且怀着对其未婚夫的思念,同时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这并不矛盾。”王蒙冷静的解析道。 是啊,人不可能停留在原地,但痴情的人并不在此列。 崔瑞芳赞同这个观点,但她接受不了。 两人接着往下面看去,这封原本寄往天堂的信件,却意外收到的回信,接下来的剧情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发展呢? 显然妻子崔瑞芳说得大差不差,不是未婚妻与另一个男人的爱情,而是死去的男主角和暗恋对象的故事。 一段早已经被埋藏几十年的往事,被博子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亲手挖掘出来,拂去上方的杂草与腐土,两个有着相似样貌的女人,各自持有自己对男主的回忆,在信件的来往过程中拼凑在一起。 两把残缺的钥匙拼凑成一把真正的钥匙解开往事的匣子。 “要我用最快的方法告诉你那些关于他的一切,那就是把我的脑袋寄给你。”女阿树在信中这样说道。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十二点钟,王蒙与妻子二人总算是看完了这篇。 妻子崔瑞芳这样评价道:“平淡朴实,淡淡哀伤与遗憾中也不乏令人会心一笑的角落。这部让我想起了沈从文的那篇《边城》。” “也是同样细腻平静的文字,出色的情感烘托,一切都不动声色的,一切都如涓涓细流一般带着我们领略那个不同国度的爱情,很优秀,在我这里二审通过了。”王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说起情书,我都想起了那时候的你。” 妻子崔瑞芳温润的笑着对王蒙说,她现在陡然被程开颜小同志这篇中触动,其中男主以许多不起眼的细节,表达着自己的爱意,他的细节就是送给她的情书。 那是一个1950年的夏天。 眼前的这个男人被抽调到三f五f运动办公室工作,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崔瑞芳。 “三f五f”办公室设在bj东四十一条39号一个四合院里,崔瑞芳在办公室做文书工作。 崔瑞芳1933年出生于北平,比王蒙大1岁。 她端庄漂亮,梳着麻花辫,是一个温婉和善的女孩。 当时王蒙18岁,崔瑞芳19岁。 王蒙从见到她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只记得她经常能看到玻璃窗户外面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偷看自己工作。 后来第二年,王蒙给她写情书,崔瑞芳心中甜甜的,但是收到情书就是不回信。 “是啊,我还记得你光收信就是不回信,急死我了!” 王蒙眼神中带着回忆缅怀的神色,笑着说。 此刻他心中已经笃定,这部绝对又是一部堪称经典名著的作品。 《芳草》《情书》接连而出,程开颜这小子恐怕要两部奠定大才子的名号了! 王蒙想想都有点酸酸的,想当年他也是大才子啊! 十一岁跳级北平中学,十二岁参加地下工作,十三岁加入地下党,十四岁是团委干部,十九岁创作《青春万岁》,二十一岁《小豆儿》,二十三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去年回京更是发布了好几部作品《说客盈门》《布礼》、《表姐》、《猫的眼》 这个小程才二十…… 1980年的文坛,恐将在这个年轻人笔下黯然失色? 妻子这时候哼了一声,说:“哼?你们男生的那点小心思,你以为女生看不出来啊?” “是啊,在喜欢的人面前是藏不住的,故事中的女阿树又是因为什么才……” “谁知道呢,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啊都是有原因,故事中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啪嗒一声,房间里陷入黑暗。 两人都还沉浸在故事中,久久不能忘怀。 …… 次日一早,街道上吹起了黄沙。 王蒙带着稿子回到人民文学编辑部,依次和办公室的人打过招呼, “早啊!老王!” “早,老崔。” “稿子看的怎么样?” 崔道怡连忙抱着茶缸子走近,昨天可是把他期待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这不一看到看到王蒙,他就立刻急切的问。 “看完了。”王蒙点点头。 “谁问你看没看完啊!我问你怎么样?” 崔道怡无语的问。 “一手《芳草》,一手《情书》1980年的文坛恐怕少有人敌。” 王蒙看着崔道怡脸上的神色,沉吟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已经来上班的编辑都听到了王蒙这个惊人的评价。 “嘶!” “嘶嘶!” 一时间众人倒吸无数口凉气,整个办公室一下子暖和不少。 这个评价也太高了! “好了,我这边二审通过了,一审谁来?大家看完,我准备开个作品研讨会,聊聊这部作品的刊登前的阶段性工作。” 王蒙手中举起稿件,朗声宣布道。 这时崔道怡终于看准时机,将王蒙手中的稿件一把抢了过来,然后转身就溜了,只留下一句:“我来一审!谁都不准跟我抢!” 编辑部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哭笑不得。 谁家副主编来一审啊! 而且这部作品的审核过程也太离谱了,别人都是按照顺序一审二审终审,就他是终审二审一审! 很快这个消息就从到处串门的社员们口中传播开了,大家都知道那本爱情通过了二审,现在开始一审了。 《情书》的刊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一直到中午吃饭,崔道怡才从书中的世界中脱离出来。 不知不觉他已经看了三四个小时了,只觉心中有种郁气不吐不快,但又无从去说,只好将心中的想法,付诸笔尖写在纸张上。 到了中午上班,社员们吃完午饭,纷纷期待的看向崔道怡的办公桌那边。 “老崔,怎么样?” “过了没?” “过了!” 崔道怡放下钢笔,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编辑们,喊道。 “过了!真的过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旋风迅速席卷了整个朝阳内大街166号的人们,大家都知道《情书》通过审核,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刊登在《人民文学》上了! 崔道怡审完,将稿子交给编辑部里想看的编辑,短短几天时间过去了,编辑部里的大家基本上都看过了这部。 三月十二号的一个上午,人民文学编辑部张光年主编的领导下在五楼会议室召开了关于《情书》的作品研讨会。 会议上决议通过了情书的审核,确定了这部作品的刊登。 同时宣布为了加快《情书》的刊登,杂志社上下都要加快进度,进行修改,校对,印刷,刊登等工作流程! 争取在四月一号,在1980年第四期的《人民文学》刊登问世! 一座暗恋的火山正在蓄积着力量,等待四月一号的到来,它的喷发将影响一代人的恋爱观。 第124章 读者来信与印数稿酬 三月十三号,周六。 “啪~” 昏暗幽深的水井,四周的红砖生着幽绿的青苔,清澈的水面反射着从进口上方投射下来阳光。 啪嗒一声。 一个有些褪色泛白的红色水桶从天而降,落在水面溅起几朵水花,井口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手中提着绳子晃悠几下,随后绳子绷直,一大桶井水提了上来。 “倒在这里面。” 院子里艳阳高照,早上七八点的中的太阳温暖极了。 即便是早春时节,徐玉秀干活的时候,只穿上一件毛衣也不会感觉到冷。 她指着大盆,头也不抬的对程开颜说道。 洗衣服。 这是八十年代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事情,特别是冬天尤为困难,冬季衣服厚大,难洗。 “哗啦!” 一声令下,程开颜抬手将水缓缓倒入盆中,井水还冒着热气,这东西冬暖夏凉。 “开颜帮姨也打几桶水,正好昨个儿洗了澡的,换下了好几件衣服。” 隔壁檐廊下,王樯阿姨端着一个大盆出来了。 “行,要几桶吧?” “两三桶就行了,洗一遍再漂一遍。” 适当的体力劳动对身体还是有帮助的,特别是脑力劳动者。 这种小要求,程开颜自然不会拒绝,事实上这三四个月以来,他的身体素质正在飞速增长。 “开颜啊!帮大娘也打几桶吧。”王翠花在门口喊道。 “是啊,难得看到我们院儿里的大作家干活呢!帮大妈也打几桶吧!”这是肖大娘。 随着时间的推移,院里陆陆续续有大爷大妈起床了,纷纷热情的对程开颜招呼道。 “行,都街坊邻居的。” 程开颜来者不拒的样子,反倒是让大娘们迟疑起来。 “那感情好啊,辛苦你了!” 迟疑片刻,老奸巨猾的大娘们还是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理念端着盆放到井边。 程开颜一连打了十一二桶往各家盆里倒去,大气都没喘,可见其身体素质已经相当不错了。 搞定完,他蹲在井口看着母亲徐玉秀清洗衣物。 “最近上班累不累?” 徐玉秀穿着一件毛衣,外套放在一边,袖子撸起,白皙的手在水中的搓洗着衣服,一边温声问道。 “累什么啊,一个星期都没几节课,我都觉得无聊了。” 程开颜摇摇头,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无聊,想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无聊就看看书,或者再写写文章嘛。” 徐玉秀瞪了眼儿子,这家伙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这个工作一般人没这个福气干呢。 “写了一篇已经投稿了,估计这会儿已经通过了。” 程开颜冷不丁的告诉她一个消息。 “哦。” 徐玉秀已经见怪不怪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她扯着军大衣的袖子看到上面有一个蓝色墨水图案,一大片的,顿时拧眉道:“咦?你什么时候袖子后面沾了墨水印?这个最难洗了!” 这时,赵瑞雪从门口提着个凳子走了过来,听到这话尴尬不已,抱歉道:“玉秀阿姨,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这样我来洗吧,正好我要洗衣服。” “不用了,阿姨自己来吧,开玩笑,你一小姑娘洗什么大男人的衣服。” 徐玉秀扬了扬眉,婉拒道。 倒不是徐玉秀觉得赵瑞雪不够好,而是自家儿子已经在外面有人了……是有对象了。 “好吧。” 赵瑞雪带门头,脸色平静的看了眼一边的程开颜。 经过这个星期的沉思,赵瑞雪也从一开始的恼火渐渐冷静下来,回忆了这几天的自己的态度。 她有些愧意,本来是她自己情绪上的问题,却没想波及到程开颜。 还戳他的衣服,不搭理他。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不应该…… “开颜,前几天的事情是我不应该,实在是抱歉了。” 赵瑞雪洗着衣服,认真道。 “没事。” “那就好,对了那部我能看看吧,” “他已经投稿了,瑞雪你要是想看,估计要等到刊登才行了。” 徐玉秀解释道。 “这样啊……” 赵瑞雪深吸一口气,不禁有些后悔,本来自己是第一个看的,却意外错过了。 就像我们两个一样。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开解,赵瑞雪整个人也看开了许多。 “怎么这段时间没看到建军?” 程开颜抬头扫视了下院子里,忽然发现这几天院子里安静了不少。 “开会去了!昨个儿街道办的胡主任上门来了,说是要广大年轻人响应政府号召,要鼓励和支持知青参与集体企业,这下子院里的年轻人们都去了街道办开会去了,听说还有机会分到好单位哩!希望我们院儿里的年轻人都能分个好单位啊!” 王翠花这个碎嘴婆子,不等赵瑞雪回答,就迫不及待的喊了声。 说完,她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家的盆前清洗着衣服,虽然低着头,但笑得跟个耐克标的嘴角硬是压不下去。 “那岂不是有班上了?” 程开颜眨眨眼,心中惊喜不已,四合院里总算安静了点。 就在这些日子上面宣布上山下乡终结之后,还要求各大工厂,单位必须发扬把待业青年“包下来”的精神。 职工子女中有待业青年的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允许子女顶替父母的岗位,要是没有招工指标的,就采取招收长期临时工的办法。 各区县、各委办局积极落实“分片包干”政策,还兴办了一批集体企业。 这就是所谓的大集体。 其中街道办的大集体最多,运气好的进了小厂子当个工人,运气不好的就被分配到卖鞋子,卖雨伞,卖茶水,修自行车等等。 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也饿不死人。 不过大集体的地位低,远远比不上正经工人。 “是啊!大家伙马上都要有工作了……” 王翠花脸上带着笑容,随后话锋一转得意洋洋的说:“不过我们家王震最出息,他二舅前段时间不是送猪肉来了吗?看中了他,让他跟着杀猪去了。” 说到二儿子王震现在的工作,王翠花笑成了一朵菊花,满脸的喜气洋洋,这段时间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哎呦喂~杀猪去了?那可老鼻子神气了!一般的工人都比不得杀猪匠啊!” 程开颜恰到好处的震惊,无疑让王翠花神气不已。 一旁的赵瑞雪和徐玉秀二人听到这里,也点点头说: “杀猪确实是个好工作,最多就是脏点累点。” “害!那孩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五大三粗的,从小就有把子力气,杀猪肯定没问题的。” 王翠花闪了闪腿,心中雀跃不已。 然后语重心长的对程开颜说:“开颜呐,你在家里搞写作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依大娘看,你也该去看看看街道办还有没有好工作,真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啊。” “大娘高见!赶明儿我找个机会看看去。” 程开颜满口答应。 “好孩子!不愧是大作家,就是有见识,听人劝。” 王翠花竖起大拇哥儿。 “那啥,大娘你们家今后是不是就有免费的猪肉吃了?” 程开颜凑近了,关心的问。 “那……呃……” 王翠花绿豆眼睛一转,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这要是一下子曝光出来肯定老鼻子风光了! 猪肉啊!这可不便宜,一毛多一斤呢。 儿子在猪场杀猪,随便捞点东西回来,就够一家人吃饱喝足了! 不过她担心有人想占便宜,她知道是谁,但她不说…… 王翠花索性不说话了,闷头哼哧哼哧的搓衣服。 一旁的徐玉秀和赵瑞雪二人听到后,暗笑不已。 尤其是徐玉秀,心里头嘀咕个不停,‘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蔫儿坏了?’ “来拧衣服!” 徐玉秀喊了声,一手将洗好的大衣提起。 程开颜接过另一头与她对着拧衣服,不一会儿,衣服拧的跟麻花似的,水珠滴答滴答的往下落个不停。 洗完衣服,已经是九点钟了。 母子二人正欲进屋,院子里进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男人,正是来送信的林为民,刚一进屋就喊了起来:“开颜同志!开颜同志在不在!有你的信!” “在这!” 程开颜应了声,看着自行车车架上那几大袋子的信,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又有他的信?这小子不会又要去住招待所了吧?” 王翠花看着眼熟的邮递员,心想道。 邮递员林为民推着自行车气喘吁吁的走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开颜,这些全部都是你的!整整三大袋子,反正是把我累死了。” “辛苦你了,为民。” 程开颜帮忙扶住自行车,另一只手将车上的蛇皮袋子一一取下。 他掂量掂量,一袋子估计有二十多斤,三个袋子总计五六十斤,信件数量保守估计几百封。 徐玉秀和赵瑞雪看到这架势,也走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抬到屋里。 “文章写的真好,写出了我的心声,对了我还有信要送,就不多呆了。 林为民拍了拍程开颜的胳膊,朗声笑着说道。 “再见。” …… 卧室里。 程开颜母子二人,坐在沙发上拆着信件。 大多是一些知青的感谢信,比如“感谢你程开颜同志,是你的解放了我们知青。”,“感谢你点醒了我,程开颜同志,在回城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也有过阴暗的心思,差点将乡下的妻儿抛之脑后,在看到你的后,我陡然醒悟。”之类的信件。 “哎,还有全国粮票呢。” 母亲徐玉秀惊喜的从信封的角落里翻到几张票证,她早就听说有些读者会在信中夹带一些钱还有票证,没想到今天算是见着了。 于是她兴致勃勃的将信都拆了个遍,得到了钱票若干。 大概十几块钱,一百多斤粮票,十几斤油票。 “这都够我们家吃几个月了,这些读者真大方啊!” “这还不算什么,印数稿酬到了。” 程开颜拿着一封来信《芳草》编辑部的信件,从中抽出一张稿费单,仔细看去,印数稿酬几个字出现在眼前。 是的,《芳草》这部是千字十块外加印数稿酬,除了没有版税之外,几乎是最顶级的待遇。 稿费是两千八百七十六块五毛一分钱。 而印数稿酬的支付比例,实行的是累进递减的方式,印数在五万册以内,每万册著作稿为3%,超过五万,低于一百万就是1%,印数超过一百万万册,每万册著作稿为0.2%。 “自二月十五日至三月十五日,月发行量预计在八十万左右,按照总稿酬的1%来计算,印数稿酬为贰仟叁佰零贰元(取整)” 一书暴富啊! 我收回写没有前途的话…… 鼓鼓囊囊的信封里夹着一大摞大团结,程开颜数了数,大概两百多张,两千三百零二块钱。 像芳草这样阔气的杂志社,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程开颜也知道他能获得印数稿酬纯粹是运气好,芳草杂志正需要作家来撑场子,再加上书的质量高,种种条件之下这才让他拿到了。 即便是很多文坛早负盛名的大家,也没有几个有印数稿酬。 可以说这是仅此一次的机会,投稿到人民文学的《情书》,他都没想过拿印数稿酬。 “两千多的印数稿酬?” 徐玉秀看着程开颜手中那一大摞的大黑十,叉着柳腰惊呼一声,然后连忙捂住嘴巴。 我儿子果然有大出息! “妈!现在咱家存款有多少了?” 程开颜凑近了,搂住母亲肩膀,好奇的问。 “你打什么主意呢?” 徐玉秀幽幽道。 “没有啊……” “你四年攒的钱加上退伍金一共一千五,年前回来两千块,现在又来两千三,光是你的钱就有五千八百多了。 你妈这里加上这几年攒的,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七千多块。” 徐玉秀想了想,也不隐瞒。 毕竟这个家里就她们娘俩,没什么好隐瞒的,再加上现在儿子出息了,为人又成熟稳重,那就更不用隐瞒了。 “七千多?!我们家都算得上大户人家了。” 程开颜笑着说道,眼中带着惊讶。 没想到不算自己,家里就有两千多家底,算是相当殷实了。 “这钱还要留着你娶媳妇儿的,你自个儿算算,到你结婚的时候,家里翻修一下,新家具,床,柜子,箱子,被子,缝纫机,摆酒席……那样都少不了钱没几千块打不住,现在村里盖套房都要大几百呢。” 徐玉秀没好气的推开他,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给他盘算。 “我是说咱攒攒钱,到时候买套小洋楼吧?” “行!等你和晓莉结婚的时候,我们家就搬进小洋楼!” 徐玉秀小手一挥,显得十分豪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 感谢无声的夜风的100点打赏 第125章 清平湾与愿拜为老师 次日一早,梧桐院里来了个小平头,背后背着一幅画。 “开颜!开颜!” 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一时间惹得院里几乎人家,探出头来将门窗啪啪啪的关上。 “别嚷嚷,没看人家都在睡觉呢嘛?” 程开颜推开窗,没好气的说道。 这会儿才七点多一点,他也才刚睡醒,就被陈丹青嚷嚷醒了。 “……” 小平头连忙噤声,想了想今天是周末,大家都在家休息呢。 他接着肩膀一松,将背后的画拿到面前递给程开颜,“你的画干了,我给送过来了,还刷了油,你可以直接找个框子放墙上挂着,毕竟是我陈丹青画的油画,还是值得一挂的。” 语气那叫一个自傲。 程开颜接过来,点点头,“麻烦你了。” “都兄弟,谈这个干什么,吃了没,出去吃点?” 陈丹青摆摆手没当回事,他在央美担任油画老师,工资挺高的,一个月八十多块呢。 别看油画画材那么贵,但其实学校会专门供应给他们一定的画材份额,每个老师都有的,在一定份额内可以随意使用,超过了份额就要自己花钱去买了。 “还没呢,你专门为了这点事跑一趟?” 程开颜领着他进门,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两人都在大学当老师,工作日肯定是没时间的,也只有周末才会邀着出去玩。 “当然不是,之前不是说要给铁生画幅画吗?我寻思着平日里大家都要上班没时间,正好这个周末有时间画一画,你看?” 说到这里,陈丹青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程开颜。 “你自己去呗,不会是不敢去吧?怕尴尬吧?” 程开颜上下打量一下,打趣道。 他有种直觉,陈丹青肯定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去雍和宫大街去找石铁生。 虽然三人上次聊得很不错,还一起吃了饭,但几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归根结底只是见了一面。 但石铁生和程开颜一样都是写文章的,有他在会更自然,更融洽。 “你就说去不去吧。” 平头哥眼睛一凸,板着一张脸问。 “行行行。” …… 二人出了门,这次陈丹青终于骑了自行车出来,不用再让程开颜带他了。 直奔雍和宫大街,距离很近,到了除了校尉胡同,从灯市口一直往北走,直到看见雍和宫的红色宫墙就算是到了。 “铁生!铁生!” 二人抵达雍和宫大街二十六号的小院子门口,院门打开。 狭小的院子里,石铁生坐在轮椅上背靠着红色门框,黑色棉袄,腿上搭了个褡裢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程开颜二人还没进屋,在院子外面喊了起来。 “陈丹青!程开颜!你们怎么来了?稀客啊,快请进,快请进!” 石铁生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程开颜两个人会在时隔一周之后跑来看自己,有些受宠若惊的喊道。 程开颜进屋,陈丹青紧随其后。 由于是第一次到访,程开颜就打量了下。 院子比较小,靠东边有棵枣树,枣树底下是一口水井。 石铁生背后的房门是带玻璃的,后面用黑白色的布帘子挡住,门旁门是大窗户,窗沿上还摆着五六颗盆栽,春天来了都绿油油的,在阳光下流露出绿色的光线。 看到院子里灰墙边上整齐的摆着几张小凳子,程开颜随便搬了两张小凳子坐下。 “什么稀客啊,陈丹青还担心打搅到你呢,他来找你画肖像,偏要我跟着一起来。” 程开颜拍了拍一边提着画具的陈丹青,调侃道。 听见这话,陈丹青翻了个白眼。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画画啊,上次丹青给开颜画画,我还很好奇呢,这次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咱丹青的画技。” 知道两人是来找他画画,石铁生则表现的十分热情。 他的父亲平日要外出工作,妹妹在上学。 除了休息日,家里基本上就他一个人,非常无聊孤单。 不过他也有排解的方式,晒太阳,看书,写作。 “那肯定。”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屋里妹妹石岚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乖巧的泡茶去了。 “喝茶,开颜哥,丹青叔。” 程开颜看到石岚抱着开水瓶就出来了,看样子是把茶叶直接倒开水瓶里面去了。 图个方便。 她一边倒茶,一边喊人。 “嗯?叔?小岚你听着,我才二十八呢!” 陈丹青脸色一黑,对石岚严肃道。 “啊?” 石岚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眼。 小平头,黑框眼镜,突眼睛,板着一张脸…… 怎么看都是三十多岁啊! “哈哈哈!” “哈哈哈!” 程开颜和石铁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讲真陈丹青年轻的时候还真显老,等老之后又显得年轻了。 众人闹将一会儿,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晒着太阳喝茶,悠闲地不行。 陈丹青将画材准备好了,考虑到石铁生是个残疾人,也没有摆弄动作,业务部要求她固定动作保持不动。 “铁生你放轻松点,你就很随意的聊天就行,要的就是一个自然。” 于是陈丹青在一边画画,石岚在一边蹲着看稀奇。 程开颜和石铁生两人聊着最近文学界的事情。 “哎!开颜这次的全国优秀短篇奖你入选了没有?依《芳草》的质量和影响力来看,应该是板上钉钉啊。” 石铁生好奇的问,眼中带着激动与兴奋。 他认识的朋友里面,还没有一个得过这种奖项呢。 “没呢,之前我也问过人民文学的张光年主编还有王蒙,说芳草没赶上时间,要等到明年去了。”程开颜摇摇头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明年肯定能行。”石铁生挥了挥拳,鼓励道:“对了说起芳草,我也写了一个残篇,开颜你帮我看看,掌掌眼?” “行啊,不过掌眼还真算不上,最多说说感受。” 程开颜听到这话,连忙摆手道。 不过也有些好奇,毕竟是《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挺有名气的一篇。 “谦虚了不是,你是写知青题材的大作家。” 石铁生笑了起来,看着程开颜坐在简陋的木头板凳上喝茶晒太阳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 他这个朋友虽然只认识了一个多星期,但性格确实好,不急不忙温润平和。 他递过一小打粗糙的信纸,上面印刷着红色字体:北新桥街道工厂。 “你在北新桥那边上班啊?” “我从74年开始就在那边做临时工,平时的工作也不累,就在家具上画些花鸟图案,不过工资比较低,一个月才十五块钱,只好写写文章补贴家用了。”石铁生平静的说。 “像你这样坚强的意志,一定会成为大作家的。” 程开颜鼓励道,随后低头看起了这篇还没写完的,其实这部更偏向于散文。 程开颜前世没看过这篇文章,反倒是《我与地坛》看了很多遍。 故事没写完,只有二十多页,看了不到二十分钟。 主要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陕北小山村的故事,通过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回忆了在陕北黄土高原上的清平湾插队喂牛的经历,以及与他一起工作的破老汉和破老汉的小孙女留小儿的生活。 放牛,喂草,在黄土高原上唱着语调高昂积极的信天游,以及热情积极的知青生活,充斥着大量的生活细节与当地人土风情。 “写的不错,文字朴实无华,情感真挚温和。 有种娓娓道来韵味,就像是小时候的冬天缩在被窝里,靠在母亲身边讲故事一样。” 程开颜思索片刻,给出自己的评价。 “是嘛?可我觉得更像是一本回忆录,写的太散,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没有故事主体这正是我纠结的地方。” 石铁生有些惊喜,他是完全没想到程开颜会给予这样的评价。 而且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年轻人,可是最近小有名气的大作家,给出这样的评价看似不高,但后面一句足以证明这篇文章的确能打动人心。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有点像抒情性质的散文和第一人称的结合,还需要好好打磨……” 两人边聊边喝茶,一边的妹妹石岚时不时添上新茶,氛围倒也安静。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挪腾到头顶,十一点多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吃饭呢,就不多呆了,铁生下周再见。” 程开颜看了眼还在绘画的陈丹青,没有打扰他,和石铁生兄妹二人道别离去。 “下周再见,开颜哥!” “再见。”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画笔在画布上刷刷刷的声音。 石铁生看着手中写下的文字,这些都是他和程开颜聊天时记录下来的的东西,笑着说道:“不愧是大作家,对文字嗅觉真灵敏。” “是啊,开颜哥是大作家呢!” 石岚笑着说。 …… 骑着车出了门,程开颜往回走去,中间路过一个熟悉的巷子口。 “嗯?大红袍好像喝没了,而且有段时间没去见见老爷子了。” 龙头一拐,转进了东四八条71号院。 走进巷子里,那间古声古色的院子依然屹立在那里。 刷着白腻子的灰砖墙角攀附而出的滕蔓年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已经繁盛起来,将院墙遮住一大片,有粉蓝色的花瓣在墙上垂吊,随着巷子里的微风飘荡。 院子里左右两边的海棠花树叶结着花骨朵,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开了。 “老爷子!” 来了好多遍了,程开颜简直不要太熟,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 “开颜你小子舍得来一趟啊?” 还没进院子,叶圣陶老爷子坐在院子已经在吃午饭了。 距离上一次程开颜来,已经有快二十天了。 “嘿嘿,我这不是来吗?来看看您这个空巢老人。” 程开颜走进院门,一屁股坐在老爷子身边,笑嘻嘻的说。 “你小子,满嘴的新鲜词,空巢老人,可不是嘛!” 叶圣陶摇摇头感慨道,他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空巢还是听得懂的。 这段时间家中过完年短暂的热闹几天后,叶至诚,叶至善两个儿子纷纷离开北京城回去工作上班去了,叶家就剩下两个人在京城,儿媳妇姚澄一个人在京城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说起来上次的评论,我还没感谢您老人家呢,中国青年报啊,响当当的单位啊。” 程开颜娴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了下去,骑车骑了好一会儿,还真有点口渴。 “那也比不得《人民日报》,你小子差点惹出大祸来你知不知道?” 叶圣陶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 “这又是怎么一说?” 程开颜心中一惊,连忙问。 “你也知道现在才开放,有些事情太过火吃挂落都是小事,要是涉及到上面……” 叶圣陶给他解释起来。 芳草刊登后,发生的事情,连他这个经历过风雨飘摇的老人都心惊不已,大范围的反响实在剧烈,甚至还引起了自s。 要不是有《人民日报》和上面领导的背书,搞不好程开颜这本书还要被问责封杀下架,甚至是更严重的后果。 “原来如此……” 程开颜默默消化着这个消息,反思起来,他还是低估这个年代对文化倾向上的重视程度。 幸好现在是1980年,不是1983年…… 如果真的有人要计较的话,知青自尽这件事他说一千道一万都脱不了干系。 “好了,不聊这个了,过都过去了,而且这件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后续,在《人民日报》采访你之前,有秘书处的领导来问过我……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 叶圣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程开颜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躬身抱拳沉声道:“老爷子一开始以来,您就对我照顾有加。 无论是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的评论,《芳草》数万字的修改意见,字字珠玑,呕心沥血。 开颜无以为报!愿拜为老师服侍左右……” 叶老爷子端着一碗茶,刚开始还听的很满意,听到后面一句立马绷不住了,差点没被呛到。 你小子,就是这样报答的? 第126章 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消息 “咳咳!美得你!还愿拜为老师?你小子怎么不学吕布“主公!愿拜为义父!”。” 叶圣陶顿时没好气的抬脚踢了他一下,这小子倒会耍宝! “嘿嘿!嘿嘿!” 程开颜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心中暗惊,没想到老爷子居然听得出来是吕布的梗。 不过话说回来,有个好老师真的轻松不少,叶老爷子确实给了自己不少帮助,包括这次的事情。 两人说话之间这时堂屋里,姚澄阿姨抱着一个点心匣子出来了,看到程开颜立马喜笑颜开起来。 她走近热情的喊:“开颜来了,什么喜事啊,你们爷俩笑成这样?老爷子年后这段时间可没这么开心过了。” “是这样……” 叶圣陶笑着解释道。 姚澄阿姨听完解释,掩嘴笑个不停,太有意思了这孩子,还愿意拜为老师,多少人都没有门路的事。 她笑得花枝乱颤说:“老爷子干脆就依他算了,开颜这个学生我是觉得不错的,就是最近来得少了,该罚!” 说完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向程开颜眨了眨。 程开颜知道姚澄这是给自己说好话,于是打蛇随棍上解释道:“最近忙呢,最近学校刚开学,以后有空肯定常来。” 叶圣陶笑了笑没说话,虽然他在年前看稿子时就有过想法,《芳草》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还不够,至少也要拿个全国短篇奖吧? 姚澄仔细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心中大概清楚了些。 老爷子其实是有这个心思,年前丈夫就提过一嘴,不然她也不会说这话。 既然老爷子没立刻答应,那就当没说过。 三人落座,叶圣陶问程开颜最近有没有写新稿子。 “写了篇关于爱情的,已经投给了人民文学,现在也应该过稿了,待会去问问。” “爱情?是你那个对象的灵感吧?” 叶圣陶脸色有些古怪,他现在就跟之前张光年一样,哭笑不得的说。 “算是吧。” “人民文学啊,开颜这么年轻就登上人民文学了,真厉害,来吃个坚果补补脑。” 姚澄递过去一把坚果,松子之类的零嘴,感慨不已的说。 “还好吧。” “当你什么时候得了全国短篇奖,那才是真正的成了大作家呢。” 叶圣陶虽然惊讶于爱情刊登在人民文学上,但看到程开颜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全国短篇奖是目前国内含金量最高,水准最高的文学奖项,很多还会被电影导演搬上电影荧幕,在国内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可惜时间赶不上啊。” “那也不要紧,明年总会有的,不过今年还有一个奖项说不定你能摸一摸。那就是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叶圣陶安慰道。 “这个之前我听徐德霞编辑说过来着,不过她说的在多写几篇才有机会。” 程开颜记起来初三去房山走亲戚,那天遇了《儿童文学》的徐德霞编辑,她提过一嘴这件事,不过当时程开颜忙着去巧妹姐家里拜年,就没在意。 “那个小丫头骗你的!骗你多写几篇稿子给她!老爷子现在是第一届评奖委员会的成员,有资格推荐作品。” 姚澄阿姨笑着解释道。 叶圣陶瞪了她一眼,似乎是责怪她不该这样说的,“开颜那篇《夜晚的潜水艇》我不会推荐,一来关系太近,惹人非议,二来的质量完全不需要操心,《儿童文学》编辑部自然会推荐上去。” “了解了,您接着说,我还不太清楚呢。” 程开颜点点头,继续听老爷子介绍。 “设立这个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是为了鼓励优秀儿童文学创作,推动儿童文学的发展、繁荣,以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促进新一代精神素质的提高。 其奖项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从今年开始每三年评选一次,分、幼儿文学、诗歌、散文、纪实文学五类。 不出意外的话,它将是我国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大奖之一。 去年年底由儿童文学大家冰心女士、我以及柯岩,陈伯吹等人共同向中作协提出申请。 月初的时候中作协批复通过,当前已经组建了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评奖委员会,由冰心女士担任会长,我担任副会长。 从今年开始,将会举办第一届的评选活动,时间大概会和全国短篇奖一起,也在人民会堂颁奖。 现在正在征集读者意见以及各杂志社的推荐信,考虑是第一届的原因,本次只会选取二十部优秀儿童文学作品颁奖,所以竞争巨大,《夜晚的潜水艇》还不一定能入选。” 叶圣陶解释道。 当前文学热的兴盛,不仅仅是成人纯文学的兴盛,更是带动了儿童文学的兴盛,以及通俗。 儿童文学在国内并不是冷门题材,在国内可是有着上千万的读者,从小学、初中、高三都是它的受众。 其内容也并不低龄,甚至还会要求文学性,与后世并不相同。 五十年代是儿童文学的第一个春天。 中国作家协会在1955年起草了第一个关于发展儿童文学的指示,也是在主席的倡导、《人民日报》的社论以及中国作家协会的批示之下,发动了193个bj、华北地区作家专门为儿童写作,集中创作出来一批儿童文学作品。 像国人耳熟能详,甚至多次拍成电影的《宝葫芦的故事》,还有《黑猫警长》,《小布头奇遇记》,《小兵张嘎》,柯岩的《一个小兵的故事》都是在这个背景下的作品。 从它们创作出来后,过去五六十年也依旧耳熟能详。 “考虑到五六十年代以前的作品和现在作品的平衡,本次奖项的评选暂时只涉及近十年的作品,还是有些希望的。”叶圣陶说。 “哈哈,除开以前的作品不谈,和郑春华,张天翼,汤素兰,金波,郑渊洁这些儿童文学作家同台竞争,压力也不小啊。” 程开颜觉得希望不大,也难怪徐德霞编辑说再写几篇才有机会。 “你这小子怎么没点志气,入围肯定没问题,入选就得看运气。你那篇文学性很强,说不定会脱颖而出,而且等下周入围名单就出来了。”叶圣陶批评道。 “那就承您吉言了,不管获不获奖,到时候颁奖我去看看。” “月底你到我这儿来就行了,我带你去。” “好!” 程开颜也有些憧憬,毕竟是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啊! 还在人民会堂颁奖,当前中作协唯二的文学界大奖! 要是获奖,也算是填补了程开颜奖项为零的尴尬…… 感谢书太监了从此我就莫得感情的100点打赏 (呃……加一更,调整下更新,看调不调得过来。) 第127章 挤满的外国文学鉴赏课与作家班 次日周一。 清晨稀薄的阳光从京城中轴线依次而来,北师大校园里朦胧的雾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朦胧。 北师大操场上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前几天还枯萎的小草,此时已经抽出了新芽,脆嫩的枝叶挂着露珠在风中颤巍巍的。 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从旁路过,轻快的步伐带起跑道上黑色煤渣,将跑道边的小草淹没。 “呼呼——” 程开颜迈动脚步,保持着三呼三吸的呼吸节奏,有条不紊的锻炼着身体素质。 一圈,两圈,三圈。 时间过去二十分钟,程开颜脚步放缓,调整着呼吸频率。 “没想到,好的还挺快,本以为这道旧伤会伴随一生呢。” 程开颜抬手按在曾经受过伤的胸口,伤口早已愈合,弹孔取出后的皮肉光滑如新,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触摸的手感间与其他部位的皮肤一般无二,只是伤口处的肤色要淡许多。 回城之时的入骨刺痛,如今只剩下皮肉生长后的一丝丝酥痒。 这段时间他保持着锻炼,和健康优渥的伙食,再加上身体那充沛的生命力,整个人的身体像是被重塑一样,焕发了新的生机。 他记起胡同口易大爷看病把脉时说过的话,他的寿命会比一般人要长得多,肯定和重生有关的,但具体多长,谁也不知道,只能等待时间的验证。 感受到胸腔中那颗心脏宛如新生一般的澎湃动力,火力全开,源源不断的将血液迸发至全身,全身的细胞都雀跃不已。 崭新的人生,无限可能的人生,就在脚下。 程开颜看着远处地平线跃起淡金色的太阳,心中无比平静,甚至生出俯瞰的念头。 锻炼完毕,他收回目光,擦了擦汗,转身离开操场。 操场的角落里,一个正在锻炼的胖胖老头咽了咽唾沫,“这小子跑了这么多圈,跟没事人一样,还说不会气功?” …… 中文系办公室走廊里,四方形走廊没开灯,两侧昏暗,只有尽头的大窗户投来阴亮刺眼的光线。 现在时间还早,只有少数几个教授的办公室开着门。 “哗啦~” 程开颜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回到座位上,继续学习英语。 虽然本升专的希望破灭了,但英语也不能落下,好歹是一门世界流通性语言,学了也不亏。 程开颜拿着单词本记了会儿,又按住释义快速回忆一遍。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直到蒋婷推门而入,今天她身穿着一件灰色呢子大衣,衣领高高立起,一条红围巾遮住其白皙的脖子。 回到屋里后,或许是太闷,抬手将其松了松,抚平衣领。 蒋婷看到早早来办公室的程开颜,冷冷的脸稍稍解冻,淡淡的问:“待会儿我有节课,你去不去?还是在办公室学习?” “去啊,小姨你讲得很好,知识面又广,我听你的课也很认真的,至于助教的工作只是顺带的而已。”程开颜抬头回应。 “嗯,那你做好笔记。” 蒋婷点点头,自顾自的提着公文包回到座位上。 上周开学划水了一周,今天也终于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课。 这学期的《外国文学鉴赏》课程安排在周一和周五。 每周两天,一周早上,周五下午。 课程安排算是轻松的。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安排轻松,但课堂上可不轻松,准确来说是人数上不轻松。 一般而言一节课最多百人,再多就超出教室负荷了。 …… 教二楼,四零一教室。 《外国文学鉴赏》选修课的上课地点就在这里,老地方了。 一大清早,宋建春和刘树几个寝室的朋友,便带着早餐一起来到四零一教室,惊讶的发现教室已经被一群不认识的学生坐满了,只剩下少数几个空位。 虽然不认识但校徽上的编钟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就是北师大的学生,只不过是其他学院的。 “我去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刘树黝黑的脸上满是震惊,眼睛左右转动不停,在教室里寻找着剩余不多的空位置。 “哦,应该是冲着程老师来的,是其他系的学生。” 宋建春轻声解释道,虽然大哥喝安眠药的事情和程开颜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程开颜现在这么有名了吗?” 刘树虽然知道程开颜因为一本《芳草》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当他看到教室里被这些外院专门来找程开颜的学生挤满时,心里还是很震惊。 “别说了,赶紧找个位子!” …… 自从上周中文系出了个大作家的消息,从办公室的一些老师口中传出去之后,北师大不少师生都对程开颜这个助教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北师大名人不少,但学校出名的作家诗人相较于北大这些高校而言却并不多。 曾经写过《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的诗人梁小斌穷困潦倒,被北师大的学生老师们追捧,接济,甚至他一个校外人士住在校报老师江勇家里。 可见北师大师生对诗人作家有多么追捧了,更何况是程开颜这样写出《芳草》的大作家呢? 而且他还是自己人。 …… 好奇归好奇,但他们只听说过这么个人,从没没见过。 因为他本人很低调,基本都是在办公室和图书馆,食堂,除了中文系上过外国外学鉴赏课的学生,很少人见过他的真容。 即便是上次在食堂被学生们围住了,也被他跑了。 因此许多学生打听到今天周一有这位的课之后,都带着《芳草》与那本《儿童文学》慕名而来。 七点五十不到,整个阶梯大教室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除了中文系的学生之外,还有很多外系的学生来蹭课,有些外系的学生在听说已经坐满之后,立刻飞奔回宿舍拿小马扎。 教室里热热闹闹的,大家都为即将见到那位写出《芳草》的大作家而期待,激动的讨论着。 “为啥我们艺术教育系的就不能选这门课?外国文学鉴赏不是每个大学生都需要的吗?怎么只给中文系开,还是中文系受重视。” “可不是吗,中文系师生上千人,是我们师大最大的一个系之一,师资力量又强。而且这位蒋教授讲得可好了,听中文学的同学说,蒋教授在讲文章的时候还会附带当时国外的风土人情。 除了这位教授,这节课的助教程开颜更是我们学校的大作家,没想到外国文学鉴赏课的老师来头都这么大,可惜我们这些外系的只能旁听,要不然我真的想来上课啊!” “上星期我们还在图书馆碰到小程老师了,长得又高又俊朗,真是完美符合文人中谦谦如玉的模样。” “真哒?模样很好吗?和演了小花的唐国强老师比起来怎么样?” “好看多了,唐老师那张国字脸没小程老师好看!你们待会儿看了就知道。” 几个艺术教育系的女生坐在第二排,八卦着。 身后的几个男同学也跟着讨论,只是关注点更多在讲课老师蒋婷身上,在提到她时,眼中满是期待的目光。 “听说他们这节课的老师是从东德柏林洪堡大学留学回来的蒋教授,听中文系的朋友说还是个大美人,就是特别冷淡。” “听说蒋教授和程老师好像是亲戚,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大教授和大作家啊。” “就是不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大作家?我怎么感觉只是重名而已,能写出芳草的作家,至少也是三十岁往上,据我所知这位程助教才二十来岁吧?。” 有个化学系的男生对此表示不信,不过他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教室门外,期待上课时间的到来。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盯着教室门口。 很快,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在早晨明媚柔和的阳光下,一女一男相继出现在年轻的学生们面前,教室里众人抬头看去,满眼惊艳。 蒋婷冷着一张脸,迈着端庄优雅的步伐走进教室,看到被挤满的教室不禁挑了挑眉,蕙质兰心如她自然有所猜测,心道: “呵,开颜的名气还挺大?大作家呀!” 她看了眼跟在身后走进来的程开颜,伸手拉着程开颜的胳膊与他一起走上讲台。 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她做了个自我介绍:“同学们,欢迎大家选修这门《外国文学鉴赏》这门课,我是主讲老师蒋婷,这位是我们的助教程开颜,他将协助我和大家共同完成这学期的课程教学安排,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助教程开颜。” 话音落下,学生们啪啪啪的鼓起掌来,以示欢迎。 随着自我介绍的结束,大家也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程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师大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传你是《芳草》和《夜晚的潜水艇》的作者,请问你到底是不是呢?” 有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红着脸举手,一下子让教室里吵闹的氛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投去好奇与期待的目光,一个个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程开颜的回答。 程开颜笑了起来,原来还有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啊? “是的,学校里传的那些是真的,不过大作家还算不上,勉强小有名气吧。” 这话一出,台下学生们心中落下一块石头。 “是真的!” “我们北师大终于出了个大作家了!” 教室里议论纷纷,嘈杂不已,让蒋婷眉头微蹙。 “上课了!” 程开颜细心的察觉到,于是喊了声。 教室里大家这才意识到已经上课了,都闭上嘴。 今天上课的内容,是一部名叫《鼠疫》的,蒋婷在上面讲的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由于课程质量很高,很快教室里的学生的注意力就集中在课程知识上,即使对程开颜感到好奇,但知识在他们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 走廊上。 方主任和启功先生二人陪同着校长在教学楼中巡逻视察。 校长看到四零一教室的情况愣了愣,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在一间教室里上课?” 方主任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发现正是蒋婷,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校长解释说:“这些学生是因为我们中文系的小程同志才来蹭课的,您也知道我们中文系陡然出了个大作家,吸引到学生们的目光也很正常。” “不错,是个人才,值得学校好好培养,他是什么学历?” 校长也听学校的老师听说过,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问。 听到这话,方主任轻咳一声,“虽然小程同志只是高中学历,先前找我问过我们学校函授班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是春节学期还没招生的条件。” 说到这里,他又将小蒋教授撺掇着程开颜去考北大的事情,连忙告诉给校长。 “还有这种事情?” 校长吸了口烟,眉头一皱 这位小蒋教授来头可不小,而她的这位侄子也是个人才,要是放跑了这两个人,他们北师大可要吃大亏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想上进自然是挡不住的。” 启功先生摇摇头说。 “先想想办法,把这姨侄两个留下……” 校长皱了皱眉,陡然想起来什么,“作家,作家……启功先生你还记得去年十月第四届文代会的时候,文学讲习所的徐刚提议跟我们北师大成立一个作家班的事情吗?” “作家班?去年您不是没同意吗?” 方主任皱着的眉陡然舒展开来。 “那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文学讲习所还在筹备恢复,连个主体都没有,经费什么都没有,怎么筹办? 再加上北大又喊出了北大不培养作家,让社会培养作家的口号,这件事情自然搁置下来。 不过今年事情出现了转机,文学讲习所已经恢复建制。 徐刚现在担任筹备小组的组长,招了几十个学员呢,他现在积极为刚恢复的第五期的文学讲习所上课做准备工作。”校长解释道。 “听说他们现在连校舍、讲课的地方都是借的朝阳区委d校,前段时间还来邀请我担任讲师,讲红楼梦呢。 要是老陈你点头同意,徐刚肯定赞成,两家合办的话,也不过是给作协打个报告的事情,轻松的很。”启功分析道。 “回头开会讨论一下。” 陈校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没问题,明天我去找找徐刚。” “那就辛苦你老方了。” 上完课,下课铃声响起。 程开颜所在的第一排很快就被学生们围住,问七问八,程开颜一一应付,顺便给他们签个名。 程开颜现在只想着大家的好奇心赶紧消失。 一旁的蒋婷反倒是喝着茶,眼里带着笑意看他的热闹。 没想到随便捡回来一个便宜侄子当助教,居然能受欢迎到这种程度? 想想都觉得缘分的奇妙啊。 看着受欢迎的程开颜,蒋婷忽然站起身来,素手拍了拍讲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子让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抬头看向讲台上。 “既然我们的小程老师这么受欢迎,那周五的外国文学鉴赏课就让他来讲一回,大家觉得怎么样?” 蒋婷扫视一周,面对全体学生朗声宣布道。 说着冰冷的俏脸一下子像解冻的玫瑰展开,灿烂绝美。 “好好好!” “小程老师这样的大作家,肯定讲课肯定也厉害!” 学生们听到蒋婷这话,纷纷叫好。 “就是我们要听不一样的东西!讲爱情!讲讲爱情!” 人群中,纪庆兰搂着赵瑞雪的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 “是啊!” 这个提议立马有人激动的附和。 程开颜顿时眼前一黑,连忙瞪了眼纪庆兰四人。 好你个小姨!好你个纪庆兰! 坑我呢? 感谢晚風渡行舟、无声的夜风的100点打赏。 (做了部分修改描述) 第128章 被高傲少女盯上了 食堂,素来是北师大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特别是饭点。 今天中午,蒋婷罕见的没有在办公室写论文,而是和程开颜一起来食堂吃饭。 “要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 食堂窗口排列整齐的队伍前,程开颜看向蒋婷问道。 “嗯……番茄鸡蛋吧,让他不要给大蒜。” 蒋婷盯着窗口上挂着的小黑板上,白色的粉笔字在常年油污的浸染下有些变色。 之前总是让程开颜随便选一份,吃着还不错,但现在看着这么多菜系,她有些选择困难。 “ok。” “thankyou!” 两人相视一笑。 程开颜让蒋婷先去占位置,自己去排队买饭。 大概十多分钟后,端着两个饭盒回到座位上。 “成为学校名人的感觉怎么样?” 蒋婷拿着筷子,慢条斯理、举止优雅的夹起一块鸡蛋羹吃下,随后打趣道。 貌似开颜在学校里比自己要受欢迎得多呢。 “一般般吧,刚开始还有点沾沾自喜,现在已经困扰不堪了。特别是小姨你还让我去讲课,我哪有这个本事?” 程开颜幽怨的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女人,给小学生讲课他会,给大学生讲课,他真没试过。 “我是领导!我说你有你就有。况且你不是刚写了一篇爱情嘛,这可是你的老本行啊!” 蒋婷不容拒绝的说,其实这是在培养他,讲课也是助教的职责之一嘛。 “这么霸道?” “嗯?” 女人满是严肃的眼神,向程开颜投来。 好吧,你是领导! …… 随着上午课程的结束,不出意外的,关于学校那个年轻的作家,将会在这周五的《外国文学鉴赏》课上,讲爱情题材的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学生们口口相传中,传播了出去。 “爱情?为什么会讲这个?那可太有意思了。” “好期待爱情,可惜现在的文坛上少有人写爱情题材的。” 学生们捧着饭盒吃饭,聊着这件事。 显然年轻的大作家,讲课,爱情这些关键词结合在一起,一瞬间集中了这些二十多岁,正值青春,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年轻人们。 学生们热闹的讨论着,尤其是文学社的社员们更是激动不已。 北师大,社团会议室。 “我们北大有现成的剧目,你们直接用不就行了,何必又去搞一个半成品?” “什么叫半成品?你们的话剧社还不一定有我们的北国剧社厉害,我们的黄会林老师水平可高了。” “《俄狄浦斯》听说过吗?我们话剧社历史系的才子写的,你们写的东西还有这个好?” 一群坐得板正的年轻人坐在会议室,手中拿着活动议程表,激烈讨论着下个月北师大和北大四个社团联合举办的话剧巡回表演。 北师大的五四文学社,北国剧社。 北大的五四文学社,学生文工团话剧社。 这四个社团举办话剧巡回表演,这并不稀奇。 事实上各个高校每个社团,每个月都会举办活动,只是活动的大小不一罢了,而且老师和学生都乐于参加社团举办的校园活动。 现在双方因为话剧剧目的问题起了分歧,北大建议他们直接使用北大已经写好的剧目,而北师大要用自己的。 “好了,别吵了,自己写就自己写嘛。” 一个穿着褐色中山装胸口带着北大校徽的年轻男人摆摆手,劝解道。 此人名叫陈建功,北大五四文学社的骨干之一,也是《未名湖》的编辑,在社里有不小的威望。 有他劝解,双方喝了一杯茶水冷静下来。 陈建功见状岔开话题,“听说你们北师大出了一位大作家?真的假的?” “的确如此,《芳草》和《夜晚的潜水艇》,建功应该都看过吧?绝对不比你们北大任何一位作家差。” 北师大这边的社长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与有荣焉的意味。 五四文学社最初是以纪念五四运动而得名,很多学校的文学社都受到了五四运动精神的影响,强调文学的启蒙和思想解放作用。 北京大学的五四文学社是其中历史最悠久、影响力较大的一个,它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其他学校五四文学社的榜样或参考对象。 北大与北师大两校的五四文学社之间,经常会有文化交流和合作,举办联合文学活动、诗歌朗诵会、文学研讨会等。 但北大比北师大高出一头,即便是文学社上也是如此。 这些年以来北大涌现了许多诗人,作家,文学家,例如文学评论家谢冕、五四文学社的臧棣以及陈建功等人,都是活跃在京城各大高校的文学领域中的名人。 甚至是不久的将来,还会出现海子、骆一禾、西川蔡恒平、西渡等人。 可谓是群星璀璨。 压北师大一头,完全没问题。 忽然出现一个程开颜这个年轻的大作家,这让北师大的学生们,尤其是五四文学社的社员们扬眉吐气,挺直腰杆了一回。 “那可是《芳草》的作者,只有王蒙,湛容,蒋子龙,路遥那些成名已久的作家压过他啊,我们学校的那些青年作家哪有这个本事。” 陈建功苦笑一声,作为北大的学生,接触到的消息自然非同一般。 他们学校一位讲社会学的教授前些天上课的时候,就提到过《芳草》的影响力,这部甚至影响到了政策的变动,这可不是一般作家能媲美的。 “那是!对了,我们中文系的程老师这个周五还要公开讲课呢。” “讲课?什么主题,我们能去吗?” “爱情!” 陈建功挑了挑眉,不愧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讲课的题材都这么前卫。 居然讲爱情? …… 北大。 未名湖畔。 林荫葱葱的草地上,坐着一群年轻学生,他们迎着清润的湖风,嗅着草地上的花香,在文学社社员的领头下朗诵着动人的诗歌。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不远处的长条座椅上,坐着两个年轻的女孩跟着朗诵。 宁绾嘉穿着件黑色长毛衣,肩膀上披着一件外套,精致宛如瓷娃娃一般的俏脸仰着晒太阳,拥有着一头如瀑的黑色秀发,一直从脑后延伸至盈盈一握的腰间。 娇小的身子靠在世交好友叶茗身上,朗诵诗歌时单薄的粉唇微动,嘴角时常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高傲。 “听说了吗?北师大那边有个姓程的老师,这个周五要在他们学校上课,要讲爱情。” “姓程?难道是写芳草的那个程开颜?还真是北师大的老师啊!” “是啊,讲爱情还真是稀罕呢,周五我要去看看。” 几个路过的中文系学生,聊着天。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挑了挑眉。 “茗茗,周五跟我去北师大听讲座吧?听说是讲爱情呢。” 宁绾嘉对身侧的好友说道,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带着一抹察觉不清的神色。 “你不是还要写那款什么劳斯莱斯202发动机的论文吗?” “什么劳斯莱斯,惦记英国豪车我看你是相思了?人家是叫罗尔斯·罗伊斯,论文还不急,时间多得很呢。” 宁绾嘉抬起纤细的小指将额前的发丝勾到耳后,笑着说。 她是去年九月以市排名第十的高分考入北大工学院的机械系学生,所谓的论文则是航空发动机设计课程上,工学院的院长马大猷教授与吴大观教授布置下来的论文设计作业。 之所以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听程开颜的课,倒不是对程开颜感到好奇。 而是审视,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要看看能让三姨推荐的程开颜,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讲爱情。 肯定是个风流浪子。 女孩对这些搞文学创作的向来没什么好感,毕竟她是理科生中的工科生,还是诗词文学误国,工业科技兴国观念的死忠…… —— 程开颜还不知道有一个高傲少女盯上了自己,他现在已经翘班回家考虑这周五下午的鉴赏课上到底要讲什么东西。 爱情题材,经典的可太多了。 就在他拿着钢笔沉思之时,勤勤恳恳的邮递员林为民同志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两封信以及…… 他写的。 “开颜同志,这是我写的短篇,请您过目。” 戴着邮政帽子的林为民同志,弯腰双手递上这三样东西,古铜色的脸皮微红,似乎在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期待与羞耻。 程开颜拉着林为民进屋在木头沙发上坐下,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两封信,而是查看起来他的那篇。 映入眼帘的是算不上好看,只能说非常工整的字体。 上面写着《兔子镇》三个小字。 “兔子镇?为民你写的童话故事啊?哈哈。” 程开颜看向林为民,哈哈笑了起来。 “开颜!你笑什么?!” 林为民有些羞恼的拍了拍大腿,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但是想到程开颜第一篇写的就是童话故事,他也选择了跟风。 “没有,我是为你感到高兴啊,你不要多想,只要能迈出第一步,不管写得好写得坏,都是好事。你选择童话故事也是一个好的选择,比纯文学容易过稿多了。” 程开颜笑着解释道。 “那就好。” 林为民松了口气,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大作家,有他说的这话,自己也能吃一颗定心丸了。 “我先看完信我在帮你看,行不行?” “没问题,你愿意看就很不错了,我媳妇儿她都不愿意帮我看,说什么儿童文学有什么好看的,太幼稚了。”林为民苦笑说道。 程开颜看着一脸苦相的林为民,心中有点感慨,不是所有媳妇儿都是像自家晓莉姐那样鼓励支持的那一款,挖苦埋怨、泼冷水的不在少数。 “放心吧,为民这次肯定让你在家里扬眉吐气一番!” 程开颜拍着胸口,打着包票。 这一瞬间,林为民眼里似乎迸发出一道精芒。 简单聊了聊,程开颜坐回书桌上,拆着两封信。 一封是从哈尔滨寄来,显然是自家对象的信。 另一份信则是从南疆那边寄过来,落款让程开颜眼神都晃了晃,南疆xx文工团。 “文工团,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个词了。” 程开颜将其放到一边,还是先看对象的信吧。 “小程同志,听小姨说你最近转正了,恭喜恭喜!你送给我的那本书我已经看了一半,大概在初夏来临之际就要看完了。” 信件写到戛然而止,程开颜翻到背面也没有看到字。 只有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大概是十四五岁时期的样子,个子瘦瘦高高的,手边是一架三角钢琴。 “还真是含蓄呢。” 程开颜看着照片,笑了起来。 书,初夏,钢琴边的照片,毫无疑问她正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的感情与思恋。 “夏天再见吧,到时候穿上那件白裙子。” …… 看看完信,程开颜拿起林为民的稿子,低头看了起来。 大概三万字左右,不到二十分钟就看完了。 讲述的是一个从城市到乡下生活的小女孩因为生病在家里睡觉,被窗外某只数米高的黑兔子吸引目光,一路跟随,闯过幽暗的森林,意外来到一个被动物占领的人类小镇,为了离开兔子镇,小女孩和路上结识的伙伴们一起努力探索,最终离开这个童话小镇的故事。 “写的可以啊!为民!” 程开颜看完后,大概清楚这是模仿哪个世界名著了。 这不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嘛? 只不过林为民只是借鉴了其中兔子,小女孩,冒险这些元素,故事主体是自己的。 “真的嘛!” 沙发上的林为民噌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激动的喊道。 “就是你的文字风格要改改,最好带上点儿童的童趣,现在太死板了,还可以加一些家乡俚语进去。”程开颜点拨道。 “没问题!” “改好了就可以直接投到儿童文学了。” 林为民欢天喜地的走了,看样子回家后应该能翻身一回了。 他收回目光,回到座位上开始写教案。 天啊,万万没想到,重生了还要写教案,人麻了。 下午五点半,老妈徐玉秀下班回来了,看到他正在写东西,走近一瞧,惊喜道:“哎!开颜你怎么也在写教案?” “正好妈妈晚上也要写,我们一起吧。” “啊?” 第129章 第一次讲课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进入了温暖的春天,冷热空气对流下,干燥如北京城也下起了绵绵细雨,将多日以来的风沙消弭殆尽。 “啪嗒啪嗒~” 细密的雨点子,像米粒洒向伞面发出沉闷的白噪音,程开颜站在公交站牌前,于人群中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下雨,他也就没有骑车。 “滴滴——” 公交车从街道另一边穿过雨幕,平稳的驶过来了,这次是红白色的涂装,大车轮子溅起路边的水花,一群人忙里忙慌的避开。 “你丫怎么开车的!溅了人一身水!” 一个大妈指着公交车司机骂道。 司机一脸横肉,看样子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爱坐不坐!下去!” “偏不!” 程开颜在一旁默默吃瓜,这雨天的公交车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即便是下雨天,这种头顶带着大辫子的公交电车也可以安稳的行驶,头顶的电刷早就提前考虑了防水,不用担心头顶的电线进水而火花四溅。 他收敛心中思绪,收伞上车。 上车后刚一抬头,一个站在门口,扎着麻花辫子,带着发夹的年轻女孩立马就惊喜的喊出声来。 “小程老师!真的是你呀,早上好啊!” “早上好,同学。” 程开颜看着女孩胸前鼓鼓囊囊的良心上很突出的校徽,打了个招呼。 没办法,太吸引人了。 在一公交车人晃晃悠悠,猪突猛进,时不时再来个大娘投怀送抱的环境下,程开颜拉着扶手,总算是到了学校。 今天下午就要讲课了,他还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届时人数也不会少。 但想到这并非是什么自由提问的文学讲座、演讲,这只是一个以爱情为主题的外国文学鉴赏罢了,程开颜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 而且他已经写好了教案,主讲就是那本送给刘晓莉的那本《飘》,它还有电影名字叫《乱世佳人》,已经提前透露出去了,为的就是让学生们可以提前去看或是了解,减少上课时不必要的麻烦。 这段时间除了蹲在办公室写教案之外,他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这周二,人民文学的实习编辑亲自上门来通知,《情书》通过了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三审三校。 现在正在筹备刊登中,预计最快四月一号刊登在第四期的人民文学上。 …… 中文系办公室。 “啪嗒~” 脚尖带起沉积的雨水,踩在走廊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程开颜走进期刊阅览室,在桌子上翻找片刻后,找到今天的《燕京日报》。 果不其然,上面刊登了中作协的通告: 《关于设立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鼓励创作的儿童文学的通知!》 程开颜眼中带着期待看去。 文章中提到为了鼓励优秀儿童文学创作,推动儿童文学的发展、繁荣,以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粮,促进新一代精神素质的提高。 文章中还列出了本次入围的儿童文学作品,共有五十余部儿童入围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有颜一烟女士的《盐丁儿》,李心田的《闪闪的红星》、杨啸的《红雨》、童边的《新来的小石柱》…… 其中《闪闪的红星》于1974年改编成同名电影后引起不小的轰动。 程开颜仔细找了一下《夜晚的潜水艇》,果不其然出现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入围了啊,接下来就等月底的颁奖了。” 毕竟是第一次入围这种奖项,程开颜颇为期待,甚至还有点紧张。 这时房门嘎吱一声。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方主任。 “小程,我正找你呢,听说你今天要给蒋教授代课?” 方主任走近问道,程开颜要在周五讲课这件事,早就学校师生中传开了。 助教给教授代课很常见,但那些助教都是研究生,本科生的学历,而且经过了长时间锻炼。 但程开颜不一样,虽然他在文学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写作和讲课这是两码事,不能混淆而谈。 “方主任?是啊,给蒋教授代一节。” “准备得怎么样?今天下午的课,恐怕是要被学生们挤满了,我听一些人说,还有清华北大的学生要跑过来听,万一……” 方主任关心的问,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本校的学生来听他并不奇怪,但让他也没想到的是就连清北的学生都慕名而来,看来还是他小觑了程开颜在年轻人心中的影响力。 “还行,至少应付过去没问题。” 程开颜看出方主任眼中的担忧,出声解释道。 “还是在教二楼的阶梯教室?” “嗯。” “那恐怕有点小了,阶梯教室恐怕坐不下,要不我们干脆在学校礼堂讲吧?” 方主任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议道。 程开颜默然,只不过是讲个课而已,至于搞这么大的动静吗? “好吧。” ……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一转眼到了下午。 上午的雨一直没停,甚至还下大了。 走廊深处的办公室里,蒋婷侧着身子倚在打开了半截的窗户边上,手中拉着轻薄透气的纱质窗帘,看向楼外。 三楼这个高度,不高不低。 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窗外一片生机盎然的树木绿,无数粉色的花骨朵在枝丫中点缀着。 轻轻一嗅,湿润的空气中带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以及淡淡的木头味道和花香。 “走吧,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 蒋婷穿着一件毛衣,干练的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嫩藕般的小臂伸出窗外摘了朵花,随意的说道。 “知道了。” 程开颜深吸一口气,拿着公文包和茶杯雨伞等东西起身。 “没想到开颜你还紧张了,呵呵~我们开颜可是大作家呀,怎么这么点小场面就经不住了?要不要小姨帮你镇镇场子?” 女人看着他明显有些僵硬的声音与动作,不禁笑出声来。 到底是个年轻人嘛。 还不是您害的!笑得出来!真是的! 程开颜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部肌肉,心中腹诽不已。 当然让他说出口,是没这个胆子的,毕竟不可以顶撞上司。 二人出了门。 “您不打伞呐?” “蹭你的。” “……” 程开颜总感觉这女人像是找到一个好玩的玩具一样,说好的高冷贵妇呢? “蒋教授好,程老师好。” 去礼堂的校园小径上,一个男生回头看到二人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程开颜招了招手,蒋婷则冷淡的抬了抬雪腻的下巴,就当做是打招呼了。 好吧……还是高冷的,或者说她是毫不在意。 学校礼堂。 座位足以容纳千人,但显然程开颜的号召力不足以让礼堂坐满,再加上学校里不少学生周五下午满课。 因此偌大个礼堂只坐下了五六百人,一眼看过去乌压压的一片,其实也很多了。 “加油!” 二人从前门一进到礼堂,蒋婷握紧拳头冲他挥了挥,随后朝着台下第一排走去。 程开颜发现那个位置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模样清秀,另一个容貌精致得像瓷娃娃。 就在程开颜打量的时候,那瓷娃娃忽然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这么凶? 程开颜连忙撇开目光,却见蒋婷在自己和女孩身上流转着目光,眼神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这让他心中一动。 等等……这不会就是小姨那位侄女吧? 叫什么来着? 宁绾嘉。 名字挺好听,人也漂亮,就是太凶了! 一看就不好惹,反正也不打算招惹,不跟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程开颜心中早有应对,只是朝她们淡淡的笑了笑。 随后转身走上讲台,翻看教案,等待上课铃声的响起。 上课才是要紧事。 …… 此时台下人影重重。 不仅有本校和外校的学生,甚至还有老师,一部分人手中拿着一本书,正是《飘》。 程开颜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方主任,启功老头等人,还有林小红和赵瑞雪一寝室的人坐在一起。 第五排靠中间的位置。 “说好的一起划水摸鱼,怎么才一个月不见,他就成大作家了!” 林小红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复习本,语气幽怨的说道。 “这个嘛~可能天才就是这样的,你们两个的确每天都在摸鱼划水,但小程老师是天才,你是蠢……笨蛋,同样的努力之下,进步速度可想而知。” 纪庆兰嘴里吃着水果糖,用最真诚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 “你你你!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林小红瘪着嘴,委屈巴巴的。 “哈哈哈!” “行了行了,不闹了,还是好好听程开颜讲课吧!” 赵瑞雪三人被这两人之间的对话笑得不行,连忙岔开话题。 话音刚落,整个北师大的校园喇叭响起了上课铃声,很快传到礼堂里来。 “叮叮叮铃铃铃!” 这年头的上下课铃声非常单一,只是电子铃声系统发出的清脆简单的声音。 有时候听上去令人心悸。 这还是条件好一点的学校才有电子铃声,一般的初高中,有的只是人工铃声,就像之前程开颜跟林小红监考的时候拿锤子扳手敲打铃声那样。 “好了,同学们,上课了!” 台上,程开颜轻咳一声。 话音刚落,台下的学生们纷纷起立,喊了声老师好。 当然也有少数人坐着没动,就比如刚才那个瓷娃娃。 “我是今天的代课老师程开颜,你们的蒋老师今天生病了不能上课,我暂时替她代一节。”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台下的蒋婷则仰头看着他,双手抱胸,脸色满意。 毫无疑问,这孩子第一次讲课还是比较淡定的,看来不用担心了。 不过……我什么时候生病了?!臭小子! “按照蒋教授和同学们的提议,今天主讲文章的主题是爱情,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究竟要选择一个什么样的文章能让大家的都体会到这个令古今中外的文人都如此痴迷的东西。 爱情作为人类情感中最强烈、最复杂、最深刻的体验之一。 这是人类共有的情感体验,不分年龄、种族、文化和时代,它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情感。 是美好与痛苦混杂在一起的意象,因此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究竟该怎么去认识爱情这个东西,怎样树立一个正确的爱情观这是我这节课的主要内容。 想必这是在座的大家从出生,上学,下乡,返城考上大学这些人生阶段中都没有任何人,会去教授给你们一个正确的爱情价值观。 在这里我选择了这部来自美国女性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发表自1936年的代表作《飘》。” 说到这里,程开颜转头在大黑板上大大的写下了作者名与书名。 同时为了避免有的人没有看过,他还特意在学校油印了一百份文章节选,发了下去。 “程老师提前透露过了,我带了书过来,正确的爱情观吗?真期待啊!” “这是我最喜欢的了,它是我爱情的启蒙,童年翻看了几十遍的读物!” “我没看过,图书馆都没看到过几本。” “去年九月,浙江人民出版社再版了1940年由翻译家傅东华翻译的《飘》中译本,书店应该有卖的,只不过没有最后一册,据说因为书中某些赞同南方庄园主的观点,被禁掉了。”有知道详情的学生解释道。 程开颜也不管台下,继续介绍着:“《飘》是一部描绘美国南北战争及战后重建时期的史诗般的爱情,通过女主人公斯嘉丽的视角讲述了一个……” “这部的涉及到的方面不止爱情,在这里我们只想将视角局限在爱情本身上。” “故事中,女主角斯嘉丽一共有四五段爱情,想必以我们国内现在的价值观是一个很难认同的事情。 大家都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识青年,我提出本节课的第一个问题,大家认同这种事情吗?一个女人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她尝试了四五段爱情。” 程开颜停下手中的粉笔,拍了拍手的灰,撑在讲台上,好奇的对学生们询问。 随后静静地看着台下的众人,等待台下这群汇聚了众多未来国家栋梁们的回答。 显然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们,场面一片沉寂。 还有一章,八九点吧, 第130章 关于教大学生们谈恋爱这件事 片刻的沉寂过后,是热闹的讨论声。 “我认同不了,虽然我看过这本,也很欣赏女主在乱世中坚强的品格,但这和水性杨花有什么区别?要是放在十几年前要被狠批。” 很快就有一个北师大的男生,举手站起来说。 “同学我要在这里反驳你一下,斯嘉丽并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的确很轻浮,但她的每一段感情都合法合规,每一段的结束也都完全干净,你的指责毫无道理。” 另一个女生愤慨的说。 “我觉得是这样的……” 一时间议论纷纷。 程开颜等了一会儿,才挥手示意安静。 他倚在讲台上,侧着身子,淡淡笑着说: “看来大家各有意见,在中国传统式的婚姻中,爱情似乎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东西。 从封建时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到现在这个年代,同学、同事之间相互介绍,相亲说媒,随后结婚。 甚至还有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婚约。 这是很多人的写照。” 程开颜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嗓音,通过礼堂的喇叭在学生们耳边响起。 听到这些话,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点头,的确像他说的那样。 “不过我想大家听我讲斯嘉丽的故事,在听的过程中大家就知道如何建立一个正确的爱情价值观了,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提高注意力,特别是男生,这将有助于你在大学四年中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 程开颜卖了个关子,让众人心生期待。 “正确的爱情价值观?北大有老师讲过吗?” “没有吧?” “他是不是要教我们怎么谈对象啊?” 有女孩红着脸,目光痴痴的看着讲台上的程开颜。 讲课正式开始。 程开颜节选的内容全是女主角斯嘉丽和不同男人恋爱的过程。 “如何解读这本世界名著,自然要从人物来解读,女主角斯嘉丽是一个生活在十九世纪的美国女性,她生活在南北文化冲突的时代,她是时代的缩影,文化冲突的缩影。 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生活在南方庄园文化盛行的佐治亚州塔拉庄园,她是千金小姐,她的生活优渥,无忧无虑。 这个时期的她和普通的女孩没有什么两样,只有一种冲劲,与众不同。 少女时期的她爱上了邻居阿希礼,但阿希礼却选择了与他的表妹梅兰妮结婚。为了报复,斯嘉丽嫁给了自己并不爱的查尔斯。南北战争爆发后,查尔斯在战争中病死,斯嘉丽成了寡妇……” “仅仅是为了报复,她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这告诉我们有时候自以为的爱更多是一种理想化的迷恋,不要把对方看作是完美无瑕的偶像,单方面的爱情只是无用功,爱是需要相互欣赏,相互认同的,双向奔赴的爱才有意义。” “文章中有句话说的很好,我爱的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于是我就看不见他真正的模样。” 程开颜在黑板上写下第一条:爱不是单向,双向奔赴的爱才有意义。 “他是真的想教我们谈对象啊!哈哈!” “这真是好兄弟。” “爱不是单方面,说的真对啊。” 台下宋建春脸色复杂看着远处的赵瑞雪,长长叹了声气,呢喃道。 这句话真就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可以说他对赵瑞雪的心思,在班上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但对方一直表现得很冷淡,他总以为时间会改变这一切,但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现实是残酷的。 就像《飘》中的斯嘉丽那样,为了报复阿希礼,即便是嫁给别人也不曾看到对方后悔。 “或许是初恋的教训,第一任丈夫死后,斯嘉丽成长了许多,不再为了爱情冲动,她为了生存,保护自己选择了第二任丈夫,一个有钱的富商,只是为了利用他保护自己家的庄园,这一时期的她自私自利。” 第二条:爱情不是建立在欺骗与利用上的,爱需要真诚与信任。 第三条:爱情是成长和自我发现的过程 …… “瑞德爱斯嘉丽,尊重她的独立性和坚强,但斯嘉丽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瑞德的感情。他们的关系经历了许多挑战,最终斯嘉丽才开始理解瑞德的爱。” 第四条:爱情需要相互的尊重和自由。 …… 随着时间的推移,程开颜在上面讲,台下的学生们也如饥似渴的记着笔记。 诚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在八十年代,在后上山下乡时代。 这些从初高中一毕业就步入乡下改造劳动的年轻人们,从未接受过爱的教育,从没有一个人,一个老师,一个父母会教他们正确的爱情观。 大多数人都是跟从内心的冲动,内心疯狂无序生长的野草,春生秋死。 这个年度的爱情观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而程开颜却通过《飘》的故事将其一一列出,一一讲解。 怎能不让这些年轻人们疯狂呢? …… “故事的最后,令人遗憾,令人心碎,令人意难平。 历经两人丈夫死亡的斯嘉丽和真爱瑞德在经历重重挫折后,离开了他,选择曾经的白月光初恋阿希礼,但这时候的她在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意识到他爱的只是自己幻想中的阿希礼。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是因为他本人站在那里,也抵不过回忆中那个人的模样。 回忆中的他就是满分,你爱的是那时的心动,是爱而不得的不甘,是年少时青涩的回忆。 回忆之所以美丽,恰恰是因为你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回到那个青春懵懂,怦然心动的过去。 最后斯嘉丽要回到自己的真爱身边,但瑞德此时拒绝了她,爱不能破镜重圆了。” …… “哗哗哗!” 礼堂外,乌云密布,浅灰色的云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细如牛毛的春雨渐渐变大,拍打在礼堂的玻璃窗户上,几道闪电划过。 窗外是一片沉闷的自然国度。 窗内是兴奋激动的学生们,他们为新的知识,新的见地,为了从未见过的东西而兴奋。 在这个连“爱情”都难以启齿的特殊年代,有一个和他们同龄的大作家,居然公开向他们传授爱情的秘籍。 真的是太令人震撼了! “白月光这个词用的真妙啊!白色的月亮正如初恋情人那般皎洁无暇,纯净美好!” “是啊,年少时谁又没有一个爱得极深的初恋呢?” 学生们诉说着心中的悸动,那是灵魂共鸣的感觉。 “小程老师对初恋的理解真是精辟啊!没有谈过七八个对象都说不出来这种话吧?” 纪庆兰捧着脸看向台上那个仿佛散发着光芒一样的青年,好奇的问道。 “白月光么?原因是站在回忆里?回忆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嘛?” 赵瑞雪洁白的贝齿咬着唇瓣,不甘心的道。 第一排。 蒋婷搂着侄女宁绾嘉,听到程开颜的话,低下高贵的头颅,不知在想什么。 不仅仅是她们被这些新颖,充满哲理的话打动。 台下无数年轻的男女,被这节课的内容彻底洗刷了自己的恋爱观。 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爱情的看法,是有多么的幼稚与可笑。 这时,程开颜扫视一周,啪的一声,满意的合上教案。 动作干净利落。 随后微鞠一躬,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讲课。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紧随其后的是台下铺天盖地的掌声,像海浪一般朝他淹没而来。 掌声伴随着雷声,久久未能平静。 很多人会用一生记住,这个画面: 讲台上微微鞠躬的青年,身上披着一道闪电过后的白光。 赞美爱情! 然后,程开颜刚下台又折返回去,很煞风景的打了个广告: “我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新《情书》将会在四月一号刊登发行,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情书?你搁这儿打广告呢?” “天呐!人民文学上要刊登一部爱情吗?” 显然这个消息,让这些高校的学生们再次震惊了。 第131章 情债难还与文学大奖要来了 “叮铃铃~” 下课铃声伴着雨声、雷声在礼堂中响起,顿时台下学生们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节别开生面的《外国文学鉴赏课》,已经走到了故事的终点。 “下课了,同学们。”程开颜宣布道。 “老师再见。” 学生们自发的起身,致以对知识传授者的敬意。 这节课,的确让在座的众人都颇有收获,有所感悟。无论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是早已经成年结婚的老师们。 毕竟爱情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看似浪漫无边的事物,其实就在每个人身边,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程开颜的这节课虽然不足以改变、重塑这些经历过上山下乡这个特殊时期的年轻人的爱情观,但埋下一颗种子足以。 至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等到爱情来临的那一刻才会知道。 希望像小芳、尚翠大姐那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总的来说,程开颜对自己这堂课还算满意的。 虽然有些观点的输出过于直白了,过于直接了,但总比那些畸形的爱情观要好得多。 “怎么感觉我像是做了一场几百人的社会实验?” 程开颜收起讲台上的教案塞进包里,陡然想到什么,自语道。 此时,礼堂中动静大了起来。 学生们背着书包兴致勃勃的和朋友交流着刚才课堂上的东西,一边有序不紊从前后两道门离开。 当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从前门走过,因为程开颜还在讲台上等待着他们的离去。 “再见小程老师!” “再见。” …… “蒋教授您不是生病了吗?”有学生好奇的问。 “没有。” 蒋婷脸色一顿。 “哦哦……” 期间程开颜还看到了林小红和赵瑞雪一行人,挥挥手打了声招呼,她们转身离去。 “小程没想到你的基本功还挺扎实的,上课风格幽默风趣,讲课节奏有条不紊,是个当老师的好苗子啊!就是讲课主题也太新潮了些哈,下次注意,我们学校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们谈对象的……” 方主任抱着一个保温杯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他现在也是越看越满意了。 更不希望他与蒋教授两人,离开他们北师大的怀抱了。 “哈……过奖了,还差得远呢,蒋教授才厉害呢。” 程开颜随口应付道,心说能不扎实吗,以前在中小学摸鱼了好多年呢。 至于谈对象? 都考上大学不谈对象,那不白上了吗? “小伙子又谦虚了不是,”方主任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神秘声道:“对了有个事情我跟你透露一下,之前你关心的学历问题现在有解决办法了,过段时间学校有大动作,多的我就不说了,懂的都懂。” “大动作?” 程开颜刚要问,但方主任便转身离开了。 …… “走吧姨,去吃饭。” 等到礼堂中人走得差不多了,程开颜这才走到第一排的位置。 由于明面上他是不认识蒋婷身边那两个的女孩子,再加上他不想招惹,便选择性的跳过了她们,直接问蒋婷。 “嗯,去吃食堂吧,叶茗觉得如何?” 蒋婷蜻首微顿,没有问宁绾嘉的意见而是问另一个身材微胖,模样有些清秀的女孩。 “没问题的,蒋姨。” 名叫叶茗的女孩很随意的说。 “对了,开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宁绾嘉,这是叶茗。” 蒋婷介绍道。 程开颜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你好。” 但两人都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神色平淡。 这一幕他收在眼中,权当无事发生,反正他也不想招惹,这样最好。 四人往食堂而去,此时的蒋婷自是没有再和他共一个伞,而是与她的侄女共遮一伞。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较为平淡。 只有她们在聊,程开颜在一旁默默吃着饭。 “我吃饱了,小姨不然我就先回去了?” 程开颜吃完饭,看蒋婷与宁绾嘉相谈甚欢,便说道。 听到这个称呼的宁绾嘉纤细的秀眉皱起,不虞的抬头看着程开颜。 “那好,你就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蒋婷点点头,关心道。 “知道了。” 随口回了句,随后转身离去。 三人看着程开颜远去的背影。 “三姨这个人怎么喊你小姨啊?” 宁绾嘉蹙着眉,有些酸酸的问。 在女孩的印象中,除了三姨娘家两个外甥女能这么喊,还没有一个人能让三姨这样亲近。 即便是她的亲哥哥宁远也是如此,而且三姨对待这个程开颜的态度也很温柔,都快和自己不相上下了。 “吃醋了?” 蒋婷漆黑明净的美眸闪了闪,将粉白耳廓处因为低头吃饭而落下的鬓角捋到耳后,随后看着侄女打趣道。 “嗯。” “吃醋也不管用。” 蒋婷摇摇头,自顾自的吃饭。 宁绾嘉鼓着精致的小脸,“三姨,依我看这个程开颜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嘛?不就是写了几本,讲了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不够优秀。” “如果唯优秀论来挑选结婚对象,婚姻必将不幸,一看你就是刚才上课没听讲。”蒋婷淡淡道。 “茗茗认为呢?” 宁绾嘉看向一旁的叶茗。 “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再优秀也只不过是见到我们的门槛而已。” 身材微胖,长相并没有那么好看的叶茗笑着说,语气平淡中带着俯瞰的意味。 若是程开颜在这里肯定会惊讶于此人外表上人畜无害的伪装。 “倒也是……” 宁绾嘉不可否置的点点头。 …… “今天的《外国文学鉴赏课》你没去真是可惜了,中文系的程开颜助教今天讲的内容是如何塑造正确的爱情价值观,太新颖了,很有实践的价值。” “爱情价值观?他为什么会讲这个?” 程开颜打着漆黑的伞走在校园大路上,伞面传来雨水滴答的声响,耳边传来不少学生的交谈声。他们正与好友同学,聊着方才在外国文学鉴赏课上见识到的新知识。 程开颜的前面有一对打扮普通,衣着朴素的男青年女青年并肩走在一起,关系亲昵,两只伞面都快要靠在一起了。 “可能是出于对爱情崇高的敬意吧?你先想想从小到大,可曾有人教过我们这些东西。程开颜老师讲述的是完全正确的爱情价值观……值得我们学习。” “我们?” “嗯。” 两人说话越发暧昧。 程开颜在后面听得无语至极,别他妈在我面前秀恩爱啊! 要不是晓莉姐不在身边,高低把你们眼睛秀瞎了。 虽然被秀恩爱了不爽,但回家的路上听到这些同龄的学生们对课堂上的内容推崇备至,心中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今天来听了课的青年们,迫不及待的将自己记录在本子上的,那些关于爱情的句子炫耀一般的在寝室,食堂,教室朗诵着。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场讲座的内容,已经各个高校慢慢扩散开来了。 北师大女生宿舍 “红玫!你们今天下午有课没去听小程老师的课,真是太可惜了!他今天讲了爱情价值观!” “真诚是爱情的土壤,信任是爱情的水源。在这片土地上,真诚播种,信任灌溉,方能开出绚烂的爱情之花,结出甜蜜的果实。” …… 北大未名湖畔。 “没想到北师大这个大作家,还是个这么浪漫的人,这么多人的公开课上,北师大好多老师的都去听了,结果他给我们讲通过《飘》这部来建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我们这一代人爱情观是残缺不健全的。” 陈建功和几个五四文学社的社员们,感慨的聊着。 在听完这节课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思想的确不一般。 “是啊,在这个爱情都耻于出口的时代,我们的爱情观又怎么能健全呢,小程老师真不负大作家,大才子之名啊,名符其实。” 社员里的骨干查建英也去听了这次的公开课,感慨万分的说。 …… 像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很多年轻人,年轻男女,特别是那些对象之间。 他们在看过那些关于如何爱,怎么爱的观点之后,激动不已。 真正的爱情就是那样的,只要他们都是建立正确爱情观的人,平等尊重,相互成长…… 那样美好的爱情就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于是北师大出了一个“爱情导师”的消息,在北京城各大高校中流传。 关于他的观点,关于他的事迹,关于他对爱情这个神圣而崇高事物的赞美。 随着时间的发酵,不少人都注意到各大高校里的气氛好像更加融洽起来,特别是男学生与女学生之间,那些相互之间有着爱意的年轻人们,在某人正确的指导下,谈起了对象。 同时这些年轻人还特别期待着程开颜那本即将发布在《人民文学》上的爱情——《情书》。 “情书?虽然很直白,但听着这个名字就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富有诗意的故事。” “没想到人民文学上,居然要刊登了一部爱情主题的,真罕见啊。” “四月一号吗?到时候肯定去看看!” …… 两天后的周末。 程开颜从赵瑞雪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愤不已。 “爱情导师?谁给我瞎按绰号啊!”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小伙子,什么叫没有谈过七八个对象没有这么深切的体悟?败坏我名声啊!” “咯咯~” “那你到底谈过几个对象呢?” 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青砖瓦湿。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水,硬生生将北国风光变成南国水乡。 雨天的四合院,倒别有一番江南风味。 清冷美人素手而立,巧笑盼兮。 眼波流转之间带着动人笑意与晦涩的情意,看着程开颜娇笑不止。 “你猜?” “我不猜。” 赵瑞雪伸手掐了他一下,这人也太坏了,明明以前很好的一个人。 不过,还是很喜欢呢…… 前两天的那场课上,那番关于初恋与白月光的那段话,让赵瑞雪悸动不已, 这段时间脑海中满是那句:“回忆之所以美丽,恰恰是因为你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回到那个青春懵懂,怦然心动的过去。” 赵瑞雪心中认同这个说法,她的确认为那段时光非常美好,但现在也不差啊。 可以每天都在学校见面,在图书馆一起学习,在上课的时候坐在一起,很好的生活啊。 虽然回忆中的他即便是经过了自己的美化,但现在的他依旧是自己心中非常欣赏,仰慕的那个人呀。 他还是那样的熠熠生辉,那样的耀眼,不曾变过。 赵瑞雪心中依旧执拗,固执的喜欢着他。 年少时见过这样的人,心里就被填满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要是让她像《飘》中的女主那样浪荡,随性,轻浮……那她不如死了好。 赵瑞雪就是这样的人,谁也无法改变。 至于那个女孩……只要不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当做完全不知道就是了。 现在,她只想享受美好,即便是短暂的也好。 “有两个吧,你猜猜是谁?” 程开颜看着女孩穿着赵大娘新给她买的军蓝色工人外套,脖子间带着红围巾,头顶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站在眼前。 心中不禁默然。 索性间接性的告诉她。 “两个吗?” 她漆黑的眼睛高兴的亮了起来,但好像后面一句没听见一样。 “行了,回去吧,衣服都快打湿了。” 程开颜看着装聋作哑的女孩,无可奈何的说。 女孩俏生生的举起手挥了挥,随后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回首向他绽放出一个笑容,两颗梨涡盛开,“哦哦,回见。” 女孩脚尖踮起,一步两步三步。 足尖像蜻蜓一样轻快的在院子里的积水中留下几个涟漪,消失在视线中。 “情债难还啊!” 程开颜感慨一声,从这个方面来看,貌似晓莉姐也是欠他的情债吧? 要是换了以前年轻时候的他,高低让晓莉姐后悔一生,追夫火葬场! 然后勉为其难的让这个清清白白的家伙,一口气生八个! 现在心太善良了。 看了会儿檐廊外的细如牛毛的春雨,程开颜转身进屋。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底。 随着全国优秀短篇、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这两项来自中作协的纯文学大奖即将颁布。 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文学的书香味道也越发浓郁。 书店,图书馆,公园里随处可见知识青年们三五成群捧着书,交流着即将到来的两项文学大奖,以及猜测这今年又会是那些作家摘得桂冠。 (本章完) 第132章 颁奖前夕与唱名 三月二十四号,全国短篇奖的评选结果已经揭晓,一共二十五部获奖。 再过两天将在人民会堂举行颁奖仪式。 人民文学编辑部,主编办公室。 “昨天检查的都没问题吧,获奖的作家们都都抵京了吗?” 四五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的喝着茶水,依次给张光年汇报着工作。 疲惫的张光年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的问道。 自从中作协将全国优秀短篇奖的主办权交由《人民文学》杂志社之后,张光年与王蒙等一行人这段时间以来,都将精力放在1979—1980年,第二届奖项的颁奖仪式上。 毕竟是当前国内最具权威,最具含金量,最重量级的文学大奖。 而且还是在人民会堂举办,届时政府领导,文化官员,专家学者,文学作者,评论家们都会到访,更别提各大主流报纸的记者还会专门进行采访。 容不得有一丝纰漏。 于是在颁奖的最后几天,张光年吩咐下去,重新检查三遍,再汇报。 “颁奖流程和场地人员的安排都做好恶劣准备工作,没问题。” 王蒙沉声道。 “记者们也提前联系好了,作家们都已经抵京,在招待所住着呢,目前没有情况发生。” “矛盾先生也已经提前邀请了,到时候将由他老人家亲自颁奖。” …… 听完众人的汇报,张光年眉头舒展开来,心中这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中作协将全国优秀短篇奖的主办工作交给了人民文学,这的确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情,人民文学也跟随着这座文学大奖水涨船高,在国内有着极高的威望。 但是准备工作太累太忙,光靠人民文学杂志社来主办,有点勉强,也有压力。 这段时间忙着颁奖仪式,人民文学抽调了不少编辑去帮忙,连编辑刊发的本职工作都懈怠不少。 好在就要结束了。 “那就好,四月份的刊发工作进展如何?” 张光年继续询问。 “放心吧,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有影响。” 崔道怡自信满满的回答,社里的工作是由他在负责。 “那就好。” 张光年松了口气,狠吸了一口牡丹牌香烟,点点火星子亮起,虽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程开颜同志的新作《情书》怎么样了?说起来上次审核之后太忙了,差点都忘记了。” “《情书》的三审三校工作已经全部走完了流程,下个月将随同第四期的人民文学发行,经过编辑部一致决定将小程同志的《情书》放在首页。” “嗯,这个没问题。” “另外关于《情书》稿酬标准这件事情还需要您决定并签字,稿费单还没确定。” 崔道怡拿出一份简单的文件递到张光年面前说道。 “还是千字十块吧,这小子也不是什么新人作者了,大家觉得呢?” 张光年看了会儿文件,拿笔在上面写下了稿费标准,以及自己的名字,随后抬头看向众人询问道。 “没有,《情书》完全配得上这个标准。” 众人笑了起来,没有一点异议。 自从上次程开颜携稿来访之后,大家基本上都看过了这篇,被这份绝美的爱情所激动。 编辑们,特别是女人们都期待着这篇刊登之后,造成的影响。 想必一定有无数年轻人为之心动,为之落泪。 “质量没的说,小程同志的文章每一篇都是精品,值得这个价。现在的问题是,《情书》放在人民文学第一篇的位置会不会不受欢迎,遭遇滑铁卢……” 张光年有些担忧。 “放心吧,主编你可能不知道呢吧。 小程同志前段时间在北师大讲公开课,主题可是爱情呢。 吸引了北清人师这些顶尖高校五六百师生前去听课,讲述的还是如何塑造培养正确的爱情价值观,不少人听了之后推崇备至,还当成真理指导起了他们谈对象。” 王蒙笑着解释说。 其实王蒙也是听在高中教书的妻子崔瑞芳说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在大学里讲公开课,讲爱情价值观,还引起了年轻人们的巨大反响。 特别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未来的大学青年们。 现在不少大学生们都因为他,谈起了对象。 这种情况下,他的第三部作品《情书》怎么可能不火热? “啊?这是什么情况?” 办公室一群人面面相觑,有点没听懂王蒙的话。 于是王蒙解释一番,众人这才惊讶不已,默默消化着这个离了大谱的消息。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先是一首《小芳》点燃了《芳草》,现在公开课又讲爱情价值观。 可以预想到的是,当这些年轻人在看到《情书》之后,会有多么激动了。 爱情啊! “这小子还真是点子多,这样一来就不愁《情书》反响不好了,恐怕到时候还会倍受追捧。” 张光年摸着胡子,有些哭笑不得的说。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事情,才几个星期没见,这小子又搞出不少动静来。 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主! “闲不住的话,让这小子来帮帮忙吧,今年给作家们颁奖的是矛盾先生,那就让这小子来唱名吧。” 张光年皱着眉沉吟片刻,仔细想了想提议道。 “让他来唱名?” 编辑部众人听见这个安排,心中微酸。 崔道怡和王蒙等人眼神交流着。 “张主编还真偏心啊,才二十岁在文学大奖的颁奖仪式上唱名,还是帮茅老唱名。” “可不是吗,更何况开颜同志后面可是有人的。” 王蒙深以为然。 虽然唱名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而言,还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新中国以来,文学大师层出不穷,但真正称得上的无非:鲁郭茅,巴老曹六人。 代表着文坛最高荣誉与最高水准。 在颁奖仪式上给作家们唱名,还是替矛盾先生唱名。 要是放在外面,一些人能为了这个机会抢破脑袋。 只能说这个机会能给到程开颜,一是程开颜文章写得好,二是因为他为叶圣陶老先生看重。 “行,我明天去一趟他家,把稿费单子带过去,顺便跟他提一嘴。” 最终王蒙点头将这件事应下来。 —— 三月二十五号。 京城校尉胡同,梧桐院。 清晨七点,天已经大亮。 一大清早,徐玉秀穿好衣服,洗漱完这才发现儿子的房间里毫无动静。 以往这个时间点程开颜已经起床了,但今天却不知道什么情况,程开颜迟迟没有起床。 徐玉秀有些疑惑,在门口喊道:“开颜!今天不去上班吗?” 由于没有动静,徐玉秀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卧室的窗帘拉着,房间中有些昏暗。 徐玉秀看到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身影,无奈的笑了一声。“这么大了赖床,真拿你没办法!” 将公文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徐玉秀侧着身子坐下来。 冰冷的玉手按在程开颜的脸上将脑袋左右晃动了起来,一脸嗔怪道:“起床啦!开颜,现在都七点十五了。” 程开颜悠悠醒转,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母亲说:“妈今天我就不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反正也没课,而且明天还有事呢。” “明天有事?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徐玉秀冰冰凉凉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很是暖和,听到儿子这话不由好奇的问。 “我年前不是写了一篇投给了儿童文学嘛?这段时间文章入围了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明天正好是颁奖的日子,我得去看看啊。” 程开颜感受着来自脸上传来的冰凉,清醒了不少,不急不慢的解释道。 徐玉秀凤眸眨了眨,那篇《夜晚的潜水艇》她特别喜欢,看到文章中主角的那些充满了童趣的幻想,总让她回忆起程开颜小时候的样子,特别讨人喜欢。 在学校里,她总是推荐班上的学生去看这篇文章。 在办公室的老师们夸奖的时候,徐玉秀总是骄傲的叉着腰说这就是我们家孩子的作品。 不管外界的评价如何,但是在小学老师眼中,这篇文章真的很适合孩子们读。 简单易懂,充满童趣的同时还有不俗的文学性。 学校的老师很多人尤为喜欢这篇,甚至还将其放在语文试卷上。 而这个什么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则是最近一段时间,中作协新出的一个的文学大奖。 似乎要与全国优秀短篇奖平起平坐。 但现在自家孩子忽然告诉她说,“妈,我的作品入围全国性的文学大奖!” 这一瞬间,徐玉秀有种懵了的感觉,啥?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入围了全国性的文学大奖? “咕噜~” “开颜,你别逗妈了,你再说一遍?” 徐玉秀冰凉的双手由捧变拧,葱白的指头揪着程开颜的脸,严肃的问。 “是真的。” 程开颜与其眼神对视。 “咳咳……嗯,不错不错。” 徐玉秀轻咳一声,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表扬他,随后陡然提高嗓音喊道: “明天颁奖!你这个小混蛋怎么不早点说?快起来快起来,今天老娘也不上班了,先去外面买套正式衣服,这可是大事!” “只是入围而已,能不能获奖还是一说呢!” 程开颜无语的说。 “谁说的,你肯定能获奖!” 徐玉秀站起身来,叉着腰坚定的相信儿子能获奖。 “行行行!” 于是在徐玉秀的催促下,程开颜起床穿衣洗漱完毕之后,推着自行车出门而去。 徐玉秀先去请了个假,程开颜可去可不去,毕竟他的顶头上司是小姨蒋婷,不去也没事。 于是母子二人,就这么双双翘班了! 请完假,两人吃了顿好的,然后直奔王府井百货大楼。 “同志,西服怎么卖?” 掌管着七千元巨款这种级别财政大权的徐玉秀,拉着程开颜找到一处卖西服的成衣店,一张口就要买西服。 太宠儿子了,一般人可舍不得。 但这位是曾经的大家小姐,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区区西服压根不放在眼里。 “妈,穿什么西服啊,这样太高调了,再加上你儿子又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穿这个太显眼了,买套厚一点的中山装得了。” 程开颜连忙拒绝。 “说的也是……不过你脸皮可真厚。” 徐玉秀摸着下巴想了想,是这个理儿,然后白了程开颜一眼。 “店员同志,来套厚一点的中山装吧,就那件藏青色的吧。” 于是母子二人,在商场逛了一上午。 买了一件中山装,一件类似于西裤的直筒裤,再加上一双“八达岭”牌皮鞋。 加厚款的中山装花了四十五块,直筒裤花了六块钱,皮鞋二十五。 一身行头下来,花了七十六块钱。 “啧啧,这一身衣服穿上真好看,行了脱下来回家吧,别穿脏了,七八十块钱呢!明天有你穿的。” 徐玉秀的看着眼前换上笔直挺拔的中山装,脚踩锃亮的皮鞋,手上还带着一块bj牌手表的儿子,满意的不行。 潇洒俊朗,气质不俗。 看着比那些干部还像干部。 “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母亲都是这个样子,刚买的衣服穿上了也让你脱下来。 母子二人买完衣服,提着袋子骑车回家。 刚一进院子,程开颜就发现自家门口的檐廊下,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王老师?您怎么来了?” “可算等到你小子了!” 王蒙抬头起身,看到程开颜的身影,立马朗声道。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程开颜笑着迎上去,母亲徐玉秀在一旁提着袋子看着二人。 “你的稿费到了!” 王蒙递出一封信件,鼓鼓囊囊的。 程开颜与母亲二人听到稿费二字,顿时眼睛一亮。 不过程开颜心里清楚,如果只是稿费,王蒙自不会亲自上门来送。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于是将信封递给徐玉秀,“给您存着,我跟王老师聊聊。” 徐玉秀接过来,就转身进屋去了。 “王老师,还有什么事啊?” 程开颜开门见山的问。 “哈哈!你小子果然才思敏捷,是这样,张主编请你去全国优秀短篇奖颁奖仪式上唱名。” 王蒙挑了挑眉,这小子果然是聪明人。 “唱名?” “对!给茅老唱名,简单来说就是颁奖的时候举着话筒念获奖作家的名字。” “那感情好啊,不过不会很晚吧?我明天还要去参加优秀儿童文学奖的颁奖仪式呢。”程开颜答应下来,随后问。 “儿童文学奖?你入围了!?” 王蒙张大眼睛,这时他才陡然记起来程开颜的处女作貌似是儿童文学来了,质量还不低。 “能当选吗?” “我觉得能!” 程开颜目光灼灼,很是自信。 王蒙咽了咽唾沫,沉默半晌,最终爆了一声粗口: “卧槽!你小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感谢青史谁来铸的100点打赏 (本章完) 第133章 看升旗与坐红旗 翌日,三月二十六号。 程开颜醒得很早,一睁开眼,屋子里黑黢黢,窗外的院子里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只能看清院子里各种东西的轮廓。 抬起手腕看了看,黑暗中带着极为细微的绿色荧光勉强看清时间。 五点四十。 “也该起床了。” 程开颜翻身起床,动作放得很轻,避免吵到徐玉秀休息。 啪嗒一声。 吊灯拉开,屋子里骤然一亮,在黢黑的院子里格外醒目。 程开颜搂起放挂在床边柜子上的一身新行头换上,走到窗边,拿起书桌上的镜子,对着整理衣着以及个人形象。 昨天与王蒙交谈之后,他得知今天一整天的安排。 上午八点半正式开始颁奖仪式,持续时间大概是一个半小时,随后而来的就是记者采访,以及关于获奖作品的座谈会。 由于谢女士的任性,直接将原本定在下午的座谈会挪到上午来,下午则给了儿童文学奖,时间压缩的特别紧。 程开颜上午要帮忙唱名,下午还有儿童文学奖颁奖仪式参加。 今天有他忙的。 由于时间仓促的因素,儿童文学奖与短篇奖在颁奖流程上有所不同。 前者暂时只公布入围名单,真正获奖的作品要等到颁奖上才宣布,而后者则早已经确定了获奖名单。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 程开颜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天安门看看升国旗仪式。 这个时期的升国旗仪式,应该没有后世的观赏性高。 程开颜在心中猜测着,然后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放下镜子出门洗漱去了。 院子里,飘荡着淡淡的水雾,风一吹来迎面全是入骨的凉意。 拿着牙缸子洗漱一番,这时已经六点钟了,程开颜留了一张纸条,随后一溜烟的功夫朝着天安门而去。 火急火燎,再加上道路通常的情况下,十分钟不到程开颜终于看到天安门的轮廓。 高大巍峨的红色城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在清晨第一缕金色下熠熠生辉。 天安门广场前,已经汇聚了一批人。 他们穿着厚实的衣裳,戴着帽兜趴在栏杆上,等待着国旗护卫班的到来。 “看来即便是八十年代,依旧有不少人愿意起个大早来看啊升国旗啊!” 程开颜远远看着,感慨道。 不过这些人应该大部分是第一次来北京城的外地人,北京城作为伟大首都,出差来往的人数不胜数,天安门广场升国旗自然是必来的景点之一。 程开颜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下上锁,这才颠颠儿的小跑过去,跟着这些人一样趴在栏杆上静静等待。 说起升旗仪式,其实建国后,并不是很重视。 1949年10月1日,老人家亲自按下了电钮,在天安门广场升起了第一面国旗。 但其实那时候,是没有每天都升旗这一说的,可能是担心浪费人力物力。 一直到1951年,才正式开始每天升旗。 当时由bj供电局的工人胡其俊负责,他一个人完成了长达26年的升旗任务,从1951年一直到1976年。 胡其俊干不动之后,直到1977年5月。 上级领导才指使北京城卫戍部队正式接替了升国旗的任务,形成了最初的“国旗护卫班”,由3个人负责升降国旗。 再过两年,还会由武警部队接替,到时候会正式确立第一套规范的升国旗仪式。 …… 时间缓缓流逝,广场上的寒风吹得人脸疼。 忽然程开颜身边有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留学生,用蹩脚的普通话激动的喊:“来了来了!” “啪嗒!啪嗒!” 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远远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朝着天安门正中央看去,目光中带着敬意与期待。 天安门城楼正中央的券门缓缓开启,三名排列整齐的军人捧着国旗穿过金水桥,沿着长安街一步一步的朝着广场走来。 气势昂扬,军姿挺拔。 “立正!” “稍息!” “奏国歌,升国旗!” 话音刚落,喇叭中传来洪亮火热的声音。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国歌奏起,两名军人手捧国旗,拧身抬手扬起。 鲜艳的红色与刺目的金色,在不算明亮的天光中,像是燃起的一团火焰缓缓升起。 国旗随着国歌直至顶端,随着风声,在空中猎猎作响。 程开颜仰头看着那面旗帜,心中激动不已。 这庄严的仪式象征着祖国与日月同辉,风雨无阻地展示着国家的尊严和荣耀。 …… 看完升旗,满足心愿的程开颜骑着车跑东单附近吃早饭去了。 炒肝儿,包子,油条三件套。 吃完,打个饱嗝儿,然后骑车直奔叶圣陶家。 两人之前就约定好了一起去。 车铃声穿过幽深的巷子,抵达四合院。 门口停着两辆,寻常人难以看见的红旗轿车,黑色车身呈流线型,在清晨的光线里反射着光。 此外,还有两个持枪的警卫员站在门口。 看得程开颜一愣,这是有大人物来了啊! 门口持枪的两个警卫员看到停车朝着大门的程开颜,立马伸手拦住。 厉声喝道:“停下!你是做什么的?” “同志,我是叶老邀请来的。” 程开颜连忙解释道。 警卫员听到这话张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很快旋即放下了警惕,因为他在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军人。 “叶老邀请?同志请稍等片刻。” 警卫员平静说道,眼神示意另一人,转身进屋去了。 …… “三月二十四号的会议上.,设计师给那位领导pf了.” 院子里,叶圣陶与一个头发花白,衣着不俗的老妇人坐在一起。 一边看着院子里海棠花盛鼎的美景,一边聊着天。 这时,警卫员小跑进来,将刚才的事情汇报清楚。 “程开颜,是老叶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年轻人吧?” 这位老妇人就是人称“世纪老人”的谢婉莹谢女士,此外还有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冰心。 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壶之意。 无论人品如何,谢女士的确是国内当之无愧的儿童文学大家,著有《繁星·春水》《寄小读者》《小桔灯》《樱花赞》等作品。当然最知名的还是《我们太太的客厅》,受到很多人的非议。 其本人也担任了重要职务,如文联的重要职务,以及少年儿童福利基金会副会长等等。 “是啊,今年的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入围作品中,就有他的文章。” 提到程开颜,叶圣陶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上次儿媳妇和他提过之后,这段时间程开颜来得勤快,有他在一边陪着聊天打岔,叶圣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过就是一点不好,大红袍已经被那小子霍霍干净了。 “哦!是吗?” 谢女士看到老友脸上的表情,心里隐隐知道这个叫小程的年轻人跟老友关系不浅。 “叫夜晚的潜水艇,写的很不错。”叶圣陶夸道。 “还真是,让他进来吧,正好让我见见。” 谢女士翻开文件瞥了一眼,的确看到了这个名字,随后对警卫员吩咐道。“是!” 数分钟后。 一个身材颀长,外面穿着一件军大衣,里面衬着一件藏青色中山装的年轻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老爷子早上好,吃了没。” 程开颜一进屋,便看到老先生身边的老妇人,不过他并不认识,就直接和叶圣陶打了声招呼。 “吃了,开颜快坐,喝杯茶先。” “不劳烦您嘞,我在这儿跟自己家一样。” 程开颜一点都不客气,搬了个凳子坐下喝茶。 一旁的谢女士则早已经打量一会儿了,笑着对老友说道:“果然是一表人才,老叶你眼光不错啊。” “哈哈,” 叶圣陶不置可否,随后看向程开颜:“开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冰心女士。” “您好您好。” 程开颜心中一动,原来是这位啊! 老出名了,《我们太太的客厅》,死后墓碑被孙子泼油漆,很久都无人处理。 “你好啊,小同志不用这么拘谨,我是你老师的朋友哩。” 谢女士笑呵呵的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和蔼的说道。 叶圣陶轻咳一声,“还没到这个份上呢。” 由于时间还早,三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有程开颜在,叶谢二人就没再聊那些事了,将注意力放在今天的颁奖仪式上。 程开颜只听不说,倒是对今天的具体安排和流程更加清楚了,今天的颁奖典礼在人民会堂三层,正是那间接见外宾的金色大厅。 …… 八点钟了。 三人起身往屋外走去,门口的小汽车已经准备好了。 “时间到了,我们上车吧,小程同志,我们可是沾了你老师的光啊,坐小轿车过去。”谢女士打趣道。 “可不是嘛,我这可是头一回呢。”程开颜回道。 虹旗牌轿车作为当前国内最高规格的轿车,自1958年创立生产以来,是许多领导的首选,参与了无数重大庆典活动,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上海牌轿车则多配备给中级干部,或者是接待外宾。 叶圣陶本人可能在文学领域上,不如鲁郭茅巴老曹这六位。但他的级别很高,妥妥的高级干部,配个虹旗轿车参与公事,没有任何问题。 众人出发,程开颜和叶圣陶老爷子同坐一辆。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车窗外的风景向后倒退而去。 “沾您的光啊,我这样的小虾米都坐上小轿车了,可惜没有照相机留恋一下。” 上车后,程开颜打量着车中的内饰,笑着说。 眼前的汽车内饰十分简单,但朴实无华的表面下,所有的做工,车座的材质,柔软程度都是顶级的,甚至车底铺着一层柔软的红毯。 ………… 十分钟后,车辆驶过长安街,最终抵达人民会堂。 眼前这座人民会堂位于天安门广场西侧,建筑面积很大。 建筑立面呈“山”字形,两翼略低,中部稍高,四面开门,周围环列134根圆形廊柱,极具美感。 这座人民会堂兴建于1958年,在那个年代从立项到施工,仅仅十个月就建造完毕,堪称奇迹。 今天的两场颁奖仪式是在人民会堂三层的金色大厅里举办,这里是接见外国政要的地方,规格极高。 作为国内两大最高荣誉的文学大奖,在金色大厅举办颁奖仪式不足为奇。 人民会堂门口有不少来参加此次颁奖仪式的人,其中包含了文人学者,新闻记者,获奖作家,文协的工作人员,以及领导,文化官员们。 “各位来宾进入会堂请出示证件!” 门口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一一排查着各种证件。 “嗡嗡嗡~” 两辆虹旗小汽车抵达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虹旗轿车?哪位领导来了?” “应该是茅老他们吧,今天的颁奖仪式由茅老主持。” 唐明花站在人群里与文化部的同事们,轻声讨论着。 这次颁奖典礼,两个全国性的文学大奖挤在同一天颁发,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文化部作为主管全国文化艺术领域的部门,自然不会错过这次庆典。 而唐明花,她恰好在文化部工作,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层领导,肩负着任务参与庆典。 “上去看看。” 唐明花站在人群中,吩咐道。 …… 看一边。 车辆停下,程开颜便率先下车,随后来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将叶圣陶老先生搀扶下车。 “慢点,小心脚下。” 叶圣陶扶着程开颜的肩膀,慢慢下车。 “行了,我还没到走不动路这个份上呢!” 叶圣陶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无奈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老人家心里还是极为受用的。 毕竟在他眼里,程开颜跟他那个早逝的长孙差不多。 另外还有一重身份,则是他未来的学生。 “让这孩子扶着你,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不服老呢?” 谢女士从后面走上来说。 这时。 一个身材丰腴,身段柔美,穿着一件女士西服的美妇人踩着婀娜优雅的步子,朝着众人走来,一边朗声道。 “叶老先生!谢老夫人!” “欢迎莅临本次颁奖庆典,我是文化部对外文化联络局的副局长唐明花,久仰您二位文坛大家了。” “唐局长你好啊!” 叶圣陶定睛看了眼,心中浮现两个姓氏来,平静的打了声招呼道。 “叶老叫我小唐或者明花就是了,局长担当不起。” 唐明花笑着说道,她精明强干的眼神闪过三人。 她还注意到一边还有个微低着头的年轻人,不过很快便毫不在意的跳过。 “原来是宁家的大媳妇啊,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谢女士笑着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三人聊着天。 一旁的程开颜扶着叶圣陶下车之后,自顾自的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他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看,因为层次太高了。 当然了,也没人在意他。 这样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这位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唐局长看到矛盾老先生来了,便告辞,转身离去。 时间快到了,程开颜便随着叶圣陶老先生一同进入会场。 …… 人民会堂三层的金色大厅,灯光全部开启。 头顶的一排九个金色水晶灯,格外美丽耀眼。 大厅里工作人员忙碌着,叶圣陶二人将程开颜安排好,便有事离开了。 程开颜则拿了杯饮品喝着打发时间,等待着开幕式的到来。 “开颜!这里这里!” 远处,王蒙站在一群作家身边。 在看到程开颜鹤立鸡群的高个子身影之后,立刻热情的挥手,与他打着招呼。 随后示意他赶紧过来。 (本章完) 第134章 那年二十,颁奖台上站如喽啰! 人民会堂金色大厅。 灯光摇曳,温暖如春。 大厅喇叭里播放着这几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歌曲,现在播放的《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 程开颜听到不远处王蒙声音,抬起眼皮看去,大厅最前方的颁奖台前,他与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作家站在一群。 他们身后挂着一道红幅,上面写着:1979年——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奖颁奖典礼。 此时颁奖典礼还未正式开始,大厅里人流如织,估摸着各行各业,各界人士合计起来有七八百人。 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听着美妙的歌曲,谈天论地。 说说笑笑,气氛和睦。 程开颜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饮品喝完放到一边,这才不急不慢的朝着王蒙那边走去。 “王老师。” “这位就是我们人民文学社新发掘的大才子程开颜,大家的这个名字应该都不陌生吧?” 程开颜走近了些,王蒙上前拉着他走到这群作家面前,热情的介绍道。 “程开颜,是写芳草的那位吧?很了不起的。” “原来是他呀!没想到是个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 …… “这位是蒋子龙,刘心武……” 经过王蒙的介绍,程开颜认识了这十个人。 他们是今年获得全国短篇奖的作者,且都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 因此聚成了一个小团体。 有写《乔厂长上任记》的蒋子龙,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神色较为严肃。 他是改革文学的先锋,也是本次获得选票最多的作者,位列本届第一名,用以前的话来说就是状元。 写《我爱每一片绿叶》的刘心武,就是此人将伤痕文学带入文坛的。 还有写《剪辑错了的故事》的茹志鹃,女作家。 写《彩云归》李栋、王云高。 写《冈扎与哈利》樊天胜。 写《记忆》的张弦…… 一共十人,本届获奖作品一共才二十五部,《人民文学》出身的作者就占据了五分之二。 可见《人民文学》国刊地位之高,影响力之大,犹如管中窥豹。 “我们都是《人民文学》的作者,就你王蒙跟程开颜不是啊!” 蒋子龙笑着调侃道,别看他面相严肃,不苟言笑,但说话还挺喜欢开玩笑。 “可不是吗!” 一行人好笑的附和道,的确如他们所说的那样。 他们都是人民文学的作者,一群人中只有王蒙和程开颜不是。 王蒙在这一届的获奖作品《悠悠寸草心》,并没有发表在《人民文学》,而是发在了《上海文艺》上。 “真该把你老蒋的嘴缝上,我是不是暂且不论。我们开颜同志可是‘根正苗红’的人民文学的人!” 王蒙拍着程开颜的肩膀,撑腰道。 “这又怎么讲?我记得开颜小同志无论是处女作还是《芳草》都不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吧?” 刘心武好奇的问,其实大家只是开个玩笑,并无恶意。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开颜同志这篇《芳草》虽然是发表在江城的芳草杂志上,但最初是被张主编看中,只可惜开颜他要去江城见对象,就这么黄了。” 王蒙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也是一段趣闻。” “哈哈哈,小程同志还是个痴情种子啊,人民文学其他人想上都难。” 众人中唯一的女作家茹志鹃听到这话,惊讶的看了一眼程开颜。 “那可不,开颜同志回京城之后,张主编跟他约稿子,结果他倒好,投了篇爱情到人民文学来。”王蒙道。 “这个事情我听老崔说了,现在整个人文社都知道了,可惜这次开颜同志的作品刊登得晚了一些,说不定这次能得奖呢。”刘心武插嘴道。 “明年肯定没问题,不过他来这次典礼也是有任务,他这次可是要给茅老唱名,不过你们几个刚才还‘排挤’我们两个……” 王蒙说到后面他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玩笑道:“小心开颜把你们名字念错,让你们出个洋相。” “哎呦!开颜同志唱名啊?那可真是得罪了大人物了……” 蒋子龙赶忙拉着程开颜的手,连连道歉。 “哈哈哈!前倨后恭,令人思之发笑!” 这副模样,一下子让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附近来观礼的作家,编辑,领导们也都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群人民文学的大作家们围着一个年轻人。 他们不由的好奇:“那个跟王蒙,刘心武、蒋子龙他们这些大作家站在一起的年轻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好像是跟着叶圣陶老先生一起进来的。” ……… 时间一晃,到了八点半。 喇叭里的歌声停下,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来宾,各位同志,第二届全国优秀短篇奖即将开始。” 大厅里迅速安静下来,来参加典礼的人们纷纷寻找着座位。 待宾客们全部落座,众人静静地看着颁奖台上,等待着领导们的到场。 很快从颁奖台的两侧,本届评选委员会的委员们例如矛盾,沙汀,严文井,张光年等人,以及作协,文联的领导们纷纷上台落座。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矛盾先生作为当今的中作协领导人,第一个发表讲话。 “同志们,我宣布!第二届全国短篇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 台下响起铺天盖地的掌声,犹如潮水将大厅淹没。 “咔嚓咔嚓!” 同时来自各个新闻报刊的记者们纷纷举着相机,对准台上拍照,白光闪动不停。 其中有《人民日报》的杨振武记者,《中国青年报》,《燕京日报》,《光明日报》等等。 “各位来宾,各位作家朋友们,各位同志们! 大家好!我是本届评选委员会主任沈雁冰。 在这个春天万物生长的日子,我们齐聚一堂,共同见证全国优秀短篇奖的颁奖仪式。 自1978年以来,新时期文学开启。 这一年是文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年,在这一年,文学界涌现出了一大批,反映社会现实、揭示人性深度的作品。 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包括刘心武的《班主任》、卢新华的《伤痕》和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 这些作品以其真实的情感和深刻的社会洞察力,打破了嗡嗡嗡时期文学的禁锢,开启了文学创作的新篇章。 人们用“伤痕文学”来概括这一年…… 1979年,这一年是中国文学进一步发展的关键一年,被认为是“新时期文学”的深化和拓展。 这一年,文学创作更加多样化,题材更加丰富,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例如,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陈世旭的《小镇上的将军》和王蒙的《悠悠寸草心》。 这些作品不仅延续了“伤痕文学”的反思精神,还开始探索社会改革和个人命运的关系。 人们用“反思文学”来概括。 今天,三月二十六日。 我们在这里颁发全国优秀短篇奖,不仅是对获奖作家的肯定,更是对中国文学发展的致敬。 更是希望在座的各位作家朋友们能够继续努力,创作出更多反映时代精神、具有深刻思想内涵的优秀作品,为中国文学的繁荣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台上矛盾老先生在万人注视下,发表讲话,声音苍老,并不大,甚至有些无力,但并不妨碍他在一众文艺工作者心中的地位。 他老人家讲完话,紧接着是沙汀,张光年等人讲话,主要是对这两年以来的文坛进行概括性总结。 讲话时间比较长。 程开颜刚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索然无味。 他打了个哈欠,被身旁的王蒙看到了。 “开颜,张主编叫你呢,你快去准备准备,就快要颁奖了。” 王蒙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右面通往后台的通道。 “嗯嗯,我知道了。” 程开颜连忙看去,张光年站在那里看着他,冲他挥了挥手。 老实说半天没人喊他去准备,他都以为唱名不让自己来呢。 于是台下安静聆听讲话的人群中,程开颜站起身来,微弓着腰往右边走去。 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都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听着上方的讲话。 “麻烦让让,谢谢。” 路过文化部落在的区域时,程开颜被一个身材丰腴,气质高贵典雅,穿着一身女士西服的美妇人挡住了。 坐在座位上,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东西的唐明花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下意识的捋了捋耳边的秀发,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胸口带着一只钢笔,身材颀长高大,面冠如玉的青年正弯着腰让自己让让。 这张脸,让唐明花眸子闪了闪,是他? “麻烦让让,这位夫人。” 这青年剑眉微皱,那对琥珀色,晶莹剔透的眸子很是好看。 “不好意思,小同志,你请过。” 唐明花快速起身让行,她看着远去的背影,自语道:“这不是那个程开颜吗?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 抵达后台,张光年给了程开颜一张发言纸,上面就是这次的获奖作品与作家名单。 “只需要按照上面来就行,其他的话一概不说,知道吗?” 张光年提醒道,他知道程开颜不是那样冒失的人,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 毕竟这么多领导看着,容不得出半点差错,而且程开颜是他安排给茅老唱名的。 “放心。” 这时外面的演讲告一段落,张光年拉着他往外面走去。 程开颜走在张光年身后,走到台上。 此时矛盾老先生已经站在颁奖台前。 “快去,不要紧张。” 张光年耳语道。 程开颜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不疾不徐的走到茅老身边,眼神扫视台下一周。 陡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还有很多都是领导,他的心跳渐渐加速。 不过程开颜努力将前几天的公开课和现在联想起来,便很快调整了过来。 台上上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台下的观众们,一个个都好奇的看着。 尤其是唐明花。 “他怎么出现在了台上,看样子还要帮茅老唱名?” 唐明花皱着眉,呢喃道。 没想到阿婷介绍的这个年轻人,还有这本事。 …… 很快,颁奖仪式开始。 程开颜看着手中的稿子,对着话筒,朗声宣布道:“获得本次全国优秀短篇奖,第一等奖是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在万人瞩目下,蒋子龙从人群中登上讲台来,并由矛老亲自颁发奖状,壹佰元奖金,证书等等。 “一等奖王蒙《悠悠寸草心》……” 一个接一个的获奖作家在程开颜的唱名下,登上台来领奖。 程开颜一边唱名,一边看着在万人瞩目下,记者们能闪瞎眼的照相机灯光下,光芒万丈的获奖作家们,心中一股悠然而生的豪气。 那年二十,颁奖台上站如喽啰。 彼可取而代之也! …… “开颜!快过来拍照。” “知道了,张主编!” 颁奖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程开颜因为帮大家唱名,也获得了一个和获奖作家们,评委们合照留影纪念的机会。 “看镜头大家,请不要眨眼睛哦。” 人民日报的记者杨振武,正扶着大型照相机,仔细观察着镜头。 陡然他在第二排靠右边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啊! 杨振武心想,随后大声喊道:“三!二!一!”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 画面永久定格在一九八零年三月二十六号这一天。 …… 颁奖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由于下午的时间被儿童文学奖占了,原本定在晚上的用餐就安排到了中午。 中午聚餐的位置,就在人民会堂的宴会厅。 程开颜和叶圣陶,矛盾,张光年,谢女士,王蒙当一众文学大家坐在一起。 上午的时间,叶圣陶,冰心等人去做下午儿童文学奖的准备工作去了,因此并未到场。 直到中午吃饭这才过来。 “这个鲍鱼好吃!大虾也不错。” 程开颜这回也算是蹭到了国宴,吃的不亦乐乎。 “你吃的惯就好,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回去。” 不远处矛盾老先生看到程开颜狼吞虎咽的样子,开怀大笑道。 经过介绍,矛盾老先生这才知道,刚才帮自己唱名的年轻人原来是老朋友的学生。 “不愧是国宴级别的水平!叶老您多吃点这个白菜,容易消化,这大鱼大肉还是让我来帮您解决吧。” 程开颜玩笑道。 叶圣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臭小子!我还没老得吃不动肉呢!” “哈哈哈!” 餐桌上众人大笑起来。 感谢能文能武的斌的5100点打赏。 (本章完) 第135章 银鞍绣障,谁家年少,意气自飞扬! 国宴级别的午餐结束之后。 作协的领导们带着本次获奖的作家们去了其他地方开作品研讨会,观众们,各界人士也就随之而去。 于是乎上午还热闹的金色大厅,转眼间就变得冷清起来。 金色大厅里,只余下二十多个作协、文联的工作人员。 他们在金色大厅里布置着场地,打扫卫生,踩着凳子撤下上午的横幅,挂上第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大横幅。 由于本届的颁奖仪式,于下午两点钟开始。时间比较紧张,工作人员们都在场地里匆忙的来回走动,工作。 大厅的休息室里,安静无声。 程开颜和叶圣陶坐在沙发上喝茶休息,静静等待着颁奖典礼的到来。 “怎么样?上午唱名的体验如何?” 叶圣陶身上盖着一层毛毯保暖,偏头看到向正在闭目养神的年轻人身上,随口问道。 他倒是没有想到张光年会将这个唱名的机会给程开颜, 可能是因为程开颜《芳草》的影响力以及下一部将在人民文学上刊登等因素,才致使张光年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能在颁奖仪式上能露个脸算是不错了。 “还不错。” 程开颜低头抿了口茶,仔细想了想上午唱名时心中的感触。 当他站在颁奖台旁边,看到这些作家获奖时意气风发,万众瞩目的样子, 心中百感交集,羡慕,崇敬,郁闷各种情绪从心中一一闪过。 原来那就是站在顶点的样子。 获得全国短篇奖,毫无疑问意味着一只脚踏在国内文艺界的顶点上。 另外还会有电影改编的机会,当前很多电影的改编剧本都来自这些获得了全国短篇奖的作品。 重重情绪消减过后,他站在旁边看着作家们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彼可取而代之。 他接着说:“这世上有才华的作家不在少数,这些获奖的作家年长的有五六十岁,年轻的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不出来见识一番,直面这些作家的风采,不知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的话……” “很不错,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很难得。” 听到这话,叶圣陶笑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满意与欣赏之色。 作家是一个需要终身学习的职业,能意识到这一点,虚心学习就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两人聊起了程开颜那篇即将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新书《情书》,聊创作bj,聊故事,聊情感。 时间一晃而过,陡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叶老,颁奖典礼快要开始了。” 作协的工作人员捧着行程表,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小声提醒道。 “走吧。” 程开颜起身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眼神里满是自信以及对儿童文学奖的势在必得。 即便草草初创的儿童文学奖不如短篇奖那样知名,也不如它有含金量,但这也是国内唯二的纯文学大奖。 而且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而且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的好消息呢。 “走!” 二人起身出门,往金色大厅走去。 映入眼帘的大厅,不复刚才的冷清,也热闹起来。座位席上的人数比上午要少一些,大概只有五百多人。 程开颜在其中也看到不少眼熟的面孔,也有很多生面孔。 有张光年,王蒙,蒋子龙,崔道怡等人文社的人,或许是听说下午的儿童文学奖入围作品中有程开颜的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于是就撇下那边的作品研讨会就跑来了。 程开颜还看到了《儿童文学》杂志社的马主编与徐德霞编辑。 一行人看到程开颜与叶圣陶二人出来,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开颜小同志,待会可要加油啊!” 蒋子龙笑着说,到了他这个年纪,儿子都十五六岁了。 看到程开颜这个才二十岁只写了两部作品,就已经名声鹊起,名声在外,还备受关注的年轻人。 心中有种感觉难道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他相信这个年轻人日后的成就肯定很高,听王蒙说下一届的短篇奖必有程开颜。 看过《芳草》的蒋子龙心中很是认同,这部作品是与他那部《乔厂长上任记》一样都是新文学的开山作。 知青文学啊…… 芳草之后,伤痕将亡。 这个评价太高了,要知道即便是改革文学也只是伤痕文学的深化,反思。 “我加油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看读者和评委们的票选?” 程开颜小熊摊手,淡定得很。 不管外界怎么看,他很有信心的。 …… “程开颜!” 就在众人聊天的时间,《儿童文学》的年轻编辑徐德霞抱着一摞《儿童文学》跑过来了,一脸神秘。 刚才她还在满大厅给小朋友免费发放《儿童文学》,尤其是今年一月份这期。 “徐编辑!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程开颜关心问道,他与这个年轻的女编辑经历过上次在房山的事情之后,关系拉近了许多,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 “还不错,对了偷偷告诉你哦,《夜晚的潜水艇》这部作品根据我们编辑部统计的读者来信,你的票数可不在少数,这次搞不好真要获奖了。” 《儿童文学》是这次的参与方之一,负责了统计票数。 徐德霞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于是附在程开颜耳边,偷偷提醒道。 “真的?” 程开颜有些惊喜的问,自己自信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嗯,之前我还说你得多写几篇儿童文学才行呢,没想到你……” 徐德霞点点头,随后有些尴尬的说。 “那就写几篇吧,总不能儿童文学奖的作者不写儿童文学了,是吧?” 程开颜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拍拍胸口应下来。 不就是儿童文学嘛,再想想不就有了。 “真哒!开颜同志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坏话了,我谢谢你。” 徐德霞很惊喜兴奋,很快又警惕的说:“记得投给我啊,请认准我徐德霞编辑,不许投给别人,也不许投给少年文艺知道吗?” “ok!” “对了,我听我爸说你姐姐现在工作很认真呢!这个月的生产大会上还被评为先进工人劳动模范呢,搞不好要连升两级,现在已经是小组长了呢。” 聊天中,徐德霞带来一个好消息。 “这真是好事啊,我们家巧巧姐本身就是个很勤快的人,工作又认真……谢谢你小徐。” “不是我,是巧巧姐自己厉害,另外我比你大三岁,叫徐姐!” ……时间在聊天中度过,颁奖仪式开始了。 “各位同志各位来宾们,各位儿童文学作家们,第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颁奖仪式出,正式开始。” 主持人还是上午的那个女同志,留着一头有些洋气的短发,踩着一双靴子站在红毯上,握着话筒声音高昂。 看上去和上午差不多,只是台上的评委们换了一批人。 为首的是儿童文学大家冰心谢女士,严文井,作协主席矛盾先生,叶圣陶老先生等人一众领导上台。 以及台下换了一批人。 一眼看去,眼熟的儿童文学创作者很多。 郑春华,张天翼,张之路,金波等知名童话作家。 其中距离程开颜最近的是一个光头。 即童话大王郑渊洁。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青涩的二十四岁小年轻,他的作品《黑黑在诚实岛》这次没有入选,但是也收到了邀请前来观礼。 或许是程开颜的目光太明显,引来了郑渊洁的注意,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看了过来,对程开颜笑了笑,“你好啊!” “你好,我是程开颜,你是郑渊洁吧?” 程开颜伸出手,笑着问。 “是的,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但我知道您的名字程开颜,上午在台上唱名的就是您吧? 潜水艇可太好看了,极富想象力,我要向您学习啊!” 郑渊洁先是惊讶的的看着他,这时候的他暂时只创作了一篇童话故事《黑黑在诚实岛》,属于他童话大王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 “同志们,孩子们,作家们……我宣布第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现在开始!” 先由世纪老人,冰心女士开始发表讲话。 紧接着就是中国童话先驱的陈伯吹先生,他是中国儿童文学的先驱,提出了著名的“童心论”,强调儿童文学应该从儿童本位出发。 随后就是叶圣陶老先生。 一番讲话过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场上还有不少那小孩来人民会堂现场,据说是史家小学的小学生们,是冰心女士提议的。 “我宣布第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获奖者有……” 随着冰心女士扯着嗓子高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喇叭中传来时,台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那些名字与作品。 “第二十名!董宏猷发表于《少年文艺》杂志上的作品《王江旋风》!” 这次唱名的就没有再找程开颜了,是各个评委依次唱名,一个接一个的上台领奖。 “第十五名!田地发表于《诗刊》的作品《我爱我的祖国》。” …… 在台下观众瞩目与鼓掌下,这些作者都昂首挺胸上台领奖。 即便是儿童文学奖,也是当前做作协唯二的文学大奖,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台下的新闻媒体的记者们几乎和上午相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和儿童文学相关的报纸媒体。 一个个依旧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的拍摄着。 这可是第一届颁奖仪式,注定被历史记载。 “第一名!……” “第一名来了!” “该不会是程开颜吧?” 台下程开颜一行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期待那个答案的到来。 “第一名程开颜!发表在《儿童文学》上的作品《夜晚的潜水艇》。 以作品以其非凡的想象力游离在现实与虚构之间,为读者打开了一条通往五彩斑斓世界的奇异通道。 他的故事中充满了梦幻般的元素,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但也探讨了深刻的主题,如个体与社会的关系、想象力与现实的限制等。 启发儿童进行深入的思考,通过探索幻想与现实的关系,教会儿童如何在现实世界中运用自己的想象力,以及如何在面对现实挑战时保持创造力和乐观态度,是当之无愧的佳作!” 作品的评价让台下众人心惊不已,看见过的人觉得名符其实,没看过的人则好奇不已,心中打定主意回去买本看看。 “程开颜?儿童文学奖第一名?” 唐明花作为文化部的领导,自然也不能缺席,听到这第一名的人选时,饶是她这样出身不凡的贵妇人也有些惊讶。 上午的单方面相识之后,她就立刻找人了解程开颜的事情,现在她已经了如指掌了。 她得知不仅《芳草》在明年会获奖,但没想到的就连处女作《夜晚的潜水艇》都获奖了! 不仅仅能力出众,样貌出众,人品优秀,的确是个好苗子。 “难怪能被阿婷看重。” 唐明花倾吐兰芳,仰着下巴朝着台上看去,眼中满是惊艳。 这个年轻人的确很优秀呢。 一个青年人从座位席里站起,他穿着一件烫得笔直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口处夹着一只金色的钢笔,身穿一条黑色直筒裤,脚踩一双皮鞋。 着装得体,气质不凡,比干部还像干部。 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好年轻啊!” “光是看着就有种文气斐然的气质,不愧是才子!” 场上众人纷纷投去惊艳的目光,像这样一个年轻人获得第一名的大奖,相当少见。 程开颜终于在万人瞩目与璀璨灯光下,不急不慢的走上台接受颁奖。 “程开颜同志!恭喜!” 颁奖的正是叶圣陶,将奖状,证件,奖金,纪念册等递过去。 “谢谢您。” 程开颜接过来拿在手中,嗓音中带着一些兴奋与紧张,随后看向台下的观众们,心生一股少年意气。 上午他还对那些获奖的作者艳羡不已,现在他已经作为第一名站在了儿童文学奖的颁奖台上。 短短半天,他心判若二人。 颁奖结束之后,依旧是拍照留恋。 “开颜同志,你来站在中间。” 程开颜被众人拥簇着,左手边是冰心,右手边是叶圣陶,他这次站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间。 “咔嚓!” 一张照片缓缓落下,无论何人看到这一幕时,都是一阵心神摇曳。 人群正中间。 那年轻人站在金色的水晶灯下,负手而立,笑看镜头,满目少年气!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银鞍绣障,谁家年少,意气自飞扬! 感谢小怪兽不怪的333点打赏 (本章完) 第136章 获奖后续 颁奖典礼将将结束,众人作鸟兽散。 儿童文学奖在颁奖流程上要比短篇奖少上几个步骤,比如作品研讨会就没有,毕竟举办完颁奖仪式,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当然,晚宴还是有的。 不过程开颜不打算再吃了,他现在需要尽早回家。 同叶老知会一声,便带着东西往门外走,忽然一个女声叫住他。 “这么早就走啊?程开颜同志!” 程开颜回头望去。 明亮的大厅里,一个中年美妇人穿着一件黑色女士西服,肩头披着一件大衣,脚踩靴子哒哒哒走了过来。 是上午和叶老闲聊的那个文化部的领导,好像姓唐来着。 程开颜心中琢磨着,虽然疑惑,但还是在门口驻足脚步,等待美妇人走来。 此时天色处于将暗未暗的境地,远处天安门那边吹来和煦微凉的风和赤色夕阳,格外安静。 “不知道领导有什么事嘛?我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程开颜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面容,觉着有些熟悉。 “你就是阿婷经常挂在嘴边的程开颜吧?我叫唐明花,是你蒋姨的大嫂。” 唐明花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大大方方的伸出手。 “原来如此,我是程开颜,很高兴认识您。” 程开颜轻轻点头,伸手浅浅握了握这位的手指头,随后放开。 小姨的大嫂,那不就是那个很凶的宁绾嘉的母亲嘛,不过这位待人接物很是温和,有亲和力。 只能说不愧是当领导的。 唐明花看到程开颜浅尝而止的收回手,笑了起来,这不是普通人家懂的礼仪。 女人看着他轻声道:“程开颜同志今天获奖的感觉怎么样?上午虽然默默无闻,但下午的颁奖仪式可是让大家都认识了你这位年轻的大才子呢。” “还不错,大才子倒担当不起。” 程开颜搞不清她的来意,便随口应付几句。 “谦虚了,下次有机会来家里做客,跟你蒋姨一起。” 唐明花眼眸定着看了他一会儿,便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欲多聊,很有分寸感。 “那……有机会再见。” 程开颜下意识的抬手挥了挥,只是手上的的袋子一下子映在美妇人眼前。 唐明花笑了起来,“这是……这是打包的饭菜吧?” “哈哈……” 程开颜尴尬的笑了笑。 这是中午他也跟着蒋子龙,王蒙等人打包的三个盒饭的饭菜,倒不是他们嘴馋,而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就跟农村吃席一样,吃不完打包拿回家一样。 尤其是这种国宴级别的餐食,更是少见。 像鲍鱼,燕窝等珍稀餐品这次也都有备,人人稀奇,自然会浪费。 粮食短缺,勤俭节约是现在的普遍情况。 程开颜就打包了三盒,都是没人动的,很干净,毕竟他那一桌都是领导级别的人物,都不是奔着吃吃喝喝来的。 “噗嗤……” “小伙子还挺节俭的,这是好事。去吧去吧,下次再见。” 唐明花抬手轻掩红唇,噗嗤一声笑弯了腰,似乎是觉得看程开颜尴尬局促的样子很有意思,不过很快她就柔声的说。 “再见。” 程开颜松了口气,随后快步离去。 昏暗的天色里,唐明花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等到程开颜骑车回到家中已经六点钟了,天色暗了下去。 只有胡同口的大樟树下,那盏路灯亮着,七八个大爷大妈坐着小马扎蹲在路口碎嘴。 看到程开颜骑着车进了胡同,王翠花喊了声:“大作家回来了,今儿又上哪儿采风去了?” “跑人民会堂去玩了一天。” 程开颜骑着车,随口的回道。 “人民会堂啊?!那地方你能进啊?” “回见了您嘞。” 程开颜忙着回家,随后应付过去,一溜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人民会堂哪是那么好进。” …… 回到四合院,路过一进院,看着驳杂老旧的院子,墙角青绿色的苔藓。 可以说只在那一瞬间,就冲散了今天在人民会堂看到的那些奢华、繁盛的见闻。 程开颜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了。 “妈!我回来了。” 停好车,程开颜兜里装着已经冷掉的菜进了厨房,大声喊道。 厨房里炊烟寥寥,昏黄的吊灯在屋顶细微晃动着。 靠里面的角落里,那堆柴火边,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正坐在灶台前生着火,单手撑着下巴无聊的等待着,时而从身侧抽出几根树枝塞进灶台中,维持火力。 橘黄色的火光在女人脸上跳动着,明灭不定。 厨房里有着一股浓郁的柴火味道以及米饭的香味。 这是柴火饭。 “回来了……” 徐玉秀看到他眼睛亮了几分,刚要问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成了。” 程开颜冲她笑着说,随后将颁奖典礼发的布袋子搁在桌子上,发出咯噔一声的脆响,是饭盒的碰撞的声音。 这次打包不仅带了这些稀罕的食物,还送了三个崭新的饭盒呢。 “真的吗?” 徐玉秀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道。 “真的。” 程开颜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随后从布袋子里将三个饭盒,奖状,纪念册,以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统统取出来,静静地放在母亲眼前。 “天啊,是真的……” 徐玉秀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当她低头看到那奖状上清清楚楚写着第一名的毛笔字样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自家儿子真获得文学大奖了! 虽然只是儿童文学奖,但那也是很难得了。 她拿起奖状,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巨大的惊喜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您把这三盒菜热一下,就准备吃饭吧,里面儿还有一百块钱的奖金呢。” 程开颜放下筷子,指尖在铝制饭盒上敲了敲。 “你自个儿拿着吧。” 徐玉秀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心说别人家里都是孩子找妈要钱,自家倒好,儿子专门给她钱,还不是小钱像一块两块那种,一出手就是一百。 昨个儿人民文学的编辑带来的稿费就有一千一,家里存款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八千多了。 再加上母子二人的工资,一个月加起来也有一百出头。 想到这里,徐玉秀总有种恍惚若梦的感觉,这样的好日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徐玉秀回过神来,拿起桌上饭盒打开一看,惊讶道:“这是哪儿来的?” “午宴上的,我那一桌都没人动的,这些可都是人民会堂的国宴大师傅烹饪的稀罕物。” “行,我去热热。” 徐玉秀看着饭盒里珍贵的菜品,心里头暖洋洋。 以她的见识自然认得出这鲍鱼燕窝,特别是燕窝这种吃了滋补的东西,尤为珍贵,她知道这是程开颜专门带回来给自己吃的。 只是……那样的受人关注的宴席上,往来的宾客都是讲脸面的,打包这种穷苦人家的做派,恐怕被人笑话。徐玉秀默默端着三个饭盒放在锅中加热一下,隧回到餐桌上用餐,抿着嘴里甜丝丝的燕窝,心里也甜丝丝的。 “吃完饭早点洗洗睡觉了,今儿一天估计你也累了。” “嗯。” 吃完饭,程开颜站在灶台前舀水。 一般而言灶台上有两口锅,一口炒菜做饭,靠里面的一口则烧水洗漱,虽然不如用电来得快,但也还不错。 只不过这口锅烧出来的水,水面会带上一丝油光,触手间会有些腻。 即便是徐玉秀这样爱干净的人,将锅刷洗干净,也是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 等钱攒够了,搬进小洋楼,那时候就比四合院方便多了。 他接着水,一边思索着。 而徐玉秀,则端着一盒没动过的菜出了厨房。 此时正是工厂下班的时候,家家户户在正在吃饭,亦或者刚吃完饭。 因此院里热闹得不行。 水井边,肖家三个姊妹坐在井边打水,三姊妹各有分工,有的洗碗,有的洗衣服,有的帮忙打水接水。 至于那尖嘴猴腮的肖文远则坐在他家门槛上,啃着一个鸡腿,手里还捧着一本小人书乐着。 隔壁詹家也灯火通明着,靠程家的这边的厨房里传来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徐玉秀好生打量一番着众生像,兀自感叹一声,隧进了詹家厨房。 厨房里,一家六口人坐在八仙桌上吃吃喝喝。 至于为什么是六口人? 那是因为他们家下乡七八年的大女儿詹文蕾,带着丈夫孩子回京城来了,今天上午到家的。 上午一家人见面,哭得眼泪吧啦的。 “玉秀阿姨。” 桌上站起来一个脸色有些疲惫,眼眶红肿像是刚哭过的年轻女人。 她身材丰腴,衣着朴素,正是詹文蕾,看到徐玉秀走进屋来连忙站起身来喊了句。 “文蕾,心语你们姐妹俩快来尝尝鲜,都是没动过的,你看看这大鲍鱼……” 徐玉秀对她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笑着说。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啊,玉秀,这哪儿来的啊?” 王樯阿姨低头一瞥,看到里面泛着油光,排列整齐的食物,心中一惊。 “开颜今儿去参加颁奖了,从人民会堂带回来的,这可是国宴大师傅做的菜哩~” 徐玉秀微笑着说道,眼中带着满满的自豪。 “开颜都到人民会堂去了?可真是出息了啊,难怪……” 詹文蕾看了眼老实巴交,一整天都没有做声的丈夫,心中很是震惊。 “那可是沾到开颜的光了呀!” 王樯阿姨笑得不行。 这一晚,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了,只因……程家那小子今儿一整天没看到人影,居然是跑人民会堂领奖去了! 这下谁都不敢再调侃了拿这个名头来调侃了,这回真成大作家了! …… 另一边,宁家。 晚上七点,唐明花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 灯光明净的客厅里,老爷子躺在靠椅上,披着毛毯看着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的前身可以追溯到1958年9月2日,当时北京电视台《电视新闻》开播。 然而,真正意义上的《新闻联播》是在1978年1月1日正式开播的,每日19:00播出,播出时长20分钟,正式打出了“新闻联播”的栏目名称字幕。 一下子成了无数知识青年,领导的必看节目。 “回来了?” 老爷子听见动静,随口问。 “爸,吃了没?” 唐明花在门口玄关处换鞋,然后走进来。 “吃了,你闺女回来了,说她蒋婷介绍的那个程开颜不合适,你也知道她眼光高得很,一般人根本看不上。” “我今儿见着他了。” “今天?你不是代表文化部观礼去了吗?” 老爷子好奇的问,到了他这个年纪,基本上处于半退休的状态,正是在家饴儿弄孙的时候,对大孙女的婚事自然相当在乎。 “是啊,没想到阿婷介绍的这个年轻人在文学上还挺有天赋,今天的儿童文学奖他可是第一名,另外全国优秀短篇奖,明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唐明花随口解释道。 “小道耳。”老爷子淡淡道。 唐明花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心道:“家里终究还是老爷子当家做主,老人家尤为固执己见,要不是这样,老三跟阿婷两人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唉…… 成与不成,随他们去吧。” —— 次日上午,周四没课。 程开颜恢复了日常作息,先将母亲送到学校,随后骑车到北师大上班。 依照惯例在操场上跑步锻炼身体,只不过今天,有一个胖老头咬牙跟在他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您这是何苦呢,这么大年纪了,还逞强,您多少岁,我多少岁?” 程开颜扶着累得走不动道的启功老头,坐在跑到旁边的座椅上。 “哼!我可是去年校运会教师组的跑步冠军。” 启功先生喘着气,颤巍巍的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与脸上细密的汗水。 “教师组的跑步冠军?” 程开颜听到这话,眨了眨眼,我真的想笑,这怕不是人家让给你的吧? 不过这话没说出口,虽然启功先生在北师大不是校长之类的大领导。 但他是代表着北师大这张名牌的文化名人,再加上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在学校广受师生爱戴。 “那当然!对了……” 启功先生很是傲娇扬了扬下巴,可惜他的脖子不长,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爱。 随后他想到什么,笑呵呵的拱手道:“恭喜你呀!获得了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第一名,跟蒋子龙是一个待遇,你们两人都登上了报纸,这回可是真正的大作家了。” “谢谢,给你吃糖。” 程开颜掏出两颗大白兔,塞在他手里,随后转身离去。 这是老妈徐玉秀临出门前,塞在他口袋里,足足塞了三个口袋,两个上衣口袋,一个内袋。 大概有大几十颗。 说是有人恭喜他,就发给人家吃。 回办公室的路上,不出意外的也是有许多学生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啊,好几天没见了,小程老师。” “早上好。” “恭喜啊!小程老师,恭喜你获得了儿童文学奖!” “谢谢,请你吃糖。” 程开颜笑着将口袋里的糖发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也陆陆续续有人向他祝贺,这个消息的确瞒不住。 上次的报道中只有只言片语提到了《芳草》,程开颜的名字从未出现。 但在这次报道中,切切实实的提到了他的名字与作品,以及他的个人简介。 是这样描述的:“昨日,第二届全国短篇奖颁奖仪式在人民会堂成功举办,由矛盾颁奖,青年作家程开颜同志唱名,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荣获第一名。 另外中作协主办,国内文坛新一座文坛大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一届在人民会堂举办成功,冰心女士,陈伯吹,叶圣陶出席颁奖仪式,由知名青年作家程开颜同志作品《夜晚的潜水艇》荣获第一名……” 于是乎,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整个学校扩散开来。 “北师大这回真出了一个大作家!首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得者!” (本章完) 第137章 赵瑞雪对情书的期待,宋尚二人和离。 “我们这回真出了一个大作家!还是首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获得者,第一届啊,你看过这篇《夜晚的潜水艇》没有?” “没看过,我只看过《芳草》,你说的这本儿童文学作品我没看过。” “推荐你去看看,我个人认为这部作品虽然思想性上不如《芳草》,但更能体现小程老师之才华横溢,文采溢于言表。” “是吗?有这么好吗?” “你看过就知道,不过这是一月份刊登的作品,可能不是那么好找,你要是想看的话可以去图书馆找找,书店里是买不到。” 北师大第一食堂,一男一女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女生手中拿着一本《儿童文学》坐在男生身边兴致勃勃给他介绍,不算漂亮的脸蛋上布着兴奋的红云。 “你手中不是有一本吗?能不能……” 男生还没说完,女生连忙警惕的缩回手,或许是意识到反应太大了,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说: “不好意思这本是我早上遇到小程老师,他签过名的,而且我跟你讲啊,这可是我们学校第一本被签名的儿童文学,其他人都是签名在《芳草》上,只有我不一样,非常滴珍贵,所以不能给你。” “好吧。” 男生看着叹了口气。 …… “什么情况?” 邻座坐着四人,正是纪庆兰一寝室人。 此时正是上午的十一点钟,大概是上午第三节课的时间。 但纪庆兰他们上午没课,因此提前出来吃午饭,吃完午饭睡去继续睡觉。 纪庆兰今天穿了一件毛绒外套,据说是过年时买的新衣服,二十多块钱呢。 她正撑着下巴,竖起耳朵偷听身后这对情侣的谈话,听到什么儿童文学奖之类的话,便有些奇怪的问赵瑞雪,张纯,杨梦珊三人。 转短时间,学校里的谈对象的多了不少,动辄将恋爱条例挂在嘴边,这段时间都听腻歪了。 真教人心烦,要不是听到什么儿童文学奖,纪庆兰才懒得听呢。 都怪程开颜! “儿童文学奖?没听说过有这个奖啊,说不定是最近新出来的,毕竟这段时间都在话剧社准备活动呢,不知道是下个月还是五月四号青年节的时候表演。” 杨梦珊头顶用一个亮红发圈扎着一个丸子头,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落下来照亮了她的侧脸,整个人都漂亮了几分。 她们宿舍一般都是集体行动,不管是去年的英语诗歌朗诵比赛还是参加社团,都很有集体性,参加活动都会寝室商量,集体参与。 就像这次参加学校的北国剧社。 “应该是真的,待会去学校的报刊亭看看不就知道。” 赵瑞雪听到这个奖项的名字也十分好奇,程开颜获得了儿童文学奖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第一个作品就是儿童文学…… 就在四人心中惊讶的时候,一个留着短发的学姐走了过来:“瑞雪你们在这儿啊,下午有课没,社里准备了几个剧目,你们到时候都来看看,看看选哪个作为我们表演的剧目,投个票选选。” …… 吃完午饭,和北国剧社副社长柳学姐聊了一会儿,约定好下午上完课去社里。 随后四人直奔学校的报刊亭,就在位于学校中间一栋教学楼后面的楼梯间里。 狭小的报刊亭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门口每天都能排满了人。 报刊亭出来卖书,卖学习资料之类的,还有租书的业务,不少家境不好的学生靠着从生活费中压缩出的几分钱到这里来借书。 四人还没走近,就听到有学生正在聊这件事情。 “中文系的小程老师好厉害,居然刊登在人民日报上了,你看看这张照片,站在第一排正中央。左边是冰心女士,右边是叶圣陶老先生,这牌面独一份啊,只有短篇奖的坐着蒋子龙能比了。” “小程老师可是儿童文学奖第一名呢!” “这不是最重要的好吗?你们难道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穿中山装的他好帅啊!” 几个女孩子偷笑着窃窃私语,从今年开始,人们感受到社会风气的逐渐开放,一些港澳台的电视剧和歌曲悄悄进入国内,一些舶来词,流行话也出现在大学生们的视野里。 像帅哥,美女之类的词语正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成为常用词。 “比《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好看一百倍。” 一个女生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说道。 今年三月十号,由周润发、赵雅芝、吕良伟等主演的民国电视剧《上海滩》在香港无线电视台播出。 在靠近香港的广东,福建等地区,人们通过鱼骨天线已经能搜索到那边的电视台。 虽然要等到1985年才会引进内地,但这个电视剧已经在广东等沿海地区传开了。 宿舍四人听到这些话,互相对视一眼,很快上前找摊主买了份人民日报。 “果然是真的。” “他真获奖了,那程开颜岂不是风光的不得了?” 纪庆兰手里拿着报纸,好奇的说,语气中还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 “应该是吧……不过他又不是什么高傲自大的人。” 赵瑞雪听出来纪庆兰的意味,下意识解释道。 要知道程开颜最开始还没有到学校来上班的时候,她们五个人就认识了。 过去了一个寒假明显是成了大作家,现在又得了奖,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难怪这两天都没在学校看到他,图书馆也找不到人影,原来是跑去颁奖,领奖了啊!这么大的事情连声都不作,瑞雪居然不知道?也待会儿碰到他让他请客,好生宰他一顿!”纪庆兰提议道。 “就是!”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只有赵瑞雪在心中苦笑不止,心中暗道: “我又不是谁,他怎么什么事都告诉我啊……不过那部爱情倒是提前很久和我说了……四月一号吗?到时候看看吧。” 赵瑞雪心中既有期待又有忐忑,自从程开颜告诉自己那是个什么故事之后,她心中就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是那个回不去的,读书时期的故事吧? “遗憾与爱而不得,或许挑明了也好……至少也能断了我的念想。” 她深吸一口气,心在这时坚定起来,这样告诫自己。 —— 程开颜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几个女生盯上了,事实上他现在的确被人盯上了。 是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宋建明。 自行车棚下,程开颜蹲在地上解开自行车锁链,心道。 他这段时间倒没怎么看见宋建明出来招摇,除了学院里一些必须的会议,宋建明基本不出现在程开颜眼皮子底下。 程开颜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学校里唯一一个知道宋建明丑事的人。 宋建明对自己有种老鼠看到猫的胆怯与恐惧。 “呵……出来吧,宋助教我已经看见你了。” 程开颜自顾自的收起锁链,放进车篓子里,手扶着车把,抬脚一踢收起站架,头也不回的喊道。 “程开颜同志……” 身后的竹林里,一个穿着单薄夹克,身材削瘦的男人走了出来,出现在程开颜眼前。 宋建明的身高与程开颜看起来相差不了多少,他的嘴边下巴处留着一茬青黑色胡子,两颊有些凹陷,以致于露出高高的颧骨,黝黑的眼睛里布着血色,眼圈两侧则被淡淡的黑色覆盖。 整个人看上去颓废,郁气交织,但悠悠众说不出的平静。 现在这幅颓废至极的样子,程开颜依旧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气质与魅力。 难怪能让尚大姐跨越千里上京来找他。“恭喜你获得了全国优秀儿童奖,还登上了人民日报,你的确是个天才,我不如你。” 宋建明平静的自认不如,浑浊的视线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年轻男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程开颜是他见过最有才华的人。 像自己这样自持清高,自诩才子的人,和程开颜比起来…… 宋建明自己都感到自惭形秽,或许连提鞋都不配吧? 也亏自己之前还不将他放在眼里,是他坐井观天了。 “谢谢,就不请你吃糖了,没有什么事的话别在这儿挡路,我还忙着回家吃饭呢。”程开颜淡淡道。 “想必程开颜同志早已通过翠翠知道我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写出那部作品,这次……”宋建明眼神清明几分,诚恳道: 话说一半,被程开颜打断,“我知道你什么事?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说完,程开颜推着自行车,避开宋建明离去。 但宋建明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随后咬牙追了上来,拦住程开颜。 “你干什么,松开。” “不松!除非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儿?!你肯定知道他们在哪儿,告诉我吧……我我给你跪下了……” 宋建明挡在身前,扑通一声,双腿跪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你该给他们跪,而不是给我。” 程开颜早早避开,面无表情的说。 宋建明听了大喜,急忙恳求问:“只要你能告诉我他们在哪儿,跪一年都没问题,偌大个北京城,她们娘俩怎么活啊,我知道开颜同志你肯定帮了她们不少,但帮人一时,你帮一世吗……” 说完他紧张的盯着程开颜,默默等待他的判决。 是的此刻,他的心中就像犯人在接受最后的判决一般,令人煎熬。 盯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看了很久,展现着他的决心。 良久后,内心煎熬的宋建明终于听到一声冰冷的叹息,“只见一面,无论结果如何,你后果自负。” 转眼间,他整个人像是复活了一般,跪在原地又哭又笑,看起来滑稽极了。 程开颜默然的看着,连死都不怕的人,却连承担责任的心都没有,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走吧。” 程开颜忽然笑一声,或许这对在京城求生活的母女二人来说是个好消息吧? 念及此处,他也不管身后的男人跟不跟得上,骑上车径直远去。 身后的宋建明跟在后面撒开脚步狂奔。 北太平庄,距离北师大并不远。 二人出了校门,就在胡同里左转右转,最终来到到尚翠大姐租住的那间大杂院。 “到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程开颜停下车子,指着眼前这间破败不堪,红色漆面残缺,甚至缺了几块板的木头大门,在风中来回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我知道。” 胡子拉碴的男人眼神恍惚的看着眼前的院子,向北边望去,可以看到北师大老教师宿舍的轮廓。 另外这里他还来过,那天在看到那本书之后,他曾经像发了疯似在这这一片四处喊叫。 但都无一所获。 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是在这里,这个眼皮子底下的大杂院。 宋建明回头看了程开颜一眼,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杂院。 透过木门的一角,他看到院子里四处散落着叶子,无人打扫,几个流着大鼻涕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着,其中一个衣着干净朴素,一件小衣洗得发白的小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一刻,痛苦内疚思恋等情绪,犹如铺天盖地的潮水的向他袭来,冲击着他的情绪。 他瘪着嘴向上努着,脸上削瘦的肌肉像加了几根弹簧似的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宋芷薇。 这个名字自然是有知识,有一定才学的宋建明亲自取的。 芷是一种香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叫白芷,屈原作品中多用它比喻优美的品质,芷的香美正与人的优美品质吻合。 薇也是一种植物,在人名中一般象征着花,指素美。 芷薇二字合在一起,非常美好,寓意非凡。 宋建明看着和几个毛孩子坐在地上玩耍的女儿,张了张嘴,正要出声。 却听见靠右的一间窄屋里,木门嘎吱一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人走了出来。 令他全身颤栗。 “翠翠?!!” “老……宋建明?” 二人隔空相望,语气极为复杂的喊出声来。 …… 等程开颜跑到商店买糖回来时,院子里已经看不到宋建明的身影了。 小屋里,隐隐传来又哭又笑与争吵的声音。 “哗啦~” 程开颜拨开一张糖纸,露出其中红色的水果糖塞进正靠在自己腿上,侧着脑袋神色迷茫的小女孩宋芷薇的小嘴中。 他问:“甜吗?” “甜。”小女孩回道。 “小叔叔,你说爸爸为什么要把我们留在南疆……” 腿上传来小女孩脸颊的温热与疑惑的童音。 程开颜笑了笑说:“有甜的不就行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小女孩茫然的点了点头,她感受到水果糖块正随着口水的分解在口腔里扩散开来,粉嫩的舌头将其轻轻抵在舌底,这样会更甜一些。 “其实人生从来不会像意料中的那么好,也不像意料中的那么坏。” 她听到小叔叔这样说,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牢牢记住。 总之事情是以怎样的情况收场的呢? 宋建明离开了,虽然脸上带着泪痕,但看他的脸色,念头应该通达了。 程开颜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进屋里,了解了详情。 尚翠大姐这个淳朴善良的女人,在吃了这么多苦之后,也意识到在京城生存有多么困难,仅仅靠她一个人,难以为继。 但原谅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于是二人达成了和离,再无瓜葛,但宋建明需每月给予抚养费。 工资的全部。 即五十块钱。 看来尚大姐的善良温柔也有锋芒啊,至少懂得为自己争取利益。 程开颜心想道。 (本章完) 第138章 刊登!刊登!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三月三十一日,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京城王府井大街。 两辆大型送货卡车屁股后面冒着黑烟,驶进王府井新华书店附近的一个幽深巷子里,驾驶员小胡往里开了大概五十多米,一个挂着新华书店仓库的牌子出现在眼前,他松了口气,踩下离合刹车将车子熄火停在门口。 此时仓库门口,有三个人影站在哪儿,是仓库的负责人刘哥和两个熟悉的年轻人。 这三人看到小胡的身影,三人走到车跟前,负责人刘哥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哈……小胡同志你可算来了,今儿怎么来这么晚?以往不是五点半就送来了吗?” 小胡低头扫了眼车门边,那三只脑袋,六只眼睛投来殷切与责备的眼神,吓了他一跳,他连忙抹了一把脸,摸下一脸的油光,随后在裤子上擦了擦,随后一手扯开车门,扑通一声跳了下来。 小胡手疾眼快的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泛黄的指甲掐住雪白的烟屁股递过去,讪笑着解释道:“嗨~您可别~提了,哥几个儿来抽烟抽烟!” 负责人刘哥戴着顶黑帽子,嘴里镶嵌着大金牙,身穿一件土色的袄子。 他接过小胡递来的大前门,撇撇嘴不太看得上,便从兜里掏出一盒还剩下几根的中华散开。 刘哥咧嘴笑着,故意露出他那沾着菜叶的大金牙说:“抽我的抽我的,这烟抽着舒服,不卡嗓子。” “哎呦喂~您老人家抽上贡烟了,多日不见越发阔气了,软中华呀!” 驾驶员小胡接过来一看,奉承道。 这位老哥是王府井新华书店的仓管负责人,这是个肥缺,另外他家老丈人就是书店的领导,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这位。 “行了行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哥,您可不知道啊,今儿这发行所跟印刷厂可是热闹的很啊,人可太多了,比菜市场还热闹些,听说这四九城大大小小的书店都跑过去了,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为了一本书!” “一本书?什么书?” “情书?” 刘哥听见这话,那张油腻腻的脸上一愣。 啥玩意儿? 情书,爱情的书? 刘哥冷哼一声,轻蔑的道:“就为这抢起来了?一群没出息的东西,一本儿爱情而已,我爱你妈卖天津大麻花情……” 狗屁爱情,他的少男之心在这暗无天日的仓库里死去,拔凉拔凉的。 “那您可就说错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书,这可是刊登在《人民文学》上的书,据说是前几天获奖的大作家程开颜的新作,您知道他们这期的发行量是多少不?” 小胡暗自摇摇头,心中对他很是鄙视,但还是神神秘秘的凑到刘哥耳边嘀咕几句。 “人民文学啊,难怪呢……哎!!!你是说程开颜?就是那个在人民日报上的那个小白脸,长得很帅的那个,别让我见到他,不让我嫩死他,长得帅自个儿在家显摆不就行了,非要到报纸上显摆,这不勾引良家妇女吗?” 刘哥忽然想起来自家老婆,这段时间一直拿着一张报纸使劲儿看,寸步不离身,他有一次悄咪咪的偷看,居然是个小白脸,想到这里他有种吃了绿苍蝇的恶心感。 “人家程开颜同志可是大作家,刘向前你嘴上放尊重点。你自己样貌丑陋,又无学识,语言粗鄙不堪,怎么能心生妒忌之情呢?” 这时仓库里,一个六十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十分不悦的呵斥道。 他素来不喜这个女婿,这个便宜女婿是女儿跟他抗争,在外面随便找的一个男人。 “知道了爸。” 刘哥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这位就是他老丈人。 “向前,小胡,小王你们四个动作再快点,加把劲把这一车书搬进仓库,明儿早上还要卖呢,刚才下午就有几十学生来问了。 明天早上的新一期的人民文学估计又卖爆了,小胡明天你全天听候命令,得到指令立马去取书!”书店领导大声吩咐着。 “是!” 四人听见老领导这话顿时脸色一苦,纷纷抬头看着这整整两车,数量高达八万册的《人民文学》。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几个今天晚上要干到八九点了。 书店领导走到卡车车厢后面,看到排着整齐,一箱箱堆满车厢的箱子。 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茶刀划开封条,打开纸箱子,里面露出一本本包装塑封完好的书籍。 一股淡淡的墨香味涌入他的鼻腔,领导低头看去。 只见一本纯白色的书封出现在眼前,雪花漫天,一个女人站在空地上,仰头望天,高举双臂仿佛在举行着什么沟通上天的仪式。 “情书?爱情吗?还真是年轻人才有这个勇气写,人民文学可算是又突破传统了,张光年这老家伙有胆气,有魄力啊。” 老领导笑了笑,从中抽出一本带走,准备拿回去给女儿看。 他并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相反他很相信那位叫程开颜的小同志,他在年轻人中的号召力从上次《芳草》发售中即可管中窥豹。 “八十多万册的芳草,这次刊登在《人民文学》上的《情书》又会达到怎样的一个高峰呢?一百万,两百万?” 想到这里,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书店老领导,心中也不由一阵激昂兴奋。 一个属于文学的大时代,正在向世人走来。 谁会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那颗启明星呢? 这位书店领导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到明天了,那时候将会有多少人呢? …… 月兔落,金乌升。 当天边最稀薄的云层染上金色时,第一缕阳光沿着北京城中轴线刺破黑夜,王府井新华书店已经早早开门营业了。 昨天夜里老领导下达了提前开门的吩咐,接待明日前来购书的知识青年们。 店员们在店长的鼓动下,动作飞速的跑到仓库里,将一车又一车装有人民文学的纸箱子推过来到店门口堆着。 堆成一人高,一眼望去,雪白的一片。 “这个月的《人民文学》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啊。” “今天的封面很漂亮,简洁大方,又充满了艺术。” 两个留着短发的店员在拆箱子的时候,小声交流着。 身后老领导走了过来说:“这可是《人民文学》邀请央美的黄永玉大师画的插画,据说是《人民文学》第一篇《情书》里面的场景。” “嚯!还专门请了黄永玉画插画?猴票好像也是他画的吧?这个程开颜小同志还是厉害呀。” 两个店员心中惊讶于这位才子的影响力,不过想到前段时间这位小程同志获得了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她们就不奇怪了。 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人家人民文学看重他很正常。 与新华书店一玻璃门之隔的王府井大街上,人流涌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卖早点的,卖菜的,卖菜的,磨豆腐的应有尽有。 一个早起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农村大爷坐在马路牙子上,地上铺着蛇皮袋子,摆着小白菜,春萝卜,菠菜,荠菜这些。 他一边叫卖,一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好奇的看着这四九城里的一起新鲜事物。 马路牙子边上排着整齐队伍,前来购书的知识青年们。 “甚么情况?排这么长的队,一眼都望不到头。” “大爷,我们来买书的,情书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后生,你买书也顺便买点老头子的菜吧?便宜得很,两分钱一斤。”“两分钱?这么便宜,来两斤菠菜……啧啧,现在一本人民文学都一两块了……” “知识嘛,肯定珍贵啊!” 老大爷一边收钱,一边打包菜说道。 他奶奶的,还是读书人的钱好赚,一本书抵老子十斤菜。 老大爷心中愤愤不平,当即记下这个程开颜的名字,下了狠心决定回家供小孙子读书,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也要供一个出来! 街道远处,陆陆续续的有人在往书店这边赶。 “听人说了吗?程开颜的新作今天要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咱快去排队吧。” “今儿还要上班啊,你不去了?” “我给老王请假了。” “狠!帮我也买一本。” …… 北师大女生宿舍。 天蒙蒙亮,早操铃声还没有响起,女生宿舍里就已经有不少女生躁动起来了。 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今天是四月一号。 是她们北师大的小助教——程开颜老师的新书刊登发布之日。 而且早在那天公开课,大家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等刊登的时候,一定要买上一本!这可是爱情导师的写的,我们可要看看究竟是一部怎样精彩,怎样描绘爱情的!” 不要怪女生们这么激动,有人比他们更绝。 北师大两大文学社之一的摇篮文学社,她们女社长前两天亲自发话,说务必发动全社所有知识青年,给小程老师的新书添砖加瓦。 她们要让小程老师看看,看看她们这些知识青年的力量,务必要做到人手一本《情书》! 还说这是小程老师送给全校女生的一封《情书》。 “呵!什么送给全校女生的情书?你也配?明明就是……明明是我先来的!” 听到这种话,饶是赵瑞雪这样清冷的性子也有点恼了。 那个女孩就算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惦记了! 此时,水龙头哗哗放着热水,乳白色的水雾从盆地飘散而出。 为了能第一时间拿到这部,赵瑞雪特意在昨天晚上定了一个六点的闹钟。 闹钟一响,她就匆匆起床洗漱。 赵瑞雪站在宿舍的洗脸池边上,捧起一汪清水拍在脸上,一团热流裹挟着她的俏脸,让女孩短暂忘记烦恼。 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赵瑞雪外面只穿了一件厚重的白毛衣,脖子间系着红围巾,红白的搭配让这些天精心保养呵护,已经白了不少的皮肤衬托得越发白皙如雪。 镜子中那张充斥着东方韵味,以及北方女孩那落落大方气质的鹅子脸上湿润一片,水汽蒸发氤氲出乳白色的雾气。 额前天庭饱满,眉眼如画,湿润的秀发贴在脸颊两侧。 脸部下方略尖形如瓜子,美人尖尖处一滴带着少女冷香的水珠簌簌滑落。 她纤细有力的素指紧握这自己那条粉白色的毛巾手帕,指节分明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 “看到那封情书,答案自会揭晓。” 女孩内心的情绪渐渐随着因为水汽蒸发而渐渐冰冷的脸庞,而冷却下来。 拧干毛巾,挂上,倒水。 干净利落的转身,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宿舍。 她朝着书店而去,身后的马尾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在身后跳动着。 就像她胸腔中的那颗悸动已久的心脏。 …… 学校小径上。 赵瑞雪因为没有自行车,便需要走着到书店买书,好在距离不远。 新街口附近有一家,是新华书店分店,专门为了附近的大学生们设立。 等赵瑞雪抵达书店时,门口已经排了几十多人。 “七点钟不到,就有这么多人,幸好来得早。” 赵瑞雪有些庆幸的想到,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跟在最后一个学生身后排队。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多。 七点钟,店门打开,早已做好准备的学生们涌入书店,肆意争抢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 “店员同志!我要两本人民文学!” “我要一本!” 人群汹涌之下,赵瑞雪等待了两分钟不到,就买到了一本《人民文学》,厚厚的一本。 纯白如雪的封面,积雪覆盖的山涧中,一个女人的身影站在其中,张开双手,仰天长看。 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纯白的雪,空灵的山涧,黑色的树枝,寂寥的人影在雪地里起舞…… 刹那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瞬间击中了她的心脏。 就在她愣神之时,店员同志一声:“不好意思,八千本已经卖完了!” “啊?卖完了?” “这么快!” “同学,请问你手里的书能卖给我吗?我出四块钱。” 一个男生凑了过来,对赵瑞雪问道。 “不行!” 赵瑞雪立刻警惕的将书本紧紧抱在怀里,朝着宿舍跑去。 回到宿舍,几个室友还在熟睡当中。 赵瑞雪脱下外套与裤子,露出修长姣好的身体曲线,整个人蜷缩进残留着余温的被窝里,靠在枕头上,舒舒服服的吸着冰冷的鼻子。 她捧着书的样子,像捧着一本圣物,小心翼翼的。 “哗哗~” 雪白的书页翻开,第一段文字烙印在眼前。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也是一场盛大的哑剧。”——程开颜 看到这句话的女孩,眼神颤抖不止,像惊慌失措的雪白小兽。 (本章完) 第139章 那一封迟来的情书(求订阅) “滴答滴答……” 僻静的女生宿舍里拉上了窗帘,显得有些昏暗,只有窗帘的缝隙偷偷潜入一团阴亮的光,照亮了女孩明净的黑眸。 阳台处的水池子传来水龙头漏水的滴答声,耳边时而可以听到楼上的脚步声与女生们尖细失真的声音,显得格外幽静。 就像此刻,赵瑞雪略过第一行扉页寄语之后,看到映入眼前的文字的那种感觉。 像赵瑞雪还是少女时期,在某个下着大雨的夏夜,潮湿与闷热,雨水的阴凉与头顶的月光落在心尖,安静的感觉就像那家伙在书中写的那样,快要沉入平静的湖面。 安静的背后,还有胸闷,闷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赵瑞雪只觉口鼻都被什么东西覆盖住。 是水? 也可能是浅浅的积雪,不过她又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僵硬冰凉的手,不过她已经不打算管了。 她要继续看下去。 “这场雪好像是那孩子下的?他还是那么喜欢雪呀……” 安代夫人上完香,仰着头看向天空,语气莫名,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安代夫人记得阿树在小樽上小学的时候,每当到了冬天,他都会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面堆雪人,两颗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萝卜,还滴着水,就插进了雪人的身子里; 充当眼睛的大衣纽扣,是那样的暗淡; 还有他那条十岁生日时购买的,已经小了一大截的红围巾,看上去还是那么鲜艳。 就好像是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朋友。 “是啊,毕竟他是那么的孤独的,冷淡的人,可能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只能使出下雪来欢迎的招数吧?” 博子站在墓碑前,笑着说了声。 听到阿树妈妈的话,她忽然想到在登山那天之前的一天,或许是前两天吧? 时间太久了,好像有点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阿树找到自己,脸上带着窘迫的,害羞的红晕,扯着她的手往山上跑去。 印象中好像也是一个下雪天,雪花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融化成水。 到达山顶,他看向远方沉默了很久,最终拿出了求婚戒指,向她求婚了。 可惜谁知道噩耗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 想想都三四年了,好像连样子都模糊了呢。 “我真是一个冷漠的女人呢……” 博子叹了口气,心中自嘲道。 她送上一束香,但很快被一粒雪扫灭。 她胸口一紧,这是他的恶作剧吧? …… “好像不该脱掉衣服的。” 看完第一段的赵瑞雪缩在被窝里,身子有些冰凉,她有点后悔的心想道。 作为中文学的高材生,她对文字的敏感程度是远超普通人的想象的。 虽然只是短短几百字,就已经在大脑中勾勒出一个故事的雏形框架。 死去的未婚夫,渐渐遗忘的未婚妻,是在说这两人的之间的遗憾吗? 小程同志,这样来写的故事可就没有多大的艺术性了。 嘻嘻…… 赵瑞雪看到这里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以至于她还有心思和余力在背后偷偷“蛐蛐”小程同志。 不过很快,哗的一声。 赵瑞雪翻页了,故事转眼变换。 博子开着车带着安代夫人回到曾经那位死去的恋人的卧室。 窗外下着雪,但屋里壁炉里的木柴带着久违的温暖,两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陡然的安代夫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我记得那孩子的房间里有一本相册,要看吧?里面还有他的初恋情人照片呢,是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小女孩,你要看看吗?” 话音刚落,她起身离开柔软的沙发,从靠窗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深棕色的封面上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浮灰。 安代夫人看似在询问,实则并没有给博子选择的余地,好像带着某种独特的深意。 “是吗?” 博子有些好奇,凑近了,带着探寻眼神看着照片中有些泛黄的边缘,找到刚才夫人指的那个女孩,“不像啊。” “不是说男人会照着初恋情人的样貌找女朋友吗?” 陡然,水烧开了,安代夫人推到她怀里,转身离去。 她拿起笔在手腕上记下那个地址。 数小时后,她告别了夫人,在回家路上,她写下一份这样的信: 你好吗? 我很好。——渡边博子 踮起脚投入冰冷幽绿色的邮筒里。 “恶作剧的话,那我也玩一玩好了,他肯定会高兴的。” 博子心中燃起一丝兴奋与雀跃,整个心像是活了过来。 …… “你好吗?我很好……” 赵瑞雪心中一紧,像是陡然被一双大手握住胸膛,喘不过气来。 不是因为伤心,也不是因为痛苦,只是单纯的被博子那深深的,充满爱恋的恶作剧所感动。 看到这里她已经有了猜测,这篇文章的故事,恐怕是要从这封寄往天国的信展开吧? 从生地寄往死地,从生人寄往死人,只因为一份爱。 “这个女孩肯定会收到来信的吧?毕竟她是那样的爱他。” 赵瑞雪呢喃道,她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寄往天国的信啊? 这是多么沉重的思恋,赵瑞雪很佩服博子,无论收到还是收不到回信,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要是我愿意往南疆寄出去一份信件,没有那么多青涩、别扭的念头,没有那么多可笑的自尊,没有那么多的担心…… 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赵瑞雪后悔了,早就后悔了,只不过她不肯承认而已。 故事还在继续。 果不其然,时隔数个星期,博子收到了来信,她以为是被邮递员退了回来,但寄信的落款的确是藤井树三个字。 “你好,我也很好,只是有点感冒。” 她兴奋极了,她想给秋叶看看。 她找到了在玻璃作坊上班的秋叶,向他诉说了这件事情,显然遭到了否定。 “无聊,还有人做这种事情,肯定是谁的恶作剧吧。” “不过我很开心。” “别这样……” “别说别这样……” 二人拥在一起,接吻起来,刚开始博子还有些踌躇,排斥,到后面就开始回应了。 “这个女孩,还是忘不掉呢。” 看到这一段,赵瑞雪笑了笑,虽然认为这很正常,但心中终究有些不适。 就像四五年没有见到程开颜,赵瑞雪都差点忘记了那个在她少女时期发着光的男孩的脸。 甚至只是从去年考上大学回到城里,看到他的母亲玉秀阿姨,她偷偷跑到她的房间里看到那张照片,才记起来一样。 那些不会再出现在生命里的人,除非自己主动接触,否则真的很容易淡忘。 无关爱与不爱。 真是天性使然的事情。 赵瑞雪看得很明白、清醒,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接受那个家伙对自己有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距离感。 她只是有一点伤心而已,但也还好。 不过话又说回到故事上,毫无疑问,博子与阿树都是相当浪漫的人,二人若是结合肯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反这个秋叶人则有些木讷,不懂浪漫了。她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是不合适的,即便秋叶很包容。 赵瑞雪翻页,故事还在继续。 随着一封信一封信的相互来往。 秋叶终于忍不住了,他要揭穿这个敌人的真面目。 是的是敌人。 他悄悄写了一封信让对方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一张照片寄来,真相揭开了,但这让两人吵了一架。 感情中的后来者,使出全身的力气,也终究比不上那个人。 二人打算去小樽那个地方看看。 在小樽里兜兜转转,找到那座小屋,但主人公不在。 在走去的马路上,博子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年轻女人。 回头喊:“藤井树!” 但那人回头却只看到茫茫人流。 两人并未见面,这次的事情解开了博子久违的心结,那个人真的死了,不可能在回来了。 不过博子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她仿佛看到一个埋藏在回忆里的宝箱,而打开宝箱的钥匙就在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女人脑子里。 “想让我告诉关与他的一起,最快的方法就是把我的脑袋寄给你。” …… “也没有之前想象中的会哭死人嘛……” 赵瑞雪搓了搓手,看着书上的文字想到。 或许还是觉得手冷,想了想忍着刺骨的冰凉将手伸入柔软的贴身衣服内,手背贴着绵软得像果冻般的胸口,隐约可以感受到心脏在不安的跳动。 不过她很快就不会这样想了,当那段只存在回忆中的故事和画面通过二人之间往来的信件展现出来时,她笑不出来了。 赵瑞雪瘪起嘴,一口银牙紧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吱的声音,她快要哭出来了。 清冷的气质在此刻荡然无存。 …… 两人之间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发生的。 小樽市色内中学一年级开学了,老师在台上在第一节课上邀请大家做自我介绍,同学们一一上台介绍着自己的喜好与来历,企图在班级里获得大家的喜爱。 “藤井树!” 老师喊出一个名字,但班级里却又两个人站了起来。 “到!” “到!” 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男生,和一个模样清秀的女生,他们在听到老师的喊叫后,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喊了声到。 “e=(o`*)))唉~同名同姓吗?” 老师扣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过,班级上的学生们则哄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但深处在漩涡中心的那对男生女生则并不这样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虽然上学的日子依旧是那么平淡无趣,但同名同姓的二人似乎给班级里的其他学生带来了不小的欢乐。 当然……对两人而言可能是麻烦。 不管是发作业,发试卷,还是老师们上课点人回答问题,似乎都比较麻烦和尴尬。 这天班级里要选择班干部,二人被挑选到图书馆担任管理员,在统计票数的时候,统计票数的女同学在两人的名字中间画上了一个爱心。 终于女阿树哭了起来,男阿树揪住那个起哄的男生,狠狠的按在讲台上揍了一顿。 但两人还是没有改变结果,被委派到图书馆担任管理员。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图书馆依旧安静,空气中充满了腐朽的木质的味道。 “这个家伙可真奇怪,总是借那么多没有人看的书。” 女阿树坐在桌子上处理着工作,小心的抬头看了眼,那个倚靠在窗户边上的男孩。 虽然每次值班时都是她在工作,那家伙则在一旁摸鱼看书,但好在没有了班上同学的起哄,她也能勉强接受。 “什么?” 那家伙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捧着本书,缓缓抬头看过来问到。 “没……没什么?” 真是吓了女孩一跳呢。 “你不觉得这么多书,就这么静静地,默默无闻地躺在书架上无人问津,未免也太孤独了,太可怜了吗?” 少年柔软中带着细细绒毛的唇角,因为少女的目光微微上扬,青春期带着沙哑的嗓音,传入耳中。 “书还会孤独吗?” “不然。” “但是!这不是你将每张借书卡都写上你名字的理由!”少女很生气的说。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在所有看过的书的借书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真的很有趣,我将这个游戏称之为藤井旋风。” 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女阿树下意识抿了抿嘴,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请过目处理,全是藤井树的,清一色的,管理员大人~” 她仰着头看去,只见那个男孩微躬着腰,双手捧着那一堆的借书卡,向自己递了过来。 动作轻柔,好像很有礼貌。 “哼!真幼稚!” 她冷笑一声放下笔,从男孩手中将借书卡抢过来,准备登记。 这家伙,明明是在给我增加工作量! 好~……可恶哇!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孩回到刚才的位置,女孩揉着手腕将借书卡处理完。 心中升起一股怨怼,闷闷不乐的朝着熟悉的那个角落看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木头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方块形状的光栅栏,随着窗帘左右飘动。 淡淡的尘絮在空中晃动着,空气里传来书籍腐朽之后的味道。 而那个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男孩,则躲在一扇被阳光晒得透亮的窗帘后面,靠着方石柱,低头专心的看着手中的书。 是追忆似水年华。 那双棕色的,像琥珀一般的漂亮眼睛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惊艳。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那人侧着脸,朝她瞥了一眼。 女阿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 她只记得那一幕很好看。 …… 赵瑞雪看着这段文字怔怔出神,心中积蓄的情绪,在此刻犹如沉寂千年的死火山,在此刻喷薄。 “啪嗒~” 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眶溢出,划过她漂亮的鹅子脸与妩媚动人的美人尖尖,最终滴落在书页上。 “为什么你要写这个啊!为什么……” 女孩哽咽中带着嘶哑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 (本章完) 第140章 雪白的情书刊登时,就像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这个问题,始终得不出一个结论。 这是表达爱意的情书? “不!不是!” 赵瑞雪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就被她否决了,这绝不是在向她表达情意,更像是在对从前的她表达的。 或者说是对年少时期那个青春懵懂,不够勇敢的她表达。 那时的二人犹如诗中那样写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就是两人最好的写照,也是女孩心中永远美好的记忆。 即便是过去了很多年,她也不曾忘记,在乡下插队那四年里,每天扛着锄头铁锹外出上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每个放工休息的夜晚,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如入睡,总会时不时梦见那段日子。 只是后来记忆渐渐模糊了,生活的麻木,前途无望的绝望迷蒙上她的心,那个人来到她梦中的次数也少了。 后来她找了村里曾经一个老奶奶询问,这位老奶奶在解放前是一个小道观的坤道,即女道士。 那是一个夏季的上午,草甸里满是清晨的露水,刺眼的太阳播散下渐渐灼热的阳光,脚下是带着湿意的黑色土壤。 “老人家,经常梦见一个人的是什么原因?” 那时才十六岁的女孩蹲在大树底下,趁着上工的休息时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嗯……这个问题嘛……” 老人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可惜与一种莫名的味道,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道:“当你梦见一个人,其实不是他在想你,也不是他正在遗忘你。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你的潜意识中一直都有他,身体以梦的形式告诉你,你一直没有忘记他,从未放心过。” “这样嘛?” 少女抿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她连那个人的模样都快忘记了,只剩下一个穿着白衬衣,站在阳光里捧着书的样子,但是看不清脸。 怎么会一直都想着他呢? “听人说,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个人。 是因为你与他有姻缘在身,本应在这辈子有所交集,但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二人缘分浅薄,再无相间相知相守的机会。 但姻缘还在,必须去了。 所以这个人会一直在梦里出现,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将前世的姻缘一点点消耗殆尽,所以梦中的每次相遇,其实都是在和你告别。” “告别吗?” …… 她平静的在乡下生活着,直到1978年在上海当官的舅舅寄来了信件,说高考快要重启了,让她抓紧时间复习,还送来了复习资料。 于是她白天上工,晚上回来点着灯看书。 每天学习到十二点,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年,那个人再也没有到访过她的梦。 1978年的9月,她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 背着行囊,踏上了回京的火车,望着滚滚黑烟,一望无际的黑土地,她心如止水。 一片广阔的人生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 回家,入学报道,上学,结识了新的朋友。 周末还会回家一趟。 只是心中像是缺了一块什么。 …… 脑中闪过重重回忆,赵瑞雪在哭过后,情绪平静了许多。 怔怔的望着头顶的木板床,发着呆。 “瑞雪,你怎么了?” 睡在她对面的张纯,趴在床上,侧着脸朝她看过来,眼神中满是关心。 实际上张纯已经醒很久了,也观察了赵瑞雪不少时间了。 从一开始的捧着书看,一边自言自语,后来发展到哽咽着抽泣,然后流下泪水来,最后到现在发着呆看着头顶的木板。 这让张纯有些担心,咬咬牙还是喊了声。 “啊?咳咳……没事,我没事,怎么了?” 赵瑞雪下意识的开口回应,但嗓子说话声音的沙哑程度吓了她一跳,急忙轻咳一声,找补道:“好像有点感冒了,张纯你那边还有感冒药吗?” “有的,我给你找找……对了,你是在看书吗?我看着好像是小程老师写的那本《情书》吧?” 张纯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善意的谎言,转移话题道。 最近这几天,班上的大家都期待着四月一号的到来,因为这天是程开颜的新书《情书》刊登在《人民文学》上的日子。 大家都期待着这个曾经在公开课上,给他们讲述爱情价值观的青年,会在中给大家带来一个怎样的爱情故事。 张纯同样期待着,爱情这是每个女生都崇敬的东西,是那样的美好。 不过今天天气阴冷,气温较低,大家都起不来。 现在都八点多了,宿舍里的大家也只有赵瑞雪和自己起来了。 杨梦珊与纪庆兰二人则还在呼呼大睡之中,全然叫不醒。 让张纯惊讶的是,六七点,赵瑞雪就已经先出门了,甚至已经将书买了回来,看完了。 还真是有情人啊,起这么早去买。 不用想都知道花了多大的心思,要知道这书可不好抢。 “是的。” 赵瑞雪神色澹澹的点点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是红肿的眼眶有些明显。 “喏~给你感冒药,我去给你倒杯水。” 张纯扔过去一板感冒药和消炎药,此时她已经穿好衣服起床了,走到书桌旁拿起热水瓶用赵瑞雪的瓷杯子倒了杯热水。 赵瑞雪的确有些感冒了,或许是早上洗脸的时候吧? “嗯。” 她将药片吞服下去,轻轻点头。 于是赵瑞雪靠着枕头,张纯坐在床边靠着她的肩头,看着柔软棉被上的那本白色的书,好奇的问:“这本书怎么样?” “……很好的一本书。” 赵瑞雪沉吟片刻,即便心中充满着汹涌的情绪,但在面对朋友时,向来清冷孤高的她还是勉励保持冷静,客观的评价道:“这部作品不仅仅是一部关于爱情的,它更像是一封写给过去的情书,充满了对青春、记忆和失去的深刻反思。 首先的故事流转在两个女主角和一个漂浮在空中,默默注视这一切的男主灵魂,三人之间构成一个不平衡的三角形,使得故事充满了张力与不确定性。 的叙事结构是其最吸引人的特点之一。通过两个女主角——渡边博子和女藤井树之间的书信往来,逐渐揭开了一段深藏已久的暗恋故事。 这种非线性的叙事方式不仅增加了故事的悬念,也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其次,中的情感描绘非常细腻,非常真实,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说到这里的赵瑞雪顿了顿,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不过只是眨眼而过,接着说:“程开颜以其特有的笔触,将青春期的朦胧情感和成年后的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展现了人物内心的挣扎和成长。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情感的张力,无论是男藤井树对女藤井树的默默关注,还是渡边博子对逝去爱人的深深怀念,都让人感同身受。 青春时期的爱恋,纯真,懵懂,美好得像雪花一样,转眼即逝,转眼融化,美好但容易破碎,只是一次转学就足破灭这段像雪一样的爱情。” “暗恋吗?” 张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嗯,这本书核心的主旨,大概就是缅怀青春时期的暗恋,感叹美好易逝的哀伤吧?”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看着书,不知不觉间,寝室里其余二人不知何时的已经传好了衣服,站在床边聆听了许久。 在赵瑞许有些沙哑,哀伤的嗓音中,共同聆听着那段深埋在青春时期的爱情,为这份美好而感动,而哀伤。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同样发生在整个北京城里,这场争相抢购,争相追阅的场景出现在大街小巷里,幽深的胡同,古朴破败的四合院,大学的教室里,宿舍,图书馆中。 随处可见知识青年们手中捧着一本雪白的书,静静阅读着。 这份雪白的《情书》,一经出现在这些早起抢购的年轻人眼中,立刻就引起了他们灵魂上的颤栗。 “你好吗?” “我很好。” 程开颜这封献给所有人的《情书》,这本雪白的情书,突兀却又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它的出现,就好像京城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寒冷中带着澹澹哀伤的片片雪花落在心尖。 “你好吗?” “我很好!” 他们重复着这段话,仿服和那个素未谋面的恋人隔空对话,隔空交换着心中的感动与爱恋。 从一封寄往天国的情书,从一次侦探般的寻找,从一段由死向生的暗恋,从一张张写满名字的借书卡,从一张张画在背面的画像…… 故意拿错的英语试卷,黑板上值日的两个相同的名字,为了女孩大打出手的男孩,骑车时套在女孩头顶的纸袋子,少年倚在栏杆上看书,时不时偷看的美好画面…… 一滴一滴的细节,就好像一封封未开启的情书,等待着女树的发觉,等待着人们的探索。 当那个谜底的解开,那张自画像出现在女阿树的眼前时。 所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为这份无疾而终的暗恋而感动,而悲伤。 一条悲伤的小河,承载着满天的雪花,缓缓从雪山之巅缓缓流淌而下,沁入每个人的心田。 河水纯净中带着彻骨冰凉的水,承载着那些青春里包含残酷与疼痛,粗粝的冰块轻轻割动读者的心。 这些冰块,并不锋利,但一次又一次触动人心。 美好而又哀伤,纯净而又混沌。 看完这部后,每个读者的心像是一个个积蓄已久的冰封火山,在故事的最后,喷薄而出。 心中仿服有种固有的,关与爱情的观念在此刻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什么? 谁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很明确的一点就是,这样纯粹的故事,赢得了许多人的喜欢。 无关伤痕,也无关艺术,无关文学。 此时每个人心中,只剩下阳光,空气,雪花,还有少年少女脸红时的美好。 白色的雪与信纸,黑色的夜与丧服,金色的阳光,纱织的窗帘,还有图书馆中腐朽的木质味道…… 所有人仿佛不是在看一一部,而是一部由一张张印象派油画组成的胶片电影,人们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我太喜欢这部了!文字中的画面感实在太充足了,就像在看电影,一帧一帧都不想错过。” “我也是的!太喜欢这样美好的爱情了,即便爱情总是错过,总是擦肩而过。”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也许每个人都在天南地北思念着那个许久未曾谋面的人,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不曾付诸于口的暗恋。 故事中藤井树在雪山手持着吉他,唱得那首歌:我的爱,早已经去随那南风而去…… 就像程开颜老师在扉页上写下的寄语那样: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也是一场盛大的默剧。” …… “喂喂!你看过情书吗?” “没有,那我的情书你要不要看?” “好……好啊。” …… “我们不要错过好吗?不要像故事中的两人那样。” “好,我们要永远永远一直一直在一起。” …… 与此同时,与京城千里之外的江城。 江面上游轮呜呜作响,刘晓莉收到一封来信京城的信件。 “亲爱的刘晓莉同志,数月不见,甚是思念,予你一份情书可好?” “你好吗?我很好。” 淡蓝色的字体十分整齐,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但刘晓莉就是有些莫名的触动。 “噗嗤!你好吗?我很好。谢谢小程同志,姐姐很好呢!” 明媚的少女虽然不懂这两句话的含义,也搞不懂这两句话为什么就敢叫做情书了。 “或许是他不会写情书吧?” 刘晓莉还是满心换欢喜的将这封薄薄的信纸按在饱满绵软的胸口,让它更加靠近自己的的心脏。 好像这样就能和那个人离得更近。 “我很好呢,就是有点……就是有一点,就一点点想你了。” 少女呢喃道。 陡然这时,宿舍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一脚踢开,吓了她一跳,连忙将信纸塞到那深深的雪腻柔软的沟壑当中。 “晓莉姐!开颜哥在人民文学上刊登新书了!妈呀买书的人都排到长江江滩边上去了,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晓莉姐你猜猜叫什么名字?” 王丹萍站在门口,以背着光,提脚踹门的姿势出现在刘晓莉眼中,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有喜感。 此时的她满脸红云,眼神中满是兴奋的大声喊道。 “叫什么?” “情书!” 感谢青诉的100点打赏。 说一下,一些地方并没有照搬情书的原著,原著中很多都都对话式的,回忆式的句子,具体的场景并没有多少。 有些是按照电影中的场景转化产生成文字的,不要再说照搬原著了。 即便是一些地方是借的原著,也经过了润色和修改,填充。 (本章完) 第141章 感动与五四青年节调演 “情书?” 刘晓莉听到丹萍丫头还沉浸在抢到书的兴奋之语时,下意识看了眼被自己揉进胸口中的信纸。 巧合吗?还是故意的? 她心中很确定这肯定是故意的浪漫,应该是小程同志思衬着信件抵达的时间和这本书刊登的时间,于是就在重重机缘巧合之下,两封“情书”就这么同时抵达了她的眼前。 刘晓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悸动,柔嫩的唇角微抿,对王丹萍挥挥手,“快坐过来,让我看看!” “哦哦。” 王丹萍很听话的抱着书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好奇的神色问:“晓莉姐,你说这本书是不是开颜哥专门写给你的啊?名字叫情书呢!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把书的名字取成情书的,简直太浪漫了吧!” 有这样的作家吗? 在王丹萍饱读诗书的脑子里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作家,或者说才子,作家是一个较为中立的词语,要是说才子,那肯定是一个一袭白衣,傲然挺立的美男子形象。 嗯,就很符合程开颜在她心目中的样子。 有钱有才,又特别懂浪漫。 专门写一本名字叫《情书》的赠予恋人,这种高级浪漫谁懂! 太惊艳了! 王丹萍噘着嘴,心里很羡慕,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嫉妒,她坐到床头的枕头边上,幽幽道:“晓莉姐你这到底是在哪里找的对象啊!能不能给我也介绍一个?” 刘晓莉闻言脸色有些古怪。 还给你也介绍一个? 觉得这话有些好笑,这丫头也快十八岁了,到了思春的年纪了? “嗯……这个嘛?我跟他可不是什么靠人介绍的对象,事实上我们是娃娃亲,有婚约在身上的。” 刘晓莉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在王丹萍柔软中带着坚硬的颅顶,轻声解释道。 “还有婚约?!那你之前还说是邻家弟弟呢,原来是骗我们的。” 王丹萍不满的说道,不过心中也有些惊讶,原来这两人是从小到大的天定姻缘。 难怪呢。 晓莉姐倒也是好运,像其他那些定娃娃亲的人,可没有这样好的对象。 “好了好了,还是先看书吧,正好今天上午休息,待会下午的还要训练呢。” 刘晓莉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道。 随手将女孩怀里厚厚的书抽出来,两人依偎在一起,靠在床头静静地阅读起来。 两人都是爱看书之人,王丹萍更是爱书如命,宿舍里都快被她买的书堆满了。 因此刚一打开书封,两人迅速安静下来了。 封面是一片雪白的山涧,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女人躺在雪地里,空中落下满天的雪花。 事实上黄永玉教授画了不止一张图,分别对应开头博子上香,结尾博子躺在雪地里释怀一切的,以及女阿树张开手在雪地中滑雪看到被冰封在冰块中的蜻蜓这三幅画面。 也算是一个小彩蛋了。 “好漂亮的插画!好像还是大画家黄永玉画的插图,画面中的女人有种淡淡的哀伤,直达人心。” 刘晓莉抚摸着封面上,细腻光滑的手感让她有些爱不释手,她仔细欣赏着这幅画。 学舞蹈,学艺术,学画画的都对美有种独特的、敏锐的感知,远超常人审美是她们能否走到更高层次的条件。 作为日后成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的刘晓莉而言,审美自然非同一般。 “猴票那个吗?我上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买了一版呢。” 王丹萍挠了挠头,说道。 她觉得猴子好看又可爱,就买了一版,专门买来寄信的,结果被到现在还没写过一封。 “嗯。” 二人简单聊了聊对封面的看法,就迅速翻页了。 第一页自然是扉页寄语和目录。 “暗恋?” 刘晓莉与王丹萍对视一眼,这就很罕见了! 头一次见到写专门写暗恋的。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也是一场盛大的默剧吗?暗恋可不就是默剧吗?” 刘晓莉看着纸张上淡蓝色的句子,只是觉得这个句子形容的太贴切了。 即使是她这样没有过暗恋经历的女孩,都觉得那家伙太会形容了。 她的青春时期完全是在歌舞剧院里度过的,当时施行的是封闭式管理,同学,老师也全部都是女性。 自然没有什么情窦初开的暗恋,但自从十八岁知道有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之后,日思夜想算不算暗恋? 刘晓莉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虽然的确是日思夜想,但那时候明明是惊慌无措,甚至有些怨怼。 怎么现在给过去的自己加上感情了? “哗哗~” 她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继续往下看。 故事非常简单纯粹,死去的未婚夫,祭奠的未婚妻,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地址,一次浪漫的恶作剧。 蕴藏着博子深深的爱意,在她看来信件或许会寄错地址,但思念不会。 或许这份信带着远在天国恋人那特殊的意志,希望博子能从中走出,于是这封书信居然奇迹般的成功寄到一个女孩的手中。 意外让两个有着相似外貌的女孩通过书信交流,女主角像一个侦探挖掘着曾经恋人的过往,以及女主角从未经历过的,与恋人的青春。 一段深藏在时光的尘埃中的暗恋,被意外的发现。 故事的雪花,从出生那天就飘着。 女树得知从前从前,有个人默默地爱了她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风雪过后,只剩下对美好的回忆与美好逝去的遗憾。 就像冬天里太阳短暂来过,转瞬被乌云挡住,冰凉加深。 这段经历与其说是挖掘恋人的过去,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女主青春时期的补完,弥补了那个没有自己参与的,恋人的青春。 随着回忆的展开,一个与博子印象中不太一样的少年人,逐渐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 原来这个有些大胆对自己说出一见钟情这句话的人,在青春时期是这样的腼腆,含蓄,内向。 仿佛随着信件的来往,博子穿越到了那个十五六岁的青春时期,跟随着女树的视角和那个时候的恋人隔着时空,隔着生与死,隔着一个人的躯体精神交流。 “请你帮我,把他跑过的操场拍下来。” “光是读着那些与他相关的中学时代的描述,她都觉得十分幸福。” 中这样描述着博子的心里感受。 看着整部,刘晓莉与王丹萍二人也终于看到了被黄永玉大画家画在封面上的那个场景,女主角躺在雪地里,屏住呼吸,体验着恋人去世前的感受。 他在想什么?念着什么人? 自己?女树?还是二者皆有? 想必博子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 宿舍里十分安静,二人脸上带着有些沉重,又有些释怀的轻松,合上书本。 不管故事是否是悲剧,但刘晓莉总算知道了小程同志寄来的那封信为什么敢说自称是情书了。 “原来是这样的情书啊,即便跨越生与死的重重阻隔,情书依旧会按时送达。”刘晓莉下意识抬手,伸入被信纸膈得有些刺痛的胸口,被雪腻脂肉挤得只有一丝缝隙的沟壑被忽如其来的素手撑开,随着动作微微上下颤动着,像一团豆腐,格外诱人。 将信纸取出,摊平。 “你好吗?我很好。” “原来真的是情书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写情书呢?” 少女轻声读着上面的话,只觉心中一片滚烫,有种异样的悸动,少女的芳心像一头懵懵懂懂的小鹿不知疲倦的撞击胸腔。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就在她还沉浸在感动中时,一旁的王丹萍看傻了眼。 “晓莉……姐你怎么把信纸塞小衣服里面了?这是开颜哥寄过来的吧?” 她脸色古怪的指着刘晓莉胸前那张揉皱的、带着少女体香与温度的信纸,嘴角遮掩不住的上扬,打趣道。 看人谈恋爱真的太有意思了,没想到晓莉姐还有这样的表现。 “啊!!” 听到这话,刘晓莉也终于反应过来,大声惊呼起来,那张明媚的俏脸粉扑扑的,格外动人。 “哎呦!你害羞啦!” 仅仅是一瞬间,寝室里有些冰冷哀伤的气氛转瞬即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两人的嬉闹。 刘晓莉将王丹萍娇小的身子压在身下揉捏,心中虽然对小程同志的浪漫与对自己的上心而高兴,但未免没有一丝疑惑。 因为这样真挚的,这样细腻的,这样传神的感情,真的是依靠作家的想象力吗? 她不知道,但不要把故事中的情绪带入到现实中啊。 毕竟他曾经承诺过的…… 两人看完书,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二人手拉着手下楼,去食堂吃饭。 午饭是藕汤筒子骨,莲藕粉粉糯糯的,很好吃,两人喝得香喷喷的。 “晓莉,你在这儿,丹萍丫头也在啊?” 江玲老师端着饭,发现了刘晓莉与王丹萍二人,便径直走了过来。 “江玲老师。” 二人齐声问好。 “怎么样,江城的藕汤,听说食堂的藕是上周从洪湖那边拖来的。” 江玲老师坐下来,看着两人饭盒中的汤,笑着说道。 舞蹈团里,她最关注的就是年纪小的王丹萍,其次则是舞蹈团里最有天赋的刘晓莉。 “好吃!” 丹萍丫头高兴的举手回答,就很有情绪价值。 “嗯,很好吃,我们哈尔滨那边就没有多少人种藕,那边气温太低了,可能只有夏天的温度才会适宜一些。” 刘晓莉笑着说道,她从小就没吃过藕,但来江城这么多年了,早已经爱上了这一食物,也早已经习惯在两个地方切换自己的生活状态。 “你们那边夏天的确很凉快,我们这里可能就太热了,能热死人,哈哈。” 江玲老师点点头的,玩笑道。 “也还好吧,夏天再过不久就要来了。” 提到夏天,刘晓莉心中陡然有种升起来的期待。 夏天,那到时候就可以见到他了。 “江老师我跟你说今天开颜哥的新书发布了呢,你猜猜叫什么名字?” 王丹萍揶揄的笑着插嘴道,她要被这个事情告诉江老师。 “小程同志新书发布了?叫什么名字呀,说起来上次《芳草》可太火了,剧院里不少老师都看哭了呢。” 江玲老师有些意外的说道,她不太关注这些文学界的事情,舞蹈跟文学沾不上边,不过程开颜是刘晓莉的对象,她才多关注了几分。 “叫情书!据说是专门写给晓莉姐的,这不今儿就来了封信,晓莉姐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看呢……呜呜,松开呜……” 王丹萍是个藏不住话的,说着说着就跟倒豆子似得往外抖搂,刘晓莉自然早就有防备,还没等她话说完,手疾眼快的捂住她的嘴。 “哈哈哈,年轻人多交流交流感情这是好事啊,丹萍不许这样,知道吗?” 江玲老师发现落落大方的刘晓莉此时耳根子都红透了,便知道这妮子肯定是害羞了,便大笑着宽慰道。 专门写一本,还把名字特意取成情书么? 这个小程同志不愧是才子啊,烂漫到骨子里了。 这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女孩抵挡得住呢? 也难怪晓莉这孩子这段时间有些晃神,好在经过提醒后,她能分清理想和爱情,在其中衡量出一个合适的度。 恐怕以后是留不住了,一个在京城,一个江城。 这两人以后何去何从呢? 江玲老师深深的看着她,心中思量道。 不过现在嘛…… “对了,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忘记跟你们说了,今年的五四青年节,我们江城歌舞剧院时隔半年,再次被文化部邀请道京城去参加调演,这是以往都没有出现的事情,今年是个特例。 根据院长所说可能因为今年的春节文艺汇演上,我们剧院歌舞团出众的表现,以及晓莉在舞台上那首《小芳》独唱,这才让上面领导注意到了我们,于是特意邀请了我们到京城去参加五四青年节的调演。 这次的调演,领导特意点名了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 所以这次的调演非常重要,表现优秀者,剧院里将会大力培养,既是机遇也是重担。” 江玲老师不动声色的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二人。 其实她也很惊讶,要知道江城歌舞剧院虽然历史文化底蕴悠久,参加了建国十周年,二十周年,以及去年三十周年的庆典表演,其中去年的舞剧《启明星》还获得了文化部的一等奖,这是很高的荣誉。 但五四青年节的调演,江城歌舞剧院的确是从来没被邀请过的。 江玲猜测,多半还是刘晓莉演唱的那首《小芳》带来的影响力。 “到京城去!?是真的吗老师?” “天呐!” 王丹萍顿时惊呼出声来,这可是京城啊! 天子脚下,伟大的首都,她可从来没去过呢! “太好了!” 刘晓莉心中又惊又喜,到京城去参加汇演的话…… 那岂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了?! 另外这可是他们头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表演呢,上一次在市里的文艺汇演和这种级别的表演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虽然心中很高兴能见到程开颜,但作为舞痴的刘晓莉自然不会忘记舞蹈事业。 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要到京城去表演啊! 感谢胡归不的1500点、也曾追逐诗和海洋的100点打赏 (本章完) 第142章 销量与评论 “好了!大家可以结束今天下午的训练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将会加大训练力度,同时准备五月份的表演舞剧,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解散!” 江玲老师身着一袭练功服,视线在练舞房中扫视一圈,软木地板四排女孩双腿分开,在地面上保持着劈叉的姿态。 这并不是什么折磨,也不是惩罚,事实上这只是简单的柔韧度训练而已。 在座的每一个女孩,都能够做到左右腿超过一百八十度的翻折,毫不费力。 “呼~~” 房间里的众人听到这个宣布,都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休息了。 刘晓莉上身俯低,双手撑在地板上,双腿发力迅速合一,整个人以一种简洁优美的动作迅速起身。 其他人也有学有样。 蒋老师提起一步离开,舞蹈团的舞蹈演员们在离开了老师的监督,很快便叽叽喳喳起来。 “晚上吃什么啊?” “要不我们出去吃吧?我记得江汉路那边有一家饭店特别好吃。” “还是不去了,这个月工资还没发,钱已经用完了。” …… “欢欢,你去过bj吗?” “没有,下个月不是要去吗,到时候肯定有空暇时间,可以出去玩的,像故宫,八达岭长城,天安门之类……” “我感觉去掉路上行程,我们可能会二十多号就要出发了。” 女孩们交流着晚饭与工资,当然也有人兴致勃勃的聊着五月份要去北京城表演的事情,毕竟这个年代的bj,并不是简单坐上火车就可以去的地方。 介绍信,招待所,暂住证等等都是难题。 不过好在她们是收文化部的邀请去表演的,而且剧院里也有不少舞蹈家前辈在去年进京参加了三十周年国庆庆典的表演,她们有经验。 “晓莉家那位不就是在京城吗?到时候我们可不可以让程开颜同志带着我们玩玩呢?他可是北京人,肯定比我们熟悉。” “哎!说起来这个,晓莉可算是一两个月没跟对象见面了,现在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同寝室的室友肖彩云与张怡二人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聊着。 说完看向在一边安静收拾东西的刘晓莉,眼神中带着询问。 “晓莉。” “可以啊,反正到时候会见面的。” 刘晓莉点点头,答应下来。 事实上她虽然知道程开颜家的地址,这段时间也寄了不少信件过去,但让她拿着地址去找人,还真不一定找不到。 “那就好,对了,听说你们家小程同志又发表新文章了呀,恭喜恭喜!” 二人笑着说,虽然两人今天没有离开剧院,但也听剧院里一些喜欢看书的老师,同事说了这件事情。 据说写的题材是爱情,没想到《人民文学》上还刊登了一篇爱情,真叫人惊讶的啊。 现在的社会风气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吗? “谢谢,谢谢。” 刘晓莉愉悦的眯起眼睛,像两只月牙儿。 和朋友告别,刘晓莉只身一人离开剧院,趁着天色还早,她去邮局寄一封信,顺便看能不能自己买一本《人民文学》。 信件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是生活上的一些琐碎,刘晓莉并不打算将五月份进京表演这件事情告诉对象,而是打算瞒着,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因为没有自行车,刘晓莉走了快十五分钟才将信寄了出去。 然后径直来到解放大道的新华书店。 刘晓莉抬眼看去,书店门口依旧排着长队。 四月份的江城不像一月份那样,这个时候江城各大高校已经开学,虽然没有后世数百万的大学生,但大学生的数量依旧位居全国前列。 这些年轻人不少是通过《芳草》、《小芳》而认识程开颜,现在听说他的新书刊登在了国刊《人民文学》上,很多人都很期待这本书,期待他带来一个怎样的世界。 “听说了吗?这一期的人民文学刊登了一篇爱情!是程开颜老师写的爱情。” “叫什么名字?” “情书。” 几个排队的大学生,兴致勃勃的交流着。 显然除了京城里的大学生们最先得到消息之外,其他地方的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程开颜在人民文学上发布了新书,也不清楚他写的是什么题材。 况且现在才刚刚发售一天,很多消息来不及发酵。 因此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很多地方,人们在怀揣着好奇与憧憬买到《人民文学》之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封面与与众不同的题材。 爱情! 没错,就是爱情。 这让以文艺青年自居的大学生们,怎能不兴奋。 看完后一个个不禁红了眼眶,被故事中纯真美好的暗恋所感动。 被开头那封寄往天国的情书所打动。 这样极致的美好,怎能不让文艺青年们兴奋,狂热。 “你好吗?” 当一个看完书的文艺青年站在街上里仰天高喊时,很快就有一群人此起彼伏的回应。 “我很好!” “呼!这该死的爱情,我甘愿为了爱情去死!” “赞美高尚纯洁的暗恋,我宣布永不表白,暗恋才是真正的纯爱!” 远处。 刘晓莉裹着大衣与围巾,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轻声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影响力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吗?” 随后笑了笑,涌入人群中排队。 半小时后,天色渐暗,刘晓莉也终于排到了。 “爱群姐!还有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吗?” “晓莉!” 店员毛爱民同志疲惫的脸上满是忽如其来的惊喜,下意识拉着刘晓莉的手喊道。 要知道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就是那位大才子的对象啊。 “有的有的,人民文学的货特别多,今天一整天,店里差不多卖了两万本。” 很快毛爱群就反应过来,从抽屉底下翻出一本崭新的,雪白的《人民文学》递过去。 “谢谢,那你接着忙,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见。” 刘晓莉达成目的,知会一声就转身离去。 她离开没多久,书店里下午新到的书就买完了。 于是毛爱群立刻回到书店办公室打电话给领导,“卖完了,新到的八千本已经卖完了!领导,明天要不要再加一点?” 事实上这样供不应求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江城,很多大城市的书店都有这样的困扰,纷纷向上级领导求助,要求调货来,不然在店门口排队的人们就白等了。 其中购书的群体以高中生,大学生居多,其次是知青们,盖因那本《芳草》推动了返城政策,返城知青们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都选择买书作为报答。 不少文学爱好者,文学期刊编辑在看到这般火热的情况后,都意识到一点,那就是——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已经卖爆了。 “这就是他在《芳草》发布数月之后的影响力吗?” “一颗文学界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有作家这样感慨道。 …… 北京城。晚上六点,朝阳内大街166号人文社,《人民文学》编辑部。 此时的办公室已经被来来往的人群挤满了,这里不仅仅有人民文学的社员,还当代,人文社,人民社等社员。 “怎么样,老崔,老王?今天一整天的销量统计结果出来了没有?” “是啊!我跟老胡他们今天出去观察,发现京城大大小小的书店全部都被读者们洗劫一空了。” 众人都期待的看向崔道怡,兴奋的说着今天的感想,这样火热的场景也太难见到了。 因为此时崔道怡正拿着笔,趴在桌子上计算着从发行所那边传来的文件的,这些是《人民文学》在四月一号的发售量。 “个十百千万十万……咕噜~” 崔道怡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被计算出来的数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仅仅是一天,仅仅是销量就已经来到了二十一万之巨。” “二十一万!” “单日二十一万的销量,这恐怕已经打破纪录了吧?” “撇开《毛语录》和《十万个为什么》,应该是打破纪录了。” 《毛语录》自1964年发行后几乎是人手一本,据统计从1964年到1976年间,全国出版了上亿册,自然比不得。 而《人民文学》作为国刊备受关注,在伤痕文学与先锋改革文学先后在人民文学上刊登后,几乎引领了国内文学潮流。 据统计,全国范围内订购《人民文学》的单位数量非常之多,包含国企,工厂,学校等,月度总征订量在八十万册上下波动。 所谓征订,就是读者向杂志社预定,由专门的人送到家。 这些预订通常是在书籍正式出版前进行,出版社根据收到的预定订单数量来安排书籍印刷和分配。 征订就是现在的主流购书方式,但新华书店作为主要的图书发行渠道,这几年推行了开架售书,这一举措极大地方便了读者购书。 人们可以走进书店直接购买,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根据发行所的同志估计,包含征订数量,书店直购等渠道,四月份这期《人民文学》的月销量可能会达到一百二十万左右,很有可能打破人民文学有史以来的记录。” 崔道怡拿起手中那张纸在手中晃了晃,解释道。 说完还看了一眼一旁的张光年主编,虽然张光年在之前芳草刊登的时候一直在念叨:“芳草要是刊登在人民文学上,肯定会打破纪录,说不定会突破百万销量”的话,但社里当时没有多少人相信。 毕竟百万销量说着容易,但想要达到相当困难。 一般的文学期刊,月发行量有十万就已经是小有名气。 即便是像《当代》《十月》《延河》这些全国知名的纯文学杂志月发行量也不过是四五十万,可见百万销量的难度。 所以当崔道怡说出这个一百二十万销量的预测时,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投去不可置信,震惊,质疑的视线。 “一百二十万?我没听错吧?说好一起……怎么你们人民文学现在直接飞到一百二十万了?” 《当代》的主编秦兆阳站在一边艰难的开口道,眼里满是后悔。 程开颜带着《情书》来到人文社的那天,当时崔道怡并不看好他的稿子。 于是刘茵看到程开颜在人民文学等了很久,就找到秦兆阳说想把程开颜挖过来,人民文学看不好,那我们当代看得上。 但刘茵这一番请求,自然是被他婉拒。 开玩笑,刊登爱情,当代虽然不如人民文学,但也是全国知名的期刊。 但没想到,现在直接被打脸。 一百二十万,这个数字几乎是当代三个多月的发行量。 这怎么比? “刘茵,真是悔不当初啊!” 秦兆阳咬着牙,朝着身边的刘茵撞了下肩膀。 “哎,不过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刘茵无语的看了眼秦兆阳,现在后悔了,当时做什么去了? “你们没有机会了。” 王蒙插嘴道,脸上满是笑容,这可是他看好的年轻人。 “你!” 刘茵与秦兆阳二人脸色一黑,愤愤不平道。 “好了,大家下班去吧,不要耽搁时间了。” 张光年站起身,将崔道怡手中的纸张接过来看了看,面带笑容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尽早下班。 “知道了主编!” “走吧走吧。” 众人听见这话也就散了,匆忙收拾东西下班,心中怀揣着单日二十一万发行量的激动,静静等待着《情书》的发酵。 次日清晨。 京城校尉胡同,梧桐院子。 “走了,出门了。” 徐玉秀走在院子的青石砖,回头冲正在收拾东西的程开颜喊了声。 “知道了。” 虽然《情书》的火热出乎了很多人的意外,但程开颜的日常生活依旧平淡如水的进行着。 将母亲送到学校,程开颜慢悠悠的在路上骑着车,时而和公交车并驾齐驱,时而甩开自行车把。 不一会儿也终于到了办公室。 “程老师,听说你的新书发布了,恭喜啊。” “听学生们说还是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呢,恭喜恭喜。” 走廊上几个老师笑着招呼道。 “谢谢。” 程开颜平静的致谢,然后转头走进了办公室。 幽静的房间里,小姨蒋婷正拿着一份报纸坐在办公桌后面,专注的看着。 “早上好,小姨。” “早,早啊开颜。” “恭喜啊大作家,新书发布了,这才不到一天,就有评论出来了,你看看。北大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大家谢冕老师在文艺报上撰写的评论。” 蒋婷随口打了个招呼,说着将手中报纸递了过去。 程开颜扫了一眼,评论名为《追忆似水年华》。 “这个名字?” “《情书》不仅仅是一本书,它是一封寄往过去的情书,是对青春的追忆,也是对逝去爱情的缅怀。 …… 这本书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在于它对青春记忆的细腻捕捉和对爱情纯真本质的深刻展现。 程开颜以一种近乎诗意的笔触,描绘了那些关于成长、关于初恋、关于失去的片段。 书中的每一个场景,无论是雪地中的呼喊,还是图书馆里随风飘动的窗帘,都成为了青春的象征,触动着读者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 《情书》中的爱情是含蓄而深沉的,它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默默无声的守护。 在这本书中,爱情成为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成为了人物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 …… 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易碎的,总是稍纵即逝的,缅怀是件好事,但与其追忆似水年华。 更重要的是走出过去,走出伤痛与伤痕,走向未来,更美好的未来。” (本章完) 第143章 疯狂的读者们 “谢冕老师评价倒是挺高。” 看完这篇评论,程开颜确定这位北大的教授的确体会到了《情书》更丰富,更深层次的含义。 爱情或者说暗恋,的确是这本书最最要的主题。 但对美好的追忆与易逝,人们究竟该如何应对,沉湎于过去的美好,还是大步向前走,走向未来,这个富有哲学意味的话题也是探讨的范围。 从博子这个人物上来看,她与男树之间浪漫到骨子里的爱情在恋人去世之后,是一段值得她回忆的故事,但这也是一种羁绊,让其停滞不前,不能拥抱未来。 “看到谢老师的评论,我倒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提前看了。” 蒋婷将胳膊搁在办公桌上,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 “想看就看呗。” 程开颜随放下报纸,随口道。 事实上女人总是反复无常,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估计那天和她一样都说不想看的赵瑞雪,现在应该也看完了。 “买不到啊!你以为我没去书店啊,现在的年轻人一出新书,都跑去排队,通宵排队的也多得是。” 面前的女人给了他一记动人的白眼,眼波流转之间,不满的小情绪与冷淡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实的状况就和蒋婷说的一样,《人民文学》本身买的人就多,也很难买。 更何况还刊登了这段时间以来在文学界犹如一颗启明星冉冉升起的才子程开颜的新书,甚至他的新书还是一部以爱情题材的。 这无异于强强联手,双重期待。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书籍陆陆续续的填补上架。 更多读者购买到了这部相继阅读,另外各地评论如雨后春笋一般上刊登。 这场《情书》的大雪也不仅仅在北京城落下,这场雪范围也逐渐扩散到了整个国内。 刚进入早春时节的人们,打开封面看到中那清新如雪,细腻如丝,绝美的文字时。 毫无疑问,那蕴藏在文字中的那种如暗流涌动般的力量,在一瞬间带着人们走进了那个下着雪,阳光正好的世界里。 居住在鼓浪屿的女诗人舒婷在《厦门晚报》上这样评论道:“作为一名诗人,我对文字相当敏感,第一次看到程开颜老师的作品《夜晚的潜水艇》时,就早已体会到他那细腻又充满了想象力的文字。 这两天,我又拜读了程老师的新作《情书》,文字一如既往的细腻传神,但我更在意的是蕴藏在文字中的韵律,它在文字中温柔的流淌着,通过许多充满着诗意的细节描写引起了了许多人的情感共鸣。 雪,自行车,校服,图书馆,窗帘,还有不算炽热的阳光。 青春的纯真、梦想、冲动和遗憾都被赋予了诗意的描述,使得读者能够在回忆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感受到一种对逝去时光的深深眷恋。 撇开纯洁美好的暗恋之外,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男树对博子的爱究竟是因为他对女树,还是真的因为“一见钟情”呢? 不过随着故事的推进,女主角博子跟随着未婚夫青春时期的足迹与那个他隔空对话,灵魂交流。 我想她应该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在追忆完美好的过去之后,她重新振作起来,走向了未来。 这一切,无论是早已去世多年,掩埋在时光尘埃中的恋人,还是这段离奇又令人感动的信件交往,都宛如浅浅的积雪在太阳的笼罩下融化,化作更加温暖的东西,她就这样释怀了。” 博子的往事,像雪一样消融,一样释怀。 对读者而言也是如此,这封情书就像在他们心里下了一场雪。 然后太阳出来,所有的一切如冰雪消融,渗入到泥土里,也深入到人们的心田中。 但那令人遗憾的,含蓄唯美的暗恋让所有人为之一颤,让人们久久无法释怀。 美好逝去的哀伤,斯人已逝的追忆在心中积蓄,就像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喷发的火山一样。 因为在这样一个含蓄懵懂,纯真的年代,无数人的青春里都曾经有过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因为下乡,因为大三线建设父母工作调动到南方,或者是因为转学离开这个城市,因为下乡参军,因为胆怯这些因素,导致没能说出口的暗恋,在此刻都被这封献给所有人的情书,勾动起心中的回忆。 “唉……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工厂大院里有一个女孩,她总是穿着一件碎花长裙站在槐树底下纳凉,两条白皙的膀子露在外面,浑身散发着肥皂的清香,干净极了,只是后来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变动,离开了这里……现在我想写一封给她,问问她还好吗?”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却因为一个误会最终伤了她的心……她会在冬天给我灌好热水,每天早晨都会约着我一起走路上班,但其实她家里有自行车,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表达爱意的方式…… 暗恋,呵呵……真叫人后知后觉啊。” “我现在只想写一封信问问她好不好,只希望她能过得好就足够了。” 有人回忆过去时,追悔不及,捶胸顿足。 “释怀?怎么可能释怀,过去的美好就像一道虚幻的梦境,美丽而易碎,它的存在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你,你现在真的幸福吗?你和那个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有人看到舒婷的评论中关于释怀的话,忍不住冷笑道。 “没有表达出的爱,一般都不太强烈啊……” “但是足够悠长。” “呵呵……是啊,悠长到要用一生来忘记。” 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公开讨论着《情书》,讨论着爱情。 紧随其后的则是各大报刊,文学评论杂志的评论,《文艺报》,《厦门晚报》《北京晚报》,《长江日报》,《新民晚报》等重量级报刊纷纷下场点评。 这样一个简单纯粹的爱情故事,即便是有人想要批评,在阅读完之后,依旧会为了它而感动。 这封来自北方的情书,就像一场大雪,瞬间席卷了这个国度。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热议不止。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季,爱情这枚种子,似乎也在人们心中发芽,牵动着人们自发的去行动,去做那些看似无意义的事情。 …… 某地工厂大院。 一个年轻人鼓起勇气,敲响了这个早已经被遗忘在记忆里的小院子。 “王大婶!” “你是保强吧?哎呦,都长这么大啦!好久没回来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不用了,您还记得我们大院里那个总是穿着碎花裙子坐在树底下纳凉的女孩吗,您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你是说百合吧?都快十年了,这谁记得住他们家的地址。不过说起百合我倒是记起来,她曾经放了一瓶千纸鹤在我们家小玉这里,好像是说给你的,不过你当时下乡去了,你要不看看?” “千纸鹤?” 年轻人跟随大婶走进屋里,一个瓶盖早已经泛黄发霉的玻璃瓶,瓶中塞满了颜色各异的千纸鹤,瓶身上用记号笔写着保强两个字。 他心中一颤,强忍着酸涩打开瓶盖,这些个颜色各异的千纸鹤全部都是用糖纸做成的,他翻转过来,倒在床上,千纸鹤散落了一地,随后拆开一个,发现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千纸鹤中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一个地址:xx市xx路天明糖果厂家属大院。 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 “我想给那个人写一封信,信的内容就是你好吗?”“我很好!” 很多人在内心悸动的驱使下,给曾经那个没有勇气寄去信件的人,寄出了这样一封信件。 或者说这就是一封情书。 寄给过去,寄给未来,寄给心底那个从未说那三个字的人。 于是在一个人的带头下,被情书灼烧心灵的人们寄出一封封信件。 雪白的信件犹如一片片雪花,在邮递员的不辞辛苦下,寄往一个个地方。 “苏百合!有你的信!” 一个寒冷的清晨,邮递员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来了!” 一个好听的女孩的声音传来,她接过信,看到的信封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不禁潸然泪下。 里面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你好吗?” “我很好。” …… 江城大学图书馆。 “同学,请问一下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有一本叫做《追忆似水年华》的书吗?” 几个女生走过来,面色绯红的问。 “不好意思同学,这本书我们学校只有十本,现在已经被借完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都来借这本书?” 图书管理员好奇的问,最近这几天经常会有人来前台询问一本书《追忆似水年华》的下落。 其实她也是江城大学的学生,在图书馆兼职赚取生活费而已。 “因为他是情书中男主角送给女主角的书啊,他代表深沉含蓄的爱恋呢。” 一个女孩子脸色红扑扑的说道,或许是提到爱而害羞了。 “情书?就是那个程开颜同志写的吧?” 图书管理员恍然大悟,她这几天经常听说这个人的名字。 送完这这一批同学后,管理员同志开始处理书桌上的借书卡,但拿起笔的这一瞬间她恼火了,鼓起带着婴儿肥的俏脸。 因为这些借书卡上全是一个叫陈汉生的名字,全部都是他的名字。 “好讨厌啊!为什么借书卡上都是他的名字!” “怎么了?楚楚?” 同寝室的好友走过来看到她鼓起小脸生气的可爱模样,心中好笑的问道。 “你看!都是这个人的名字,还都是没人看的书。” 管理员同志指着说。 “哈哈!你难道没看过情书?这个陈汉生肯定是暗恋你,因为这个在借书卡写满名字的游戏出自情书,名字叫藤井旋风呢!” 室友低头撇了一眼,笑着解释道。 “暗恋我?!为什么会这样!别吓我啊!” 管理员同志吓得小脸煞白,她可不稀罕什么暗恋,她要好好读书回家找个好工作照顾婆婆。 这时图书馆负责管理的老师走了过来,温柔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楚楚你们两个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过几天图书馆还会来一批新人,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教他们,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几天总有学生来问说要当什么图书管理员。” “好像也是因为情书吧?” 室友好笑的说道,心中惊叹于程开颜这部情书在大学生群体之中的影响力。 铺天盖地寄往天南地北的信件; 令人追捧的《追忆似水年华》; 盛行于图书馆中的藤井游戏; 还有图书管理员这份工作也仿佛笼罩上一层淡粉色,浪漫的光环,受人追捧。 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于那两个字,爱情。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疯狂! 没错,就是疯狂,在压抑到极致之后,陡然放松一丝后很快的引来了最极致的疯狂! 在改革开放后,在万物复苏后,在情书的牵动下,年轻人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疯狂,只是为了爱情这两个字。 爱情是文学永恒的,最经久不衰的主题,也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 作为制造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程开颜此时也自然免不了受到影响。 不过就好比风暴中心相较于风暴边缘,总是要安静许多的。 对程开颜而言,这些虚名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这几天学校校报的江勇老师找到他,要做一期采访,刊登在北师大的校报上,引起了学生们的追捧。 不过现在,还有一桩麻烦事找上门来。 “小程老师你就帮帮我们吧,好不好嘛?” 程开颜正站在门口,胳膊被一个女孩拉着,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下个月就要开展话剧巡演活动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迫不得已找到你的呀!”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事情关系到我们北师大的脸面,和我们同台表演的还有北大,清华的话剧社啊!” “请小程老师为了大局着想,呜呜呜,小程老师太伟大了。” 此时此刻,程开颜坐在图书馆的小房间里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找到的好位置,现在立马就被人找到了。 据他们自我介绍,这些是北师大话剧社,北国剧社的社员们。 人群中,几个眼熟的女孩低着头站在人群后面,正是赵瑞雪,纪庆兰,张纯,杨梦珊四人。 “原来是有叛徒内奸出卖了我的消息啊,我说怎么躲在这里都能找到?” 程开颜无奈的扶额。 (本章完) 第144章 北国剧社 程开颜自从获奖之后,便被慕名而来的学生们烦得不行。 但又不可能冷脸驱赶呵斥,这样有损他的形象。 于是就通过“贿赂”手段,指的是用半包大白兔奶糖,从兼职图书管理员的文静姑娘张纯这里,搞到一把钥匙。 把房门一关,几乎是与世隔绝,绝对是个看书学习的好地方。 看累了还能躺在床上睡一觉 换做高中时,朴晓晶只当她是临时起意,但现在却不会这么肤浅。 饶是王振兴这些年修身养性,也让邢洪林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表现气得浑身发抖,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老爷——”朱须聪及其手下所见,急忙上前搀扶。好在秦世同也算镇定清醒,想到这些无非都是王宣王信父子二人强加之罪,秦世同支撑着站直,朝王宣王信及罗牧投去愤恨的目光。 处理完闲杂事务,夏兰带着艾德琳娜与温妮来到替换法阵前,朝着西诺松点点头,然后率先踏入阵中传送至坑底。 包飞扬对这种见势不妙、立刻转向的墙头草行为并不以为然,但也知道身在官场,不能够用平常的道德规范要求他们。他们此前附和吴旗锐,现在又倒向他这边,无非都是因为势,哪边得势就倒向哪边。 湖人队的谢晨和尼克杨在赛后,也一起接受了记者采访,谢晨心情显然不怎么样,尼克杨见记者们问的都是关于球队落后该怎么办的问题,更是郁闷。 末日后那道黑色的铁门已经不知何时歪倒在地,上面也是布满了锈迹,所以这扇大门此刻也是敞开着。外面是一条四车道的马路,路中央堆满了废弃的汽车和其他各种杂物。 所以肖恩对于这种铠甲装备的需求,也并不是那么强烈,只能当成过渡装备来使用。 陈灵点点头,看了看这个符大叔洁白的双手,心想,这个大叔手还保养得蛮好看的,再没有多想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吃起香喷喷的面来,一脸开心地模样。 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其所说孟忠是谁,更何况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以真界之大,同名同姓之人几千万都算少。 揆一看着这些军火,慢慢装船,不知道能如何是好,之前,临出门之前,李向前说的话很明白,卖给他们武器,就是告诉他们,天朝还有更好的武器,如果以后再有什么想法,考虑考虑就是。 实际上魔兽对天涯神荒大陆的窥视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天瓜战上城头,城墙之外黑压压一大片魔兽,正在轮流轰击护城大阵的结界。 夜神逸开始陷入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有病去选不破爱!连黑羽姬都打不过的身体能力,要来干嘛。 “那撼神术,果然是有几分厉害,难怪能够成为秦啸云的看家本领,用来阴人无往不利!”虚若谷回想着刚刚的出手,对于战果颇为满意。 那个摔倒的汉子却是千恩万谢,对扶着自己的老人多方酬谢,询问其姓名等等。 有些抑不住的伸手,把右侧的玉神搂进了怀里,在她惊讶的表情下,轻吻她的脸。 麻仓耀转过身去,看着四年没见,如今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夜神逸,微笑着点了点头,内心深处感到了少许的欣喜,他果然从真理之门回来了。 前方进行防御的金属盾牌也不是普通的盾牌,而是龙国这八个多月以来,从全国各地大肆收购的异兽骨骼混合稀有金属制作的盾牌。 第145章 《情书》改编话剧 “叮叮叮~” 自行车铃铛在院子里回响,程开颜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回家。 院子里依旧热闹,打水的打水,洗衣服的洗衣服。 “开颜回来了?” “是啊,大娘。” 程开颜随口应了声,便推着车回去了。 此时堂屋里灯火通明,徐玉秀正在看这段时间的天气预报,边看边记录, 见程开 一眨眼陆司观已经到了眼前,“这个送给你。”陆司观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来,虽然夜色有些暗淡,但是映着月光能看得出这些花美极了。 通过吴恩雅的嘴,曲森了解到犲桑确实是个做正行的商人。只是在这个国家,必要的自保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乔琉不懂,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的等着冥智波继续说,很多时候乔琉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静静的做事,静静的看待冥智波做一些奇葩的事情。 马所长问都没问是什么合作项目,就反问海豚科技有什么优势,言下之意就是看海豚科技够不够合作的资格。 面色猛然阴沉下去,对于墨燨这样的举动狱天心中暴怒不止,心神一动,身前冰封的血河瞬间蒸腾其了一蓬蓬猩红的血焰,炙热邪异的光焰焚烧之间,原本冰封的血河瞬间解封了出来。 【叮,恭喜宿主装逼成功,奖励粉丝值10点。唉,如此尴尬的装逼,真是亏了宿主能够想出来…】系统一如既往的进行嘲讽。 “李肖安他妹妹是什么情况?”既然李青林说到了,吕赤轩不行问问也是不可能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从吕赤轩这里套点消息也是好的。 面上余怒不止,神殛紫霄神目之中一道纤细的浩然紫霄神雷迸射,宛若蛟龙出海,腾跃纵横,直接从虚空长纵跳跃,轰在了万丈的龙首身上,将从虚空砸飞,撞碎了大片的虚空屏障。 然而,她的手掌还没有触碰到陆玉简的脸颊,就已经被陆玉简给一下子握住了。 自那日之后,有皇城中人传言,说是见天色有金光闪过,许是天神下凡,雨露恩泽。 “九叔不是已经罚了吗?”苏沐瑶站定了身子,虽然步伐有些踉跄,不过只是给施岩的障眼法罢了。 众人打眼瞧过去,回炉重炼的蟹笼太密实,根本看不清装了什么东西,罗杰大长腿,凑近了一看,倒吸一口气,半晌没说话。 从某种角度来看,玩家们的每次解锁的行为,都像是将两样东西同归于尽。 流风面上随仍有犹豫,奈何身份低微,心道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索性低下了头恭敬地出门了。但不知为何,这个所有人眼中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在他眼里却始终有着一道隔阂。 至于对于夜音素现在又跑去玩的事情,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宽容了! 不过这几天云墨吃了一些不知名的丹药,好像有感觉了,应该是有灵气了。 洛家这次办得很盛大,他们和云家不是联盟,是皇帝那边的人,这次洛玲也到了及笄的年纪,该挑一个好人家。 “这里是南海深处,刚才陈教授锁定了那沉船所在的大概位置,于是我们就把那图纸给要了过来。”筱影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过大多数修士对于李黛这样的极品美人,也只是对美的欣赏,哪怕有些有意思的,在看不出李黛深浅前也不会随意招惹。 第146章 剧本围读 “情书?!” 纪庆兰话音刚落,房间里社员们很快就齐齐惊呼起来。 作为北师大人自然知道这部小说的名气之大,可以说《情书》是这段时间最火的小说。 京城的大学生们堪称人手一本,有些人甚至看了不下三遍,对其中的情节了若指掌,你要是让他们写篇感想都能交上来不少。 但是《情书》改编成话剧 那么,雅妃这趟当引渡人,来造访昆仑仙境求仙的真实动机,也不言而喻了。 冰璃目无表情的说道,之前她在山林中救下秦天,秦天在昏迷前把她错认为了夕瑶。 一匹飞马自东阿飞奔而出,如一支利剑刺破长空,朝西方飞奔而去。 陈远以一敌二,还对上了两尊神兽血脉的妖兽,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波斯湾两岸是富的流油的阿拉伯城市,那真是遍地黄金、满眼金钱。 曹英父母一听,全都吓瘫了,自己放弃是一回事,得到大师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是真的不能上去唱歌,如果在魏诗雨说了那段感人至深的告白之前,他还觉得无所谓的话,现在他便觉得魏诗雨是一个真正的大麻烦。 四十分钟之后,凌晨五点半的时候,陈塘他们跟上了英德联军的尾军。 甚至,他回忆起总指挥室的监控视频中,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地方。 “我是说技能还是少学一点比较好,初期学多了以后就没有技能点进阶技能了。”楚越慢条斯理的解释。 东方云阳与夜白虽然之前没有一起配合作战,但是此刻对付东方幼初倒也不需要什么很高默契的配合,再加上山田纱织,三人即使只是很普通配合也足以对东方幼初形成强势的压制。 不过妖娆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说出气多而进气少。她的身体几乎是只有几片几缕可怜兮兮的布条和一双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丝袜,而且雪白的肌肤满是红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哈利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膝盖也在颤抖。他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努力让自己镇静。 经过林初这么一解释,白念雪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总算是勉强放过他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伴随的是林初一口一口呷着饮料,以及一阵阵吹来明明很凉爽,却仍旧如同刀子一般的秋风。 “嘶,看那道绿光,太夸张了,竟然是墨绿色,色泽深邃!”突然有人尖声叫喊。 “第八次的状元是太师府的二公子,现在是大岳城府尹。”梁先生说道。 让他甚至都有些睁不开眼睛,直到他运转体内紫气,才将这股杀意勉强抵挡住一些。 “所以,你们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那啥?”姬倾城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问道。 哈利感觉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看着自己,就用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魔杖施了个咒语,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我们只有与其决一死战了!”罕都深深出了一口气,眼中却露出决然。 江宁城未破,朝廷大军一来,方腊必败,江南的生产和经济秩序迟早得以恢复,这才是大事。 当初,魔人布欧当初成了两份,一个邪恶人格,一个善良天真的人格,邪恶人格已经被赫丽丝完全消灭,剩下的善良人格就是胖布欧则跟着比迪丽的父亲撒旦先生了。 与那修士一击之间,他居然看到三十多人身体齐齐一颤,似乎自己的攻杀,被三十多人均分了一般,而那修士金锤上爆发出的力量虽然雄浑无比,却明显有些驳杂。 第147章 作家班与清明 四月四号,周五。 今天清明节,天气阴沉沉的。 常言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但是今天不放假。 这年头法定节假日只有,元旦一天,春节三天,五一劳动节一天,国庆两天。 清明节是个特殊的日子,母亲徐玉秀昨天就早早嘱咐过他,让他早早回来烧纸。 上午,程开颜 四月四号,周五。 今天清明节,天气阴沉沉的。 常言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但是今天不放假。 这年头法定节假日只有,元旦一天,春节三天,五一劳动节一天,国庆两天。 清明节是个特殊的日子,母亲徐玉秀昨天就早早嘱咐过他,让他早早回来烧纸。 上午,程开颜 “这家伙是谁?”萧天赐微眯着眼,远远的看着这人,嘴角边上扬起了一抹无尽的嘲弄和不屑。 外院弟子的俸薪都不多,即便是方炎,一个月也就五两银子,看见这些银子顿时均都眼睛放光。 这一下变生时腋,刀光凌厉,而且绝,除了一刀致命的人体部位外,别的地方都不打。 “就是这个样子,很简单的。”刘悦说着,步子开始按照套路挪移,而徐海也随着刘悦的步子动了起来。 这下子各大媒体无语了,丫的,怎么又是霍氏,这炎黄共和国的网络热门话题都被你们霍氏一家霸占了。 墨最的脸色变了,变得跟他手中扁曲的刀鞘一般难看,就在这一刹那间,“水王”鞠秀山已到了他的背后,双袖一卷,已勒住了他的脖子。 这白白嫩嫩的芊芊玉手平常看过去就十分养眼,现在握在手里更是舒服的霍向空舍不得松开,不过达成目的的许妃可不会这么便宜霍向空,当下就立刻抽回了玉手,然后挪开了一点位置。 温柔的心思都在陈洛的身上,有些自责,不该过来找他,明明是看一眼,变成让他上车,又要一起吃饭。 “我们目前只能是做到在信息方面拦截该后门向外发出的信息。”周胜军有些惭愧的说道,这个功能还是霍向空最初将微软后门事件报给他们的时候就有的。 老查尔斯为了保护同事而牺牲,是个英雄,生前在基地德高望重,照片到现在还挂在走廊上。而走廊上的照片,也没几张,老查尔斯的照片无疑是最大,最显眼,也是军衔最高的一个。 青学的队员四名,加上几十个黑衣壮汉保镖,瞬间消失在礼堂中。浩浩荡荡出门去,甚至他们走出门口的那一刻,竟让所有人有种房内一空的感觉。 亚久津利用身高和弹跳力的优势,直接将b字抽球以杀球的方式打回。而杀球,正是进攻手段中最强的一种。亚久津的境界与杀球结合起来,威力更是倍增。 “糟糕,越前的才华横溢被克制住了!”大石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 说句实在话,都是豪门子弟,出外相互帮衬,从这点上来说,迹部虽然太装了一点,倒也算得上是个好的老大哥。 当然也是没有人理他,各种都去排队拿盒饭吃饭了,胡杨则是坐在导演的位置上,等着别人给他带一份,一般副导演或者生活制片都会给胡杨带一份过去。 无数职业生涯巅峰时期的顶级球员都错过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世界杯。 何老师点了点头,确实是如此,所以何老师自己平时休息的时候也是基本上也是经常在家睡一天,完全不带起床的。 现在除了白缨平他们知道叶城与现代人的身份外,赵蛮与肖娅这两位将军并不清楚。而赵蛮是最不清楚的,她只知道叶城能命令飞机,而肖娅却以为叶城与现代人是合作的关系。 她发布单曲,不光是国内在关注,整个亚洲国家,特别是东南亚以及周边的韩、日,都会给予相当多的聚焦。 第148章 去北大看话剧 下午雨停了,地面有些湿润。 远处一抹赤红色的云霞挂在天边,像被火焰点燃一样。 “叮铃铃~” 一个清瘦的人影推着自行车走进来了,是蒋婷,手中还提着东西来了,是几盒威化饼干。 程开颜发现这女人每次来家里,都会带一些伴手礼来。 蒋婷问:“玉秀姐,我们去北大看话剧,你去不去?” 然而他们在追了半天也没看到龙王一行的影子,只见到龙宫的士兵在见了他们之后都像躲瘟神般的四处逃命。 终于是成功的疼晕了过去,这样的一幕看的一旁的大岳忍不住直吞口水。 康氓昂来到窗口,见孤月已经在下面等着他了,暗道:这个疯婆子,这可是十四楼!康氓昂啧啧嘴,决定还是保险点好,翻出阳台,跳到了一旁的空调器上,然后顺着旁边的下水管滑了下来。 孟晓豪拼了命的去蹬自行车的脚踏板,感觉想要把脚踏板蹬坏了的感觉。 “不,要去。”林雪说着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开始摸索着穿自己的外套。 “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吗?”此时的夏夫如同史前凶兽一般,狰狞的脸上密布着巨兽才有的微笑。 圆桌会议上,一个大肚子的光头佬叼着一根古巴雪茄冒充丘吉尔,同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只要事不关洛半月,事不关任务,几乎就不会理睬,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四个元素球放置在一旁五百年,在慕斯蓝有意无意的驱使下,原本康氓昂散布在上面的“宇魂”也被元素球们吸收,另外的雷元素球和金元素球也有了自己的意识,成为了康氓昂的两个分身。 “你和皮革卖卖给谁?或者说和你交易的人是谁?你怎样找上他的?”顾霆均冷冷问道。 “中毒?不可能。”宁熹光挣脱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爬起来坐好。 巨大的落地窗,已经被飘雪和烟雨扯上了窗帘,离这间房子最近的警卫人员,都被两名贴身丫鬟给赶到了五米外,杜绝了别人听墙角的可能性。 刀芒劲风在耳畔迟尺之距呼啸绽放,枫凌只觉脸颊生痛,不经意间几缕飘絮的发丝被搅碎、湮灭。 以至于见着突然造访考察的大人物:枫凌和桐老,他们也不敢过于拘礼,以免延误了政令的传达。 目送龙头开门而去的身影,夏羽原以为老人要委托他寻找失落的厨具,可老人绝口不提委托。 接下来,唐玉琼也被夏羽“连哄带骗”,按在了石桌前,没时间再搭理弹幕。 在某些人的眼中,或许这般会很可爱很萌吧。但是在此刻的甘天看来,他们表现得越是像人类,越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等他们走后,张云又在考虑着派谁领军北上,这一次可是要去做强盗的,需要一个强硬一点的将军。 “好,我们发誓,若是再来此处,死于真仙境界的手中。”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飞羽就这样呆呆的在草丛上看着周围那些游玩的人们,不论目光转向哪一边都是一无所获。 “才排名第十而已,怎么会将他说得那么恐怖呢?”我不解地问道。 “喝!哈!呀!”奇迹很一反常态的展开近战攻势,不过他的套路过于简单,且没有连贯性,很轻易的被对手化解掉了。 “我,我说出来吓着你,我叫摩卡卡斯,古雷登是我的哥哥。”红发青年傲然说道。 第149章 刘晓庆的好奇与排练圆满成功 次日一早,阴雨绵绵。 昨天夜里见识到北大学生演员们排练的实力后,程开颜回家后写到凌晨两三点,总算把《情书》的剧本全部写完。 早上睡醒时,不出意外有些疲惫。 程开颜看着镜子里那张脸,眼睛四周浮现一圈淡淡的青色,黑眼圈出现了。 “趁着这两天排练,让他们好好熟悉一番,然后我也该好好 按照后世的拍摄节奏,一部电影怎么的也得半年才能拍完吧?冯大导从去年到现在,中间过年还停工了十来天,这前前后后算下来,最多也就拍了两个多月吧? 随着印有皇家徽章的轻型浮空舰降落在这处临时机场,迎接贵宾的奏乐声响起,欧阳煌的身影率先从大开的舱门前出现。 但那漂亮的蓝色眼眸里却分明透着焦虑,显然正出神地想着些什么。 就在娜娜莉手扶的巨石对面,一队布里塔尼亚的士兵正玩乐式的将捉拿到的十一区人排成了一排,随后执行了枪决。 等张屹同保镖走进财务公司后,纹身男两腿发抖,因为张龙等人一看就不像条子。再说香江是法制社会他们不违法,警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报告……”教室外头,压根儿都算不上迟到的高媛媛,弱弱地喊了声。 今晚,森林狼的激活球员全员出场,全员得分,狂胜掘金30分。 当即打坐调息,气海中漫出灵雾,被太婴吞噬一半后吐出,化作泥土,填于道台之下。 “还有这等事?这些大圈仔太不把香港皇家警察放在眼里了吧?”包刚玉拍了桌子气愤的道。 金营里有大部分金兵驻扎在水寨,水面上又不能出产粮食,自是需要人力从陆路往水上运送巨量物资,来支撑金军对大宋的攻伐。 且说,神荼用缓兵之计,说走了多闻天王,三将带着秦广来见轩辕黄帝。 尽管如此,他哪里知道,颛顼国君则另有打算:句龙既然这么酷爱土地,他决意留下来拓荒耕种,何不成全他一生夙愿。 这些人就像是岩里家族的长工,很多一辈子跟着岩里家族,他们的子孙他们自然也希望他们能跟着岩里家,诠释着忠义二字。 后来,他在做荡魔天尊之时,一身正气、秉公执法、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从而深得三界拥戴,因他降魔有功又被玉帝封为真武大帝,从此安居在武当山上。 最重要的是魔族一直有一个传说,当有人类出现时,就会带着魔族重回人类大陆,这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在族界立刻出现好多探子寻找林语梦的踪迹。 肖云飞格开两个三棱军刺的同时,他的三棱军刺掠过壮汉的面前,让他眼睛一‘花’,本能地向上一挡,可惜这却是肖云飞的虚招,肖云飞已攻向了受伤的胡渣男。 苏楠一把把肖云飞背到了背上,大步离开了李汐的房间,李汐面红耳赤地拖过‘床’边的浴袍,尴尬地穿了起来,她的秘密被苏楠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脸火辣辣地烧着。 赵无法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安静,突然就是几道刀光剑影,接着一声惨叫,那个品出狂言的武者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黄世之前只是不想把心思放在这方面,本身就是皇家子弟,对于人心的利用,不比任何人差,不然当年黄昌也不会如此忌惮他,甚至是利用范琼芝来打击他。 第150章 唯美的话剧巡演(五千) 日子迈入四月下旬,清明已过,梅雨季节尚未离开。 京城这段时间总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城中有些内涝。 不少胡同巷子里的路早已变形,泥泞不堪,四处都是土黄色的积水,自行车驶过,卷起一串串的污水。 hd区新街口大街。 一辆蓝白色客车从街口缓缓驶到学校门口,车屁股后面冒着黑烟,蓝白色 李柏天观测到的,可能是藏宝地点的位置在可可岛的偏南端,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偏东北向,也就是说他们要绕过半座可可岛,或者由海岛中间的雨林横穿过去。 同时也说明了我们七彩石集团真正的掌握了光子芯片的大规模量产的能力。”说完之后他又想了想说道;“生产线的成功这是我们光子科技所有人的功劳,当然这些人也包括光子芯片的设计者和生产线的设计制造者。 “你猜对了!动手,别跟他啰嗦了!”另外一人冷笑道,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首来,恶狠狠地朝叶轩扑了过去。 能量石里面全部都是天地灵气,跟丹药不同,丹药是外力,如果一直靠外力来突破,自身的境界并不稳定,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而能量石就不同了,对心境的影响不是太大,一下子突破两三个境界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不可能,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这里至少也值十几亿,除非这里的老板是你老婆,否则你不可能几亿就买下来!”曾平很专业地说。 “大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在说话的同时,也看到了天生天养两人,还有一脸漠然的叶轩。 夏清娆对着夏皇后和夏夫人施了一礼,跟在华嬷嬷的身后,这才退出了次间。 张离他虽然已经踏入筑基境界,但距离金丹还很远,还是只能发挥出这件宝物的一部分速度而已。 不过这事,众人还真没往锦华殿曦容华的身上想过,毕竟那天早上在凤仪宫的事情,在她们眼里,根本就没当回事。 “走吧,我时间有点紧,打完好办事。”叶轩淡淡地说,一点也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任禾现在也不清楚任妈的商业广场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作为儿子在国外都没关心过这个事情说来也是惭愧。 过了两日,陆续有信鸽来往,虽然远隔数千里之遥,那火神号的一举一动,全在海盗们的掌握之中。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轰鸣的声音像核弹一样扫荡着整个纯蓝世界,那些无数的奇怪字符,也在这样的折磨下纷纷炸裂,一个不留。 而国王的棺木从哪里路过,哪里的人便停下讨论,低头默哀。即便霍里王国已经混乱至此,但是对于逝去的先王,他们心中还是异常尊敬。而如果国王真是死在了对抗教会的过程中,那就更加值得敬佩了。 这些首饰看上去价值不非,但从房间看,原主本身的生活条件和家庭待遇也不差。 寇斯特的街道,一个身影裹在圣光内,正朝着码头的方向一路疾飞。 也是那吸血鬼诺斯费拉图亲王一心想逃走,没趁机再下狠手,这才让阿萝侥幸留下一线生机。 “先制造出来,等我开启。”林锋反倒有些怯意了,又想复活父母,又不敢复活父母。 袁夙拨了拨刚才因为左右摇晃而甩乱的发型,与队友击掌后向回跑去。 曹平目前主要编排的是王千源和张震的刀法,他们锦衣卫兄弟三个,所用的刀也不同,王千源用的是雁翅刀,张震是雁翎刀加手弩,而曹平自己则是双短刀,因此需要分开编排。 第151章 刘晓庆想演情书女主角,刘晓莉即将抵达她忠诚的北京城。 次日,四月二十二日,天气晴朗。 北师大操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身影在操场上慢跑。 清晨的风带着一股清凉的湿润,随着程开颜急促有力的呼吸涌入肺部,为身体带来充足的氧气。 二人跑了几圈后,在草地上舒展,活动着身体。 “程小子,昨天表演挺不错的嘛,怎么想到用电影放映机来代替回 李明华坐下来依旧看着茶花,这个她当然知道,就在两个月前李家不起眼的四老爷突然往回送东西了。 在酒店跟郭海那帮人对视的时候,我还没觉出来有多难为情,可从医院停车场走上病房的这一路,我立即体会到了什么叫尬到极点。 裘新海在酒店里一连等了三天,也没见到裘神机回来,手机也没人接听,就像突然间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已经劝说过我好多次了,但是见劝说没有用,他索性也就不劝说了,原因无它,因为他发现我确实在用心教他们,也并没有虐待他们。 李明琪懒得理会她,躺回去接着想,虽然已经想了一晚上了,当听到念儿说出这一句话,她还是瞬时热出一身汗。 房门立马被推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贺光影嘛。 听到了我的话之后,段思迅自然是重重的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的兴奋。我也没有藏私,我把商留师父交给我的功法,也一并传给了他。 虽然袁术没有给孙坚补充足够的粮草,但是,诸侯们粮草的实际情况,刘辩还是清楚的。 谁曾想,李晏直接下旨,让萧伯瞰跟随,萧雅丹出来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她把所有的怒火发到了龙神身上,带着自己的团队打出萧府,杀到天龙居,她甚至都想好了,就是见到自己的老爹也不饶过龙神。 蒋辰的眼眶红了。这个世界,关心自己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用指头都数的过来。对于徐腾飞那平淡的话语,蒋辰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馨。 “哎呀,墨墨,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腐,太让我吃惊了,你真是柳墨吗?”柳月涵脸蛋发烫,开玩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是唐依依的真实想法,但是她却并没有跟别人说,毕竟大家对于江可淑还是敌意甚浓的。 终于,杰瑞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顿时仰天狂笑:“哈哈哈!好好好,兄弟们,我杰瑞,感谢你们!”说着,朝着大家敬了一个军礼。 王鹏飞家里,自从王鹏飞被吸取饕餮精血之后,实力大减,不过他感觉到天道并没有将自己的饕餮精血全部吸取,而是还残留了一些。依靠那些残留的饕餮血脉,王鹏飞继续修炼,争取更进一步。 而此刻,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当那股绿色光芒,穿透他的身体,来到那海洋上空时,无尽的海水,突然像是发狂了一般,疯狂地涌向了那股绿色光芒。 其余两人一阵谄媚,高级医生到哪都是抢手货,就算不在太上会待着,其他公会也会争着抢,讨好唐僧甚至比讨好者行孙更有用。他们也知道三大公会那点破事,踩着医行天下捧高唐僧能更顺应他的心思。 如果这些魔族大人物生在古神界,那么三十六魔王之中的极大多数都可以达到魔皇境界,甚至有可能更高,但是除魔界不能承受王者境之上的力量,因此他们毕生的境界也只能止步于此。 第152章 詹文蕾的新工作与北影厂之旅 就在刘晓莉同志坐上列车的这天晚上。 程开颜睡着之后,不出意外的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至于梦见了什么,只能说不可描述…… 一大清早,程开颜眼睛一睁一闭,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脸色凝重的提起被子瞄了眼…… “二十岁的身体真禁不住诱惑……” 担心被人发现,程开颜翻身起床,眨眼 不管穆婉秋心里有个黑木,不管她发过什么毒誓,他既然抱了她,亲了她,他就要对她负责到底,早晚要纳她进门,父亲对她这么反感怎么行? 狐姬点了点头,她身上粉红‘色’的长袍一挥动,一个颇为熟悉的男子被狐姬施法放了出来,仔细一看原来那个被抓住的男子竟然是先前运气不佳‘骚’扰胡菲菲不成,反被打成猪头三的那个纨绔子弟。 因为蜥龙兽一直紧拉着李天宇的手臂,所以黑影在带走李天宇之际,也把蜥龙兽附带了出去。 窗外的月光冰冷的照在解剖教室的课桌上,那具尸体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看上去似乎就像是在沉睡一般,一时间袁帅甚至有种错觉,就好像躺在那课桌上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那已经被劫持走的丫头。 折腾到这个时候,已经时近晌午,他们也没有那么担心,回到庄子里的时候,两人把这东西藏好,回家里晃荡了一圈,以此表明,我们只是时不时的出去一会子的,接着又找个由头出门,气喘吁吁的走着去镇上。 幻海分盟成立数千年,但数千年来,能够闯入第九层的,一共也就三十多人,每一个都曾冠绝一个时代,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无论是在学院,还是在外面,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通天桥下的河水中,似乎还有一些魔怪,他们在浪花中时不时露出一个头颅,不过似乎知道了六人的厉害,再也没有一个怪物刚冲上来了。 只见老头子双手紧紧地相互聚拢,与之相对的在寒冰兽身旁左右两面墙壁也在不断地向中间聚拢,最后竟然紧紧的将寒冰兽卡在了墙壁中间。 一个连击打掉了目标近半的生命值血条,让赵磊心情愉悦地不由吹了声口哨,躲过一侧另一只兵蚁向自己发动的颚击,后撤一步绕到这只受了重伤的丛林兵蚁身侧,倒握的匕首狠狠地向下扎在它的头部。 毕方嘴上说得轻松,可是它的行动却一点也没有放松,见到八歧大蛇口吐急冻光束向它袭来,毕方左闪右闪艰难的与八歧大蛇进行着周旋。 果然,数十条人影突然从河里冲天而起,跃上了岸,大踏步就向云飞等人冲了过来。 如果不是他还长着七窍,又能直立行走,还能发出类似人类的笑声,云飞绝对不会把他当成人看的。 听见马啸天的话,原本欲欲跃试的众人不由地露出退却之色,只有莫启高和孙大谋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神色里有默契般的阴谋笑容。 现在却突然告诉风尘,其中一个让他感觉棘手无比的家伙,竟然是一名治愈型修者。。。 她很想争辩,她只是自卫。可最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借着押运定藩的税银,孙延龄到了京城,原想着借此上折求娶四贞,却惊闻皇上有意册封四贞为东宫皇妃之事,虽然明旨未发,礼部却已经在照例备办相关仪物。 第153章 编剧与新作品与划清界限 上午的北影厂十分安静,楼后时不时传来导演的喊咔声,就越发凸显了。 程开颜在与汪厂长水华三人达成了版权授予后,气氛十分和谐的聊着天。 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户,正好能看到窗外繁盛的绿叶风中摇晃,窗外飘来带着泥土与树叶味道的风,吹在程开颜脸上的有些冷意。 不过正和煦的阳光又中和了,四五月 曹唯沉默了,对于这种逛窑子却不能找姑娘的男人…也许该称为太监,也不知道是该可怜还是该嫌弃。 荒岛之上船厂经营的相当出色,现在工匠们已经能建造2000木料的大型商船。技术的成熟,使理心开始着手建造前世所见过的18世纪英国风帆战舰。 但是拳劲尽处,他却是脸色剧变,身体一颤,然后才见他缓缓的收回了拳头,再缓缓的转向了飞无痕此时所立之处。 一口唾沫一边数着钱。看和不和上数,哪里管的了工作人员说什么。 在他升到一多半时,突然远处三道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忙散开神识,立刻就听到了那里传来的说话声。 “嗨!我先问问你,刚才保住你的姑娘是谁?”穿红衣服的姑娘问理仁到。 祝川是祝焕的三叔,辈分和年纪都长于祝焕,可他的心性却远不如祝焕沉稳,办事也不如祝焕那么老练,所以他在天京市的名气不如祝焕那么大。 数十位将军们开始的自己平生第一次为生命而叫价,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贾似道顿时被这场面吃惊不已。 破风声响起,血光一闪,两只蜘蛛被劈成了四半,被击飞的干枯尸体撞在了后方的四只蜘蛛后,化为大块的碎片散落下去,粘在了四周的蛛网上,还有不少碎屑砸中了趴在树下看戏的十余只蜘蛛。 “不能去了。”马捕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显得凝重:“昨日傍晚出了事,在一座破旧的土地庙里,出现了疫病,似乎是从一位死了好几天的乞丐身上传染下来的。 莫语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药瓶,里面倒出几颗药丸,递到燕昭然几人面前。 “你发什么疯?!”手上那块肉掉下来之前,林一凡本能的一甩手。 蓝月实在是不忍心看他这个表情,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脸颊还在他的胸口处蹭了蹭,才进了衣帽间。 然而现在她哪怕再不理智也不得不承认,想直接硬闯进去,这个法子确实行不通。 听闻两人人的名字,夏娥轻轻蹙眉,好好的姐妹花,却有男人般的名字。 燕昭煊听着霍泽说着他们一起在北寒山发生的事情,一脸笑容的看着燕昭然。 若是林奶奶的三个儿子来这么一出,她虽然觉得心里膈应,但至少还有点名正言顺。 以前染家蒸蒸日上,一家人风光的很,对他们老林家的孩子也算是一个助力。 如果他是在暗地里做了什么阴谋,又在阴谋完成之时收兵,倒是符合了。 刀气炸开,死士们被天雷刀气击中时,动作一缓,滚滚雷劫从他们头顶炸开。 夜倾绝环着怀中的娇人,闻言,冰冷的眸没有起半点的波动,甚至对她的话都是恍若未闻。 楚航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顾临走了进来。 简朗回去的时候,楚婵刚好在办公室里打着电话,说剧组违约赔偿什么的,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