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界》 1、楔子 2010年11月11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然,并不是如石飞侠叨念的那样,酒店唯二的单身汉安东尼奥和维克多在这个日子携手脱离了单身汉行列,而是前厅经理石飞侠经过锲而不舍地努力,终于得到总经理伊斯菲尔的首肯,升职为房务部总监,也是诺亚方舟成立以来唯一一个获得升迁的生物。 当夜,诺亚方舟全体举办了一场和轰轰烈烈的庆祝酒会。 在酒会上,金提出了藏在心里整整一天的疑惑,“房务部是什么?为什么要总监?” 对于这些古老的同事,石飞侠体现了极大的耐心,解释道:“总管住宿这一块,简单说,就是前厅部加客房部。” 休斯惊讶道:“所以,以后你要一起负责客房打扫吗?” 金立刻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和石飞侠的杯子碰了下,“你这个迂回的马屁拍得不错,我觉得很舒爽。” “按|摩棒会让你更舒爽。”石飞侠邪恶地挑眉,随即对休斯道:“我的专长和经验都在前厅部,所以客房这一块还是你负责。” 金皱眉道:“那你没事升什么职?难道为了获得更多的泳裤?”他低头看了石飞侠的裤裆处一眼,“你确定需要吗?”他们就算去游泳池也只游裸泳的吧? 石飞侠晃了晃酒杯,认真地感慨道:“不,我只是很单纯地想比你高一级而已。” 金难以理解,“当诺亚方舟的老二很爽吗?” “总比当你的按|摩棒爽!” “……”金看了看周围,“伊斯菲尔好像不在。” 石飞侠立刻开启安全模式,正色道:“这是错觉。你要相信他无处不在!” 金严眼中不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不如让我们用实践来检验一下?” “下班时间,不用这么敬业吧?”石飞侠赔笑。 “这是我的业余消遣。”金将酒杯递给休斯。 休斯接过杯子,轻声劝道:“你别乱来。” 金肃容道:“我很正经地来。” “伊斯菲尔!”石飞侠突然对着他身后大叫。 金很专业地拿出一枚镜子,照了照后面的情况。上当次数多了,对应的策略和装备也就多了。 镜子里,伊斯菲尔果然朝这边走来。 金收起镜子,重新拿回杯子,微笑着问石飞侠,“刚才我们谈到哪里?” “我比你高一级。”石飞侠对此很坚持。 金挑挑眉,“所以?” 石飞侠想了想,郑重道:“我比你高一级。” 金:“……” 伊斯菲尔终于走到众人中间,所有员工都安静下来,因为他们都看出他有事情要宣布。 石飞侠兴奋道:“有生意?” “后天召开九界大会。” “九界大会?”石飞侠两眼发光,“一共来多少人?需不需要预先准备食物?” 伊斯菲尔道:“最多九百个人。” “九百……”石飞侠左手紧握右手,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哪怕以前在人界,他也只接待过两百人的团队,九百人……光想想都流口水。 “最少一个人。”伊斯菲尔慢悠悠地接下去。 “……”石飞侠的口水很快收了回去。 2、开会(上) 究竟是最多还是最少呢? 石飞侠吃完早饭后,信心十足地认为,以诺亚方舟优越的地理位置、优良的设施设备、优秀的员工素质,一定是前者。而且大家一定是争先恐后抢着来的。 所以,他特地将诺亚方舟的大门敞得很开。 九百个啊。 那不是开玩笑的。 石飞侠站在前台,满怀凌云壮志。 …… 中午的午饭菜色很不错。 石飞侠吃饱喝足后,觉得人生不能太圆满,缺陷美才是真的美。于是对宾客人数的猜测主动下调一倍。 四百五这个数字不错,离三百八和两个二百五都有一段距离。 …… 晚饭不但丰盛,而且量大,足够九百人吃饱喝足。 石飞侠边吃边想:不管最后来的是哪个倒霉蛋,他一定会在他身上将这九百人份食物的本钱要回来! 将近十一点。 一辆马车踩踏着熊熊烈火而来,如流星划过夜空。 石飞侠问金,“是不是地狱的马车?” 金用手指摸着下巴道:“听说精灵王一直没有将马车归还给阿巴顿。” 也就是说,来的可能是精灵王奥美丹多? 石飞侠觉得棘手。 要从奥美丹多手里挖金币,还是要靠狄亚。 他正在胡思乱想,马车已到近前。 同样是地狱来的马车,这一辆明显比阿巴顿得高级。整辆车都用宝石装饰,车顶那颗巨大的钻石比西瓜还大。 石飞侠惊讶道:“没想到地狱的塑料工业这么发达。” “不是塑料。”金用专业的眼光鉴定道,“是真的。” “……我们改行吧?”石飞侠正色道。 金也很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你想打劫,最好把伊斯菲尔叫出来。” “很扎手?” “很扎手。” “一起上也搞不定?” “搞不定。” “那你去叫还是我去叫?”石飞侠摩拳擦掌。 马车里传出轻笑声,“听说我的靠山很强硬。” 石飞侠面色一变,立即露出职业微笑,“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马车车门打开,玛门笑眯眯地从马车上飞下来。深紫色的双排扣长外套里露出银色的丝质高领,被银丝带束住的半长发因他的动作微微扬起,看上去高贵又帅气。 就连向来自负容貌气质的金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有加入血族的资格。当然,玛门是否认同就另当别论了。 “您是来参加九界大会的代表?”石飞侠问道。 玛门目光流转,微笑道:“我是最后到的?” “不。”石飞侠笑眯眯道,“您是第一个到的。” 玛门笑容僵住,“第一个?” 石飞侠见状,怕好不容易到手的烤鸭溜走,立刻转移话题道:“您用过晚餐了吗?我们已经为您备下了非常丰盛的晚餐。” 玛门不上当,步步紧逼道:“我是唯一一个参加的代表?” 石飞侠无辜道:“我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开会当主持的。对于这次大会的具体事务完全不知。” 玛门挑眉,“是吗?” “刚才是官方答案。”石飞侠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至于私人答案,价钱可以商量的。” 玛门莫测高深地看着他,“说起来,我肚子真的有点饿了。” “那真是太好了。”石飞侠巴不得在饭桌上狠狠宰他一顿,立刻在前面领路。 和他一同迎宾的金则早就识趣地进去通知各部门各就各位了。 所以玛门一到餐厅,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食物香味。 石飞侠将他引领到座位上之后,立刻冲进厨房。 安东尼奥正将一盘盘食物从雷顿发明的大烤箱中搬出来。 石飞侠感慨道:“幸亏没吃光。” 安东尼奥道:“是没吃光,但是都东一口西一口的,我好不容易才拼凑完整。” 石飞侠看着拼得完完整整菜肴,欣慰道:“没关系,看得过去就行,玛门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的。”玛门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逆光的关系,石飞侠总觉得这个笑容的温度不太高。 石飞侠猛然转身,对着安东尼奥肃容道:“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抬了抬眼皮。 “今时今日,你这样的服务态度,是不行的。”石飞侠用低沉又含蓄的声音道。 安东尼奥的眼皮抖了两抖。 “一定要改正。”石飞侠沉着地走到玛门面前,“不知道玛门先生想吃什么呢?” 玛门道:“火焰面。” 那是什么? 不过无知难不倒石飞侠,他很快转头,使了个眼色给安东尼奥,“火要大,面要多,看上去一定要够火焰够火辣!” 三分钟后,火焰面端上。 石飞侠疑惑道:“火和面在哪里?”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像炒年糕? “在我回答这问题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玛门优雅地拿起叉子。 石飞侠道:“收费的?” 玛门道:“也可以。” “来吧。”石飞侠兴致勃勃。 玛门拿着叉,却没有立刻插下去,而是专注地盯着盘子,好半晌才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梅塔……” “哎?”石飞侠的注意力突然被窗外吸引了过去。 一台像洗衣机的东西飞过来,降落在前台。他吃惊道:“还有人来?” 玛门收口,若无其事地插起一块年糕放进嘴里。 “你刚才想问什么?”石飞侠虽然看着他,但屁股已经坐不住了。 玛门停下叉子,用餐巾轻轻抹了抹嘴角,微笑道:“我不介意你暂时离席。” 嗖。 石飞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洗衣机”里出来了四个。 有高有矮,有壮有瘦。 他们看到石飞侠,立刻自我介绍。 从左到右,依次是——泰坦代表、矮人代表、狼人代表、精灵代表。 “你们是不是先遣队?”石飞侠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们。 四个代表面面相觑。 精灵代表道:“我王只派遣了我去迎接各位使者,然后来诺亚方舟。” “难道精灵王不明白,代表团其实是一种福利吗?”石飞侠长叹一声,领着他们进酒店。 玛门已经用完餐,正靠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大概突然看到玛门,四个代表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紧张。 “你们用过餐了吗?”石飞侠的声音及时插|进来。 各位代表都表示没吃。 石飞侠道:“那么去二楼用餐吧。” 各位代表一抬头,就看着正站在二楼的玛门,齐齐表示不饿。 “既然如此,先开会吧。”玛门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啊,有什么会不能明天再开?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关于拓展诺亚方舟生意的事……”玛门拖长音。 石飞侠识趣道:“我立刻准备会议室。” 会议室在二楼。就是当初石飞侠有幸看到路西法和米迦勒光芒的地方。 等代表们都坐下,茶水点心都送上之后,伊斯菲尔终于出现。 玛门看着他反手关门,目光微微一沉,“不是九界大会么?” 伊斯菲尔道:“嗯。” “可是好像只有六个?”玛门算上了石飞侠。 伊斯菲尔道:“习惯就好。”以前不曾有人界代表参加会议,也叫做九界大会。 玛门靠着椅背,不置可否道:“开始吧?” 四大代表茫然地看着伊斯菲尔。 伊斯菲尔缓缓道:“你们去过第十界?” 四大代表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玛门眉头微微蹙起。 伊斯菲尔道:“这就是会议的主题。” 3、开会(中)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石飞侠见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忍不住悄声问伊斯菲尔道:“什么大会的第十届?” 伊斯菲尔眼睛依旧盯着书,“一个地方。” 石飞侠想了想,擦恍然大悟道:“第十界?九界的界?” 伊斯菲尔颔首。 石飞侠看看玛门,又看看其他代表,低声道:“是准备拓展生意吗?” “噗。”玛门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其他代表的紧张情绪顿时缓和很多。 玛门望向伊斯菲尔,“看来诺亚方舟员工的福利不太好。” 虽然石飞侠很羡慕玛门捞钱的本事,但对于这项指控,他觉得非常有澄清的必要。 “作为这个世界历史最悠久的酒店,诺亚方舟的员工忠诚度是其他任何酒店和企业都难以媲美的!这当然要归功于酒店对员工从物质福利到精神福利的深切关怀。比如说,我在前天就因为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勤恳踏实的工作作风,被提升为房务总监。这深刻地体现了,酒店对每个员工自身发展前景的重视。如果酒店不是这样的爱护员工,我们这些员工也不会为酒店的发展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了!” 石飞侠一口气说完,随手拿起伊斯菲尔面前的咖啡咕噜喝了一大口补充水分。 玛门对伊斯菲尔道:“你占了什么便宜?” 伊斯菲尔终于从书里抬头,“十次。” “一个晚上?” “嗯。” 玛门向脸色微红,努力保持镇定的石飞侠挑眉道:“果然是从物质到精神的深切关怀。” 石飞侠瞪着伊斯菲尔。 伊斯菲尔抬起手指轻轻抹去他唇角的咖啡渍。 石飞侠忿忿地扭头想咬,伊斯菲尔的手指已经缩回去了。 玛门悠然伸手拈起一块小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如果安东尼奥想要跳槽的话,记得让他来找我。” 石飞侠道:“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堕落的。”他对刚才玛门揭穿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歧视堕天使?”玛门笑着看向伊斯菲尔,摆明挑拨。 石飞侠道:“我歧视挖墙脚的。” 玛门道:“我是良性商业竞争。” “我是良性打击商业对手。”石飞侠道。 “呼噜——” 突兀的打呼声冒出来。 精灵代表看到伊斯菲尔和玛门都看过来,紧张地推了推身边坐得很直,睡得很死的泰坦代表。 “呵——”泰坦代表倒抽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石飞侠猛然站起来,义正词严道:“酒店向来本着客人至上的原则。所以,为了各位能够更好地参与到会议中来,我诚恳地请求各位暂停会议,明天继续!” 四大代表看向伊斯菲尔和玛门。 玛门微笑,“多住一天不是要多付一天的房费?” 不愧是同行,想法大同小异。 但是石飞侠绝对不会承认的,“相信我,就算你们住不够一个月,我也可以收够一个月的。” 玛门道:“这样很难有回头客。” “作为垄断九界纽带的唯一一家酒店,”石飞侠无耻道,“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 玛门道:“作为手下拥有数千亿员工的魔王,我衷心地期望能够获得打折的福利。” 石飞侠想了想,窜过去,低声道:“你看,地狱是不是需要一个来诺亚方舟旅游的计划?” 玛门嘴角一弯。“好说。” 石飞侠双眼一弯,“大家都好说。” 四大代表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去睡觉了。 玛门道:“那我们继续开会吧。” 四大代表:“……” 看玛门在地狱的奢靡作风,实在不像是为了工作废寝忘食、日夜不休的主儿啊。 石飞侠回头看伊斯菲尔要答案。 伊斯菲尔眼眸漠然如冰,“心情不好。” 石飞侠又转头问玛门:“为什么?” 玛门叹气道:“因为没有美女跳舞。” 石飞侠打了个响指,“这个可以有。” 哗啦啦。 会议室移到酒吧,金站在吧台里半睡半醒地调酒。 玛门看了看放在自己眼前的空杯子,问石飞侠道:“美女?跳舞?” 石飞侠道:“可能灯光不够昏暗,再暗点效果会更好。” 玛门道:“再暗,就只能我们三个开会了。” 他话音刚落,四大代表的脑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金将调好的酒倒入玛门的杯子中。 石飞侠趁机问伊斯菲尔道:“第十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特地开会?” 伊斯菲尔没答,回答的是玛门。 “第十界是九界之外的世界。”玛门晃了晃杯子。灯光穿透杯中五颜六色的液体倒映在他的脸上,好像他的脸开了染坊,“被称为九界禁区。” 石飞侠刚想再问,就听金不爽地问道:“你要喝什么?” “味道正常就行。”他可不想再从酒杯里喝出木头或肥皂的味道。 金直接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石飞侠:“……” 玛门问伊斯菲尔道:“会议是神决定的?他终于决定插手管管他们了?” 石飞侠好奇地插|进来,“他们是谁?” 玛门道:“第十界的生物。” 石飞侠眼睛一亮道:“果然是要去拓展生意吗?” “你不会乐意见到他们的。”玛门道。 “他们很恐怖?”石飞侠脑海中立刻出现恐怖片的特效。 玛门打了个响指。 离他最近的矮人代表一个激灵醒过来。 玛门道:“你去过第十界?” 矮人代表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神道:“是,是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矮人代表嘴唇一颤,“非常非常恐怖的地方。” 听到恐怖,石飞侠精神一振,屁颠屁颠跑去将灯光调得更加昏暗,才回来,“这样才有说鬼故事的气氛啊。” 矮人代表:“……”可是很破坏他说故事的心情啊。 玛门道:“有多恐怖?” 矮人代表吞了口口水,“那里到处都是水,而且天气很不好,暗沉沉的,到处都是狂风暴雨。水里面好像还有怪物,一直在咆哮。” 石飞侠眨了眨眼睛,“后来呢?” 矮人代表道:“我开着飞行器过去的,所以就逃回来了。” 玛门皱了皱眉,“全是水?好像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和我见过的也不一样。”精灵代表怯生生地开口,“我看见的第十界,到处都是黄沙,一望无垠。地表温度将近七十度。如果我不是坐在飞行器里,很可能已经被晒死了。” 石飞侠道:“哇,水蒸发得太快了吧?” 矮人代表也很吃惊。 玛门道:“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五百年前。” “三百年前。” “我一百五十三年前去的,”狼人代表沉声道,“不过我什么都没看到。那里到处是黑暗和铁锈的味道,飞行器上的光只能照出面前一两厘米处。” 石飞侠心头一惊。三种比起来,倒是最后一种最恐怖。 “我听到的就是第三种。”玛门手指在杯沿划过,“所以说,四个人看到了三种情景么?” “也许还有第四种。”伊斯菲尔道。 九界大会来了四个代表不会没有原因的。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仍趴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泰坦身上。精灵代表用手指按住他的鼻子。 “呵——”他又抽了口凉气,睁开眼睛。 精灵代表低声道:“你在第十界遇到了什么?” “第十界?”泰坦代表瞪大眼睛,半天才道:“火。两旁都是大火,比天还高!中间有条路……” 其他人竖起耳朵。 头一次听说第十界有条路。 面对其他人期待的目光,泰坦代表声音弱了下去,“我没敢走。” 意料之中,期待之外。 石飞侠道:“第十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金道:“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提起第十界?” 石飞侠解释道:“这是这次九界大会的主题。” 金扬眉,“神准备对付第十界了吗?” 玛门耸肩,“我只是凑巧来参加会议。”路西法本来是属意阿巴顿来参加这个会议的,只是“很不巧的”,阿巴顿刚好被他找去的逼债小分队逼得出了地狱,所以“不得不”代替他来参加。 伊斯菲尔淡淡道:“我只负责宣布主题。” “……” 所以现在是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散会了? 四个代表八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伊斯菲尔和玛门。 “感谢各位代表光临,会议到此结束,请各位安心休息。各位入住诺亚方舟的一切费用将有天堂负责。”轻柔悦耳的嗓音响起,让四大代表精神一振,疲乏尽消。 最亲近天堂的精灵代表忍不住激动道:“是天堂哪位天使降临?” “我只是酒店的长住客而已。”轻柔的嗓音带着丝丝笑意。 精灵代表见他不愿意透露,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石飞侠虽然也很好奇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不过职业素养约束他在这个时候一探究竟。他朝四位代表含笑道:“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带着他们走到酒吧门口,他转头发现玛门依旧坐在吧台前。 昏暗而朦胧的微弱灯光照着他的背影,竟是无比落寞。 伊斯菲尔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金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石飞侠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叫他的念头,兀自领着代表们上楼了。 金看到他们消失在门的方向,心里不断地腹诽着诺亚方舟唯一一个人类的没人性。 作为血族三代,金从来都不用担心金钱的问题。如果不够用,去孩子家或是血族转一圈就能装满。何况,在诺亚方舟也实在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石飞侠对诺亚方舟生意的执着。根本就吃力不讨好! 而且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今天! 本来好端端得在会议室开会,为什么要搬到酒吧里来? 要不是有伊斯菲尔和玛门在,他真的很想对那个把自己从睡梦中拉出来的人类说:本大爷不缺加班费! …… “请问您还要喝点什么吗?”金习惯性地挂上职业化笑容。 砰。 玛门手中的杯子碎裂。 金看看吧台上的碎片,又看看他的手,最后点头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玛门若无其事地拍到手掌上的玻璃碎末,微笑道:“抱歉。” “记得赔就好。” “当然。”玛门优雅地起身往外走。 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浮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好像就是从那个声音出现开始的。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长着白色翅膀的酒店长住客只有……那一位而已。 当他的脚踏出门口的刹那,先前那轻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边轻叹,“玛门魔王殿下。” 玛门蓦然收住脚步。 “如果不嫌晚的话,能否请您上楼一叙?” 玛门眼眸微垂,随即轻笑道:“我的荣幸。”他转身,大步流星地顺着楼梯朝上走去。 这一走就是一个小时。 走得他的心跳从不正常到正常,还是没有见到那个提出邀请的身影。 玛门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弯起,却绝对称不上笑,“可以告诉我楼层数吗?” 那个声音叹气,“我也不知道。” 玛门蓦然张开翅膀,向上飞去。 黑色羽翼如流星般掠过酒店的各个楼层。 …… 这一掠,又是一个小时。 玛门低头看着已经不见底的下面,缓缓放慢速度,任意选了个楼层停下,皮笑肉不笑道:“我累了,要睡了。” 对方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而是以一贯温柔的声音道:“好,晚安。” 玛门就近推开房间,肆无忌惮地解开纽扣,皮带,很快将衣裤丢在走廊,赤身裸体地走进浴室。 “还在吗?”他随口问。 没有回音。 玛门边打开水龙头试温度,边道:“神准备收拾第十界?” “不是收拾。”很快有回音。 玛门落落大方地躺进浴缸,闭上眼睛,满足地笑道:“你果然还在。” 4、开会(下) 那头又沉默了。 “沐浴液在哪里?”玛门问。 “我不知道。” 玛门睁开眼睛。 “我的房间里没有。” 玛门道:“没有浴缸?” “嗯。” “有床吗?”玛门半戏谑半嘲弄道。 “没有。” 玛门眼睑半垂,“那有什么?” “十字架。” …… 呼啦啦。 玛门从水里坐起身,手在浴缸边的龙头按了下,沐浴液流淌出来……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玛门披着浴袍上床。 窗帘安分地守在窗户的两边,偌大的黑幕被拘束在落地窗上,黑得沉寂。 那轻柔飘渺的声音再度响起,“晚安。” 玛门翻身侧躺,黑色的发松散开来,紧贴着俊美白皙的侧脸。 “晚安。” 四大代表睡得晚,起得早,吃得少,态度好。 如果不是诺亚方舟不缺代表,石飞侠几乎想向各界老大提出申请让他们调职过来——为什么诺亚方舟的各部门经理都一定要光杆司令呢? 不过四大代表虽然是不可多得的员工,却绝对不是不可多得客人。 尽管石飞侠盛意拳拳,热情挽留,并再三表示有天堂当冤大头,完全不用节约住店的各项费用,但四大代表依然坚持立刻回家,对于诺亚方舟的各项服务设施都表达了口头赞扬,决不留恋的态度。 石飞侠无奈,只好送他们去前台。 精灵代表走了一半,突然道:“还请石经理代为向玛门大人辞别。” “玛门?”石飞侠似乎说到这个名字才想起这个人,急忙对着自己胸针叫道,“呼叫呼叫!” 他胸口这枚是霍顿改良过的通讯机,彻底解决了单向的缺点,成为一只真正合格的对讲机。 胸针没反应。 石飞侠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没反应了,直接问道:“你知道玛门昨天晚上在哪里吗?不会还在酒吧吧?” “五十六万七千八百九十一楼。”伊斯菲尔淡漠的声音从胸针里传出来。 “……做晨运吗?”就算是堕天使,爬这么高也够呛吧?石飞侠光想一想,就觉得头晕。 “现在才是晨运。”玛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石飞侠和四大代表一抬头,就看到玛门张开黑色羽翼,从空中俯冲下来。 同样是黑色的翅膀,但石飞侠总觉得玛门和伊斯菲尔的似乎有点不大一样,但具体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难道真的像唐伯虎点秋香那样,就算不看脸也能从其他部位认出他来? 石飞侠对自己的深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你们要离开?”玛门落在地上,自然地收回翅膀。 石飞侠对九界的认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还不够深刻,但是对四大代表来说,堕天使曾经是天使,是离神最近的生物,没见玛门张开翅膀还好,一见到他张开翅膀,那种从小到大扎根在心里的敬畏就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玛门大人。” 四大代表一起行礼。 玛门挥手,微笑,“再见。” 石飞侠眼睛一亮,“你不走?” 玛门挑眉道:“你很想我走吗?” “当然不是。”石飞侠转头,冲还站在原地的四大代表微笑道,“四位走好,一路顺风,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光临。” “啊?哦。”四大代表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石飞侠两只眼睛亮得像汽车的车前灯,“请问玛门先生是先用餐……还是先用餐?” “看来诺亚方舟的选择相当的乏善可陈。”玛门道。 石飞侠犹如遇到知己一般地叹气道:“我也想过要多搞几个娱乐项目,但是你也知道,没人捧场是很痛苦的!”现在连最基本的食宿都缺客人,就更不用说娱乐项目了。 玛门道:“如果有适当的项目,我想地狱的客源不是问题。” 石飞侠抹了把嘴角,谄笑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引进大型游戏机,迷你型的电影院也在考虑,最迟明年,一定落成。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地狱方面的签证问题。”其实出国和出界都是一个问题——签证难! 玛门笑道:“好商量。” 石飞侠兴奋够了,终于收敛表情道:“无事献殷勤,定有所图谋。什么条件?说吧。” 玛门这次的笑容倒很真诚,“和聪明人说话实在是件愉快的事情。我的确想请你帮个忙。” 一般帽子越高,要求越难。所以石飞侠的心里很快拉起了警戒线。 “我想见梅塔特隆。”玛门一个字一个字道。 石飞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有难度。” “我知道。”如果不是有难度,他就不会跑来找他了。 “他住在离天堂最近的那一层楼里。” “我知道。”玛门可以从另一条路冲上天堂,却做不到从诺亚方舟接近天堂,“但是你上去过。” 石飞侠道:“如果我说,我每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你信不信?” 玛门看着他。 石飞侠一脸真诚。 “地狱有数千亿的居民。”玛门悠悠然道。 这样不知节制地生育下去,迟早有天得计划生育。石飞侠腹诽。 “如果我开口,他们每个人都会来诺亚方舟旅游。” 石飞侠的心颤动了下。 玛门道:“每年一次也可以。” 石飞侠的心差点颤裂了。 “你觉得呢?”玛门露出诱惑的笑容。 “我真的是很愿意帮你。”石飞侠仰天长叹,“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玛门没好气道,“就算是无能为力,也不用这样尖叫吧?” “不是,你举头望明月试试!”石飞侠声音激动得发抖,手指拼命往上面指。 其实不用他指,玛门也感觉到了。 纯正的、不带着一丝邪念的、天使之气! 他猛然抬头,正好看到一阵柔和的白光从上空慢慢地、慢慢地降落下来,一直停在他们的面前。 石飞侠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因为他完全沐浴在白色的柔光里,但是这熟悉的身姿,温柔的感觉都直指着一个答案—— 梅塔特隆! “你怎么下来了?”大概离得太近,石飞侠忍不住伸手想去搭他的肩膀。 但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那道光,身体就卷入怀里,退后数米。 “伊斯菲尔?”石飞侠惊讶地抬头。 伊斯菲尔没说话,只是不悦地瞪着玛门,张开的黑色翅膀完全是战斗状态。 玛门却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定在眼前这团白光。 石飞侠看不清楚光中的容颜是因为他是人类,但是玛门却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张曾经让他无数次下意识地在记忆中、人群中、甚至书画中寻找的脸。 “好久不见。”梅塔特隆微微牵起嘴角,绝美容貌因他的笑容更加明亮夺目,难以正视。 玛门沉默很久,才缓缓道:“我以为你讨厌用降临。” “这是我见你的唯一办法。” 玛门一怔,“什么意思?”难道他本尊不能离开? 梅塔特隆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地狱能否派遣一位魔王与天堂的代表联手去一趟第十界?” 玛门扬眉,“天堂的代表?” 梅塔特隆道:“拉斐尔。” “我拒绝。”玛门想也不想地回答。 梅塔特隆面色不变,依旧温和道:“希望能得到路西法魔王殿下的正式回答。” “我以地狱七大魔王之一的身份,”玛门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拒绝。” 5、出发(上) 圣洁白光如湖波抖动,渐渐稀薄。 玛门瞳孔中透露出丝丝冷意,嘴角却勾起微笑,“要走了么?” 梅塔特隆垂眸道:“第十界危在旦夕。” 玛门道:“正合我意。”第十界从来都是九界心里头的疙瘩。 梅塔特隆沉默着,任由他的身影和光一起越来越透明。 玛门双手缩在裤袋里,神色如常。 “我明白玛门魔王殿下的意思。”梅塔特隆仰起脖子,舒展开翅膀…… “你不明白。”玛门截然道。 梅塔特隆的目光缓缓调平,无声地看着他。 “如果去的是你,”玛门顿了顿,墨黑色眼眸隐约有星光流转,似笑非笑,“我答应。” “不问路西法?” 玛门眸中星光定住,“我答应,我负责。” 梅塔特隆沉吟,身后的翅膀慢慢收了起来。 玛门眼神柔和,“我还没有用早餐。” 梅塔特隆闻言抬眸。 “能否陪我共进早餐?”他的右手从裤袋里伸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摊开的手心上,薄汗湿润。 梅塔特隆眼睛不经意地从他的手掌上扫过,微笑道:“好。” 玛门笑容更深。 石飞侠站在身边,看看他,又看看梅塔特隆,自言自语道:“明明看不清楚另一个的长相,为什么我还是觉得画面格外和谐美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因为你需要和谐。”伊斯菲尔抱着他往三十楼飞去。 梅塔特隆终究没有陪玛门吃完早餐——餐盘还没有端上来,属于梅塔特隆的光辉就消失在了玛门的眼前。 尽管如此,玛门还是用完了早餐。 独自,安静地。 号称离天堂最近的楼层一如既往的孤寂。 梅塔特隆闭着眼睛站在池边祈祷。十指交叉,神情虔诚肃穆。 淡淡的金色发丝如晨曦的雾气,朦胧优柔。 一道浩瀚神圣的光从上至下,环绕着他的头顶。 梅塔特隆睁开眼睛。 “这是你的决定吗?我的孩子。”清和的嗓音仿佛有洗涤一切的力量,让他激荡的内心一点点的沉静下来。 “我想试试。”梅塔特隆低头看着平静的池水。他的心还无法达到这样的平静。 “身体的禁锢毫无意义。你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那声音无比温和,“勇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并不可耻。” 梅塔特隆抬头,那里是无尽星海,通往天堂之路。他毫不惊讶道:“您果然知道。” “我会在这里等你。我的孩子。” 梅塔特隆头上的光环如链子般绕着他转了一圈,重新飞回那片星海。 “谢谢您,天父。”梅塔特隆缓缓屈膝跪下。三对翅膀肆意张开,如无数细小雪花飞舞的纯白光芒笼罩住他清瘦的身躯,如玉一般精致光滑的手臂平举起,伸向水池。 金色的麦穗从他的指缝中流淌下去,一颗颗,落在水里。池水随即荡漾起来,一轮又一轮,推将开来,很快形成一个圆形的漩涡。 漩涡最中间渐渐露出一条通往下方的金色通道。 梅塔特隆站起身,赤|裸的脚从澄碧的水面上轻沾而过,站在通道边。 风从通道里逆吹上来,掀起他长袍的衣摆。 他伸出双手抚摸着无形的风,然后俯身,一跃而下! 当外面突然亮起一阵绚烂又不刺目的白光时,石飞侠刚刚结束游泳,正用浴巾裹着下半身,双腿软趴趴地去浴室洗澡。 “伊斯菲尔!看,菩萨显灵!”他夸张地捂住□□,夹紧双腿,吼得要死要活。 伊斯菲尔淡淡扫过白光,“菩萨?” “呃,不好意思,一时激动,忘记了九界的设定。”石飞侠干咳一声,重新用刚才的激情大喊道:“看,神微服私访!” “很有精神。”伊斯菲尔向来冰封千里的眼眸闪过一道灼热。 石飞侠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做了个弱柳扶风的姿势,“哦,我好累。” “你睡,我做。”伊斯菲尔拦腰将他抱起,一眨眼消失在门里。 清圣之光依旧。 玛门倚靠在大堂巨大粗圆的大理石柱旁边,手里扣着金色怀表,脸绷得很紧。 从这道光降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三十六秒、三十七秒…… 但光还是光,光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玛门见体重移到另外一条腿上,拇指无意识地在表面上下抚摸。 雷顿和金从二楼探出头。 雷顿小声道:“这灯是什么时候装的?装在几楼?是从哪里拉的电线?” 金翻了白眼,“难道你感觉不出这道光里带着一股神圣的气息吗?” “有附加功能的灯?”雷顿眼睛一亮。但凡遇到和科技接轨的问题,他身体里的血液就会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金无语地望着他,“你一定没有见过天使。” “谁说的!”雷顿反驳,“上次有很多天使来诺亚方舟吃饭。你忘记了?” “我是说高级的。” 雷顿很努力地想了想,猛然拍大腿道:“有的!” 金睨着眼睛看他。 “我见过拉斐尔大人!”雷顿幸福地捧着脸。 “哦?” “很久以前,拉斐尔大人来过矮人界。那风采,那光辉……” 金挑眉。“你真的见过?” “嗯,虽然我当时还在襁褓里……”雷顿依然觉得很幸福。 金:“……” 玛门朝那道光走去。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他的耐性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白色的光没有任何温度和触感。 但是当他沐浴在光中时,却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烦躁的心正在渐渐得被安抚。 光越来越亮…… 玛门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越来越近,越来越强。 他抬起头。 一道身影如迅雷般落下! 玛门下意识地伸出手,但身影却在将要接触的刹那,朝旁边滑了出去。 白光淡去,那个身影却没有消失——不是虚无缥缈的分|身,是实实在在的躯体。 梅塔特隆容貌绝美,男女难辨,但他的身高和气度却很难让人将他归类于女性中去。 “玛门魔王殿下。”他的声音犹如击打岩石的泉水般清脆动听。 玛门盯着他。 手里的怀表早已变了形,中间凹了一块进去。 “如您所愿。”梅塔特隆温和地笑。 玛门缓缓地、缓缓地舒出一口憋了一早上的闷气。 …… 赌赢了。 重新回到会议室,参与会议的却只有他和梅塔特隆。 玛门心情很不错。 “其实第十界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是个脱离于神掌控的地域。”梅塔特隆佯作没看到他从坐下起,就不时传递过来的炽热目光,淡然道,“它甚至不该叫做第十界,而是叫做第二界。” 玛门收拢心神,重复道:“第二界?” “那里,曾经是与天堂相若的存在。”梅塔特隆浅蓝瞳孔中透出淡淡的伤感。 梅塔特隆是天堂资格最老的天使,他知道的事情原比后来的天使要多得多。 玛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嫉妒。对于梅塔特隆脑海中那些他来不及参与,却被装入其他身影的回忆。 “神想要我们去做什么?”玛门直接跳过那大段回忆。 事实上,他对第十界是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使那里蕴含着大量的宝藏,他现在也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精力去开采。自从路西法决定将保险推广到牛头人羊魔人这些以卖劳力为主的低等种族头上之后,他做决策的时候就不得不把他们的安全放在考虑因素之内。 “看看。”梅塔特隆的答案简洁而模糊。 玛门却没有任何不悦,“旅行?”他想起当初石飞侠和伊斯菲尔来地狱的旅行。如果是的话,那他或许会对天堂的那位重新评价。 “带着任务的旅行。”梅塔特隆侧头想了想,“出差?” 他的头偏到一边。会议室的灯光正好落在那洁白纤细、弧度优美的颈项上,让正专注地看着他的玛门,眸色随之一深。 6、出发(中) 梅塔特隆见他不答,含蓄道:“在出发前,我要准备些东西,你可以先回地狱一趟。”尽管玛门已经答应同去,但地狱毕竟是路西法做主的地方,他不想让玛门为难。 玛门的目光还没从他的颈项上收回来,眼睛中充满着淡却温和的醉意,“我在这里等你。” 梅塔特隆看着他,犹豫着是否该暗示得更明显。 “我有通讯器。”玛门随手拿出一个小圆盘,中间镶嵌着一块黑星石,四周像手机一样绕着一圈按钮,上面的符号歪歪扭扭,是地狱文。 由于地狱文本就是脱胎字天堂文,所以梅塔特隆一眼就看出那些代表的是数字。他好奇地问道:“地狱都流行用这种东西吗?” “我向矮人族购买的。”玛门带着几分惋惜道,“可惜还没有仿制成功。”以地狱丰富的矿产资源而言,如果能够仿制成功,那么通讯器这一行业就能完全被地狱吞下了。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 “怎么?”玛门道。 梅塔特隆道:“我只是惊讶地狱居然会仿制。”记忆中的路西法连撞衫都很介意——当然,除了某位之外。他们那种或许不应该叫做撞衫。毕竟没有谁会故意买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然后特意送其中一件给对方,并约定时间一起撞一撞的。 玛门微微一笑,“任何能够赚钱的方法我都不会错过。” “听说你如今的财富是九界第一。”梅塔特隆没有忘记玛门堕落的罪是贪婪。这样的结果实在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玛门得意中带着几分遗憾,“可惜和财富总值还有很大的差距。” 如果在座的是石飞侠或是金,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对他表露些许鄙视来掩盖内心奔腾的嫉妒。但身为炽天使的梅塔特隆却一脸平和,“第十界是个神秘而危险的地方。” 玛门道:“要换个旅行的地点吗?”比起第十界,精灵界或元殊界都更有情调得多。当然,他绝对不介意将地点选在地狱。甚至,他是万分期待的。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梅塔特隆劝慰道。 玛门耸肩道:“你是导游,你做主。” 梅塔特隆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便道:“那么,我们来讨论下进入第十界的计划吧。” 玛门漫不经心。 虽然第十界是传说中的生命体禁区,但他身为七大魔王之一,并不将它放在眼里。一个连普通精灵、狼人都能逃出来的地方,他不认为有太大威胁。 梅塔特隆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精灵他们接触的第十界只是最外围。” 玛门挑眉道:“你很了解?” 第十界的传说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流传,但除了冒险者,谁都对它没有兴趣。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危险又毫无利益可图的地方。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这个传言是从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又是谁第一个找到了它。如今看来,应该与天堂有关。 他终于有了点兴趣。 “神创造世界,第一个创造的是天堂,而第二个,就是现在所谓的第十界——幽灵界。” 玛门皱眉,“传言第十界不受神的掌控。” “那是之后的事。”梅塔特隆顿了顿,才接下去道,“第十界的初始作用,只是为了存放。” “存放?” “即便是神,也不是一开始就万能的。”梅塔特隆表达得十分隐晦。 但玛门一想便想通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说,存放失败品?” 梅塔特隆没有正面回答,接下去道:“为了保护他们,神为第十界下了结界。这种结界是第十界天地相同,久而久之,就连神也不能轻易破解。” 玛门道:“你之前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梅塔特隆沉默须臾,才道:“确定他们过得好不好。” 神藏在第十界的失败品…… 玛门眼睛闪烁着精光。 梅塔特隆不会说谎,但他一定还有什么没有说。不然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这个时候去?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 一种是事前的某个约定。 一种是第十界突然发生了什么状况。 是哪一种呢? 玛门的目光在梅塔特隆脸上寻找着答案。 不过很快目的就变了质。他感到自己的心在鼓噪。不是生理上的欲望,而是心理上的……想将眼前这个天使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据为己有。 想要一睁眼就看到,一直看到闭上眼睛为止,然后在继续做和他有关的梦。 …… 堕落这么久,他一直以为这个欲望已经冲淡了,如同他身为天使时所接受的教育和职责。 但是当他的名字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当他从石飞侠的嘴里听到他的消息,当他真真切切地听到记忆中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耳边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欲望从来不曾淡去,反而牢牢地凝结在心头,随着日积月累,越发牢固深刻。 梅塔特隆在他炽热的凝望下依旧保持着淡定,“如果没有异议,我们明天出发?” 玛门站起身,朝他微微欠身道:“我由衷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会议室门打开,玛门和梅塔特隆一前一后出来,各自回房。 金和雷顿趴在原来的位置。 雷顿好奇道:“你说他们在里面讨论什么?” 金道:“第十界。” 雷顿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拥有一种名为智商的东西。” 雷顿怒视他。 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发明家都不能忍受自己被一只蝙蝠的贬低了智慧。 金直接忽视。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不寻常?”石飞侠嗅着八卦的味道而来。 金和雷顿同时转头。 石飞侠身上还过着一条大被子。 金疑惑道:“你很冷?” 诺亚方舟虽然不见天日,但通过中央调节系统,室内温度一年四季如春,实在不应该出现这种裹棉被的情景啊。 石飞侠道:“防止摔跤。”这也是经验谈。 雷顿茫然道:“为什么会摔跤?” 金若有所悟,右边的眉毛像被人拉着线似的上上下下挑了好几次,“伊斯菲尔很用功啊。” 石飞侠瞪了他一眼,“我听休斯说,他对上次在上面的滋味很念念不忘。” “……”金舔了舔嘴唇,“我也觉得他们不寻常。” 雷顿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将话题带回来了石飞侠刚出现时。 石飞侠蹲下身,“玛门和梅塔特隆……” 金竖起耳朵,“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对于石飞侠,他怀疑的从来都是人品,不是智商。 “我觉得他们……”石飞侠看着他金一脸的期待,缓缓接下去道,“有猫腻。” …… 有猫腻和不寻常究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金觉得自己可以适度地怀疑他的智商了。 “玛门追求过梅塔特隆。”伊斯菲尔的声音冒出来。 石飞侠的眼睛顿时一亮,“那成了没有?” 伊斯菲尔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满头大汗,伸手将被子挪回房间,顺便帮他将浴袍拉拢,淡淡道:“玛门堕落了。” 石飞侠道:“那就是无疾而终。” 金接下去,“现在就是再续前缘。” 雷顿总结,“啊!” 金和石飞侠一起瞪他。 雷顿委委屈屈地追加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金、石飞侠:“……” 玛门回到房间,拿出通讯器,拨通路西法住宅的通讯。 只过了三秒,通讯器就被接通了。 玛门皱了皱眉。 按照道理,路西法家里的仆人动作再快也需要五到六秒才会接起,这么快就通了只说明路西法不在家,所以用的是不接就通的设置。 果然,很快出现画面,但里面的身影却不是路西法,而是正睡得人事不知的贝利亚。 很快,另一张脸出现在画面上,对方看到他吃了一惊,连忙行礼道:“玛门大人。” “路西法大人不在?” “是的。路西法大人正在巡视九界。” ……地狱之王巡视九界? 玛门对路西法千年不变的借口万分无奈。 “需要我转呈留言吗?”仆人谨慎地看着他。 “不必。”玛门正要挂断通讯器,余光正好瞄到贝利亚露出来的粉白肚皮,皱了皱眉道,“帮他盖一条毯子。”就因为贝利亚,七大魔王的集体形象代言费才一直没有提高。 仆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要答应,通讯器已经被挂断了。 7、出发(下) 明天很快变成今天。 石飞侠等人精神抖擞地排成队伍恭送玛门和梅塔特隆离店。 代步工具依然是那辆拉风的马车。 石飞侠仰望马车顶上的钻石,久久移不开目光。 玛门笑道:“我回地狱就会着手处理适当放宽地狱到诺亚方舟旅游通行证的问题。” 石飞侠眼睛一亮,“你要不要考虑先留个遗言或遗书什么的?”听说去第十界是高危旅行啊。 “遗言?遗书?”玛门笑容中透露出丝丝危险。 “我是为你着想。”石飞侠声音陡然压低,正色道,“你和梅塔特隆多半会玩得乐不思蜀,废寝忘食,万一在那种花好月圆的气氛下还担心这件事情就未免太煞风景了。要是留下遗言和遗书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从此天涯海角,小手牵小手,一去不回头。免得牵肠挂肚嘛。” “身为魔王,我觉得你的顾虑很多余。” 石飞侠退而求其次,“那你有没有考虑捐款?” “有。我每天都使唤人努力地捐给我。” “或者做广告?我可以在诺亚方舟门口挂上你的照片,让所有来宾能够瞻仰你的尊容。” “联系刚才你说的遗言和遗书,好像很触霉头啊。” 地狱也有触霉头这种说法?有什么比下地狱更触霉头的?石飞侠在肚子里腹诽完毕,继续赔笑道:“……那个,投资呢?诺亚方舟有得天独厚的垄断资源。” “别人还可以考虑。”玛门道,“可惜诺亚方舟有你和伊斯菲尔,风险太高。” 石飞侠道:“身为柔弱易碎,需要轻拿轻放的人类,我觉得你的顾虑也很多余。” 玛门笑笑,跟在梅塔特隆身后上车。 等车门关上,石飞侠唉声叹气道:“明明开了这么多夜总会,偏偏还像个吝啬鬼。” 马车往前冲了冲,又像遇到什么阻力似的急停住。 石飞侠毫无所觉地叹息道:“不过能够天天看艳舞,勾艳女,又有数不尽的财宝挥霍,地狱的人生实在太幸福了。” 他斜了眼金。 金冲马车眨眨眼。 “地狱里真的有很多艳舞和艳女吗?”雷顿凑上来。 石飞侠冲马车一努嘴巴,“问老板。” 马车猛然回头,烈焰如滚开的热水朝两边扑出! 吱吱吱吱…… 一道交错闪亮的电网横亘在马车和诺亚方舟方之间。 烈马仰头,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调转马头,朝更深沉地黑暗冲去! 马车中。 梅塔特隆安静地坐在皮毛毯子上,柔顺的浅色金发从耳后一直吹落到腰下,半枕着腿。 玛门看了会儿,从暗格中拿出一瓶酒。暗红的液体在琉璃瓶中轻轻地摇晃。“这是法蒂杜,地狱最好的红酒之一。” 梅塔特隆侧头,纯澈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玛门微微不自在,挑眉一笑道:“你在欣赏我?” “我在想,地狱是否真的如石飞侠说的那样幸福。”梅塔特隆淡淡道。 玛门心里咯噔一声,随意涌起一阵暗暗的喜意。他握着酒瓶的手指悄悄缩紧,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或许,你可以亲自尝试。” “我不能。”梅塔特隆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玛门的指腹从酒瓶的瓶颈一直滑落瓶底,然后微笑道:“尝尝地狱的美酒总可以吧?” 取出两只琉璃高脚杯,玛门斟了三分之一杯的酒。 梅塔特隆接过酒杯,轻轻地晃了晃。 酒的香气随着他的晃动慢慢地飘了出来。 玛门举起酒杯,道:“为我们再次相逢。” 梅塔特隆望着酒杯中那色泽诡谲的液体,低声道:“你后悔过吗?抛弃荣耀,抛弃光辉,抛弃神的恩宠,堕落到那片荒芜之地?” 玛门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后悔过。” 后悔堕落之前没有再见你。 后悔堕落之后再也见不到你。 更后悔没有拉着你一同堕落! 梅塔特隆半垂的眼睑掩住瞬间亮起的光芒,“伊斯菲尔曾经重回天堂。” “但他又堕落了。”玛门至今不能理解他上去有下来,究竟折腾什么。 “至少证实堕天使并非不能重回神的怀抱。” 玛门懂了他的意思,“地狱今日的繁华,是我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 梅塔特隆眼中光芒渐渐淡去。 “这并不是出自我对地狱的爱,而是出自我对金钱和财富的追求。”玛门晃了晃杯中酒,“离开天堂,是因为我再也压抑不住我的欲望。” 梅塔特隆抬眸,含笑道:“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地狱的传说。那些都是很精彩的故事。” 从荒芜到繁华,每个堕天使都付出太多。 梅塔特隆想,谁都没有资格将他们从那片用自己双手开垦出来的乐园中带走。 马车静静行驶,渐融于黑暗与静谧。 与其他九界不同,第十界的出入口犹如一只巨大排风机,不断地将试图靠近的物体扫出去。但凡想要进入第十界的飞行器都必须安装防护罩来降低强风的影响,然后开足马力冲过去。 地狱马车虽然不像飞行器拥有防护罩,但是它有玛门的结界。 烈马只是照着原先的速度,轻轻松松就冲进了第十界。 梅塔特隆和玛门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外头蓦然一亮。 玛门撤去结界,四周温度陡然升高。 梅塔特隆凝眸,温度又慢慢降下来,维持在二十二度左右。 玛门打开门,刺目的黄沙铺天盖地,天白花花的,一眼望去,无处不在发光。 “是那个精灵遇到的景象。”玛门重新将门关上,指挥马继续前进。 梅塔特隆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玛门斜瞄了眼他握了两天两夜,却没有喝过半滴的酒。 梅塔特隆道:“我在想,他们在哪里生活。” 漫天黄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玛门终于忍不住将酒杯从他手中抽走。 梅塔特隆睫毛微微一颤,低声道:“抱歉。” “戒酒了?”玛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殷红的舌尖慢慢地舔过下唇,“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品酒。” 梅塔特隆道:“很久不喝,就忘了怎么喝。” 是否也忘了我? 玛门捏着酒杯,随手丢进暗格。 “看。”梅塔特隆望向窗外。 明知道他只是想打破尴尬,但玛门却借机靠了过去。肩膀相触的刹那,他明显感到梅塔特隆隔着衣料传来的轻颤,紧接着是肌肤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的心下一荡,惬意地几乎想让马车停下来。 “这应该是那位泰坦看到的景色。”梅塔特隆的声音吹拂在他的耳畔。 玛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马车前方,原本应是黄沙与天相连接处,一道接天火墙正熊熊燃烧。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火墙也渐渐露出它原本狰狞的面目。 “好大的火。”梅塔特隆注意到火墙中间的确有一条很小的缝隙,可以容纳一个人走过去。怪不得泰坦不敢过。从通道的宽度来看,泰坦只要一步没站稳,就可能被烤焦,而且很难回头。 “我们穿过去?”玛门让马车停下来,转头看着梅塔特隆。 由于他的身体依旧半倾斜着,所以他的鼻尖和梅塔特隆的颈项仅仅距离五厘米。 玛门突然发现这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煎熬。尤其是他现在既不想退,又不敢进,整个人都陷进甜蜜又痛苦的泥沼里。 梅塔特隆似乎对两人暧昧的距离毫无所觉,头定定地朝着火墙的方向,“好。”他抬起手,晶莹的光圈从他掌心散开去,环绕马车,如一层透明的光膜。 玛门打了个响指。 烈马齐齐长嘶,如箭一般冲进火墙里。 光膜好似玻璃球,将重重火焰挡在外面。 马车飞快,两旁火焰被带着横飞。 梅塔特隆突然又散了一道光圈出去。 玛门道:“怎么了?” “火焰在向中间挤压。”梅塔特隆道。 玛门身体倏地从车厢内移到车厢顶。前、上、左、右的熊熊烈火好似温暖的锦被,将整辆马车包裹在中间。尽管身处梅塔特隆结界内,他依然感受到火焰正一点点地蚕食着那道光环。 “贪婪之焰。”玛门眉头微微蹙起。 “你见过?”梅塔特隆出现在他身后。 玛门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地狱也有这样的烈火,不断蚕食其他能量壮大自己。” “贪婪之焰?” “路西法大人取的。”玛门摊手,“但不是我发明的。” “它会慢慢吞噬掉那片黄沙。” “它胃口很大,不太挑食,除了……”玛门转头与梅塔特隆对视一眼,同时道:“水。”四位代表之中,精灵见到的是黄沙,泰坦见到的是贪婪之焰,矮人见到的是水。很明显,第十界还是遵循互相制衡的规则。 梅塔特隆道:“看来,我们接下来可以欣赏到第十界的水底风情。” 玛门补充道:“还有不知名的庞然大物。” “你在担心?” “不。”玛门手插在裤兜里,“我只是想起,我家还有三个大鱼缸是空的。”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那要准备鱼饵了。” 8、未知(上) 晃动的水声渐渐从前方传来。 梅塔特隆突然伸手虚空一摘,一朵贪婪之焰赫然浮在他手掌上方。 浅金的光芒包裹在它的四周,使火焰看上去像罩了层纱。 玛门斜眼,贪婪之焰正一点一点地侵蚀梅塔特隆的小结界壮大自己,“小心。”明知道这样的小火焰绝伤不了他,自己还是忍不住出声。 梅塔特隆微笑,五指紧缩,火焰消失在手掌之中。 两旁突然一暗,马车已经闯进水中。 玛门和梅塔特隆双双出现在车顶。 马车整个包裹在球形结界之中,慢悠悠地漂游在水中。马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四周的水视而不见。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结界猛然亮起来,飞快地朝前冲去。 马车一直在半空中行驶,所以玛门推断他们现在应该也在水的正中间。他突发奇想,“不知道水面之上是什么情景。” 梅塔特隆看了他一眼。结界包裹着马车倏地折转方向,朝上掠去。 玛门双手合什,又慢慢向两边推开。 只听水声隆隆,原本堵在马车四周的水被无形之力分开,露出一道向上的通道。 梅塔特隆皱眉道:“这样会很累。” 玛门摸着戴在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微笑道:“我不觉得。” 梅塔特隆抬头朝上看。 光所及之处,水波涌动,光不可及之处,黑暗沉沉。 不知行了多久,竟然还不见尽头。 玛门手指上的黑星石上已经有了两道裂痕。 梅塔特隆道:“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方向。” 玛门颔首,“好。” 马车重新投入水中。 玛门放下手。 通道两旁的水墙很快坍塌下来,巨大的冲击让四周水波动荡不安,隐隐有咆哮声传来。 梅塔特隆讶异道:“居然能在水中发声。” 玛门道:“是幻音。” 幻音并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传入脑海中,模拟出类似于听到声音的感觉。 梅塔特隆道:“会幻音的水中怪兽,安切拉贝。” 玛门蹙眉道:“我宁愿回去卖掉鱼缸。”安切拉贝的外形实在够不上宠物的标准。 梅塔特隆也想到了这一点,“我们绕过去。”有时候,过于丑陋的外形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但是安切拉贝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它很快找了条捷径,从左前方冲了过来。 玛门脚步微移,半侧身挡在梅塔特隆面前。 数十条水草突然像箭鱼似的从下面飞上来,紧紧地缠住那只庞大的身躯。 梅塔特隆默然,只是马车陡然快了数十倍。 咆哮声越来越远。 玛门转身,“安切拉贝的鳍可以用来的制作武器。” 梅塔特隆愣了下,“要掉头回去吗?” “不。我觉得阿巴顿更适合这份差事。”玛门在一秒钟内想好了计划。 梅塔特隆听他提起,便顺口问道:“他最近好吗?” 玛门眸光一闪,笑道:“他一直忙着和拉斐尔研究波吉的教育问题。” 梅塔特隆道:“拉斐尔?我以为别西卜或是你更适合当他的老师。” 尽管自己名字之前还有一个名字,但玛门对于梅塔特隆的信任依旧感到欣喜,“他最近还不需要学习管理方面的知识。” “拉斐尔的教学内容是?” “如何做个乖巧听话不闯祸的孩子。” 梅塔特隆失笑道:“的确是一门很重要的课程。”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骤然冲出水的范畴,停在虚空之中。 玛门打开车门,皱着鼻子道:“这里应该就是狼人说的,闻到铁锈味的地方。” 梅塔特隆沉声道:“不止铁锈味。” 玛门很快反应过来,“还有血腥味。” 很淡的血腥味。 本来以狼人对血的敏感不应该闻不出来,但是他当时一定是太过于害怕和震惊,所以才没有发现被隐藏在铁锈下的味道。 “铁锈和血……”梅塔特隆猜测道,“这里发生过战斗?” 玛门打出一团火焰,光却像被困住似的,什么都照不到,“这里很古怪。” 梅塔特隆道:“或许空气中隐含着什么别的东西。” 玛门刮了阵风之后再用火照明,效果如前。 梅塔特隆道:“相生相克,或许,可以试试这个。”他伸出手,比原先大了三倍的贪婪之焰出现在他的手中。 “你一直收藏着?”玛门惊讶。 尽管贪婪之焰惧水,但是它会吞噬能量,如果梅塔特隆把它放在自己制造的结界中,它也会吞噬他的结界和能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是一件好的收藏品。 梅塔特隆将它丢了出去。 光先是如同玛门之前丢出去的火一般,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但慢慢地,火焰朝外扩散开来。 梅塔特隆浅笑道:“你可以视作是我的先见之明。” 玛门虽觉他似乎隐瞒了什么,却不好继续追究下去。 火焰逐渐向四面八方拓展。 梅塔特隆设了道光盾,延缓它朝这边吞噬,并不断向下延伸。 玛门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光,却不会阻挡人。” “无形的,能够阻挡光的……”梅塔特隆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玛门道:“没想到九界之中,竟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存在。” 梅塔特隆含笑道:“所以这里是第十界。” 火吞噬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到了底。 梅塔特隆怕它将原有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连忙从旁边引过水来,将火浇灭。 玛门再用火球照明,便能看到刚才被贪婪之焰啃出来的那块空间。 马车落到地上。玛门和梅塔特隆从车上走下来,同时皱起了眉。 地上原貌已经被贪婪之焰的毁了少许,但依然能看出他们原本的样子。 一具一具又一具……一共三具天使的尸体。尸体旁边还放着三把巨大的生了锈的剑,想必铁锈味就是从剑上面传来的。天使血的腥气向来很淡,被铁锈味盖过不足为奇。 梅塔特隆弯腰捡起只被蚕食了半片的白色羽毛。从羽毛上传来的是最纯正的天使之能。 玛门辨认着脸,许久,摇头道:“都不认识。” 梅塔特隆仔细看了看,也茫然道:“很陌生。” 玛门道:“只是这里就有三具,前面可能更多。” 梅塔特隆身上一阵发冷。 如果这片黑暗的大小和之前水、火、黄沙所占据的大小相若,那么埋葬在这里的天使数量将不可估量! 玛门诧异道:“以数量而言,这里的天使可能有当年天堂的三分之一。”这还是少算的。 当年天堂的三分之一是多少天使? 玛门想也不想就能回答,就是现今地狱堕天使的数量! 梅塔特隆震惊地皱眉道:“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么天堂哪里还有那么多天使,而且米迦勒也不可能这么平静。还是说,天堂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这就是神要他来这里的原因? 梅塔特隆感觉到自己的心和思绪一起乱了,几乎没有判断和思考的能力。 玛门沉吟道:“我有个办法来证明。” 梅塔特隆看向他。 玛门转身走进水里。过了会儿,他带着一堆舞动的水草走出来。 水草像是触角一般,很快匍匐在地上,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 梅塔特隆顿时了解了他的意图,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水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好似在心上攀爬,然后越来越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条水草卷着又一具天使的尸体回来了。 玛门道:“这么久才一具,看来并没有很多天使在这里陨落。” 梅塔特隆并没有松口气,事实上,在没有亲眼看见整片黑暗大地的真面目之前,他都不敢松气。 9、未知(下) 村庄露出全貌,大约三十几户,独立房舍。 儿童们跑进村庄最宽的街道,分别散去。 梅塔特隆和玛门站在隐形的结界中,四处查看。 “有面包房。”玛门眼睛一亮,手指朝那木质柜台一指,一块又长又硬又黑的长棍面包便出现在他手上。 梅塔特隆嘴唇微动。 “我留了一枚银币。”玛门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掰了一块下来,递给他。 梅塔特隆接过来,拿在手心捏了捏。 玛门又掰了一块放进嘴里,但很快吐出来,“这里需要发达的饮食业。”他目光一扫,看到一个金发青年天使穿着老旧的粗麻衣出来,又道,“纺织业和时装业。” 梅塔特隆对生意半点不感兴趣,只是配合地微微一笑。 玛门已经走了过去,“嗨,这里有投宿的地方吗?” 金发青年天使慢慢转过头,大概过了一分钟才道:“啊?” 梅塔特隆走过去,眼中充满担忧。 玛门用天使语低声吟唱。 梅塔特隆目光一闪,仿佛回到路西法还没有率众堕天的时光。 可惜青年天使仍是没反应。 玛门想了想,压低声音,“巴伯利卡,伊西坦不拉?” 天使怔怔地看着他。 “这是最新的地狱语?”梅塔特隆也没听懂。 玛门道:“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回去找几个人上网发扬一下。” 梅塔特隆道:“那这是……” 玛门道:“乱说的。我只是想试试,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语言。” “不会语言?”梅塔特隆转了个弯才想通他的意思。在他从前的认知力,从来没有想过天使不会语言。因为在天堂,所有天使一出生就已经开窍,可以用天使语沟通。 玛门道:“没有学习语言的能力。” 梅塔特隆的心沉下去。智慧果树已经被焚毁,除非神重新种植,不然这些天使将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玛门安慰他,“或许只是这一个村庄而已。” 梅塔特隆突然道:“他们若是不会语言,那么儿童们又是怎么知道每天准时回家呢?” 玛门一愣。 梅塔特隆升起一股希望,“一定有能够沟通的办法。” 玛门道:“我们挨家挨户地查。” 最蠢的办法。 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幸好这些天使智慧未开,所以对陌生来客也完全没有敌意,任由玛门和梅塔特隆挨家挨户地骚扰,完全没有任何怨言——尽管玛门和梅塔特隆倒是希望他们唧唧歪歪几句。 骚扰到第十六家,终于有了收获。 一个白须天使拄着拐杖打开门,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梅塔特隆和玛门毫无惊喜,只是震惊地打量着他。 半晌。 梅塔特隆打破沉静,“你,老了?” 白须天使戒备道:“你是谁?” 梅塔特隆展开一对翅膀。 白须天使也吃了一惊,反问道:“你从主城来的?” 梅塔特隆和他面面相觑。 玛门闻到肉香,干咳一声道:“可不可以进去再说?” 终于坐到餐桌前,但玛门还是失望了。因为餐桌上只有黑面包和肉汤。而且他敢打赌,这碗肉汤绝对是用炖了七八次的肉炖的。 玛门拿着勺子,在喝和不喝的犹豫中,更加坚定要在这里开各种地狱美食分店的决心。 白须天使推了推装黑面包的小篮子,热情道:“吃吧。” 梅塔特隆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会变老?”天使是神最宠爱的种族,是不老不死的。即便对堕落天使,神也不曾收回这项恩宠。 白须天使捋了把胡须。从他动作的熟练度来看,这把胡须他已经捋了很久了。“我吃了智慧果,当然会老。”他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不会?” 梅塔特隆张了张嘴,话被玛门截走,“我们刚吃,还不太清楚。” 白须天使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唔。智慧和生命从来都是一道难以抉择的选择题。不过质审官能够选中你们,就说明你们的资质不错。” 玛门试探道:“你刚才说主城……” 白须天使瞪着他,“你连主城也不知道?你们到底从哪里来的?” 玛门知道所谓的智慧开化并不是从无知到了全知,而是从没有学习能力到有学习能力。所以他很放心地继续编故事,“我们一醒过来,就在村庄里了。” 白须天使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玛门一脸无辜。 白须天使抓了抓脑袋,“难道是质审局出了错。” 梅塔特隆问道:“质审局是什么?” “选择适合吃智慧果的天使。”白须天使道,“让他们来引导其他没有吃智慧果的天使的工作和生活。” 梅塔特隆和玛门似懂非懂。 白须天使想了想,焦急地站起身,转身回了卧室。 玛门画了个圆,白须天使后面就像跟了个监视器,一举一动都被摄录在圆里。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水晶球。 玛门皱眉道:“这是什么?” 梅塔特隆道:“通讯水晶。” 玛门恍然,“最早淘汰的那种。现在地狱很少有这样的东西,可以当做古董炒。” 梅塔特隆茫然。 白须天使返回。 玛门收起圆。 白须天使坐回座位,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球放在餐桌上,道:“我想,我还是和主城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人来接你们。” 玛门挑眉,“我们先不想回去。” 白须天使训斥道:“这哪是由你说的算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么老才吃智慧果,不过既然吃了,一定要接受正规的教育,好好学习,这样才能为天使服务!” 玛门听得眉头一跳一跳。 梅塔特隆见白须天使发怒,微微一笑,柔声道:“只是暂时不回去。” 白须天使看得心神荡漾,语气跟着放柔道:“质审局是个好去处,能替你们安排工作和住处。也不至于这样四处闲逛,无处可去。” “也好。”玛门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挥,白须天使倒头就睡。 梅塔特隆揉了揉太阳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界有智慧果树,但吃了的天使会变老…… 这里有主城,有质审局…… 玛门突然问道:“主城的城主是谁?” 梅塔特隆停下手指。 玛门拉过他,代替他的手指轻轻按起来。 梅塔特隆身体顿时紧绷如拉紧的弓弦。 玛门浑然不觉,“也许,找到他,问题就迎刃而解。” 梅塔特隆看着白须天使道:“他怎么办?” 玛门道:“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 梅塔特隆听得皱眉。 “让他忘掉那个秘密。”玛门手指顺着他光滑的肌肤下滑,几乎至颈项。 梅塔特隆刚要出声,手指却收回去了。 玛门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白须天使的头顶,严肃得让人说出任何反对的话,“我来消去他的记忆。” “等等。”梅塔特隆阻止。 玛门慢慢地转过头,将脸凑了凑,“你想摸回来?” 梅塔特隆看着他。 玛门目光渐渐移到他的嘴唇上。 “我们需要去主城的地图。”梅塔特隆说完,转头看窗。 玛门叹气。 第十界主城。 梅塔特隆和玛门在马车里,从半空眺望。 气势恢宏的建筑成群结队,一半建在山上,一半在平原中,乍一看,有种整座城飞扑过来的错觉。 梅塔特隆缓缓开口:“很像……” “圣城东北角。”玛门接下去。 梅塔特隆微微颔首。 玛门道:“这里的城主曾经去过天堂。” 梅塔特隆心里的迷雾化成蛛网,将他网在中央,挣脱不得。 “天堂还派过谁来第十界?” “只有一个。” “希普列?”玛门记得这个名字。 梅塔特隆没有回答。 “性格怎么样?”玛门问道。 梅塔特隆道:“他是怜悯天使。” 怜悯? 玛门脑海中直接翻译为“好骗”。有鉴于对他的反感,玛门已经在脑海中勾画了十几个商业陷阱准备让他跳。 “我们偷偷进去。”梅塔特隆道。 玛门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好。” “谢谢。”梅塔特隆说得很真诚。现在看来,第十界完全和地狱没有关系,应该是天堂的责任。 玛门斜眸,“要代价的。”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扭头,“我让拉斐尔来谈。” 玛门低笑,“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代价。” 梅塔特隆默然。 玛门肩膀朝他一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哪一句?” “我想吻你。” “……” “我认真的。” 梅塔特隆轻叹,“玛门。” “这就是我要的代价。”玛门道。 梅塔特隆好半晌没吭声。 玛门也不急。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流逝。 外面那座威武的城慢慢黯淡下来,城中灯光渐亮。 “你的罪是贪婪。”梅塔特隆在黑暗中冒出一句。 “嗯。”玛门悄悄地呼吸着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悠悠然道,“但是只要是你,我就很容易满足。” 梅塔特隆的脸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 “所以,”玛门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声音渐渐低下去,“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梅塔特隆肩膀一震。 “也许,这样我就会重回天堂。” 明知道是谎言,也忍不住希望变成真实。 梅塔特隆看着车窗外那座绚烂的城市,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城市而迷醉,还是因为这个太过美丽的谎言。 重新回到天堂。 他仿佛又看到无数天使朝圣城飞来的情景。 最前头,路西法和米迦勒并肩而行。 阿巴顿、别西卜、阿斯蒙蒂斯、贝利亚……玛门。 仙乐飘飘,白云飘飘。 白云之上,光芒万丈。 神殿里。 神慢悠悠地颁布着神谕。 众天使敛容垂首聆听,然后偷偷地做着彼此才知道的小动作。 阿斯蒙蒂斯的头总是低得很低,拉斐尔总喜欢盯着他看。 加百列喜欢捉弄阿巴顿,不是踩他的脚,就是冲他做鬼脸。 贝利亚靠着阿巴顿的后背从头睡到尾。 而玛门……只要每次他看他,都能和他的目光对上。 聆听结束,大家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各自去玩。 无忧无虑,多么快活。 玛门的头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睡着了。 梅塔特隆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在距离他脸两三厘米处,轻轻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 马跺了跺马蹄。 他立刻放下手。 四周又安静下来。 翌日凌晨。 玛门睁开眼睛,轻轻地抬头看了看梅塔特隆。 对方正垂眸看着他。 “早。”玛门微笑。 梅塔特隆也笑着道:“早。” 话音未落,玛门突然抬头,朝梅塔特隆的唇亲去。 梅塔特隆微微侧头,吻落在他的颈项上。 “看,日出。”他指着东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玛门眸光一黯,慢慢吞吞地将身体挪回去,靠在车厢另一边,笑道:“半个没煎熟的鸡蛋。” 梅塔特隆道:“我们进城吧。” “好。” 主城的城门比诺亚方舟的大门还要高,大概有十几米。 梅塔特隆和玛门站在门前,就好像去泰坦族做客的矮人。 玛门看着门上的斑斑铁锈,道:“这门是用来装饰的。” 梅塔特隆道:“很少用。” “我们从空中进去?”这道门如果打开,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动静。 梅塔特隆点点头。 城是露天的,所以他们很容易就从城墙上飞了过去。 到城里,便看到四处都有白色的羽毛抖落,在地上飞卷。 玛门道:“增毛剂在这里应该会很有钱途。” 梅塔特隆道:“他们都露着翅膀。” “嗯。” 梅塔特隆露出一对白色翅膀,转头看玛门,“他们的翅膀都是白色的。” 无论玛门露不露翅膀,在这里都是异类。 10、入户(上) 梅塔特隆走在大街上,引来无数爱慕的目光。 尽管天使大多有出色的容貌,但梅塔特隆显然是出色中的相当出色。 玛门站在隐身的结界里,嘴角一直挂着冷笑。 幸好那些天使看归看,却还没有一个不识相到上来搭讪的,不然很可能会闹出灵异事件。 “这里的天使都吃过智慧果。”梅塔特隆用极轻的声音道。 玛门道:“是的,砍起价来一点都不手软。” 梅塔特隆眼角扫过街道旁的商店,不由失笑。玛门最关注的果然还是商业。 “受神眷顾的天使之光,”一只手突然横在梅塔特隆面前,紧接着是一对巨大洁白的翅膀和看上去相当……富有的天使。他身上的挂件足足有几公斤。“请原谅我的无礼,您的美丽让我情不自禁。”他说着,伸手去抓梅塔特隆的手。 梅塔特隆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既躲开对方的骚扰,又拦住玛门的去路。他微微一笑,疏离又不失客套,“您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那个天使站直身体,蓝眸绽放着明亮的光彩,“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原谅我再次失礼,我无法控制我的内心。” 玛门在梅塔特隆耳边小声道:“他在探底。” 梅塔特隆笑容不改,“梅侬。” “我叫比斯迪。”他侧身,及腰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舞动,“是否能赐予我邀请您共进午餐的荣幸?” 梅塔特隆道:“万分乐意。” 玛门笑容一僵。 或许,他刚才应该多说点坏话的。 比斯迪去的是一家酒馆。 从装潢和规模来看,远远够不上玛门的及格标准。但是这家酒馆在主城里却已经是数得上数的高档去处。 比斯迪推开门,那对比普通天使更大的翅膀几乎遮住门口的光芒。 酒馆的老板迎出来。 他看上去大概人类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两边已经有了灰白的痕迹,腰微微伛偻着,如果不是身后那对白色的翅膀,根本看出来他竟然也是个天使。 “比斯迪大人。”老板很热情,“您今天的气色真是好。” 比斯迪笑了笑,“亲爱的玛门,你的问候语真是千年如一日。” …… “你听到了吗?”玛门半天才冒出一句。 梅塔特隆脸色非常平静,“是的。” 玛门:“……”竟然与一个第十界主城的酒馆老板同名,而且对方看起来似乎正在衰老。他的内心十分复杂。地狱虽然没有禁止其他堕天使或恶魔不准与七大魔王同名,但是长久以来,的确没有哪个堕天使和恶魔敢这样做的。天堂更不用说,与七大魔王同名绝对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面对一个同名者应该怎么反应。 梅塔特隆压低声音道:“或许这个名字有利于经商。” 玛门:“……” “什么?”比斯迪转过头。 梅塔特隆道:“我很喜欢玛门这个名字。” 老板愣了愣,随即开心道:“我也很喜欢。虽然朋友们总是更喜欢用阿巴顿、别西卜,但我觉得玛门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加有气质!” 比斯迪怕他们为这个名字唠叨个没完,打断道:“伙计,先让我们坐下来吧。我可不想用翅膀来支撑体重。” 老板连忙带着他上楼。 梅塔特隆正要往上走,玛门的下巴却突然扣在他的肩膀上,“喜欢玛门……是真的吗?” 梅塔特隆泰然自若地往前走,“适当的赞美是礼仪的一种。”他走了五六步,身后的脚步声才慢吞吞地跟上来。 老板将他们带到雅座,点完餐,便匆匆下楼,留下比斯迪、梅塔特隆以及隐身的玛门在一间大约二十平米的包厢里。 “这里的水果酒很好喝,你一定要尝尝。”比斯迪笑道,“不要担心会喝醉,告诉我地址,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到。” 梅塔特隆坐在对面,姿势端正,背直得几乎可以当做标尺,“我并不担心喝醉。” 比斯迪扬眉道:“哦,看来我遇到了一位高手。” “不,我的意思是说,”梅塔特隆顿了顿,“我相信您不会将我丢弃在大街上。” 比斯迪笑了,眼中暧昧流闪,“您看得很准。” 玛门面部冷硬,戴着黑星石的手指不停在大腿上轻轻敲击,似乎在盘算什么。 比斯迪换了个话题,“方便透露您的职业吗?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与您在城中偶遇罢了。” 梅塔特隆道:“这正是我烦恼的问题。我需要一份职业。” 比斯迪瞳孔极快地闪过一抹光芒,“您的意思是说……” “如您所想,我失业了。”梅塔特隆道。 “是吗?真是令人遗憾又痛心的消息。”比斯迪用手掩唇,仿佛想挡住自己在一刹那流露出来的情绪。“那么您暂时在哪里落脚呢?” “这是我烦恼的第二个问题。”梅塔特隆毫不在意地亮出自己一张又一张的底牌。 玛门全神贯注比斯迪脸上每个细微表情。他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比斯迪绝对是来摸底细的。主城的规模并不算很大,和地狱几大城市相比,简直是沧海一粟。所以,主城可能有极为详细的人口登记系统。如梅塔特隆这样出色的天使突然冒出来,一定会引起对方政府的警戒。这个比斯迪,很可能就是主城政府派来的官员。 比斯迪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测,“我想我也许可以为您的两道难题帮上点忙。千万不要拒绝,您的拒绝会让我心痛。” 梅塔特隆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认识主城城主,因此并不介意对方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心,甚至想要监视他。“那真是太好了。” 比斯利:“……”他心痛太好了? “我是说,您能帮忙真是太好了。” “啊,的确是太好了。” 菜很快端上来。 梅塔特隆的来历就这样被揭了过去,没有再提。 吃完饭,比斯迪邀请梅塔特隆去了主城的执务局。梅塔特隆和玛门好半天才弄明白,所谓的执务局就是管理主城日常事务的机构。 比斯迪帮梅塔特隆办理了登记手续。 梅塔特隆和玛门这才知道原来主城的所有天使都拥有身份证,与之相对的是留在执务局的档案。包括名字、身高、体重、家乡……还有羽毛样本的采集。 看着梅塔特隆从自己的翅膀上拔下一根羽毛,玛门就觉得心痛。看来,除了增毛剂之外,无痛拔毛也要列入考虑的范围。 做完登记,比斯迪带着梅塔特隆去房管处领取免费房。 原来主城所有的住房都是依靠执务局统一安排的。而房子的大小则是根据对方留在主城的时间长短,所作的贡献,已经是否自己愿意补贴一部分的住房费。 梅塔特隆初来乍到,领到的房子自然是最小最低档的那种。 不过尽管不大,但房间结构不错。 窗户很大,早上的阳光能够晒到那张看上去非常柔软舒适的小床上。 比斯迪道:“每一年执务局都会考核,只要你的贡献达到下一档的水准,就能换一个更大的房间。当然,我绝对相信您的能力一如您的容貌那般出色。” 梅塔特隆微笑道:“过奖了。” “我去帮你登记找工作的情况。”比斯迪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吃智慧果有多久了?” 梅塔特隆心里微愕。他以为他会猜到自己是从第十界以外的地方来的,但是看他的神色,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不愿意撒谎,但也不能直言相告,便道:“不记得。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来到主城。” 比斯迪道:“好吧。如果这样,我们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您先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谢谢。”梅塔特隆送他出门。 等比斯迪走后,玛门走出结界,靠在床上,“他的态度很奇怪。”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或许他想暗地里调查我?” “这样才奇怪。”玛门皱眉道,“比起暗地里调查,直接抓起来会方便很多。” “你希望我被直接抓起来?”梅塔特隆道。 玛门笑道:“我想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梅塔特隆没有接茬,“无论如何,这是个不错的开始。”想要了解一个地方,就必须先慢慢融入这个地方。 比斯迪回到执务局。 调查处长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 比斯迪关上办公室的门,“怎么样?” 调查处长摇头道:“查不到他的来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在曾经、现在或未来的开启智慧名单上。” 比斯迪头痛的按住脑袋,“所以说,应该就是那枚被偷的智慧果?” 调查处长显然也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幸亏被您先一步发现了,如果让监察局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自从智慧果失窃之后,我一直派人暗中留意。”比斯迪想了想道:“帮他做一份完美的背景来历。还有,不准在任何情况下再提起那颗失窃的智慧果。记得,那颗智慧果已经被左恩吃了,只是他太短命,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而已。” “是。”调查处长道。 “还有,暗地里查一查他的背景,我想知道那颗智慧果究竟是怎么被偷,又是被谁偷的!” “是。呃,但是您不是说不准提起吗?那我怎么向您报告吗?” “……一颗智慧果对你来说显然太少了。” 11、入户(中) 夜晚降临。 梅塔特隆和玛门都没有特别的食物需求,所以不吃晚饭也不觉得怎么样。其实,从天黑之前,玛门的目光就一直围绕着那张小床打转。 由于他的目光实在太明目张胆,梅塔特隆不得不开口道:“你睡床,我不困。” 玛门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张床足够我们一起睡。” 梅塔特隆没有争辩,“我很久没有睡觉了。” 玛门猛然记起,他曾经说过他在诺亚方舟的房间里只有十字架,别的什么都没有。“睡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如果你忘记怎么步骤,我可以帮你一起回忆。” “我通常用晚上的时间来祷告。”梅塔特隆手一挥,房间正中多了一个十字架。 玛门不着痕迹地蹙眉。 梅塔特隆很快又将它收了回去。 玛门诧异地看着他。 “有没有十字架并不重要。”梅塔特隆站在房间正中,慢慢地闭上眼睛。淡淡的光芒覆盖住他,犹如天鹅绒一般。那光辉就是天谴,不但划分出天堂和地狱,更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千万年也迈不过去的遥远距离。 玛门突然有种将光芒撕裂的冲动! 他捏了捏眉头,将冲动硬生生地压制下去。 堕落之后所背弃不仅仅是神的荣宠、光辉,还有对神的信仰。但是他无法将信仰从梅塔特隆的心中驱逐出去,如同梅塔特隆没有办法让他不再“贪婪”。 玛门心头浮躁得胸闷,掀开被子躺下,转身背对着梅塔特隆。 过了会儿,被子动了动。 玛门慢慢侧过身,脸朝着梅塔特隆的方向,眼中的贪婪一览无遗。 比斯迪第二天一大早上门,将梅塔特隆带去了执务局。 “我昨天研究到很晚,才定下这份工作。刚开始你可能会觉得很好奇,很不适应,但是相信我,当你呆久了,一定会爱上它的。事实上,它是城内最热门的行业之一。”比斯迪口沫横飞。身上的行头又换了一身,但分量比起昨天只重不轻。 梅塔特隆微笑道:“我相信您的眼光。”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比斯迪带他去职业分派处登记完表哥,领取介绍信之后,就带他上了马车。 马车并不小,但是加上天使的翅膀之后,最多容纳四个人,所以玛门上车之后,比斯迪立刻感到一种无形的拥挤。 “呃,这辆车我用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觉得狭小。”他尴尬地笑笑。 梅塔特隆试探地问道:“不能将翅膀收起来吗?” 比斯迪惊讶地看着他,“收起翅膀?我们现在不正把翅膀收起来吗?” 梅塔特隆被他问得有点懵。 比斯迪动了动翅膀,笑道:“如果张开翅膀,这辆车的车门恐怕就关不上了。” 梅塔特隆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收起翅膀是什么意思。 马车到达目的地,比斯迪率先下了马车。 玛门轻声道:“他们的能力很低。”连翅膀都不能自由收缩的天使,应该称为鸟人。因为他确定鸟也没办法把翅膀完全收到身体里面。 梅塔特隆下了马车,便被眼前的建筑晃得眼睛一花。 比斯迪得意道:“这是城里最大的娱乐场,欢乐之都。” “很多天使来?”梅塔特隆问道。 比斯迪道:“当然。我们也需要娱乐。” 梅塔特隆见玛门有话要说,故意放慢脚步,落后好几步。 玛门道:“用专业的眼光看……我很快就能将这里的生意抢光。”只懂得用金银来彰显华贵的地方,完完全全的没品位。他对这家娱乐场所打了个不及格——二十九分。 走到欢乐之都里面,就听到巨大的吆喝声。 玛门挑眉,“是赌场。” 梅塔特隆稍稍放下心。比起人类的那些淫|靡的娱乐场所,赌场反倒更容易接受。 大堂和人类的赌场很相像,只是稍微简陋了些。没有诸如老虎机的电子设备,也没有俄罗斯转盘,只有扑克牌和骰子。 玛门手指有些发痒。 比斯迪没有逗留,很快带着他们顺着大堂两边,走到二楼。 二楼很安静,只有几个大房间,门都紧闭着。外面站着几个天使,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们。 比斯迪介绍道:“这里是贵宾间。” 掌握人类上下五千年发展史的梅塔特隆对这个称谓并不感到陌生。 他们很快穿过贵宾间门外的走廊,在一间相对气派的房间外驻步。 门自动打开,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比斯迪整了整衣袖,慢慢地走了进去。 梅塔特隆看了玛门一眼。 玛门回以微笑。 “朱利安大人。”比斯迪的腰一下子弯了下去。 梅塔特隆跟在他身后,踩上房间里猩红的地毯。 “哦。是你啊。”笑声骤停,变成懒懒的敷衍。 梅塔特隆转身,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金色短发贴着耳朵,肤色白得没有血色,森蓝的眼眸透着与外表极为不符的阴冷。 “什么事?”朱利安淡淡道。 比斯迪道:“我听说您这边需要人手,所以亲自送了过来。” 朱利安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个天使,看了过去,眼睛顿时一亮,嘴角很快咧开来,“唔。新来的天使吗?” 比斯迪背脊一僵,忙道:“不,是一个月前来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朱利安对于时间并不在意,“好吧,留下他。” 比斯迪暗暗松了口气,朝梅塔特隆道:“这位是欢乐之都的主人,以后就是你的老板了。” 梅塔特隆敏感地察觉比斯迪今天和昨天的态度差别。尽管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客套,但如果说昨天是诱拐,那么今天就好像是诱拐之后急于脱手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朱利安问道。 梅塔特隆微笑道:“梅侬。” 朱利安道:“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听从我的命令。” 玛门心里涌起非常强烈地想要将眼前这个小鬼拍死的念头。 比斯迪转了转眼珠,“朱利安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够允许梅侬小送我一程?” 朱利安挑眉。 比斯迪连忙道:“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些规则。” 朱利安摆摆手。 比斯迪朝梅塔特隆使了个眼色,慢慢地走出来。 梅塔特隆无言地跟在他身后。 “你很幸运,获得了这份工作。”比斯迪这句话是真心的。带梅塔特隆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朱利安竟然真的看上了他。不过他的容貌的确是……比斯迪恋恋不舍地看着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多谢您的帮忙。”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比斯迪想了想,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事实上,我是执务局的局长。” 梅塔特隆面露惊讶。 “所以帮助你适应城中环境是我应该做的。”比斯迪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留在欢乐之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朱利安大人对员工的要求很高。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你是昨天才来的新丁,要记得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曾经做过……我的秘书。这样他才会对你另眼相看,也更能保住你的饭碗。” 梅塔特隆毫无异议地接受。 比斯迪满意道:“好吧。相信我,你很快会发现在这里工作的乐趣的。” “朱利安大人的职位很高吗?”梅塔特隆问出他的疑问。 比斯迪愣了愣,委婉地解释道:“他和城主的关系良好。” 梅塔特隆顺势问道:“城主是谁?” 比斯迪猛然想起他好像还漏了很多常识没说,时间紧急,只好三言两语带过,“主城的城主是统治整个界的王,希培。城中有两个机构,一个就是管理日常行政的执务局,另一个就是负责监察的监察局。朱利安大人是城主最信任的朋友。你记住这些,其他的不要乱问,以免露出马脚,被朱利安大人嫌弃。这里是个学习的好地方,多用眼睛和耳朵,你会受益无穷。”大概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匆匆离去。 玛门道:“这个朱利安不简单。” 梅塔特隆点点头,“我感觉到了,他是四翼天使。” 还有,第十界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复杂。他至今还没有弄清楚神让他和玛门来这里的目的。是调查卡萨米尔的死因,寻找失踪的希普列,还是帮助天使从无知和衰老的艰难选择中逃离出来? 12、入户(下) 梅塔特隆回到朱利安的办公室,看到他正笑容满面地拿着一个通讯水晶,显然刚才的笑声应该是为了通讯水晶另一头的天使。 “好的,晚上见。”水晶球的光芒很快黯淡下来,朱利安随手将水晶球塞进抽屉里,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看着梅塔特隆的眼睛放肆而赤|裸。 梅塔特隆清晰地感受到玛门身上涌起的怒意。 尽管他从来没有见过玛门发火,但是他毫不怀疑地狱魔王的破坏力,所以他用语言打破僵持,“朱利安大人,有什么可以让我效劳的吗?” 朱利安神情渐渐松懈下来,身体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你得罪了执务局的谁?” 梅塔特隆一愣。 “或者,你是监察局的人?” 梅塔特隆道:“不是。” 朱利安嘴角一掀,“哦?那就是比斯迪想孝敬我的礼物?” 梅塔特隆眉头微微皱起。即便是神,也从来不曾将他看作是礼物。 朱利安突然抽出一整个抽屉,朝他丢了过去。 梅塔特隆装作手忙脚乱地将它接住。 抽屉里的筹码哗啦啦乱响。 “好好去玩吧。”朱利安挥挥手。 梅塔特隆见他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出来。 门在身后自动关上。 “好好玩么?”玛门修长的手指从筹码中穿过,嘴角说不出的阴冷。 梅塔特隆看穿他的心思,“你想玩?” “他既然这么慷慨,我们又怎么能够浪费他的心意?”玛门冷笑。他恐怕没有耐心慢吞吞地开家分店抢生意了,他现在只想把这家破烂店从赌桌上赢过来,然后让朱利安当得一条裤衩都不剩,光溜溜地站在大街上跳艳舞! 梅塔特隆轻叹道:“不要太过分。” 过分不过分是有界限之分的。 而这个界限,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玛门抓起一个六边形的筹码在手中摆弄。 中午的时候赌场并不很热闹,平均每桌只有两三个客人。 梅塔特隆一下楼就受到整个赌场的重点关注。 即使收敛光华,他的容貌依然是万中无一到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玛门突然很想大步迈出结界,将梅塔特隆搂进怀中,再不让任何生物窥视。 …… 但这仅仅是想想。 曾经在天堂,在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他不认为今天就能轻易做到。 哗啦啦得摇骰子声,将其他人震醒过来。 一个胡子拉茬的天使光着两条胳膊,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大吼一声道:“大!” 色钟揭开。 “二二三,小。”坐庄的天使面无表情道。 “嘘!”胡子拉茬的天使竖起两只小指,对着他戳自己的鼻孔。 其他天使视而不见,各做各事。 梅塔特隆道:“这是第十界的风俗?” 玛门道:“我更喜欢人类的中指。” “巴布,你还有筹码吗?”坐庄的天使并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显然认识对方。 巴布先是摸口袋,然后摸胸,最后摸胡子,摸了半天,愣是没有摸出一只筹码。他左右看了看,其他天使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梅塔特隆回以礼貌的微笑。他立刻靠了过去,“你,新来的?还不会玩吧。” 梅塔特隆道:“我来看看。” 巴布眼睛往下一瞄,然后就粘着梅塔特隆手里的抽屉不肯放了。 欢乐之都的筹码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分别代表着不同的金额。边越多,代表的金额越大。抽屉里大多数都是八边形和六边形的筹码,光是想想,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梅塔特隆在巴布口水流到抽屉之前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巴布回过神来,用饿狗见到肉骨头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涎着脸道:“我带你玩玩吧。” 玛门道:“拒绝。” 梅塔特隆道:“好啊。” 玛门:“……” 巴布笑得差点连眉毛都要飞起来,“我们先玩骰子吧。”他迫不及待地趴到赌桌上,趾高气昂地对那个天使荷官道:“啊哈,我们再来!” “我们?”天使荷官似笑非笑地看向梅塔特隆。 巴布立刻转身道:“买大,这次一定开大。” 玛门淡淡道:“买小。” 梅塔特隆露出为难的表情。 巴布急了,“这次真的是大。” 梅塔特隆温和道:“他还没有摇呢。” 天使荷官放声大笑。 巴布脸色通红,讷讷道:“一样的,摇不摇都一样的。” 玛门在梅塔特隆的另一边道:“小定了。” 色钟晃了几圈,猛地放下,天使荷官放开手,“买什么?” “大!”巴布伸手就要去拿抽屉里的筹码,但比他更快的是玛门。 在其他人眼中,梅塔特隆身体微斜,避过巴布的手,将整个抽屉放在了“小”上。 巴布眉毛直接飞起来了。 那一刹,玛门和梅塔特隆都很担心他的眉毛会飞出额头的范围,跳到头顶上去。 “既然放手就不能改了。”荷官这句话显然是针对巴布说的。他挑了挑眉,自信慢慢地解开色钟,然后僵住。 一、一、二。 小。 荷官瞳孔猛然放大。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荷官,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作为天使,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唯一的能力是在进欢乐之都后学的——操纵骰子。而现在的结果却清楚地揭示着,他的能力失效了。他输了。 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才慢慢找回了知觉,有了心情去计算那只抽屉里究竟装了多少筹码。 巴布站在旁边,颇不是滋味。 这个荷官是他的老冤家,能看到他输的确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但是,这种痛快应该是建立在他对的基础上,怎么可以是他错的基础上? 现场唯一保持平静的是梅塔特隆,他问道:“我赢了吗?” 荷官又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是的,您赢了。您稍等,我马上为您结算筹码。”他转身离台。 梅塔特隆低声对玛门道:“这样太惹人注目了。” “不会。他们不是人。”玛门感觉很畅快。 魔王的快乐本来就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乐上。看到巴布和刚才那个荷官的表情,他头一次对第十界产生了些许好感。这种好感比第十界的资源更让他愉悦。 荷官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小箱子。他将箱子放在梅塔特隆的面前打开,做了个请的姿势,“请点下数。” “不用,我相信你。”梅塔特隆将抽屉里的筹码倒进箱子里。 哗啦啦的声音对那些赌徒来说既是天籁,又是煎熬。毫无疑问,这种声音是十分美妙的,但可恶的是,这种美妙的声音不属于自己。 荷官道:“朱利安大人请您去贵宾室。” 这么快又要见面了? 梅塔特隆失笑。 巴布原本想跟上去,却被荷官拦住了。 荷官冷冷道:“朱利安大人只邀请了这位客人。” 巴布眼巴巴地看着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冲他微微一笑,伸手从箱子里摸出一把筹码交给他,“祝你玩得愉快。” 巴布顿时容光焕发。 梅塔特隆和玛门上楼途中。 玛门道:“你猜他现在是不是坐在沙发上懊恼得捶胸顿足?” 梅塔特隆知道他说的是朱利安,笑道:“他也许只是想把筹码要回去。” “不会。”同样是生意人,玛门很清楚对方的想法,“他不会要回去,他会赢回去。” 梅塔特隆皱眉。 他对赌实在一窍不通。 走进贵宾室,并没有看到朱利安,而是另一个女性天使荷官负责接待。 “欢迎您,梅侬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我是伊莎贝拉。”她头微微一斜,柔美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天真无邪。 玛门道:“平行线。” “什么意思?”梅塔特隆没领悟。 玛门道:“她前面和后面的线条。” 梅塔特隆:“……” 伊莎贝拉介绍了下贵宾室提供的服务。 玛门不屑地冷笑。水果、点心、饮料……沙发,这些就是所谓的贵宾室,哦,忘了说,还有两条会走动的平行线。这种档次甚至比不上地狱的小旅馆。 梅塔特隆倒不太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留在这里的原因。“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伊莎贝拉微笑道:“请您稍等,另外三位贵宾很快就会到来。”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您觉得无聊,或许我可以陪您打发一会儿时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走到房间中央的四方桌前,利落地洗牌。 梅塔特隆无奈地看向玛门。 玛门道:“你或许应该问一下她……我们将要添加多少资产?” 伊莎贝拉洗完牌,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道:“你想要玩死里逃生,还是你死我活?” “……”梅塔特隆眨着眼睛。 伊莎贝拉脸色微微红,低下头去,“我解释下规则,死里逃生就是……” 玛门听完她的解释,对听得一头雾水的梅塔特隆翻译道:“死里逃生在地狱称为灭迹,被人类称为跑得快。你死我活在地狱称为堕落之地,被人类称为抽乌龟。” 梅塔特隆拉开椅子坐下,“死里逃生。”趁伊莎贝拉发牌,他用极轻的声音对玛门道,“交给你了。” 13、赌馆(上) 一句“交给你了”听得玛门马力全开。短短半个小时,伊莎贝拉被灭迹,梅塔特隆死里逃生,玛门跑得最快。 玛门悠悠然道:“问问她还有什么东西没拿上桌的。”地狱人口基数虽然庞大,但也架不起岁月悠长。自从他在地狱把能抓来赌的都赌遍之后,就很少有亲自下场的机会。今天难得有“勇士”撞上来,不好好捞一把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梅塔特隆干咳一声道:“到此为止吧。” 伊莎贝拉如蒙大赦,“我去拿点点心。”然后嗖得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玛门看着桌上摆满的点心,耸肩道:“她已经拿过十次了。” 梅塔特隆叹气,“这只是她的工作。” “她的业务技术不过关。”如果是他的员工,他一定让她回炉重造。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看着他,似有纵容之意。 玛门目光流转,凑过去,就着白皙的颈项轻轻吸了口气,低笑道:“我帮你赢了,有什么奖励?” “奖励?”梅塔特隆敛容,无动于衷地望着他。 “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吃亏的。”玛门的手指轻轻穿过梅塔特隆的头发,发丝垂落在手上,犹如阳光下的溪流。“既然付出,我就一定要有收获。” 梅塔特隆侧头,发丝从他的手指上滑落,“如果没有呢?” 玛门的手指微僵,慢慢缩回来,漫不经心地笑道:“你猜。” 梅塔特隆垂眸,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我猜不到。” 玛门默然。 不止是梅塔特隆猜不到,连他自己也猜不到。 换做别人,如果敢让他付出却不给予任何回报,他一定会将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哪怕是路西法,也从来没有让他做过白工。开发地狱之后,他是地狱第一富豪,这就是交换的代价。 但如果是梅塔特隆…… 他茫然了。 他可以不计较做白工,但是他很难不计较自己白白付出去的感情。 ——哪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梅塔特隆就在身边。 触手可及。 深埋的欲望在胸口跳动,如同当初堕落之前。克制、压抑得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门被骤然打开。 冷风灌进来。 玛门面上一冷,胸口欲望迅速收回,漠然抬头。 三个身形不一的天使大步走进来。 带头的一个穿着金色的短西装,面皮绷得死紧,一脸谁都欠他一身债的债主模样。 跟在后面的那个身材略矮,脸很圆,眼睛又大又圆,仿佛随时随地都带着笑意。 最后一个个子最高,身材最瘦,面颊肉最少,头发最稀疏,病怏怏地迈着步子。明明腿最长,但步子却迈得最小,好像两条腿稍微再迈开一点,身体就难以保持平衡。 三个天使进来之后都抖了抖翅膀,就像人进屋之前都希望抖一抖衣服上的灰尘,然后不发一言地占据四方桌的另外三边,直接将梅塔特隆当做空气。 梅塔特隆慢条斯理地将牌收起。 伊莎贝拉很快进来,对着三个人深深地鞠躬,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梅侬。” 圆脸天使假装这时才看到梅塔特隆,颔首致意道:“我是尼龙。不过不要把我和老尼龙弄混,他是上一任的执务局局长,我现在只是杂务科的小主任。你也可以叫我,小尼龙。” 冷脸天使冷冰冰道:“拜尔德。” 玛门低声对梅塔特隆道:“我喜欢这两个。” 梅塔特隆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玛门笑道:“一个笑面虎,一个刻薄鬼。这种人输钱以后的表现最有意思。” 最后的高个子歪头审视了梅塔特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戈登。” 伊莎贝拉重新拿出两副牌,道:“还是往死里整吗?”她见三个天使都无异议,便道,“那么开始吧?” 尼龙笑眯眯道:“好。拜尔德大人和戈登大人从来都很忙,不要浪费他们的时间。” 拜尔德冷笑道:“最忙的不应该是你们执务局吗?” 尼龙笑道:“我可不敢和城主的使官比。” 来自执务局的尼龙,来自城主身边的拜尔德……最后一个虽然没有自我介绍,但梅塔特隆直觉认为他和监察局有关。加上现在应该算是代表欢乐之都的他—— 朱利安安排的这场牌局,是代表了主城的四大势力吗? 梅塔特隆不动声色地思索着。 伊莎贝拉洗好牌,放在中央,摊手道:“请允许我稍微解释下规则。” 拜尔德嘲弄道:“只是介绍规则?要不要从每张牌认起?” 尼龙看了梅塔特隆一眼,笑道:“你这个老赌棍!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学文字之前先学会了五十四张牌?” 拜尔德撇嘴。 “两副牌,共一百零八张……”伊莎贝拉开始介绍。 梅塔特隆用手捂住嘴巴,轻声道:“懂吗?” 玛门道:“地狱叫众焰,人类叫斗地主。”赢这种游戏,简直毫无挑战性! 戈登突然转头盯着梅塔特隆,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梅塔特隆自如地放下手,含笑道:“我在祈祷。” 戈登皱眉道:“祈祷?向谁?” …… 难道这座城的天使甚至不知道神的存在? 梅塔特隆眼波微动,回答道:“城主。” 拜尔德冷笑道:“城主才不会管这种闲事。” 尼龙笑道:“这位小朋友真是可爱。我有点爱上他了。”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身上一冷,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不由警戒地看了看四周,见无异状,才舒了口气。 这是梅塔特隆从降世以来,头一次听到自己被称为小朋友,尤其对方明显比自己小得多。这种感觉真是……有点错杂。 伊莎贝拉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声提醒道:“拿牌吧。” 梅塔特隆微笑,将牌拿起来。 伊莎贝拉问:“你是否当靶子吗?” 中央留了六张底牌。 梅塔特隆不懂靶子的意思,但玛门很清楚,他扫了眼梅塔特隆手里的牌,又极快得在其他三家身后转了一圈,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当。” 梅塔特隆冲伊莎贝拉点头道:“好。” 尼龙和拜尔德眼中都露出了奸诈的笑。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尼龙手里的顺子遇到梅塔特隆的对子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拜尔德手里是三张,但拆了两次,就直接出局。 戈登的牌更烂,连入局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梅塔特隆打掉手里最后一张“梅花三”。 梅塔特隆谦虚道:“谢谢。” …… 谢你个头! 他们三个将牌翻转,啪得丢在桌面上。 连续三副往死里整失败之后,三个天使终于在真正意义上联手,而不是像之前那三轮一样各自为政,想着让自己先跑出去。 他们使用的政策很简单。无论梅塔特隆打什么牌,都按照顺序依次压住!绝对不让他有逃出生天的喘息机会。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种压制办法显然抵挡不住梅塔特隆手中有如神助的超级无敌好牌。 在欢乐之都赌了这么多年的见识还不如短短两个小时来的精彩。 比如连续五把一张牌都没出,任由梅塔特隆慢吞吞地把手中的牌丢干净。 又比如连续三把只给他们一人一次的出牌机会,然后继续将手中的牌丢干净。 又又比如…… 拜尔德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道:“你作弊!” 另外两家虽然没有说话,但脸色都不好看,此刻看戏似的欣赏拜尔德的表演。他们都很有钱,但再有钱的大款也不会忍受自己的钱丢得这样不明不白……又不爽。 一般来说,往死里整虽然也出过大赢家,但绝对没有一个能够一连做二十次的靶子,还次次都赢的先例。拜尔德话虽然直白,却的的确确是他们的心声。 梅塔特隆也很无奈。他不会打牌,想放水也不知道该怎么放。想让玛门放水,又怕戈登起疑,只好硬着头皮赢下去。或许这局牌中,唯一高兴的只有玛门。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对眼前的事故也就不再在意了。 伊莎贝拉见状不对,正准备偷偷报告,门却突然被从外朝里推开。 朱利安站在门外,一对和少年身材极相称的翅膀沐浴在走廊的灯光下。 拜尔德的脸一下子由红转白。 “看起来,大家玩得很尽兴。”朱利安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梅塔特隆的脸上。 梅塔特隆脸色不变。 尼龙站起来打圆场道:“我是上班中途溜出来的,必须要马上赶回去。” 戈登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差不多了。” 拜尔德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样一来,无理取闹的好像只有他。 “慢走。”朱利安对伊莎贝拉一挑眉,“带客人兑换剩下的筹码,然后送他们回去。” 剩下的筹码让原本想逃债的尼龙和戈登脸上一阵发热。拜尔德看在眼里,心里嘿嘿冷笑。 朱利安不理他们,对梅塔特隆道:“跟我来。” 梅塔特隆站起来,礼貌地向尼龙他们告别之后,才慢慢地顺着朱利安离开的方向跟上去。 玛门突然道:“你说过他是四翼天使。” “是的。” “但是他只露出了一对翅膀。”玛门道。 梅塔特隆也注意到了,“他能收起翅膀。” 在天堂,不能收起翅膀的天使会被视为异类,但在第十界刚刚相反。 能够收起翅膀的天使…… 梅塔特隆直觉朱利安是解开疑惑的关键。 14、赌馆(中) 重新回到朱利安的办公室,日头升至正中。整张办公桌沐浴在阳光下,深红的色泽在光中泛黄。 朱利安在书桌后坐下,问道:“午餐想吃什么?” 梅塔特隆愣了下道:“都可以。” “天使之翅也可以?”朱利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梅塔特隆慢慢睁大眼睛。 朱利安手抚摸着通讯水晶,等光慢慢亮起时,才道:“两份蔬菜沙拉,我要喂兔子。” 梅塔特隆默不作声。 “你究竟是谁?”朱利安身体往椅子后面一靠,望着他的眼睛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懒得隐藏的阴冷。 梅塔特隆道:“如比斯迪所言,我是梅侬。” “比斯迪。啧,他倒是个不错的借口。”朱利安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把你丢给我吗?” 梅塔特隆道:“因为我需要工作,而这里正好提供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很不错的工作?”朱利安嘲弄地翘起嘴角,“如果以死亡率来说,平均每半个月就会换一个助理的工作的确算是不错。” 梅塔特隆皱起眉。 玛门冷笑道:“我早就看比斯迪不顺眼,原来他想借刀杀人。” 朱利安道:“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得罪了执务局,或是监察局的卧底。不过从刚才的牌局来看,你好像……两者都不是。” 梅塔特隆不卑不亢道:“我的确都不是。” “你显然与城主也毫无瓜葛。”朱利安眼中闪烁着如利刃般的森冷光芒,“那么,我很好奇为什么比斯迪要把你送到我的跟前,让我来动手。” “或许,如您之前的猜测,他想讨好你。”梅塔特隆淡淡道。 “你知道我的助理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梅塔特隆配合地摇头。 朱利安慢慢直起身子,一双眼眸化作钩子,牢牢地勾住他,“他们死在我的床上。” 梅塔特隆身体微微一动。 就在刚才,玛门动了。如果不是他及时挡住他,那么朱利安现在可能已经躺在地上。 “这在主城并不是新闻。”朱利安似笑非笑,“可是你却毫不知情。难道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会相信比斯迪是用你来讨好我的吗?” “也许就因为我毫不知情,所以他才用我来讨好你。”梅塔特隆死咬着不松口。 玛门对“讨好”两个字反感之极。该死!他都没有这个待遇! 朱利安慢吞吞道:“看来,你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我无话可说。” 朱利安终于掀出最后一张王牌,“我听说,有一颗智慧果在比斯迪手中失窃了。” 梅塔特隆微微一愕,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智慧果失窃是大事,如果城主知道一定会追究到底。执务局和监察局从设立以来,一直势同水火。如果让监察局知道这件事,比斯迪就算不丢脑袋,也绝对会丢掉执务局局长的职位。但是他又不能杀了你,因为他担心杀了你会引起那个盗窃智慧果的天使的报复,将事情抖搂出来,和他玉石俱焚。将你送到我这里,既可以杀你灭口,又可以将仇恨引到我身上,实在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朱利安一口气说完,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但是他不应该小看我的情报网。要知道,所有喜欢赌的天使,都不会在我面前隐瞒和说谎。” 他的话就像一根绳子,总算将梅塔特隆之前的片段串连在了一起。 怪不得比斯迪会从半路冒出来。他作为执务局的局长对主城局面了若指掌,自己这样一张陌生的面孔一定引起了他的警觉,继而以为他就是吃了那颗失窃智慧果的天使,所以一边稳住他,一边寻找机会将他除去。 梅塔特隆叹气。 在来第十界之前,他一直以为第十界的危险来自于气候或者原住民,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涉及到这样复杂的斗争。 “你现在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应该和我配合了呢?”朱利安老神在在。 梅塔特隆问道:“配合什么?” “告诉我,谁盗窃的智慧果?”既然会盗窃智慧果,就说明他之前已经吃过智慧果,拥有了智慧。而且这个天使必定很熟悉执务局的地理位置和比斯迪的作息时间,不然绝不可能得手。朱利安原本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是现在又不肯定起来。 梅塔特隆摇头道:“我不知道。” “看来,你一定要看到预言本上的死期才肯开口了。”朱利安慢慢地站起来。 玛门道:“应该是人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意思。” 梅塔特隆道:“我懂。” 朱利安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透明的手套,边带边道:“既然你懂,那么最好……”他的身体猛然被一股大力撞到身后的落地窗上。椅子被撞到一边,窗户的玻璃慢慢地裂成米字。 朱利安瞪大眼睛,“你……” 玛门的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喉咙,一点点缩紧。 “不要杀他。”梅塔特隆道。 朱利安视线渐渐模糊,胸腔闷得好像爆炸,意识开始从身体游离……脖子上的手突然放松了。他跌坐在地上,背靠着玻璃不断呛着。 玛门从结界中走出来。 朱利安的瞳孔陡然放大。因为这个凭空出现的男子并没有任何翅膀。 梅塔特隆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些问题。” 朱利安转头看着他。他很清楚自己的介不介意并不能改变结果。“你究竟是谁?”他捂着脖子问。 梅塔特隆想了想,展开三对翅膀。 洁白的羽翼迎着阳光,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玛门眼眸一深。每次看到这三对白色的翅膀,都好像在提醒自己与他的距离是多么的遥不可及。但是无论他多么不想看到,都无法磨灭这个事实——他们之间的距离的确遥不可及。 朱利安失神片刻,讷讷道:“希普列?” 梅塔特隆一愣,“什么?” 朱利安突然恭恭敬敬地并膝跪下,右手按着自己的心脏,虔诚道:“朱利安拜见希普列大人。” 梅塔特隆与玛门面面相觑。 玛门抢在梅塔特隆出声之前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希普列?” 朱利安道:“希培大人说过,六扇纯白翅膀是世界最高贵的存在和象征,只有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祗希普列大人拥有。” 神祗? 难道说,希普列做了什么事情之后消失了?所以才有这样的传言流传下来。 “希培还说了什么?”梅塔特隆问。 朱利安想了想道:“他还说,希普列大人身边总是跟着一位没有翅膀也不会经历衰老和死亡的智慧神使。”他看了玛门一眼,“之前担任神使的一直是希培大人。” 没有翅膀? 是其他的种族?还是又一个能够将翅膀藏入身体里的天使? 玛门干脆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朱利安惊奇道:“将翅膀藏进身体里?这怎么可能?” 玛门挑眉道:“你不就是吗?” “我?”朱利安纳闷地抖了抖自己的一对翅膀。 梅塔特隆突然伸出手,一道金芒从他掌中散发出去。 朱利安只觉得身体一热,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茧而出。他不由地弯下腰,双手撑在地上,形成叩拜的姿势。 刷。 又一对翅膀从他背后展开。 朱利安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梅塔特隆道:“我也很想知道。”他的翅膀竟然是被某种力量强制封印在身体里的。 15、赌馆(下)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朱利安吃惊地看着自己身后多出来的一对翅膀。 玛门随口敷衍道:“插了一对翅膀。” “插一对翅膀?”朱利安瞪大眼睛,突然这站起身,瞪着梅塔特隆道,“你不是希普列!你的翅膀是自己插出来的?!” 梅塔特隆无奈地望着玛门。 玛门低头理了理袖口。尽管他已经极力掩饰,但仍可以看出微微耸动的肩头。 “你们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的?”朱利安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枚智慧果失窃这么简单的了。他脑海飞快地转着念头,他必须从这里逃出去。他有预感,眼前这两个很可能会给主城带来一场颠覆性的灾难! “你刚才说,有很多天使死在你的床上。”玛门突然道。 朱利安心头一紧,“你认识谁?”难道是来报仇的? “你。”玛门似笑非笑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他们死在床上的。” 朱利安目光审视般的打量着他。刚才太过震惊,所以没有注意他的容貌,现在仔细一看,竟然出奇的俊美。他心里微微生出嫉妒。梅塔特隆的美属于中性,无论男女见了,都会为之倾倒。而玛门的俊美则带着男性独特的魅力,足以引起大多数男人的羡慕。 “你想要试试看吗?”朱利安拨开刘海,双眼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单从容貌而言,他绝对比不上梅塔特隆,但是从风情来说,他甩梅塔特隆十条街。可惜他遇到的是玛门,玛门见过的风情足以甩他十个界。 玛门突然抓住他的脖子,一只手将他提起来,“我想要知道真相。” 朱利安眼珠子痛苦地往旁边斜,却发现梅塔特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玛门在他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猛然松手。 朱利安再度跌回地上,身体伛偻着,就好像一个完全丧失力气的老头,只会不停地咳嗽。 “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玛门含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 门从里打开。 梅塔特隆站在门外,微笑地看着玛门走出来。 “直接去找城主?”玛门问。 梅塔特隆颔首道:“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从朱利安不知道自己的翅膀被封印就可以看出他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完全。而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将箭头指向了神秘的城主希培,所以见他是唯一的办法。 “现在就去?”玛门问。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白天太引天使瞩目。” 玛门随意伸手一抽,那一抽屉的筹码就出现在他的手中。“那么,我们玩一会儿再走。” 梅塔特隆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放心,他目前一定很不愿意露脸。” 欢乐之都的赌法相当简陋。 之前的往死里整、死里逃生之类的已经算相当高级。下面大厅里玩的不是赌大小,就是猜单双。不用玛门出马,连梅塔特隆都能通杀。 玩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整个赌场就只剩下他们面前的荷官还在坐庄,其他几桌的荷官和赌客都跑来围观。要不是荷官已经限制不允许旁观者跟注,赌客们早就把身家性命都押下去了。不过光看着也足够他们激动,毕竟,能够看一只剥削他们的赌场被反剥削还是很大快天使心的。 玛门一副疲倦得不行的样子。先是不着痕迹地贴着梅塔特隆,没过多久就慢慢将重心移了过去,到最后差不多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这把下什么?”尽管自己出手也能赢,但梅塔特隆还是习惯每把牌都请教玛门的意见。 玛门只顾着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看也不看地回答道:“连接十把双。” 梅塔特隆将已经装不下筹码的抽屉移到“双”里面。 荷官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颤声道:“你决定了吗?”他边拖延时间,边郁闷地想一个小时前就已经让人去请示朱利安大人,怎么请示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呢?要知道,再这么输下去,他可能会输掉整个欢乐之都。 “我决定了。”梅塔特隆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平静谦和的微笑。 “你,要不要在考虑考虑?”荷官眼睛不断地看着二楼。一个小时,就算是绕城跑也应该跑到了。 “不用再考虑了。” “真的不用再考虑?”荷官漫无边际地说着废话。 “这是赌场的新规矩吗?每次下注之前都要把这些废话翻来覆去问好几遍?”一个声音莽莽撞撞地冒出来,引起其他赌客的一致附和。 梅塔特隆转头看去,正是之前认识的巴布。 巴布见他看自己,立刻挤过来,小声道:“这里欺生,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或是解决不了的,千万要问我!” “好。谢谢。”梅塔特隆的注意力又放回荷官身上。 荷官咬着牙齿开始数棋子数。 他数的动作特别慢,就好像是慢镜头一样,急得旁边的人恨不得冲上去把他踢飞。 一个身影突然从楼上冲下来。 荷官手一抖,充满喜悦和希望地转头。 来的是伊莎贝拉。只见她脸色凝重,翅膀上的羽毛有点凌乱,好像刚刚经历过打架。她悄悄走到荷官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只要荷官能听到,梅塔特隆和玛门当然也能听到。 她说的是:“朱利安大人说,他想赢多少就让他们赢多少。” 荷官脸色变得很难看。 伊莎贝拉抬头,正好对上梅塔特隆温和的眸光,脸上顿时一红,绕过桌子走到他的身边。 由于她靠得太近,玛门不得不让出半个身子的位置。 “梅侬先生。”伊莎贝拉很小声得在梅塔特隆身边道,“朱利安大人让我暂时归您调遣。我会满足您一切的吩咐。” 梅塔特隆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玛门。 玛门干咳一声道:“我只是剃了他的羽毛。” 剃了羽毛? 梅塔特隆稍稍展开想象力,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长着四只肉翅的天使。 …… 实在不算美好的画面,即便主角是个美少年。 伊莎贝拉看梅塔特隆又赢了一抽屉的筹码,也有点惊心了,小声问道:“您准备赢多少?” 梅塔特隆看了看天色道:“天在黑一点。” “您晚上有计划。” “是的。” 伊莎贝拉道:“您有什么计划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为您提前准备。” 梅塔特隆道:“我需要一辆马车。” “是。”伊莎贝拉没有多问,转身去准备。 梅塔特隆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荷官微微一笑道:“再来九把‘双’吧。” “……九把?”荷官笑得比哭还难看,“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 “真的不用再考虑?” “是的。” “……还是一把一把来行吗?”九把一起上实在是很难拖延时间啊。 梅塔特隆道:“可以。我可以等这九把结束再离开。” “……” 九把结束得飞快,筹码清点和兑换得飞快,送行送得更是飞快中的飞快。整个欢乐之都是头一次这样高效率地运作。 等梅塔特隆坐上马车,关上车门,马车离开,所有赌场员工才大大地舒出口气。今天的赌局简直可以称为所有荷官的噩梦。 伊莎贝拉突然道:“呀。糟糕,我忘记为他准备车夫了。” “……” 之前招待他的荷官道:“没关系,反正马车都已经开走了。” “……”伊莎贝拉低喃道:“既然没车夫,马车是怎么走的?” 16、密室(上) 玛门驾着马车在城内兜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跟踪?”梅塔特隆在车里问。 “不知道。”玛门顿了顿,“应该没有。”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希培?” 玛门声音带着少许不自在,“我正在找。” 梅塔特隆沉默,直到第六次经过那个两米高的雕像喷泉时,开口道:“问路吧。” “……好。” 主城的治安很不错。至少玛门问路的时候,对方很爽快地将路指给了他,完全没有怀疑他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也没有问为什么他住在主城却连城主在哪里都不知道。 等马车到城主住的别墅门口,天已经全暗了。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边,又小又黯淡。 梅塔特隆和玛门下车。 车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丢在了路边。 玛门道:“我们怎么进去?” 梅塔特隆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道:“走进去吧。” 玛门顿时领悟他的意思,道:“这里不会连守卫都没有吧?” 果然没有。而且路很好找,只有一条楼梯。 玛门和梅塔特隆从一楼找到三楼,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玛门道:“紧缩人员开支,不错的节流方法。”他见梅塔特隆看他,解释道,“自从有了最低工资限制和各种法定福利保障之后,雇员就成为一块臃肿的开销。” 梅塔特隆问道:“在没有最低工资和法定福利之前呢?” “我主要保证他们不饿死就好。” 事实上,饿死也没关系,埋个把尸体并不会浪费他多少金钱。想到这里,他暗暗叹了口气。当初建设地狱是抱着暂时根据地的想法,其他种族更是当成了奴隶来利用,没想到这一暂时就暂时了几万年。到如今,就算他们真的打赢了天使,夺取了天堂,恐怕大多数堕天使也不愿意回去了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当成了家。所以路西法开始陆陆续续地推出各种让地狱修生养息的法令,保护其他种族,以保证地狱未来的繁荣。 或许,从他们堕天的那刻起,天堂与他们就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黑暗中,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玛门皱眉道:“脚步声听起来很耳熟。” 梅塔特隆道:“我们在这里没什么熟人,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 “拜尔德。” 玛门话音刚落,拜尔德已经出现在楼梯口。 他看到梅塔特隆不禁吃了一惊,“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句话至少表达了一个信息,朱利安没有将他们的事情告诉希培。尽管有点好奇原因,但这个时候却不容他细想。 梅塔特隆道:“我想见城主。” “见城主?”拜尔德狐疑地看着他,“见城主做什么?” 梅塔特隆道:“我有事情想请教他。” “什么事情?”拜尔德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 梅塔特隆对他的咄咄逼人并不在意,温声道:“是私事。” 拜尔德道:“城主晚上从来不见客,你想见他的话,明天再来。” 梅塔特隆和玛门小吃一惊。还以为见希培是件不容易的事,现在听他的口气,竟然再简单不过。 拜尔德看他依然滞留在原地,便道:“如果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去请示一下。”他想起梅塔特隆和朱利安关系匪浅,他不想和朱利安闹僵,所以口气缓和下来。 梅塔特隆正想回答,玛门突然给了他一朵天然玉石雕刻而成的玫瑰花。由于走廊关系昏暗,而梅塔特隆在接花的时候又微微侧过身子,所以拜尔德并没有看到花是凭空出现的。 梅塔特隆将花递给拜尔德道:“这是朱利安大人让我送给城主的礼物,请一定亲手交给城主。” 拜尔德接过花,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贪婪,但很快收敛起来,道:“你不是说私事吗?” “私事是我很崇拜城主,所以想要一张他的亲笔签名。不过城主晚上不见客的话,就算了。”梅塔特隆的脸隐藏在暗处,看不太清楚,但他的声音却真诚无比,“花是朱利安大人让我送来的,不能耽误,拜托拜尔德先生一定要亲手交给城主。” 拜尔德虽然不知道朱利安为什么要在晚上眼巴巴地送这么一朵玫瑰过来,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再问,“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梅塔特隆点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朝楼下走。 拜尔德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出大门才回转身。 不过,等他一回转身,梅塔特隆就走进了隐形结界,和玛门并肩跟在他的身后。 拜尔德拿着花先是在灯光下观赏了好久,那迷醉的眼神连玛门看了都忍不住发笑。 “幸亏你说这是朱利安送给希培的,不然他一定会据为己有。”对于贪婪之欲,玛门最有发言权。 梅塔特隆侧头看着他,“送出去,你不心疼?” 玛门自信道:“是我的,就是我的。”敢拿他的一朵玉花,就要有赔上身家的准备。 拜尔德看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动脚步,推开了一楼走廊底的那道门。 玛门道:“我们去过那里。” “我确定那里是空的。”梅塔特隆道。 他们进入房间,房间果然还是空的。 拜尔德站在正对门的墙壁,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墙突然消失了,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来。 玛门挑眉道:“原来是地下室。” 他们跟着拜尔德走了下去。 地下室看上去很平整,脚下铺着类似于瓷砖的光滑石板,两旁亮着一排的灯。 拜尔德走得很小心翼翼。 大约走了平常建筑两层楼高,他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双手执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穿过了镜子。 “建造密室的人很细心。”玛门道,“镜子是用来防备跟踪者。” 梅塔特隆道:“而这条通道是用来防备隐身术。” 玛门道:“所以要用第二种方法。”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他和玛门就突然站在一间六米左右高的通道里。 对于堕天使和天使来说,瞬间转移是小意思。 “谁?”通道尽头传来低喝声。 拜尔德刚好走到尽头,连忙道:“城主大人,是我。” 那个声音冷声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玛门和梅塔特隆心中同时一凛。瞬间移动的速度极快,没想到还是让对方感应到了。 拜尔德愣愣地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通道,茫然道:“没有了。” 声音沉默了会儿,才松口道:“你进来。” “是。”拜尔德低着头,局促地往前走。 玛门和梅塔特隆悄悄跟在后面。通道尽头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石室,一个面容消瘦英俊却略显病态苍白的人站在中央,他的身后并没有翅膀。 玛门感到梅塔特隆的脚步微微一顿,急忙问道:“怎么了?” “他的容貌……”梅塔特隆似乎触动了远古的记忆,“很像希普列。” “很像?”玛门道,“他是双翼天使。”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是六翼天使。” “但是我感觉不到他的翅膀。”玛门补充道。 梅塔特隆目光定定地看着希培半晌,才道:“他的翅膀,断了。” 这个答案玛门虽然也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仍是皱起了眉头。即使天使和堕天使的大战,也不会有天使或堕天使去砍对方的翅膀,因为翅膀对天使来说不仅仅是身体的一部分,更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令让他的翅膀断了? 希培并不知道身边有两个其他界的来客正对自己品头论足。他冷冷地看着拜尔德道:“我说过晚上不希望被任何事情打扰。” 拜尔德双手托着玉花,递给希培道:“是朱利安大人连夜派人送来的。” “他?”希培颇感意外。他抬手接过玉花,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他从哪里弄来的?” “我不知道。” 希培道:“那他还说了什么?” 拜尔德道:“什么都没说。” 希培皱眉,好半晌才道:“我收到了,你明天去仓库找一份像样的礼物当回礼。” “是。”拜尔德恋恋不舍地瞄了玉花一眼,转身离开。 梅塔特隆正犹豫着要不要一起走,就听玛门惊声道:“看那里。”他顺着玛门的目光看去,随即愣住了。 石室最里头有一根和天花板相连的石柱,柱子上用铁链子锁着一个天使,黑色的羽翼几乎和那面墙的颜色融为一体,那张脸对玛门和梅塔特隆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利卫旦?” 17、密室(中) “怪不得很久没有收到他的消息。”玛门皱眉。 “谁在那里?”希培突然道。 玛门和梅塔特隆转头看了眼正望向别处的希培,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利卫旦身上。作为地狱七大魔王之一,他实在不应该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一根柱子上。 梅塔特隆道:“真的是他吗?”到目前为止,他看不出第十界谁有这个实力能够囚禁他。眼前这位主城的城主最多只是双翼天使,甚至比不上朱利安。 玛门朝前走了几步,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只向前伸了几厘米,就遇到阻碍而屈起。一道透明的墙横亘在他和柱子之间。 风声骤起。 原本放在希培旁边的桌子突然横撞了过来! 梅塔特隆拉住玛门,将两人移到希培身后。 桌子重重地撞在那堵透明的墙上,四分五裂。 玛门道:“好坚固的结界。”他看得出希培最起码用了五六分的力。 梅塔特隆低头看着被反手握住的手掌。 玛门若无所觉,自顾自道:“这个结界很像是利卫旦自己下的。” 梅塔特隆道:“你是说,他自己将自己绑在柱子上,然后下了结界?”很不可思议的结论。 玛门显然也这么觉得。他沉吟道:“也许是被谁绑在柱子上,为了自保才下了结界。” 梅塔特隆瞥着他。 玛门顿时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如果对方能够将利卫旦锁在柱子上,又怎么会突不破他的结界?如果他突不破他的结界,利卫旦为什么不用结界来保护自己,而要任由对方将自己锁在柱子上? “会不会,对方只是想囚禁他?”他低喃。 梅塔特隆道:“目的呢?”虽然利卫旦是地狱七大魔王之一,但他的分量显然比不上玛门、别西卜,更不用说路西法。这点从他被囚禁了,却一直没被发现就可以看出来。 玛门的眼神慢慢落在希培身上。 既然他在石室里,那么一定会知道答案的。 梅塔特隆显然和他有同样的心思。 “我来。”玛门道。他在第十界本来就是隐形角色,就算曝光也没什么。 梅塔特隆想了想,点点头。 “究竟谁在那里?”希培还在试探。他确定室内不止他一个。在拜尔德进来之后他就感应到结界微微动了下,虽然很短暂,但绝对是什么东西穿了过来。之后是囚禁柱前的结界,同样极轻微,但他同样地肯定。“如果你现在自己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他说话时用的是和眼中杀意完全不符合的柔声细语。 “真的吗?”玛门微笑着从隐形结界中走了出来。 不等他站稳,一条墨黑带刺的藤条就劈头盖脸的抽了过来。 玛门闪身。 希培一击不中,反手又是一鞭! 玛门继续和他玩躲猫猫。 大约持续了三分钟,希培终于不甘心地停手,“你是谁?”他眼神一凝,似乎现在才看清楚来者的真面目,脸上出现惊讶惊艳惊疑的复杂情绪,“你从哪里来的?” 玛门耸肩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你当我是笨蛋吗?!你没有翅膀,不是天使。”希培眯起眼睛。 玛门道:“你不是也没翅膀吗?” 希培背部肌肉猛然一缩,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曾被触及的痛感又涌了上来,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我是神使,当然不一样。” “神使?谁的神使?” “当然是希普列大人。”希培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连希普列大人都没有听说过吧?” 玛门继续胡搅蛮缠,“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希普列大人呢?” 希培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玛门一脸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他眼睛四处一扫,“你这里真冷清啊。啊,那是谁?”他极为自然地指向柱子。 希培阴沉着脸道:“那就是希普列大人。” …… 欺负他“无知”,所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玛门在内心中深深地鄙视他,神情却是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希普列大人啊。他是做什么的?” “他创造了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和你的生命。”希培趁玛门不注意,又是一鞭子甩了出去。 但他的鞭子甩得快,玛门的动作更快。 希培只觉得眼前一闪,手里的藤条已经被玛门夺了过去,双手被反剪在自己的身后。 玛门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撒谎不是好习惯。” 阵阵疼痛从手腕上传来,有种快要断掉的感觉,但最冲击的感觉却来自于他的身下。他感到久违的冲动和兴奋正从小腹慢慢地蔓延上来,几乎让他□□出声。 玛门道:“他究竟是谁?”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希普列?”希培拼命用话引开他的思绪,以免让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但玛门没看到,梅塔特隆却看得一清二楚。 希培的衣服虽然不算紧身,但下半部的突起却十分明显。 “因为我感觉得到你在撒谎。”玛门手微微用力。 咯。 传来骨裂声。 希培额头和背后都痛出了冷汗,最要命的却是越来越强烈的欲望。 “告诉我真相。”玛门正想继续用力,却发现梅塔特隆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自己和希培。 怎么了? 他用眼神询问。 梅塔特隆露出些许尴尬,轻轻地摇头。 肯定有什么。玛门直觉告诉他。不过希培的声音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希培咬着下唇。汗水顺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滑落下来,流入领子里,痒得他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下。 “希普列在哪里?”玛门问。 希培眯起眼睛,“为什么要问起他?你不是连自己是谁,为什么到这里都不知道吗?” 想要用绕圈子来斗智斗勇吗? 玛门眼神闪过一丝兴味,轻笑道:“因为我想知道自己是谁啊。你不是说他是创造这片土地和我生命的神吗?那么他一定知道我是谁。” “我说过,柱子上的那个就是。” “创造这片土地和我生命的神应该很强大,怎么会被绑在柱子上?有谁能将他锁起来?” “他自己。”希培喘了口气。手腕不断传来的痛楚终于将下腹的骚动压了少许下去,“他太累了,所以想要休息休息。” “绑着自己休息?” 希培嘿嘿冷笑道:“孤陋寡闻。还有喜欢在棺材里睡觉的种族,他在柱子上睡觉有什么奇怪的?” “你知道的不少。”知道血族的习惯。看来第十界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与世隔绝,完全不问世事。玛门见他嘴硬得不肯多说,直接将他震晕了过去。 梅塔特隆等他完全倒在地上,才从结界中出来。“现在怎么办?” 看希培的表现,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等他一会儿醒来,一定会追究这件事。他们还没有查清楚第十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但不放回去的话,也不能一直带在身边…… 玛门突然道:“寄存到朱利安那里吧?” 梅塔特隆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信任朱利安。 玛门道:“至少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卖我们。” 他们去找城主的路上浪费了很多时间,朱利安当时想要通风报信的话,时间绰绰有余。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畏惧才没有这么做,但目前看来,他应该是第十界和他们牵扯最深的天使。 “那利卫旦……”梅塔特隆迟疑。 玛门道:“如果是他自己设下的结界,那就是防御结界。强行解开的话,对他对我们都是种伤害。” 梅塔特隆看得出来他对利卫旦并不上心。 玛门看了他一眼。 梅塔特隆露出了然地笑。 玛门轻叹道:“谁都不会喜欢一天到晚在暗处嫉妒自己,算计自己的家伙。” 利卫旦可以说是地狱七大魔王中最让人讨厌的角色,连路西法有时候都忍不住会找借口将他打发得远远。因为他嫉妒的理由实在五花八门。容貌、地位、财富、能力……甚至情人的数量。对他来说,只要别人有的,他都想有。别人多的,他都想更多。别人没有的,那最好永远也别有。总之,谁都不准过得比他好。 梅塔特隆很快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七大魔王中如果按照各项条件排最被羡慕的前三名,玛门一定榜上有名。 “我在他的结界外,再下一层结界。如果有任何人想要接近他,或是他想要从里面出来,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梅塔特隆边说边走到柱子前下结界。 玛门觉得“我们”两个字听起来分外舒心,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我觉得朱利安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梅塔特隆下完结界,转头看他,不禁被他的笑容感染,微笑道:“那我们再去和他聊聊吧。” 18、密室(下) 再见朱利安,他正对着镜子,用绷带绑自己的翅膀。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前前后后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梅塔特隆和玛门出现得无声无息,直到他拆拆绑绑到筋疲力尽,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时,才发现旁边多了两双眼睛。 “你们!”朱利安手一抖,绷带袅袅垂落在脚边。他看向玛门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恐惧,羽毛被一根根从翅膀上拔起的疼痛还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和身体里,那种真实噩梦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再品尝。“你们来做什么?”他退后一步,先拉开双方的距离。 想象和亲眼所见到底是有区别的。至少想象中的翅膀没有那么多鸡皮疙瘩。梅塔特隆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落在那两对光秃秃的翅膀上。 朱利安恼羞成怒。玛门的戏谑也就算了,他最看不得的是梅塔特隆眼中的怜悯。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可怜虫。“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寄存。”玛门将希培从身后拖出来,丢在地上。 “希培?”朱利安吃惊。 脱口而出的称呼泄露了两人的关系。 玛门眯起眼睛道:“看来,你和这位城主的关系很不错。” 朱利安强忍下心中的惊慌,道:“你们抓他做什么?” “想弄清楚一些事。”梅塔特隆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和亲近感。“我想知道希普列的下落。” “希普列大人?”朱利安表情稍稍放松,“你们找他做什么?”他见梅塔特隆和玛门一言不发,又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从哪里,究竟想要做什么。总之,在没有确定你们的目的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玛门顺手将椅子从桌子旁边招了过来,一把给梅塔特隆,一把自己坐下。“既然如此,你之前为什么不向希培通风报信呢?” 朱利安面色一僵。 玛门双腿交叠,了然地笑道:“你讨厌希培。” 朱利安面无表情道:“谁说我讨厌城主?在主城,人人都知道我是城主最信任的朋友。” “被信任和讨厌难道不是两回事吗?”玛门眼中满是笃定。 朱利安讨厌这种眼神,好似自己□□,身上的所有都已经被对方看穿。“我并不讨厌城主。”他强调。 玛门手放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敲着,仿佛一个看着猎物傻乎乎掉进自己设下陷阱的猎人。“那你为什么不通风报信呢?” 朱利安道:“城主讨厌有人在晚上打扰他。” “特殊情况也是?” 朱利安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二位出现之前,主城从来没有过特、殊、情、况!”以前就算监察局和执务局不和,就算他看监察局、执务局不顺眼,就算他们几方明争暗斗,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撕破脸皮一面倒的情况。眼前这种情况让他措手不及之余,又感到一阵无力和不知所措。 玛门道:“但是我们出现之后,你还是没有因为我们这种特殊情况而打破惯例。” 朱利安被他的话绕得头嗡嗡作响,冷声道:“我不可能讨厌城主。” 玛门嘴角微微勾起。上钩了。 “我是他的恋人。”朱利安每个字都说得极用力。 玛门耸肩道:“我没听说过。你呢?”他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摇头。第十界向来和其他九界隔绝,所以这种消息就算想传到地狱和诺亚方舟也是相当有难度的。 朱利安淡然道:“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 玛门故作恍然道:“这样看来,你们真的是恋人?” 朱利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信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是恋人的话,”玛门不怀好意地笑道,“证明给我看。” 朱利安皱眉,“怎么证明?” “先亲一个吧。”玛门侧头,朝梅塔特隆撅嘴道,“要亲嘴。” 梅塔特隆视若无睹。 朱利安看着躺在地上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希培,眉头打了个结。 “反正是恋人,这种事情应该经常做的吧?”玛门晃了晃小腿,怡然自得。 朱利安深吸一口气,扶起希培的上半身。 由于昏迷,希培看上去格外的柔弱,淡得几乎看不到血色的嘴唇微突,好似在等待什么。 朱利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慢慢地低下头,将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瓣上。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接吻的么?”玛门又点了一把火。 朱利安把心一横,干脆撬开他的嘴唇和牙齿,狠狠地吮吸着那条一动不动的舌头,嘴巴还不时发出激烈的声响。 玛门眸色微沉,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澄澈,眼波波澜不惊。 玛门心中失落,过了会儿便道:“够了。” 朱利安慢慢离开希培的嘴,低头看着那被自己□□得发红的双唇发怔。 “他的手腕好像裂了。”玛门继续试探。 朱利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希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梅塔特隆突然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疼痛的时候感到兴奋吗?” 朱利安的脸色刹那变了,各种情绪在瞳孔中闪过,最后只留下一潭死水。“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梅塔特隆道:“他在手腕裂开的时候,很兴奋。” 很兴奋? 玛门回想自己捏裂希培手腕时,他的表现。应该说,不算兴奋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梅塔特隆。这是使诈,还是……他目光突然瞄向希培下半|身,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如果他没记错,当时自己应该是站在希培的身后,而梅塔特隆站在希培的面前。也就是说,有些画面只有梅塔特隆的角度才能看到。 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不止是因为希培对自己捏裂他手的反应,更因为梅塔特隆主动涉及这个问题。一直以为,他对这种事情是不屑了解的。 朱利安咬牙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梅塔特隆离开椅子,上前两步,在他面前蹲下,浅笑道,“你知道的。” 朱利安心头一悸。 论容貌,梅塔特隆实在无可挑剔。尤其这样近距离看的时候,很难保持自己思绪的清醒。但是这件事……“我和城主虽然是恋人,但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他撇开头,状若深情地看着怀里的希培。 玛门在梅塔特隆蹲在朱利安面前不到十厘米处的时候也跟着离开了椅子。此刻更是漫不经心地插了进来,抬手按住朱利安的翅膀道:“你上次说的,希普列身边的神使就是希培吧。” 朱利安没吭声。 “你说神使是没有翅膀的。”玛门抬眸,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翅膀吗?” “神使天生没有翅膀。”尽管这个答案早就烂熟于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玛门这么问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感觉,一种曾经以为是的事实会被颠覆的感觉。 “错了。因为他的翅膀被折断了。”玛门道。 朱利安身体一震,几乎同时的,他左边上面的翅膀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而他自己却一动不能动。 玛门看着血水从他的背上流淌到地上,抓着那只肉翅的手再度用力,“你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朱利安求救般的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嘴角微动,却听玛门道:“既然有两对翅膀,应该不在乎少掉一只吧?” “啊!”朱利安痛得全身后仰,终于忍不住道,“他喜欢痛!他喜欢痛,越痛就会越兴奋。” 玛门停下手,笑容可掬,“唔。这个我喜欢听,再具体一点。” 19、逼供(上) 朱利安喘了口气,看向玛门的目光中有惊恐有嫌恶,但更多的是懊恼。 玛门见他不答,也不催促,只是微笑道:“你和他一样吗?” 尽管他的手还是安安分分地垂着,但朱利安的翅膀却隐隐作痛起来。他咬着唇,低声道:“他喜欢受虐。” “床上?”见多识广的玛门并不觉得惊骇。 朱利安忍不住瞄了梅塔特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仿佛送个口气,继续道:“开始我是不小心弄痛他,谁知道他不但没有发怒,反而要求我下手更重点。”说到这里,他眼底难掩厌恶,“到后来,踢、打、掐已经不能满足他,我必须每个月想出不同的新鲜花样才能取悦他。为了配合我,他不惜下令让执务局每个月送新的助理给我,以便我实验。” 他语气虽然平和,但是从他的眼神,玛门和梅塔特隆看得出来,希培喜欢受虐,但朱利安并不喜欢虐待。 玛门道:“这就是死在你床上的天使的真相?”之前他拔光他所有羽毛都没有得到的答案,没想到现在突然就呈现在眼前。 朱利安似乎豁出去了,主动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希普列在哪里?”梅塔特隆问。这是他目前为止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朱利安感到玛门的眼光一凛,连忙道,“我真的不知道。说真的,如果不是见过你的六翼,我还以为六翼天使只是希培编出来控制我们的谎言和手段。” 玛门道:“你从来没有见过希普列?” 朱利安摇头道:“没有。” 梅塔特隆道:“你刚才说他编出来的谎言,是怎么样的谎言?”希培和朱利安都口口声声说希普列是第十界的创世神,这让他不得不好奇起这段神话来。 朱利安不假思索,张口便道:“第十界曾经是片荒芜的土地,到处都是黑暗,没有光明,只有黑暗。后来,希普列诞生了,他降临第十界时,为这里带来了光明。从此,天就有了白昼和黑夜之分。” 玛门询问似的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摇摇头。 据他所知,第十界在创造伊始就有了光明和黑暗的轮替,加上永不黯淡的天堂,永远黑暗的地狱刚好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后来神发现第十界的明暗交替最适合生物居住,所以创造精灵界、人界等其他界时,才会有白天黑夜的分别。 朱利安装作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继续道:“希普列大人独自居住了数千年,突然感到很寂寞,便按照他为原型,创造了第二个天使。但是他的六扇翅膀是与生俱来、不可复制的,所以后来的天使都只有双翼。”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是想起自己的四翼。 “后来呢?” 梅塔特隆轻柔的声音稍稍抚平他的焦躁。他接下去道:“为了让天使生存,他引来了水和火,驱逐了黄沙,并开始教他们开垦土地,建造房屋,裁制衣服……学习一切生存的本领。不过又过了几百年,希普列大人突然发现所有的天使都和他不同,他们只会做交代的事情,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更不用说创造能力。希普列大人感到很痛苦,因为他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不忍心看到他们这样浑浑噩噩,所以,他用自己的心头肉当种子,用自己的鲜血当水,每天自己浇灌他们成长。终于有一天,种出了智慧树。” 梅塔特隆的心怦怦直跳起来。果然还有第二棵智慧树! 玛门冲梅塔特隆挑了挑眉。不过这次并不是询问,而是讥嘲。 就凭他手中那半截烧焦的智慧树树干,他就可以斩钉截铁地说,那绝对不是天使的心头肉和鲜血做成的。他不知道这个幼稚的故事是谁编出来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编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把所有的听众都当做了傻瓜。 朱利安当然看到玛门眼中的讥嘲,却没有动怒。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困扰多年的谜底很可能会在今天揭晓。 梅塔特隆见他顿住,不禁鼓励一笑,“智慧树结的就是智慧果?” 朱利安点点头,“但是智慧果的数量有限。所以,希普列只能选择一部分的天使来吃。但是没过多久,智慧果的副作用显现出来了。大多数吃过智慧果的天使在一定年数之后,渐渐衰老,直到死亡。” “大多数?”玛门敏感地抓住这个词。 朱利安点头道:“也有例外的。不过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 “哪两个?” 朱利安道:“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叛徒卡萨米尔。” 梅塔特隆动容,“卡萨米尔?” “你认识?”朱利安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 梅塔特隆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 朱利安道:“关于卡萨米尔的记录很少。只说他曾经是希普列大人最信任的天使,不过后来因为嫉妒希普列大人的光辉和威望,带着一部分天使背叛了希普列大人。” 玛门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传说这么耳熟呢?” 梅塔特隆道:“卡萨米尔后来去了哪里?” “不知道。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提起。” 玛门重新坐回椅子,别有深意道:“如果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或许也会迷失在这样一个美丽动听的故事里。”没想到第十界封闭了这么多年,不但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制度,而且还有了属于他们的传说。 朱利安捂着翅膀的伤口,从跪坐变成盘坐。希培被他丢在一边,既然已经戳穿了,他也没打算继续演下去。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你们到底从哪里来?” 玛门嘴角微扬,“一个叫做,地狱的地方。” “地狱?”朱利安暗暗将这两个字记下来。 梅塔特隆将所有的信息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慢慢理出思绪,“简单说,是希普列创造了第十界,创造了双翼天使,并赋予他们智慧,然后消失了。希培成为了主城的城主,管理这座城市和第十界?” 朱利安点点头道:“传说就是这样。” 玛门道:“那希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朱利安一愣。 “传说里并没有希培,不是吗?”玛门低头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希培。他至多是个双翼天使,又断了翅膀,如果不是有谁在背后撑腰的话,绝对不可能坐上城主的位置。 朱利安想了想道:“他应该一直在希普列大人的身边,只是在希普列大人还在的时候,被忽略了。” “这样说来,他应该知道第十界所有发生的事情。”玛门打了个响指。 希培浑身一颤,慢慢地睁开眼睛。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后,不禁愣了愣,飞快地坐起来,然后惊愕地看着朱利安道:“你和他们一伙?” 朱利安眉头皱起,刚要说话,就听梅塔特隆微笑道:“不。他和你一伙。” 希培将信将疑。 梅塔特隆道:“你们都是我们的俘虏。” 朱利安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个时候,这句话对他显然是有好处的。他可不想在还没有弄清楚玛门和梅塔特隆身份之前,又被希培敌视。 希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不自在地避开了玛门的目光,瞪着梅塔特隆道:“你们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梅塔特隆道:“我们是希普列的朋友,想见见他。” “朋友?”希培神情错愕不已,“希普列大人怎么可能有朋友?” 梅塔特隆温声道:“我们的确是希普列的朋友,所以我们知道,那个被锁在柱子上的天使并不是希普列。” 朱利安闻言疑惑地看向希培。他显然并没有听说过什么锁在柱子上的天使。 希培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但很快镇定道:“希普列大人不可能有朋友,这世上没有天使有资格当希普列大人的朋友!”他话音刚落,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重重撞在墙壁上。 玛门单手插着裤袋站起来,似笑非笑道:“你说谁没资格?” 20、逼供(中) 希培小腹一紧,手腕的疼痛瞬间传递到大脑,身体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这次他背贴着墙,身体向着门,所以玛门对他身体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需要给你点时间来解决吗?”他这句话好似在问希培,眼睛却看着朱利安。 朱利安脸上一阵燥热,眼睛左闪右闪始终不愿意落到希培脸上。 希培似乎依然怀疑他和玛门他们的关系,惨笑道:“你竟然这么恨我。” 朱利安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之前一系列事件中,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多多少少都因为私心而弃他于不顾。不然当初他是有机会通知他小心防范的。他慢慢回头,正好对上那张脸上颓丧绝望的神情,心中一动,竟觉得有几分痛快。 在所有被选中吃智慧果的天使中,他地位特殊。但这个特殊却不是因为他的不老不死,而是来自于他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这是他的耻辱,无论他活多久都洗刷不掉的耻辱。 梅塔特隆突然道:“他并没有背叛你。” 希培满脸不信。 梅塔特隆道:“你看不到他的翅膀吗?” 希培刚才心慌意乱,虽然觉得朱利安看上去和往常不大一样却没有细看,如今再看他翅膀,才发现竟然秃了! “你怎么会?”他嘴唇一抖,脸上担忧不似作伪。 梅塔特隆道:“我们威胁他,他却始终不愿意出卖你。” 朱利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自己遮掩。 朱利安想不到梅塔特隆为什么要替自己遮掩,希培当然就更想不到。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那之前那朵花是……” 玛门微笑道:“我借他的名字送的。” 希培看到他笑,身体顿时有种说不出的舒爽,竟是比鞭子抽在身上还舒服。 朱利安见他眼角隐隐有春光流露,知道又动了情|欲,不禁反感地侧过头去。 玛门对他的表情也很意外,忍不住去看梅塔特隆的表情。 梅塔特隆是唯一在场却无动于衷的。他望着希培,柔声道:“带我们去见希普列,他会向你证实我们的身份。” 希培听到希普列的三个字,双目瞬间清明起来,摇头道:“你们不用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们的。” 玛门朝前走了两步,手从裤袋里伸出来,轻轻地勾住他的下巴,蛊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吗?” 希培略显迷茫。 “如果一切都如希普列创世神话,那么我和梅塔特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玛门指尖从他的下巴一路滑下去,落到颈项处,顿住。 希培不自然地仰起头,吞了口口水道:“你们一定是吃了智慧果!” “是吗?”玛门头微微向后一偏。 梅塔特隆六扇洁白的羽翼从身后展开,带着淡淡清辉,风华无双。 希培眸光闪烁,似乎被震慑住了,“怎么可能?” 玛门刚想继续问,就见他猛然向前一冲,似乎要甩开自己朝梅塔特隆冲去,手指当下一紧,如锁链般扣住他的咽喉,将他逼在墙上。 希培后脑勺紧紧地贴在墙上,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声,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梅塔特隆。 玛门疑惑地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摇头。 他又看朱利安。 朱利安也是一头雾水。 “冷静一点。”玛门手稍稍松开。 希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玛门厌恶地收回手后退,将他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结界里。 希培弯腰的时候头撞上结界,又弹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却没有刚醒来时的气势,好像被打击得有点蔫。 “不说点什么吗?”玛门问。 希培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玛门觉得棘手。刑讯本来就不是他的专长,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享受刑讯的。 梅塔特隆似乎做了一个决定,问朱利安道:“除了希培和希普列之外,谁是这里最有权力的天使?” 朱利安眼珠在眼眶里微微一晃,似乎了解了他的意图,低声道:“我、执务局局长比斯迪、监察局局长赛门,他是戈登的哥哥,最多加上拜尔德。” “把他们请过来,我会告诉你们真想。”梅塔特隆道,“这个世界的真正真相。” 梅塔特隆和玛门不知道朱利安是怎么邀请他们的,总之,他们很快就到了。 赛门看上去比戈登老得多,英俊的脸上已经有了细细的周围,过于高挺的鹰钩鼻看上去有些突兀,好似遮住了半边脸的光彩,使他看上去有些阴森。 拜尔德一看就知道是从睡床上拉起来的,眼角不时有泪花闪烁。 比斯迪还是老样子的,不过他的目光在对上梅塔特隆时,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希培的结界之外又加了一层隐形结界,由于下结界的时候朱利安并不在,所以现在除了玛门、梅塔特隆和他自己之外,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梅塔特隆等所有受邀者都找到各自的位置之后,才和玛门一起重新坐下来,“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在我没有说完之前,请不要打断我。” 他的声音轻柔而悦耳,让人想不由自主地同意。 拜尔德正觉得困,瞄了他一眼,又瞄了朱利安一眼,头靠着沙发背,直接闭上眼睛。 倒是比斯迪礼貌地回答道:“当然。这个时候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并不精彩。”梅塔特隆没有辜负了他的恭维。他老实道:“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甚至你们听起来会觉得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就说明这个故事他们曾经听过? 比斯迪和赛门同时看向朱利安,拜尔德也睁开了眼睛。 同样是听众的朱利安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是安静地坐在书桌后那张大椅子上。好似这样的距离能够给他安全感。 “那么,故事开始了。”梅塔特隆温和的声音缓缓拉开了神话的序幕…… “太荒唐了!”当故事越来越多地涉及到第十界时,拜尔德坐不住了。他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梅塔特隆不以为意道:“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够了!什么叫失败品?我们才不是垃圾!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编出这样荒唐的故事,但是任何一个有智慧的天使都不会相信这种谎言。” 玛门摊手道:“很显然,你们没有。” 拜尔德一窒,随即更加愤怒地吼道:“胡说八道!” 砰。 他遭遇了希培之前的经历,被重重地横甩在墙上,然后落到地上。但是看他的表情,显然并不觉得这种待遇是享受。 赛门和比斯迪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拜尔德揉着胳膊站起来,眼神充满了凶狠和暴戾。 玛门突然皱眉道:“为什么他们的翅膀是白色的?” 这句话只有梅塔特隆听懂了。 希培翅膀断了,无从验证,但是朱利安、拜尔德是绝对有资格堕天的。淫|欲和愤怒,七宗罪的两大罪,但是看他们的翅膀,依旧是纯白如雪。 “或许,因为这里是第十界。”梅塔特隆轻声回答。 被狠摔了一跤的拜尔德老实许多,故事又重新讲下去。 希普列、卡萨米尔终于跳进故事当中。 比斯迪和赛门脸上终于露出惊疑的表情。 故事并不很长,到他们接管第十界,并和天堂一起种植智慧树之后就戛然而止。接下去的故事是个谜,本来应该由第十界的天使来接上的,但是看他们的表情,他们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多。 比斯迪在震惊之后,慢慢地组织着语句,“所以,你们来自于另外的世界,一个叫做天堂的世界?” 梅塔特隆看了玛门一眼。 玛门没有反驳。 就这一小会儿吧。 就用这一小会儿让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他和他还在同一个地方看同一片风景。 21、逼供(下) “你们说的第十界,只是所有世界中的一部分?”比斯迪一边叙述一边慢慢地消化着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比起主城流传的神话,梅塔特隆这个神话似乎更加有血有肉,但是也更加地不能接受! 他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缓缓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要证据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将他们带到其他界就可以。但是,真的可以这么顺利吗?横陈在第十界外的天使尸体似乎是一记警钟。 拜尔德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被比斯迪问住了,顿时神气起来,“不错。既然你说得信誓旦旦,那为什么不证明给我们看?只要带我们去见见那个什么天堂地狱,我们就相信你。” “不能。”梅塔特隆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比斯迪暗暗松了口气,拜尔德脸上隐约有戳破谎言的幸灾乐祸。 梅塔特隆叹息,“因为我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比斯迪转了转眼珠道:“难道是你口中的神不让我们离开?” 梅塔特隆微微一怔。他刚才想到的理由是卡萨米尔和那些天使之死,可这只是证实包围着第十界的黄沙、火、水和暗都很凶险。他从来没有想过神是否愿意让他们离开第十界。甚至,那些凶险本来就是来自于神的赐予? 他心头猛震,急忙将这个想法排出脑海。 比斯迪见他不说话,又道:“那你们又来做什么?”如果他们说的是事实,那么梅塔特隆和玛门来得毫无理由。第十界被遗弃了这么多年,已经形成属于他们的特殊生活方式。所谓的真相只会破坏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玛门看梅塔特隆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心头不由一阵柔软,对于咄咄逼人比斯迪等人更加看不顺眼。 他这次只为梅塔特隆而来,神的旨意对他来说无关重要。第十界的淳朴和落后让他看到了商机,但这只是顺带,他贪婪的从来不仅仅是金钱,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不介意将第十界直接收归当地狱的附属之界,如同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的附属国。当初他曾经有意在泰坦分裂之时拿下光明泰坦,可惜路西法不允,最后只能折中得尽量用经济手段来笼络他们,与矮人族分食。而以第十界目前的状况来看,除非天堂插手,不然九界之内他足以一家独大。 想到这里,他便起了威压的念头。收服弱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第十界已经失去秩序太久了。”他嘴角微扬,那双异于第十界所有天使的黑眸露出浅淡却又不能忽视的热切,“是时候找个合适的管理者。” 比斯迪他们其实从一开始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朱利安没介绍,他们也一直装作没看见,现在听到他这样野心勃勃的宣言,心中顿时涌起又怒又惊又惶惶不安的情绪。 “你是谁?”一直保持沉默的赛门终于开口。 “玛门。”玛门直视那三双冲他而来的恶意目光,“来自地狱。” 梅塔特隆嘴唇微抿,依旧不动声色。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比斯迪问。 玛门微笑,顿时淡化了眼中毫不掩饰的侵略光芒,“做生意。” “什么生意?”比斯迪问的时候还特地看了朱利安一眼。他、赛门和拜尔德只是瓜分了主城的行政权,掌握着第十界商业的却是朱利安。虽然他从来都是少年的模样,但比斯迪知道,他真正的年纪远远大于自己。从他们吃了智慧果,逐渐认识这个世界起,朱利安就已经是欢乐之都的主人,城主希培的好友。 “什么生意都可以。金融、资源、信息……所有你能够想得到产业。” 比斯迪的不安感扩大。明明是很正常的微笑,为什么他却有种掉进圈套的感觉。 拜尔德被房间里憋闷的气息憋得不耐烦了,单刀直入道:“你们半夜里叫我们来,究竟是为什么?” 比斯迪和赛门都瞪了他一眼。这种说法简直就是让对方漫天开价,很不利于己方的谈判。 “不是半夜,太阳升起了。”梅塔特隆起身走到窗边。从东方初升的晨光迎面落在他的身上,金色长发镀上一层金光,勾出修长轮廓,清雅无暇。 连原本对他不满的比斯迪等人都晃了眼,移不开眼神。 玛门的手突然落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微一用力,将他半搂进自己的怀里。 梅塔特隆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 胸中的贪婪慢慢平复。玛门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触那头金发。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将这头发染黑。金色太神圣,太遥远,太不可触及,太容易飘然远去。只有黑色沉重才能让他的心回归到胸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停留在半空中。 “咳。”赛门的低咳声打破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玛门感觉到梅塔特隆正一寸寸地离开自己的臂弯。 “我来这里是为了见希普列。”梅塔特隆转身,声音轻柔如水,“天堂从来没有遗弃过第十界。每界都有独特的文化,那来自不同的生命和种族,所以,第十界并不是被遗弃,恰恰相反,他只是被保护起来了。”他说着,侧头,若有深意地看了玛门一眼。 玛门避开目光。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因为第十界外面那层层的迷雾和面纱,今时今日的第十界早已受到其他几界的侵蚀和瓜分,比泰坦更弱的第十界绝对没有反抗之力。至少从进来到现在,他想要瓜分第十界的心思就不曾变过。 “希普列做得很好,但是也有不足之处。”梅塔特隆道,“至少,我想找出天使吃智慧果之后就无法长寿的原因。” 比斯迪等天使心头一动。 梅塔特隆抓住了他们的命门。 永生。 知道吃智慧果的后果之后,他们曾经嫉妒过、羡慕过、懊恼过、后悔过。那些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天使可以长生不老,永生不死,而他们这些拥有智慧的天使却不得不经历衰老和死亡,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那些长生的天使根本不知道长生是件多么可贵的事,更不知道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可他们完全不用经历。而他们这些天使知道了生命的可贵,却不得不经历失去它们的痛苦。 梅塔特隆的故事他们可以不相信,但是长生却让他们不得不动心。 玛门知道梅塔特隆有赐予长生的能力,但是神也有,如果神同意的话,那么他们早应该获得了长生。即使离开天堂这么多年,他依旧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琢磨不透心思的,就是神。比如这次来的原因,比如不闻不问第十界发展成现状,比如……为什么会答应让他和梅塔特隆同来? “我们不知道希普列的下落。”比斯迪慎重地开口道,“也许,当初卡萨米尔叛变,他受到了重创。” “卡萨米尔……死了。”梅塔特隆眼神一黯。 比斯迪等天使无动于衷。 别说卡萨米尔,就算现在梅塔特隆说希普列死了,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这个城早就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神话和神来支撑。 梅塔特隆道:“和他一起的,还有很多天使。他们看上去,好像是想离开这里。” “离开?怎么离开?”拜尔德竖起耳朵。 玛门道:“每一界都有进出口。” 比斯迪道:“离开第十界就可以去其他界了吗?” “知道具体位置就可以,不然,就会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玛门笑得寒意毕露。 比斯迪垂眸,不知道听信了几分。 拜尔德见比斯迪意动,不由不屑地冷哼,道:“那现在你们想要怎么样?”真难得他们东扯一堆,西扯一堆,到现在还没有扯到主题! …… 究竟想要怎么样?这是个难题。 玛门的目的很简单,但是他看着梅塔特隆。他可以晚一步来进行自己的计划,却不想自己的计划阻碍到他的计划。 “我想,”梅塔特隆顿了顿道,“你们给我一颗智慧果,然后派一个吃过智慧果的天使和一个没吃过智慧果的天使跟我一起回天堂。” 在目前的情况下,找到希普列的希望很渺茫,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吃了会减寿的智慧果了。梅塔特隆相信,以天堂众天使的智慧,一定能找出智慧果背后的原因。 他说完,不等其他天使回答,却看向了玛门。 玛门含笑道:“我也要回一趟地狱。” 22、选择(上) 比斯迪和赛门对视一眼。 比斯迪缓缓道:“我们要考虑一下。”半夜被叫醒,头脑还没完全清醒就遭遇这样离奇的故事,他们必须先冷静冷静。 梅塔特隆点头。他并不指望他一口答应。 比斯迪和赛门起身出门。 拜尔德盯着朱利安,一字一顿道:“你不怕城主知道吗?”朱利安和希培的关系别人不太清楚,但他作为希培身边的第一亲信,多多少少都能猜出些端倪。朱利安今天的所作所为和背叛无异! 朱利安看了他一眼,姣好如少女的面容沉静无波。他看着门的方向,淡淡道:“比斯迪和赛门可能很快就会达成协议。” 拜尔德心头一紧,连忙朝外走去。 主城四大势力,执务局、监察局、欢乐之都和城主。现在欢乐之都叛变,他必须要紧跟执务局和监察局的脚步,绝对不能让他们连成一线把自己当做牺牲品。想到这里,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想着怎么找个机会回去把这件事禀告城主。 门在他离开后,重重关上。 房间又剩下四个身影。 隐形结界撤去,希培显露出身影。 他的眼睛还残留着震惊的痕迹。刚才的真相对他来说显然也是一种刺激。 梅塔特隆和玛门确认,希培只是这个世界的暂时管理者,他的身后应该还有一个真正的操纵者。 他会是谁呢? 是被禁锢在密室里的利卫旦? 还是…… 玛门看着梅塔特隆。 他虽然没有问过他,但可以确定的是,梅塔特隆心里一定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这个简单到简陋的世界,其实隐藏着繁复到繁乱的故事。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密室里的天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吗?”玛门低头,右手悠然地抚摸着左手。他的动作优雅,优雅如按着键盘的钢琴师,但这样的优雅落在的希培的眼里,却有种鞭子抽在身后的凌厉效果。 “我不知道。”他沙哑着声音,难掩激动。 玛门抬头道:“那么,我告诉你。” 希培迷茫地望着他。 “他是我的伙伴。他叫利卫旦。”玛门微笑着。 朱利安对密室和利卫旦很感兴趣,竖着耳朵默默地听着。 希培吃惊道:“你的伙伴?” 玛门点头。黑色如夜幕的羽翼从他身后展开,旭日之辉洒在一侧,华丽炫目。 希培震惊地身体一抖,贴着墙壁的肌肉微微收紧,好半晌才道:“你是来报仇的?” “报仇?”玛门眯起眼睛。 希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嘴唇立刻像抹了强力胶一样,紧紧地闭合在一起。 玛门凝神想了想,“我想起来了。” 希培背上的肌肉僵得像块砧板。 “利卫旦有个很忠心的属下,在利卫旦消失后没多久就消失了。”玛门见梅塔特隆看他,特地解释道,“他在消失之前正在我的工厂里打临工,由于矿工三天,他的领导扣光了他所有的薪水,但他一直都没有来抗议。” 以玛门在地狱的地位,他能够这样记住一个员工矿工的事情,可以看出这个员工并不寻常。 梅塔特隆道:“他叫什么名字?” “彼伏利。” 梅塔特隆并不惊讶。 彼伏利和利卫旦的关系可以追溯到天堂。利卫旦对大多数天使都保持敌意,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其貌不扬,被誉为最不像天使的权天使彼伏利。在那场大战之中,他先听闻彼伏利堕天的消息,并由此推断,利卫旦一定加入了路西法的叛变大军。 所以,就算地狱其他魔王不知道利卫旦消失,彼伏利一定会察觉。 希培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肩膀明显颤了下。 “他去了哪里?”玛门问。 希培看着地板,咬牙摇了摇头。 玛门施施然道:“我知道你不怕痛。” 希培抬眸。 “但你怕分肢吗?”玛门问得一脸平静,“就是,把四肢去掉。” 希培脸色发白。 “或是剥皮。”玛门道,“地狱有很多行家。” 这次连朱利安都不忍去看他的脸色。 希培下巴抖动着,脑袋因为眼前巨大难题而拼命地运转着。 “嗯?”玛门倏地靠近。 希培的嘴唇终于分开,“他死了。” “谁动的手?”玛门又问。 希培垂头,“利卫旦。” 玛门和梅塔特隆同时愣住。 咚咚,轻而有礼的敲门声。 玛门收起翅膀。 门推开,露出比斯迪的身影。他笑容可掬道:“我们讨论了很久……” 玛门和梅塔特隆等着他的答案。 “还是没办法决定。”他摊手叹气,“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们必须要禀告城主才能决定。” 玛门侧身,将身后的希培露了出来,“问吧。” 比斯迪笑容僵住。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希培的处境相当不妙。 拜尔德和赛门久久听不到比斯迪开口,都忍不住朝房间里面看去。 希培的头依然低得很低。作为城主,被下属看到这样狼狈的一面,真是丢脸以极。他只喜欢身体上的被虐,这种精神上的羞辱依然会让他无地自容。 “城主。”收拾好心情,比斯迪恭敬地走进来。 拜尔德和赛门跟在他的身后,对眼前一幕都摸不着头脑,脑海不停地闪过各种疑问—— 他们为什么要抓希培? 朱利安是因为希培不得不妥协,还是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帮凶? 他们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 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 最后这个问题是最关键的问题。 比斯迪不禁回头看了眼唯二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战友。 赛门一贯的无表情。 拜尔德则看着希培,仿佛想得到他的指示。 比斯迪认清形势,这个时候依靠这种战友显然是不靠谱的。“城主?”他又唤了一声。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城主了吧?虽然他看上去好像自身难保。 希培心里也是一片茫然。梅塔特隆的故事离奇又完美,完美得找不出破绽。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个时候做下决定,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如果相信的话,那么这个维持多年的神话就会崩塌…… 他瞳孔一缩,深埋在心脏深处恐惧争先恐后地翻涌出来,让他的背又隐隐作痛起来。 玛门看着他晦暗的脸色,悠悠然道:“我的威胁至今有效。” 威胁? 分肢吗? 他突然笑了,比哭更加难看百倍的笑。 “我,”希培抬头,用这样的笑对着玛门道,“拒绝。” 他的话让比斯迪、赛门和拜尔德同时紧张起来,做出戒备的姿势。 希培转头看向梅塔特隆,道:“如果你真的来自于你说的天堂,如果你的神真如你所说的仁慈,那么,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梅塔特隆目光深邃,“你并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希培没答。 “你在顾忌什么?”梅塔特隆轻声问,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击他的心房。 希培干脆闭上眼睛。 拜尔德大喝道:“你们放开城主!” 没人理他。 玛门看向比斯迪和赛门。 比斯迪犹豫着,希培不能再指望。那接下来是放手一搏还是彻底叛变?玛门和梅塔特隆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我同意。”赛门突然回答,打破一室沉寂。 比斯迪转头看他,松口气之余,又有几分嫉妒。谁都知道,这种时候,第一个说话一定是得到最大的好处的。而第二个就算用一样的语言一样的态度也一定不会再打到这样的效果。他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 拜尔德怒斥道:“你居然背叛城主?” 赛门冷冷道:“我只是不想当个被愚弄的傻瓜。” 23、选择(中) 拜尔德突然一拳挥了过去。 赛门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抓住了他的拳头。 拜尔德只觉手腕传来尖锐的痛楚,咔嚓一声就被折断了。 赛门松开手,冷冰冰道:“不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拜尔德捂着手腕痛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记得拥有智慧前的自己是否受过伤,但他确定自从吃过智慧果之后,就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的伤,哪怕是破皮。所以断腕的痛苦几乎要了他的命。 希培听到痛苦□□,忍不住睁开眼睛,犀利地望向赛门。 赛门坦然地看着他道:“城主,不是我们背叛了你,是你背叛了我们。” 希培嘴巴一张,一大堆难听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在蓦然间想起了什么,又慢吞吞地咽了回去,用余光扫了眼梅塔特隆和玛门的表情,重新闭上眼睛。 玛门对赛门道:“你刚才说了同意。” 赛门道:“三样我都可以提供。” “放屁!”拜尔德痛得有些脱力,勉强开口道,“每次的智慧果,都有限额……除了城主,谁都没有,你去哪里找?” 赛门见玛门看他,立即道:“我既然答应,就一定能拿出来。” 比斯迪心中一动。他之前怀疑梅塔特隆是偷吃智慧果的天使,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也就是说,外面还有一颗智慧果流失在外。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赛门道:“那颗智慧果是我派人偷的。” 要不是形势不合适,他一定会破口大骂!比斯迪强自按捺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你偷智慧果干什么?” “找茬。”赛门好像豁出去了,什么话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你……”比斯迪终于挂不住笑容,恶狠狠地瞪着他。 梅塔特隆和玛门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了配角,这个舞台变成主城内斗。不过反正不敢时间,他们也就没有打断。 “执务局有你的人?”如果没有内奸,智慧果绝对不会失窃。比斯迪对执务局的外部防御还是颇为自信的。 “有。”赛门供认不讳。 比斯迪瞪着他,“谁?” 赛门没回答。 “尼龙?” 比斯迪只是随口试探,谁知赛门居然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比斯迪大恨。尼龙的父亲是上一任的执务局局长,按照他父亲的意思,原本是希望尼龙来继承这个位置的。但是比斯迪暗暗买通朱利安和拜尔德,让他们在希培面前大说自己的好话,硬是把局长的位置从尼龙的手里抢了过来。为这件事,尼龙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所以想来想去,会冒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事情的,也只有他了。 赛门对玛门道:“开窍的天使,没开窍的天使,还有智慧果我都有。你们什么时候要?” 梅塔特隆和玛门对视一眼。 玛门道:“越快越好。” 赛门俯身行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比斯迪小心翼翼地看了玛门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也悄悄挪动脚步,准备跟出去。 “等等。”玛门道。 比斯迪身体一僵,转身戒备地看着他。 “你留下来。”玛门勾了勾手指。 比斯迪的心顿时被勾得有些发痒,急忙将目光调向别处。 朱利安见拜尔德还坐在地上□□,不禁道:“我带他去收拾下伤口。” 梅塔特隆站起身,朝拜尔德走去。 拜尔德紧张地抬起那张冷汗密布的脸,警戒道:“你要做什么?” 梅塔特隆伸手,在他手腕上方轻轻拂过。 拜尔德只觉手腕处好像钻进一阵温和暖风,竟然将痛苦吹得一干二净,恢复到毫发无伤的状态。“你……”他惊骇地看着他。 梅塔特隆微笑道:“这是神所赋予的力量。” “哼!”拜尔德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比斯迪不知道赛门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回来,干脆找了把离门最近的沙发坐下。 朱利安见拜尔德没事,也重新回到封口状态。 只有拜尔德好了伤疤忘了疼,眼睛不断从希培、玛门和梅塔特隆之间转来转去,好像在策划着什么。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太阳已经慢慢走到正中,突然窗户又黯淡下来。 拜尔德、比斯迪和朱利安几乎同时朝窗户看去。 只见偌大的落地窗外,布满密密麻麻展开翅膀的天使,阳光落在他们的身后,犹如一道道金环。 赛门在所有天使的最前面,手中长剑倒映冷峻的面孔,一片肃杀。 比斯迪心头一紧。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赛门之前之所以坦白一切,一是为了取信玛门和梅塔特隆,二是想降低他们的戒心,以为他真的和自己和、和主城一刀两断,然后秘密地召集整个主城的精锐军队,围攻他们! 不过他兴奋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秒,立刻被愤怒掩盖了。 该死。现在他、朱利安、希培、拜尔德都在玛门他们手上,赛门这样做分明是想激怒他们,然后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这样一来,整个主城都是他的了! 朱利安倒没有他这么不安。从亲身经历,到亲眼看到希培的经历,他已经非常清楚玛门的实力,而梅塔特隆虽然还没有出过手,但看他帮拜尔德疗伤就知道,实力绝对非同一般。赛门的算盘虽然打得很好,但结果恐怕未必能朝他想象中的发展。 果然,玛门和梅塔特隆看到这样的阵势都很淡定,好像早有所料。 玛门问朱利安道:“主城一共有多少天使?” 朱利安想了想,“大约两百万左右。” 比斯迪道:“两百六十九万五千零三十二个。”作为执务局局长,他对整个主城的情况了若指掌。其实第十界经历这么多年,天使数量远远不止这个数字,只是智慧果的数量有限,所以主城的居民总数一直没有较大的攀升。 玛门继续问道:“军队呢?” 朱利安看向拜尔德。 拜尔德冷哼。 比斯迪沉吟道:“主城老龄化比例在百分之三十一上下,所以能够战斗的人数应该在一百八十六万左右。”所有有资格吃智慧果的天使都是成年天使,所以主城除了老龄之外,不存在幼龄问题。 玛门嘴角勾起冷笑。 “一百八十六万?”梅塔特隆看着窗外的天使。这么说来,外面这些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玛门见他若有所思,放柔声音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场大战,是否也是这样的场面?”梅塔特隆漫不经心地问道。 玛门只觉胸口一窒,半晌才叹气道:“要悲壮得多。” 地狱除了堕天使之外的大多数种族都以为每个堕天使对那场战斗都是津津乐道,引以为豪的,其实却恰恰相反,和天使一样,堕天使同样不喜欢那场战斗。 没有谁会喜欢和自己的伙伴战斗。 想到这里,原本汹涌的杀意一点点地淡化下去,看向窗外天使的目光也明显柔和下来。 梅塔特隆背对着他。 窗户映出他淡淡的轮廓,眉眼柔和。他道:“我们逃吧。” 正竖耳倾听他们对话的比斯迪等天使都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逃? 难道说这两个号称来自另外世界的天使和堕天使竟然是外强中干的懦夫? 想到这里,比斯迪几乎懊恼得想要推窗跳下去。想也知道,驱离梅塔特隆和玛门,救出城主是多么大的功劳!而他竟然眼睁睁看着被老宿敌赛门抢了去! 朱利安吃惊是吃惊,但他吃惊的是梅塔特隆和玛门这么做背后的目的。他绝不相信他们是怯战。他几乎可以肯定,就在刚刚,玛门还是准备迎战的,但是一晃眼,他似乎又妥协了。是因为梅塔特隆吗?头一次,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奇起来。可惜梅塔特隆没有将故事讲得很完整,所以他对天堂地狱之间的恩怨并不清楚,只能靠自己的想象来猜。 这里唯一一个想法单纯的就是拜尔德。因为他正试图偷偷摸摸地靠近希培。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想带他走。” 拜尔德身体一僵,因为他发现他手指指的正是他面前的希培。 24、选择(下) “为什么?”问的居然是朱利安。 不止拜尔德吃惊,连希培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朱利安看着梅塔特隆,又问了一遍。 梅塔特隆道:“因为他是第十界的最高行政长官。”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朱利安道,“如果他走了,第十界会大乱。” 比斯迪眸光微动。 窗外天使影子晃动,阳光时有时无。 赛门并不急于动手。监察局局长当久了,他很清楚耐心的重要性。 梅塔特隆突然伸出手,轻轻一摆。窗帘拉上,隔绝赛门和所有主城天使军的目光,将这个房间彻底孤立起来。 比斯迪感到绝望。 这种密闭的空间让他喘不过气。 朱利安突然问他,“如果希培走了,你愿意向赛门臣服吗?” 当然不可能! 比斯迪几乎冲动地跳起来。但他忍住了。执务局和监察局从来都水火不容,他当上执务局局长多少年就和赛门斗了多少年,现在要他向赛门臣服等于让他将自己的脑袋送给对方。不用怀疑,如果他有机会当上城主的话,也绝对不会放过对方。这种日积月累的怨恨早就深植在双方的心里。 他慢吞吞地看向希培,眼中满含虔诚,“我会一直等城主回来。” 朱利安对他的演技嗤之以鼻,“我绝对不会容许赛门爬到我的头上。” 言下之意,如果希培离开,这三方的势力一定会斗个你死我活。 玛门微笑道:“听起来很有趣。” 战争有战争的好处,和平有和平的利益。以目前的第十界来看,显然战争所产生的混乱更有利于他插手这个世界。 朱利安目光紧紧地盯着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只是这个原因?” 朱利安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么,”梅塔特隆缓缓道,“我带上你们一起离开,就可以了。”希培走后,有资格竞争城主的只有赛门、比斯迪、朱利安和拜尔德。只要带走另外三个,主城就会顺利地完成交接。 朱利安脸色一白。 比斯迪突然道:“赛门不知道智慧树的位置,与他同时代的智慧天使过世之后,这个世界就会回到智慧荒芜的境地。” 梅塔特隆道:“你知道智慧树的位置?” 比斯迪摇头。 梅塔特隆看向希培。 希培飞快地垂头。 玛门慢慢地靠过去,笑容可亲,“你喜欢剥皮还是断腿?” 希培迟疑道:“我告诉你们也没用。” 玛门道:“这个不应该由你来判断。” 希培道:“我说的是事实。” “相较于你已经推断出来的结果,我更希望听到这个事实的过程。”玛门在结界前止步。 希培抬起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厘米。 “告诉我。”玛门眸色极美,如浩瀚夜色。 希培渐渐沉醉。 “智慧树在哪里?”他放缓声音。 希培的脸突然扑过去……鼻子重重地撞在结界上。 玛门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红鼻头,轻轻地叹气,“断鼻子会被断腿痛快吗?” 鼻血潺潺流下。 比斯迪和朱利安同时撇开头。不管他们心里对这位城主抱着怎么样的想法,在这种时候,他们都不愿意看到他的狼狈。因为有个词,叫做兔死狐悲。 拜尔德双目赤红,在玛门转头的刹那,张开双翅冲了过去,“去死!” 他的速度极快,好似用尽全力,头发和羽毛都像承受不住他的怒气,微微竖起来。 砰。 毫无悬念的。 他同样在离玛门一厘米处停下来了,鼻头殷红,鼻血如水。 玛门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一起住?” 朱利安和比斯迪根本没看清让怎么动手,拜尔德就被挤进希培所在的结界内,肩膀碰肩膀地站着。 希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看他的神情,显然对拜尔德不顾安危来救自己的行为十分欣赏。他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朱利安和比斯迪。 被盯上的天使同时转过头去。 玛门打了个响指,唤回希培的注意力,“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 希培目光凝结在地上,半天才道:“不知道。” 玛门皱起眉。他看得出,希培并不是不害怕剥皮和断腿,他也绝对不是宁死不屈的性格。唯一让他死咬着不说的可能就是比起他的威胁,他更害怕说出来的后果。 梅塔特隆突然道:“来了。” 窗户传来连续的破裂声。 窗帘被撕裂成布条,飘散在空中。 时间突然慢慢地凝固下来。 比斯迪看着喷溅过来的玻璃渣子猛然放慢速度,然后停在半空中。 布条也是。 随即,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很想看其他人的情况,可惜他的脑袋只对着窗的方向。所以,他只能看到持剑的赛门正一脚踏在窗台上,翅膀怒张,满脸冷漠……然后一动不动。 梅塔特隆走到玛门身后,正要抬手,就看到玛门眼眸一凝,环绕在他周围的时间禁锢被猛然驱散。 “下次应该事先提醒我。”玛门微微一笑,看不出情绪。 梅塔特隆轻声道:“抱歉。” 玛门看着四周静若处子天使,“接下来怎么办?” 梅塔特隆道:“我带希培离开。” 玛门道:“其他几个呢?”他对他们自相残杀乐见其成,但他知道梅塔特隆一定不愿意。 梅塔特隆道:“留下朱利安。”话音刚落,朱利安就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看了看周围,很快掌握了情况,道:“赛门、比斯迪和拜尔德会死吗?” 被点名的三个虽然不能动,但眼睛都露出紧张的神色。 “不会。他们的时间被禁锢住,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睡觉。”梅塔特隆道。 比斯迪脸色惨白。 不能动,却不会死。也就是说,如果不解除禁锢,他们一辈子都会变成这样。这样的永生,想必谁都受不了。 梅塔特隆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们。”玛门不悦地补充。 朱利安道:“那外面这些呢?”他转头,右面颊划过浮在半空玻璃碎片,留下一道血痕。 梅塔特隆凝眸。 玻璃渣子和布条飞快归位,重新变成完好的窗户和窗帘。 朱利安正想感叹神奇,却见一脚踩在窗台上的赛门被玻璃复原时的推力给推了下去,连叫都没叫出一声。 玛门手掌往他掉下去的方向一扯,赛门又重新飘了上来,但姿势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窗户打开,他飞了进来,和拜尔德、比斯迪排排站,由于姿势的缘故,他站得有些晃晃悠悠。 比斯迪和拜尔德觉得很痛苦。因为赛门的姿势让他们想发笑,可是脸却完全不配合笑意,所以他们只能任由发笑这个动作在脑海中发酵。 梅塔特隆道:“其他天使在我们离开之后会恢复原样。” 朱利安点头。 梅塔特隆转身想去拉希培,但玛门的动作比他更快。 希培很快变成一块挺直的天使条,横着浮起来。 “走吧。”玛门道。 “等等。”朱利安道,“你们不想要智慧果了吗?” 梅塔特隆和玛门回头看他。 “我有。”他不顾其他几个怪异的眼神,走到书桌前俯下身。 虽然看不到他的动作,但他们都能猜到他大概是在开启什么东西。 过了很久。 一颗外形与苹果无异的果子出现在他的手中。 梅塔特隆接过来。 朱利安道:“就当是你们选择留下我的报酬。” 梅塔特隆抬头看他。 “以及,”他正看着希培的侧脸,眼神复杂,“我对你们的希望。” 希望你们的故事不会是又一个荒诞的神话。 25、邀请(上) 马车飞快地奔驰在草地上。 这次他们没有遇到小天使,只遇到一场暴雨。 天被厚厚的乌云所笼罩,豆大的雨点不停击打着马车的四周。由于马车被玛门用结界护住了,所以周围的雨水已一种极为怪异的轨道飞溅着。 “第十界经常下这样大的雨吗?”梅塔特隆柔声问,好像想用对话来缓解他的紧张。 希培瞪大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尽管他表现得很木然,但玛门注意到,在第一滴雨水落下的刹那,那双趋于麻木的瞳孔中就隐约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场雨…… 玛门抬头看天。有古怪吗? 前方白光闪过,极亮,犹如一块巨大的白板,霎时遮住视线,但又极快地过去了。 轰隆隆。 天上慢半拍地传来雷鸣声。 梅塔特隆道:“雨很大。”他看向希培,“你想听下雨声吗?” 希培愣了下,玛门已经撤去了结界。 雨点立刻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希培不安地动了动。 玛门想起别西卜曾经说过,噪音也是一种酷刑。 雨水还在有节奏地拍打着车厢,离出口的距离越来越近。 玛门和梅塔特隆坐在车厢的一左一右,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希培又陷入一轮新的麻木中。 玛门重新在马车周围加上结界,周围的景色突然一黑,天地陷入死寂般的静谧中。 “你们,还在吗?”黑暗中响起希培迟疑的提问声。 梅塔特隆刚想张嘴,就被玛门抓住手,轻轻地摇了摇。。 马依然在半空中向前奔腾,车厢微微晃动着。 希培竖着耳朵等了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伸出手,向他对面的位置摸来。他身上的时间禁锢在上马车之后就解除了,身边也没什么任何结界,所以行动自由。 玛门拉着梅塔特隆迅速移到车厢顶,在他的掌心中无声地写下:希普列。 车厢传来惊慌的搜查声。希培显然察觉到两人的失踪。 玛门又摇了摇梅塔特隆的手。 “希培。”温柔如春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愉悦,柔软得好像要渗进心里去。 车厢一下子没动静了。 玛门靠到梅塔特隆的耳边,嘴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耳垂,用极低的嗓音问道:“你模仿得很像?” 梅塔特隆撇开头,然后摇头。 “我看不见。”玛门抱怨。 梅塔特隆道:“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模仿过声音,而距离他和希普列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数万年。刚才两个字,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像还是不像。但是看希培的反应,应该是不像吧。他太沉默,好像已经认出了始作俑者,看破了他们的小圈套。 “你认得出我的声音吗?”梅塔特隆低声问他。 玛门道:“只要与你有关,我都认得出。” 梅塔特隆感到他依然拉着他的手,而且越来越用力。 “回去吧。”梅塔特隆不等他回答,就移回车厢。 希培已经坐回原位,安静得像从来没有挪动过。 梅塔特隆主动解释道:“我们去外面看看情况。我们来的时候发现,很多天使葬身在这里。” 希培身体一抖,幸好黑暗掩饰住了他的窘态。 梅塔特隆道:“不过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你说的天使,”希培缓缓开口,“是指卡萨米尔吗?” 梅塔特隆道:“是的。” “他背叛了希普列。死亡是他应有的惩罚。”希培道。 玛门觉得他越来越不顺眼。“背叛”这两个字是堕天使的痛脚,尽管他们并不承认自己曾经实施过这项行为,但同样不许别人提起这两个字。 梅塔特隆道:“这是希普列说的吗?” 希培道:“这是神的旨意。” “希普列的旨意?” 希培好像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重新闭起了嘴巴。 梅塔特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浓重的黑暗终于到了尽头。 马车猛然窜入水中。 玛门架起结界。窗外是一片海洋世界。 希培架不住好奇,眼睛贴着窗户观赏。第十界不缺水,但他从来没有跳进水里,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欣赏过。 梅塔特隆突然道:“安切拉贝来了。” 希培原先还不知道他说的安切拉贝是什么,但他很快就听到一种奇怪的叫声传到脑海里。不是耳朵,而是脑海。因为他确定他的耳朵很空闲。 梅塔特隆介绍道:“安切拉贝是一种水怪,它能制造幻音直接传到脑海里。” 希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它很麻烦,所以我要绕开它。”梅塔特隆说着,想将手从玛门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去换来更用力的紧握。 梅塔特隆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玛门苦笑道:“离开第十界之后,我们就要分手了。”如果不是有第三者在这里,他还想更加放肆一点。 梅塔特隆道:“天堂的大门一直敞开着。” 玛门道:“地狱的门槛更松,你却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 梅塔特隆想了想,找了个不算太差的理由,“我在休养。” “现在呢?”玛门突然想起,这趟第十界之行,梅塔特隆出力不少。制造一个界是非常繁复、庞大、耗力的事,更何况是号称九界之中造工最复杂的人界。就算梅塔特隆依旧休养万年,体力神力和精神都未必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梅塔特隆道:“对付它没有问题。” 安切拉贝从右面冲了出来,庞大的身躯犹如一朵庞大的乌云。 希培瞠目结舌。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怪物。 梅塔特隆弹指,安切拉贝被一股怪力撞得在水中翻转出好几个圈。 玛门趁机让水草拖住它的的鳍,让马车全速前进。 “你不是想用它的鳍做武器?”梅塔特隆想起来。 玛门笑道:“我总要给阿巴顿留点事情做。”他顿了顿,“这样他才有机会还清欠下我的债务。” 梅塔特隆侧头想了想道:“我记得,阿巴顿并不奢侈。” “现在也不。” “他也不好赌。” “他只好战。” “地狱的福利听说很不错?” “九界中数一数二。”这是谦虚。绝对稳坐第一把交椅。玛门很自豪。 梅塔特隆道:“所以,我想象不出他为什么会欠债。” “因为他有一个败家子。”玛门道。如果败家可以当做一宗罪的话,波吉早就是地狱第八位魔王。 马车很快从水的世界冲入贪婪之火。 希培似乎很惧怕火,不敢像刚才那样东张西望,安安分分地缩在位置上。 梅塔特隆和玛门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堂旧事和地狱趣味,但极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及以后的事。 从贪婪之火出来,四周换成漫天黄沙,离回家的路越来越近。 玛门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回天堂吗?” 梅塔特隆目光蓦然一黯,却很快恢复原状,微笑道:“不,我要先回诺亚方舟。” 玛门眸光亮起,笑道:“正好,我要去谈一笔生意。” “生意?” “唔,很不错的生意。”关于石飞侠三番四次提起的合作事宜,或许真的可以排上日程。玛门摸着下巴想。 从第十界出来,又是无尽的黑暗。 希培仿佛对四周不断变化的景象已经习惯了,倒是表现得很平静。 梅塔特隆对他介绍的时候,也是默默地听着,不再发表意见。 等马车赶到诺亚方舟门口时,他的眼睛才微微起了变化。显然,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酒店让他产生了和水底世界一样的兴趣。 不过,由于诺亚方舟的外形是根据每个人的想象而有所不同,所以在希培的眼中,这是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城市。 马车来到门口,却被结界挡住了。 玛门惊讶道:“咦?” 梅塔特隆算了算日子,道:“他们去人界了。”正好撞上每年一次的假期。 车厢气氛陡然僵硬。 玛门缓缓道:“我送你到天堂路口。” “不。我在这里等。”梅塔特隆道。 玛门愣了下,眼珠很快一转,“不如,先去地狱坐坐?”仿佛怕他拒绝,他看着希培道,“顺便可以招呼一下这位远道而来,对一切都很好奇的客人。” 26、邀请(中) 希培知道作为人质,自己没什么选择的权利,但双眼仍忍不住向梅塔特隆流露出渴望来。相较于心狠手辣的玛门,一直温和可亲的梅塔特隆显然更容易让人产生信任和依赖。 梅塔特隆眼睛看着诺亚方舟的方向,好像在期待结界突然撤去,石飞侠带着招牌笑容突然从前台蹦出来。 玛门心情紧张,却不敢催促。 希培望了会儿,眼皮发酸,只好活动了下眼珠,正要再接再厉,就听梅塔特隆道:“我不方便去地狱。” 玛门道:“适当的走动可以增加天堂和地狱的交流,有利于两界共同长远的发展。” 梅塔特隆微愕。从什么时候起,天堂和地狱已经可以用共同长远来形容了? “米迦勒天使长对此相当赞同。”从“以身作则”的角度来说,米迦勒没有不赞同的立场。 梅塔特隆眼中的坚持悄然瓦解。他想了想,道:“我不想惊动别人。” “当然,我也不喜欢别人的打扰。”玛门毫不客气地将地狱同伴打入“别人”的行列。 希培虽然不明白他们对话的语言环境,但有一点很清楚。梅塔特隆暂时不会离队,他暂时不需要单独面对玛门。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地狱上空依旧是千万年不变的暗沉。 但在地狱最中间,一道银亮却毫不刺目的光冲天而起,如灯塔般,照亮一小块的天空,让原本阴沉的地狱多了一缕生气。 玛门暗暗皱眉。 梅塔特隆和希培一起专注地看着地狱的景色。 即便眼前的景象已经在水镜中看到过,但那样平面的图像远不如此刻亲身经历来得震撼。 不得不说,比起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固有规模和规条的天堂来,地狱的发展更具有勃勃生机。但即使知道这点,天堂也不可能做出巨大的改变。因为天堂不仅仅是九界之一的天堂,在更多时候,它更是一种精神象征,一种以固有的模式和面目出现的精神象征。 它不需要改变,因为所有人已经习惯。它也不能改变,因为所有人已经习惯。 马车很快掠过地狱第一层,朝第二层俯冲。 不过玛门的目标并不是第二层。任何有点头脑的生物都不会将心中爱慕的天使带到第二层那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去。此时此刻,他在心底默认,别西卜所在的美食园的确是个好去处。当然,这句话别西卜是绝对没有机会当面听到的。 马车正要离开第二层,突地,一道极强的气流从下面冲上来,重重地撞在车厢底部。 虽然玛门在撞击的刹那已经划出结界,却依然挡不住那股冲力,让车厢又往上飞出二十米。 玛门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他猛然打开车门,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与他在同一片天空下翱翔的还有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 看阿巴顿站立的姿势和位置,刚才那一拳毫无疑问是他挥出来的。 当阿巴顿看清楚那辆马车风骚的外表,张扬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笑。当他看到玛门从马车里飞出来,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就跑。 “让我想象,你欠了我多少钱。”玛门抱胸停在半空,看着他的身影从近到远,又慢慢得从远至近。 阿巴顿干笑道:“这么快回来了?” 玛门道:“唔。你记得我是代替谁去的吗?” 当然记得!如果不是玛门突然要他还债,他也不至于为了躲债错过这份差事,以至于又欠下玛门一个天大的人情——任何记载在玛门笔记本上的人情都是天大的。如果不是天大的,那就是比天还要大的。 “我不是故意的。”阿巴顿辩解。 阿斯蒙蒂斯也飞了过来,小声求情道:“他只是太兴奋了。” 阿巴顿点头道:“所以这不是我的错。” 玛门微笑着问道:“你最近手头松了吗?” 松?怎么会松!只要波吉还在世一天,他的手头就永远都不可能松。唯一会松的只有他的腰带,缩衣节食的后果。阿巴顿看着玛门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咬牙道:“我赔!” “钱呢?” “欠着。” 玛门显然早就预知了这个结果,连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阿斯蒙蒂斯看不过去,小声问道:“他欠了多少,我或许可以帮上点忙。” 玛门随口说了一个数字。 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异口同声道:“这么多?!” 玛门道:“需要我一笔一笔算给你看吗?” 阿巴顿大力点头。天,这笔天文数字足以让他卖身——如果有市场的话。目前看来,只有玛门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不过算账需要另算人工费的。”玛门淡淡道。 阿巴顿的脑袋中途改了方向,从纵向变成横向。 阿斯蒙蒂斯偏头,看向玛门身后的马车,“第十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玛门没有正面回答,“我是回来述职的。” 阿巴顿兴致勃勃地问道:“听说那里很危险?有什么刺激的?” 玛门道:“穷人挺多。” 阿巴顿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笑容勉强。 玛门看着前方明亮的光束,问道:“路西法大人在第几层?” 阿斯蒙蒂斯道:“第三层,和别西卜开会。” 玛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阿巴顿巴不得让玛门消失,连忙道:“述职是正事,正好大家坐一圈,一起开会。” 阿斯蒙蒂斯惊讶道:“你也去?你不是刚刚才从会议室溜出来吗?” “不是溜出来。”阿巴顿义正词严,“是出来透口气。省的路西法大人又因为开会打呼这种小事把我丢出来。” 玛门道:“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路西法大人坐太久,所以想舒展筋骨。” 阿巴顿道:“那你应该把会议室的椅子都换成按摩椅。” “钱……” 他才说了一个字,阿巴顿就拉着阿斯蒙蒂斯急匆匆地飞去第一层了。 玛门想了想,重回车上。 梅塔特隆含笑道:“没想到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的感情变得这么好。” 玛门别有所指道:“有很多事都想不到。” 马车缓缓在空中掉头,朝第二层落去。 玛门选了一块较为偏僻和安静的位置,但还没靠近地面,就听到各种杂乱的歌声和鼓声,其中男女的调笑声尤其尖锐明显。 眼角瞄过希培茫然的神情,玛门很快打开车门,跳下马车。 梅塔特隆的脚刚踩到地面,就感到一阵轻微的颤动,随即不远处爆发出哄然大笑。“这里真热闹。”他笑着,眼中满是愉悦。 玛门面色平静,心底却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带他们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 巷子被打扫得很干净,走进里面,那种曝露在外面的喧嚣便渐渐远去,清晰可闻的是一种藏匿于房舍之内的缠绵呢喃。 希培耳根微红,目光死死地固定在正前方。 玛门走到一扇红漆门前,伸手推开。 门后露出一条炫目的彩虹走廊。七色彩虹不断在脚下变幻着颜色,时红时蓝,时青时紫,却又不显得刺目和粗俗,柔美得好似七条纠缠在一起的云彩。 走廊尽头,一个灰发中年侧手而立。 梅塔特隆微讶,“血族?” 玛门点头,“血族的管家九界闻名。” “多谢玛门大人的赞赏。”中年向梅塔特隆和希培屈身,“我是默多克里,很荣幸能够瞻仰两位的非凡风采。” 玛门笑道:“这倒是真的。” 默多克里直起身看着玛门,似乎在等他介绍。 “我需要一间贵宾房。”玛门道。 默多克里很快收起期待,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弯腰在前面带路道:“这边请。” 梅塔特隆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他只需要一间贵宾房,因为那等于人界的一幢豪华别墅。 27、邀请(下) 地砖如浩瀚夜空,繁星杂陈,闪闪烁烁不定。 象牙白的家具精致大气,沐浴在一只只漂浮在半空的白色灯球的映照下。 希培看得眼花缭乱。从进入地狱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常常不够用。 默多克里挥了挥手。 白色灯球像串起的珍珠项链,依次飞舞到他的面前,排成一队,连到阶梯前。 阶梯慢慢亮起,是柔和如薄雾晨曦的轻芒。 “请。”默多克里举步上前。 玛门突然道:“等等。” 默多克里停下脚步,回头恭敬地看着他。 “我想这位朋友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玛门指希培。 希培不安地看向梅塔特隆。他没有忘记,在这片浮华的背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梅塔特隆疑惑地望着玛门。 “我们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玛门微微一笑,“请放心,尽管地狱从来不是仁慈的代名词,但它毫无疑问的好客。字面上的意思。” 默多克里一声不吭地转身领着希培往回走。作为一个优秀的血族管家,他非常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最能够讨主人的欢心。 很显然,他这次又做对了。 玛门亲自带梅塔特隆上楼,“这叫做云梯,是地狱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大赛获奖作品,和它一同获奖的还有下面的星夜地砖。” 梅塔特隆笑道:“听上去费了很多心思。” “大赛的奖金是一万金币。” 梅塔特隆道:“这是不错的动力。” 玛门道:“金钱是简单又暴力的诱惑。它让人无从拒绝。”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 楼梯尽头是一间极宽敞的书房。 白色灯球以书房天花板最中心的点为圆心,十米为半径绕行。 白光照耀下,可看清三面墙壁都是满满当当的书架。架子上的书名都是用地狱文书写的,尽管和天堂文很类似,但梅塔特隆只能认出几个字来。 “地狱惊情十万年?”他低声念道。 玛门摊开手。 那本书便自动飞了过来。 “是一本幽默集。”他递给他。 梅塔特隆接过来,翻开第一页。 依然是看上去极为别扭的地狱文。他一字一字地猜着意思,然后轻声道:“简介更像是一场爱情悲剧。” “一个暗恋十万年而不知疲倦的羊魔人?”玛门笑了笑,“他们没有这么长的寿命。作者太缺乏常识。” 梅塔特隆道:“或许爱情会给人神奇的力量。” 玛门道:“那我只能说,它对我太不给力了。” 梅塔特隆转身,将书塞回原先的位置。 “如果,我是说如果,”玛门的姿势很悠然,声音却微微紧绷,“如果我现在从后面抱住你,你会怎么样?” “喊非礼。”梅塔特隆的声音刚落,玛门的手已经环了上来。 有一阵淡淡的,紫罗兰香。 玛门的脸贴着他的耳垂,轻笑道:“喊吧。” 梅塔特隆低头看了眼禁锢着自己腰的手,瞬间将身体移到中间那把摇椅上,慢慢坐下,含笑道:“如果你去述职,我就在这里等你。” 玛门故意让单手保持着抱腰的姿势,“我突然很知道,微笑背后的你是什么样子?” 梅塔特隆道:“或许会喊非礼。” 玛门笑了,刚要说什么,脸色就微微一变。 书房上空的白色灯球突然一颗颗坠落下来,掉在他的周围,滚向四面八方。 …… 这说明,来人的心情不太好吗? 玛门苦笑。 “希望这间陋室没有让你误会地狱的待客之道。”舒缓如天籁的嗓音仿佛来自天边。 梅塔特隆安坐在摇椅上,微笑道:“你的垂询令我受宠若惊。” …… 沉默半晌。 双方显然都打算放弃这种华而不实的对话方式。 “好久不见。”路西法率先妥协。 梅塔特隆蔚蓝的眼眸闪过一丝缅怀,“好久不见。” 这两句“好久不见”的确碰撞在一起太晚,中间间隔何止万年。 玛门心头钝痛。即使他就在面前,这种钝痛却从未消失。甚至还有弥漫开来的趋势。越是靠近,越是抓不住,越是抓不住,越是不安……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把它看作一门生意,那么,这毫无疑问是一门风险极高的生意。放弃或许是保本的最佳之道。 可惜这门生意带来的利益太大,诱惑着他不得不步步深陷,在泥沼无法自拔。 “你终于离开了诺亚方舟。”路西法似有感慨。 玛门心中一动。梅塔特隆当初是因为制造人界耗力过甚才会留在诺亚方舟休养。虽然他也曾疑惑过,为什么一定是诺亚方舟?但后来发生圣战,他从天堕落,关于梅塔特隆就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话题,再也不曾轻易碰触。如今听路西法提起,又仿佛另有隐情? 梅塔特隆道:“不,也许我还未离开。” 玛门茫然。他可以肯定这几日朝夕相处的梅塔特隆是真实的,绝对不是幻影。那他未离开的好是什么…… 心、吗? 路西法道:“地狱不错。” 玛门心一紧。没想到路西法竟然会亲自提出邀约,明知道他不可能答应,但心跳依旧忍不住漏跳了两拍。 梅塔特隆道:“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 路西法道:“改掉坏习惯也不错。” 梅塔特隆笑而不语。 路西法转话题道:“第十界适合旅游吗?” 玛门道:“如果能够获得五十亿金币的拨款,我保证两年之后就会成为蜜月圣地。” 路西法道:“所有收入归公?” 玛门想了想,道:“五五分成。” 路西法缓缓道:“看来第十界有些小麻烦。” 玛门扬眉。 “不然你不会用这种方法分担风险。”路西法了然道。 玛门毫无被揭穿的尴尬,“第十界有了新的神。” “神?”路西法语气微冷。 玛门将希普列创世传说娓娓道来。 “希普列,怜悯天使。”路西法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用米迦勒的话说,就是那个总喜欢摆出‘你们都有罪你们很可怜’的样子走来走去当饭后散步的六翼天使。” 玛门的脑海中勾勒出了这样一个形象—— 泪目、凸肚、外八字…… 他对于自己没能认识这样一位天使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梅塔特隆道:“他失踪了。” 路西法道:“第十界似乎并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梅塔特隆道:“我们对第十界还不够了解。” 玛门道:“我们把第十界主城的城主带回来了。” 路西法道:“交给阿巴顿吧。” 玛门道:“还有一颗智慧果。” 路西法道:“交给别西卜,他对食物总有一套。” 玛门点点头。 路西法转而对梅塔特隆道:“请记住,地狱之门永远为你敞开。” 梅塔特隆含笑。 光缓缓退去。 白色灯球重新飘起。 一切恢复如常。 玛门从书架上格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梅塔特隆的身上,“你睡一会儿。我去倒杯牛奶给你。” 梅塔特隆愣了愣,须臾才恍惚想起,睡觉前喝一杯牛奶是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习惯,只是自从去了诺亚方舟,便下意识地遗忘了。 他缓缓躺下,摇椅有节奏地一前一后晃动着。 玛门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递到他面前。 梅塔特隆垂眸,望着杯中奶白色的液体,含着歉意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28、□□(上) 牛奶在杯中轻晃。 涟漪一圈又一圈。 玛门收回手,一饮而尽,然后低头,离梅塔特隆十厘米处停住,伸出舌头慢慢地舔了舔嘴唇道,“很纯。” 梅塔特隆道:“你可以加点糖。” 玛门道:“我更喜欢你把糖加在我的心里。” 梅塔特隆道:“烹心?对天使来说,这样的画面太血腥残忍。” 玛门凝望着他张合的嘴唇,眼眸深沉如黑夜里的乌云,声音近乎于呢喃:“我时刻忍受着。” 梅塔特隆放在腿边的手掌慢慢缩紧。“放弃吧。”他听到自己这样道。 玛门道:“烹心是煎熬,刮心是剧痛,不知道哪一样更难以忍受。” “或许,应该渐渐的冷却。”梅塔特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仓促脱口的几个字竟然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玛门嘴唇微动,最终没有反驳,而是化作一笑。 “我先把希培和智慧果交给阿巴顿和别西卜。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他指着左边书架道,“这后面有一张大床,无论做什么都很舒服,你可以试试看。” 梅塔特隆道:“好的。” 玛门俯身,嘴唇靠近他的额头,却被梅塔特隆顺手拉下。 眼见眼睛与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玛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尽管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但期待从来不以人的意味为转移。 梅塔特隆在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圣洁得无任何邪念。 玛门不满地顺势抬头,亲在那弧线优美的下颚上,然后快速转身朝门外走去。 “床很大,等我。” 等玛门走到楼下,默多克里立刻从另一道门里闪出来,一秒钟都不耽误。 “准备马车,我要带希培出去。”玛门说着,脚步不停,径自迈上马车。 等他打开门,走到街边驻步,马车正从高处俯冲下来,稳稳停在他面前。身后,希培正跟着默多克里出来。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希培见梅塔特隆不在,眉眼不禁有些惊慌。 玛门微笑道:“放心,你暂时不会死。” 希培稍稍放心,低头跟着上车。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梅塔特隆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天使。 关上车门,马车重新向天上飞去。 同样的马车,同样的空间,只是少了梅塔特隆,不但不显得空阔,反显得拥挤起来。 希培双手放在小腹前,尽量不去看玛门。 “地狱怎么样?”玛门漫不经心地问道。 希培踌躇道:“很美。” 其实美丽并不足以形容他眼中的地狱。他目光所及处,处处穷奢极侈。眼界的开阔,使得审美观被完全颠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主城,他只知道,就算回去,曾经他所以为的世界也已经在他的心中崩塌。 “你们说的那个神,很厉害吗?”他问。 “厉害是个很肤浅的词。”玛门道,“我们提起他的时候,更喜欢用‘无所不能’或是‘全知全能’来形容。” “无所不能?”希培突然低笑,“在你们眼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呢?” 玛门道:“我并不了解。事实上,在去之前,我对第十界一无所知。”如果早知道,那么第十界绝对不止是目前的样子。 希培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遗弃之地。尽管心中不愿意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比起希普列的传说,他眼前的真实更值得人采信。他们以为唯一的世界其实只是被其他九界所摈弃在外的幽灵界。 “我还是不会承认的。”他轻咬着牙根。 玛门道:“我不介意。” 希培一愣,抬头。 玛门道:“我只在乎我和地狱的利益。” 希培的心顿时一阵发寒。从对方的瞳孔中,他看不到自己,他只看到一堆……利益。 马车在第三层一幢外形酷似蛋糕的巨大建筑物前停下。 玛门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进食。” 希培从进入地狱之后就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因为天色没有因为时间而产生任何变化。 玛门走进大堂。 大堂呈葫芦型,一个羊魔人正翘着二郎腿守在葫芦凹处卖门票。看到玛门进来,脸色顿时一变,立刻站起来道:“玛门大人!” 玛门挑眉道:“别西卜呢?” 羊魔人道:“宰相大人正在楼上办公。” “在一堆美食中间办公?”他调侃。 羊魔人赔笑。 “我进去找他。”玛门往上走。 羊魔人不敢拦他,却拦住了希培。“你还没有买门票。” 希培眉头微皱。即使不用玛门解释,他也看得出眼前这种生物明显要低于自己。属于天使的傲气让他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羊魔人腿软,正要打退堂鼓,就听玛门施施然道:“他是我的犯人。帮我看好他。” “……”羊魔人眼睁睁地看着玛门潇洒地走进电梯间,然后慢吞吞地回头,望着正冷冷瞪着自己的希培道,拿起桌上的草莓蛋糕,干笑道,“要不要边吃边等?” 别西卜并没有在一堆食物中间办公——他在一堆食物的前面“办公”。 对于门突然被推开,露出玛门的身影,他并不觉得意外。 同样一件事如果在上万年发生了上百万次,那么任谁都会变得很淡定的。 “出差回来了?”别西卜将一块杏仁酥塞进嘴巴。 玛门在那堆食物面前坐下,“可以这么说。” 由于食物堆得太高,所以他们只能隔着食物互相喊话。 别西卜道:“看来不顺利。” 玛门将智慧果抛起,越过那堆食物丢给他,“请你吃。” 别西卜单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智慧果?” “嗯。” 别西卜道:“天堂的智慧果已经烧毁了。” “嗯。”尸体还陈列在他的仓库里。 “这只很新鲜。” 玛门道:“从第十界带来的。” “哦?”别西卜提起兴致。 玛门道:“不过所有吃了智慧果的天使都会折寿。” “……”别西卜立刻伸直手臂,以免智慧果一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嘴唇。 “我想知道原因。” 别西卜笑得咬牙,“所以拿我当实验品?” 玛门面无愧色道:“路西法大人的命令。” 别西卜冷哼一声,将智慧果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 玛门隔着食物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完全没有站起来观看的欲望。 “好像,和记忆中的智慧果有一点不一样。”别西卜喃喃道。智慧果的记忆实在太遥远,让他翻查起来非常费力。 玛门道:“以你偷吃智慧果的数量来说,我以为记忆应该是深刻的。” 当年伊甸园的智慧果从来不曾腐烂,原因是总有一张嘴巴不停地保证它们永远留在最青春美丽的刹那。所以说,亚当和夏娃其实很无辜。 别西卜突然站起来,道:“不对,它上面被涂了东西。” 玛门的视线随着他上仰。 别西卜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刀子,又找了一张锡纸,然后轻轻用刀子刮着智慧果的表面。 玛门看了眼。什么都没刮下来。 但别西卜很郑重地将锡纸裹起来,拿出打火机轻轻地烤着锡纸,过了会儿,才收起打火机,将锡纸放在桌上。 玛门手指一晃,一朵火焰出现在指尖上,挑眉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不需要打火机的。” 别西卜道:“打火机厂就是这样倒闭的。” 玛门无所谓地耸肩。他对于别人的财产从来都是觊觎,没有同情。 别西卜打开锡纸。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出现一点点极细微的小黑点。 别西卜脸色一沉,道:“死亡之树。” 29、□□(中) 从别西卜掏锡纸开始,玛门就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但真正听到还是微微吃惊。 “地狱的死亡之树?” 别西卜道:“或许别的地方也有。” 如果第十界有智慧树,那么有死亡之树也不奇怪。 玛门道:“地狱的死亡之树和天堂的生命之树一样,都是纯自然生成的,和神种植出来的智慧树不同。” 别西卜眯起眼睛,“你是说,有人在地狱盗取了死亡之树?” 玛门道:“死亡之树的一片树叶能用很久。” 别西卜想了想道:“而且死亡之树生长得很茂盛,就算少了一根树枝也不会被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外走。 别西卜顺手在桌上抓了一包饼干,揣在怀里。 进电梯后,玛门看了眼他怀里的饼干,嘲弄道:“你不怕你这样出去,有损形象?”别西卜最别扭的地方在于他明明很贪吃,却非要表现得很没胃口,明明很喜欢发臭的东西,却偏偏要装出自己天天洗澡洗得香喷喷的假象。而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的罪名九界皆知,但他就是能让自己觉得这是个秘密。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 玛门率先走出去,别西卜跟在他身后。 正和希培大眼瞪小眼的羊魔人看到他们立刻站起来,陪笑道:“宰相大人,玛门大人。” 别西卜走过来,手里饼干已经不见了。 玛门看着希培,微笑道:“他对你好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羊魔人眼巴巴地看着希培,心想,我连心爱的草莓蛋糕都让给你了,怎么能不好。 但希培很忘恩负义地说了一句,“不好。” “哦?”玛门挑挑眉。 希培道:“没有椅子。” 羊魔人猛然想起,怪不得自己一直在仰视他。卖票卖久了,就会忘记原来他不是天生比别人矮,而是因为他屁股底下有一把椅子。他哭丧着脸,有干嚎的冲动。如果这能够为自己挽回点印象分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可惜他很清楚,这里是地狱。同情心在这里是奢侈品。 出乎意料地,玛门转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干得好。” 羊魔人、希培:“……” 马车重新上路,却没有朝下一层飞去,而是直接往天上飞。 别西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希培,“他是谁?” 玛门道:“希培。第十界主城的城主。” 希培觉得自己好像上架的货物,被顾客和售货员品头论足。 别西卜道:“他知道吗?” 玛门知道他问的是智慧果上的死亡树毒,道:“也许。” 别西卜道:“要去哪里?” “把他交给阿巴顿。” 别西卜拿出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 希培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外表成熟的男子居然会吃五颜六色的动物饼干,而且还是先咬掉动物的头和四肢,才将身体吞入腹。 玛门忍不住笑道:“这样被看到,没关系吗?”别西卜的这种形象他们都看惯了,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别西卜道:“既然要送给阿巴顿,就没有关系。” 希培面色一紧。他不知道阿巴顿是谁,但是目前看来,应该是个狠角色。 玛门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他很享受刑罚和疼痛。” 别西卜的面色有些古怪。 希培的身体朝角落靠了靠。在第一发现自己身体的特殊性时,他也曾沮丧过,痛恨过,克制过。但是欲望从来是越克制越强烈。他曾经一度有过强烈地自虐倾向,如果不是正好朱利安的出现……也许他早就已经自毁在某个冲动之下。 他永远记得那个沐浴在阳光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漂亮少年。白嫩的肌肤就像牛奶一般,眼神是那样明亮,身上背着四扇翅膀…… 四扇?! 他瞳孔猛然收缩。 在欢乐之都的一切都太混乱,以至于他只注意到朱利安的翅膀被拔了毛,却没注意到他当时身后是四扇翅膀! 怎么可能? 他明明,他明明…… 别西卜和玛门冷眼看着希培苍白的脸色,就好像旁观者冷眼看着溺水者在水里不停地扑腾。 “你是不是……”希培看向玛门。 玛门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 但他笑容的效果显然远远不如梅塔特隆。至少,希培一看到他的笑容,就打了个寒战,将刚才要说的话,自动咽下去了。 别西卜道:“还是交给阿巴顿的好。” 玛门不置可否。 夜空正中,清光如雾。 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的身影不断在光中交错,战况胶着而激烈。 别西卜见玛门准备打开车门,疑惑道:“你向来喜欢等他们分出胜负的。” 玛门道:“同样的结局看了太多次也会腻烦。” “是吗?”别西卜虽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再追究。 玛门出去的时候顺便将希培一起拉了出去。 阿巴顿和阿斯蒙蒂斯的身影瞬间分开。 “又怎么了?”阿巴顿问,语气不善。 玛门道:“你的钱……” “……您有什么事?”阿巴顿换了一副较为温和的笑容。 玛门将希培丢过去。 阿巴顿茫然地接住。 希培吓出一身冷汗。他没有翅膀,如果掉下去,必死无疑。 玛门道:“路西法大人让你拷问他。” “拷问什么?”阿巴顿拎着希培的后领,翻来覆去看了看道,“折翼天使?” 玛门道:“他所知道的一切。” 阿巴顿皱眉道:“包括一加一等于二这种基础知识?” 玛门耸肩道:“如果他真的会的话,也可以。” 阿巴顿额头掉下三条黑线,“好歹有个范围吧?” “他来自第十界,是第十界目前的老大。”玛门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飞回马车。 临关门前,他隐约听到阿巴顿在问:“第十界谁打架最厉害?”他回头,正好看希培被阿巴顿拎着领子在空中晃来晃去,脸色刷白。 “路西法大人果然知人善用。”玛门满意地关上门。 死亡之树被种植在血瀑布之下。 即使在地狱住了这么多年,别西卜和玛门依然很讨厌血瀑布。 终年不竭的血水从高处冲刷下来,跌进无底洞般的血湖里。无数冤魂恶魂在湖中挣扎咆哮。 玛门和别西卜展开翅膀,站在血瀑布的高处。 “我们去一个就行了。”别西卜道。 玛门道:“我等你。” “第十界与我无关。” “这里是地狱。” 两人沉默,对视着,互不相让。 冤魂似乎感应到从他们身上透出来的强大杀气,纷纷逃避,让出一道路来。 玛门道:“其实,你可以当它是一碗很大的猪血羹。” “谢谢。”别西卜面无表情道,“我决定以后戒掉它。” “下去吧。”玛门率先弯腰,向下冲去。 别西卜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进入血湖刹那,玛门和别西卜就撑起了结界,血水只是在结界之外流动。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感到胃里强烈的不适。 血湖很深,几乎不见底。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冤魂明显少了起来。玛门和别西卜冲出血湖,看到另一片天地。 红色的血漂浮在上空,代替了天的存在。 下面同样是土地,但和血瀑布上的城市明显不同,这里是暗沉的,阴郁的,带着森森的死亡气息。 别西卜皱了皱眉,这里的气息让他想起初来地狱时的情景。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死亡之树。”玛门看着那棵屹立在最中间,树枝繁茂的参天大树。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一棵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树居然是地狱最毒的死亡之树。 别西卜问:“你看出了什么?” 玛门绕着树走了一圈,沉声道:“他来过。” 30、□□(下) “谁?”别西卜问道。 玛门道:“他用的是暗黑之能。” 黑暗之能和圣光之能相对,是堕落后才能拥有的技能。 范围缩小。 别西卜皱眉道:“暗黑之能不是普通堕天使能拥有的。” 范围又缩小了一点。 玛门道:“至少你和我都能。” 别西卜道:“你怀疑谁?” 玛门道:“这个嘛……”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上面点点的星光若隐若现,唯一碍眼的是那两条裂痕。但他看着它,嘴角却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用了黑星石?”别西卜瞟了一眼,对他诡异的笑容不予置评。 玛门放下手,道:“还遇到一个很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别西卜凝眉,半晌道:“利卫旦?”据他所知,地狱七大魔王除了玛门去了第十界之外,只剩下利卫旦下落不明。他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抓壮丁干活的时候找到过他了。 玛门微笑,并不意外他能够猜出答案。 别西卜道:“他怎么会在第十界?” “而且还用了自我保护的结界,将自己囚禁起来了。”玛门道。 别西卜笑了,“听起来很值得参观。” 除了路西法看不出他的想法之外,地狱其他几位魔王对利卫旦都没什么好感。毕竟谁都不喜欢一个一天到晚端着桶柠檬汁跟在身后狂喷的朋友。 “所以,你怀疑是他偷了死亡之树的树枝?” 玛门道:“有这个可能。利卫旦,智慧果,死亡之树。你能连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别西卜道:“利卫旦去了第十界,嫉妒吃下智慧果的天使,所以在智慧果外面洒下死亡之树的树叶末。” 玛门摸着下巴,“听起来很合理。” 别西卜道:“但他为什么要去第十界呢?” 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可能是个问题,又可能不是个问题。对于小肚鸡肠的利卫旦来说,他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与嫉妒有关的原因出现在任何出乎意料的地方。 玛门道:“那么,使他被迫囚禁自己的,应该是希普列。” 只有六翼怜悯天使希普列才有这个实力逼得利卫旦不得不将自己困住以保全自己。 别西卜道:“接下来的问题应该是,希普列在哪里?” “或许,”玛门有个奇怪的想法,“希普列已经死了。” 别西卜道:“因为怜悯利卫旦而羞愤自杀?” 玛门道:“如果不是死了,为什么不揭穿智慧果上洒了死亡之树树叶的真相?” 别西卜猛然道:“不对。” 玛门也反应过来,“智慧果每年都会结果子。除非有人不断在上面洒死亡之树的树叶,不然新生的智慧果上是不应该有毒的。” 对话进行到这里,他们都仿佛看到那扇通往真相的大门正在开启。 别西卜道:“分发智慧果的是谁?” 玛门缓缓道:“希培。” 马车回到第三层地狱,别西卜下马车,回头看玛门道:“不去见阿巴顿?” 玛门看了看时间,“我想多留给他一点空间。” 别西卜道:“你好像在赶时间。” 玛门皱眉道:“我不喜欢这三个字。”这会让他联想起一位同样很不让人喜欢的“朋友”和一杯非常让人厌恶的蟑螂酒。 别西卜也想到了,笑道:“这说明你很想念他。” 玛门身体往后一靠,门重重关上,朝上面第二层飞去。 别西卜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向第七层路西法的宫殿飞去。 尽管才分开没多久,思念却已经像潮水一样几乎将他淹没。 不过他并不觉得难受,事实上,他不但不觉得难受,甚至还很享受这种重逢前的甜蜜折磨。 他走到酒店前,看到默多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前迎接,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呢?”他压低声音。 默多克里道:“他独自出去了,我跟不上他的速度。” 玛门很想发怒,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如果梅塔特隆真的想要摆脱,恐怕连他也追不上。他在街上呆呆地站了会儿,突然转身,朝来路走去。 默多克里依旧站在原地等待,好像他只是一座不会动的塑像。 玛门这次走的是捷径,小巷出来直接是喧哗的闹市。 他的出现让原本疯狂的狂欢更加疯狂。 两个魔女同时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颈项,身体紧接着贴上来。玛门能够感受到她们身体最柔软最丰腴的部位正不停地上下磨蹭着他的手臂。 他眼神一冷,正要开口,就听一个骄纵的声音率先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魔女同时一震,不甘心地看着玛门,见他不置可否,才讪讪地推开。 依冯拨开人群走出来,热情地勾住他的后颈,娴熟地贴上自己的身躯和红唇…… 不过就在唇与唇相接前的刹那,玛门的伸出手指顶住了她的前额。 “玛门?”依冯一愣,雾水瞬间迷离了一双明眸。她轻轻嘟起红唇,娇嗔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 周围传来起哄声。 玛门什么都说,只是似笑非笑地朝他们瞟了一眼。 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子退得一干二净。 只留下一个圣洁的身影含笑站在不远处。 玛门背脊一凉,一把推开依冯,整了整袖口,拉起她的一只手轻轻一握道:“恭喜你。” 依冯一脸问号。 “听说你即将成为阿巴顿的妻子,波吉的后妈,”玛门笑容得体,再挑剔的人都无法挑剔他眼中闪烁的真诚,“作为阿巴顿的朋友,我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 阿巴顿的妻子? 波吉的后妈? 依冯的妆容有扭曲的趋势。 尽管阿巴顿也是地狱七大魔王之一,但是比起富可敌国、知情识趣的玛门,阿巴顿简直就是一头只会打架的斗牛!还有波吉,凭他的破坏力和□□癖,任何妄想成为他后妈的人都是脑袋被牛踢了! 玛门用眼角瞄了眼梅塔特隆,见他仍旧没什么表示,立刻将手缩了回来,道:“阿巴顿就在第四层,你去找他吧。” “等等。”依冯见他要走,连忙扑上去,搂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是在说什……”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变成一条抛物线,丢进小巷子里。 玛门头也不回,径自走到梅塔特隆面前,柔声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让默多克里备车?” “我想随便逛逛。”梅塔特隆道。既然路西法知道他的到来,那么,他就不再有躲躲藏藏的必要。 玛门道:“还想逛哪里?我陪你去。” 梅塔特隆道:“我想见贝利亚。” 玛门笑容不变,心里却把贝利亚翻过来覆过去地□□了好几遍,“为什么?” 梅塔特隆道:“只是有点想他。” “好,我去准备车。” ……翻过来覆过去地又一遍。 马车掠过上空。 看到光芒映照下,第七层那一座座熟悉的建筑物,梅塔特隆微微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玛门道:“这是属于我们的记忆。即使它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但我们始终不曾丢弃。” 梅塔特隆道:“也可以是将来。你应该知道伊斯菲尔曾经……” 玛门道:“冷漠是罪吗?” 梅塔特隆默默地闭上嘴巴。 冷漠或许是罪,或许不是罪,又或许,连神都很迷茫。 31、帮手(上) 贝利亚的住所酷似教堂。 象牙白的建筑物前有一排橘黄小灯, 即使在路西法的光芒下依然闪烁其光。 梅塔特隆脖子稍稍仰起, 颈项弯出优美的弧度,那双海蓝色的明眸望着灯的方向,笑容清雅, “我记得贝利亚以前就很粘路西法。” 玛门望着他,附和道:“因为路西法大人的光芒最耀眼。” 梅塔特隆道:“我一直以为他会留在天堂, 留在世界最明亮的地方。” 玛门道:“太明亮的地方,是看不到光芒的。光从来都是为了暗而存在。” 梅塔特隆微微动容。 玛门道:“正如, 路西法大人在天上只是晨曦之星, 但在地狱,他是夜之烈阳。” 梅塔特隆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贝利亚家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玛门上前一步,轻轻叩门。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 才有羊魔人仆役来开门, 看他朦胧的双眼和眼角的泪花,玛门很肯定他才刚刚从被窝里起来。“你家主人呢?” 羊魔人不慌不忙道:“两天前刚起过一次床, 现在应该还在睡。” 梅塔特隆失笑道:“他下次醒是什么时候?” 羊魔人朝那头灿烂的金发看了好几眼, “按照往常的记录算,大概还要五六天吧。” 梅塔特隆道:“起来活动?” “不,起床洗脸刷牙。”羊魔人见梅塔特隆一脸不解,解释道,“这是路西法大人的硬性规定。”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没想到当初在天堂只是喜欢赖床的贝利亚天使到了地狱之后竟然会堕落得这么彻底。 玛门对羊魔人时不时瞄向梅塔特隆的目光感到十分碍眼, “去叫他起床吧。” 羊魔人犹豫。 “最近,我正在考虑是否建议别西卜将各宫殿的仆役全都征兵入伍。”玛门缓缓道。 羊魔人拔腿就往回跑。 梅塔特隆讶异道:“我以为羊魔人算是地狱好战的种族之一。” “大多数是的。”玛门看着羊魔人离去的方向,“在他们进入贝利亚宫殿之前。”接触过贝利亚之后, 还能不被他的懒惰所传染而保持勤快的恐怕也没几个。 梅塔特隆慢慢地挪动脚步,以便能够为贝利亚留出足够的起床时间。 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速度,高估了贝利亚的羞耻心。当他们走到贝利亚卧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贝利亚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笃笃。 玛门屈指,在敞开的卧室门上轻敲了两下。 贝利亚张开左眼,看着弯腰看着他的羊魔人道:“是路西法大人吗?” 羊魔人摇头。 贝利亚安心地闭上眼睛。 “是我。”梅塔特隆轻声道。 贝利亚睁开右眼,“我好像听到了梅塔特隆的声音,是我的错觉吗?” 羊魔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根本不知道梅塔特隆是谁。 “一定是我的错觉。”贝利亚嘟囔着,右眼又闭上了。 一阵轻柔的光撒在他的肌肤上,温柔得好似清晨的阳光。 贝利亚闭着眼睛皱眉道:“地狱没有阳光。” 羊魔人身体靠着床沿,两只手抓着枕头一角,用着自以为十分隐秘的动作抽动着枕头。 “但是天堂有。”梅塔特隆站在他的床头,俯下身,哄孩子般的柔声细语。 玛门很想用脚把床脚踹断。 “但天堂离我太远了。”贝利亚说完,突然双眼一睁道,“地狱可没人会说这个。” 梅塔特隆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脸,“真的没有吗?” “梅塔!”贝利亚眼睛猛然瞪大,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突然跳起来,重重地扑在他身上。 梅塔特隆下意识地抱住他。 “梅塔,真是的你!”他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里,拼命地呼吸着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你还没有刷牙吧?”玛门在一旁凉凉道。 贝利亚小心翼翼抬头,满脸通红,好像煮熟的虾子。 梅塔特隆将他轻轻放下。 羊魔人立即道:“请贝利亚大人躺好,我立刻去准备牙具帮您刷牙。” “……”贝利亚低头准备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尽管地狱所有人都对他的习性一清二楚,甚至已经流传到了其他界。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在梅塔特隆面前丢脸。“我去洗漱。” 梅塔特隆只觉手上一轻,贝利亚已经像阵风一样地刮出去了。 羊魔人没想到连路西法大人都没办法扭转的贝利亚的生活习惯,却被一个陌生的金发男子……哦,是金发美男子给轻易解决了,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玛门的笑容越来越危险。 羊魔人被盯得背脊发凉,越发不敢去看他。 如此诡异地对峙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玛门终于开口了。“贝利亚也许需要人帮忙……” 不等他的尾音拖完,羊魔人的身影已经冲出门口。 玛门道:“看来,贝利亚和他的仆役的动作也可以很快的。” 梅塔特隆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顺便帮贝利亚将被子叠好。 玛门看得眼睛一阵发热,不声不响地在角落找位置坐下。 贝利亚很快回来,兴奋地跑到梅塔特隆身边不停转悠,“梅塔,你离开诺亚方舟了?你怎么会来?你是不是来看我的?你会不会留下来?啊,你怎么和玛门在一起?” 玛门挑眉道:“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贝利亚连眼角都不瞄他,径自盯着梅塔特隆看。 梅塔特隆摸摸他的头,“你想我先回答哪一个?” 贝利亚不假思索道:“你会不会留下来?” 梅塔特隆道:“你也可以来看我。” 贝利亚眼中的神采顿时黯淡下来,“那你会呆多久?” 玛门道:“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短一点。” 贝利亚诧异地看向他,“你干嘛针对我?” 玛门摊手道:“我实话实说。” 贝利亚可怜巴巴地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在地狱呆得习惯吗?” 贝利亚垮下脸道:“看不到你,一点都不习惯。” 玛门一边在心里偷偷记下这个句子,一边吐槽道:“唔,一年睡三百六十四天,睡得还真是不习惯,不踏实。” 贝利亚横眉。 玛门继续假笑。 “压倒天使……压倒天使……进攻天堂进攻天堂……” 外面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歌声,让原本安宁的第七层一下子热闹起来。 玛门对着梅塔特隆无语的目光,尴尬地解释道:“是《地狱英勇战歌》,现在当警铃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说着打开窗户,飞了出去。 梅塔特隆和贝利亚互看了一眼。 贝利亚小声道:“你是不是偷偷进来的,我掩护你!” 梅塔特隆想,就算他不是偷偷进来的,听到这样的歌声,也不好意思用翅膀飞出去了。 玛门一口气飞到第五层,便看到半空中阿巴顿正和波吉对峙着。 希培的后领被波吉拎着,就好像小鸡抓着老鹰。 阿巴顿正在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一天到晚给老子找麻烦!我现在以老子的身份命令你,马上给我放人!” “靠!”波吉像个小流氓,娴熟地朝旁边吐了口唾沫,反骂道,“你这个淫|棍!” 阿巴顿被骂得愣住了。 玛门也听得愣住了。 阿巴顿这辈子被很多人骂过,用各种语言,但是“淫|棍”这么具有特性的词汇还是头一次。 “淫……棍?”阿巴顿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确定是在说我?” 波吉用力地点头。 阿巴顿转头看向正站在不远处的阿斯蒙蒂斯,朝招招手。 阿斯蒙蒂斯配合地飞过来。 阿巴顿指着阿斯蒙蒂斯的鼻子,疑惑地问道:“你确定不是在问他?” 阿斯蒙蒂斯很无辜,很委屈。 波吉摇摇头,然后伸手手指,向左边拨了拨。 阿巴顿的手指配合地弯曲了一点。 波吉又拨了拨。 阿巴顿又弯曲了一点。 波吉点点头。 阿巴顿看着手指所指的方向—— 是他自己没错。 “你小子皮痒!你说老子淫|棍?!”阿巴顿暴跳如雷,天上隐隐闷雷声传来。 波吉道:“看在你是我老子的份上,只要你承认你是淫|棍,并且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就原谅你。” “你原谅……”阿巴顿那头火红的头发直得就像林立的筷子丛,“我到底哪里淫|棍了?” 波吉勾着希培的衣领,轻轻地晃了晃,挑眉道:“难道你想否认,你刚才不是在强|暴他?” “我强|暴他?”阿巴顿头发有脱离头皮往上竖的趋势。 别西卜赶来,听到这里,很用力地皱了皱眉,“虽然说,这是一种虐身又虐心的速成式大刑,但是我觉得,缺少了点美感。” 阿巴顿终于爆发了,“靠!我只是用拳头揍了他肚子一小下而已,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躺在地上摸着自己兴奋地□□?” 玛门觉得是时候站出来了,“以我对阿巴顿和希培的了解。我觉得阿巴顿话的可信度是百分之五十一,波吉是百分之四十九。” 32、帮手(中) 阿巴顿怒道:“怎么只差两个点?” 玛门道:“那是关键性的胜利。” 阿巴顿满意, 转头对波吉冷哼道:“看, 到底是我说的对。” 波吉想了想,又晃了晃希培道:“喂,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希培被晃得难受, 眼睛翻了翻白,一副想吐又不能吐的模样。 波吉道:“你别怕他, 我给你做靠山。” 希培勉强抬起眸子,“如果我说是, 你会怎么样?” “揍他!”波吉毫不犹豫道。 “你……凭什么?”希培瞄着他的小胳膊小腿, 气势倒是挺足。 “凭我是他儿子。”波吉得意洋洋。 希培泄气。他听着天空的雷声越来越近,知道是表态的时候了。他幽幽叹了口气,“不是他的错。” 波吉似乎不信, “可是你当时明明就是一副好像被怎么样了的样子。” 希培羞愧地低着头。 玛门飞到阿巴顿身边, “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只揍了一拳,他就□□了将近十分钟。你说呢?”阿巴顿没好气道。 玛门拍拍他的肩膀, “你总有办法的。” 阿巴顿用眼白表示自己对这句话的鄙视。 贝利亚抱着梅塔特隆飞过来。 玛门冲过去, 手指在贝利亚肩膀上轻轻一搭,似笑非笑道:“谢谢你。” “啊?”贝利亚只觉得肩膀微微刺痛,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一转眼,梅塔特隆已经被玛门接过去了。 梅塔特隆淡淡道:“你好像没有问我的意见。” 玛门道:“我一向很疼爱贝利亚。” 贝利亚竖着眉毛表示怀疑。 玛门面不改色地接下去道:“所以, 这种粗活我来做比较好。”他心里懊悔得要命。早该想到这样的福利啊,当初为什么要用马车呢?平白失去了多少接近他的好机会!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我不介意用自己的翅膀飞。” 玛门义正词严道:“不要那么高调。地狱坏蛋太多了。” 贝利亚、阿巴顿、阿斯蒙蒂斯、别西卜、波吉:“……” 玛门对自己犯了众怒浑然不觉,抱着梅塔特隆飞到离他们较为的位置, 独自享受心里的两人世界。 别西卜干咳一声道:“既然没事了,就继续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阿巴顿飞到波吉面前,伸手,“给我。” “不给。”希培又被晃了一下。 阿巴顿的头发又有脱离头皮的趋势。 波吉道:“除非你让我围观。” 阿巴顿眉头隐隐跳动,“你一个人,怎么围观?” 波吉肃容道:“我会让你感觉到,有无数个我在盯着你,监督你!” 阿巴顿捞起希培丢给阿斯蒙蒂斯,然后拎起波吉开始打屁股。 波吉一边被打一边不满地抱怨道:“又来这一套。烦死了。” 别西卜看了梅塔特隆一眼,意味深长,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离开了。 波吉似乎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猛然大叫起来,“啊!梅塔特隆!” 他一叫,阿巴顿、阿斯蒙蒂斯都看了过来。 玛门利索转身,只留下他自己的背影给他。 贝利亚很快追了上去,“把梅塔还给我!” 这次玛门没有停在贝利亚的家门口,而是停在了自己家的家门口。尽快七大魔王在其他层有房子,但那是别庄,他们的主屋都在第七层。 梅塔特隆看着眼前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唯独少了明媚阳光的建筑,微笑道:“你还是喜欢这种建筑风格?” 玛门道:“我没忘记,这个屋顶是你亲自挑选的。” 梅塔特隆道:“……这是当初那片建筑群统一的屋顶风格。” 玛门道:“唔,但是屋顶的风格是你定的。”虽然他觉得这个屋顶的风格和建筑整体结合起来,有点诡异。 梅塔特隆:“……”算了,加百列的这个黑锅……他还是背了吧。 “我带你进去看看。虽然没有天堂的阳光,但我已经尽量用其他东西来补足了。”玛门正要往里走,却听梅塔特隆道,“石飞侠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玛门脚步一顿,道:“但是希培还没审理完。” 梅塔特隆道:“我回诺亚方舟等。” 玛门回过头,“有一个发现我还没有对你说。” 梅塔特隆静静地等着。 玛门只好道:“智慧果上有死亡之树的树叶。” 梅塔特隆一怔,随即皱眉道:“这就是第十界智慧天使寿命变短的原因?”天使是特殊的种族,对大多数毒素免疫。 玛门道:“现在还在调查。” 梅塔特隆道:“如果有结果,你可以告诉伊斯菲尔。他会转达给我。” “转达?”玛门脸上淡定的面具终于破裂,“你不再下来了?” 梅塔特隆道:“我已经出来了很久。” “不久,一点都不久。天使的生命是永恒!” 梅塔特隆道:“天使生命的永恒来自于神的赐予。”他见玛门张口欲反驳,截断道,“堕天使也是一样,即使堕落,在神的心目中,你们依然是他心爱的孩子。” 玛门猛然收口。 纵然堕落,他也未曾想过要在心中诋毁九界最高的存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由地堕落?”玛门问。 梅塔特隆道:“他依然爱着他的孩子,却不等于他不为着他的孩子而痛心。即使,他从来不愿意说。” 玛门道:“痛心?”他想起伊斯菲尔的冷漠罪,不以为然。 梅塔特隆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温声道:“冷漠如伊斯菲尔也会因为石飞侠而感受到温情,更何况……呢?”省略号中间的字他用一个尾音拖过去了。但玛门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你坚持的原因?”他问。 梅塔特隆蹙眉,仿佛困扰,“或许,是吧。” 玛门慢慢地沉静下来,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梅塔特隆猛然展开六翼,微笑道,“其实,地狱并没有很多坏蛋。”他双足离地飞起,金色的发在半空飞扬。 玛门心中猛然一痛。 这个美丽却越来越遥远的背影他不是第一次看,却可能,是最后一次。 贝利亚来得有点慢,等他到时,玛门还站在原地发呆。 “我刚才好像看到梅塔往上飞了。”贝利亚道,“我追了一会儿,追丢了。” 玛门沉默半晌道:“他飞得稳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六扇翅膀怎么可能飞得不稳?不过贝利亚看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还是乖乖地回答道,“很稳。我觉得,应该就算被什么东西撞一下也掉不下来。” “掉不下来吗?”玛门叹息。 贝利亚被吓到了,“是不是,地狱经济出了什么问题?” 玛门睨着他。 贝利亚道:“不然还有什么能让你叹气?” “有。” 贝利亚好奇道:“什么?” “你丰富的想象力和旺盛的好奇心。” 贝利亚看他转身就走,忍不住在后面喊道:“你去哪里?” “路西法大人的宫殿?” “干嘛。” “……” “难道地狱经济真的出了问题?” “……”玛门的背影越来越小。 “那这个月的薪水还有吗?仆人要吃饭的。” “……”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梅塔特隆的速度很快,所以尽管有地狱公民看到天使飞舞着六扇白色翅膀,但在揉了揉眼睛之后,就会意识到,刚才那是他诡异的错觉。 天使和堕天使很少在地狱或是天堂打架。这是出于对对方的尊重,所以不愿意毁坏对方辛苦建设起来的城市。同样,这也是对自己城市的保护。毕竟每次大战后,扫掉那些白的黑的羽毛也是件很累的事。 ——这是天堂地狱大战五十回以后得出的宝贵经验。 回到诺亚方舟,石飞侠等人果然已经回来了,而且是满载而归。 梅塔特隆刚进前台,就看到石飞侠穿着一身圣诞老人的衣服冲出来,“欢迎回来。” 梅塔特隆讶异道:“人界过圣诞节了吗?” “不,是过六一儿童节。”石飞侠摊手道,“你知道的,人界时间过得很慢。”慢得让他想自杀。尤其是他在等了一年才好不容易和托尼见一次面,却看到对方用一脸嫌弃的态度说:“啊,你又来了。”所以,他在走之前,留了一段话给他。希望他没看过《神雕侠侣》,因为那段话是从那里摘录的。 梅塔特隆道:“这件衣服是六一儿童节穿的?” 石飞侠摇头道:“不,这件衣服是圣诞节穿的。” 梅塔特隆:“……” 石飞侠耸肩道:“但是我找不到一件更适合六一儿童节的衣服了。我原本有一条背带裤,但是,被霍顿抢走了。虽然我很想借回来穿一穿,但是刚刚我目测了一下长度,它大概只能用来当沙滩裤了。” “……哦。”梅塔特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过六一儿童节吗?” 梅塔特隆温顺地问道:“你为什么过六一儿童节。” “因为无聊。” “……哦。” 石飞侠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梅塔特隆摇摇头。 “那么好吧,时间也差不多了。”石飞侠一指他的身后,“接你的车到了。” 梅塔特隆回头。 一辆马车从黑暗中疾掠出来。 在诺亚方舟灯光的照耀下,马车车顶那颗大得惊人的钻石散发出梦幻般的七彩光芒。 33、帮手(下) 车门打开。 玛门出来。深紫色的长款西装, 浅灰的衬衫。 虽然颜色被以前素净很多, 但是在石飞侠的眼中,他依旧是爱显摆的大款。尽管,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许的紧张。 伊斯菲尔似乎对他的到来默许。 玛门穿过结界落在地上。 石飞侠记起来, 他刚到诺亚方舟的时候还被教育过,比如说遇到客人要先检查对方的证件, 保证他们都是合法入住。但是除了那次被偷袭之外,他就再也没见过所谓的证件了, 连假的都没见过。 每个来客都一副我的脸就是最好的证件的模样。 玛门当然不知道石飞侠心底的千回百转, 此时此刻,他的眼底和心底都只能容纳得下梅塔特隆一个而已。 “我来接你。”他道。 梅塔特隆看着他,一动不动。 “希培已经招供了。”玛门道, “是希普列。” 梅塔特隆一怔,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玛门道:“不知道。或许, 这就是神希望我们知道的。” 梅塔特隆微微蹙眉。 玛门心中一痛, 手忍不住伸出去,却在半路停住,打了个响指,然后无所谓地笑道:“你可以选择不信,我准备再去一次第十界, 如果你想来……我会很欢迎。” 石飞侠在旁插嘴道:“不留下来住一晚上再走?” 玛门道:“我赶时间。” 石飞侠嘴角抽了抽,“地狱同仁果然活得很水深火热啊。” 玛门不理会他的嘲讽,径自转身, 回到马车,关上门。 即使如此,车依然停在那里。 “怎么样?”阿巴顿问。 玛门淡淡道:“不知道。” 阿巴顿道:“谎言总归不会长久的。” 玛门眼神一凛,很快恢复平静道:“如果是谎言,那么说谎的就是希培。” 阿巴顿道:“他都差点自杀了,你还不放过他?” 玛门道:“好像他是被你逼得自杀的。” 阿巴顿毫无愧色,“不然怎么办?难道用我自杀来威胁他吗?” 玛门不置可否地耸肩,心思又飘到那个依然站在前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天使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谎话被揭穿会有什么后果?”梅塔特隆再温和,也是六翼炽天使。万一让他知道玛门胡乱编排自己的朋友——如果希普列是的话,那么他应该会很生气,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没有。”玛门道,“我不计任何后果。” 阿巴顿被他轻描淡写的霸气震住。 “如果正常的方式没有用,那就用不正常的。”玛门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正套着一枚新的黑星石戒指,“如果真诚没有用,那就用谎言。就算不择手段,我也要留他在我身边。反正已经堕落,那就堕落得更彻底一点。” 阿巴顿看着他,被他眼底的阴霾所震慑,半晌,才扭动僵硬的脖子,随即叫道:“啊,他过来了。” 玛门抬起头,面无表情,只有手指慢慢缩紧。 车门打开。 玛门微笑道:“我等到你了。” 梅塔特隆望着他,认真道:“真的是希普列?” 玛门道:“我也不想是真的。” 梅塔特隆垂眸。 “我喜欢强大的朋友,不喜欢强大的敌人。”玛门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梅塔特隆弯腰,迈进马车。 玛门从容缩回被忽视的手。 门重新关上,马车掉头而去。 石飞侠留在前台,一直看着马车完全融化于黑暗,才自言自语道:“下次可以开拓港口业务,就算停靠也要收钱!” 马车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安静。 阿巴顿几次想开口,都觉得将要脱口的话有点傻气,忍不住又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到后面,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在琢磨什么。 玛门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梅塔特隆。好像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坚持千万年。 而梅塔特隆从上马车之后,就没有改变过姿势,一直端坐着看着正前方。 阿巴顿这时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单独坐一排,所以可以灵活挪动,不用把自己固定在他的正前方。 “我是来帮忙的。”他觉得有必要阐述自己的立场。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 …… 话题又没了。 外面是一成不变的黑色。 阿巴顿看了看手表,“快到第十界了吧?” 梅塔特隆突然道:“把他叫进来吧。” “他?”阿巴顿疑惑。 玛门转头看向车尾。 阿巴顿若有所觉,猛然推开车门冲了出去,过了会儿,手里抓着波吉进来。 “你怎么会跟来?”阿巴顿瞪大眼睛。 波吉没理他,而是盯着梅塔特隆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梅塔特隆道:“可以解释为,天使对堕天使的敏感。” 玛门翘着腿,悠悠然道:“我也是堕天使,我不介意你对我更敏感一点。” 梅塔特隆没搭话。 阿巴顿的手掌高高扬起,重重落在,啪啪啪地打着波吉的屁股。 波吉趴得不舒服,扭动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每次都大屁股,一点新意都没有。” 阿巴顿瞪他,“那你想我打你哪里?” 波吉想了想,爬起来,脱下鞋子,然后将脚伸过去,“小脚趾吧。” “……我掰断它!”阿巴顿捏着他的脚趾。 波吉无所谓道:“没关系,反正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又不疼。” 阿巴顿掰不下去了。 波吉哼哼唧唧地穿好鞋子,自动地坐到梅塔特隆对面,对他挤眉弄眼。 梅塔特隆微笑道:“你来做什么?” 阿巴顿竖起耳朵,明明想听的要命,但脸上依旧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旅游啊。”波吉道,“九界我都去过了,没什么意思。以前想去第十界,但没人敢带路,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发团,我当然要搭一个咯。” 阿巴顿冷哼道:“你以为第十界是什么地方。旅行?切,你小胳膊小腿的别被别人给旅行了就行。” 波吉道:“贬低儿子很伟大吗?有本事你指着路西法的鼻子大喊一声,你个小胳膊小腿!” 阿巴顿脸色涨成紫红,“路西法大人哪里小胳膊小腿了?!” “要不伊斯菲尔?” “……” “要不梅塔特隆?”波吉挤眉弄眼。 阿巴顿被激得火起,忍不住朝梅塔特隆看去。 玛门冷眼旁观。 梅塔特隆含笑道:“是,我是小胳膊小腿。” 波吉郁闷:“你就不能有骨气一点吗?” “小胳膊小腿又不是骂人的话。”梅塔特隆道。 波吉道:“哦,那别人骂你白痴,傻瓜,你也答应?” “没规矩。坐好。”阿巴顿说着,将波吉半搂进怀里,眼睛谨慎地看着玛门。 玛门从柜子里取出果汁,递给波吉,“很好喝的。” 阿巴顿不放心地接过来,“你没放什么□□吧?” “死亡之树。” 阿巴顿丢回去。 “是不可能的。”玛门丢给波吉。 波吉不理老爸的暗示,一口气喝掉半杯,然后惬意地看着梅塔特隆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阿巴顿抚额。 梅塔特隆道:“你觉得我是傻瓜吗?” 波吉被问住。他当然不觉得他是傻瓜,但这样回答又违背了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梅塔特隆道:“我不觉得我是傻瓜。既然我不觉得,那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玛门道:“如果那个是神呢?” 梅塔特隆道:“如果这个词是用在假设能够成立的情况下。” 玛门挑眉。 “第十界到了?”阿巴顿在黑暗中问道。 玛门道:“上次来的时候,第十界外面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 阿巴顿道:“那就是还没到?” 梅塔特隆推开门,手中凝气光球……只有乒乓球大小,却异常刺目。 阿巴顿道:“你准备用这个来照亮什么?” 梅塔特隆道:“它应该再大十倍的。”却被挤压了。 “看来已经到了。”玛门也跳下车,无形无状,却能够阻隔光的黑暗物质——第十界的专利之一。 他随手丢出一把火焰——贪婪之焰。 火一点点地吞噬着黑暗,四周虽然还是黑暗,但总算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梅塔特隆再用光球,光球已经有足球大小。 阿巴顿惊异道:“这是什么东西?太诡异了。” 波吉道:“很显然,这是用来对付光的。” 光? 玛门和梅塔特隆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 天使最强大的能力之一就是圣光之能。 “我试试。”梅塔特隆道。 阿巴顿和波吉从车里伸出脑袋。 梅塔特隆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推出圣光之能。 极强烈的光线一闪而逝。 阿巴顿和波吉都觉得眼睛一痛,但四周很快又恢复黑暗。 梅塔特隆转头,对玛门摇了摇头。 果然是对付光的吗?由于黑暗中物质的阻隔,圣光之能都被挡住了! 梅塔特隆看着微微发红的手,默默无语。他的圣光之能不仅被挡住了,而且因为威能不能穿透,反而反弹了回来。幸亏他用的力不多,而且在感觉到不好之前,很快收回了能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玛门突然道:“这是用来对付里面的,还是外面的?” 这场黑暗在通往第十界必经之路上,似乎是屏障,又似乎是牢笼。 梅塔特隆想起莫名死在黑暗中的卡萨米尔和天使,发现原本以为揭开一角的冰山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34、迷路(上) 波吉不耐烦地看着贪婪之火一点点地前进, “这场烧烤要举行到什么时候?” 阿巴顿道:“我们可以穿过这种黑暗的话, 那么就穿过去吧。” 玛门道:“但我不知道正确的方向。” 阿巴顿呆住,“你们不是来过一次吗?” 玛门道:“上次不是这样的。” “上次怎么样的?” “我们先遇到了沙漠,然后是贪婪之火, 水,最后才是黑暗。” 阿巴顿皱眉道:“所以现在是倒过来了?” 梅塔特隆道:“也可能是另外一个地方。” 另外一个地方? 玛门皱眉道:“你是说, 第十界是在动的。”当初来过第十界的矮人、精灵、泰坦、狼人所遭遇的情况就不同。有的是先遇到沙漠,有的是先遇到火或水, 只有狼人是先遇到黑暗。他们因为进口和出口没有变化所以忽略了这个问题。 梅塔特隆道:“可能是周期性的。” 玛门沉默。 阿巴顿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向前走?出去再进来?还是在这里等到它突然变成沙漠?” 波吉道:“这种问题难道你不能自己解答吗?” 阿巴顿怒道:“靠。你聪明, 你来!” 波吉道:“切。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什么聪明不聪明的。反正都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就挨个试好了。反正,总会对的。” 阿巴顿原本是张着嘴巴准备随时开骂的, 但听完之后, 竟觉得挺有道理,不由看向玛门和梅塔特隆。 “前进?”玛门向梅塔特隆征求意见。 梅塔特隆点头。 于是一行人坐上马车, 继续开始旅行。 为了防止在黑暗中迷路, 四个人边走边记下大概方向。 波吉道:“我记得以前在书上看过,在树林和沙漠中走路,你以后你走得是直线,其实你走得线是歪的。” 阿巴顿□□他的头发。“你能不能讲点好听的。” 波吉啪得挥开他的手掌,“我正要讲!” 阿巴顿冷哼道:“你讲。” “我研究发现, 那些人之所以走不了直线,是因为……”他故意卖关子。可惜没人捧场,他只好自己接下去道, “他们都是螺旋腿。我刚才看过了,我们的马腿还算直,所以不要担心。” “……”所以他们这次能不能出去就要靠腿的弧线是否够直? 车厢保持适度的安静。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始终笼罩在马车周围,贪婪之火早被甩开。 阿巴顿不耐烦道:“会不会根本没有尽头?” 波吉道:“你以为第十界能有多大?” 阿巴顿被问住了,看梅塔特隆和玛门,“第十界究竟有多大?” 梅塔特隆道:“第十界的格局不像天堂地狱,更像人界、精灵界。我们当时很快找到了主城,所以并没有探索其他地方。”现在想来,这是失策了。 玛门道:“既然是第十界,那就一定有边界的。” 波吉道:“万一是循环呢?” 玛门挑眉道:“你不是说,我的马不是螺旋腿?” 波吉:“……” 大约又走了三个小时。 阿巴顿耐心磨尽。他一拳捶在座椅上,“如果有敌人就好了!老子一定把他揍得稀巴烂。” “如果敌人是伊斯菲尔呢?”波吉瞄着他。 阿巴顿道:“他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波吉不屑地冷哼。 梅塔特隆突然盯着玛门道:“你不是说,敌人是希普列吗?” 阿巴顿脸皮一紧,手下意识地搂住波吉,以防他说不该说的话时,自己能及时阻止。 波吉对他的行为只是皱了皱鼻子,然后老里老气地将右腿翘到左腿上,直溜溜地看着他们。 玛门面不改色,“是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他找出来。” 梅塔特隆盯着他,“我想和他单独谈一谈。” 波吉道:“我们不会发出声音的。” 阿巴顿拍拍他的头,一个移位,直接移到马车车顶。 波吉怒道:“风这么大!出来吹发型吗?” 阿巴顿道:“放心,马车隔音效果不太好。”他说着,俯身将耳朵贴在车顶上。 波吉有样学样。 须臾,两人同时低骂道:“靠!居然用结界!” 车厢里,气氛有些凝重。 梅塔特隆轻声道:“希培真的说,第十界是希普列在背后操纵?” 玛门目光一闪,“你不信?” 梅塔特隆眼波微动。 “不信为什么来?”玛门问。 梅塔特隆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是真的吗?” “真的。”玛门眼睛一眨不眨。 梅塔特隆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玛门不知道他的失望是对希普列还是对自己,他不愿也不想深究。他只想像现在这样,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他,只要开口,就能听到他的回答。 ……这样就很好了。 梅塔特隆撤去结界,“抱歉,为你们添麻烦了。” 阿巴顿和波吉重回座位。 马突然长嘶,车厢剧烈震动。 玛门支起结界的刹那,看到一匹马的身躯被整齐地分成两半,一左一右,如流星般从车窗两边划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波吉兴奋地支起身。 梅塔特隆瞬间移动到马车车顶。 车前还有两匹马。头马的惨死似乎对它们并没有任何影响,依旧拉马车向前迈步。 一眨眼。 黑暗落幕般朝后褪尽。 浅灰色的天空覆盖在头顶上,下面是枯黄的杂草。 马车缓缓停下。 波吉率先跳下来,“到了?” 阿巴顿跟在他的身后,“马是怎么回事?”他刚刚明明感觉到一闪而过的杀气。 玛门从车厢另一边下来,走到梅塔特隆身后,“你依旧怀疑我撒谎?” 梅塔特隆没有回答。 “还是,你仍然相信希普列?”其实玛门也很意外。他也不明白有谁居然敢在两大魔王一位炽天使的跟前出手杀马。但是事实既然发生了,他如果不利用,就太对不起对方的冒险精神。 梅塔特隆眼中闪烁着彷徨,“他是这世上最温和的水。永远以虔诚之心怜悯和关爱万物。” 玛门静静地听着。 梅塔特隆叹息道:“为什么要变呢?” “不是变。”玛门道,“我们只是渐渐地看清了自己。你说得对,第十界的天使并不是瑕疵品,真正的瑕疵品是有智慧的天使。因为拥有智慧,拥有情感,所以想得更远,祈求得更多。欲望才是堕落的源头。” 梅塔特隆喃喃道:“所以,封闭自己的感知,让自己处在无欲无求不动不想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你可以试试看。”玛门语气陡然一沉,“看我会不会放任你无欲无求,不动不想!” 梅塔特隆眉头轻蹙。 阿巴顿突然走过来道:“难道我们目前最应该思考的不是……马是怎么死的吗?” 波吉道:“要不要我把马尸找回来?” 阿巴顿道:“然后我再去找你的尸体吗?” 波吉冷哼道:“你以为我和那匹马一样笨吗?”他说是这么说,但始终没敢真的付诸于行动。要知道刚才在车上是玛门、梅塔特隆和阿巴顿!对方居然在他们三个跟前杀死了那匹马,虽说是偷袭,但也足以证明对方实力绝对不在他们三个之下。 阿巴顿道:“这样看来,第十界只有希普列符合。” 梅塔特隆道:“还有一个。” “谁?” 玛门皱眉道:“利卫旦。”虽然他们离开之前,利卫旦正被关在地窖里,但谁都不知道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事,就好像不知道第十界外面的景物会便变化一样。 波吉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跳起来,道:“他在第十界?他来干什么?” 阿巴顿狐疑道:“你在紧张什么?” “我紧张?我是愤怒!”波吉恨恨地挥着拳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小时候他嫉妒我笑得太开心,就狠狠地捏着我的脸,一直捏到我哭为止。” 阿巴顿问道:“你哭了吗?” 波吉撇头,“这不是重点!” 梅塔特隆道:“我们先去主城看看吧。” 利卫旦有没有离开,只要去主城看看就知道了。 “好!”想到即将和利卫旦见面,波吉就开始摩拳擦掌,“往哪个方向走?” “……” 梅塔特隆和玛门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地,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35、迷路(中) 为了节约时间, 玛门提出兵分两路。 阿巴顿了然地看着他, “唔,那我跟谁一路好呢?” 玛门邪笑道:“我和波吉一路也可以。” 波吉被他笑得心底发凉。说起来,他一向在地狱横行无忌, 但谁能得罪,谁不能轻易得罪和谁完全不能得罪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他立刻展开翅膀飞到阿巴顿的背上, 牢牢地勒住他的脖子道:“我照顾他好了。” 阿巴顿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拎到面前, “你说, 谁照顾谁?” 波吉努了努嘴巴,“不要问这种答案很明显的问题。” “……”答案是很明显没错。但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怎么是滋味呢?阿巴顿郁闷地盯着眼前这张嚣张的小脸。 “咦。玛门走了?”波吉回头,看到玛门和梅塔特隆正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黑色翅膀与白色翅膀并行, 竟意外的和谐。 波吉道:“玛门真的喜欢梅塔特隆?” 阿巴顿挑眉道:“关你什么事?” 波吉耸肩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魔王都喜欢联姻。” “……” 好像也是。 找了人类的伊斯菲尔。 找了先人类后血族的巴尔。 还有……玛门。 阿巴顿突然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你每天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我只是在担心。”波吉甩了甩被拍的脑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担心什么?” 波吉道:“担心地狱未婚的魔王越来越少, 你娶莉莉丝的几率就越来越高了。” 阿巴顿嘴角一抽, “为什么莉莉丝一定要嫁给魔王?” 波吉道:“可是我前一阵子听说莉莉丝正在物色丈夫人选。你觉得她会喜欢羊魔人?” “别瞎想了,她有她想要的人。” “谁?”波吉竖起耳朵。 阿巴顿提起他的耳朵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反正不是你。” 玛门和梅塔特隆悠悠然地走着,好似散步。 微风从两人肩膀间的缝隙钻过去。 玛门道:“我想在第十界建一座宫殿。” 梅塔特隆道:“你想常住?” “你会留下来么?”玛门问。 梅塔特隆道:“第十界经过地狱的开发,一定会呈现不同的景象。”在大刀阔斧的魄力上, 天堂远远不及地狱。或许一样事物存在太久,就会慢慢失去进取心和活力,变得胆小起来。其实, 如果当初路西法不是堕落在地狱,而是堕落在第十界,以第十界的资源和条件,地狱可能已经成为十界之首。 “也许会荒芜。”玛门给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梅塔特隆微笑道:“地狱的繁荣是最好的榜样。” “因为地狱是家。”玛门道,“目前第十界对我来说,只有利用的价值。” 梅塔特隆沉默。 玛门眼神微微一黯。 又一阵风刮过。 两人之间的缝隙比刚才大得多。 “有城镇。”梅塔特隆望着左前方。 他们对视一眼,加速朝那里飞去。 城镇很小,街上只有两个天使朝着固定的路线走着。从他们僵硬的面容,梅塔特隆和玛门可以分辨出,他们并没有吃过智慧果。 玛门道:“每个城镇应该都有一个吃过智慧果的天使。” 梅塔特隆想起那个白须天使,点点头。 他们挨家挨户敲起门来。 但这次运气显然不在他们这一边。他们敲门敲到天黑,却仍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拥有智慧的天使。 玛门道:“有遗漏吗?” 梅塔特隆道:“我们连钟楼都去看过了。” 玛门皱着眉。 “也许,并不是每个城镇都有一个智慧天使坐镇的。”梅塔特隆道。 玛门道:“那么主城怎么传达命令?”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用水晶球?” 玛门与他对视一眼。挨家挨户找水晶球的难度显然比挨家挨户找智慧天使要难得多。 梅塔特隆看了看天色道:“我们先回去吧,或许阿巴顿有所收获。” 玛门也觉得挨家挨户找水晶球这个主意有点烂,便同意了。 不过他们这次的选择很明智,因为阿巴顿和波吉的确找到了主城——虽然他们还不敢确定。 玛门和梅塔特隆听他们描述了城市的模样,都有□□分肯定。 主城的规模在其他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第十界已经十分难得。他们并不觉得还有第二个城市能媲美。 他们四个坐着只剩下两匹马的马车朝阿巴顿说的地方驶去,大约在晚上九点半左右,终于抵达。 看着黑幕中那座比夜幕更阴沉的城市,梅塔特隆和玛门都有些吃不准。 据他们所知,夜晚的主城虽然不如地狱第二层那样灯红酒绿,繁华如昼,但灯光总是有的。但是现在看,竟然与死城无异。 这真的是主城?还是一座和主城很相似的城市? 阿巴顿见玛门看他,耸肩道:“还没进去过。” 波吉兴奋地搓着手掌道:“我们现在就进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吧!” 阿巴顿鼓掌道:“好!我们在后面帮你喊加油。” 波吉恨声道:“你怎么做人老子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阿巴顿道:“我本来不是这种老子!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就变成这种老子了!” 波吉炸毛道:“靠!你在外面还有野种!” 阿巴顿道:“谁有你野?” “我野?我明明血统优良!我……你去哪里?” 玛门和梅塔特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城中,阿巴顿还有个圆点可见,波吉扇动小翅膀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完全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除了阴沉之外,还有几分狰狞和恐怖,好似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正隐藏在附近虎视眈眈,等着机会冲出来咬上一口。 梅塔特隆凭记忆指路,“欢乐之都应该在这个方向。” 玛门道缓缓:“也许是朱利安。” 梅塔特隆脚步一顿。 无疑,他们离开时,朱利安的那只智慧果起了很好的安抚作用。让他们在比斯迪、拜尔德和赛门之中轻易地选择了相信他。但是反过来看,朱利安是第十界的天使。他之前对梅塔特隆和玛门表现出来的信任很可能只是敷衍,他真正的目的是请他们离开,然后转移。 转移? 他们同时想到了这个词。 因为目前的情况最适合用这两个词。 玛门轻轻地转着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笑得发冷,“很好。我们终于有机会探索一下,第十界究竟有多大。”这么多的天使,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也不容易。 梅塔特隆道:“可能会很久。” 玛门转头问跟上来的阿巴顿,“在保证地狱安全的前提下,地狱军团能出动多少人?” 阿巴顿想了想道:“不多。最多十亿。”堕天使军团其实人数并不多,地狱军团最基础的力量是靠羊魔人、牛头人这样地狱本地居民组成。 梅塔特隆道:“你准备大举进攻第十界?” “人类有个词,叫做殖民地。”玛门道,“我不介意借用。” 梅塔特隆沉默。 他很早就发现玛门对第十界的目的和他不一样。当时他并没有想过要修正,因为玛门只是想开发第十界,这对第十界来说是一件好事。看过人界太多的历史变迁,他知道贸易对地方的重要性。但如果玛门想要让地狱进军第十界,那就是另一回事。这不仅仅会打破地狱和天堂的平衡,最重要的是,会破坏第十界天使原本的生活。 玛门像是看出他的顾虑,道:“我会提供给他们更加安逸的生活。” 但是用来交换的却是第十界所有的财富。梅塔特隆无声叹息。 玛门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梅塔特隆垂眸道:“我们先去欢乐之都。” 他转身沿着街道徐徐向前走,身后没有脚步声。 直到转弯口,他才听到玛门的声音从后方远处传来,“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我就会改变主意。” 梅塔特隆:“……”他知道。但他也知道玛门要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36、迷路(下) “咦。屋子里有人。”波吉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一家民居里, 又很快钻出来。 “人?”梅塔特隆疑惑道, “第十界有人类?” 波吉摆手道:“语误语误,是有天使。”跟石飞侠混太多的另一个弊端——容易沾染人类的乡土气息。 玛门率先从那扇半开的窗户钻进去。由于他的体积是波吉的两倍,所以他进去之后, 窗户整个被卸下来了。 梅塔特隆跟在他身后。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金发天使。似乎感觉到有人侵入,他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平静地凝望着陌生来客, 不惊不喜,好似本来就知道。 波吉戳他脑袋, “他是白痴吗?” 阿巴顿走在最后, “没有吃过智慧果的天使?” 梅塔特隆叹道:“恐怕是的。” 阿巴顿道:“但是你们之前不是说,主城住的天使都是吃过智慧果的?” 玛门道:“显然,有人将他们对换了。”由于第十界大多数天使都没有吃过智慧果, 是按照一定的步骤和程序过日子, 所以第十界并不存在资源过剩的现象。就好像一个萝卜一个坑,主城天使想要转移, 就必须要将其他坑里的萝卜取出来, 然后才能跳进那个坑里去。 阿巴顿道:“那只要问出他们从哪里来就可以知道住在主城的天使到哪里去了吧?” 波吉道:“你准备怎么问?不会又是想对希培那样,强|暴他吧?” 阿巴顿头发倒竖,“我说过,我没有□□他!” “是还没来得及吧。”波吉边说边撅屁股。 阿巴顿巴掌重重拍下。 玛门道:“不可能一个智慧天使都没有。如果是朱利安,那么他一定很想知道我们回来之后的一举一动。” 梅塔特隆道:“也许是希普列?” 玛门道:“都可能。我们先去看看利卫旦。” 波吉一马当先。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久了。 城主的府邸从外面看, 巍然耸立,从里面看,寒毛林立。 波吉道:“什么时候天使的品味开始向血族靠拢了?” “电费上涨的时候。”阿巴顿说着, 不满地瞪向玛门。 玛门轻描淡写道:“是谁干掉了地狱最大的发电厂,害得地狱供电量紧缺?” 阿巴顿愤怒的眸子又移向了波吉。 “是我?”波吉耸肩道,“我要回去找找有没有催款单才知道。” “催款单!”阿巴顿终于爆发了,“在你成年之前,你所有催款单的邮寄地址都是我家!你要上哪里去找你、的催款单?!” 波吉道:“这种答案已经在问题中显示出来的问题还算是问题吗?” “……” 黑暗中又出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屁股声。 玛门走着走着身体突然向前一倾。 梅塔特隆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 玛门嘴角微扬,慢条斯理地稳住身体,反手抓住他的手,牵着向前走。 梅塔特隆手指一动,仿佛在挣脱与不挣脱之间犹疑。但手上传来的大力显然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那间藏着密室的房间依然空荡荡的。 玛门和梅塔特隆率先钻进地下走道。 波吉和阿巴顿慢了几步,偌大长廊里,只传来两种脚步声。 梅塔特隆越走越慢。他的速度是配合着玛门的,所以越走越慢的其实是玛门。 两人大概磨蹭了半个小时才磨蹭到那堵墙前。 阿巴顿和波吉在后面“追”得很累。 波吉第十三次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不需要先打个盹儿再追上去吗?” 阿巴顿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成了地狱七大魔王中最穷的一个!” 波吉瞥了他一眼,道:“这是好吃懒做的下场。” “好吃?!懒做?!”这个才是阿巴顿最大的痛,“别西卜和贝利亚都比我有钱。”而且有钱的不是一点点。坐吃山空这句话一点都不适用于他们。 波吉无声地盯着他。 阿巴顿心中一喜。难道他终于开始反省了? 波吉开口了,“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啊。” “……”阿巴顿的手掌又开始痒了。 梅塔特隆和玛门走进那间密室。 由于少了希培的存在,密室更显得阴暗和幽静。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利卫旦竟然还被囚困在自己的结界之内。 梅塔特隆看着连姿势都不曾变过的利卫旦,轻声道:“至少可以减少一个可能性。” 利卫旦可能性的减少,无疑意味着希普列可能性大大增加。毕竟天堂地狱加起来,能够当着他们面杀马的生物绝对数得过来。 “哈哈……”波吉的狂笑声从身后响起。不等阿巴顿有所反应,波吉已经重重地撞在利卫旦设下的结界上了。 看着他被弹出去,阿巴顿幸灾乐祸道:“你终于知道你的实力在哪个档次了吧?” 波吉不甘心道:“你厉害,你来试试看!” “我为什么要放他出来?”阿巴顿说归说,眼睛却看着玛门。这次第十界之行,玛门才是指挥官。 玛门想了想道:“先放着吧。” 梅塔特隆问道:“为什么?” “作为地狱最不受欢迎的人物,利卫旦在堕落这几年花了很多功夫在结界上。”玛门道,“在希普列还没露面之前,我觉得我们保存实力比较好。”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梅塔特隆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阿巴顿看了玛门一眼,“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玛门道:“比起抽调资源,我更喜欢利用资源。” 波吉扇着翅膀回来,“你准备要我们几个出去找那些智慧天使?” 阿巴顿叫道:“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艰难!谁知道我们一圈照完之后会不会变成当地的土著!” 波吉道:“你居然知道土著这个词?” 梅塔特隆对玛门道:“你想让第十界的天使帮忙寻找?” 玛门微笑道:“只要找到适当的途径,我相信他们会变成最可靠最有用的下属。” 阿巴顿恍然道:“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指挥那些天使的。” 玛门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 阿巴顿捋袖,“你准备怎么做?” 玛门道:“接收第十界。” 是第十界,不仅仅是主城。 梅塔特隆眸沉如水,却一字未言。 接收主城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那些天使虽然并不具备思考的智慧,但是他们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做着固定的事情。起床、吃饭、上班、吃饭、下班、吃放……他们生活规律得就好像一群不需要按钮的机器。 阿巴顿和波吉观察了许久,发现就算把他们强行脱离原有的轨道,他们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回到轨道上去。 玛门坐在城主的办公室里,这里已经被征用为魔王的临时办公室。 他现在正在和别西卜商量第十界的开发事宜。 别西卜道:“可以先挖掘地矿,如果没有,种粮食也不错。” 玛门微笑道:“我们和精灵界的粮食进出口协议还有三百年,看来可以适当地缩短一下。” 别西卜也笑起来,“精灵界所签订合同的违约金向来不高。” 玛门道:“如果能免掉就更好了。” 别西卜想了想,“我会想想办法。” 玛门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掌握第十界的天使。” “最重要?”别西卜意有所指,“那么希普列呢?” 玛门手指微紧,轻笑道:“比起远在天边的,我更喜欢掌握目前所有。” 别西卜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目光短浅了?” 玛门手指轻轻地转着黑星石戒指,“我只是开始学会抓住眼前,再思考未来。” 别西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正当玛门考虑着要不要截断通讯。因为第十界的特殊地理位置,所以通讯器所需要的能量比其他界要多得多。如果不是他随时带着黑星石戒指,根本没办法联系上。 别西卜突然开口了,“我刚刚收到一则消息。” 玛门反应很快,“关于第十界的?” “拉斐尔离开了天堂,他目前行进的方向……似乎是第十界。” “是神还是米迦勒?” “我只能肯定不是米迦勒。”别西卜道,“照耀地狱天空的光束的亮度而言,我认为米迦勒不在天堂。” 玛门挑眉,“哦。拉斐尔在其他界做神棍做得还不够爽吗?” “当初堕天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拉斐尔站在米迦勒身后是为了捅刀子。”别西卜道,“没想到他到最后都没有出手。” 玛门道:“或许是路西法大人让他再卧底一段时间?” 别西卜笑声低沉。 在堕天之前,他们的确想过拉斐尔会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因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天使。但结果却总是让人大跌眼镜。 别西卜想了想道:“需要我找人来帮你吗?” “对付拉斐尔吗?”玛门眼中精光一闪,“不知道阿斯蒙蒂斯会不会想念阿巴顿呢?” “……明白。” 阿巴顿有点想念阿斯蒙蒂斯。 第十界刚开始还有点新鲜感,但是对着这些如草木般无情无欲无喜无怒的天使久了,他就开始烦躁起来。这种烦躁很快就化为打架的冲动。 可是第十界能陪他打架的不多。 波吉能打,但是是单打。 梅塔特隆倒可以双打,但是对着他,再大的冲动都会被压抑下去。这世上就是有一种天使,不需要洁白的翅膀,不需要身上的光环,只需要微微一笑,就能让他在心里高唱哈利路亚。 至于玛门,除非能一下子打死,不然他一定会被更加沉重的债务压死。 阿巴顿很惆怅。 城中突然传来巨大的坍塌声。 他瞬间张开黑色的翅膀,朝发声处飞去! 37、访客(上) 城中一堆废墟上, 波吉正嚣张地扯掉自己的袖子, 露出精壮的小胳膊。 旁边站着两个茫然的天使,建筑的倒塌让他们措手不及。 “哼!难道我的胳膊不比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好看吗?”波吉一脚踢飞一片瓦砾,走到天使面前, 弯起手臂,露出两块小肌肉, “说,好不好看!” “你准备把它们割下来, 晚上加菜吗?”阿巴顿语气不善。事实上他现在正在暴怒的边缘。这里离玛门的临时工作室很近, 他几乎用膝盖也能预料到,他的账单又厚了。虽然他目前还没有想到为什么第十界的建筑物要玛门寄账单给他。 波吉不屑地看向他,“就因为你整天只想到吃, 所以才会养出一身的肥肉!” “肥肉!你居然说我身上的是肥肉!”阿巴顿怒不可遏, 身体猛然绷紧,身上的红色风衣顿时化作雪花飘散在空气中。他弯起双臂, 露出结实的肌肉, 得意地对波吉道,“你看老子我到底是肌肉还是肥肉!” …… 玛门和梅塔特隆并肩站在不远处的建筑物上。 玛门道:“我终于知道波吉为什么喜欢把自己的裸|照在网络上发布了。”原来是继承了阿巴顿的优良传统。 梅塔特隆失笑道:“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玛门挑眉,突然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衣服的纽扣上,邪笑道:“想知道我的资本吗?” 梅塔特隆下意识地收紧手指,面不改色道:“我对你有信心。” 玛门笑得越发邪气, “那更要鉴定一下。” 他衣服上的扣子突然自己开了。但是从两人的姿势看,就好像是梅塔特隆解开的。 “继续?”玛门抓着他的手慢慢下移。 梅塔特隆的手突然停住,然后往上移动。 玛门握着他的手, 跟着移动。 “天冷。”梅塔特隆单手帮他扣上扣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玛门从他身后搂住他。 梅塔特隆皱了皱眉。重新回到第十界之后,玛门各种小动作数量显然在直线上升。 “拉斐尔要来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梅塔特隆道:“神的旨意?” “或许是。”玛门低头嗅着他的肩膀,眸光闪烁。如果是神的旨意,那么会是针对希普利的吗?那结果究竟是会拆穿他的谎言,还是成全他的谎言呢? ……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和梅塔特隆相处的时光。 “你在想什么?”梅塔特隆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杀意。 玛门道:“我在想,要不要杀掉拉斐尔。” “为什么?”梅塔特隆冷静地问。 “天堂在这个时候来第十界,应该是想分一杯羹吧。”玛门下巴扣在他的肩膀上,“我的思维似乎对这个可能性表现得相当厌恶。” 梅塔特隆叹了口气道:“他不能死。” 他虽然没有阻止玛门,但是他的话已经代表了他的立场。如果玛门决定向拉斐尔动手,那么他一定会站在拉斐尔一边。 玛门泰然一笑道:“我只是思考一下它的可能性。”他顿了顿,转而沉声道,“不过,不知道谁会赢呢?” 梅塔特隆沉默。 阿巴顿、波吉和玛门,他和拉斐尔……谁会赢呢? 亦或是,第十界的那个? 波吉的破坏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玛门知道了,原来要破坏第十界天使的惯性行为最好的办法就是破坏掉他们惯性行为发生的场所。 但是这个办法在现实中显然一点都不实用。 因为玛门不可能为了让他们无所事事而破坏掉整个主城。 他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如果这些天使是从其他地方来的,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事情一定和现在不完全一样。那么究竟是谁用什么方法让他们迅速适应眼前的这一切? 他将这个问题在天堂地狱四大代表小会议上提出。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或许是天使的吟唱?” 玛门愣了下,随即想起这是什么。 所谓天使的吟唱就像人类的号角。 以前天使住在天堂各处,召集不易,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天使在一个巨型海螺面前高声吟唱,用歌声来表达神的旨意。只是玛门离开天堂太久,地狱每次开会都喜欢用通讯器,所以忽略了。 阿巴顿皱眉道:“但是每个天使的分工不同,天使的吟唱怎么可能一次性全都告诉他们?” 梅塔特隆道:“我记得刚到第十界时,经过的那个小镇上有一位智慧天使。” 玛门道:“你是说,由他负责教导那些天使每日的作息生活?” 梅塔特隆道:“这样最好的体现了他的价值。” 阿巴顿道:“但主城这么多天使……” 波吉道:“笨!主城现在有这么多天使就说明以前有这么多天智慧天使,一个教一个,有什么难的?” 阿巴顿恍然。 玛门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天使愿意从头学起?” 梅塔特隆道:“你想让他们学习什么?” “种地和采矿。”玛门道。 梅塔特隆道:“第十界目前的资源已经能够自给自足。” 玛门笑道:“但是不够出口。只要第十界和地狱建立起贸易往来,相信他们的发展会大大地加快。” 梅塔特隆道:“或许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在他们拥有智慧之前,他们永远不会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玛门道,“所以,如果我能找到智慧树的话,我一定会让他们拥有智慧,学会思考和取舍。” 梅塔特隆起身走到窗前。 街上,稀稀落落地走着两三个天使。 同样的主城,第一次和第二次所见的景象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算我们知道了第十界所运用的方法,我们也实行不起来。”阿巴顿的声音将梅塔特隆带回会议中。 波吉道:“这有什么难的!把他们带回地狱调|教!教完了再丢回来。” 阿巴顿没好气道:“你当导游吗?” 玛门道:“将地狱的人带过来,怎么样?”他问的是阿巴顿,看的却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回过身。 漂亮到难以形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相信你。” 玛门心中一动。 “第十界一定会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玛门手指缩紧。 明明是他的期望,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因为他分不清梅塔特隆是因为信任所以放心将第十界才交给他,还是因为不想再与他产生纠葛,所以才干脆放手脱身。 拉斐尔有点晕。 经历过火海、水怪之后,他就站在一片用光无法穿透的黑暗中。 究竟是什么样邪恶的事物才会连光都无法穿透呢? 他闭着眼睛屏息听着四周的声音。 似乎有极轻极轻的摸索声。 他在原地等了会儿,确定对方的移动速度只有每小时十米之后,他决定上去看个究竟。 作为天堂最杰出的天使之一,他从来乐于助人。当然,如果能在帮助完对方之后顺便获取对方小小的感激或崇拜之情就太好了。如果对方觉得光是表达这种精神上的感情还不够过瘾,一定要在物质上另外表达一下的话,他也绝对不会介意。 靠近了。 对方立刻警戒起来,“谁?” 从声音判断,是个少年。 拉斐尔将声线稍稍压低。在这种时候,低沉而成熟的嗓音更能给对方安全感,“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啊,我是你指路的明灯,请与我一同将灵魂奉献给至高无上的神吧。” 对方沉默了。 拉斐尔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表现得太像神棍,所以适得其反了。正在他准备再补救一下的时候,对方开口了,“既然是明灯,那亮一下吧。” “……”要是能亮的话,他还会在这样乌漆抹黑的环境中摸索吗? 但是这样的话,拉斐尔是绝对不会说的。 “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当我出现在你的面前,当你听到我的声音,其实你心中的明灯已经被点燃了。” 对方又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无耻所惊住的。 拉斐尔决定说点正经的,“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或许我能帮助你。” “你是谁?” “我是菲尔。”在没有摸清楚第十界底细之前,他并不想这么快曝光自己的身份。尤其在玛门已经先一步进驻的情况下。 “你从哪里来?”对方问得很谨慎。 拉斐尔想了想道:“一个叫地狱的地方。” 对方突然激动起来,“你认识梅塔特隆吗?” 拉斐尔愣了下,“认识。” “他在哪里?” “他正在地狱的家中睡觉。”拉斐尔胡诌。 对方又沉默了。 拉斐尔甚至能感到他正试图远离自己。“你想去哪里?”他温和地问。以他这种爬行的速度,自己就算单腿跳也能追上。 “你骗人。”对方显然也知道自己跑不了,突然停下来,冷声道。 拉斐尔一怔。他骗人不是件稀奇的事,稀奇的是,居然被揭穿了。“你怎么知道我骗人?” “梅塔特隆来自天堂,不是地狱。玛门才来自地狱。” “……你知道的真多。” “你究竟是谁?”对方声音微微颤抖。 拉斐尔正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阵杀气从黑暗中冲出来。 但是以他的速度,闪过这道杀气简直是轻而易举。他闪开了下,想了想,又闪回来了,顺手抓了那个黑暗中的少年一把,将他也带开了。 杀意从前面划过,随即叮得一声。 “好像是匕首。”拉斐尔的手向握着的物体摸了摸,疑惑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抓了一只生鸡翅?” 对方震动了下。 拉斐尔还在摸那凹凸的肌肤,突然手中一轻,黑暗中属于少年的呼吸声不见了。 如果不是触感残留,他几乎要怀疑那个少年从来不曾出现过。 …… 在他面前将人带走…… 拉斐尔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 38、访客(中) 主城的天使们依然有条不紊地工作生活着。 玛门渐渐了解了主城的运作。 朱利安离开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资料, 他现在掌握的都是通过自己看到的。主城主要是行政运作。粮食、布料这些简单而机械工种都没有。他猜测应该是依靠其他没有吃过智慧果天使所居住的小镇供应。但是其他需要思考和计算的工种应该是由主城完成的, 因为这部分现在已经完全瘫痪了。至少他到目前为止都没看到有天使去收拾那片被波吉弄出来的废墟,和城西一幢正进行到一半的建筑。 阿巴顿茫然道:“你了解这些有什么用?” 玛门道:“你入住新房的时候,一定会先查看房间的基本构造。” 阿巴顿压低声音道:“你真的准备把第十界吞下来?” 吞? 玛门笑道:“我喜欢这个字。” 阿巴顿道:“但是第十界外面不好走, 又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在暗处,很麻烦。” 玛门道:“让你带地狱军团灭了他们怎么样?” 阿巴顿摩拳擦掌, “真的假的?” 玛门眼中杀气一闪而过,随即化作温柔的笑意, “我们主要目的还是引领第十界的居民过上真正幸福安逸的生活。” 阿巴顿一头雾水。这前后有什么关联吗? 梅塔特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们有时间吗?” 阿巴顿恍然大悟地朝玛门挤眉弄眼。 “当然。”玛门含笑答应,心里却微微一沉。 走进玛门的办公室,梅塔特隆挑了把离玛门办公椅对面的位置坐下。 阿巴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这次来第十界之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似乎很亲近, 亲近到可以揉揉抱抱,又似乎很遥远, 平时连座位都是离着最远坐的。 现在坐得这么近……他只能想到一个词——非奸即盗。 梅塔特隆率先道:“我想, 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点行动?” “现在不好么?”玛门一语双关,瞳孔微显阴霾。 其实他之所以提出接收主城,并不是真的想要将这些天使归于地狱旗下。从投资的角度来说,第十界固然有开发的价值,但是这种开发可以说多方面的, 比如和其他界合作,这样地狱就能减轻很多压力。但是他之所以不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不知道希普列的谎言什么时候会揭穿。 也不知道第十界将来会起什么样的变化。 更不知道梅塔特隆什么时候会离开。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梅塔特隆在他面前离去, 而自己被留下来。 所以他不放出利卫旦并不是因为他所说的原因。他真正顾虑的是利卫旦被放出来之后,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你知道逆水行舟的道理吗?”梅塔特隆问。 玛门盯着他,没有回答。 “不进则退。”梅塔特隆似乎也不准备让他回答。 阿巴顿觉得气氛凝重,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我去看看波吉又闯了什么祸,你们继续。” 随着现场唯一一只电灯泡的离开,两人的表情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藏在云里雾里,而是彼此都了然的神情。 玛门淡淡道:“你想怎么做?” 梅塔特隆道:“朱利安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想找到他。” “你相信他?” “相信。”梅塔特隆想了想道,“在没有确凿理由支持不相信这个条件的时候,我更愿意选择相信。” 玛门道:“你相信我吗?相信我会为第十界带来兴旺繁华。” 梅塔特隆毫不犹豫道:“相信。” “可是我宁可你不信。”如果他不信,那么就会有牵挂,只要有牵挂,就能留下他。 “玛门。”梅塔特隆垂首,手指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我们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句话说出口。 就好像一层朦胧的面纱,突然被刀子撕裂,从此分成两半。 又好像藏在雾中的木桥,一下子从中断开,再也没有朦胧地带。 玛门沉静地听着,眼波都不曾流动,“理由?” 梅塔特隆道:“我放不下。” “你站得很高。”玛门道,“所以我会尽全力将你拉下来。你不用动,也不用放,只要站在原地等我就好。” 梅塔特隆心头微微一颤,说不出是喜是悲,又或者是一种左右思量太久之后的习惯性茫然。 “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问题。”玛门缓缓道,“只要我能看见你,那么,所有问题都会被找出最完美的答案。” 在平静了这么多天之后,第十界终于有了新的行动。 玛门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波吉和阿巴顿将所有的天使带到第十界的各处,然后记录他们的位置和编号,看他们是否会回来。 他们早就发现,尽管这些天使没有智慧,却有一套极为独特的寻路方式。 就好像无论波吉把他们带到哪里,他们最后都能找回自己的住所和工作的地方。 所以阿巴顿将他们送到各地是为了让他们凭借对“家”的记忆和敏感,寻找到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当他们离曾经居住小镇比较近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地先回那里。 ——以上只是玛门的美好猜测。 不知道是玛门的猜测太天真,还是阿巴顿没有将他们送到地头,总之,接连三天,所有的天使都一个不落的回来了。正当阿巴顿和波吉越来越不耐烦,开始对这项措施产生怀疑的时候,归队数目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玛门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记录簿,“多了?” 波吉笃定地点头道:“多了。” 阿巴顿在旁吐槽道:“会不会是你算错了?” “怎么可能?”波吉对自己的眼力相当有自信,“我又不像你,到了需要老花镜的年纪。” 阿巴顿冷哼道:“我和玛门差不多大。” 波吉道:“你的发育和老化得太快了。” 玛门没什么兴致听他们斗嘴,他正看着波吉的记录簿,“哪个是多出来的?” 波吉在记录簿中间比了比,道:“大概是这一段。因为很多个一起走进来,我就懒得一一记录他们的编号,反正前几天都一样的。谁知道突然就多了……”他的声音在玛门淡然的目光下渐渐轻下去。 阿巴顿一把搂住波吉,漫不经心地问的玛门道:“会不会是朱利安派人混进来?” 玛门道:“这是一种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 玛门吐出一个名字,“拉斐尔。” 波吉跳起来,紧张兮兮地问:“他来了?他来干什么!” 阿巴顿拍他的脑袋,“没出息!听到他的名字怎么比听到老子名字还害怕?” “废话!”说起这个,波吉火冒三丈,“是谁把我堂堂堕天使丢给一个天使的?真丢人!” 阿巴顿语塞。 波吉开始倒苦水,“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变态!上次还差点把我一个人丢进第十界。” “这个我不是已经找巴尔帮你报仇了吗?”阿巴顿自知理亏。 波吉伸出手指戳着他的额头,气势汹汹道:“巴尔和我非亲非故都肯帮我出头,你做老子的一点贡献都没有!” “巴尔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去的!” 波吉怒极。“……你就靠一张脸吃饭!” 阿巴顿怔住了,半天才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我有这么帅吗?” 波吉:“……” 玛门干咳一声,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拉回来,道:“不管是谁,我们目前先把他找出来再说。” 波吉皱眉道:“主城这么大,我们才四个。” 阿巴顿道:“如果是拉斐尔的话,你可不能把梅塔特隆算上。” 波吉一愣,随即想起梅塔特隆是天使。相处久了,他差点忘记这一茬。 “那赶在他们见面之前,找到他。”玛门微笑,与衣领上的玫瑰一样有种奇异的诡艳,让阿巴顿忍不住皱眉。 39、访客(下) 在地狱, 小魔王波吉是个大麻烦。而阿巴顿居然会将这个大麻烦交给拉斐尔教育, 可见拉斐尔处理麻烦的能力。所以想要找到他,绝对不能用普通的手段。 阿巴顿站在主城最高的欢乐之都房顶上俯瞰这座在沉沉夜色下休眠的城市,提议道:“你觉得用火烧策略会不会太劳师动众了?” 玛门道:“如果烧完之后你能尽快将主城复原的话, 我会说不会。” 阿巴顿被噎了下,扭头拍波吉的后脑勺,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波吉捂着头瞪他,“别人做老爸你也做老爸, 怎么你就做得这么窝囊?!这种小事也要问我?” 阿巴顿扬眉, “地狱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个魔王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捣蛋王儿子?” 波吉得意道:“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就好。” “……”阿巴顿干脆转头问玛门, “那你说呢?” 玛门沉吟道:“空城会不会容易找一些?” 阿巴顿很快领悟他的意思, 道:“你是说,明天一早把所有的天使都派出去。” 玛门扯起嘴角, 似笑非笑道:“不是所有, 梅塔特隆一定要留下。” 阿巴顿冷嘲:“这句话一点都不好笑。” 玛门悠悠然道:“我只是为了肉麻。”他抬起手指,一朵艳红的玫瑰花出现在指缝之间。 阿巴顿沉默了会儿,肃容道:“你有没有想过放弃算了?” “通常你想过的事情我都已经想过了,你没想过的事情我也想过了,而且都想过不止一遍。” 阿巴顿:“……” 玛门轻轻地嗅着玫瑰花瓣的清香, 笑容飘忽,“答案你知道的。” 阿巴顿叹气道:“你们这些家伙。” 玛门口袋里的通讯器微微一颤。他皱眉,“你们先把天使们带出去。” 阿巴顿叫道:“半夜?” 玛门道:“这次是全城的天使, 数量庞大。记得带得远一点。”他说完,径自朝临时办公室飞去。 波吉看着懊恼的阿巴顿,仰头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像他的跟班?” 阿巴顿拳头咯吱咯吱响。 “别人当魔王,你也当魔王,怎么你就当得这么悲惨呢?”波吉还没唏嘘完,就被阿巴顿倒提起,狠狠地在屁股上拍了一掌。 “你以为老子混到现在这步田地究竟是谁害的?!” 波吉倒挂着左右晃了两下,深沉道:“智商用光,情商缺货的关系吧。” “……” 几分钟后,带着童音的不耐烦声。 “打够了就干活吧?” 阿巴顿将他丢下来,“你负责东边,我负责西边。” “我有更好的办法。”波吉腾空飞起,一只脚翘在另一只脚上。自从被石飞侠忽悠得晕头转向之后,他特地参加过地狱金点子培训班,让自己在本质上脱胎换骨。 “什么办法?”阿巴顿将信将疑。 “我们找块大木板,将天使放在上面,然后一起抬出去。会快一点。” 阿巴顿想了想,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而且我们不用走得太远,差不多的时候把他们全都挥出去就行了。” 阿巴顿顿觉主意绝妙。 至于天使被会不会受伤就不在他们考量的范围之内。本来嘛,长了两只翅膀还不知道要在高空遇险时伸展开的话,那受伤简直就是活该。 一大一小两魔王商议定,兴冲冲地拆房子找木板去了。 玛门回到办公室,用黑星石戒指支持通讯器,以便突破第十界外围的障碍。 通讯器过了好半晌才接通。 别西卜的声音出现,“帮我问问阿斯蒙蒂斯有没有见过一只黑色的尼龙袋。” “阿斯蒙蒂斯?”玛门皱眉。 别西卜干咳一声,用极为严肃的口气道:“我不是浪费资源,这件事很重要。” 玛门沉声道:“阿斯蒙蒂斯还没到。” 别西卜顿了顿,道:“你告诉他,我可以不计较那袋子里的五十包咪咪条,没必要营造假装失踪的戏码。这个太幼稚了。” 玛门兀自问道:“他什么时候出发的?” 别西卜似乎也感觉到不是他想的那样了,“三天前。” 玛门想起黑暗中那将马劈成两半的神秘黑手,眉头皱成一团。 “要不要我派地狱军团过来?”阿斯蒙蒂斯在地狱的人缘相当不错,至少比那个一天到晚树敌的利卫旦要好得多。事实上,他们一直都想不通,拉斐尔这样阴险奸诈狡猾的神棍都好端端地呆在天上,怎么像阿斯蒙蒂斯这么纯良温顺的反倒堕落了。为此,地狱魔王之间一直都有一种谣言,就是圣战的时候,大家哭得太厉害,头晕眼花地把他给误拉下来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任何一位堕天使声称要为此负责。 玛门手指在黑星石戒指上轻轻地抚摸着,“先随时待命。我去找找看。” “和阿巴顿一起去。独自太危险。”别西卜已经听说过那神秘得琢磨不透的黑暗物质。 玛门道:“不用。拉斐尔已经进城了。” 别西卜笑了,“你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不用白不用。”玛门顺手关掉通讯器,目光落在桌上的玫瑰花上。以为拿捏时太用力,所以花朵不似刚摘下来时那样挺拔。他拈起花枝,任由花刺刺破拇指和食指,滴出两滴殷红的鲜血。 他看着,并不拭去,反而愉悦地朝梅塔特隆所在的房间走去。 当初因为他的坚持,梅塔特隆的房间就在他办公室的旁边,就算不能时时刻刻看到,他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边。 房间的门半敞着。 玛门轻叩两下。 门咿呀一声被他的力道推开稍许。 窗外月色疏懒,照出一室的空寂和清冷。 输送第一批天使时,阿巴顿和波吉两父子挺兴奋,尤其将他们丢出去的刹那,手舞足蹈。但是接连两批之后,他们开始沉默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时刻沉浸在当搬运工的快乐中的。 所以当玛门出现时,阿巴顿直接将木板丢了开去。 为了能够丢准目标,波吉在松手之前还特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木板在半路掉下来。 玛门用手指摩挲下巴,浑身散发不善的气息,“你们准备用这块木板充当利息?” 阿巴顿的气焰蔫了一半。 波吉两扇翅膀用力地扇了扇,眼睛亮晶晶,“可以吗?” 玛门看着他白嫩的脸,总算将心头阴郁压了下去,淡淡道:“换成金币就可以。” 阿巴顿抬头看天,“天还没亮,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我只是想到另外一个更好的办法逼拉斐尔出来。”玛门道。 阿巴顿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阿斯蒙蒂斯来第十界了。” 阿巴顿两眼放光,“在哪里?” 波吉也是一脸喜色,“有他在,我就不用做苦力了!” 玛门缓缓道:“失踪了。” 阿巴顿和波吉的笑容僵在那里。 玛门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出拉斐尔,让他和我一起去找人。” 阿巴顿面色突然一整,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无形的火焰之中,红发张扬,眼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是谁干的?” 波吉悄悄地溜到玛门身后。 玛门眉头微皱,在阿巴顿骤然爆发之前,架起结界包裹住自己和波吉。 砰! 阿巴顿拳头猛然在半空中挥出! 拳头所向的一排房屋应声而倒。 “是、谁、干、的?” 他的脸出奇冷静,身上的暴戾全传遍整座主城,连带那灰黑色天空飘荡的云朵都不安地转动起来。 玛门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化身为魔王的堕天使。 由于阿巴顿平时大咧咧的作风,让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罪名—— 暴怒。 40、怀疑(上) 作为天堂与各界的交流亲善大使, 拉斐尔的适应能力超强。不但面不改色地通过守在城门的波吉的关卡, 而且顺理成章地跟着一对天使姐妹进驻到她们家里。 她们对于突然多出来的陌生天使并未感到大惊小怪,依然如常地做着每日都要重复的事,然后到时间上床睡觉。 拉斐尔目光跟着她们转了几个小时, 终于确定自己的确是被无视了。 等这对姐妹闭上眼睛,拉斐尔很有风度地帮她们关上了门。 第十界的夜, 很冷。 他推开窗户,正好听到一声巨大的坍塌声。 盘桓在天空中乌云突然旋转起来, 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是谁干的?” 他听到城中央有声音在狂吼, 让整个城市都为之震动起来。 阿巴顿? 拉斐尔疑惑。记忆中,这个曾经以脾气暴躁闻名的天使在堕落之后就很少发脾气了。很多天使都传言是他将脾气传给了波吉,不过现在看来, 他的脾气并没有消失, 只是沉寂太久,找不到释放的时机。 只是, 为什么突然就到了这样的时机呢?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眸光, 蹑手蹑脚地爬上窗户,向下一跳。 天使姐妹住的楼层不高,只有三层。他的身躯很快接近地面。就在身体离地面不到一分米处,那对纯白翅膀猛然扇动,阻止落势, 让他的身体贴着地面朝前滑了出去。 由于暂时不能确定阿巴顿的位置和姿势,所以拉斐尔尽量穿梭在密集的小巷子里低空飞行。 轰。 大地一震。 巷边的房舍有瓦砾跌落。 拉斐尔皱了皱眉。 看来第十界的建筑并不怎么牢固,如果阿巴顿再这么折腾下去, 整个主城都有可能变成废墟。但是,玛门和梅塔特隆不是也在第十界?他们会允许他这样肆无忌惮地破坏?还是说…… 这是一个引诱他的陷阱? 拉斐尔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究竟在哪里?” 阿巴顿的暴吼声在不远处响起! 波吉忍不住扯了扯抱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玛门,“喂,你确定要让他继续这样发作下去?” 玛门道:“你有什么建议?” 波吉道:“你不也是魔王吗?” “唔。” “去阻止一下吧。”波吉捂着脸,“太丢人了!” 玛门道:“不同罪名的魔王就等于领取不同的分工。” 波吉道:“难道他就是发怒?” “唔。我是数钱。” “……”波吉用从石飞侠那里学来的比中指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对话。 阿巴顿突然双手举起,伸向天空,好像在抓什么东西。 波吉脸色一变,“靠!不是要发作得这么彻底吧?” 玛门也放下交叉的双臂,双眉微微皱起。 一把外形颇像钥匙的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月色无力,洒在刀刃上,晦涩又阴冷。 “久居无底洞的宠物啊……挥舞起你们的斗志吧……” 阿巴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闭嘴!”和他一同冒出来的还有一道如艳阳般耀眼而圣洁的光芒。 长刀受到光芒照射,顿时放出刺耳的滋滋声。 “你造成第十界的大灾难吗?” 阿巴顿猛然甩头,赤红的眼睛充满敌意地望着来人。 为了对抗那把无底匙刀,拉斐尔不得不将六扇翅膀一起亮了出来,洁白的羽翼与无尽暗沉的天空形成强烈的对比。 “是不是你……”阿巴顿瞳孔中厉光一闪,“你抓走了阿斯蒙蒂斯?” 拉斐尔脸色不比他好看,“你觉得可能吗?我要是想这么做的话,早八百年就做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阿巴顿盯着他,道:“你太卑鄙了。” 拉斐尔被骂得一头雾水。 “所以,很可能!”阿巴顿说着,原本指向夜空的刀猛然朝拉斐尔挥落! 拉斐尔右手在虚空一抓,一把由月色幻化成的光刃便出现在手中。但是由于月光太稀薄,所以光刃只是轻阻了一下,便化作光的碎片,散落在半空。拉斐尔趁机向后倒掠出数米。他狼狈地瞪向玛门,“你确定现在是看戏的时候?” 玛门挑眉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拉斐尔冷哼。 阿巴顿又举着刀砍到。 拉斐尔飞快地向旁边躲闪。 玛门施施然道:“阿斯蒙蒂斯已经失踪近两天了。” 拉斐尔身影一顿,阿巴顿的刀几乎贴着他的手臂过,将他下出一身冷汗。 玛门道:“说起来,利卫旦也是在第十界失手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拉斐尔看看发疯的阿巴顿,又看看摆明趁火打劫的玛门,一咬牙道:“该死!成交!” 波吉叫道:“还有我!” 拉斐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放心,这笔账我不会漏算的。” 波吉:“……”他只是让他别忘记算上他的人情啊。 玛门朝还准备继续砍的阿巴顿道:“我知道阿斯蒙蒂斯在哪里。” 阿巴顿的刀势猛然收住,慢慢地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在哪里?” “黑暗中。”玛门给出三个字。 拉斐尔猛然想起在黑暗中消失的生鸡翅,心头一沉。 阿巴顿的怒火终于有所收敛。 为了不让他再度发作,拉斐尔将波吉硬塞在他的怀里。人类的话:虎毒不食子。他相信阿巴顿下次再发作,应该多多少少会有点分寸。 “我们现在就走吧。”阿巴顿不等玛门答应,就朝通往第十界的通道飞去。 玛门目光下意识朝临时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叫上梅塔特隆?”拉斐尔问道。 玛门迅速回头,微笑道:“你要等我一会儿吗?” 拉斐尔想到可能身陷在危险中的阿斯蒙蒂斯,道:“我想不到还有我们三个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很快追上阿巴顿。 玛门顺便把阿斯蒙蒂斯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知道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阿斯蒙蒂斯来的理由是支援,绝对和拉斐尔无关。 拉斐尔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在出发前就已经泄漏,也没往那方面想。 波吉本来乖乖地趴在阿巴顿的怀中,突然挣扎了一下。 阿巴顿没理他。 “前面有人。”他伸出手指。 玛门转头去看,竟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似乎早就看到了他们,迎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巴顿说的每个字都带着股戾气。 梅塔特隆道:“我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朱利安。” 玛门柔声道:“晚上风大。” 波吉嗤笑道:“你听说过会感冒的炽天使吗?” 波吉头上立刻挨了一下。拉斐尔优雅地收回手,很满意自己通过这个举动获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想,边飞边说比较节约时间。” 梅塔特隆见他眼中难言焦急,顿时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各种问题都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重新上路,玛门又将阿斯蒙蒂斯失踪的事情向他解释了一遍。 梅塔特隆皱眉。他显然猜到了他们要去哪里。“你怀疑他是在黑暗中失踪的?” 玛门道:“从目前看,那里是第十界最危险的地方。” 梅塔特隆问拉斐尔道:“你也是从那里来的吗?” 拉斐尔应了一声。 尽管他表面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只要与他靠得稍近,都能感受到一阵阴冷之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早知道他回来,他就会在黑暗中等着他。哪怕……那里到处都散发着让他不适的危险气息。 “奇怪了。”波吉道,“为什么倒霉的都是堕天使呢?被关起来的利卫旦,失踪的阿斯蒙蒂斯。” 阿巴顿身体一震。 拉斐尔、玛门和梅塔特隆都是心中一凛。 41、怀疑(中) 因为波吉的猜测, 接下来的气氛更加僵硬。 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那条通道中,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不是他们希望的那样。 “这是什么?”阿巴顿茫然地问。 “沙漠。”回答的是拉斐尔。 阿巴顿道:“黑暗去了哪里?” 玛门和梅塔特隆对视一眼,“也许在黄沙的后面。” 阿巴顿问波吉,“你听得懂吗?” 波吉反问:“你呢?” 阿巴顿老老实实地摇头。 波吉道:“我听得懂。”他顿了顿, 昂头道,“反正不要和你一样。” 阿巴顿:“……” 拉斐尔道:“我们不如把猜测的时间用在证明猜测是正确还是错误上。”他张开羽翼, 顺着风向前滑翔。六扇被烈日镀上金粉的翅膀在空中划出六道淡淡的青痕。 阿巴顿急忙跟上。 波吉想了想,跟在玛门的身边。 梅塔特隆眼露疑惑。 玛门边飞边道:“阿巴顿刚才发飙了。” 梅塔特隆问道:“因为阿斯蒙蒂斯?” 玛门身体稍侧, 靠近他, 低声道:“如果失踪的是你,我也会这样的愤怒。” “你不会。”梅塔特隆道。 玛门眼睑微垂,掩去眼中精芒, 淡淡道:“我会。” 如果不是确定你是自己离开, 他的怒火绝不会输给以暴怒闻名的阿巴顿。 黄沙到了尽头。 拉斐尔在看上去像一只装满水的巨大无形水缸面前停下。 阿巴顿皱眉道:“这又要干什么?” 波吉道:“游泳池?哦不,潜水池?” 梅塔特隆道:“里面藏着安切拉贝。” 波吉兴奋地搓着双手, 道:“那种无论是容貌还是个性都拍倒数第一的水怪?” 阿巴顿怒了, “我们究竟要过几道关才能见到阿斯蒙蒂斯?” “……” 玛门缓缓开口道:“至少我们必须朝这个方向努力。” 拉斐尔抬手。 烈阳洒下的光芒从他的翅膀和地上慢慢褪去,收拢到他的手中,凝聚成一把耀眼的长剑。 玛门皱眉道:“冷静一点。” 拉斐尔回头,微笑,“我很冷静。” 金剑猛然劈下! 像要将整个世界燃为灰烬的金芒将水纵向剖开。 光蔓延, 仿佛无尽头。 一种奇怪而尖锐的叫声从水的另一头传来。 拉斐尔握着光,并没有抽回来,而是用力地扫向右边。 右边的水被挤开。插在水中的光芒越来越粗, 然后慢慢从中间像旁边稀释,直到化作一条用金光铸成的黄金水底通道。 波吉扬眉,兴高采烈地钻进去,“这简直就像石飞侠电脑里的海底公园。” 玛门等拉斐尔和阿巴顿都进去后,才道:“我们不是第一次通过这里,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梅塔特隆轻声道:“这是天使和堕天使最大的不同。” 玛门一怔。 “堕天使可以随意的发泄情绪,而天使必须要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梅塔特隆踏上那条由阳光铺陈出来的路。 “你后悔了吗?”玛门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畔。 梅塔特隆反问道:“你呢?” 通道安静下来。 阳光通道是无形之物,脚落在上面,轻若鸿毛,无声无息。 安切拉贝类似于警告的喊叫声又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波吉突然抬头。 光遮蔽了他们的视野,但是巨大的冲撞却透过光道传到每一双脚底。 阿巴顿摩拳擦掌,正要动手,就看到拉斐尔轻轻张开嘴巴,发出如天籁般的吟唱声。 安切拉贝好似陶醉了。 冲撞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平静。 拉斐尔收口,转头对阿巴顿道:“现在动手比较省力。” 波吉看着阿巴顿猛然冲出光道,无语地望向拉斐尔,须臾才道:“你真是太冷静了。” 拉斐尔笑眯眯地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叫老师。” 波吉打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恶寒。 阿巴顿回来后丢给波吉一对极为美丽明亮的夜明珠。 波吉皱眉,“好臭!” 拉斐尔道:“这是长在安切拉贝臀部的夜明珠。” 波吉一脸不可置信道:“用夜明珠隆臀?” 阿巴顿好奇道:“什么是隆臀?” 波吉张了张口,最终放弃解释,含糊道:“呃,石飞侠发明的新玩意儿。”他抓着一对夜明珠左看右看,最终下定决心放进怀里。臭是臭了点,不过总算值钱。说到值钱,怎么这种时候玛门没动静?他狐疑地转头,却发现他正冲自己微笑。 “你……笑什么?”波吉觉得怀里的夜明珠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飞出去。 玛门道:“我只对于你准备把夜明珠清洗干净再用来抵债的行为表示赞赏。” ……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好东西被玛剥皮看见,绝对留不下来! ——“玛剥皮”这个词源自于石飞侠说的《半夜鸡叫》等周剥皮系列故事。 想到这里,他把藏在怀里的夜明珠抱得更紧了。 “水快到尽头了。”拉斐尔脚步渐慢。 梅塔特隆道:“前面可能是贪婪之火,或是我们要找的黑暗。” 阿巴顿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贪婪之火?” 玛门道:“我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你,现在请你暂时收起对这些无关紧要事情的好奇心。” 拉斐尔消失在光道的尽头。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我们拉住对方……”玛门很配合地将他的手抓在掌心,“比较保险。” 阿巴顿抱起波吉,踏出光道。 梅塔特隆和玛门走在最后。眼看即将迈步,梅塔特隆突然道:“你不问我之前去了哪里?” 玛门收住脚,微笑道:“我不是利卫旦,嫉妒不是我的罪。我会给爱人自由的空间……只要不离开我一百米的范围。” 梅塔特隆蓝眸如水,“我们走吧。” 玛门手指一紧,拉住他道:“不过今夜你超过了。” “我只是想找到朱利安。”梅塔特隆道。 玛门道:“在他毛长齐之前,我不觉得他会出来见人。” 梅塔特隆缓缓道:“我总觉得,他不是自愿离开主城的。” “我们可以往好的方面想。” “好的方面?” “比如说,他只是出去躲高利贷。”玛门升起结界,拉着他穿过光道,眼前顿时一黑。 没有贪婪之火,无法吞噬黑暗。 梅塔特隆和玛门肩并肩地站着,这个时候,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阿巴顿。”玛门唤道。 没有回音。 梅塔特隆开口道:“拉斐尔?” 同样无声。 “波吉……” 回答他们的依旧是静默。 “他们去了哪里?”梅塔特隆问。 玛门沉吟道:“我更好奇,他们是主动离开还是被动离开的。” 在敌暗我明,利卫旦、阿斯蒙蒂斯可能先后失手的情况下,他们实在没有道理自行离开。 “我们为什么偷偷走?”阿巴顿将声音压得很低。 波吉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觉得事情很蹊跷吗?” 阿巴顿嘴唇动了动。 波吉依旧没有放开,不过他知道阿巴顿想要说什么。“我从石飞侠电脑里看了很多侦探小说,总结出一条真理。那就是,凶手往往是那个最无辜最不可能的人。” 阿巴顿的嘴巴终于从波吉的魔爪中挣脱出来,“你说凶手是谁?” 波吉故意压低声线,用一种极为诡异又阴暗的声音坚定道:“梅塔特隆。” “为什么?”阿巴顿音量微微提高。 “你不觉得他刚刚出现的地点和时间很诡异吗?” “呃。” “就好像刚刚解决完阿斯蒙蒂斯出来。” 一提到阿斯蒙蒂斯,阿巴顿身上的怒火又燃烧起来了,原本就不多的理智被烧得更加薄弱。 “最重要的是……”波吉摸着下巴,用侦探的口吻道,“我们是第二批进来的,那么,最先进来的拉斐尔去了哪里呢?” 阿巴顿怔住。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喊过拉斐尔,并没有得到回音。 42、怀疑(下) 梅塔特隆和玛门在黑暗中握着手, 慢慢离开了原地。 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 他们更没有必要留在原地当靶子。 玛门突然问道:“如果是希普列出手,阿巴顿有多少胜算?” 梅塔特隆没有立即回答。他沉吟许久才道:“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阿巴顿一定会有防备。如果他一开始就像波吉出手的话, 或许……” 虽然阿巴顿平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玛门很清楚, 阿巴顿最大的弱点就是波吉。这次失踪的是阿斯蒙蒂斯,所以阿巴顿还保留着理智, 如果失踪的是波吉, 他想,第十界可能会成为真正的垃圾场。 “那么,如果对手是拉斐尔呢?”在天堂那么多天使中, 拉斐尔是唯一一个让他始终看不清楚实力的炽天使。当年圣战, 米迦勒暴怒,全力以赴, 让天地失色。但拉斐尔在这样的环境中始终保持着沉着, 一言不发地跟在米迦勒的身边,既保护他的安全,又保护着其他可能被误伤的天使。 哪怕是阿斯蒙蒂斯堕落,拉斐尔也只是冷眼旁观,不曾挽回, 之后更没有做出任何补救措施。如果不是这次阿斯蒙蒂斯出事,让他不惜曝露自己的身份,从暗处走向明处, 玛门几乎要以为拉斐尔喜欢阿斯蒙蒂斯的事只是他个人的错觉。 “拉斐尔?”梅塔特隆沉吟得更久,才道,“我不知道。” 玛门皱眉。 虽然七大魔王之中,阿斯蒙蒂斯的实力最弱,但即使弱,他也是七大堕天使之一,就算偷袭,要偷袭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显然,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黑手就是希普列。 他不知道心底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绝对松了口气。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希普列,那么他对梅塔特隆就不存在着欺骗。即使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不折手段也要留在他的身边,他心中仍然希望他们之间的障碍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我有种预感。”玛门只说了一半。 梅塔特隆配合地接下去问道:“什么预感?” “我们这次会无功而返。” “可是阿巴顿、拉斐尔和波吉不见了。” 玛门道:“为什么他不对我们下手呢?” 梅塔特隆道:“也许因为我们在一起?” 他们不知道利卫旦是什么时候被囚禁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利卫旦被囚禁的时候一定是单独行动的。阿斯蒙蒂斯也是。 “为什么拉斐尔没事?”玛门问。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或许,没有足够的把握?” “又或许,真的是针对地狱?”玛门终于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梅塔特隆低声问道:“为什么?”他与其说是问玛门,倒不如说是在自己问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地狱,我只知道,目前看来,拉斐尔比阿巴顿安全得多。”无论对方是因为忌惮拉斐尔的实力,还是针对地狱,至少拉斐尔目前没有危险。 梅塔特隆道:“那他去了哪里?” 玛门道:“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梅塔特隆说着,突然停下脚步,“前面有声音。” 玛门下意识地升起结界,包裹住自己和梅塔特隆。 “声音有点耳熟。”梅塔特隆加快了脚步。 玛门抢到他面前。 走得近了,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梅塔特隆耳朵侧了侧,试探道:“比斯迪?” 呻吟声一顿,随即高叫道:“梅塔特隆?你们回来了?”果然是比斯迪的声音。 梅塔特隆慢慢走过去,“你怎么了?” “我,我的腿断了。”比斯迪又痛苦地呻吟起来,“朱利安那个混蛋!” 玛门沉声问道:“是谁解除了你们的时间禁锢术?”他记得在他们离开第十界之前,赛门、比斯迪和拜尔德都中了禁锢术。 比斯迪喊痛声一窒,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玛门淡淡道:“不知道比起断腿,断翅会不会更痛一点。” “你要做什么?”比斯迪惊恐地喊道。 “你想象中的事。” 比斯迪哀求梅塔特隆道:“请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解除了我的禁锢术,我只知道在禁锢术解除之前我们就被丢到了这片黑暗中。” “我们?”梅塔特隆问。 比斯迪苦笑道:“还有赛门和拜尔德。我是第一个被丢下来的。他们被送去了别的地方。反正朱利安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好过,我断了腿,也根本没有办法就去找他们。” 玛门道:“我要详细的叙述。朱利安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又为什么会把你丢在这里?” 比斯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你们能不能先看看我的腿?” 玛门不等梅塔特隆开口,就抢先回答道:“不能。” “那,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喝?”比斯迪问。虽然他们是天使,但是自从吃了智慧果,失去了永恒生命之后,他们对食物和水的依赖就大大增强。 玛门道:“这取决于你故事的真实性。” 比斯迪终于认识到在获得对方信任之前,自己将一无所获。“好吧。这件事要从你们离开之后说起。你们离开之后,朱利安就把我们关进了欢乐之都的地窖里。由于中了时间禁锢术,所以我们只能看着时间在身边流逝,自己却一动都不能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朱利安带着一群天使进来,把我们扛了出去,放进了马车里。我根本不知道会被送去哪里,直到进入这片黑暗。想不到朱利安居然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但还来不及高兴,我的腿就被猛地打断,摔下了马车。马车离开之前,我隐约听到拜尔德的咆哮声,不知道他们会被送去哪里。” 玛门问梅塔特隆道:“你信吗?” “我很想相信。”梅塔特隆声音里带着丝丝惋惜。 比斯迪嗓音紧绷,“为什么?我说的是事实。”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玛门道,“作为天使,你腿断了,为什么不用翅膀飞呢?” 比斯迪怔住,须臾才干涩道:“如果我说我忘记了,你们相信吗?” “不相信。好吧,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是谁解开了你的时间禁锢术?”玛门缓缓地问,每个字都充满了千斤的力道。 比斯迪几乎要哭出来。“我真的不知道。” 梅塔特隆突然俯下身,手从玛门的结界中伸出来。 比斯迪的腿上传来温柔的触感,然后腿上肌肤有种被暖阳照耀的感觉,还来不及享受,腿骨就主动地接合在一起,痛觉消失。 “我的腿?”他惊喜地站起来。 梅塔特隆道:“没事了。” 玛门微笑着问道:“伤好的感觉不错吧?” 比斯迪警惕不语。 “再伤一次的感觉可能就不太好。”玛门威胁。 比斯迪咬着牙根,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黑暗中,我除了自己之外,谁都看不见。” “朱利安呢?”玛门抓住他话中漏洞。 比斯迪道:“他,他一开始是在的。” 玛门皱眉道:“一开始?” “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比斯迪嗓音依旧处于紧绷状态。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是否可以成立一个假设?你大多数的话都是真实的。” 比斯迪对这个“大多数”不敢接茬。 “唯一有争议的是,朱利安究竟是加害方还是受害方?”梅塔特隆接下去。 比斯迪抿紧嘴唇,但是紧张的吞咽声已经泄漏了他的情绪。 梅塔特隆等了会儿,轻声道:“我知道答案了。” 也就是说,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朱利安和他们都被抓了。 “你在这里,也是他的意思吗?”玛门问道。 比斯迪身体一抖,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玛门道:“当然是希普列,难道第十界还有第二个他吗?” 43、探索(上) 比斯迪终于意识到, 在这种时候光想怎么活下去是没用的, 必须用实际行动让自己活下去。“是,是希普列让来的。” 希普列,真的是希普列。 这是猜测了这么久, 第一次证实这个幕后黑手的存在。 玛门下意识地看向梅塔特隆。 可惜只看到一片黑暗。 “你怎么知道他是希普列?”梅塔特隆问。 比斯迪声音听起来几乎像是在哭,“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啊。不过你们说是希普列, 应该就是希普列吧。” “你的腿真的不想要了。”玛门在笑。 比斯迪真想哭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这么黑, 我什么都看不见。他又没自我介绍……” 玛门有点相信了, “他让你来干什么?” “取得你们的信任。” “然后?”玛门相信对方绝对不是让他来偷袭自己的。因为比斯迪的实力和他们实在差太远。 “最好能获得主城的控制权,就算不能,也要了解主城的情况。”比斯迪答道。 梅塔特隆问道:“朱利安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也在这片黑暗中吧。”比斯迪道, “我们一起被送到黑暗中来的, 但是我们中了禁锢术,他没有中, 所以在半途, 他跳车跑了。” “另外两个呢?”玛门问的是赛门和拜尔德。 比斯迪道:“他们的下场应该和我一样。因为我们是同时接受任务的,但我是第一个下车的,所以并不知道他们被送去了哪里。” 玛门道:“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不知道。”比斯迪道,“我知道得一共就这么多。” 玛门笑得不怀好意,“只是这么多就让你这么害怕?” 比斯迪浑身一颤道:“他的确很可怕, 无法形容的可怕。就好像,就好像一种极端黑暗的气息。” “黑暗的气息?”梅塔特隆忍不住问道,“是因为你在黑暗中, 所以才觉得感受到的是黑暗气息,还是源自于他身上的气息。” “绝对是他身上的气息。那种从心灵上产生的恐惧和震颤!”比斯迪现在想起来还有一阵后怕,“你们应该会保护我的吧?” 玛门和梅塔特隆根本没有注意他的话。 玛门道:“希普列最擅长的是什么?” 每个天使都有擅长的领域。 梅塔特隆缓缓道:“灵魂保护。” 灵魂保护反过来就是灵魂攻击。 掩盖着谜底的迷雾似乎一层层地被掀开了。 “你们会保护我的吧?”比斯迪见他们不理自己,不禁又问了一遍。 玛门不耐烦地反问:“你觉得呢?” 比斯迪咬牙道:“我能认出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很……” 黑暗中,一道极诡异的力量划过。 梅塔特隆和玛门瞬间出手。 力量居然从他们的手掌中穿了过去。在穿过去的刹那,玛门和梅塔特隆都感到灵魂深处的刹那冰冷。 灵魂攻击! 有他们同时动的还有一阵风,但对方的速度太快,玛门和梅塔特隆刚一察觉,那阵风就已经消失了。 “比斯迪。”梅塔特隆扶住他软倒的身躯。 但他已经永远不会说话了。 玛门内心震怒不已。 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让对方在自己面前下手,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是灵魂被杀。”梅塔特隆用手检查了下身体上的伤口。 “比斯迪不该死。”玛门冷冷道,“他死了,等于欲盖弥彰。”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也许是嫁祸?” 玛门问道:“希普列的声音有什么特点?” 梅塔特隆道:“很温柔,有点中性。” “所以,很特别么。” 梅塔特隆不语。 “如果不是希普列,你还能想出第二个有嫌疑的人吗?”玛门问。 梅塔特隆道:“不能。” “堕落就会拥有黑暗的力量。希普列擅长灵魂保护,等于擅长灵魂攻击。如果他堕落,就能使用恐怖术震慑灵魂,和比斯迪说的正好符合。” 梅塔特隆无法反驳。 玛门继续道:“卡萨米尔或许就是知道了他堕落的真相,才选择离开,却半途被杀。而智慧果上面的毒药正好解释了米萨卡尔为什么要带走那些天使。也许他是为了用那些吃了毒药的天使揭发希普列堕落的真相。” “无论如何,我们要救回阿斯蒙蒂斯。”梅塔特隆轻声道。 玛门知道,他开始认同自己的猜测。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希普列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越大,就说明他当初的话越真实。 “如果希培在就好了。他或许会知道很多消息。”尽管他和阿巴顿都离开了地狱,但是对希培的审讯并没有就此结束。只是别西卜到现在都没有传来消息,看来这道难题暂时还不会被攻克。 黑暗中传来气流波动。 有了先前的突袭,梅塔特隆和玛门对任何波动都很敏感。 “是我。”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对方就抢先开口。 梅塔特隆意外道:“拉斐尔?” “是我。”拉斐尔慢慢靠近,“我去追踪那道力量了。” 玛门恍然道:“你之前一直藏在暗处跟着我们?”等于拿他和梅塔特隆当蝉,他当黄雀在暗中等螳螂自投罗网。 拉斐尔道:“只有这样,我才能第一时间反追踪对方。” 梅塔特隆道:“有结果吗?” “没有。”拉斐尔声音沉重,“我根据黑暗中残留的气息追出了十几里,气息就消失了。” 以他们的能力,发出的力量不一定是直线的,也可以弧线甚至是曲线,所以不能根据方向来推测对方的存在。 玛门道:“你知道阿巴顿他们去了哪里吗?” 拉斐尔嘴角一掀,“他们跟在我后面进来的,然后悄悄离开了。” “自己离开的?” “自己离开的。” 玛门微微蹙眉。 梅塔特隆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拉斐尔别有深意道:“并不是每个发现都是正确的,也不是每个发现都是有利的。” 玛门顿悟。他怕梅塔特隆反应过来,连忙打岔道:“我们这样瞎找不是办法。也许应该换一种方式。” 拉斐尔问道:“什么方式?” “还没想到。”目前他们连敌人都看不到在哪里,更不用说是对付他。就算他们能够确定对方一定是希普列又有什么用?他们根本不知道希普列在哪里。 梅塔特隆道:“或许,我们能让他主动来找我们。” 拉斐尔道:“你知道他的弱点吗?”希普列是最早被创造的天使之一。在天堂呆的时间很短,很早就被神派往了第十界,所以后来的天使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梅塔特隆沉吟道:“如果是以前,我知道。” “是什么?”拉斐尔急忙问。 “怜悯。对生命的怜悯。”梅塔特隆道。 玛门皱眉道:“现在一定反过来了。” 拉斐尔问道:“他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梅塔特隆道:“有。” “谁?” “我。” 玛门和拉斐尔都沉默了。 梅塔特隆道:“也许,我可以试试看。” “不准!”玛门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管对方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他都不能冒这个险。 拉斐尔没吭声。他心里知道这个办法也许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但是他不清楚希普列的实力,但看他能够在两大天使一大魔王面前结果一条天使命就知道他的实力绝对不会弱。梅塔特隆为了创造人界耗费太多精神力,就算过了数万年,精神力也未必完全复原。所以,让他单独面对希普列是很大的冒险。 梅塔特隆道:“他不一定会伤害我。” 玛门咬牙道:“就算他一定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同意。” 拉斐尔突然道:“可惜这些黑暗阻隔了光,不然用光能探索,不管对方在哪里,都会无所遁形。” 在所有天使和堕天使之中,拉斐尔对光能的掌握仅次于路西法。 梅塔特隆和玛门同时道:“贪婪之火。” 44、探索(中) 贪婪之火是唯一能够反吞噬黑暗的东西。 但是他们一路走来, 遇到了沙漠, 遇到了水,遇到了黑暗,却没有遇到贪婪之火。 玛门道:“或许他也察觉到了。”因为察觉到贪婪之火能够克制黑暗, 所以才将它移到了别处。 梅塔特隆道:“你是说,这个空间是被操控的?” 他们心中都是一凛。 如果空间是被操控的, 那么对方根本就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拉斐尔突然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阿巴顿和波吉。”阿巴顿的实力不弱,但有了波吉, 就等于拿着一个目标明显的弱点。 “如果希普列堕落了, 为什么还要对付堕天使?”玛门转念一想,疑惑道。 堕天使与堕天使应该是同一个阵营才对。 梅塔特隆意味深长道:“不是每个天使都愿意堕落的。” 拉斐尔的气息突然向右边去。 梅塔特隆心念一动,主动拉过玛门, 如影子般跟了过去。 呼。 黑暗中传来挥刀声。 “是我。”拉斐尔沉声道。 “老师?”波吉失控道, “你快去救我爸!” 拉斐尔什么都没说,直接将波吉抱在怀里, 朝波吉冲过来的方向飞去。 梅塔特隆和玛门同样一言不发, 只是在黑暗中交握的手紧了紧。 大约飞了十几分钟,拉斐尔开口道:“还没到吗?” 波吉懵了,“好像,好像过了。” 原本沉闷的空气越发凝重起来。 拉斐尔停下脚步,“你们遇到了什么?” “很强大的敌人!”过了最初焦急的时刻, 愤怒开始弥漫到波吉全身各处,“我爸如果不是为了顾忌我的话,绝对不会失手的!他为了掩护我逃跑, 被对方打了一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强忍着哽咽。 玛门道:“对方有什么特征?” 波吉不答反问道:“梅塔特隆呢?” “我在。”一直没出声的梅塔特隆开口回答。 “你们刚才一直在一起?一刻也没分开过?”波吉质问的意味浓厚。 玛门淡淡道:“我和他一直在一起,连手都没有分开过。” 在他们眼中,波吉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刚刚遭遇失去父亲的痛楚,所以他们并没有责怪他。 波吉突然转头。 尽管四周很黑,但拉斐尔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在注视自己。“老师,你呢?你之前去了哪里?” 拉斐尔沉默了会儿道:“不是我。我一直暗中跟着玛门和梅塔特隆。” “谁能证明?”波吉咄咄逼人。 拉斐尔道:“你觉得我会抓走阿斯蒙蒂斯吗?” “谁知道!也许你把他囚禁了其他。”波吉振振有词,“就像当初你强行收归莎拉的灵魂!” 拉斐尔淡淡道:“莎拉是自愿跟我去天堂的。” “才不是!我爸说是你诬陷阿斯蒙蒂斯,诱惑她上天堂的!”波吉猛然挣出他的怀抱,浮在半空。 玛门干咳一声,“我们的重点不是莎拉,是阿巴顿。” 波吉陡然冷静下来,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冷,“抓我爸的是六翼天使。我爸在使用烈火之狱是我看得清清楚楚。” 玛门道:“希普列也是六翼天使。” 梅塔特隆问道:“翅膀是什么颜色?” 波吉毫不犹豫道:“白色。” 玛门和拉斐尔都是一愣。 难道希普列没有堕落? 玛门突然想起来,“我记得米迦勒曾经代言过一款产品。” 拉斐尔也跟着想起,“染羽剂?” 波吉听得云里雾里,“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梅塔特隆道:“我们应该先找到贪婪之火。” 玛门道:“地狱有。我去取。”他这样说,却没有动。 梅塔特隆道:“我继续在这里寻找。” 玛门皱眉道:“单独?” “我和他一起。”拉斐尔道。 波吉嚷嚷道:“那我也要留下来!” 拉斐尔道:“你想让谁下一个掩护你?” “你是我老师,你……”波吉见他们三个都没说话,咬牙道,“我不需要你们管我,反正就算只剩下我一个,我也会去找我爸的!” 梅塔特隆轻叹。“让他和我一起吧。” 玛门道:“希普列在暗处,防不胜防。” 梅塔特隆道:“放心,我会保护他的。” 波吉想起自己之前刚刚怀疑过他,心里不由一阵愧疚,低声道:“谢谢。” 梅塔特隆见他轻轻搂进怀中抱着,对玛门道:“我送你出去。” 玛门道:“好。” 在不知道希普列目前究竟有多强大的情况下,团结是最好的办法。 送走玛门,拉斐尔和梅塔特隆继续在黑暗中搜索。其实这种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对方真的能够控制这片黑暗的话,那么只要他不想让他们找到,他们就绝对找不到。 梅塔特隆道:“这片黑暗似乎在扩张。” 拉斐尔之前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此时才道:“神降下神谕了吗?” “没有。”梅塔特隆道。 拉斐尔缓缓道:“神已经很久没有降下神谕了。” 波吉击掌道:“我们去问神吧!他一定知道对方是谁藏在哪里。” 梅塔特隆道:“神是万物的主宰,不止是天堂的主宰。” 波吉道:“哼,要是失踪的人是玛门,你也这么说吗?” “是。”梅塔特隆没有任何犹豫。 波吉重重地冷哼。不知道是不信还是不悦。 拉斐尔突然道:“也许,我们分开走会比较好。” 梅塔特隆停下脚步。 拉斐尔道:“分头找比较快。” 梅塔特隆道:“很危险。” 拉斐尔道:“我相信我和你的实力。在有准备没弱点的情况下,就算打不过对方也绝对有自保的实力。” 梅塔特隆没回答。 拉斐尔转身就走,走出十几步,才听到梅塔特隆道:“你想被抓吗?”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想。”拉斐尔脚步不停。 波吉见梅塔特隆任由他越走越远,急道:“你不追吗?” 梅塔特隆转身,朝第十界入口走去,“他的意志是自由的。” “站住!”波吉闹着想从他的身上跳下来,“我要和老师一起去。” “我答应过保护你。”他的声音很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波吉大叫:“我不管!我要和老师一起去找我爸!” 梅塔特隆道:“他单独去更安全。” 波吉动作顿了顿,脾气瞬间爆发,“你说我是累赘?!” “到了。”梅塔特隆收步。 “什么到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波吉又闹腾。 “等玛门。我答应过他,不会走得太远。”梅塔特隆收拢胳膊,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波吉见闹来闹去没什么效果,身体终于消停了,但嘴巴依旧不饶人,“你是胆小鬼。” 梅塔特隆没吭声。 “你是害怕了吧?” “你躲在诺亚方舟是害怕圣战吧?” “你放开我。” “……” “也许你是对的。”梅塔特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波吉气结,简直是油盐不进。 玛门很快从地狱带着贪婪之火回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十万地狱大军。 看着火焰在黑暗中燃烧,然后照亮四周,波吉忍不住松了口气。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太压抑,太难受了。 “拉斐尔呢?”玛门问。 波吉大声道:“梅塔特隆让他独自去找希普列了。” 玛门想了想,嘴角微扬,“他也没有看上去这么镇定嘛。” 波吉看看他,又看看梅塔特隆,怔忡道:“难道你们一点都不担心?” 玛门道:“这是他的自由。” 波吉忿忿道:“我也要自由。” 梅塔特隆摸摸他的脑袋,“你未成年。” “我成年了!在人界我都成年几百次了!我要加入人类籍!”波吉大吼。 玛门道:“在手续还没有办妥之前,你仍然属于地狱管辖。” …… “都是混蛋!” 45、探索(下) 玛门从地狱带来的贪婪之火分量很足。十万大军一同点起, 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黑暗, 露出下面一片灰白又光可鉴人的地面。 梅塔特隆抱着波吉,和玛门一起一步步跟着贪婪之火向前走。 波吉看着火焰,“不能再快点吗?”他不耐烦地向前冲了几步, 火光射在他的瞳孔中,迸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地狱大军用的是压迫力, 将火焰狠狠地往前挤,已经是最快的办法。 玛门道:“你可以用嘴巴吹吹看, 也许借助风势, 会烧得更快。” 波吉看看他,突然从梅塔特隆怀里挣扎出去,张开翅膀, 使劲扇。 他面前的火焰被吹得微微向前偏, 但看不出什么效果。 梅塔特隆无言地转头看玛门。 玛门面无愧色,道:“这样他内心会好过点。” 波吉扇了一会儿就暴走了。“靠!怎么还是这么慢!” 梅塔特隆看玛门的目光似笑非笑。 玛门道:“这样他才能深刻体会, 火只能烧得这么慢。” 这样大的火, 烧得无声无息。 十万大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一刻不歇地向前挺进。 波吉似乎闹得累了,趴在梅塔特隆的肩膀上打瞌睡。 玛门和梅塔特隆静静地并肩走着。 “多久了?”梅塔特隆问。 玛门道:“十六个小时又四十八分。” 梅塔特隆眉头微皱。 玛门瞥了他一眼,突然纵身向前掠,又很快回来道:“还有一公里左右。” “遇到拉斐尔了吗?”明知答案是没有, 但梅塔特隆依旧忍不住问。 玛门果然摇头。 梅塔特隆继续保持沉默。 越是在意,时间过得越慢。 明明一样的速度,落在眼里却好像在减速。 玛门单手插在裤兜里, 感叹道:“等待真是煎熬,幸好我习惯了。” 梅塔特隆答非所问,“时间的前后只是事态发展的不同阶段。” 玛门眼神一闪,道:“我们最后的阶段是什么?” 梅塔特隆从容道:“这是两个问题。” “小心,水!”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贪婪之火的火势顿时一弱,然后停在原地。十万大军齐刷刷地看向玛门。 玛门道:“查探四周环境,看有没有其他生物。”他已经不确定会冒出什么来。 过了会儿,地狱军团来报,黑暗的两头是水。也就是,黑暗其实是包围在水里的。 “有拉斐尔的消息吗?”梅塔特隆问。 地狱军团看了看玛门的脸色,见他没反对,心里不禁嘀咕天堂和地狱不是九界最大的仇敌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和谐了,但嘴上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玛门挑眉道:“比斯迪不是说朱利安、拜尔德和赛门也在黑暗中么?” 梅塔特隆道:“两种可能。一种,他在撒谎,另一种,是对方又做了什么。” 玛门想了想道:“我倾向于第二种。”那种状态下,他不觉得比斯迪会撒谎。 波吉早就醒过来,听他们说完,忍不住在梅塔特隆的怀里蹬了蹬腿,想要飞起来。 玛门捏住他的后领,将他提起来。 梅塔特隆突然抬头。 由于火势高度有限,只烧到十几米处,再上面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他喃喃道:“也许我们弄错了方向。” 玛门和波吉同时抬头。 那片沉默的黑暗仿佛蕴藏着谜题,等着谁去解开。 玛门皱眉道:“火很难往上烧。”堕天使数量有限,十万地狱军团大多是由地狱原住民组成,他们可不全都会飞。 他和梅塔特隆倒是都能将火往上烧,但是速度远远不如地狱十万大军合力。要完全将黑暗清理干净,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波吉雄纠纠气昂昂,“我来!”他顺手将一簇火苗沾去指尖,身体猛然向上冲去。 梅塔特隆无奈,随手将火焰引至上方,然后飞起。 玛门交代地狱军团原地待命,遇到任何可疑生物都格杀勿论的命令之后,立刻跟了上去。 波吉才烧出一个洞,就感到屁股一阵温热,低头却是一片火红的贪婪之火。他惊叫一声,让到一边,正要开骂,就被玛门直接抓进怀里,用手帕塞住了嘴巴。 “他没事吧?”梅塔特隆分神往旁边看。 玛门将波吉的脑袋一转,只露出个后脑勺,“没事。” 梅塔特隆的广度虽然不及地狱军团,但速度一流。 漫天的黑暗很快被穿出一条长廊,下面的地狱大军越来越远。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感到压力。” 玛门一愣。他们现在都在梅塔特隆的结界中,能梅塔特隆感到压力的力量……希普列? 梅塔特隆正好回过头来,两人目光一撞,都看到对方眼中闪烁的光芒。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从结界外划过。 玛门飞快地伸出手。 “什么?”梅塔特隆问。 玛门看着手指,沉声道:“血。” 波吉呜呜地叫起来。 玛门道:“你的手可以动。” 波吉将手帕拿出来,“把血给我闻闻。” 玛门将手指递到他面前。 波吉凑近它,动了动鼻翼,皱着一张脸道:“闻不出来。” 玛门点头道:“证明你不是血族的混血。” “小心。”梅塔特隆道。 玛门又伸出手去。这次是一手掌的血。 波吉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一定是阿巴顿的。”玛门安慰他。 波吉道:“可能是老师的!” 身后猛然一白! 梅塔特隆倏地停住身形,贪婪之火刹那收起。 玛门看向四周,目光难掩错愕,“主城?” 只见皑皑白云之上,飘浮着一座城池,竟与第十界的主城一模一样。 波吉绕着周围转了两圈,“为什么没人?” 玛门道:“或许被抓回去了。”他不想说更糟糕的答案。 波吉立刻朝那座城池飞去。 玛门和梅塔特隆怕他出意外,追到他的两边,护住他。 城池越来越近。 玛门和梅塔特隆确定这座城池是依据第十界的主城而建的。当然,或许是反过来。总之,这座城的主人和主城一定有着脱离不了的关系。 背后黑手是希普列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你终于来了。” 一道清雅的声音从城池里传出来,随之是悦耳的吟唱声,真正天籁。 梅塔特隆眼波移动,闭了闭眼睛,很快睁开,又是波澜不惊的沉静。 他们在城门处停下,顺便拉住仍一个劲儿往里冲的波吉。 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城中央的火红地毯。 “听说这是人类的欢迎仪式。”声音很平静,带着与梅塔特隆相似的温柔。 梅塔特隆和玛门踩上地毯。 波吉暴躁道:“靠!我们都有翅膀,要地毯什么用?指路吗?给路标就行了!” 对方没有回答。 梅塔特隆看波吉着急,干脆将他抱起来,飞进去。 玛门始终与保持平行。 红毯最终拐进一幢极端眼熟的建筑中。 玛门道:“希望他不是与我用同一个办公室。” 出乎意料,红毯很快断了,断在王座之前。 梅塔特隆看着坐在王座上的身影,无声叹气,“好久不见。希普列。” 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但眼前的情景仍是让玛门暗暗心惊。 “你的翅膀……”波吉最沉不住,直接指着他叫起来。 “如你所见。”希普列侧头托腮,看着他们微笑道,“我堕落了。” 46、嫉妒(上) 六扇纯黑的翅膀覆盖着王座的靠背。那沉重的颜色犹如六座大山, 压得所有人喘不过起来。 波吉喃喃道:“为什么你明明也是堕天使, 我却觉得你一点都不可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甚至还没有利卫旦可爱。” 希普列好脾气道:“因为我的下巴不像你那么圆。” “……”波吉气呼呼道, “我下巴哪里圆了,哪里圆了!”他扭头看玛门, “你说我下巴圆吗?” 玛门看着那流畅的弧度,道:“不算正圆形。” 波吉得意地瞄向希普列道:“看, 还没正圆形!” 希普列含笑道:“还有进步空间。” 波吉咀嚼了下, 突然觉得这话有点不那么是滋味,正想反驳,就听梅塔特隆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希普列道:“骄傲、贪婪、嫉妒、懒惰、愤怒、饕餮、淫|欲。” 波吉瞪大眼睛, “你综合了?” 希普列笑道:“只是其中一二。” 波吉道:“那一定有嫉妒。” 希普列笑容微敛, “为什么?” 波吉道:“因为利卫旦那家伙越是嫉妒,脸上就笑得越灿烂。”对此, 他深有体会。 希普列眨了眨眼睛, “你猜对了。” 梅塔特隆道:“嫉妒?谁?” 希普列道:“利卫旦嫉妒谁呢?其实,嫉妒是一种情绪,无论对象。” 玛门突然道:“不。七宗罪产生的第一瞬间,绝对是因为某个对象。”作为最早堕落的七大魔王之一,他相当有发言权。 希普列不置可否, “也许。不过相较于我堕落的对象,我更好奇的是梅塔特隆。” 玛门心头一紧,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 拦在梅塔特隆身前,“哦?” 波吉看着突然挡在面前后背,边扇动翅膀将头露出来,边郁闷地想,他最讨厌看戏的时候被挡住视线了! 梅塔特隆脸色不变,但向来平静的眼波却微微一动。 “能让我看看你的翅膀吗?”希普列笑吟吟地看着梅塔特隆。 波吉嘀咕道:“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他想到自己露在外面的翅膀,突然觉得不太安全,立刻趴到玛门背上,将翅膀收了起来。 梅塔特隆沉默。 玛门若有所思。 “你很久没有展开翅膀了吧?”希普列眸色微沉,一字一顿道,“八翼天使。” 八翼? 波吉怔忡。为什么他记得梅塔特隆只是六翼天使? 玛门没有动,但是呼吸却微微急促。他显然想到了什么。 希普列道:“诺亚方舟并不是一个休假的好地方,而你却足足躲了数万年。甚至连圣战都没有露面。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应该站在天堂一边,还是地狱一边?” 波吉疑惑地发现气氛变得越来越僵硬,在人数上占据劣势的希普列在气势上却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什么意思?梅塔特隆他……啊,难道他是因为玛门才不参加圣战的?” 希普列轻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波吉搂着玛门的脖子,惊叹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 玛门温柔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用更温柔的语气道:“闭嘴。” 波吉道:“……” 希普列对着梅塔特隆道:“还想隐瞒下去吗?” 梅塔特隆叹了口气,“我从来不想隐瞒,也从来不需要向别人交代。”他身后,八扇翅膀刷得展开。 六白……两黑! 波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样也行?” 希普列用同情的口吻道:“挣扎在堕落与不堕落的边沿,想必很痛苦。” 梅塔特隆微笑道:“这是怜悯?” “怜悯?”他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怀念着什么,半晌,突然低头看着他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波吉道:“就是我看到只剩下一块蛋糕,别西卜却没抢到,看到有一张床,贝利亚却不能睡,看到一块钻石,却不是玛……” “够了。”玛门“温柔”地打断他。 波吉捂着头,痛得眼泪直流。 “好像是。”希普列笑了,“我曾经是怜悯天使。即使已经堕落,但这种感觉却让我似曾相识。” 波吉突然尖叫道:“我老爸呢?” 希普列道:“为什么不问你妈?” 波吉指着希普列的鼻子道:“如果不是你,我老爸会不见?还有我老师拉斐尔,你最好快点交出来!” 梅塔特隆、玛门:“……”为什么对话听起来有点诡异。 希普列道:“阿巴顿和拉斐尔。没想到天堂和地狱的关系竟然依旧如此亲密。” 梅塔特隆轻声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呢?”希普列双手放在王座的扶手上,缓缓地站起来,“其实,嫉妒就像贪婪,永远羡慕别人拥有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玛门道:“不,我是有选择的。” 希普列笑容不改,“比如说。” “我只要有价值的。”玛门道,“以你为例,看来看去,只有六扇翅膀勉强有用。” “喜欢翅膀?”希普列微微一笑,“这有什么难呢?”他抬起手,猛然一挥。 一对被做成标本的纯白翅膀顿时落在玛门的面前。 波吉皱眉。身为地狱小魔王,早就看惯了种种血腥事,但是看那翅膀上竖起的羽毛就可以想象它们当时是被活生生撕裂的!他觉得背上一紧,无比庆幸自己将翅膀收起来的先见之明。 “听说,希培正在地狱做客。”希普列道,“这对翅膀就当我作为一个父亲,送给儿子的礼物吧。” “父亲?儿子?”波吉怔忡道,“你在地狱有私生子?是哪个?”要是被他找到,他一定把他剥光了放到油里炸! 玛门道:“希培。”怪不得希培始终不愿意出卖希普列,他们竟然是父子! 波吉想到希培那种越痛越享受的变态属性,顿时失去了油炸的兴致。 梅塔特隆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露出错愕,“你亲手折下了他的翅膀?” 希普列道:“谁让他不够完美呢?” 波吉想:一个喜欢折翅膀,一个喜欢被折翅膀,这样的组合还叫不完美?简直完美无缺! 希普列含笑道:“我的儿子应该是六翼天使,可是他居然连四翼都没有。” 玛门皱眉道:“这就是你折翼的理由?” 希普列道:“与其留下残缺,倒不如没有。” 波吉极端鄙视他,道:“我之前还想不通希培这样的绝世人才是从哪儿来的,现在我不意外了。”基因,悲剧的基因! 梅塔特隆道:“究竟为了什么?” 希普列依旧没有回答,“知道圣战的时候,神为什么没有出手吗?” 波吉没好气道:“你知道?” “因为他一旦出手,整个九界,哦不,是十界都会大乱。”希普列笑容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他创造了一个完美的系统,却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玛门道:“你是说,命运?” “命运?或许可以这么说。”希普列道,“当所有的生物和物体都有了自己的轨道之后,就再也没有神插手的余地。因为他一旦插手,轨道就会发生偏移,谁都不知道脱轨之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自行调节,也许从此崩溃。所以他不敢动。就算三分之一的天使堕落,就算伊斯菲尔再度堕落,就算连梅塔特隆都不再保持单纯的圣洁……他也不能动。还记得伊斯菲尔的罪名吗?冷漠。其实这个世界任何有生命的个体都不可能存在单纯的冷漠,所以伊斯菲尔回到天堂。而神的冷漠不过在于他的不得不袖手旁观。” 梅塔特隆看着他脸上一闪即逝的疯狂,淡淡道:“你太小看神了。” 希普列盯着他,眼中慢慢展露毒蛇般的阴冷,“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为什么神对路西法和米迦勒的关系会这样的无动于衷?” 玛门挑眉,突然道:“原来是这样。” 47、嫉妒(中) 希普列的目光犹如阴风, 倏地朝他扫去。“你觉得是怎么样?” 玛门脚步动了动, 道:“显而易见,不是么?” 希普列眼中闪过精光,身体随之一侧, 阴冷之气慢慢收敛起,恢复最初平静的样子。 波吉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样?” 玛门嘲讽道:“你不觉得他嫉妒的嘴脸很丑陋吗?” 波吉道:“他嫉不嫉妒都很丑陋吧?”他见希普列看向他, 连忙道,“当然, 如果你肯放我老爸出来, 我就承认你是中等丑陋,如果顺便放了拉斐尔,那就是轻微丑陋。要是连阿斯蒙蒂斯都放了的话……恭喜你, 你长相属于普通人的水准。” 希普列嘴角掀起, 笑得温和。但在场其他人都不会再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你想救他们?”他柔声问。 波吉小手一挥,道:“开价吧。” 希普列道:“我要你们不再插手第十界。” 波吉看向玛门。 玛门眼睛也不眨地回答道:“好。” “我要你放回希培。”希普列提了个他们意料之中的要求。 波吉这次一口答应, “行。” “我要路西法再也不见米迦勒。” 波吉倒吸一口凉气, “这你也要管?” 希普列道:“这是条件。” 玛门突然笑道:“我很好奇,你嫉妒的究竟是路西法还是米迦勒?” 希普列道:“这不是重点。” 波吉踌躇地看向玛门。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路西法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可是阿巴顿、拉斐尔和阿斯蒙蒂斯却在他的手里。 玛门面不改色道:“这个条件就算我单方面答应你,恐怕也没什么约束力。”他的脚跟微微一移。 “约束力。”希普列侧头,目光别有深意地看向梅塔特隆, “那么我换一个让你能够约束的要求。” 玛门眉头一皱。 希普列似笑非笑道:“我要你,再也不见梅塔特隆!” 玛门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行。” 波吉跳脚道:“你不能骗骗他吗?” 玛门道:“他可不是你那些穿开裆裤流口水, 说话不算数的玩伴。” 波吉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而是嘀咕道:“心情不好就揍他!干嘛对开裆裤撒气?” “你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吗?”希普列看向梅塔特隆,“这个条件只需要一方成立就能实行。所以,你答应也可以。”他见梅塔特隆没有立即回答,嘴角自得的笑容再也隐藏不住,“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不是神的旨意吗?难道你,梅塔特隆,也要违背神了吗?” 梅塔特隆淡淡道:“你知道我的翅膀为什么会黑吗?” 希普列没什么反应,倒是玛门的耳朵在一刹那竖得很高。 梅塔特隆接下去道:“堕落,是因为你的心里藏着一个地狱。” 希普列瞳孔缩成针眼。 同一瞬间,玛门出手了。 希普列眼神渐渐涣散,神情从尖刻至迷茫,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波吉小声道:“他怎么了?” 玛门得意地笑道:“没什么,只是暂时失去意识而已。” 波吉惊讶道:“你擅长的竟然是灵魂攻击!我一直以为是金钱诱惑什么的。” 玛门严肃道:“如果他能用钱收买的话,我不介意开个天价。”希普列能够接连困住阿斯蒙蒂斯、阿巴顿和拉斐尔,就说明他最起码拥有媲美炽天使的战斗力。如果能招揽他,等于招揽了一个魔王级别的打手。绝对可遇不可求。 波吉听到他话中的遗憾,连忙道:“先救我老爸!” 玛门点点头,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梅塔特隆牢牢抓住,“他最擅长的是灵魂保护。” 玛门道:“再完美的灵魂保护也会在意志动摇时出现漏洞。” 梅塔特隆对波吉道:“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波吉想了想,脱下鞋子,朝着希普列的脸甩过去。 啪。 不是鞋子甩中脸的声音。 而是鞋子被结界弹开,拍在地上的声音。 希普列缓缓睁开眼睛,笑道:“真是遗憾。” 玛门道:“是的,我很想看到你的脸上多一个脚印。” “我是说,真是遗憾……让你失望了。”希普列笑容中含着讥讽。 梅塔特隆道:“舒服了吗?” 希普列愣了愣,随即笑道:“看到你们失望的眼神我当然很舒服。” “我是问,”梅塔特隆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怜悯,“将埋藏在心中近万年的郁结一口气说出来是否觉得舒服。” 希普列惊讶地望着他,少顷,捋掌笑道:“我以为你会用永恒的时间来见证你的温和。但显然我又错了。不过我愿意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不,我一点都不舒服。” 红色地毯诡异扭曲,然后如鲜血般像两边流淌。 宽敞的大厅慢慢地变成透明的半球形罩子,将他们裹在中央。球外面,与主城相似的建筑消失了,只剩下雾蒙蒙的灰色。 希普列慢慢地弯下腰,手掌按着地面,抬起头,看着他们,笑容诡异。 波吉向前飘出两米,傲慢道:“你想一个人单挑我们全体?” 玛门拎起他的后领,放到自己身后,“你忽略不计。” 波吉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玛门侧头看了看,皱眉道:“你嘴巴真大。” 波吉拼命吐口水。 梅塔特隆突然低声叫道:“起来。” 玛门不假思索地飞起。 波吉的牙齿被重重地磕了下,还来不及叫痛,就瞪大眼睛看着希普列和那块朝着他的手收拢的红地毯。 地毯如血,潺潺流动,慢慢凝聚成一把鲜红的权杖。 梅塔特隆微露悲容,道:“永恒之心。” 希普列微微一笑,宠溺地抚摸着权杖,“在这个世界,只有它是永远不会抛弃我的,永恒之心,永恒向着我的心。即使堕落,它也与我同在。” 梅塔特隆道:“它是神的赐予。”为了希普列那颗曾经充满了爱与怜悯的心。 希普列握着权杖的手紧了紧,“赐予。是的,这个世界都是他的赐予。” 波吉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嚷道:“那你就应该懂得感恩才对!” “同为堕天使的你,似乎没有立场对我说这句话吧?”希普列淡淡道。 波吉嘀咕道:“又不是我选择的。”他对梅塔特隆一挥手,“你,你对他说。” 希普列冲梅塔特隆背后那双黑色的翅膀眨了眨眼睛。 波吉道:“少数服从多数。至少他大多数还是白的。” 希普列嗤笑,“拼命地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信仰,即使违背心意?” 梅塔特隆道:“我从不曾违背心意。” 玛门转头看他,双目满是柔光。 希普列显然不信道:“两色的翅膀?” 梅塔特隆道:“这便是我的内心。” 如果不是形势不允许,玛门想买下十界所有的烟火一同点燃!堕落,他果然也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希普列忽而笑道:“神从来都很爱你。即使堕落,也不会苛责你。” “神爱所有。”梅塔特隆道,“神也爱你。” “爱我?”希普列双眼中又有风暴在凝聚。 波吉突然咦了一声。 玛门回头,“怎么了?” “上面好像在动。”波吉指着透明罩的顶部。 玛门抬头。 灰色死寂一片。 波吉见玛门看自己,撅嘴道:“大概看错了。” “神如果爱我,为什么要将我遗弃在第十界?”希普列低吼着,手中权杖猛然一挥! 48、嫉妒(下) 权杖如太阳般发出血红色的光辉。 玛门和梅塔特隆下意识地支起结界, 但红光如血水, 无视于结界,慢慢地渗透进来,很快浸染了整个透明罩。 希普列的脸沐浴在红光之中, 洋溢着血色疯狂,“既然被抛弃, 那就抛弃到底!” 波吉捂住脑袋。 “你错了。”梅塔特隆的目光透过红光,直直地望着他道, “神从未抛弃你。即使路西法带着三分之一的天使堕落, 他也不曾抛弃他。” “路西法!”希普列大笑,“神当然不会抛弃他。有米迦勒在,神又怎么能抛弃他?” 玛门皱眉道:“你太偏激了。” 波吉双手抱头, 低叫起来, “啊……我快撑不住了……呜,好难受。”那红色的光好像什么虫子似的, 不停在脑袋里钻来钻去, 好似侵蚀。意识越来越薄弱,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 明明知道这样很危险,却不知道怎么样去解除危险。 玛门眉头一皱,眼中仿佛有金色光芒闪过。波吉和梅塔特隆身体周遭的红光突然一哄而散。 希普列扬眉,笑道:“好久没有遇到同样以灵魂攻击见长的对手了。” 波吉吃了苦头, 乖乖抱着玛门的脖子,不再多嘴。 梅塔特隆道:“如果你想离开第十界,可以向神申请。” 希普列见红光对他们没用, 随手将权杖一抡,红光尽收回杖中。权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他神情复杂,少顷,缓缓道:“来不及了。” 玛门眯起眼睛审视他,“来不及?” “我在第十界整整呆了两万年。”希普列道,“在这两万年中,我费尽心机建造第十界,将那些毫无智慧可言的天使教导成能够耕作、生产和微笑的普通天使,将荒芜的天地尽可能地打造成其他界的模样。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好,至少,当神看到我的努力和付出时一定会给予称赞。但是,我错了。神眼睛中看到的只有那最近神座的身影而已。” 玛门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双眉的眉峰微微向中间聚拢。 “我曾经回过天堂。”希普列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权杖,思绪似乎飘回了当初,“那时候的第十界已经被其他界抛弃了,连圣战这样震动各界的大事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波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道:“早知道你那时候也堕落了,我们一定会写封信通知你,一起上!” 希普列、玛门和梅塔特隆的目光同时扫向他。 波吉撇嘴道:“打群架就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 希普列道:“我那时候还没有堕落。” 梅塔特隆隐约猜测到他堕落的因由。 “我满心欢喜地回到天堂,希望能够得到神的赞誉,谁知道,却只看到代替神站在高高在上的神台上的米迦勒。”希普列嫉恨的怒火再度在眼眸中点燃。“他何德何能?!” 玛门挑眉道:“尽管不想这么说,但他的确是圣战中天堂一方的最大功臣。” “圣战?”希普列微笑,却怎样也掩饰不住不屑,“一场伤亡犹如儿戏的战争?” “儿戏?”玛门眼神一厉。天堂与地狱同样视为伤口的圣战在他眼中竟然是儿戏? 希普列道:“难道不是吗?米迦勒和路西法天天见面是为了所谓的圣战,还是为了……他们的私欲?” “理想和爱情是两回事。”玛门道。 希普列道:“这真是不错的借口。” 波吉指着梅塔特隆的翅膀道:“看,这是证据!” 希普列似笑非笑地看着梅塔特隆,“你愿意承认你是因为爱而想堕落?” 玛门心跳微乱,眼前仿佛有粉色的心形从权杖散放出来,紧紧地锁住他的呼吸。 隐约间,梅塔特隆回答:“是的,我爱玛门。” “……” 希普列别有深意的笑容渐渐模糊。 但梅塔特隆和波吉视线中的希普列的笑容却异常清晰。 “玛门不对劲。”波吉小声道。 梅塔特隆面色凝重,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颤。 希普列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梅塔特隆道:“我从未否认。” “好样的!我会转述给玛门的!”波吉一手搂着玛门的颈项,一手向梅塔特隆竖拇指。 “你不想再见阿巴顿了么?”希普列目光突然投降波吉。 波吉紧张道:“你想怎么样?” 梅塔特隆轻声道:“不要被他牵动思绪。” 希普列道:“他、阿斯蒙蒂斯和拉斐尔现在都在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尽管不想跟着他的话走,但情绪的波动却不受理智的控制。 “一个混沌的,没有光明和水的地方。”希普列声音陡然雄厚,竟与阿巴顿极为肖似。 波吉瞳孔一缩,脸上满是茫然,眼神与玛门极为相似。 希普列笑眯眯道:“终于,只剩下我们了。” 梅塔特隆皱眉。 “放心,只要你能够及时打败我,他们就不会有事。”希普列手持权杖,向前走出三步,“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是因为根本没有打败我的把握吧。” 梅塔特隆平静道:“我的确没有打败你的把握。但是,我有同归于尽的把握。” “同归于尽。”希普列笑得意味深长,“天使的欲望虽然很淡,但还不至于舍己为人。为了玛门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梅塔特隆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我差点忘记你擅长的就是时间控制。”希普列手中的权杖一跳一跳地闪烁着光芒,“好吧,我想知道正在流逝的每分每秒在证明什么?犹豫?还是等待?”他看向玛门,“我刚刚给了他一个美丽的梦,一个做了上万年都不曾实现的梦,你觉得他能够挣脱出来吗?” 梅塔特隆淡淡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用袖手旁观的方式期待着用时间来冲刷出最期待的结果,这就是你的证明方式?” 梅塔特隆垂眸,“也许。” “唔,和神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神宠爱的孩子……等等。”希普列突然眯起眼睛,“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动过。” 梅塔特隆默然。 “你做了什么?”希普列目光一闪,“你控制了我的时间?不,如果你只控制我的时间,我不可能没察觉。你控制第十界……你没有这么大的力量。”他顿了顿,恍然道,“你控制了我们的时间?” 面对他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梅塔特隆目光坦然。 希普列冷声道:“你居然能够无声无息地控制了在场所有人的时间?” “不是无声无息的。”梅塔特隆道,“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希普列突然抬头。 透明罩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纯黑,但是因为透明罩发着微弱的白光,以至于从里面看外面还是灰蒙蒙的。 “用结界之光来掩饰四周变换的颜色。你真是费心了。”希普列笑道,“但是这有什么作用呢?在这里,依然只有我们几个。” 梅塔特隆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希普列挑眉。 “自从协助神制造人界之后,我的力量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梅塔特隆直言不讳。 希普列嗤笑道:“你想勾起我的同情心?” “你会吗?” “如果我的翅膀中还有一扇是白的,也许我会。可惜的是,它们都黑了。”希普列手中的权杖猝不及防地射出一道红光,直击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眼睛一眨不眨,任由那道光射到自己的额头上。 希普列眯起眼睛,“你还在控制着时间的流动?”控制时间的流动是极为耗费力量的事情,只有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玛门和波吉受到攻击依然不动。但是……他想控制时间到什么时候?未来?他们都永生不死,再遥远的未来也不可能耗光他们的生命。 面对他的质疑,梅塔特隆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希普列嘴唇微抿,“很好,我想试试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权杖上的红光越来越浓,如直流的鲜血,艳丽而危险。 梅塔特隆的双眉渐渐地向中间靠拢。 希普列嘴角随之上扬。 “现在得意……会不会太早了?”玛门倏地挡在梅塔特隆之前。 原本击向梅塔特隆的红光像遇到石头的激流,飞溅向四周。 希普列脸色微变。 49、过去(上) 梅塔特隆道:“看看波吉。” 玛门转身捞过波吉, 抬起手指, 红色的光点顺着手指在他额头轻弹。 波吉痛得皱眉,睫毛抖了两抖,正要睁开眼睛, 身体就被玛门丢了出去,重重撞在玻璃罩上! “痛!谁丢我?”他愤怒地睁开眼睛, 随即瞪大眼珠。 在刚刚一刹,希普列出手了。 不再用远距离的灵魂攻击, 而是直接用权杖冲着梅塔特隆的头压下来。他的动作并不很快, 但是权杖所带来威压却让整个透明罩里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权杖是神器,即使堕落,威力依然不减! 玛门瞬间移动到梅塔特隆面前, 举起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权杖, 权杖那赤红的颜色如火般燃烧起来,明亮到不能直视。 梅塔特隆闻到焦味, 担忧道:“你的手……” 玛门的翅膀猛然展开, 犹如两道黑帘,将梅塔特隆完全阻隔在身后的安全区域内。他与希普列的战斗不仅仅是权杖与手的战斗,更是灵魂与灵魂的较量。 梅塔特隆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之间一定凶险至极! 波吉突然大喝一声, 跃到半空,黑色小翅膀努力扇动了下,手中多了一把金色长剑, 一鼓作气地朝希普列的头顶劈下去。 “呵。” 仿佛谁在冷笑。 波吉分心。 忽然,希普列动了。他的手优雅抬起,轻轻握住波吉手中的剑,就好像波吉不是砍下去,而是特地送上去的。 波吉很快松手。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杀希普列,而是转移玛门的压力。但是他很快愣住了。因为玛门身上的压力并没有减轻,那根红如焰火的权杖仍然被玛门紧紧地握在掌中,而希普列的两只手也还放在权杖上。 “怎么可能?”波吉低喃。 “你在找这个吗?”希普列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波吉心中一凛,正要动,就感到背后一阵刺痛,随即蔓延到胸前。 他低头。 染血的金剑从他的胸口穿出,血水不断从身体里流淌出来。 他痛得眼前一黑,翅膀虚弱地收起,身体直直跌下来。 “走!”梅塔特隆终于动了。他一手接住波吉,身体猛然跃起,随手劈出一道金弧,如弯道般,向希普列的颈项射去。 梅塔特隆不是波吉,希普列不敢托大,头微微一仰。金弧贴着他的脖子滑过。 玛门趁机松开左手,用右手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抵住权杖,然后身体极快地向后滑掠。 戒指和权杖摩擦,火星四溅。 梅塔特隆伸手接住波吉流出来的血,凝成一道血箭,朝透明罩射去! 血箭深深地插入透明罩中,。 梅塔特隆将波吉护在身前,用肩膀朝透明罩的裂缝撞去。 透明罩碎出一个大洞,梅塔特隆在冲出去的刹那,微微一顿。这一停顿,玛门已经追了上来。梅塔特隆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一同隐入黑暗。 “逃?”希普列眼中厉光一闪。至此,温和温柔温暖之词已经完全消失在他的体内,剩下的只有因为疯狂嫉妒所带来的暴虐。“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喜欢。” 他手抓着权杖,抖动六扇翅膀,瞬间冲出透明罩,朝黑暗深处冲去。他完全不担心会失去他们的踪迹,灵魂系追踪根本不需要双眼来看,而是直接感应对方灵魂所在的位置。就如此刻,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梅塔特隆他们正在朝下疾掠。 希普列眯起眼睛,突然收起翅膀,用身体的重量来加快下坠的速度。 风声呼呼地从耳边擦过。 双方的距离正在一步一步地拉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波吉越来越微弱的灵魂。 权杖陡然发出一阵赤红的光芒,犹如烈日,困锁在重重黑暗之中,却令他的光芒越来越浓郁。 希普列皱眉。权杖上传来的热度已经超过他肌肤可以承受的范围…… 权杖顶端突然冒起火焰。 希普列一愣,身体猛然被定住,不,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在半空中。 权杖上的火焰慢慢黯淡,直至完全熄灭。 希普列展开翅膀,尝试着往下,却徒劳无功。 “梅塔特隆?”他低喝。 “玛门?” “……” 权杖被举到半空,重重砸下! 权杖穿过限制,但他仍滞留在原地。 “这究竟是什么?”希普列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他停下来了。”玛门道。 梅塔特隆道:“看来希普列还在第十界。”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感觉到玛门看过来的目光。 “另一个希普列?” 梅塔特隆道:“我将时间倒回一万多年,希望那个时候的希普列还没有堕落。” 玛门道:“你想挽回他?”他心里隐隐不舒服。 “不。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不可改变的。”梅塔特隆道,“这是命运的轨道,连神都不能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属于自己的时间按照自己的心意做自己的事情。” “那为什么回来?” “因为不能改变历史,所以希普列无法和曾经的自己见面,规则会控制他们之间的距离。”梅塔特隆道。 玛门恍然,“你是用规则来拖住他。”但这是否意味着,梅塔特隆从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他们不是希普列的对手?心中的不悦终于浮出水面。其实单以一对一而言,希普列只比他强上一点点,加上梅塔特隆,他们稳赢。但是那根永恒之心上传来的神力太强大了。在他和希普列对峙的时候,对方的灵魂完全在永恒之心的防御之下,他根本伤及不了分毫。 梅塔特隆道:“不过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地方坐下来,看看波吉的伤势。” 想到波吉,玛门眉头一皱,“好。”如果阿巴顿知道他的儿子在自己身边受伤,那他的那笔欠债估计再也拿不回来了。 即使回到一万多年,但路线并没有变长或缩短。 玛门和梅塔特隆很快就落到地上,转向第十界的出口处飞去。 黑暗尽头,与黄沙接壤。 玛门和梅塔特隆已经习惯这时不时变换的景色,双双收起结界。 梅塔特隆放下波吉,查看伤势,发现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宽大的金色剑锋从他的胸膛穿出来,看上去,仿佛将他整个人拦胸截断,触目惊心。 梅塔特隆伸出手,用光凝住他的伤口。 玛门轻手轻脚地将剑抽出,丢到一旁。 “你的手……”梅塔特隆抽空看了他的手掌一眼,白皙的手心血肉模糊。 玛门收手,手掌朝下,笑道:“我在排队。” 梅塔特隆点点头,凝神盯着波吉的伤口。他手中的光越来越亮,犹如金色的麦穗,慢慢地没入那道狰狞的伤口中,直到伤口闭合。 玛门用手背拍拍波吉的脸颊。 波吉不安地动了动。 “起床了,再睡下去会变成羊魔人。”玛门道。 波吉闭着眼睛咕哝道:“骗傻子,白痴才信。” 玛门转了转眼珠,低声道:“石飞侠来看你了。” 波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丢出去喂狗。” 玛门决定把这句哈话记下来,留着以后转手送给伊斯菲尔做人情。 梅塔特隆柔声道:“想就你父亲吗?” 波吉直挺挺地睡了会儿,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他在哪里?” 梅塔特隆满含歉意道:“还不知道。但是我们会努力将他、阿斯蒙蒂斯和拉斐尔一起找回来的。” 波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随手拿起那把被玛门丢掉的剑,恨恨地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这把剑插|进希普列的胸膛的!” 50、过去(中) 玛门和梅塔特隆都望着他。 波吉发表完感慨, 顺手将金剑放回自己的空间里, 甩手道:“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回去搬救兵吗?” 梅塔特隆拉过玛门的手,边为他的手治疗, 边道:“我们现在在一万多年前。” 波吉少年老成地摸着下巴,道:“我正在努力地理解……” “如果希普列没有撒谎, 那么,他现在还没有堕落。”梅塔特隆道。 波吉眼睛一亮, “所以我们现在先去干掉他?” 梅塔特隆道:“不, 我们不能改变历史。” 波吉道:“这太可惜了!”如果能在希普列堕落之前干掉他,那么阿巴顿、阿斯蒙蒂斯和拉斐尔就不会遇到危险。他问道:“如果改变会怎么样?” 梅塔特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连神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已经发生的事情。” 拥有操控时间能力的只有他和神。 神没有改变过, 他也没有,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改变历史会发生的后果。回到一万年多前是他的一个尝试,他甚至不知道这次带玛门和波吉一起回来是否会触发什么后果。他只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了这样做的冲动。能够引起他冲动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的欲望, 一种……是神的暗示。 波吉道:“为什么不试试看?” 玛门也为这种想法心动,“可以设定现在为原点,万一发生什么事,就及时赶回来。” 梅塔特隆看着两双期盼的眼睛,缓缓道:“也许会回不来。” 波吉缩头道:“这么严重?” 梅塔特隆道:“如果不严重, 也许神会第一个尝试。” 波吉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们找个地方回一万年后,把希普列留在这里, 让他自生自灭怎么样?” 梅塔特隆摇头道:“一万多年前的希普列总有一天会离开第十界,前往天堂。那个时候,一万多年后的希普列就可以从被规则禁锢的地方出来。一旦他破坏历史,那么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波吉抓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究竟要怎么样才行?” 梅塔特隆看向玛门,“灵魂防御的最大特点是什么?” 玛门目光微闪,思绪似乎飘回“梅塔特隆”说“是的,我爱玛门”的那一刻,半晌才道,“坚定自己的牵挂。” 梅塔特隆道:“那攻破它呢?” “瓦解对方竖起来的心理城墙。”玛门一顿,“但是希普列手里有永恒之心,如果我没看错,那是灵魂系的神器,它让希普列的灵魂防御毫无破绽。” “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完全没有破绽的。”梅塔特隆道,“只看我们是否能够找得到。” 波吉跳出来道:“所以我们是来这里找破绽的?” 梅塔特隆微笑颔首。 “可是希普列的破绽不就是嫉妒吗?”波吉问道。 梅塔特隆道:“这需要过程。”就好像星星之火要燎原,除了需要火苗之外,还需要风,需要被燃烧的园子。他相信希普列之所以会堕落,一定和第十界有关。虽然第十界与世隔绝,但希普列在那里就是一界之主,这点从第十界后来把他当做神来供奉就可以看出来。所以他不信希普列的堕落只是因为被遗弃这么简单。 波吉看着玛门,一脸的疑虑,“你确定找到破绽就能干掉希普列?” 玛门道:“不。为了你的誓言,我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波吉道:“就算让给我,也起码是他被捆得结结实实,无法反抗的时候再让给我。” “捆得结结实实,不能反抗?”玛门挑挑眉,“你想对他做什么?” 波吉随口道:“至少不是你在地狱里和那些魔女干的事!” 气氛顿时凝住。 玛门不着痕迹地掐住波吉的脖子。 波吉蹬着两条腿眼巴巴地望着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一切如常,温和道:“他的伤才刚刚好。” 玛门松了口气,心里又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安和不悦,放下波吉。 梅塔特隆又补充了一句,“你手掌的伤也是。” 玛门脸上一喜,正要说话,他却已经转头朝第十界入口处走去。 浅金色的长发在烈日的曝晒下柔软如发亮的棉花。玛门看得心里暖洋洋的。波吉道:“他不吃醋,你很高兴?” 玛门微笑着拎起他的后领,“谢谢你提醒我刚才没算完的账。” “等等。”波吉见梅塔特隆越走越远,知道远水难救近火,连忙讨饶道,“我不是故意的!”玛门不是阿巴顿,下手可不会像阿巴顿那样留有分寸。这点他很清楚。 玛门道:“长痛不如短痛。” “难道你不想知道梅塔特隆的答案吗?”波吉急中生智。 玛门右眉挑起,道:“答案?” “希普列的那个问题啊。问梅塔特隆是不是因为爱情而堕落的!”波吉翻了个白眼。 玛门心头一动,难道说当初那句……不是他的错觉?他看着波吉,双眼难掩期待,“答案是什么?” 波吉拿乔道:“先放我下来。” 玛门依言放下。 “他说他从未否认。”波吉等着看玛门脸上的惊喜。 但玛门的表情好像定格了,依旧直盯盯地看着他。 “你,不高兴吗?”波吉问。以他对玛门的了解,听到这样的回答就算没有欣喜若狂,也起码暗爽在心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是这样?”这样的答案不是不开心的,但是和幻境中的毕竟有一定的落差,让他很难将高兴表达出来。 波吉道:“只是?好吧,只是这样。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谁让你谁都不喜欢,偏偏喜欢上梅塔特隆这样的木头?你要是喜欢的是依冯,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玛门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木头?” 波吉自知失言,翅膀猛然抖开,朝梅塔特隆的方向冲去。 但玛门似乎早有所料,他飞出还不到两米,翅膀就被玛门轻轻松松地捏住。 波吉放弃挣扎,认命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往他肩膀上一趴,“来吧。” 玛门道:“干什么?” 波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玛门刚抬起手,就看到梅塔特隆又走了回来,伸在半空中的手立刻轻轻地抚摸着波吉的背,亲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波吉吓了一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 梅塔特隆正冲他微笑。 波吉瞬间脱离玛门的肩膀,扑入梅塔特隆的怀中,道:“地狱太可怕了。” 玛门微笑道:“你确定这句话是从连地狱居民都敬畏三分的地狱小魔王的口中说出来的吗?” 波吉不理他,径自将头埋进没梅塔特隆颈窝里,闭上眼睛睡觉。 玛门看了会儿他的姿势和位置,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十分的……眼红。 黄沙很快走到尽头。 玛门和梅塔特隆互视一眼,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看法。 波吉真的睡着了。经历的一连串时间让他身心俱疲。 最后,决定在无声中达成一致。 玛门支起隐形结界,他们慢慢迈过黄沙,再一次来到了第十界。 不得不说,一万年前的第十界和一万年的第十界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里真的是一万年前?”玛门目光闪烁。 一望无垠的麦田迎风起浪,风中带着花香。 玛门和梅塔特隆展开翅膀。 麦田过去是大片大片的鲜花,姹紫嫣红,鲜艳夺目。尽管一万年后的第十界也很美,却没有眼前这样的时机勃勃。 梅塔特隆轻声道:“他的确将第十界治理得很好。” 51、过去(下) 这样的第十界的确有邀功的资格。 他突然能够感受到希普列去天堂时的心情, 一定是充满了期待和得意。 “如果一万多年前, 路西法带领我们堕落的地方不是地狱,而是第十界……”玛门轻声道。 “这里一定会血流成河。”梅塔特隆接道,“希普列不会妥协。” 玛门道:“我们也不会后退。”第十界的天使与他们毫无关联, 不需要任何的顾忌。 梅塔特隆道:“所以我很庆幸,我们是一万多年后才来到这里。” 玛门笑道:“迟到总比不到好。”尽管一万多年后的第十界不如现在的有价值, 但仍然是一块非常值得开发的宝地。 波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天色不太对劲。”他仰头看着天空。 梅塔特隆和玛门一起抬头。 天空是灰蓝色的,就好像在碧蓝色的天空下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波吉道:“我听石飞侠说, 人界环境污染严重的话, 天空就会变得灰蒙蒙的。难道说,第十界只是表面看起来还不错,其实环境保护做得很差, 污染很严重?” 玛门皱眉道:“一万多年后, 第十界的天空不是这样的。” 波吉道:“啊,原来环境污染是可以被根除的!我一定要把这点告诉石飞侠。省的他再吹嘘人类的智慧, 以为人类是九界最聪明的生物。” 玛门道:“如果是抽样检查, 他的话没错。” 波吉努力想了很久,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玛门摸摸他的脑袋瓜,“等它变得大一点,也许你就知道了。” 波吉恼怒,“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 玛门继续摸他的脑袋。 波吉拼命地想甩掉他的手。 梅塔特隆干脆将波吉递给玛门, 任由他们笑闹,“我们去主城看看吧。” 玛门停下手,“朱利安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城里吧?” 梅塔特隆道:“别忘了, 他们的生命是有限的。现在在城里的应该是卡萨米尔,或许还有希培。”在对峙的时候,希普列并没有提起卡萨米尔和他的死亡,也许这个谜题能够在今天解开。 玛门道:“如果希培是希普列的儿子,那么我很好奇他的母亲是谁。” 波吉嘀咕道:“从他们父子变态的性格来看,他的母亲一定不会太正常。” 玛门道:“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和阿巴顿。” 波吉:“……” 主城的方向他们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梅塔特隆走在最前面。 玛门抱着波吉跟在后面,踌躇着要不要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如果,他臂弯里抱的不是这个小魔王,而是一束鲜花,如果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什么任务,而是蜜月,如果…… 他有太多美好的如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 波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玛门挑挑眉。 波吉道:“你一定在心里嫌弃我。” 玛门摇头。 波吉冷哼道:“堂堂地狱大魔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玛门笑道:“我只是想说,我不是在心里嫌弃你,我是从心里到脸上都很嫌弃你。” “我又不是故意要跟着你们的!”波吉自尊心很受伤。 玛门道:“放心,这笔账我会和你父亲算的。” 提到阿巴顿,波吉气焰低了很多,“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 波吉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急需要安慰,哪怕对方的理由听起来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玛门道:“至少到现在拉斐尔还没有消息。” …… 这个不只是没有说服力,简直需要想象力。波吉怪异地看着他,“这算是什么理由?” “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波吉道:“死在无生物地带或是死无全尸也算是好消息?” 玛门:“……” “呸呸呸,我老爸这么雄壮,下场一定不会这么凄惨的!”波吉自言自语地碎碎念。 玛门看他一脸罕见的忧郁,心头微软,松口道:“拉斐尔既然敢单枪匹马闯进黑暗中,一定有所防备。以他的狡诈阴险,你还是为希普列祈祷吧。” 波吉道:“可是希普列刚刚明明就很威风。你和梅塔特隆都打不过他。” 玛门眼眸一沉,半晌才道:“我们并没有联手。”应该说,从头到尾,梅塔特隆都不算出过手。他一开始就操控时间,开始返回到过去,这可以解释为他预见他们打不过希普列,但也可以解释为,他根本不想和希普列动手。 波吉道:“不过,如果拉斐尔、阿斯蒙蒂斯和老爸联手的话,胜算应该很大。”他自我安慰了一番,觉得心里好过很多。 梅塔特隆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玛门和波吉同时抬头,主城巍峨的高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之内。 梅塔特隆却凝望着从城墙上露出的纯白色建筑物。 波吉道:“你在看什么?” 玛门道:“那个建筑物的风格和天堂很像。” 波吉捂住额头,“哦,我受够天堂式的建筑了。天堂有,地狱有,听说精灵界和元殊界也有。简直是连锁店!” 梅塔特隆道:“我应该没有走错。” 玛门道:“我同意。”他走到梅塔特隆身边,一同看着那露出来的白色屋顶,“也就是说,这一万多年间,连主城也发生了很多改变。” 波吉想了想道:“这才是彻底的堕落。连喜欢的建筑风格在堕落后都改了,我觉得这一点路西法应该好好学一学。” 玛门道:“我同意。” 梅塔特隆惊讶地看着他。 玛门道:“前提是,重建时,路西法大人能选择我的建筑公司的话。” 梅塔特隆、波吉:“……” 主城的城门开启着,没人任何守卫。 街道上的天使井然有序,安静地做着每一件事。街两旁有商家,但是没有客人。 波吉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安静?” 梅塔特隆点头道:“他们没有吃过智慧果。” 波吉惊讶道:“可是主城的天使不是都吃过智慧果的吗?不然,不然这里开这么商店干什么?” 玛门道:“一万多年前和一万多年后是两个概念。” 波吉无法理解,“所以希普列开这么多商店只是为了表达,主城有商店?” 梅塔特隆走到一家布料店前,慢慢地蹲下身。 由于他站在隐形结界内,所以除了玛门和波吉,其他都看不见他在做什么。波吉虽然看到他在做什么,却没有看懂。“你在找什么?” 玛门道:“磨损的痕迹。” 波吉没好气道:“连这里的装修生意你也要染指吗?” 玛门看着他,微笑道:“有时候我希望你的脑袋是个气球。” “一戳就爆?”波吉按着玛门的肩膀准备往下跳。 玛门笑着弯腰,将他放到地上,“不,是吹一吹就能吹大。” 梅塔特隆直起身,道:“这里应该有客人出入。” “客人?”波吉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天使,“你是说按时定量的那种?安排好每个天使在固定的时间去固定的地方买固定分量的固定东西?” “也许这里本来是有智慧天使的。”玛门看着若有所思的梅塔特隆,道:“你是不是在想卡萨米尔?” 梅塔特隆面色沉重,缓缓点头。 卡萨米尔的最终结局是死在通往第十界的通道上,但是刚刚他们进第十界时并没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尸体,黑暗中也没有闻到铁锈味和血腥气,所以,他可能还没有死。 玛门道:“也许有些事情正在发生。”他看向梅塔特隆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担忧。 梅塔特隆垂眸,刚好对上波吉的眼睛,嘴角慢慢扬起,“我知道。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验证过程,不是吗?” “根据第十界天使的特色,你可以随意选择一个舒适的地方,喝着茶看着书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会把过程记录下来,转述给你。”玛门望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宠溺。 梅塔特隆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挖掘还没有被挖掘的真相。” “好吧。希望今天不是休馆日。” …… 今天的确不是休馆日。 天堂式的建筑在主城独一无二,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它坐落的位置正是后来希培所在的行政大楼。 梅塔特隆一踏进大楼,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他的呼吸压抑起来。 玛门低声道:“这里有古怪。” 梅塔特隆点点头。 波吉抓住玛门的裤子,“我去外面等。” 玛门道:“小心,不要被坏人抓走。” 波吉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是魔王。” “未来的。”玛门补充。 波吉冷哼一声,挺着小脊梁,雄纠纠气昂昂一步一步地走出去——虽然其实他很想捂着胸口跑出去。 梅塔特隆和玛门继续前进。 天堂的建筑他们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对哪一层楼用来当大堂,哪个朝向的房间适合用来当书房和会客室都很清楚。 梅塔特隆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高一层楼的朝南房间。 玛门道:“我以为书房应该在中间的楼层。” 梅塔特隆轻笑,带着丝丝缅怀,道:“那是后来,最初我们喜欢将书房建立在最上方,可以在疲惫的时候看到最高最清晰的风景。” 玛门不动声色地一笑,心里却对那个不包含他的“我们”有些介怀。 “谁?”书房里传出希普列的声音,不同于真面目曝露后的疯狂,而是最初那温和亲切的语气。 梅塔特隆和玛门朝旁边退了两步。 过了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希普列站在门后,面容祥和,那双如琉璃般透亮的蓝色眼眸满是柔和,完全无法将他和那个用血色权杖疯狂战斗的黑翼希普列联系在一起。 他看了看走廊,确定没有人之后,才重新将门关上。 玛门和梅塔特隆趁他开门关门的间隙已经闪入了书房,并四下打量着。 希普列关上门,重新坐回书桌后。他的面前放着一大叠的文件,原本平和的面容慢慢布满愁云,那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悬在那纸的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 梅塔特隆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 “谁?”希普列猛然转头。 梅塔特隆与他四目相对。因为靠得太近,所以他清晰地看到希普列的眼眸在一刹那闪过了恐惧和惊慌。 恐惧和惊慌? 梅塔特隆惊讶。在第十界,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令希普列恐惧的。难道是……卡萨米尔? “有谁在这里?”希普列很快掩饰好情绪,沉声问道。 梅塔特隆悄悄地退后。 希普列突然扯了扯身后墙上的一根绳子。 半晌,一个双翼天使敲门进来,“大人。” 希普列道:“他还在地牢里吗?” 双翼天使恭敬道:“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在。” 希普列微微松了口气,“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双翼天使道:“是的。” “好吧。如果他说了什么,请你即刻通知我。” “是。”双翼天使弯腰告退。 梅塔特隆看了玛门一眼,后者颔首。 在门即将关上的刹那,玛门飞快地闪了出去。 等门关上,希普列的眉头重新皱在一起。他将文件一叠叠打开。梅塔特隆在旁边看了一眼,确定是第十界的各种报告。 这种报告他也曾经见到过很多,关于天堂的,在他和希普列都还在的时候。天堂的各项报告值一直很稳定,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他们每次收到报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将他们分门别类地收拾好,但是希普列眼前的这些显然不是。直线下降的数据说明最近几个月第十界的各项指标都严重下跌。 希普列突然站起身,抱起一叠资料就朝外走。 走廊很安静,希普列的脚步声很轻。 为了不被发现,梅塔特隆只好飞起来。 走廊尽头是楼梯间,没有窗户和灯,全封闭。 希普列毫不犹豫地迈进黑暗中,大步向下走去。 梅塔特隆飞得很小心,因为他发现楼梯建造得并不规则。在第二次撞到墙壁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四周极静,已经听不到希普列的脚步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好似停在了当下。 许久。 希普列开口打破寂静,“你是谁?” 52、疑团(上) 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黑暗。 静谧又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希普列的脚步声才重新响起。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没人, 还是想用别的方式试探。 梅塔特隆没有跟得太紧,只是顺着他的脚步声慢慢往下。 哗啦啦。 铁链声掩盖住了希普列的脚步,有火光从下面透上来, 微微打着颤。 梅塔特隆小心翼翼地跟上去,看到希普列正在打开一扇用铁链拴住的铁门。铁门旁边挂着一盏小油灯, 光线微弱。铁门是深黑色的,上面密布着斑斑驳驳的暗黄锈痕, 似乎很久没有人碰过。 希普列推开铁门, 很快转身,又将铁门重新锁了起来。开门和锁门的间隙很短,梅塔特隆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个间隙中穿过去。 希普列关好门, 重新往下走。 梅塔特隆站在铁门边, 想了想,身上将铁链扯开。 铁链再度发出哗啦啦声。他推开门, 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希普列就等在下面不远处。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僵硬, “你是谁?” 梅塔特隆停住脚步,以沉默作回答。 “我能感觉出你灵魂所在。”希普列道。 在他第一次问“你是谁”时,梅塔特隆已经猜到了,尤其是他同时感到灵魂被对方探索了一番。这就是他明目张胆打开铁门的原因,隐形结界只能隐去他的形体, 但不能隐去他的灵魂。 希普列问道:“你的灵魂有点熟悉,又很复杂。你来自天堂?” “……” “你……是遵照神的谕旨来的吗?”这句话他问得谨慎,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梅塔特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甚至怀疑自己来主城的举动是不是错了。 希普列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却并没有生气,“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不过你最好不要再跟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 梅塔特隆愣住。 希普列突然“咦”了一声,快步向下走。 梅塔特隆只在原地等了会儿,就跟了上去。 楼梯很长,应该是通往地下好几层。 他数不清自己晕头转向地转了多少个圈,只知道走到最后一层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普列的脚步声。 幸好地窖两旁点着灯。 依然是微弱的灯光,但在这样浓密的黑暗中,它们发出的光亮显得极为弥足珍贵。 梅塔特隆沿着灯光的方向朝前走。既然已经暴露,他就没有再坚持飞的必要。毕竟这个地窖的走廊并不宽敞,敞开翅膀很容易把羽毛烧着。他虽然有两扇翅膀黑了,但还不希望剩下的六翼跟着黑——而且是烧黑。 越往前走,他越觉得空气中的波动不对劲。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收到轻微波动的冲击。 “玛门……”梅塔特隆低喃,瞬间朝前移动。 那是个宽敞的长方形的房间,只有希普列在。玛门和他不在同一个隐形结界时,他也无法看到玛门的身影,但他能够看到希普列攻击的方向。 “你们是一起的?”希普列在战斗的间隙还不忘分心关注刚刚赶到的他。 梅塔特隆犹豫着是否出手。 对付希普列,他唯一能出手的就是时间禁锢。就如同对付他,希普列也只能用灵魂攻击。但是时间禁锢一出,希普列一定能够猜到他的身份。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两扇翅膀变黑了,灵魂的圣洁度不如以往,以希普列对他的熟悉,刚才应该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玛门已经闪到了门口。 希普列能够通过灵魂感应对方的位置,他也能。所以梅塔特隆靠近时,他就已经在暗暗谋划怎么接应,然后一起逃出去。 不得不说,堕落前的希普列攻击力比堕落后低,但是他的天使之光很纯净,几乎比拉斐尔还要纯净,这让他的灵魂感到极大的不舒服。 怪不得之前梅塔特隆一直不肯相信希普列会堕落,如果不是见过一万多年后堕落的希普列,他可能也不会轻易接受。 “你们究竟是谁?”希普列似乎感受到了玛门的意图,下手微微一缓,等于放水般将他送到梅塔特隆面前,“从哪里来?” 玛门和梅塔特隆会合。 玛门朝他眨眨眼睛,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说。 梅塔特隆嘴巴朝后一努,两人迅速朝楼梯的方向掠去。 希普列在原地犹豫了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 “重大发现。”确定和希普列拉开距离,并且周围没有其他生物之后,玛门开口道,“我见到卡萨米尔了。” 梅塔特隆很快反应过来,道:“刚才那里就是地牢?被希普列关起来的是卡萨米尔?” 玛门点点头。他见过卡萨米尔的尸体,所以知道他的相貌。 “可是,希普列还没有堕落。”从希普列刚才放他们走,没有穷追猛打就能看出,他依然还是自己在天堂认识的那个怜悯天使希普列。至少,还没有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 玛门道:“但是,卡萨米尔堕落了。” 梅塔特隆吃惊地看着他。 玛门道:“他的翅膀是黑的。” 梅塔特隆讶异道:“但是我见过他的尸体,他的翅膀明明是白色的。” 玛门道:“看来,我们以为的真相可能并不是真相。” 梅塔特隆道:“卡萨米尔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玛门摇头道,“他只是被关了起来,和他一起关在地牢里的还有一群双翼天使。” “会不会是……” 他没有说完,但玛门已经猜到了,点点头道:“有可能。” 卡萨米尔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一群其他天使的尸体。而那群天使很可能就是和他关在一起的这群。 玛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伊斯菲尔曾经回到了天堂。” 梅塔特隆颔首道:“我知道。”他当初只是希望石飞侠让伊斯菲尔不再冷漠,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重回天堂……等等。他道:“你的意思是说,卡萨米尔有可能从堕天使变回了天使。” “这是目前看来最为合理的解释。”玛门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线索和头绪中,理出一个较为合理的思路,“有可能卡萨米尔重新成为了天使,而希普列却堕落了。所以希普列才要杀卡萨米尔。” 梅塔特隆沉吟道:“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 “总觉得哪里不对。” 玛门与他同时道。 第十界实在是个诡异的地方,每当他们觉得这个是真想,应该是真想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线索推翻他们之前的所有假设。 玛门道:“或许我们可以先找找希培,看他有没有出生。还有,他的母亲可能是谁。”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和卡萨米尔,我想,这是现在唯二的线索了。” 玛门道:“在这之前,我们先把波吉找回来了吧。”他顿了顿,又道,“希望能赶在他闯祸之前。” 梅塔特隆笑着安慰他道:“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任性。” …… 接下来的事件说明,波吉是经不起夸奖的。 他的确没有闯祸,但是他……失踪了。 玛门和梅塔特隆找遍整个主城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梅塔特隆道:“他会不会去找我们了?” 玛门道:“你说得对,他没有想象中那样任性。” 梅塔特隆道:“你的意思是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金大楼的时候曾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玛门问道。 梅塔特隆道:“你怀疑有人劫持了他?” 玛门道:“至少那股压力让我感到了威胁,而不是友善。” 53、疑团(中) 因为波吉的失踪, 梅塔特隆和玛门不得不又回到了那座天堂式的建筑中。只是这次他们的目的很简单, 寻找波吉。 灵魂对灵魂的感应范围是有限的,而且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开启着,这就好比用电, 电的能源是有限的。所以梅塔特隆和玛门只能一层楼一层楼地找。 “也许我们可以问问希普列。”梅塔特隆突然道。 玛门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他。 “他还没有堕落。”梅塔特隆道。 玛门道:“你不怕过多的接触会改变历史。” 梅塔特隆道:“如果波吉真的落到希普列手里, 那么历史已经改变了。” 玛门道:“所以,也许某个后果已经产生了?” 梅塔特隆道:“无论如何, 我们都要先找到波吉。” 玛门突然拉住他的手。 梅塔特隆一愣。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拉手, 但之前每一次拉手都有特定的环境,这次似乎有些莫名。 玛门道:“我不知道改变历史的后果什么时候会发生,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我只知道,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他说话的时候, 眼睛是看着前方的, 就好像在对空气说。但梅塔特隆能感觉到从他手心传来的,与脸上漫不经心截然相反的坚定。 他低头看了看交握的手,慢慢地缩紧了自己的手指。“好。”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对未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曾经的坚持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曾经的躲闪也不知道是否要继续, 生命仿佛又开启了一道全新的窗户,却看不到窗外的风景。 他顺着玛门朝前方看去。天空是带着浅灰色的蓝,光从走廊一头的窗户洒进来, 淡淡的白,苍白萧条。但他却仿佛看到神充满神圣光辉的身姿站在遥远的云端,用无比的慈爱和祥和望着他,用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他的观点—— “身体的禁锢毫无意义。你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勇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并不可耻。” “真的毫无意义吗?”梅塔特隆喃喃自语。 被抓住手猛然一紧,微微发痛。他抬头,却看到玛门正低头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努力地压抑着情绪,向来明亮的眼眸一片黯然。 “我只是在想……”想什么呢?梅塔特隆语塞。他似乎在想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到。 “没关系。”玛门打断他,用另一只轻轻地抚摸他那头淡金色的长发,“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 梅塔特隆心动了。分不清楚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这个人,或者是因为这个人而对这句话所产生的认同。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希普列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转身。 希普列看着他们,尽管在他的眼睛里,他们是隐身的,但是他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灵魂。 梅塔特隆看向玛门,希普列或许还认得他的声音,所以由玛门开口比较安全。 玛门配合着开口道:“我想找一个孩子。” 希普列微愕,似乎这个答案并不在他想象的范围之内。“你们从哪里来?” 梅塔特隆在玛门的掌心中写下“人界”。 玛门毫不犹豫地读出答案。 希普列怔住,“人界?原来,人的灵魂是这样的。” 梅塔特隆想的是,在希普列来第十界之前已经知道神和他将要建造人界的消息。但是那时候人界还没有建成,而路西法也还没有堕落,所以他对人和堕天使的灵魂应该都很陌生。 “那你们来这里是因为……神的旨意吗?”希普列的双眼在瞬间亮起来。 他的目光纯净而热烈,如果是别人,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一定会产生相对的内疚情绪。不过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玛门,地狱第一富豪,也是地狱最懂得谈生意的生意人。对他来说,这样的注视简直是家常便饭。他从容开口道:“不,我们只是来参观的旅游团,不小心弄丢了孩子。” 希普列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收敛起来,却依然热心地问道:“请问你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玛门反问道:“你没有见过吗?” 希普列摇头,“如果是近几年的话,没有。” 玛门询问般的望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微微颔首。 “谢谢。”玛门说完,就准备朝另一头走去。 “等等。”希普列道,“你们为什么要用结界掩藏住自己?” 玛门道:“个人喜好。” 希普列道:“你们身上有人界的身份证明吗?” 玛门一怔,半晌才道:“我们人界人口很少,不需要身份证明,互相都认识。” 希普列道:“但是你们来到天使之国就应该遵守天使之国的规矩,起码,应该露个面。” 天使之国? 梅塔特隆和玛门彼此看了一眼,心里都流过一股酸涩。 原来第十界曾经叫做天使之国。但是在一万多年之后,除了希普列还有谁记得呢?或许,连希普列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玛门道:“很抱歉,我选择拒绝。” 希普列望着他,柔和的目光慢慢变得犀利,却并不尖刻,只是透出一股子的强硬,“我是天使之国的守护者,我必须对天使之国的所有天使负责。” 梅塔特隆轻轻晃了晃握着玛门手的手。 玛门眉头舒展,微笑道:“请相信,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事实上,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考察。” “考察?” “是的。我是人界的代表,我的目的是为了联系各界,加强贸易合作,促进经济共同发展。”玛门说得极为顺溜。 希普列沉默,不知道信了几分。 玛门道:“人界最丰富的是矿产资源,但是因为气候的关系,粮食耕种严重不足,我刚才看到你们第十……地势很好,农作物的产量应该很高。” 希普列道:“如果是合作,就应该信任彼此。我无法相信连面都不肯露的人。” 玛门与梅塔特隆用眼神交换着意见。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玛门轻轻松开梅塔特隆的手。 梅塔特隆皱眉,半晌才轻轻松开。 玛门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结界。 希普列细细地打量了他好几眼,“原来人类的头发是黑色的。” 玛门笑道:“我们总要有一点区别才行。” 希普列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才叹息道:“为什么要说谎呢?” 玛门笑容一顿,面不改色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记得神说过,人类是他制造的另一种生物。”希普列缓缓道。 梅塔特隆瞳孔一缩,他想起来了!希普列虽然没有见过堕落的路西法他们,但是他见过堕落后的卡萨米尔! 在梅塔特隆想起的刹那,玛门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希普列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的灵魂,不应该和黑化后的卡萨米尔一样。请允许我最后一次问,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 玛门挡在梅塔特隆的面前,一言不发。 希普列慢慢地抬起手…… “我们从天堂来。”梅塔特隆收起隐形结界。 希普列陡然瞪大眼睛,“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笑容仿佛穿越万年,“好久不见。”这四个说得真心实意。堕落后的希普列并不是眼前这个希普列,他们是同一个人,却已经不再是相同的灵魂。 “你是……”希普列想问是不是神的旨意,但想起玛门想起的回答,又将这个问题暗暗地吞了回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不敢再将希望投放下去。 梅塔特隆没有看他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希普列的身后某一处,轻声道:“天堂也正在蔓延你说的黑化。” 希普列面色一绷,“你……” 梅塔特隆将翅膀露了出来。 两扇黑色的翅膀混杂在六扇白翅膀中,格外扎眼。 希普列茫然道:“怎么会这样?” 梅塔特隆道:“也许,这是一种……进化。” 玛门转头一笑。 梅塔特隆敛眸。 “不,这是一种病!”希普列难得激动,“是一种很可怕的病。他会侵蚀意志,将灵魂投入邪恶。” 玛门回头,冷冷道:“它只是释放欲望。” 希普列愣了下,看着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极慢地点点头。 希普列皱眉,自言自语道:“难道在智慧果中投放死亡树的毒就是他的欲望?” 玛门和梅塔特隆面面相觑。 难道智慧果上的毒不是希普列放的?难道是…… 卡萨米尔放的? 他们难掩震惊。 这个答案和最初的猜想相差太远。受害者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加害者,而加害者又变成了无辜者。就好像棋局上的黑白子突然调换了颜色,棋还是那盘棋,却让执棋者无从下手。 玛门和梅塔特隆都看着希普列,似乎想从他的身上找到答案。 希普列回过神,迎上他们的目光,突然问道:“你们刚才说要找什么?” 玛门道:“找一个孩子。” 希普列道:“你把画像画下来,我派天使帮你一起找。” “不用了。你只要告诉我,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个智慧天使在外走动。”梅塔特隆问道。 希普列抿紧嘴唇。 正当玛门和梅塔特隆都以为他要拒绝时,他转身道:“跟我来。” 54、疑团(下) 希普列直接出了主城。 梅塔特隆和玛门看他展开翅膀。六翼, 每一扇都纯白如雪, 衬着那头金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天堂最标准的天使模样。 这样的希普列为什么会堕落呢? 玛门和梅塔特隆心头都压着这个沉重的疑问。 希普列的堕落已经不是单纯的欲望, 还夹杂着仇怨与邪恶。这一点是地狱七大魔王都没有。利卫旦或许有,但他每次都能找到适当的发泄途径, 所以情绪一直很稳定。究竟是怎么样的遭遇让希普列变成后来的样子? 梅塔特隆突然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天色有点灰。” 希普列没有抬头, 他眼前就是与草原相连接的天际, “天堂天空的颜色是独一无二的。”他话中带着无限的落寞。 梅塔特隆沉默。 “快到了。”希普列手指朝前一指。 在天草连成一线水平线上,一座整洁利落的白色小别墅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 别墅前面有一片粉色小花迎风摇曳,仿佛表示欢迎。 希普列落在地上, 从小花中间穿过。 同样是走路, 但梅塔特隆和玛门都注意到他放轻了脚步,然后慢慢停住。 玛门突然眉头一皱, 不等说话, 就听希普列道:“谁在那里?” 一道极快的身影从房子背后窜起。 希普列抬头,一动没动,那道身影就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玛门闪身将跌落的小身影接到怀里,然后对一脸疑问的希普列解释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小孩。” 波吉晃了晃仍有几分迷糊的脑袋,慢慢抬头, 等看清眼前是谁之后,一下子跳起来,一屁股坐到玛门肩膀上, 惊叫道:“希普列!” 希普列愣了下,“你认识我?” 梅塔特隆向波吉眨了眨眼睛。 波吉回神,慢慢地合上嘴巴,干巴巴道:“看过画像。” 希普列疑惑道:“画像?” 波吉道:“嗯。” 希普列很好奇,“哪里的画像?”其实他的好奇中还带着几分愉悦。有他的画像,是说明,他还没有被遗忘么? 波吉道:“忘记了。不过我肯定见过。” 希普列不好意思再继续追究下去,只好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波吉。” 希普列笑道:“我也有一个孩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也许你们能够成为好朋友。”他说着,便朝那幢白色小屋走去。 波吉用手轻轻地戳了戳玛门的肩膀。 玛门恍然,“你是看到希培,才追来的?” 波吉点点头,“我四处乱逛的时候看到他长得有点像那变态的浓缩版,所以就跟着来了。你们怎么会和希普列在一起?不是说不能改变历史吗?” 玛门无奈道:“为了找你。” “我?”波吉“啊”了一声,“你们以为我被希普列捉住了?” 玛门将他从肩膀上拎下来,“以后不许落单了。” 波吉挣扎着朝他的肚子踹了一脚,道:“不许再拎我的领子。” 玛门手腕抖了抖,将他来回晃了两圈,才道:“或者你喜欢我拎你的头发?” “……混蛋!”波吉又抬脚。 不过这次玛门有了准备,直接将他丢了出去。 波吉在落地之前就伸出翅膀,低空滑进了敞开门的白色小别墅。 玛门皱了皱眉。既然已经找回了波吉,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和希普列周旋下去,但是无缘无故的失踪更会引起希普列的警戒,他们必须要找个借口才行。他转头看梅塔特隆,梅塔特隆没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已经看出他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其实这种只用眼神就能交流彼此思想的感觉很早就存在了。但以前是不经意的,现在却是下意识的。 玛门为这样的改变而暗暗欣喜。 “你们不进来吗?”希普列站在门口,遥望着他们。 梅塔特隆和玛门同时回头,露出了一个在希普列看来有些神似的笑容,然后并肩走来。 希普列心头一动,目光在两人之间兜了一圈,若有所悟。 进屋内,波吉正和缩小版的希培隔着一张茶几大眼瞪小眼。 希普列道:“去倒点牛奶给客人。” 希培退了两步,依依不舍地看了波吉一眼,才转头跑进厨房。 希普列对玛门和梅塔特隆道:“抱歉,这里还没有咖啡和酒。” 梅塔特隆微笑道:“我喜欢牛奶。” 希普列跟着笑了,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感觉。无论如何,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能够看到老朋友,实在是件愉快的事情。 玛门突然开口道:“但我们不能久留。” 希普列的笑容淡了。 梅塔特隆心中有一丝不忍,在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一股无论后果是什么,都要挽救希普列,阻止他堕落的冲动。 “梅塔……”玛门专注地看着他。 梅塔特隆的冲动很快被压制下去。他牵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们只是经过这里,波吉说想要进来看看,所以……” 希普列很好地隐藏住了心中的失望,“真的不多留几天吗?” 玛门道:“我们要尽早研究出黑化的解决办法。” 希普列双眼迸发出一股希冀,“能解决吗?” 梅塔特隆回答得模棱两可,道:“总会有办法的。” 希普列听出他话里并没有很大的确定性,眼中希冀的光彩慢慢消退了下去。 希培托着托盘出来,上面并排放着三杯牛奶。 波吉注意到其中一杯是小杯子。 注意到他的注视,希培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将两杯大的放在玛门和梅塔特隆面前,最后将小的给波吉,解释道:“这是我的杯子,请不要嫌弃。” 波吉皱眉道:“你们没有多余的杯子吗?” 希普列羞赧地解释道:“我们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梅塔特隆看着两只一红一蓝的大杯子,突然道:“希培是你的儿子,那么你的妻子……” 希普列目光一黯,“过世了。” 梅塔特隆和玛门对视一眼。 难道说,希普列的妻子是吃了智慧果之后……那么,下毒的人的确不可能是他了。 希普列没看出他们的异常,还以为他们疑惑天使为什么会死,但是这毕竟是第十界内部的事,他并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太具体,所以含糊地解释道:“这是一场意外。” 希培抬头看了他一眼。 希普列侧头,将目光转向了其他。 玛门转头,佯作看窗外天色的样子,“我们要离开了。” 希普列讶异道:“可是已经很晚了。” 梅塔特隆道:“这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希普列似乎才想起第十界外面的时空裂缝根本就是一片漆黑,白天和黑夜毫无区别,但是他对这位许久不见的老友仍做出了最后挽留的努力,“这里有足够的房间可以住一个晚上。” 梅塔特隆垂眸避开了他眼中期待的光芒,婉拒了他的好意。 希培似乎对波吉很好奇,将牛奶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不喝吗?” 看着眼前这张天真无邪的脸,波吉就不免联想到一万多年后,希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头一阵别扭,顺手拿起杯子将牛奶一口饮尽,“喝完了,别催了。” 希培露出高兴的笑。 希普列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向哥哥说再见。”以两人目前的大小来看,波吉要稍大些。 希培乖巧地对着波吉道:“哥哥再见。” “……”波吉在心里拼命地说服自己,他们不是同一个,不是同一个! 玛门和梅塔特隆都撇开脸去。 55、行窃(上) 希普列一路将他们送到第十界通道的入口处。 希培扇动一双纯白的小翅膀, 眼巴巴地看着波吉。 波吉扭头, 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就是眼前这对父子害得他老爸、拉斐尔和阿斯蒙蒂斯失踪的,就是他们!他越想越火大, 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住希培。 希培被他狰狞的面容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地向希普列的方向靠了靠。 希普列被轻撞了下,一愣回头, 看到波吉面色又是一愣。 波吉的怒火立刻蔓延到他身上, 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希普列看着他的脸从白到粉,从粉到红,一双眼睛更是红得冒火, 不禁疑惑道:“他是不是病了?” 玛门将波吉一搂, 牢牢地固定住,“他不会病的。” 希普列道:“为什么?” 玛门道:“因为, 他出生的时候打了各种免疫针。” 希普列一脸迷茫。 梅塔特隆道:“为了防止他黑化的针。” 希普列眼睛一亮, “有效吗?” 玛门拍波吉的后脑勺,“亮翅膀。” 波吉心不甘情不愿地亮出来。 黑的。 希普列眸光顿时黯淡下来。 梅塔特隆安慰他,“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希普列感慨道:“难道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都没有办法吗?” 梅塔特隆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总会有办法的。” 玛门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说的办法并不指挽救堕天使,而是想挽救希普列。但是堕落后的希普列……那充满暴戾和凶狠的眼神仿佛就在近前, 连他都感到森森的寒意。阿巴顿就算暴怒,也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而他却像是在享受这种暴怒和疯狂。 希普列道:“那么, 祝你们一路顺风。” 梅塔特隆正要和玛门转身进入通道,就听希普列突然道:“等等。” 玛门背脊一紧。 梅塔特隆回头,希普列欲言又止。 “什么事?”梅塔特隆柔声问。 希普列想了想道:“替我向神……问好。” 梅塔特隆微笑着点头,“好的。” “还有……”希普列踌躇着,“我想知道什么时候适合我回去看看。” 梅塔特隆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可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编织谎言,却做不到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给予他虚假的希望和承诺。 玛门在希普列察觉之前将话题接过来,“我会帮你问的。” 希普列脸上露出释然的笑。 梅塔特隆和玛门终于迈进通道。 依旧是火辣辣的黄沙。 梅塔特隆和玛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波吉被丢在地上。他一得到自由就跳起来,恨恨地挥着拳头,“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玛门道:“牛奶没喝够?” “牛奶?什么牛奶?”波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色又是一变,突然对着黄沙大吐口水。 玛门皱眉,“这是从你父亲那里遗传来的吗?” 波吉停下嘴,用力地擦了擦嘴巴,那架势仿佛恨不得把嘴巴从里到外洗刷一遍!“该死的,我刚刚用了他的杯子喝牛奶!恶心死了,居然和他间接地……这个变态!” 玛门手指轻轻地摸着额头,“会介意的才奇怪吧?” 波吉怒道:“当然会介意!他是个变态,就算小时候还没变,也不能掩盖他长大以后是个大变态的事实!” 梅塔特隆道:“也许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他总觉得希普列前后变化太大,其中的过程一定很曲折。 “完全同意。”玛门道,“这个希普列和想象中太不一样了。”在没见到希普列之前,他就开始怀疑他。那时希普列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个奸诈狡猾成性的堕天使,偷偷在背后进行地各种各样的阴谋。但是见面之后,他又觉得自己高估他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精神极度错乱的疯子。而这一万多年前的希普列……如果不是顶着同一张脸,他几乎要将他们当做两个人。 波吉道:“变态之所以叫变态,就是因为他们变化很大,完全改变了基本的形态!”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同意。” 波吉吃惊地看着他。 梅塔特隆回以微笑。 波吉皱眉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玛门道:“你认为第十界曾经发生过什么巨变?”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的堕落并不止是欲望这么简单。” 玛门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波吉倏地站起来,“马上!” 玛门道:“也许现在希普列还没有离开。” “我们不是回一万多年后吗?管他有没有离开。”他一愣,皱眉道,“你不会是说要回主城去,继续盯着那个白翅膀的希普列吧?” 玛门和梅塔特隆都朝他点了点头。 “我不去!”波吉气得跺脚,溅起黄沙。 玛门站起来道:“正好,我也希望你留在这里。” 波吉两腮气得鼓出来。 梅塔特隆柔声道:“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波吉急道:“我老爸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玛门道:“现在是一万多年前,无论会不会发生,现在都还没有发生。” “如果我现在去通知现在的老爸,他是不是就不会被抓住?”波吉异想天开。 梅塔特隆道:“有可能,我们都会消失。” “消失?” 梅塔特隆道:“破坏历史之后发生的后果的其中一种可能。” 波吉一屁股坐在黄沙里,“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痴一样地看他们在那里耍白痴?” 梅塔特隆道:“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想要救出他们。” 波吉斜眼看着他。 梅塔特隆神情柔和,却让人产生一种不得不相信的感觉。 “真的?”波吉慢吞吞地问。 梅塔特隆伸出小手指。 “这太幼稚了!”波吉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小手指,牢牢地和他勾在一起。 玛门伸手将梅塔特隆的手扯回来握住,状若不漫经心道:“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波吉鄙视他,“你更幼稚。” 玛门眯起眼睛,“你的债还没有还完。” 波吉道:“你没听说过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赖账吗?” “不知道把你卖给希培能赚多少钱。”玛门摸着下巴道。 波吉脸一黑。 玛门道:“我看得出,现在的希培挺喜欢你。” 波吉像赶苍蝇似的挥手道:“快走快走。” “不要再闹失踪。”玛门郑重警告。 波吉道:“放心,这次我就算看到希培他妈也绝对不会追上去!” 玛门赞许道:“你认识她吗?” 波吉:“……” 玛门和梅塔特隆重新回到主城。 天色已然全暗。 他们在路上已经商议决定将卡萨米尔偷出来。或许比起六翼已然纯白无瑕的希普列,卡萨米尔知道的内幕会更多。 既然是偷,那就绝对不能惊扰到希普列。 玛门估计了下希普列灵魂感知可能的范围,认为除非他离开这幢大楼,不然他们一进去就可能被发现。当然,前提是希普列无时无刻不关注着灵魂感知。不过,谁都不知道希普列什么时候会开,所以当他在大楼的时候混进去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希普列去见希培的时候。 玛门和梅塔特隆找了间与那幢建筑相对的房子闯入。 住在里面的天使根本不理会房间里是否多了两个客人,依旧做着各自的事情。 梅塔特隆和玛门挤在房子的阁楼里,这里的视野最好,又没人打扰。阁楼的屋顶是倾斜的,窗户不大,在斜面上。所以玛门和梅塔特隆不得不并肩坐下来。 感觉到梅塔特隆想刻意拉开距离,玛门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是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还是希望我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 56、行窃(中) “我的头一点都不累, ”梅塔特隆在玛门的头碰到他肩膀之前, 道,“但是肩膀很酸。” 玛门抱膝。 月光映在的窗户上,落下一层清辉。 梅塔特隆摊开右手, 清辉在他的手中慢慢凝聚成星星点点的银光。光萦绕着他的手,如手环一般。 玛门道:“可以送给我吗?” 梅塔特隆笑着点头。 玛门伸出手。 银色星点组成的光环慢慢套上他的手腕。 “虽然大了点, ”玛门满意道,“但作为我有史以来收到的第一枚戒指, 我很满意。” 一点点细微的星光瞬间如雨水纷纷落下, 与铺陈在地面上的月光融合在一起。 玛门的手依然定在半空中,少了光环,手腕处显得很空寂。 梅塔特隆道:“它们只是光, 不能长久。” 玛门慢慢伸直腿, 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窗户外的夜空, 眼神迷蒙中又透着几许灿烂, “至少我拥有过。” 梅塔特隆凝望着对面高大建筑的入口。 他们之中至少要有一个人知道在做什么。 这一守就是三天三夜,希普列一直没有出现。 梅塔特隆和玛门都有些担忧。 波吉还在第十界的入口,这是变数。以他的性格,如果等久了,很可能会跑出来。 “我们去看看吧。”玛门道。比起守株待兔, 他更喜欢主动出击。 梅塔特隆道:“好。” 玛门道:“我来引开希普列,你去找卡萨米尔。” 梅塔特隆略作犹豫,便点头道:“好。”在希普列堕落之前, 玛门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 玛门半弓着腰站起来,以免头撞在屋顶上,朝梅塔特隆伸出手。 梅塔特隆看看他,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然后站起。 玛门手腕一用力。 梅塔特隆身体微微向前倾,很快稳住身形,玛门却借势扑了过来。 梅塔特隆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他。 玛门抱着他,面颊轻轻地摩挲着他如云絮般柔软的发丝。“你能禁锢时间,让我们停顿在这一秒吗?”他轻声道。 梅塔特隆嘴唇微动。 玛门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正要窃喜,就看到梅塔特隆慢慢地退出他的怀抱。 玛门:“……” 梅塔特隆微笑道:“我想,当你因为这个姿势而感到酸痛的时候,应该需要一个人来解除这个禁锢。” 玛门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受伤。 梅塔特隆道:“还要呆一会儿吗?不过时间不早,最多再一个小时吧?” 玛门:“……” 月色下的建筑有点神圣,有点阴森,又有点清冷。 玛门慢慢地靠近,全身戒备。由于希普列的灵魂感知领域比他宽广,所以,希普列很可能在他发现对方之前先发现他。 偌大房子一片宁静。 他感觉到几个安睡的灵魂,纯洁如雪,但都不够强大。 梅塔特隆展开翅膀,浮在建筑的外围。以他们之间的距离而言,即使希普列发现了玛门,也不会发现梅塔特隆。但是梅塔特隆又能透过窗户看到玛门给他的暗示。 这个计划虽然不完美,但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如果,玛门能找到希普列的话。 走了一圈,他终于停下脚步,眉头深锁,脸上满是疑惑。 梅塔特隆在窗外疑惑地看着他。 玛门走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道:“他不在这栋房子里。”话音未落,他脸色猛然一变,“等等。” 梅塔特隆看着他,“找到了?” “我不知道。”玛门神色凝重,“刚才一刹那,我似乎感觉到了……堕落后的希普列。” 梅塔特隆怔住。 难道,希普列就是在这三天中堕落的? …… 为什么? 走道很黑暗。 梅塔特隆拾阶而下。 这条路虽然很古怪,但他曾经跟着希普列走过一次,再走一次,记忆犹存。 尽管他的脚步正往地下室的方向走,但是他的耳朵却一直听着地面上的动静。 由于发现了堕落后希普列的灵魂,他们做出了两个猜测。一个是那时候的希普列就是在这个时候堕落的。但是这个猜测不太符合一万多年后希普列的描述。因为他说过他曾经回过天堂,可以确定的是,他回天堂见到米迦勒之前应该还没有堕落。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那就是,他们终究改变了历史。但是结果会怎么样,他们还不知道。 另一个猜测是,玛门感知到的是一万多年后的希普列。这是有可能的,但前提是一万多年前的希普列离开了第十界。那么又一个问题出现了,他去了哪里?又是怎么从玛门和梅塔特隆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 光守着猜测是永远无法得到正确的答案的。所以他们决定用实践来证明。玛门去调查希普列,而他按照原计划寻找卡萨米尔。 听起来和原本的计划没什么出入,但是危险性却大大地增加了。 拥有堕落后灵魂的希普列…… 梅塔特隆有种预感。无论是一万多年前还是一万多年后的希普列,他都会成为这趟时空之旅的关键。 阶梯很快走到最后一格。梅塔特隆继续向前,很快走完了希普列曾经领着他走过的那段路。接下来的路玛门描述过,有点复杂,像个小迷宫。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玛门的记忆力不太差。 迷宫走道像蜿蜒前行的蛇,而分岔口就像蛇的舌头。 梅塔特隆在心中默背着玛门告诉他的路线,很快找到了出口。 出口处有光亮,但是灰蒙蒙的,好像一件亮堂堂的房间弥漫着厚重的黑烟。 他谨慎地向前走。 那是一间宽敞的石室。,梅塔特隆在看到石室的一瞬间,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希培的石室,如果除去朦朦胧胧的灰色光芒,这间石室与一万多年后的石室几乎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看向石室的尽头。 那里,一根粗大的石柱顶天立地,与石室密切相连。而与一万多年一幕相似的是,石柱上也绑着一个堕天使。 “卡萨米尔。”梅塔特隆一步步向他靠近。 似乎感觉到他的存在,卡萨米尔突然抬起头。 曾经纯澈的眼眸中布满血丝。他看着他,神情狰狞又嗜血,“梅塔特隆?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梅塔特隆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这种口气与堕落后的希普列是那样的神似! “让我猜猜你来干什么吧。”卡萨米尔咧嘴笑着,原本整洁的牙齿在这样气氛下显得异常森冷。“是神让你来的?因为我的翅膀变成了黑色?” 梅塔特隆柔声道:“其实,翅膀变成黑色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怕?”卡萨米尔大笑,“我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呢?事实上,我觉得翅膀变黑色很舒服,很轻松。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做着任何我想要做的事情!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梅塔特隆道:“你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卡萨米尔收敛笑容,憎恶与愤怒瞬间在瞳孔凝聚,“我要杀了希普列!” 梅塔特隆道:“为什么?” 卡萨米尔瞪着他,“难道你认为是我把我自己绑在这该死的石柱上,享受着天天不见天日的乐趣的?” 梅塔特隆道:“他是为你好。” “为我好?哈哈……”卡萨米尔笑声震天,“你真的以为他是为我好吗?他只是不能接受我的翅膀变黑了,不再跟随他而已。不过我也不想再和他解释,因为无论和他说什么都只是在浪费口水。他永远不会懂得,当翅膀变黑,当心头的欲望完全释放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滋味!”他看着梅塔特隆,突然用诱惑的口吻道,“你放了我吧,我可以帮助你领略黑化的滋味。相信我,你一定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梅塔特隆把八扇翅膀都亮出来,然后淡定地看着震惊的他,含笑道:“我想,目前应该没有比我更清楚堕落和不堕落滋味两种滋味的天使了。” 57、行窃(下) 卡萨米尔的目光慢慢从震惊变成迷茫, 带着些许梅塔特隆熟悉的神情。 “梅塔……特隆……”与刚进来时截然不同的语气。 梅塔特隆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石室的温度似乎变低了, 灰突突的墙壁渗出无影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寒气,无声无息侵入骨髓。 卡萨米尔的翅膀猛然一抖。 梅塔特隆皱眉。 在刚刚一刹,那三对张扬黑翼上的颜色似乎……淡了? 这是错觉还是……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小……”卡萨米尔刚说了一个字, 脸色紧接着一变,狞笑道:“既然黑化了, 为什么不黑化得更彻底一点呢?” 梅塔特隆心头一动道:“想出去吗?” 卡萨米尔通红的眼眸顿时绽放出贪婪又凌厉的光芒。“你肯放我出去?” 梅塔特隆道:“如果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黑化的?”卡萨米尔道。 梅塔特隆点头。 “因为这是一件快乐的事。”卡萨米尔嘴角越咧越高,道, “你不是很清楚吗?如果不快乐, 你又为什么会黑化?” 梅塔特隆道:“你觉得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最快乐的事情……”卡萨米尔眼神闪烁不定。 梅塔特隆放在身侧的手突然一握。 卡萨米尔瞬间定住。 梅塔特隆走近几步,掌中亮起一团白光。圣洁的光落在卡萨米尔的身后,黑色的羽翼仿佛镀了一层稀薄的白金。梅塔特隆眯起眼睛。他没有看错, 卡萨米尔身后的羽毛果然不再是纯粹的乌黑, 而是深灰。两种颜色的差别并不很大,尤其在光线昏暗的石室中。如果梅塔特隆不是一直盯着他的翅膀, 也绝对不会发现在刹那之间转变的颜色。 “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他看着卡萨米尔, 神情温柔。 卡萨米尔的瞳孔中慢慢弥漫出痛苦的神色。 梅塔特隆撤去时间禁锢。 “快走!”吼声如喷泉,在喊完之后,卡萨米尔又恢复了阴毒的神情,“你想做什么?” 梅塔特隆道:“这是我想问你的。你是谁?” 卡萨米尔讥嘲地看着他,慢慢地咧开嘴巴, 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字一顿道:“卡萨米尔。” 梅塔特隆淡淡道:“你不是。” 卡萨米尔愣了下,随即低下头, 喉结微震,嘴巴溢出阴沉的笑声。 地面骤然抖动了下。 梅塔特隆脸色一变。 卡萨米尔抬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是单独来的?” 梅塔特隆毫不犹豫地转身向上飞去。 “希普列……他终于也坚持不住了……哈哈……”嚣张疯狂的笑声追出很久。 梅塔特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翻江倒海。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玛门! 尽管他已经用他最快的速度在阶梯中穿梭,但由于阶梯不规则地蜿蜒,时间仍是在他的感觉中慢慢流逝。 “不要心急,我的孩子……” 神微弱的声音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 梅塔特隆惊喜道:“天父!” “什么都不要做,我的孩子,什么都不要做……”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慢慢地只剩下了语音。 但梅塔特隆的心潮慢慢稳定了下来。尽管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但他相信神,这种信仰支撑着他在挣扎中度过孤独的数万年岁月,也将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出口比想象中更早得出现了。 梅塔特隆飞快地冲出去…… 然后,猛然定住。 那幢继承和发扬天堂建筑风格的建筑被完全地夷为平地,只剩下一堆废墟。如果不是玛门替他守住地道的出口,他可能会被困在里面——表面上困住。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尽管脑海中曾经闪过无数种可能,但绝对没有一种能和眼前的情形挂钩。 希普列正半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六扇翅膀犹如霓虹灯般,在浅灰和深灰之中不停地转换着。他的神色十分痛苦,一只手深深地扎进地里,石头的碎屑的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玛门原本对希普列并没有什么同情怜悯之心,但考虑到梅塔特隆,低声问道:“要阻止吗?” 梅塔特隆的时间禁锢绝对可以阻止他。但是在同时,希普列很可能攻击他的灵魂,所以稳妥的办法是让玛门同时出手。 “不。”梅塔特隆给出令玛门意外的答案,“神说什么都不要做。” “神?”玛门眉头不经意地一皱,随即看梅塔特隆,发现他没注意,才道,“是神谕?” 梅塔特隆摇头道:“他只是说,什么都不要做。” “担心改变历史,造成严重后果吗?那么按照历史的进程,希普列就是这个时候堕落的?”玛门顿了顿,沉吟道,“可是我总觉得突然。” 梅塔特隆道:“突然的不止他。” “而且他堕落的过程很奇怪。”既然不用出手,玛门便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起他来,“与其说是堕落,倒不如说是……” “黑化?”梅塔特隆突然冒出这个词。 玛门道:“唔。可以这么说。” “我觉得他们并不是堕落。而是……”梅塔特隆神色复杂,“被什么侵入操控了。” “侵入操控?”玛门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地看着翅膀颜色越来越深的希普列。 梅塔特隆悄悄地攥紧拳头。如果他的猜测是真实的,那么眼前这一连串的谜题都有了隐约的轮廓浮出水面。 希普列和卡萨米尔都不是自愿堕落的! 玛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 如果说眼前这一幕只是过程,那么曾经拿着永恒之心与他们作战的堕落希普列就是结果。也就是说,六翼天使也没有挡住那样东西的入侵!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神为什么不阻止?还是说,这根本就是神的意愿? “啊!” 随着一声充满痛苦的吼声,希普列突然冲天而起。 梅塔特隆身体微动。 玛门眸光一动,身体猛然飞上半空。 似乎感觉到他对自己灵魂的侵袭,希普列目光猛然扫了过来。 赤红的双眸犹如一万多年后战斗的重演。 玛门一探入希普列的灵魂就吃了一惊。他灵魂似乎被一团灰雾所笼罩着,无论希普列的灵魂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来。 灰雾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顿时像海浪般扑了过来! 玛门毫无预警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梅塔特隆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神的叮嘱,卡萨米尔的狂笑,希普列的嘶吼仿佛融汇成一首刺耳的交响乐,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颤动他灵魂深处的不安。所以当玛门跌下来的一刹那,他就飞身将他接住。 此刻的玛门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精明和从容,飞扬的双眉紧锁着,好似在做噩梦。 梅塔特隆的心沉了下去。他缩紧胳膊,低声叫道:“玛门。” 希普列的翅膀突然恢复成浅灰色。他强撑着全身的酸痛,朝抱着玛门的梅塔特隆大声喊道:“带卡萨米尔来!” 梅塔特隆一怔。 玛门…… 玛门…… 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响。 玛门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压制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梅塔特隆…… 占有他!占有他! 他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 58、出轨(上) 梅塔特隆抱着玛门高高飞起, 手中突然多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金色轮盘, 然后狠狠地朝废墟砸了下去! 轮盘在空中高速旋转,撞入废墟中,溅起沙石漫天。 梅塔特隆在地面砸开一个洞口, 乱石还未落下的刹那俯冲进去。 轮盘深深地陷了下去,一直没入地底。 梅塔特隆支起结界, 护住玛门。他梅每过三秒钟便会低头探视一眼,玛门的脸依旧色苍白, 呼吸却越来越平稳。 轮盘终于砸进地道。 梅塔特隆瞬间收起轮盘, 顺着地道朝关押卡萨米尔的石室飞去。 由于他是从中间截入地道,所以原先知道的路径并不是适用,只能用隐约的方向感寻找出路。梅塔特隆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 玛门突然在怀里动了下。 梅塔特隆手臂一紧。 玛门闭着眼睛, 面色冷漠如铁, 嘴唇慢慢抿起,眉宇竟隐隐有一丝疯狂。 梅塔特隆心头微痛, 但手臂却搂得更加紧。 前路渐渐眼熟, 很快就达到卡萨米尔所在的石室。 他依然被绑在石柱上,仿佛预料到梅塔特隆会来,他气定神闲道:“天使,多可爱的生物,看, 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依然想着怎么去挽救别人的生命。咦,你怀里的是谁?难道,这就是你部分黑化的源头?”他眼睛亮起来。 梅塔特隆开门见山道:“希普列想见你。” 卡萨米尔见他置若罔闻, 也没有继续追问,大笑道:“他终于要亲自见我了吗?很好。有我这样的属下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只要他愿意和我一起黑化,我也愿意继续听他的命令。” 梅塔特隆没有理会他,转而研究起他身上的禁锢起来。 “这是道德之绳。”卡萨米尔道,“希普列的新发明,哈哈,他多么聪明,不研究怎么让第十界生态平衡,却研究这些让人恶心的东西。” 梅塔特隆道:“怎么解除?” 卡萨米尔脸色突然一变,正经起来,“你也黑化了?” 梅塔特隆看感到地面又震动了一下,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道:“我心中有堕落的欲望。” “堕落?”他看出他的不耐烦,皱眉道,“道德之绳必须要心地圣洁毫无杂念的天使才能解开。我不知道你这种……特殊情况,能不能。” 梅塔特隆没有猜想,而是直接伸出手。他的手指一碰绳子,就感到一阵轻微的麻痛从指腹一点点流窜到身体。 怀里玛门喉咙里突然发出闷哼,神色痛苦。 这是专门针对于堕天使所制定的禁锢? 卡萨米尔狞笑道:“痛苦吗?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久,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吧?” 梅塔特隆将玛门轻轻放下,然后时间禁锢锁住卡萨米尔,双手握着道德之绳,慢慢地闭起眼睛。 四周的声音远去,他感到心里的浮躁渐渐沉淀,耳边仿佛慢慢想起天堂悠扬的天籁之声,还有天使的吟唱声。 尽管卡萨米尔不能动,但是他的知觉并没有消失。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梅塔特隆伸出八翼,两黑六白,然后……黑色双翼一点一点地回复了纯白! 他瞪大眼睛。 道德之绳瞬间落下。 梅塔特隆睁开眼睛,关切地低头看玛门。一瞬间,那对变白的双翼又恢复了纯黑! 只要占有,他是我的。 只要占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只要够强,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打伤烙印,都是……我的。 灰色迷茫。 呐喊掩藏在茫茫灰雾中。 玛门觉得,心动了。 地面猛然一震。 一只金色轮盘从地底下冲了出来,飞上半空。 诡异停在半空犹如凝滞一般的希普列半眯起眼睛,身后的翅膀如触电似的轻颤起来。 紧接着,梅塔特隆一手搂着玛门,一手托着卡萨米尔从洞口冲了出来。 希普列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扑向卡萨米尔。 梅塔特隆一惊,正要拦住他,怀中的玛门突然反手抱住了他,将嘴贴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等梅塔特隆回神,玛门已经将舌头撬开他的牙齿,长驱直入。 他皱了皱眉,分神看向希普列。 只见希普列双手正紧紧地抓着卡萨米尔,神情痛苦又坚定。 卡萨米尔还是一动不动,但是他的翅膀却渐渐褪色…… 黑翼的卡萨米尔,白翼的希普列。 黑翼的希普列,白翼的卡萨米尔。 困扰已久的谜题终于揭晓了答案。 ——但是这个答案却太沉重。 比起完全堕落的卡萨米尔,希普列在最后依然能够保持一半的神志清醒。但是他却选择将卡萨米尔身上的东西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舌头猛然传来痛感。梅塔特隆调回视线,却见玛门正一脸诡色地盯着他,然后用力加深这个吻。 梅塔特隆目露无奈,抬手施展时间禁锢。 玛门定住。 梅塔特隆退出他的怀抱,顺手帮他把嘴巴合起。 那边,卡萨米尔的翅膀已经恢复了白色,而希普列的六翼却如晕开的浓墨一般。 “杀死我……”希普列痛苦地嘶吼着。 梅塔特隆嘴唇微抿,金色轮盘在空中旋转着回到他的手中。 卡萨米尔猛然睁开眼睛,闪身挡在希普列的身前。此时的他神情懊恼又单纯,完全找不出曾经疯狂和狰狞的痕迹。 梅塔特隆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卡萨米尔双眸微湿,半哽咽道:“不要杀他。我相信一定有办法的,我去找神,神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寻找神…… 梅塔特隆终于知道为什么不对劲了! 希普列说过他曾经回过天堂,见过米迦勒,后来才黑化的。也就是说,这一连串的事情应该发生在希普列从天堂回来之后!而现在,希普列显然还没有去天堂。 …… 历史,改变了吗? 他想到神之前的叮咛,心头一冷。 卡萨米尔将他的沉默当作犹豫,焦急道:“放心,他暂时不能离开第十界的!我保证。希普列是无辜的,他只是为了救我……他……” “小心!”梅塔特隆抱住玛门,扯着还在拼命恳求的卡萨米尔向后倒退数十米。 “唔。逃得好快啊。”希普列笑眯眯地收回永恒之心。 同样的脸,却再无怜悯,剩下的只有虚假的笑容和难以掩藏的杀机。 卡萨米尔震惊地看着他,喃喃道:“希普列……大人?” “卡萨米尔,你不是说要追随我吗?”他眨着眼睛,笑容温暖如旭日,“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反悔了呢?这样,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两行清泪从卡萨米尔的眼眶中流出。他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希普列大人……”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梅塔特隆叹息。 卡萨米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看着他,“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说完,又防备地瞪着他,“但是我绝对不同意杀大人!不然,我就算拼掉生命,也会与梅塔特隆大人抗争到底的!” 梅塔特隆无声地看着他。 “大人……”卡萨米尔声音自觉地低了下去。 梅塔特隆道:“先保护自己吧。” 卡萨米尔一愣。他记忆中的梅塔特隆从来都是温和平静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缺乏自信的他。而且,如果他没记错,梅塔特隆大人不应该会打输给希普列大人啊!难道是因为……他看向被梅塔特隆紧紧护在怀里的玛门。 “别走神。”梅塔特隆淡淡道。 “是!”卡萨米尔立刻转身,紧张地看着希普列。 希普列头微微一侧,嘴角微扬,吐出的话却冷若冰霜,“看来,你决定背叛我了。” “不!”卡萨米尔激动地反对道,“我从未想过要背叛您!我只是在做希普列大人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希普列手指轻轻抚过嘴唇,“那不是,囚禁你,然后慢慢啜干你身体的血液吗?” 59、出轨(中) 卡萨米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希普列对他的震惊非常享受, 嘴角慢慢扬起, “你现在反悔,还有机会。我实在不想失去你这样忠诚的属下。” “我效忠的对象是希普列大人!” “我是。” “你不是!”卡萨米尔难掩痛苦,“你不是……” 希普列面色一冷, “既然你这样决定的话,那么, 我只好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卡萨米尔身体里的各种情绪突然像煮沸了的开水沸腾起来。悲伤、失落、痛苦、郁闷、沮丧、懊恼、愤怒等等聚集成绝望的浪潮,几乎要将他淹没。 “卡萨米尔……”梅塔特隆在耳边响起, 却又像隔着一层山, 遥远而虚渺。 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卡萨米尔的眼眶中淌落下来。 梅塔特隆面色凝重地看着希普列。 希普列道:“梅塔特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和你打一架了,证明究竟是你强, 还是我强。” 如果没有看到希普列黑化的过程, 也许梅塔特隆还会劝说他。但亲眼目睹之后,他知道, 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唯一有用的,就是打到他。 金色□□在他的掌中滴溜溜地转着。 希普列感到身体的灰雾烦躁起来。他瞪着梅塔特隆,“你在做什么?” 梅塔特隆没说话,双眼紧紧地看着希普列身后翅膀颜色的变化。 希普列脑袋一痛,有什么好像要挣扎出来, “不!我回不去的!绝对不可能!”他猛然一喝,手中权杖猛然朝他一挥! 一道灰雾从权杖中射出,瞬间凝成锁链, 向卡萨米尔甩去。 “小心!”梅塔特隆不得不收起金色□□,腾出手拽开挡在面前的卡萨米尔,锁链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他感到身体里突然多了一小团非常不起眼的灰雾! 锁链如藤蔓般绕住权杖,又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舌,随时可能扑出来喷射毒液。 金色□□一收起,希普列的神色就平静了下来。不过他没有给梅塔特隆喘息的时间,右手一抖,灰色锁链立刻甩了出去。 梅塔特隆一把扯过完全沉浸在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的卡萨米尔,身体极速向后掠。 但锁链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甩回去,而是在半空中分成两股,一左一右地朝玛门和卡萨米尔攻去! 梅塔特隆在半空中换了好几个方向。但他带着两个人,始终不如锁链灵活,眼见锁链离卡萨米尔越来越近,他把心一横,解开玛门的时间禁锢,将他推了开去,然后拖着卡萨米尔猛然下坠。 被解开禁锢的玛门在一瞬间抓住那条灰色的锁链。 锁链慢慢融化,然后像细沙下从他手掌中流泻。 “你……”希普列收回锁链,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玛门。 玛门嘴角微弯,“堕落的感觉是不是很有意思?” 希普列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 玛门猛然展开翅膀。 比夜更黑。 希普列道:“你现在是在向我效忠吗?” 玛门低头看了眼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也正抬头望着他。 “看来,我们的欲望并不冲突。”玛门笑了。 希普列眼中闪过一丝意味盎然的光,“我突然很想知道,梅塔特隆完全黑化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我也很想知道。”他望着梅塔特隆身后翅膀的目光简直像着了火,“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解决一件事。” “什么事?” “卡萨米尔。”玛门的语气全然冷下来,散发出决然的杀机。 希普列皱眉,“为什么?” “他不该让梅塔特隆碰他!”玛门说着,猛然朝梅塔特隆冲去。 梅塔特隆反身朝另一边冲去。 希普列的灰色锁链突然斜着甩过来。 前后的夹攻让梅塔特隆毫无选择的余地,只能反身向上。 不过他快,玛门的速度更快!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感到全身被玛门翅膀的阴影所笼罩。 希普列戏谑的声音就在他头顶正前方的不远处,“我从来没想过,一向淡定自若的梅塔特隆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玛门的影子慢慢覆盖下来,而锁链却自下往上迎向他…… 几乎无路可逃。 梅塔特隆用金色□□支起结界! 浅金色的光如炸弹般爆发开来! 玛门眼睛一疼,转而朝上弹去。 希普列也愣了下,“时间之轴?” 玛门移到他的背后,似乎对那道光很忌惮。 “时间之轴的纯金光芒外泄……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希普列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梅塔特隆并没有露出他所期望的沮丧或懊恼表情,而是淡淡道:“后果已经很严重了。” 希普列道:“什么?” “其实我是一万多年后的我。”梅塔特隆说得很简单。 但希普列却立刻听懂了,猛然瞪大眼睛,“你改变了历史?”他话音刚落,就感到脑袋一轰,随即一阵昏厥袭来。他定了定神,正要展开灵魂防御,就感到更强烈的攻击袭来。 他回头,不甘心地瞪着玛门,“你,你……没有……” “当然没有。”玛门挑挑眉。 希普列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要唤起对身体的控制权。但是玛门的攻击太突然,刚才他又因为梅塔特隆的话而精神恍惚,露出空隙…… “不可能!你不可能没有欲望的!”他双目通红,似乎想从玛门的脸上看出一点点为欲望而疯狂的蛛丝马迹。 梅塔特隆手中的时间之轴轻轻转动。 希普列身体里的灰雾随着时间的前移,一点点地减少着,他的眼睛却执拗得不肯闭上,似乎一定要一个答案。 玛门微笑道:“我当然有欲望。不过,我的欲望就是我的信仰。”他转头,望着那比晨曦更温柔,比落日更绚烂的金色,神情满足。 希普列昏过去,翅膀渐渐褪色。 没有他的灵魂攻击,卡萨米尔立刻从各种情绪中挣脱出来,“希普列大人!”他飞快地冲过来,从玛门手中将人抢了过来。不过他发现玛门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不由愣了愣。 玛门慢悠悠地回到梅塔特隆的身边。 梅塔特隆低声道:“我改变了历史。” 玛门握住他的手,“是我们改变了历史。” 梅塔特隆望着他,眼中的坚冰中终于融化,露出眼底深藏数万年的柔情。 “我等了几万年,就是为了这一刻……”玛门觉得气氛非常不错,心里暗暗高兴,正准备趁机一鼓作气,将两人的关系向前再推进一大步,就听梅塔特隆突然问道:“你之前……” 玛门完全陶醉在他的凝视中,随口问道:“什么?” 梅塔特隆目光流转,耳根微红,面色却很平静,“没什么。” 玛门看着他的神色,猛然一省,嘴角微扬。 “我的孩子们……” 笼罩着天空的灰云突然破开,一束金光落下来,神慈祥圣洁的声音从云层上透下来。 玛门微微皱眉。虽然这个原因在他堕落的众多原因只占据了千分之一,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神每次必说的开场白也是促使他堕落的原因之一。 梅塔特隆立刻虔诚地站好,双手合什。 卡萨米尔被定住了,似乎被禁锢住了时间。 “这段时间已经被改变,你们必须在十分钟之内赶到第十界的出口。”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呢?” 神道:“让一切恢复到原点。” 玛门拽起梅塔特隆就往第十界的出口跑。对他们来说,十分钟跑到出口并不是一件难事,但难的事居然还要带上希普列!他现在唯一希望的是,波吉能够乖乖听话一次! 日头正烈,满目黄沙。 玛门和梅塔特隆分头寻找着波吉的踪迹。 两分钟之后,他们会合。 玛门道:“如果把他单独丢在这里会怎么样?”不等梅塔特隆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接下去,“阿巴顿会和我拼命!” “波吉!”梅塔特隆将声音传得很远。 噗。 黄沙中突然冒出一个头来。 玛门过去直接拎起他的后领朝出口飞去。 “你干什么?”波吉不得不扇动小翅膀,以免自己被勒死。 玛门咬着牙根道:“这句话也是我想问你的。” 波吉不满道:“我左等右等你们都不来,所以做个日光浴。有什么问题?!” “答案解释起来很复杂,回去自己翻书。”玛门语速极快,“简单说,我们准备诱拐希普列一起跑路。” 波吉愣了很久,直到进入黑暗之中,才缓缓道:“是挺复杂的。” 离一万多年后的希普列越来越近。 玛门道:“同样的方法,对一万多年后的希普列有用吗?” 波吉好奇道:“什么方法?” 梅塔特隆道:“应该没用。”一万多年后的希普列已经和玛门大干过一场,应该很清楚他的灵魂状态。 玛门道:“见机行事吧。” “好。” 波吉闷闷道,“其实我也可以提供参考意见的。” “……” “石飞侠曾经说过,对付一个人必须从他的弱点下手。希普列也应该有弱点的。” “……” “我看他这么喜欢坐王座,说不定喜欢冰封王座?” “……” 波吉怒了,“好歹给点回音啊!” 玛门终于开口,“他喜欢杀人,你想奉献吗?” “……” “你们终于回来了。”希普列阴森的笑声从天而降。 玛门道:“他的笑声经过一万多年的磨练,果然有进步。” 波吉好了伤疤忘了疼,忙问道:“什么进步?” “尖锐了。” “憋的吧?”波吉的头好像撞到什么似的,猛然一痛,顿时失去了知觉。 玛门抱住波吉,支起灵魂防御。“还有多少时间?” “四十八秒。”梅塔特隆握着时间之轴,沉声道,“帮我确定他的位置。” 玛门皱眉,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正前方偏右三十六度,八十三米五十厘米左右。” 梅塔特隆手中的时间之轴亮起。 金色的光束瞬间穿透所有,射向希普列。 同时,玛门的灵魂防御被希普列冲破! 梅塔特隆在昏过去之前,似乎听到希普列的一声……惊呼。 “禀告别西卜大人吧?” “直接送回去吧?” “旁边这个怎么办?” “……还是在原地看看吧?” 耳旁叽叽咕咕的争吵声不绝。 玛门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地狱军团的几位统领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梅塔……”他倏地坐起来,飞快地朝四周看去。 “玛门大人,你是不是在找他?”一个统领很快理会了领导的意图,手指一指离他七八米远的地方。那里,梅塔特隆静静地躺着,地狱军团像参加篝火晚会似的围在他身边,严阵以待。 他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梅塔特隆身边,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直到确定他的灵魂并没有受到很大创伤才松了口气。他擅长灵魂攻击和防御,受到的伤害比梅塔特隆的轻,所以醒得比他早。 之前提醒他位置的统领开口问道:“玛门大人,他是谁?为什么翅膀有白有黑?” 玛门温柔抱起他,淡淡道:“没听说过染羽剂吗?” “可是他有八扇翅膀。”据他所知,天堂的炽天使好像是六扇翅膀吧? 玛门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统领立刻噤声。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玛门问道。 统领道:“抬头看到的。当时你们就像雪花片似的,慢慢悠悠地从上面掉下来的。” 玛门面色一紧,“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统领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还想要找谁?” 玛门感到怀里的梅塔特隆动了动,许久才慢慢睁开眼睛。“我们回来了。不过没有看到希普列。”他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什么问题。 梅塔特隆虚弱地点点头,“回诺亚方舟。” 玛门皱眉道:“诺亚方舟?” “这是神谕。” 60、出轨(下) 玛门对神谕这两个字一点都不感冒, 说起来第十界会弄成这样, 他们会这么狼狈,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梅塔特隆勉强大起精神,想从玛门的怀抱中退出来。 玛门道:“你的灵魂受到希普列的重创, 需要休养。” 梅塔特隆转头看着地狱军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露出久违的尴尬, “我确定我能站得稳。” 玛门不置可否地将他放下来。 梅塔特隆的双脚刚沾地,就感到腰上一紧, 身体被猛然搂进玛门的怀中。 地狱军团看得目不转睛, 后面看不真切的,甚至蹦跳起来。 梅塔特隆无声地望着他。 玛门无辜道:“我有点儿站不稳。” “……”梅塔特隆看向四周。 感受到玛门不悦的视线,地狱军团纷纷低下头, 装出欣赏地板的样子。 梅塔特隆突然道, “波吉呢?” 玛门一愣,转头问地狱军团道:“你们看到波吉了吗?” 地狱军团异口同声道:“没有。” 玛门皱眉道:“难道是冲散了?” 梅塔特隆道:“不可能。我们改变的只有时间, 除非移动, 不然空间绝对不可能改变。”当初他趁与希普列说话,将所有人一起带往一万多年前,并没有被察觉。 玛门勃然变色道:“希普列!” 和他们一同从一万多年前回来的还有希普列,目前看来,他是最有可能带走波吉的人。 梅塔特隆摇头道:“我确定他当时受到了时间禁锢, 根本不能动。” 如果没猜错,当时的情况应该是神加速时间的顺流,将他们、波吉和希普列一下子从一万多年前带了回来。希普列的灵魂攻击冲破了玛门的防御, 让他和玛门同时晕了过去。希普列中了他的时间禁锢一动不能动……而波吉,他之前就已经昏了过去,那么应该和他们在一起才对。 玛门沉吟道:“我记得有一条定律叫做负负得正。” 梅塔特隆愣了愣,“你是说?” “希普列的大部分攻击都在我们身上,波吉只承受了一小部分。如果力度刚刚好的话,他很有可能反而会从昏迷中被震醒。”玛门作出了一个连他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猜测。 梅塔特隆看看四周,“我们怎么掉下来的?”昏过去前,他们是在半空中。 玛门道:“像羽毛一样飘下……” 他们对视一眼,突然朝上冲去。 尽管他们翅膀上长着羽毛,但是他们的体重绝对不像羽毛。所以,应该是谁在他们身上下了结界!而这个下结界的人,绝对不是希普列。因为希普列只会在他们身上绑一块石头,让他们跌得更重更惨。 冲破黑暗,曾经白皑皑的云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棉如絮无处不在的灰雾。 玛门警戒地支起结界,随即摇头道:“这些灰雾并没有吞噬良知的力量。”他现在一看到灰雾就感到灵魂在震颤。 梅塔特隆抬起手掌,一团金光在他手中亮起,大约能照亮三四米。 玛门道:“我们之前看到与天堂相似的白云可能是希普利制造出来的幻境。” 梅塔特隆托着光在满目灰蒙中摸索了会儿,回头问道:“如果波吉醒了,他会去哪里?” 玛门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趁机好好揍希普列一顿。然后……去找阿巴顿他们!” 梅塔特隆看着前后左右一模一样的灰色,“去哪里找?” 玛门沉思。 梅塔特隆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座与第十界主城相似的建筑,“他们会不会关在希普列当时在的那座主城里?” 两人一怔,异口同声道:“那个地牢!” 一万多年前,希普列用第十界主城的地牢曾经关着卡萨米尔。 一万多年后,那个地牢关着利卫旦。 如果幸运的话,黑化后的希普列可能并没有改变习惯。 既然有了目标,那么寻找起来就方便得多。玛门和梅塔特隆按照之前的印象,在灰雾中摸索着前进。 所幸他们的方向感不错,很快就摸到了城墙。 “这座城是真的。”梅塔特隆心头一定。他刚才一直有个担忧,怕这座城池和之前的皑皑白云一样,是可以随意变幻的幻想。 玛门摸着城墙,在一望无垠的虚无灰雾中能够摸到他们以外的实物,实在是件愉悦的事情。他在墙上按了会儿,突然皱眉道:“希普列能冲破时间禁锢吗?” 梅塔特隆道:“应该……不能。”他并不能确定灰雾到底有多么强大,从神短暂的现身时间和次数来看,它的力量可能要超出估计。所以他只能说应该。“怎么了?”他见玛门若有所思。 玛门道:“我在想波吉去了哪里。” 希普列被时间禁锢,不能开口也不能动,波吉根本不能从他嘴巴里套出阿巴顿他们被关押的地方。那么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带着不能说不能动的希普列慢慢摸索。 灰雾这么大,很容易迷失方向,更何况是毫无方向的寻找。 看出他的担忧,梅塔特隆默默握住他的手,“我们一步步来。”虽然玛门嘴巴上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对于这个侄子,他的爱护并不比阿斯蒙蒂斯或拉斐尔少。 玛门握紧手中的手掌,冲他无声一笑。 对于长着翅膀的天使和堕天使来说,爬墙实在是件简单无压力的事情。 他们进城之后,发现灰雾比原来稀薄很多,不用光也可以看见十米之内的景物。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他们对第十界主城的结构已然烂熟于心,很快就找到那座最中心的建筑。 玛门道:“我突然觉得这个地牢很神奇,希望这次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走在前面。进入建筑之后,灰雾薄得像层淡纱,基本不影响视线。 地道的结构与一万多年后的主城相同,简单又快捷。 玛门道:“看来希普列黑化之后对走道的品味改进了很多。”一万多年前那条黑漆漆无规则的走道只有发疯和发酒疯的人才会想出来为难自己。 梅塔特隆道:“直接而暴力?” 玛门道:“不,是明快而轻松。” 梅塔特隆失笑。 走道的尽头还是一面镜子。 玛门在五六步处停下脚步。 梅塔特隆在背后问道:“怎么了?” “我感到……墙那头是实心的。”玛门打了个响指。 镜子碎裂,碎片纷纷,露出一堵结结实实的墙。 玛门又打了个响指。 墙裂开,缝隙黑漆漆的,很深。如果是第十界主城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已经露出那间密室了才对。 梅塔特隆道:“所以,这里没有密室?”因为这座城池和第十界的主城一模一样,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这里一定也会有密室,但答案显然让他们失望了。 玛门闭上眼睛,开始展开对灵魂的探索。只要这座建筑里有生物的存在,他就一定能够感应得到。 过了会儿,他睁开眼睛,面色古怪地盯着脚下。 梅塔特隆道:“有发现?” “下面有密室,外面加了一层灵魂防御。” 梅塔特隆双眉微蹙。 玛门顿了顿,接下去道:“不过我还是破解了。” 梅塔特隆见他欲言又止,问道:“还有?” “还有,”玛门慢吞吞道,“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阿巴顿好像正在和拉斐尔打架。” “……” 61、神谕(上) 密室埋得很深, 只有两根管子通向外面, 无法使用瞬加移动。玛门和梅塔特隆不得不用大面积破坏的方式往下钻洞。 洞越钻越深。 梅塔特隆感到建筑有些晃动,不由支起结界,撑住摇摇欲坠的四壁。 玛门打响指打得指尖隐隐作痛, 幸好只剩下最后一下。“你说我们用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拉斐尔面前好呢?” 梅塔特隆敏锐地察觉到他只问了拉斐尔,没有问阿巴顿。“阿巴顿怎么了?” 玛门一笑。 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响指声。 他们脚下的地猛然陷下去, 露出一个漆黑无光的密室来。 碎石纷纷跌落,随即静谧如死寂。 玛门拉着想要下去的梅塔特隆, 静静地站在洞口的两边。 砰! 突然一记重拳捶在洞口左边, 使得原本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洞口顿时扩张成了两个人大小。 又是一阵碎石纷纷。 “阿巴顿。”玛门拉着梅塔特隆往后疾掠。 砰。又是一拳,落拳处刚好是他适才所站的地方。 “玛门?”拉斐尔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连串的击墙声。 玛门等了会儿,突然半搂着梅塔特隆, 迅速从洞口钻了下去。 密室不小。除了靠近洞口的地方有些许光亮, 其他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东边不断传来阿巴顿的低吼声,犹如失常的疯子。拉斐尔除了最初那声“玛门”外, 再也没有动静了。 梅塔特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感觉得出玛门对眼前的局势胸有成竹,因此也安静得一动不动地呆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阿巴顿的呼吸声渐渐粗重,但出拳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我们先上去。”拉斐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左前方。 “吼!”阿巴顿迅速回头。 拉斐尔、玛门和梅塔特隆几乎同时向洞口掠了出去。 玛门和梅塔特隆在前,拉斐尔最后。他一离开洞口, 就立刻将四周光线凝成盾牌,堵着洞口! 地下传来沉重的怒吼声。 盾牌在阿巴顿连续的重击下,不断震动。 梅塔特隆望着狼狈得完全找不出平时从容的拉斐尔, 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拉斐尔抹了把脸,一手的汗水,“他疯了。”他慢慢地坐在地上,满身疲惫。 他不知道阿巴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道理不听,忽悠不管用,威胁当放屁,就连提到波吉都毫无反应。而最最该死的是,这个地方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连一丝光都没有,而他本身的光能又不是阿巴顿那个暴力男的对手!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和阿巴顿玩起你追我逃的捉迷藏。他不知道这场捉迷藏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段时间比他在天堂的一万年都漫长! 换做别的时候,看到向来神神叨叨的拉斐尔落到现在这副田地,玛门一定会好好幸灾乐祸一番,但是眼前他只关注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碰到灰雾了?” 拉斐尔怔了怔道:“灰雾?” 玛门道:“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构成,只知道它能激发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强迫天使堕落。或者,可以称它为黑化。” 梅塔特隆道:“但是阿巴顿已经堕落了。”当初灰雾明明对玛门不起作用。 玛门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也曾一度想要接受灰雾的诱惑。他想了想道:“阿巴顿虽然已经堕落了,但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进入暴怒的狂化状态。”事实上,平常的阿巴顿脾气算得上不错。 梅塔特隆道:“所以是灰雾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狂化状态?” 拉斐尔缓缓道:“你们说的灰雾是不是出现在灵魂里的?” “你见过了?”玛门问。 “如果是那个……”拉斐尔撇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玛门道:“虽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但我依然很好奇当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拉斐尔道:“这种不是时候的问题就不用浪费时间说了。” 梅塔特隆道:“阿斯蒙蒂斯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拉斐尔的脸色瞬间僵冷,无声摇头。 玛门道:“我们先解决目前的问题吧。你的光盾顶不住了。” 拉斐尔转头。 光盾正被一点一点地顶起。 梅塔特隆向拉斐尔使了个眼色。 拉斐尔凝神。 光盾一闪而逝。 阿巴顿没有收住拳,整个人冲了出来。 梅塔特隆强打起精神,右手向阿巴顿一挥。 阿巴顿身体在半空一震,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转而掉转头朝拉斐尔俯冲而下。他的拳头犹如铁锤,带起冷风如冰,将拉斐尔定在当场。 就在拳头即将碰到拉斐尔头顶的千钧一发,阿巴顿双目中的戾气顿失,一下栽倒在地。 …… 拉斐尔无声地坐了会儿,才吁出一口长气,正想梅塔特隆的时间禁锢怎么会无效,就看到他脸色苍白如纸地靠在玛门的怀里。 而玛门正俯身打横抱起他。 “他受伤了?”拉斐尔问。 玛门道:“希普列的灵魂攻击。” “真的是希普列?”拉斐尔皱眉,似乎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天使竟然也会堕落。他一直以为,所有天使中最不可能堕落的就是梅塔特隆、希普列和米迦勒。 玛门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梅塔特隆,忍不住催促道:“走吧。” “去哪里?”拉斐尔皱眉看着地上的阿巴顿。 “诺亚方舟。” “但是……” “这是神谕。”玛门发现这两个字也有好用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拉斐尔:“……” 地狱军团最近很受冲击。 好不容易从自家魔王抱着天使的震撼中回神,他们又看到另一个魔王被天使抱着。 …… 天堂和地狱不是最大的对手吗?为什么他们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最好的战友? 不过想归想,他们是绝对没胆子把说出口的。 玛门简明扼要的分派完驻扎第十界以及保卫利卫旦的任务,便抱着梅塔特隆匆匆坐上地狱战车,向诺亚方舟疾驰。 拉斐尔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玛门搂着进入昏睡状态的梅塔特隆,淡淡道:“我一直觉得,如果我们七个遇到灭顶之灾,只能活下一个的话,那个应该是阿斯蒙蒂斯。” 拉斐尔看他。 “因为他总能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和方式。”玛门道。 拉斐尔道:“我第一次觉得你有点顺眼。” 玛门耸肩道:“很抱歉,这种第一次我还是不能献给你。” 拉斐尔无声一笑,身体后倾,靠着椅背,放任自己隐藏于黑暗中,轻声道:“如果不是很累的话,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玛门道:“你看上去很累。” 拉斐尔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如果这个车厢里最后还有一个醒着,那一定是我。” “好吧,不过有个条件。” “我不会做出任何与天堂利益有关的让步。” 玛门嘴角一扬,似笑非笑,“我不觉得地狱需要天堂的让……步。” 拉斐尔道:“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只能是败退。” “不包括这句。” 玛门道:“故事我只讲一次,所以下次需要叙述的场合就交给你。” 拉斐尔道:“希望你讲故事的水平不会太烂。”不然作为传话筒,他的质量也会大打折扣。 “不会比你忽悠其他界的信徒时烂。” “你太高估自己了。” “……” 62、神谕(中) 诺亚方舟的晚餐非常丰盛, 将拼凑起来的长桌放得满满当当。 金和休斯惊讶地看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道:“石飞侠说今天要庆祝。” “庆祝?”金和休斯面面相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诺亚方舟最近都没有接到什么生意吧?难道说,石飞侠和伊斯菲尔之间发生了什么?该不会又是那种晃一圈回来的蜜月旅行吧? 就在他们猜疑来猜疑去的时候,石飞侠笑眯眯地拎着酒进餐厅。 金目光在酒瓶上萦绕很久, “这瓶酒看上去有点眼熟。” “唔,本来放在你的酒窖里的。”石飞侠供认不讳。 “……那是我的珍藏。” 石飞侠问道:“好酒?” 金骄傲道:“废话。” “那今天这个日子最适合了!”石飞侠三两下打开瓶塞, 然后一一斟上。 金眨了眨眼睛,强忍下珍藏被别人开苞的心痛, 问道:“到底庆祝什么?” “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 三分钟之后,人界就五月八号了。” “所以?”他记得五月一日是人类的劳动节,至于五月八日……难道劳动一周之后就轮到了休息日? 石飞侠清了清嗓子, 道:“是宝克汉姆的生日。” …… 金、休斯、安东尼奥、雷顿、维克多脑袋上冒出一个个的问号。 金问伊斯菲尔道:“宝克汉姆是谁?地狱的?” 伊斯菲尔冷声道:“不认识。” 金看休斯。 休斯也摇头。 金道:“很好。至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血族、堕天使和透明人。” 雷顿和维克多也纷纷表示没听过。 轮到安东尼奥, 他迟疑了,“我好像听过。” “你一定是听错了。他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是非常非常有名的足球明星!”石飞侠揭晓答案。 “……” 其他界的代表们无语地看着他。 金干咳一声道:“他生日关我们什么事?” 石飞侠笑眯眯地问道:“你生日关不关我们事?” “当然。”金回答得斩钉截铁。 “大家都是生物, 当然应该平等。” “……”这个要是平等,那他们得天天吃生日蛋糕,而且一天得吃成千上万个。金想了想道:“他除了是足球明星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石飞侠啧啧道:“当然有。他的腹肌啊……” 金挑眉,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伊斯菲尔,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 “哦?腹肌很漂亮?” “那是……”石飞侠猛然感到四周温度骤降,身体一个激灵,舌头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 “绝对和伊斯菲尔没得比的。没得比啊没得比。” 金还不准备收拾,嘿嘿笑道:“是他没法和伊斯菲尔比,还是……” 石飞侠咬牙切齿地笑道:“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就不用再问了吧?” 金道:“不,我觉得很有营养,很开胃,比我的珍藏开胃多了。”说到这里,他的笑容也慢慢阴森起来。该死。为什么他的珍藏要奉献给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人类的生日?! …… 石飞侠突然指着外面道:“有人。” 金头也不回道:“据我所知,在诺亚方舟和人界的通道开启之前,你是方圆几百里之内唯一可能出现的人。” “我是说客人。”石飞侠拔腿就跑。 休斯和雷顿也跟着走。 金优雅地喝完自己杯中的珍藏,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前台。 维克多看看眼前的美食,又看看淡定的安东尼奥和伊斯菲尔,最终决定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巨大的地狱战车停在前台正前方两三米处,一块金属板慢慢地延伸,与前台相接。 车门打开,玛门率先出来。 石飞侠正想举小旗说欢迎欢迎,就看到他怀里抱着的梅塔特隆,大吃一惊道:“谁偷袭你们了?” 玛门冲他点头算作招呼,然后瞬间消失在前台。 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的是拉斐尔,他手里也抱着一个。 石飞侠更吃惊,“阿巴顿?” 拉斐尔走得一点都不急,甚至可以说走得相当优雅。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石飞侠问金道,“波吉他妈?” 拉斐尔:“……” 金道:“你再仔细看看。” “未来的?” 拉斐尔干咳一声道:“我是拉斐尔。” 石飞侠眼睛顿时亮起来,道:“原来是炽天使大驾光临。”看上去金光闪闪的,应该很有钱吧。 拉斐尔立刻抖起天堂使者的威风,笑容和蔼中带着三分高贵,可亲中又有一丝神圣,“神的荣耀无处不在,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我一直在天堂默默地为你们祈祷着。” 石飞侠嘴角一垮,“这个,其实,最近诺亚方舟的生意不太景气。” 拉斐尔茫然。 “所以免费祈祷还行,收费就比较……”石飞侠一副你明白的样子。 “……” 拉斐尔也消失在前台。 金感慨道:“你一直推崇的酒店理念终于推广出去了。” 石飞侠道:“什么?” “宾至如归。”真是太不见外了! 无论是拉斐尔还是玛门,进去之后都没有出来。 石飞侠、金和雷顿三个八卦小分队在酒吧里就四位重量级人物出现的形象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一致认为是互殴。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梅塔特隆和阿巴顿这样强悍的人物也会受这样严重的伤了。 作为旁听的休息和维克多也觉得这个答案很靠谱。 就在他们准备将它定为结案陈词时,伊斯菲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梅塔特隆受的是灵魂创伤。” 石飞侠道:“不是吧,长成这样还会有情伤?” 金无语。“灵魂创伤和情伤不是一个概念。灵魂创伤就是灵魂受到了创伤。” 石飞侠用无比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你的解释真是通俗易懂又万无一失!” 休斯道:“九界大多数生物都可以分成灵魂和身体两个部分。所以攻击也可以分成灵魂攻击和身体攻击两个部分。不过梅塔特隆是炽天使,他的灵魂应该很强大,能够伤到他,对方应该是炽天使或魔王这一级别。” 石飞侠击掌道:“阿巴顿和拉斐尔完全符合条件!” 雷顿摸着下巴道:“但是阿巴顿不擅长灵魂攻击吧?” 金点头:“拉斐尔擅长的是光能和忽悠。” 石飞侠顿时对拉斐尔平添几分亲切。“这个先不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疑问。” 其他人都看着他。 石飞侠道:“他们好像都有家的吧?按理说受伤了应该回家休养吧?跑诺亚方舟来干嘛?开房吗?” 雷顿道:“也许不方便回家。” 不方便三个字像雷电一样劈中石飞侠。 他突然道:“我有个看似不靠谱,实际很可靠的猜测。” 金鼓励道:“没关系,娱乐一下也好。” “他们刚好四个人,两对,又刚好一个天使一个堕天使立场分明,又刚好各有一个受伤……所以,”石飞侠道,“不觉得他们很像是私奔被追杀吗?” 金点点头。 休斯道:“他们为什么要私奔?” 石飞侠道:“因为地狱和天堂……” “米迦勒和路西法不会管的。”伊斯菲尔继续用声音参与讨论。 …… 石飞侠看金,“那你刚刚为什么点头?” 金道:“因为果然不靠谱。” “……” 灵魂创伤的修补比身体要困难得多。 玛门只能分出自己一小部分的灵魂为他做修补。他不敢补得太多,因为梅塔特隆虽然堕落了两翼,但本质依然属于天使,补太多对他反而有害。 室内灯光昏暗。 梅塔特隆躺在床上,神情平静而安详。浅金色的长发铺陈半张床铺,犹如金色的毯子,光滑柔软。 玛门的心也很柔软。 他半跪在床前,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头金发,身体微微前倾,落下一个又一个浅吻,从额头到嘴角……唇下柔嫩的肌肤几乎像流沙般卷走他所有的感知,除了沉沦还是沉沦。 “梅塔……”他的唇停在粉色的唇角,一遍又一遍轻唤着。 欲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不停地寻找着突破口。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将欲望一点一点地宣泄出来。 梅塔特隆睫毛微颤。 玛门感觉到他的灵魂在沉睡中复苏。 “梅塔……”他闭上眼睛,掩藏住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 “嗯。”缓缓睁开的蔚蓝双眸荡漾着未及隐去的水波,无声地凝望着仍贴着自己的嘴唇不肯离去的玛门,“你……” 他的嘴唇刚一动,就被玛门狠狠吻住,辗转吮吸,直到将粉色的双唇蹂躏成艳红才松口。 梅塔特隆沉默地望着,不迎不拒。 玛门开口,声音沙哑,“我爱你。” 从来自信的眼眸闪烁着不安,仿佛渴望答案又害怕答案,又仿佛这个问题是感情极度压抑后的脱口而出。 “玛门。”梅塔特隆叹息。 玛门不等他回答,再度堵住了他的唇。 片刻,四唇分开。 玛门微微一笑,眼中的诸般情绪已被完美收起,“我可以等,无论多久。” 梅塔特隆垂眸。 但这次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坚定地戳破他的期望,这对玛门来说已经是一个进步。他欣然笑道:“这里是诺亚方舟。” “我知道。”梅塔特隆转头望着窗外深沉的黑色,“这里的风景我看了很多年。” 玛门站起来,在他身边躺下,一手托腮,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只要你愿意,我愿意留在任何有你的地方,看同一片风景。” 梅塔特隆道:“哪怕是天堂?” 玛门抚摸的动作微微一顿,许久,才用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发丝,“必须先找到让我翅膀变白的办法才行。” “你的产业都在地狱。” “我可以远距离收租。” “你是地狱七大魔王之一。” “可以让伊斯菲尔替补。” 梅塔特隆微讶,似乎没想到他已经想得这么长远。 玛门将头埋进他的肩窝,身体半压住他,手慢慢往下,搂住他的腰,一点点地缩紧。 梅塔特隆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睡吧。” “……” 诺亚方舟的早晨依旧是暗沉沉的。 但是为了制造早餐的气氛,餐厅四周都被放上了各种各样的鲜花。 由于斯马尔请完婚假请病假请完病假请年假,长期在婚姻疾病和旅行中来回折腾,所以他负责的销售部暂时由酒店唯一的总监——石飞侠负责。 看着周围一圈的向日葵与玫瑰,玛门和梅塔特隆有些眼花缭乱。 石飞侠和雷顿送上早餐。 梅塔特隆只是象征性地喝了点水。 玛门问道:“这样杂乱的色彩是诺亚方舟最新的风格?” 石飞侠道:“有没有一种琳琅满目的感觉?” “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这就对了。”石飞侠双眼笑眯成了一条缝。 玛门拿起刀叉,淡淡道:“不过再眼花缭乱也不会看错账单的。” 石飞侠:“……” 拉斐尔等到中午才神采奕奕地出现在餐厅。 与阿巴顿捉迷藏所消耗的精力似乎就在一夜零半天中补足。 中餐更加丰盛。 与满桌的食物相比,坐在桌边的拉斐尔、玛门和梅塔特隆显得那样娇小。 梅塔特隆继续喝水。 玛门和拉斐尔挑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东西进盘子,然后挪到另一桌。对着这么一大堆食物,让他们没有用餐的感觉,只有被用餐的感觉。 “我的孩子们……” 神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 石飞侠全身一紧,原本轻松的面色顿时绷紧如拉开弦的弓。 “是时候揭开这一切了。”那神圣的声音中头一回掺杂了情绪,类似于无奈,尽管几不可闻。“我在会议室等你们。” …… 玛门插起一块鸡肉放进嘴巴,“现在是吃饭时间。” “我同意。”拉斐尔啜了一口酒,然后起身与梅塔特隆一起往楼上走,“但他是老板,而我向来有敬业精神。” 看着梅塔特隆离去的背影,玛门郁闷地将餐巾丢到桌上。 63、神谕(下) 圆形会议桌坐了一圈。 玛门、梅塔特隆、拉斐尔、伊斯菲尔各占一方。 纯净之气浩浩, 充盈整个会议室。 一道纯金的神圣之光从顶端落下来, 照在圆形会议桌的中央。 石飞侠、金等八卦小组成员蹲守在会议室外,中间放着一只外形酷似听诊器加收音机的多米诺听筒二代。 “我的孩子们……” 神充满慈爱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被多米诺听筒的听诊器部分吸收, 从收音机部分传了出来。 石飞侠等人:“……” 玛门快刀斩乱麻,直接切入主题道:“第十界的灰雾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道:“它是我的情绪。” “……” 梅塔特隆很平静, 伊斯菲尔很冷漠,但玛门和拉斐尔对视一眼, 都看到对方皱起了眉。这个答案显然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既然是神的情绪, 而神却没有阻止它在第十界的所作所为,就说明……神对它也有所顾忌? 果然,神道:“如你们所见, 最初的天使是没有情绪的, 爱是情绪,所以我创造了情绪。但情绪并不总是正面的, 有光明就有黑暗, 有善就有恶。恶念与善念相伴而生。我只能将它驱逐到天使之国。” 天使之国。 梅塔特隆和玛门想起希普列也曾经这样称呼它,一个本应与天堂一样美丽的家园。 玛门道:“为什么不干脆消灭?” 神道:“它是我的一部分,正如灵魂是你们的一部分。” 玛门一怔。所以,灰雾是神的原始形态? 神道:“我无法消灭它,正如我无法消灭自己。我只能用无欲之黑禁锢它, 阻止它的扩散。” 梅塔特隆道:“就是第十界入口处不能穿透光亮的黑暗?” 神道:“是的。它无法穿透光,也无法穿透任何雾气,唯一能克制它的就是贪婪之火。” 梅塔特隆和玛门面色微变。 因为神口中那用来阻止灰雾扩散的无欲之黑已经被他们用贪婪之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我派遣希普列带着永恒之心驻守天使之国, 希望能够用他的永恒怜悯之心净化负面情绪。但是没过多久,它不但没有被净化,反而进化出自己的意识,将天使之国当做了自己的领地,拒绝我的进入。”神道,“由于它的力量源自于我的力量,所以我们无法战胜对方,也无法侵占对方领域。当时,我正在创造其他界,所以这件事情被暂时搁置下来,直到永恒之心堕落。” 永恒之心是神创造的神器,所以无论它在何处,神都能感应到它。 会议室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它的堕落意味着希普列也已经堕落。”神无声叹息,“但是我无能为力。为了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我派遣利卫旦作为使者,前往天使之国。” 利卫旦是神的使者? 拉斐尔、梅塔特隆噩和玛门都是一愣。 这实在是很难联想到一起的答案。毕竟七大魔王堕落之后,表面上已经和天堂断绝了一切的友好关系,而利卫旦实在不像会日行一善做义工的料啊。 拉斐尔忍不住高声道:“我们随时愿意为天父奉献生命与热情。”虽然他也觉得利卫旦很适合当炮灰,但这种场合说出来到底有点损伤天堂的颜面。 神道:“他是堕天使,能减轻它的敌意。” 也对。 他们都没想到利卫旦是神的使者,天使之国的那位情绪就更想不到了。虽然,结果利卫旦还是辜负了堕天使这层美丽的伪装。 “为什么利卫旦会同意?”玛门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神道:“我答应事成后送他神器。” “……” 利卫旦的罪名不应该是嫉妒,应该是贪婪才对!玛门相当无语。 神道:“但他进入天使之国后,音讯全无。” 因为被抓了。 玛门不厚道地想,贪婪这项罪并不是所有堕天使都能想用得起的,智商是支持贪婪的决定性要素。 梅塔特隆想起一件事,道:“希普列说他曾经回过天堂。” “不,他从未离开天使之国半步。”神道,“它是不可能放他离开的。” 拉斐尔道:“所以,希普列以为自己曾经离开过,其实只是幻觉。而这个幻觉或许只是为了加速他的堕落?” 玛门道:“那么,我们之前回到一万多年前看到的是不是真相?我们真的改变了历史?既然改变了历史,为什么事情的结局一点都没有变?” 神道:“你们的确改变了历史。时间轴因此出现分岔,天使之国上空产生时空异象,我才能突破它的结界,把你们及时带回来,并将那段从正时间轴分岔出来的支线时间轴分离出去。” 梅塔特隆眼中闪过一丝惊颤,“那生活在那段支线时间轴的希普列他们会……” “会消失。”神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梅塔特隆无声地闭上眼睛。 玛门道:“也就是说,我们回到过去的这段历史会被完全抹去?”第十界依旧回到原点,希普列黑化,卡萨米尔战亡。 神道:“是的。” “你知不知道波吉去了哪里?”玛门猛然想起这件事。 神道:“当时间回到原点,一切将会随着命运原定地轨迹走下去。” “……” 玛门第一次发现原来神并不总是高高在上,他也有他的无能为力。这样想着,他突然对那句“我的孩子们”的开场白不再那么反感。他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了两下,看向拉斐尔,似乎在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拉斐尔道:“我们应该怎么救回他们呢?” 这个问题显然是关键中的关键。 玛门身体稍稍坐直,梅塔特隆也睁开了眼睛。 神道:“打散它的意识,重新封印它。” 玛门道:“听起来挺容易。” 拉斐尔双手合什,虔诚道:“万能的神,请赐予我们具体的方法。” “……”玛门捂住眼睛。为什么他偏偏坐在正对面?! 神缓缓道:“他的情绪一共分为七种。” 玛门抬头。 “如你所想,我的孩子,就是骄傲、饕餮、贪婪、懒惰、淫|欲、嫉妒和暴怒。很抱歉,即使我将大部分的情绪放逐到第二界,却依然留了一部分在天使里。” 玛门耸肩道:“我的感觉还不错。”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欲望,并且以此为动力前进,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 拉斐尔道:“所以,我们可以从这七个方面下手?” 神道:“值得一试。” 试? 玛门皱眉。 梅塔特隆与拉斐尔同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谨遵神谕。” 玛门:“……” 神圣之光渐渐散去。 会议室顿时黯淡下来。 拉斐尔目光一转,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放在会议桌上,摊手道:“神爱小分队成立,谁报名?” “……” 从玛门到梅塔特隆到伊斯菲尔的表情都说明他们对这个名字相当的不感冒。 拉斐尔道:“或者,消灭情绪恢复天使之国宁静敢死小分队?” 玛门、伊斯菲尔:“……” 同在天堂供职,梅塔特隆终于决定给他一点面子道:“我参加。” “算我一个。”玛门毫不犹豫。 “其实,你们是不需要问的。”拉斐尔笑眯眯地转头,“我问的是这位。” 伊斯菲尔淡淡道:“没有去的必要。” 会议室外,正紧张地听着伊斯菲尔答案的石飞侠顿时松了口气。 里面,拉斐尔又问:“有拒绝的必要码?” 伊斯菲尔顿了顿,“也没有。” “很好,算你一个。” …… 太无耻了! 石飞侠一拳揍在多米诺听筒二代上。 64、阵容(上) “我的……”雷顿才说了两个字, 就看到石飞侠拔掉被砸坏的收音机部分, 将听筒的部分直接戴在耳朵上,变回了多米诺听筒一代的模式。 “……”雷顿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金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这个时候谁都不会送上去当石飞侠的炮灰。 会议室讨论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拉斐尔道:“目前看,对方有神的情绪和希普列, 有可能……还有阿斯蒙蒂斯。” 玛门和梅塔特隆目光一凝。 尤其是玛门,似乎在他脸上搜索着什么。 拉斐尔面色不改地接下去道:“所以我们这边的阵容不能太弱。” 梅塔特隆道:“先将利卫旦从结界中解救出来吧?” 拉斐尔看玛门。 玛门耸肩, “我们的确需要打手。” 拉斐尔想了想道:“可以算上加百列。” 玛门道:“地狱可以再加上……贝利亚。” 他们说完,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阿巴顿呢?” 咚。 传来一下极重的捶门声, 随即不等里面任何回音, 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阿巴顿顶着一头如鸟窝般的乱发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拉斐尔身体下意识地一紧。 “我怎么在这里?”阿巴顿迷惑地看着他们。 拉斐尔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波吉。”阿巴顿皱眉道,“你失忆了?” 拉斐尔松了口气,指着墙边那堆备用的椅子道, “坐下再说。” 阿巴顿狐疑地拉过椅子, 坐到玛门与伊斯菲尔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很多事。”拉斐尔一句话, 为长篇大论的解释拉开帷幕。 玛门将所有事情告诉他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论口才, 拉斐尔就算不能说技压九界,也绝对是个中翘楚。复杂离奇的经过到了他嘴巴里,不到十分钟就全部解释完毕。 刷。 阿巴顿站起身,“波吉不见了?!” 玛门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尴尬。 “当时的希普列不能动,波吉和他在一起应该没有危险。”拉斐尔道:“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你是怎么清醒的?” 阿巴顿愣了愣, 后知后觉道:“对啊,我是怎么清醒的?” 拉斐尔朝梅塔特隆看了眼。 梅塔特隆会意地闭上眼睛,双手做祈祷状, 过了会儿,才睁开眼睛道,“是神净化了他的灵魂。” 拉斐尔精神一振,“所以,只要将受到情绪影响的天使和堕天使带出第十界,那么神就能将他们恢复正常?” 梅塔特隆颔首道:“理论上是的。” 玛门道:“那么我们的作战计划应该是在情绪现身之前,将希普列他们统统带出第十界。”这样,对方的战斗力会大大减弱,而他们的战斗力会大大增强。对于希普列,他印象深刻。做敌人是强敌,做战友是强援,不可多得。 拉斐尔道:“希望希普列会听你的话。” 梅塔特隆道:“我们想将希普列拉回来,它应该也想把我们拉过去吧?” 想到阿巴顿和希普列黑化后的模样,拉斐尔和玛门同时皱眉。 伊斯菲尔突然道:“有规律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在座除了阿巴顿都听懂了。 阿巴顿茫然道:“什么规律?” 拉斐尔道:“受影响的有希普列、阿巴顿。他们一个是六翼天使,一个是地狱魔王。所以问题与堕落与否无关。” 玛门补充道:“还有卡萨米尔,四翼天使。” 拉斐尔摸下巴,“所以也与翅膀的数量无关。” 阿巴顿终于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脸上一阵尴尬的红晕。 伊斯菲尔问道:“不受影响的呢?” 玛门和拉斐尔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一个撇嘴,一个挑眉,但神情之中掩藏的绝不是轻松。 伊斯菲尔淡淡道:“所以是智商高低的差别?” “……” 阿巴顿拳头猛然一紧,脸红得像要燃烧。 梅塔特隆将话题岔开,道:“希普列很单纯。” 玛门道:“卡萨米尔同上。” “所以我们应该找头脑复杂的?”拉斐尔心里重新打起算盘。 阿巴顿嘟哝道:“应该是阴险狡诈的。” 拉斐尔道:“唔。总比乱咬人好。” 阿巴顿火红的头发瞬间竖起,“堕天使揍天使是天经地义的。” 拉斐尔:“……”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看向玛门。 玛门忙道:“你知道我对天使的热爱无与伦比。” 阿巴顿低咒一声。 拉斐尔笑道:“或许你可以找路西法申诉。” “……”阿巴顿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拉斐尔道:“言归正传,我觉得我们各自回家准备比较好。具体问题可以用通讯器联系。” “同意。”玛门道。 阿巴顿和伊斯菲尔没有表态。但按照拉斐尔的逻辑,没有否定就是肯定。 所以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 拉斐尔和玛门同时看向梅塔特隆。 拉斐尔笑眯眯道:“天堂是每个天使的最终归宿。” 出于尊重,玛门并没有将梅塔特隆两扇翅膀堕落的事情说出来。他只是温柔地看着梅塔特隆,道:“我会一直在地狱等你。” 拉斐尔道:“除了地狱,大概没有哪个地方会把它当做祝福语。” “不是祝福,是祈愿。”玛门的椅子瞬间挪到梅塔特隆身边,双目书满深情。 梅塔特隆道:“我会留在诺亚方舟。” 玛门看向伊斯菲尔,“一切费用我付。” 伊斯菲尔挑眉,仿佛在问什么时候需要付费用? 玛门回以微笑。 伊斯菲尔沉默两秒,道:“好。” 随着拉斐尔、玛门和阿巴顿的相继离开,诺亚方舟又恢复了平静。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伊斯菲尔回到房间三个小时,石飞侠一直盘腿坐在床上,一动没动。 到第三个小时零一分钟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伊斯菲尔从书中抬头,淡淡道:“你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 石飞侠身体震了下,半晌才道:“先不说这个,能不能先扶我一把,下半身全麻了。” …… 石飞侠感到一阵无形的力将自己拉扯起来,然后横放在床上。 “……”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它们还盘在一起。” 伊斯菲尔将书本合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道:“是你希望我把它们分开的。” “……”等石飞侠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时,身上的束缚已经被除去了。 “等等。”石飞侠关键时刻,灵光一闪,“刚才的问题……” 伊斯菲尔冰冷地唇贴上他的。 少顷,分开。 他看着身下微微喘息的人,淡然道:“从来不是问题。” 地狱第三层。 烤鸡翅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办公室。 玛门道:“就算你把垃圾桶瞬间移动到垃圾场,也掩盖不了房间里浓郁的味道。” 别西卜道:“我移动的不是垃圾桶,是烤鸡翅的桶。” 玛门呆了一秒钟,才领悟他的意思,道:“你觉得我会抢你的烤鸡翅?” 别西卜道:“在没弄清楚五十包咪咪条的下落之前,我有权怀疑任何生物。” “……” “好吧。说说第十界的情况。” 玛门心情陡然一沉,“相当糟糕。” 别西卜皱眉。这还是他头一回听玛门用相当糟糕形容一件事。 “波吉和阿斯蒙蒂斯失踪了。”玛门直接丢出重磅炸弹。 65、阵容(中) 别西卜问:“与我的咪咪条有关系吗?” 玛门道:“应该没有。” 别西卜抖擞起精神道:“好吧。让我们来商量一下作战方案。除去之前的十万地狱大军, 你还需要什么援助?” “你。”玛门拉开椅子, 在他对面坐下。 别西卜怔忡道:“我?” “嗯。” “无论从打架还是破坏的角度,阿巴顿都比我有效得多。” 玛门道:“已经算上他了。” 别西卜皱眉道:“我想你需要详细介绍一下第十界目前的情况。” “非常荣幸。” 有了之前向拉斐尔介绍的经验,玛门这次介绍得更加言简意赅。 别西卜的脸色越听越沉重, 等他说到神解释的部分,他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了。 “难道这件事不应该由天堂自己来解决吗?”别西卜沉声问。算起来, 只有天堂才是神的嫡系部队吧?他们从堕落那刻起,就已经和神划清了界限。 玛门道:“阿斯蒙蒂斯和利卫旦是地狱的魔王。” “啊, 真是魔王。一个送上去为神跑腿当使者的地狱魔王!”如果利卫旦现在在他面前的话, 别西卜一定把垃圾桶狠狠地扣到他脑门上! 玛门道:“秋后算账算你一份。不过我们目前应该关心的是,怎么把他们带回来。” 别西卜道:“你的意思是?” 玛门道:“与天堂合作。天堂会派出梅塔特隆、拉斐尔和加百列。我们则由你、我、阿巴顿和伊斯菲尔出马。” 别西卜道:“我们亏了。” “伊斯菲尔是拉斐尔劝说成功的。” 别西卜没有立即回答。 玛门道:“我考虑过贝利亚,不过他显然不符合阴险狡诈这个必要条件。” 别西卜没好气道:“感谢你的赏识。” “我向来眼光独到。”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后果。”别西卜缓缓开口。 玛门见他面色凝重, 也收起了玩笑之心, “什么?” “全军覆没。” “……”玛门的确没有考虑过这种后果。事实上,当他心中规划出这样的阵容之后, 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别西卜道:“对方是神的情绪, 它拥有不下于神的力量却没有神的慈悲之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很可能是一个毫无弱点可言的战斗机器!” “他有七个弱点。” 别西卜睨着他,“你认为这七种是弱点?” 玛门耸肩。 “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全军覆没……别急于否认。你能够抵御灰雾不等于能够抵御神的情绪。”别西卜道。 玛门右手轻轻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倾巢而出。” 玛门松开戒指,双手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作势起立,“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别西卜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但是这件事不能让路西法大人知道。” 玛门一怔,就明白他的意思。地狱只要还有路西法,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支撑下去。这就如同神对天堂的影响。他颔首道:“明白。” “不,我一点都不明白。”路西法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半空,“我亲爱的宰相,你能向我详细解释一下吗?” 别西卜苦笑道:“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到一句很关键的话。”路西法道。 别西卜叹气道:“请原谅我的隐瞒,路西法大人。” 路西法声音中带着微微从容的笑意,“我原谅你善意的隐瞒。” 玛门很识趣地问道:“路西法大人的意见是?” “没有意见,只有军令。”路西法道,“我已与米迦勒打成共识,在你们进入第十界之后,天使军团与堕天使军团会组成联合军团在第十界外围接应。必要时候,他们会强行突破。” 玛门突然笑道:“路西法大人什么时候能先和我们商量,而不是和米迦勒商量呢?” 路西法道:“在以后你回来的第一事是先见我,而不是别西卜的时候。” 玛门用手指轻轻地刮着自己的眉毛。 别西卜关心的是更加细节的问题,“联合军团的军团长是谁?” 路西法没有立刻回答。 玛门干咳道:“这种事情路西法大人会努力和米迦勒达成共识的,不需要我们操心。” “说得好。”路西法的声音里隐约有笑意,但玛门却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别西卜又道:“说到进攻第十界……” “是进入第十界。”玛门纠正。 别西卜不理他,就着自己刚才的话接下去道:“我还想到一个人选。” “谁?”玛门问。 “巴尔!”作为破坏天使,巴尔的战斗力不可小觑。 “……” 室内保持着相当的宁静。 最后是别西卜抢先道:“好吧,当我没提。” “我只是在思考我们会腹背受敌的可能性。”玛门想起那杯让他恶心了十天的蟑螂酒,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坏笑,“除非你能把王小明捉来当人质。” 别西卜皱眉。 路西法终于开口道:“不要拉长战线。” “……是!” 所谓的战略会议其实就是拉人。 玛门拉到别西卜之后,立刻决定返回诺亚方舟。这种情况下,他们越早出发,阿斯蒙蒂斯和波吉就越安全。 别西卜皱眉道:“我还没准备好。” 玛门道:“你的武器不是随身携带的吗?” 别西卜道:“不是武器?” 玛门纳闷地看着他。 “干粮。”别西卜道,“一般旅行都要带一点的。” “……我们是堕天使。” “我知道。” “不吃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别西卜道:“不吃不会有事,吃了不会有事。所以我选择吃。” “……我等你。”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看着那辆看上去媲美超级豪华大游艇的飞船,玛门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帮你投资了。” 别西卜道:“看在你帮我投资的份上,我邀请你一起上船。” 玛门不愿多废话,直接飞上飞船的甲板。 他的双脚落地,别西卜便追上来极为严肃地说:“不过我只包住,不包吃。” “……我只有一个要求。” 别西卜移动脚步,将因为塞太满而忍不住从船舱里露出来的米袋挡住,“什么?” 玛门一字一顿道:“马上开船。” 回到诺亚方舟,拉斐尔还没有到。 梅塔特隆直接上船道:“拉斐尔说他们直接过去。” “好。”玛门嘴里答应着,眼睛却望着像八爪鱼一样死命抱着伊斯菲尔的石飞侠。 雷顿十分不解风情地在旁边催促道:“不是已经有了远距离指挥仪了吗?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石飞侠转头瞪他。 雷顿道:“距离越远,就越能测试我这台远距离指挥仪的性能。” 石飞侠双手牢牢地扒着伊斯菲尔的肩膀,“你要想我,不许勾三搭四,不许看别的女人,不许……” 玛门扶着栏杆往下看,“在你变性之前,伊斯菲尔找不到其他女人看。” 石飞侠抬头道:“比如说你那个老相好……” 玛门眼角余光扫过站在旁边面色如常的梅塔特隆,微笑道:“我没有老相好。” 石飞侠仰头,感慨道:“想当年,我和伊斯菲尔一起去地狱……” 玛门干咳一声,道:“你们慢慢聊。不急。” 石飞侠继续看伊斯菲尔。 伊斯菲尔道:“你希望我留下来继续和你……” 石飞侠不等他说完就噌得跳下来,一手按着腰,无比真挚地看着他,“一路顺风!我预祝你们凯旋而归,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66、阵容(下) 飞船很安静。 伊斯菲尔坐在船舱里看书, 旁边放着远距离指挥仪的接收器, 石飞侠的声音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间或有金和雷顿的声音冒出来。 阿巴顿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他是所有人中最焦急的一个,失踪的两个一个是他儿子, 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要不是一个人先去也没什么用,他早叫丢下这艘慢吞吞的飞船直接自己过去了。 说起飞船慢吞吞的罪魁祸首别西卜此刻正在厨房如鱼得水。在这艘船上的都是老朋友, 对他的喜好一清二楚,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毛病, 谁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所以他不必再为了形象而辛苦掩饰对吃的追求,一手挥舞锅铲一手狂撒调料,手舞足蹈地烹调着心爱的食物。 若比悠闲, 整个船上除了别西卜, 大概只有玛门和梅塔特隆了。 他们并肩坐在船顶。 玛门正拿出算盘不停地波动算盘珠子计算着他离开期间地狱的财政情况。 梅塔特隆道:“为什么不用计算器?”他口中的计算器和人界的不大一样,是矮人族发明的, 只要将数字写在计算器专用纸上, 将纸条塞进计算器里,计算器就会自动得出答案,比手工算盘要方便很多。 玛门道:“那种没声音。” “……” 玛门补充道:“我喜欢这种声音,无论是计算我的财产还是为别人计算他们需要向我支付的费用的时候。” 梅塔特隆道:“这个算盘够用吗?” 玛门微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到了。”他说着,将算盘横向一拉。只见算盘的长度立刻延伸出一倍, 而且随着玛门的动作不停,算盘正不断地延伸延伸延伸…… “明白了。”梅塔特隆无语地望着完全没入黑暗中的算盘另一头。 玛门道:“波吉不在的日子,地狱的收益几乎翻了一番。” 梅塔特隆微微皱眉。 “不过这个数字看得真不习惯。”玛门收起算盘, 站起身。 再往前差不多要进入第十界领域了。 由于十界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所以他们一般会将每个界周围数万里的空间也默认为是这个界的领域,类似于人界的领海。 厨房里炒菜声突然停了。 伊斯菲尔合上了书。 石飞侠似乎感觉到远距离指挥仪另一头的微妙气氛,连声问道:“到了?到了?” 飞船正前方,正漂浮着一座美丽的空中花园。 花园中央有一颗篮球大小的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两个天使站在花园的入口处,各自展开六翼,圣洁高贵。 “真高兴看到你们,我的朋友。”拉斐尔炸率先张开双臂。 玛门抱胸道:“心领。” 拉斐尔不以为意地收回手。 梅塔特隆望着他身边高傲的身影,“乌利尔?” 乌利尔抬眸,冲他冷淡地点点头道:“梅塔特隆。” 别西卜边用餐巾擦嘴巴边和伊斯菲尔一同从船舱走出来,看到乌利尔微微皱眉道:“来的不是加百列吗?” 拉斐尔耸肩道:“加百列请病假,乌利尔是来代班的。” 别西卜皱眉道:“六翼天使也需要请病假?” 乌利尔冷冷道:“原因你们很清楚。” …… 阿巴顿郁闷地叫起来,“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别西卜道:“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很清楚。” 拉斐尔道:“言归正传。米迦勒大人会在一个小时后带天使军团驻守第十界外围。如果有特殊情况,他会率领天使军团强行突破。” 玛门道:“不是和路西法大人的堕天使军团一同组成联合军团吗?” 拉斐尔别有深意地笑道:“关于部分细节,我觉得没有追究的必要。” 玛门了然一笑。 拉斐尔道:“我们是等他们到了之后再进去,还是直接进去?” 阿巴顿想也不想地说:“直接进去。” 拉斐尔看向其他堕天使。 玛门道:“我没意见。” 梅塔特隆道:“我同意。” 别西卜看了伊斯菲尔一眼,耸肩。 伊斯菲尔和乌利尔都没有表态。 “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进去吧。”拉斐尔摸了摸鼻子道,“我们几个加在一起还裹足不前的话,其实挺丢人的。” 其他天使与堕天使彼此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给飞船和花园加足马力。 第十界越来越近,花园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飞船由于弥漫着油烟的味道,所以在十分钟之前,玛门等人已经集体挪过来了。最后,别西卜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也抱着一堆零食挪过来了。 沉重的气氛之中,只能听到压抑的嗑瓜子声。 就在花园即将冲进第十界的刹那—— 玛门问:“阿巴顿,你到底在咬什么?” “瓜子。” “为什么瓜子肉和瓜子壳还是在在一起?” “你就当我在嚼口香糖。” “……明白。” 花园冲进黑暗之中。 无欲之暗已经被贪婪之火焚烧殆尽,花园明珠之光撑起方圆几里的光明。 拉斐尔又拿了一把瓜子,问玛门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玛门道:“至少把瓜子放下来。” 别西卜瞬间将瓜子收回自己的空间。 乌利尔正要抓瓜子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缓缓收回。 伊斯菲尔抬头。 拉斐尔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道:“战斗开始了。” “欢迎光临我的国度!”希普列的声音犹如一道清泉,明澈中带着丝丝阴冷之气。 玛门和阿巴顿的脸色微变。 波吉失踪前唯一可能接触的就是希普列。如果希普列安然无恙的话,说明波吉很可能被…… 阿巴顿忍不住叫嚣道:“把我儿子和阿斯蒙蒂斯放出来!” 希普列道:“理由呢?” 他这样说分明承认波吉和阿斯蒙蒂斯都在他的手中。 阿巴顿怒不可遏道:“放你一条生路!” 希普列道:“听起来还真是不错。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不放,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软的硬的,横的竖的,敬的罚的……很多。”玛门朝别西卜一使眼色道,“第一招。” 别西卜面无表情道:“我的飞船还没到。” “……”玛门转而看向拉斐尔道,“你先。” 拉斐尔和乌利尔站在明珠旁,双手虚放在明珠的上方,闭上眼睛。 明珠光芒陡然变强,凝成一股,向希普列发声的方向迸射! 光束冲破黑暗,隐约没入灰雾之中。 希普列猛然大笑道:“希望之光吗?可惜来得太晚了,所以现在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靠!”石飞侠的声音突然从伊斯菲尔的胸口冒出来,“这能怪我们来得晚吗?明明是因为你太宅!要不是因为你太宅,一步都不离开第十界,神怎么会碰不到你。要不是神碰不到你,你又怎么会投靠黑暗组织?要不是你投靠黑暗组织把第十界搞得乌烟瘴气,玛门和梅塔特隆又怎么会微服私访?要不是他们微服私访不给力,阿斯蒙蒂斯和波吉怎么会跑去凑热闹?要不是他们跑去凑热闹,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眼前这一步?!你自己说,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你太宅而造成的?” …… 灰雾之上,花园之中,一片静谧。 半晌。 希普列问道:“什么是宅?” …… 远距离指挥仪闷闷道:“我歇歇,你们继续。” 正说着,一辆庞然大物开进第十界。 别西卜立刻飞身进入船舱。 拉斐尔好奇地看向玛门。 玛门微微一笑。作为堕天使,他们是不介意用一点非常手段的。 飞船只进入第十界的一半,就停下了。 别西卜很快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拖着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五官的人质。 “希培?”梅塔特隆愕然。 别西卜道:“我们谈一笔生意吧。” 希普列没有立即回答。 阿巴顿跳上甲板,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希培的肩膀道:“你儿子这么大,我儿子这么小,交换起来太吃亏,顺便把阿斯蒙蒂斯也一起换了!” 希培强忍住喉咙里差点溢出的呻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父亲拖后腿,绝对不能! 乌利尔突然皱眉。地狱之所以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很大一个因素是阿斯蒙蒂斯和波吉在对方手中,如果地方将人质都放了,地狱军团会不会立刻撤走? 他看向拉斐尔,却发现拉斐尔正聚精会神地等着希普列的答案。尽管他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乌利尔却看出他隐藏在眉眼中不易察觉的紧张。 “希培?”希普列缓缓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完全没有任何高低起伏。 玛门和拉斐尔同时皱起眉。 别西卜目光一沉,“你连你的儿子也不要了吗?” “我的儿子原本是个天使。”希普列道,“你知道吗?” 阿巴顿道:“靠!老子儿子还是堕天使,这有什么好炫耀的!这里谁没有翅膀?” “他没有。”希普列淡淡道,“因为我亲手将它们撕下来了。” …… “变态!”阿巴顿低咒一声。 希培低着头,显然对于希普列的冷言冷语早就习以为常。 希普列道:“我的儿子应该是六翼天使才对,他是残次品,而残次品就应该被毁灭!” 阿巴顿恨恨地白了希培一眼,“你小时候就不会撒撒娇闯闯祸吗?” 别西卜淡淡道:“不是每个父亲都这么欠收拾的。” 67、绝招(上) “很讨厌撕裂儿子的翅膀吗?”希普列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 “所以你一定很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但是怎么办呢?我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表演给你看!” 阿巴顿头发一根根竖起来, 就像钢钉,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身体的肌肉每一块都紧绷成钢板。要不是别西卜从背后抱住他, 也许他立刻就冲上去了。 “敌暗我明,先观察观察……”别西卜边说, 边被阿巴顿拖出好几步。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解开时间禁锢的,可以告诉我吗?” “你想拖延时间?”希普列道, “不过我不介意, 我希望看到你们一个一个……慢慢地死去。打击像你们这样自以为团结友爱的战友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伙伴死去,却没有任何办法……” 石飞侠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虽然不想打断你, 但是我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谁都知道天堂和地狱是九界最大的敌人。要不是你这么二地冲出来, 让他们找到同仇敌忾的目标,他们早就拼个你死我活了。不过人界有句俗话叫做亡羊补牢, 犹未晚矣。就是说你现在改过自新还来得及。我给你筹划了个还算不错的计划, 这样,你把波吉和阿斯蒙蒂斯统统丢给拉斐尔。拉斐尔一定会趁机拿他们做人质威胁地狱。你知道波吉和阿巴顿父子情深的,阿巴顿说不定就这样反出了地狱……然后双方就会打来打去,鹬蚌相争,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 你这个渔翁就可以得利了。怎么样,办法不错吧?” “好像不错。”希普列道。 石飞侠得意道:“这种办法就叫做借刀杀人。这是每个阴谋家都必学的招数之一,它最大的功效就是敌人死了, 却不知道是谁害死的,连做鬼都不会纠缠你,简直是阴谋中的免检产品,毫无安全隐患!” “如果你的声音不是从伊斯菲尔的胸口里传出来的话,我觉得可信度会更高点。” “……”石飞侠干咳一声道,“兄弟们,我已经完成了拖延时间这个重大任务,其他的看你们的了。” 梅塔特隆面不改色道:“我们还是回归我们的话题吧。” 希普列道:“神没有告诉你们真相吗?” 梅塔特隆装糊涂道:“什么真相?” “哼。你们真可悲。”希普列道,“你们只是神利用来铲除异己的工具而已,在他眼里,你们唯一的价值就是送死。” 玛门跟着装傻道:“十界都是神创造的,还有什么异己?” 希普列道:“当然有。那就是混沌之神!” “你们哪来这么多废话?!”阿巴顿的力量终于全面爆发,一把挣开身后的别西卜,抓狂地捞起希培往上丢去。 玛门皱了皱眉,飞身在半空接住希培。阿巴顿正好冲过来,双脚在他背上一蹬,加速往上飞冲的速度。 “混蛋。”玛门飞回花园,将希培随手扔在地上,脱下身上的外套。只见上面正印着两个大大的脚印。“该死,他去过什么地方,鞋子怎么这么脏!” 他们头顶正上方,突然一道雷电闪过。 阿巴顿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两个身影,同样身披双翼,羽毛全黑。 玛门眯起眼睛,“拜尔德?” 梅塔特隆道:“另一个是赛门。” 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希培忍不住坐起身,朝天上看去。 只见半空中,阿巴顿与他们越靠越近,猛然一拳挥出! 这一拳饱含暴怒堕天使的所有愤怒,惊天动地!连乌云和雷电都在刹那震了开去! 几乎没有任何疑虑,赛门和拜尔德被同时轰了下来。阿巴顿速度不减,直接跃上灰色云层。 别西卜看向拉斐尔。 拉斐尔皱了皱眉,颔首道:“我们也上去。”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将希普列骗下来,然后直接拉出第十界。梅塔特隆之所以不承认神坦承一切就是不想让希普列有戒心,但事实往往没有计划中的那样顺利。他们越是在下面不肯上去,就越会引起对方的顾虑。 所以阿巴顿的冲动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别西卜跳上花园。花园渐渐腾空,离飞船越来越远。 “乌利尔和伊斯菲尔呢?”别西卜问。 拉斐尔道:“跟着阿巴顿上去了。”阿斯蒙蒂斯、阿巴顿和他都是单独在黑暗中时被劫走的,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落单。 别西卜突然道:“那一会儿我们四个谁先上?” 拉斐尔一愣,看向其他两个。 玛门:地狱第一富豪,使唤别人动手的。 梅塔特隆:神的代言人,劝解别人别动手的。 别西卜:地狱宰相,为动手的人做调解的。 自己:天堂形象大使,拯救动完手的人的。 …… 都是文职。 他想了想道:“看对方怎么挑吧?” 别西卜:“……” 花园冲上灰云,四周雾茫茫。 玛门拿出通讯器:“阿巴顿?” “……” “阿巴顿?!” “……吱吱吱吱,咔!” 拉斐尔紧张道:“这是什么声音?” 玛门道:“通讯器被捏碎的声音。” 拉斐尔道:“你真有经验。” 玛门重新调整频道,“伊斯菲尔……” “嗯。” “在哪儿?” “不知道。” “……”玛门回头看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别西卜问:“安全吗?” 伊斯菲尔道:“嗯。” 玛门和拉斐尔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 梅塔特隆问道:“你和阿巴顿、乌利尔他们在一起吗?” “没有。” 拉斐尔道:“附近有什么能够辨认的东西吗?” 伊斯菲尔道:“灰雾。” 玛门道:“你有没有按照我之前说的,朝城池的方向飞?” 伊斯菲尔道:“嗯。” 玛门道:“……你继续吧。” 最后,大家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乌利尔身上。 当拉斐尔拨通乌利尔的通讯器时,他很激动,“我迷路了!” “……”拉斐尔道,“那我们怎么找你?” 乌利尔道:“我周围都是灰雾。” 别西卜道:“大家都是。” 玛门道:“朝东边走。那里有座城。” 乌利尔道:“我一开始就是往东边走的,但是我现在不确定我的前面是不是东边。” 别西卜也感到大事不妙,“没有看见城池?” 乌利尔道:“雾很浓,什么都看不到。” 梅塔特隆突然道:“其实要毁掉或是搬走一座建立在空中的城池并不是一件难事。” 别西卜和玛门的脸色同时沉下来。那座城池是他们在灰雾中唯一的指路明灯,一旦它消失,那么他们就完全迷失了方向。尤其是阿巴顿、伊斯菲尔和乌利尔明显落单的情况下! “没办法,用绝招吧。”拉斐尔淡淡道。 乌利尔似乎很认同,“快点。” 拉斐尔走到花园正中的明珠边,光慢慢从他掌心中流溢出来,明珠微微震动起来。 玛门和别西卜挑眉。 是灵魂震颤,一浪接一浪地从明珠上传出来,无限推远。 少顷,乌利尔便道:“我感觉到了。” 不过最先回到花园的是伊斯菲尔,随后乌利尔,阿巴顿始终没有出现。 玛门又拨了阿巴顿的通讯器几次,都毫无音讯。 “我们应该在他脚上拴一根链子的。”别西卜道。 “这个主意不错。”希普列的笑声从他们的四面八方传来,“不过,我更喜欢把链子从他的脚踝穿过去……” “……” 阿巴顿落到他的手上? 这真是最坏的情况! 拉斐尔不由想起关在密室里被阿巴顿追着打的日子。 别西卜拍拍玛门。 玛门会意,无声地将一个罗盘似的圆盘递给拉斐尔。 拉斐尔先是一愣,等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双眸瞬间亮起。 68、绝招(中) 玛门走到伊斯菲尔身边, 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伊斯菲尔怀里的通讯器的外壳。 “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石飞侠果然很配合地出声道, “为什么国家一直在宣传要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因为精神文明是衡量一个人进化百分比的眼中指标。不要以为腿毛多就是没进化好,这是植被与土壤的问题。这年头脑细胞少才是没进化好!” 拉斐尔看看趴在地上的希培,朝别西卜使了个眼色。 别西卜会意地走过去。 石飞侠的声音还在继续:“当然如脑残之类的天然因素我们也要做适当的考唔……” 花园猛然消失在原地。 “……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好像觉得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石飞侠问。 拉斐尔道:“没什么,加速飞行而已。” 石飞侠道:“你们系安全带了吗?” 伊斯菲尔道:“没超过一千码。” 石飞侠:“……” 拉斐尔道:“我们还是先关心下周围环境吧。” 别西卜松开手里的希培, 问玛门道:“这里就是你说的城?” “是的。”玛门和梅塔特隆习惯性地手拉手从花园上飞下来。 拉斐尔看看手中的圆盘,上面标志着阿巴顿位置的光点已经消失了。 希普列冷笑道:“我真是不应该低估你们的卑鄙啊。” 玛门道:“我更喜欢称它为战术。” “抛弃伙伴的战术?” “不。”玛门道, “我们只是想以防万一而已, 之前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用上它。我们只是大概地猜测以你的智慧应该会从曾经受过灰雾影响的阿巴顿下手。没想到你这么配合。” 希普列道:“那么你们想不想知道阿巴顿现在有什么下场呢?”他用一连串的笑声做结尾,将这个问题蒙上诡异的面纱。 拉斐尔突然道:“又有显示了。” 别西卜离他最近,所以动作最快, 却被拉斐尔一把抓住。 拉斐尔道:“可能是陷阱。” “是陷阱。”希普列道, “不过没关系。你们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阿巴顿、阿斯蒙蒂斯、波吉……我可以玩很久。” 拉斐尔松手。 别西卜看向玛门,无声的交流在他们眼底进行。 伊斯菲尔目光扫过圆盘, 直接朝光点标示的位置飞射出去, 紧随其后的是乌利尔、玛门和梅塔特隆。 他们离开之后,空中的灰雾似乎更浓郁了。 拉斐尔低头看圆盘,打开通讯器道:“光点消失了。” “我看到一个……秃翅天使。”乌利尔道。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秃。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到翅膀上淡淡短短的茸毛。 他们此刻站在一座大概能容纳五六千人的巨大池子里。池水干涸,露出浇成一格格的水泥地。 秃翅天使就站在池子的中央, 四翼。 玛门皱眉道:“朱利安?” 朱利安慢慢地抬起头来。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瞳空洞地望着前方,就好像一只失去灵魂的傀儡娃娃。 希普列道:“你们远道而来,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招待。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希望喜欢。” 玛门探测朱利安的灵魂,半晌道:“他的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乌利尔面色一冷,“杀灭灵魂是禁术。” 玛门道:“我很支持你把他就地正法。” 乌利尔高声道:“希普列,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玛门、梅塔特隆:“……” 伊斯菲尔道:“你很擅长谈判吗?” 乌利尔道:“还好。” 伊斯菲尔道:“我告诉你正确答案,你不擅长。” 乌利尔:“……” 玛门道:“希普列,你究竟想怎么样?” 希普列笑道:“朱利安的灵魂并没有被完全杀死,我留了一小部分在他右脚跟里,你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你擅长灵魂攻击和防御,就应该会灵魂修补。只要你修补了他的灵魂,他就会告诉你,阿巴顿在哪里……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玛门道:“你的话和刚刚入行的骗子差不多水准。” “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不过我要奉劝你,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准备从波吉先下手。”希普列笑眯眯道,“你知道有一种叫做日光兽的怪兽吧?它虽然和月光兽的名字很相似,但脾气却差点很远。它喜欢吃肉,而且各种各样的肉都喜欢吃,不挑剔,也没有永远不会有饱肚子的一天。波吉就现在悬在它头顶五六米处。只要我松松手……它就能开始享受大餐了。” 玛门道:“所以我说你不是个合格的骗子。我救了朱利安也只能找到阿巴顿,怎么救波吉?” “可以一个个来。”希普列道。“我向你保证,你只要能够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阿巴顿,我就让日光兽滚远一点。” 玛门回头瞪乌利尔。 乌利尔皱眉道:“为什么瞪我?” 玛门道:“谁让你以前和他是同事。” 乌利尔道:“难道梅塔特隆不是?” 石飞侠的声音又横插|进来,道:“我突然觉得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公平!首先奖励的归属权很含糊。你只限定了我们需要尽的义务,却一点都没有顾虑到我们应有的权利。在当今社会,这种霸王条款是没有市场的,是最终会受到抵制和反抗而走上绝路的!” “还有二十八分钟。” 石飞侠抗议,“我语速这么快,绝对不可能耗掉两分钟。” “二十六分钟。” “……玛门加油!” 梅塔特隆对玛门道:“这是个陷阱。”就算灵魂强大如玛门,如果分出自己的灵魂来修补朱利安,也绝对会耗掉大半的力量。在现场所有人中,只有玛门和希普列一样擅长灵魂攻击。一旦他失去战斗力,希普列会更加肆无忌惮。 玛门道:“我知道。” 虽然知道,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乌利尔道:“拉斐尔,你的意见?” 那头沉默了会儿,拉斐尔道:“你们先照他的话做,我们过来。” 玛门突然想起别西卜最擅长的绝招,心头突然一定,走到朱利安的面前,手按着他的头,慢慢地闭上眼睛。 梅塔特隆看向乌利尔。 乌利尔仿佛想到了什么,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由于有希普列在暗中窥伺,所以他们不能用语言泄露太多,只能不断用眼神和默契来交流。 希普列慢吞吞道:“还有二十分钟。” 石飞侠小声对伊斯菲尔道:“这家伙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伊斯菲尔道:“他擅长是灵魂。” “所以是灵媒吗?” “那是什么?” “传说中经常骗吃骗喝的人。” 伊斯菲尔道:“别西卜更符合你说的形象。” “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别西卜从花园里跳下来。 拉斐尔道:“我看不出他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团结的地方。” 别西卜道:“团结的第一要件是互相信任,互相欣赏。” 伊斯菲尔淡淡道:“所以?” 别西卜道:“你应该欣赏我所有的缺点。” 伊斯菲尔对石飞侠道:“我欣赏他骗吃骗喝这项缺点。” 石飞侠道:“我愿意远距离欣赏。” 随着时间的推移,玛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双腿几乎站不住。 一直关注着他的梅塔特隆想也不想地站到他背后,伸手揽住他,任由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们面前,原本像傀儡娃娃般站着一动不动的朱利安突然眨了眨眼睛。 69、绝招(下) 那双漂亮如绿宝石的碧翠瞳孔依旧很茫然, 光秃秃的翅膀微微颤动。朱利安慢慢地动了动头, 似乎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玛门,我低估了你。”希普列语调阴沉,“你比我想象中更有用。” 玛门在梅塔特隆怀里放松地靠着, 嘴角勉强扬起,“懊恼也没用。我已经被独家订购, 恕不外卖。” 朱利安眼珠左右动了动,身体突然又僵住了。 别西卜瞬间闪身到他面前, 按住他的肩膀, 沉声问:“阿巴顿在哪里?” 朱利安迅速垂头。 希普列高声大笑道:“看来他一点都不信任你们。” 梅塔特隆柔声道:“朱利安,是我,我和玛门回来了。” 玛门半眯着眼睛, 脸上说不出是疲倦还是惬意, “你翅膀上的毛出得不容易,应该不希望再被拔一次吧?” 朱利安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时间好像到了。”希普列道, “看在你们千辛万苦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我的要求的份上, 我就破例帮你们一把吧。让我们隆重请出……阿巴顿……” 雾蒙蒙的。 四周很静谧。 玛门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天空乌云突然被一道绿光破开! 一个魁梧的身躯沐浴着绿光,一点点地飞落下来。 熟悉的火红发色,陌生的漠然表情,一身熟悉又陌生的狂狷霸气。 “阿巴顿?” 拉斐尔呼唤完, 就发现阿巴顿的拳头陡然挥过来。 拳风如飙风,如刀锋般刮过他的面颊。 拉斐尔抬手凝出光盾,横亘在两人之间。 砰。 光盾裂。 砰。 光盾碎。 前后只差了一秒钟。 拉斐尔狼狈闪开。被灰雾包围的他根本无法凝聚更多的光。 “火盾!”随着乌利尔的低吼, 一道灿烂如夕阳的红火盾牌插了进来,硬生生截住阿巴顿的拳头。 阿巴顿的拳头被一团无形的厉风包裹,狠狠地砸在火盾上。 火盾呼得一声,火焰像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火光映在阿巴顿愤怒的面孔上,两团熊熊烈火在他眼眸中疯狂燃烧! 他身后,电光闪烁。 数百道青色闪电打在他的背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阿巴顿霍然回头,出拳! 拳头重重地撞击在电网上。 伊斯菲尔漠然地站在网后,伸展的黑色羽翼犹如夜晚黑幕,沉凝、森然、庞大。 别西卜突然道:“乌利尔。” 乌利尔侧头看了他一眼,意会地用变成火墙的火盾包裹住阿巴顿。 阿巴顿猛然怒吼! 大地微晃。 “玛门!”别西卜刚开口,就见玛门突然站直身体,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阿巴顿,神情凝重。 阿巴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吼声一停,咽喉里发出诡异的咯咯声,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 希普列怒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别西卜淡淡道:“和你差不多。” 占据阿巴顿双眸的怒火慢慢地褪了下去。他突然大喘了口气,低头,看着电网那头的伊斯菲尔,缩回拳头低叫道:“靠!痛!你不会轻一点?” 伊斯菲尔道:“哪里痛?” 阿巴顿揉着明显被电得起皮的手背道:“手背痛!” 伊斯菲尔道:“说明我轻了。” 阿巴顿猛然回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被火墙阻隔在另一头的乌利尔道:“还不住手?” 乌利尔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拉斐尔抬头道:“他没这个智商。” 阿巴顿:“……” 乌利尔撤掉火墙。 希普列此时才用惊疑的口吻道:“你没有黑化?” 拉斐尔道:“不同的问题相同的答案。他没这智商。” 阿巴顿脸上隐隐有狂风骤雨的趋势,“拉斐尔……不要太过分!” “对于同一个错误犯两次的笨蛋堕天使来说,我这样已经算含蓄温和的表达了。”拉斐尔笑眯眯地看着他。 希普列道:“那么他怎么恢复的……玛门?你没事?” “不,我还是很虚弱。”玛门身体微微后仰,在梅塔特隆的怀里重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希普列咬牙道:“不要当我是傻瓜。” 阿巴顿疑惑地看着玛门道:“我刚才感到身体里有神的力量?” 希普列冷笑道:“我知道了。神怕你的情绪受影响,所以事先在你的身体里埋下净化的神力。不过这种神力最多只能维持三个小时。他真是太小看你了。” 拉斐尔道:“目前看,这种小看是很正确的。” 阿巴顿郁闷地说不出话来。 玛门问阿巴顿道:“你知道希普列在哪里吗?” 阿巴顿茫然地摇摇头。 梅塔特隆突然道:“在他刚才来的路上,应该留有他力量的痕迹。” 拉斐尔和别西卜对视一眼,同时朝天空飞去。 离开别西卜钳制的朱利安突然像橡皮娃娃一样跌倒在地。 “……”希普列阴沉道,“玛门,你根本没有将灵魂灌输到朱利安的身体里!” “没有吗?”玛门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站直身体,整了整袖口道,“可能是失败了。” 希普列一字一顿道:“你们骗我。” 玛门道:“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这个当做一个玩笑。”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希普列问。 玛门道:“没有一个魔术师会告诉观众魔术的原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操控术吧?就像操控木偶和傀儡——地狱宰相别西卜最擅长的招数。不过你们不用太得意,就算救回阿巴顿,我们也只是回到原点而已。战斗才刚刚开始!”希普列话音一顿,冷笑道:“拉斐尔、别西卜。你们很想找我吗?哈哈哈……好吧,那么就来吧。” 冲在最前方的拉斐尔和别西卜看到原本灰蒙蒙的乌云突然散开,露出一条如彩虹般绚烂的霞云大道。 拉斐尔收势,对着通讯器道:“我感到问题很棘手,请求支援。” 过了会儿,乌利尔开着花园,和玛门等人一同赶到。 霞云大道变幻着七彩的颜色,直通大道另一头,一座巍峨雄壮的白色宫殿隐约可见。 乌利尔皱眉道:“哪里棘手?” 拉斐尔道:“我觉得像是一个陷阱。” “拉斐尔,你真是越来越胆小了。”希普列嗤笑声清晰地从大道那头传过来。 拉斐尔微笑道:“这说明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阿巴顿跳脚道:“废话少说!把我儿子和阿斯蒙蒂斯交出来!” 希普列没说话,他的同伴都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目光看着他。 玛门干咳一声道:“作为你的同事和战友,我感到有点丢脸。所以非常恳切地请求你,请稍微冷静一点,减少一点存在感,谢谢。” 别西卜道:“完全同意。” 阿巴顿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什么意思?” “你要听篇幅长一点的解释还是短一点的解释?”石飞侠。 阿巴顿听得头大,“闭嘴!” 石飞侠道:“回答正确。” 阿巴顿:“……” 就在他们斗嘴之际,别西卜、拉斐尔、玛门和梅塔特隆已经达成初步的共识。 拉斐尔道:“我们七个都干不掉希普列的话,就让他干掉我们吧。”回去也是丢人!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声音却无比坚定,“好。” 玛门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在大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一个答案?以免我留下终身遗憾?” 梅塔特隆低头看着环在腰间的手,笑容带着些许无奈,“我们会平安回去的。” 玛门的下巴轻轻扣着他肩膀,嘴唇扫过那微微泛红的耳垂,“好。我等。” 别西卜拿出一包爆米花,边吃边摇头道:“七个打一个,气氛有必要这么悲壮吗?” 希普列呵呵笑道:“还是早点交代遗言的好。因为……不是七个打一个。是七个打七百个!”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纯白色的宫殿突然被一朵黑色的乌云覆盖,然后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蝙蝠?”玛门扬眉。 70、恐惧(上) “不, 不是蝙蝠。”别西卜道, “蝙蝠不是这种味道。” 拉斐尔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你品尝味道都不需要把东西放进嘴巴里了吗?” 别西卜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是气味。” “什么气味?” “天使的气味。”别西卜睁开眼睛。 拉斐尔朝旁边挪开几步,“别和我站得那么近。” 答案很快揭晓。 那群黑压压的乌云慢慢到近前。 血红的双眼, 麻木的神情,如果不是他们的翅膀上长着浓密的黑色羽毛, 几乎就像是朱利安的兄弟。 “时间禁锢。”梅塔特隆眼神一凝。 所有黑化的天使们顿时定在原地。 玛门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摇头道:“都没有灵魂。” 阿巴顿咬牙道:“希普列变态得太过头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波吉和阿斯蒙蒂斯会有一样的下场。如果希普列还留下他们一点灵魂的话, 那么玛门也许还能把他们复原, 但如果没有……那么他们除了躯壳还会呼吸外,与死亡没有任何分别。 “还没有。”希普列心情转佳,“这只是小小的开始。你很快会发现, 真正的惊喜在后面。” “……” 原本定在原地的天使突然慢慢地动了。虽然不是立刻恢复自己, 但看得出来,他们正在挣脱时间的禁锢。 “怎么会?”拉斐尔和玛门等人都惊奇地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默然。 “是不是觉得很失败, 很失落, 很失望?”希普列心情大好,“发现自己掌握的法则脱离自己掌控的时候,是不是开始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 玛门道:“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当时和波吉在一起的你明明受到时间的禁锢,却还能反过来将他绑走。” 希普列道:“说起来,要感谢梅塔特隆才对。如果不是他使用时间逆流回到一万多年前, 也许伟大的混沌之神就不能这么快从中找出时间分叉点的奥秘,破解你的时间禁锢。” “时间的分叉点是什么鬼东西?”阿巴顿望着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与玛门对视一眼,都想起那段由于他们的介入而脱离了原先轨道, 被神硬生生截断的时间岔路。难道说眼前这些黑化天使正在使用相同的方法。 时间禁锢是将他们逗留在原先的时间点上,不能前进。就好像一条只能向前走不能后退的路前方被堵住了,那么行人就只能留在原地。现在希普列的意思就是从那条路的旁边又开了一条小路,所以他们转而从小路走,自然就躲过被封闭的路障。 只是神曾经说过,时间是不能出轨的,一旦出轨,后果难料。 现在的希普列……难道已经逃离了原本时间的轨道?那么这样的逃离会不会改变时间原定的进程,如果改变了……那会有什么后果? 拉斐尔他们并没有想得这么远,他们目前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把眼前这些看上去正准备向他们发动攻击的黑化天使处理掉。 他看了看身后。 乌利尔、伊斯菲尔、阿巴顿……暴力组。 再看看另一边,梅塔特隆、玛门、别西卜……技术组。 “我觉得……”拉斐尔刚开口,就看到别西卜伸出双手,原本还在颤颤巍巍准备行动的黑化天使们猛然一僵,赤红的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 别西卜双手慢慢地打了个转。 黑化天使集体向后转。 “出发。”别西卜微笑道。 拉斐尔满意地点点头。作为神爱小组的召集人,他觉得自己找的队员相当不错,技术、智慧、战斗力都很齐全。 黑化天使在前面开路,拉斐尔开着花园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怎么听不到希普列的声音了?”一直守在远距离指挥仪前的石飞侠不安地问。 阿巴顿嗤笑道:“你以为听广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播?” 石飞侠道:“请给我一名稍微有点智商的人来回答行嘛?” “……” “好吧,有请最具有智商的人来回答。”石飞侠的话音刚落,就听别西卜、拉斐尔和玛门同时问:“什么?” 石飞侠干咳一声,道:“其实我只是想和我家那位对话的。” “……” 伊斯菲尔缓缓道:“他去喝水了。” 石飞侠道:“原来是中场休息时间。告诉希普列,让他喝水喝慢点,我也去喝水!” 就在远距离指挥仪传来他一连串脚步声的同时,黑化天使已经冲进了宫殿。 门的大小显然不能容纳整个花园。 拉斐尔看着花园道:“你们谁学过建筑学?” 其他:“……” “我想知道这座宫殿的承重墙是那几道,我这样撞进去会不会把这座楼撞塌。”拉斐尔很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 伊斯菲尔率先从花园上跳下,走进宫殿。 随后阿巴顿、玛门、梅塔特隆、别西卜…… 拉斐尔感慨地看着还牢牢站在自己这边的乌利尔,感动道:“这时候就看出谁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乌利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归说,不要把我的袖子拽得这么紧。” 宫殿大厅的横截面是椭圆形,四周墙上画着天使各种各样的姿态。 黑化天使挤在大厅里,一动不动。 为了不阻挡视线,别西卜让他们排排站地站在右边。 大厅四周都是壁画,画着天使各种各样的姿势,而天使的脸…… “加百列?”阿巴顿皱眉看着正跪在地上向某个方向祈祷的天使。 “米迦勒、路西法……”拉斐尔看着壁画慢慢走过去,嘴里不满地嘀咕道:“我在哪里?” “这里。”玛门回答,笑容阴沉,“梅塔的旁边。” “……”拉斐尔决定还是站在“路西法”和“米迦勒”的身边比较安全。 梅塔特隆道:“这些画记载着我们从未见过的事。”至少他从来没有带领双翼天使飞向天堂宫殿过。 玛门道:“只有天使。” 别西卜道:“没有堕天使。” 拉斐尔反驳,“有路西法。” 别西卜想了想道:“或许因为路西法大人的翅膀是白色的。” “这说明什么?”阿巴顿暴躁地问道,“这到底说明该死的什么?为什么我们有时间浪费在这里看该死的画,却不去寻找波吉和阿斯蒙蒂斯?!” “不是不去,而是不知道怎么去。”玛门道,“你没发现这里除了进来的门之外,没有任何通道吗?” 阿巴顿展开翅膀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宫殿四处飞了一圈,然后愤怒挥拳! 砰! 宫殿震动了下。 拉斐尔摊手道:“早知道最后还是用这种方式解决,我就应该把花园开进来的。” 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是一拳。 但这一拳不是阿巴顿挥出的,而是—— 挥向阿巴顿的。 阿巴顿退了一步,抬手揉了揉胸口。 “怎么回事?”别西卜皱眉。 玛门看看阿巴顿,又看看他前面。根本没有任何人。 梅塔特隆开口道:“应该是阿巴顿刚刚挥出的那一拳。” 玛门恍然道:“你是说,宫殿吸收了他的拳,然后还给他?” 梅塔特隆点点头,“高度和位置都很符合。” 阿巴顿沉声道:“力度也吻合。” 乌利尔斜眼看拉斐尔道:“你不把花园开进来?” 拉斐尔叹气道:“关键时刻,才知道伙伴有多么的不可靠,都是用来拖后腿的。” 乌利尔冷冷道:“……说归说,不要踩着我的脚。” 71、恐惧(中) 别西卜总结道:“这座宫殿有古怪。” 拉斐尔扶额道:“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别西卜想了想道:“既然这座宫殿有古怪, 没通道, 为什么我们还要呆在这里?” 拉斐尔打了个响指道:“是的,既然这座宫殿是个陷阱又找不到希普列我们为什么还在呆在这里?” 堕天使与天使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朝出口走去。 砰! 唯一出口的门被重重地摔上。 拉斐尔冲过去, 先是转门把,然后拍门, 前前后后用了很多方法,才摊手道:“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因为门被关上了。” 别西卜道:“这个我也知道。” 拉斐尔拍手道:“好吧。那么, 让我们集思广益, 想想应该怎么解决目前的局面。” 玛门和梅塔特隆一起走到墙边,伸手摸着墙壁。 拉斐尔和别西卜一个研究天花板,一个研究地板。 伊斯菲尔顺手拿出一本书,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看起来。 阿巴顿又试着朝墙壁捶了几拳, 不过这次他控制好了力道,所以就算墙壁回击, 也是很小程度的回击。 “如果说, 我们找不到出口的话,是不是就困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乌利尔突然皱眉道。 “……” 天使与堕天使只是凝滞了一刹那,又继续做着自己之前的事情。 玛门突然停下手道:“我现在特别希望听到希普列的声音。” 石飞侠道:“就像囚犯喜欢听牢头吼两句?” “……” 拉斐尔忍不住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听到伊斯菲尔要变成囚犯,好像变得特别快乐呢?” 石飞侠道:“因为你耳朵不好使。事实上, 我现在快痛苦纠结死了。” 伊斯菲尔淡淡道:“巧克力好吃吗?” “好吃。呃……”石飞侠销声。 玛门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拉斐尔没好气道:“你提一个?” 玛门道:“比如说联系路西法大人?” “……” 拉斐尔和别西卜同时拿出通讯器。 “路西法大人。” “米迦勒大人。” “嗯?” “嗯。” 两声不同的回答声分别从两台通讯器里传出来。 拉斐尔看了别西卜一眼,顺手将自己的通讯器关掉,“节约点。” 路西法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别西卜简明扼要地说了下目前遭遇到的状况。 路西法问道:“你知道吗?” 别西卜刚想回答当然不知道, 就听旁边清冷悦耳的声音道:“不知道。” 路西法道:“我们也是头一次听说。你们先用各种方法试试看,我们去查阅资料。” 通讯中断。 被困住的天使与堕天使们面面相觑。 别西卜道:“我们从什么开始尝试呢?” 拉斐尔道:“我先来吧。”他掌中突然凝成一道月牙状的光刀,像墙壁劈去! 噗。 光刀直接没入墙壁。 其他天使与堕天使都退开一步。 拉斐尔支起结界紧张地看着四周。 但是没有。光刀并没有像阿巴顿的拳头一样回击。 拉斐尔道:“所以说,墙壁会反击重力,吸收光能?” 别西卜道:“目前看,是的。我来试试看吧。”他说着凝神,双手平伸到半空中。过了会儿,所有人都觉得地面似乎在抖动。 除了别西卜之外,其他的天使和堕天使纷纷飞起来。 “怎么回事?”玛门问。 别西卜收回手,地面恢复平静。“我想我能操控它。” 一双双眼睛纷纷亮起来。 “除了破坏整体之外的所有事。”别西卜缓缓接下去。 阿巴顿不耐烦道:“这是什么意思?” 梅塔特隆道:“也就是,除了让我们出去之外,什么都行?” 别西卜道:“是的。可以跳,可以走,可以跑。” “……” 拉斐尔将目光放到玛门的身上。 玛门道:“别西卜能够操纵它就说明它不具备主灵魂,我没办法。” “下一个。” 乌利尔道:“我来了。”他不等其他人有所表示,直接挥出一条火链。 火光闪过处,墙壁焦黑。 拉斐尔跳脚,“混蛋!那是我的画像。” “还有梅塔的。”玛门语气不悦。 别西卜没好气道:“我们难道不应该先看看墙壁吗?”墙壁会焦黑是不是说明起到效果了? 阿巴顿朝焦黑处猛然挥出一拳。 砰。 墙壁没有任何变化。 砰砰。 阿巴顿受到两拳。 …… 堕天使和天使们忧愁地面面相觑。 拉斐尔感叹道:“很好。遇火会进化,那么遇到电呢?”他看向伊斯菲尔,“悠着点来,别用太多。” 伊斯菲尔抬手。 一道闪电从天花板划过。 没有反应? 他们抬头等了半天。就在他们即将放弃的刹那,近百道闪电从上面劈下来,幸亏他们反应敏捷,急忙撑起结界。闪电落在结界外,噼里啪啦。 “您也可以歇着。”拉斐尔长吐出一口气,看看四周,“还有谁没有试过?” 梅塔特隆道:“我。” 拉斐尔眼睛一亮道:“你可以试着把房子的时间推到它还没有形成之前。” 梅塔特隆道:“我们在房子里面,所以如果要推动房子的时间,我们也会一起回去。” “那就一起回去。”拉斐尔道,“只要房子消失,我们走到房子外面,然后把时间再推回来就行。” 玛门道:“这样会造成时空混乱。” 拉斐尔道:“时空混乱总比神经错乱好。你不觉得把我们几个关在一个屋子里面本来就是一件极端残忍的事情吗?” 玛门看着梅塔特隆,神色温柔,“我觉得还不错。” 拉斐尔冷笑道:“我会天天纠缠你们,让你们不得清静。” “……要不试试吧?”玛门转而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拿出时间之轴,正要转动,就听通讯器突然接通,路西法道:“有结果了。这是神在很久之前研究出来的小游戏,针对所有天使的各项能力所设计的。” “……” 所以这栋房子是神打算用来关天使的囚室?想到这点,所有天使和堕天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路西法道:“不过后来随着神的情绪的分离,没有付诸于行动。” …… 果然是用来关天使的。 别西卜同情地看着拉斐尔和乌利尔。还好他们堕落了……咦,不对,如果是神的情绪,那就说明他们几个之中很可能有谁会有这种情绪……希望不是路西法。他想着,忍不住摸出一颗糖放进嘴里。 路西法道:“神说根据原先的设计,出这道门的唯一方法就是在里面静静地呆三天。” “……” “或者直接将门砸开。” 玛门道:“阿巴顿的拳头会被反弹回来。” “两个字——挺住。” “……谢谢。” 天使与堕天使将殷切期盼的目光送给了阿巴顿。 阿巴顿不自在道:“放心。”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坚定地走到门前。 拉斐尔在他身后低声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此时此刻的背影这样高大呢?” 玛门道:“因为他本来就比你高。” 拉斐尔:“……” “呵!”阿巴顿猛然挥出一拳。 砰! 门飞了出去,直接砸在花园里。 …… 阿巴顿和其他天使堕天使都愣在那里。没有反弹,没有阻力,门就这么地飞了出去,露出通往外面世界的光明大道。 “啊,我的花!”拉斐尔后知后觉地扑出去。 玛门问阿巴顿,“你刚才捶过门吗?” “没有。” 梅塔特隆柔声道:“反正能出去就好。” “幸好通讯器已经关了。”所以路西法不会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只会在小范围流传。别西卜看看周围,发现其他人与他持有一样的念头。 “哈哈哈,”石飞侠的笑声突然爆出来。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笑了,只是笑到现在喘过气来,“哈哈,笑死我了,我要去告诉金他们!”笑声和脚步声一同慢慢远去。 “……” 72、恐惧(下) 玛门意味深长地看着伊斯菲尔。 伊斯菲尔默然, 半晌, 无声点头。 玛门放心一笑。 就在他们“眉目传情”之际,外面翻天覆地。 拉斐尔一边瞪着突然从天而降的希普列,一边拼命地挽救着被门板压坏的花的生命。 “你们看上去过得还不错啊。”希普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玛门等人立刻从里面冲出来。 七个天使与堕天使的组合显然让希普列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的孩子, 不要害怕,要记得, 任何时候我都与你同在。”神的声音慢慢响起,穿过云层, 散播向四面八方。 拉斐尔嗤笑道:“就算冒充神, 也应该先研究研究神的喜好吧?他最讨厌用‘我的孩子’做开场白了。” …… 神棍果然是神棍,这种鬼话都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堕天使们感慨纷纷。 与神一模一样的声音温和地笑笑,“冒充神?我为什么要冒充神?我本来就是神, 伟大的混沌之神。臣服我吧, 我会给予你们想要的一切。” 玛门淡淡道:“比如说让你消失?” “过于坚持不切实际的幻想,会让你的生命变得很短暂。”混沌之神语气放柔, 让人不寒而栗。 梅塔特隆道:“神从来不威胁。” 混沌之神笑道:“梅塔, 你是梅塔。” “……”玛门转头看梅塔特隆,“认识的?” 梅塔特隆摇头。 玛门皱眉道:“我讨厌自来熟。” 混沌之神完全不理他的讥讽,继续道:“梅塔,你本来就应该站在神的身边,来到我的身边吧, 分享我的荣耀,我赐予你无上荣光!” 玛门占有欲极强地搂住梅塔特隆的腰,铿锵有力道:“他已经有主了。” “有主?”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爱人。”玛门忐忑地修正道。 梅塔特隆似乎不想在强敌面前驳他的面子, 只是微微一笑。 混沌之神道:“崇高而光辉的八翼天使不应该受到低下卑鄙的污染者的蒙蔽,光明的神殿才是你唯一应该抵达的地方。” 梅塔特隆道:“我的心从来不曾离开神的宫殿。” “我是说我的宫殿。”他的声音温柔又亲切,仿佛散发着令人难以诱惑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色老头,你太急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远距离指挥仪前的石飞侠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现场气氛很压抑。 憋笑憋得很压抑。 天使与堕天使们并不是为了混沌之神才憋的,而是因为梅塔特隆。这个时候,还是要顾及伙伴的面子的。 “希普列。”混沌之神淡淡道,“让他们都消失吧。” 拉斐尔抗议道:“你还没有劝说我和乌利尔。” 混沌之神惊奇道:“你愿意投靠我这边?” “当然不愿意。”拉斐尔义正词严。 混沌之神对希普列道:“照旧。” 希普列皱眉道:“他们有七个。” “我的孩子,不要恐惧。”他将声音压低,那是一种近乎于催眠的声音,“恐惧不应该存在于你的心中。勇敢吧,像无畏的孩子一样地战斗!” 希普列抬手,永恒之心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他笑了,“你不会孤军奋战的,我永远与你同在。” 他的声音甫落,就有六个白色六翼天使出现在半空,三左三右地护住希普列。 希普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平静下来。 …… 看着六张完全一样的脸,堕天使与天使们面面相觑。 阿巴顿皱眉道:“批量生产?” 石飞侠兴奋地问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乌利尔退后一步,站到伊斯菲尔身后,“交给你。” 拉斐尔激动地捋起袖子,“大敌当前,我愿意无偿地贡献我所有能贡献的力量。” 阿巴顿疑惑地看着他,“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别西卜道:“最近天堂工作量很大吗?” 拉斐尔肃容道:“我绝对不是因为对方长着一张和米迦勒大人一样的脸才这么激动的。……好吧,我的确是因为他们长着一张和米迦勒大人一样的脸才这么激动地。我绝对不能忍受任何人冒充敬爱的米迦勒大人。” 别西卜道:“放心。通讯器没开。” 拉斐尔道:“那废话上说,机会难得,揍人!” 别西卜道:“听到了吗?” 米迦勒清冷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很清楚。” “……”拉斐尔恨恨地转头瞪着别西卜,“叛徒!” “我是堕天使,不是吗?”别西卜无所谓地耸肩。 拉斐尔迅速回头,对希普列道:“光打架没意思,我们赌一点彩头吧。” 玛门眼睛一亮。 希普列淡淡道:“你想赌什么?” 拉斐尔道:“阿斯蒙蒂斯和波吉,你很清楚我们的目的。” 希普列道:“波吉已经被日光兽吃掉了。” “啊!”阿巴顿失控地暴吼! 玛门和别西卜同时抱住他。 拉斐尔面不改色道:“波吉对你的价值应该不止用来当宠物饲料吧?” 希普列道:“我对于喜欢骂人的家伙从来没有好感。不管他有没有价值。” 拉斐尔道:“希培好像从来没有骂过人,你对他也不见得多有好感。” 一直抱着朱利安坐在花园里,几乎要被遗忘的希培慢慢抬起头,看到他身边六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天使时,眼睛猛然瞪大,嘴角剧烈地抽动了两下,突然落下泪来。 拉斐尔道:“看,儿子都忍不下去了。” 希普列轻瞥了一眼希培。 希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须臾便低下头。 希普列瞟向拉斐尔,问道:“你的赌注呢?该不会是用希培和朱利安吧?” 拉斐尔道:“你愿意吗?” 希普列头微微一侧,“无所谓。反正你们都要死,用什么当赌注都无所谓。” 拉斐尔击掌,“我原本想拿路西法和米迦勒大人当赌注的,既然你不需要,那么省了。” “……通讯器好像还没关。”路西法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拉斐尔道:“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鼓舞起我们的士气!” 路西法道:“你觉得呢?” 拉斐尔并没有像别西卜那样自作多情地以为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他竖起耳朵。 果然,米迦勒道:“赢了,一笔勾销。输了,一切好说。” 拉斐尔笑得勉强,“果然很鼓舞士气。” 玛门放开阿巴顿,转身搂住梅塔特隆,轻轻地嗅着他金色的秀发道:“我们是不是输比较好?” “你敢?”阿巴顿怒吼。 玛门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耳朵,道:“债务翻倍。” “……”奸商,奸商,奸商…… 阿巴顿内心在咆哮。 ……不过反正怎么都还不完的,翻倍和不翻倍,甚至翻几倍都没什么区别。 别西卜道:“言归正传。怎么打?” 阿巴顿道:“我挑两个!” 乌利尔道:“两个。” 伊斯菲尔道:“嗯。” 拉斐尔笑道:“挑两个和两个我听得懂,嗯是什么意思?” 伊斯菲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天空猛然划下数百道闪电,覆盖住希普列和其他六个六翼天使。 拉斐尔望着闪电青紫的光芒,颔首道:“明白。” 乌利尔和阿巴顿显然不甘心自己看中的对手被抢,一左一右地冲向三个六翼天使。 拉斐尔冲着乌利尔嚷道:“千万别打到米迦勒大人尊贵的脸。” 乌利尔沐浴在火焰中,火拳直直地揍向中间天使的面门。 …… 别西卜淡淡道:“通讯器早就关了。” 拉斐尔:“……” 希普列手中权杖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拉斐尔迅速闪到玛门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加油,我相信你行的。” 玛门:“……” 别西卜摇头道:“天堂应该实行考核制,有效提高员工的素质。” 拉斐尔道:“我属于高端人才,走智慧型路线。” 别西卜突然挥手,将被他们忘记在身后的那栋原本用来囚禁天使的房子猛然挥手半空,“废话!难道我不是?”房子猛然朝希普列的头顶落下! 希普列惊讶地看着他啊。 别西卜冷笑道:“我最擅长操纵,又怎么会被别人操纵灵魂?” 石飞侠在通讯器里惊讶地叫道:“灵魂攻击免疫?” 金的声音冒出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次组队成员的类型非常丰富。咦,不过没奶妈,谁能加血?”石飞侠大声问道。 “什么是加血?”还没有动手的梅塔特隆好奇地问道。 石飞侠解释道:“就是医生,能够让队员瞬间恢复战斗力。” 拉斐尔迟疑道:“我?”他的光能虽然还比不上精灵瞬间修复的能力,但重伤保命没问题。 石飞侠感慨道:“我也觉得奶妈这个角色非你莫属,太合适了。” 拉斐尔:“……” 73、决战(上) 玛门道:“没有生过孩子也可以?” 尽管石飞侠不在现场, 但仿佛也能看到拉斐尔那光洁的额头突然垂下三根黑线。“可以的。这是技术性问题。” 拉斐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梅塔也可以担任这项任务的。” 梅塔特隆温柔地笑道:“我相信你。” 石飞侠道:“不用抢,反正组队人数没上线,所以还可以追加的。” 拉斐尔道:“二奶?” 玛门看着他, 笑得异常邪恶。 拉斐尔道:“大敌当前,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 正和希普列拼得你死我活的别西卜忍不住道:“你们还知道大敌当前?” 拉斐尔诚恳道:“你现在身上完整无缺, 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啊。” 别西卜直接将房子收回来,挡在自己和希普列之间, 然后冲向拉斐尔。 拉斐尔拔腿就跑。 玛门:“……” 梅塔特隆看着从房子后面窜出来的希普列, 轻声道:“出手吧。” 灵魂防御。 灵魂攻击。 如果这是网游的话,就能看到他使用了这两个技能。 只能通过声音来揣测现场实况的石飞侠很久没有听到伊斯菲尔的声音,焦急道:“伊斯菲尔呢?” 梅塔特隆目光一扫, 伊斯菲尔已经接手了两个六翼天使,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米迦勒的仿冒品也只有脸蛋相像而已, 从实力上来说, 可能只有天堂四翼天使的水准。伊斯菲尔、乌利尔和阿巴顿取得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 玛门眉头突然皱起,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梅塔特隆伸出手,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手心中射出。 希普列视而不见。像这种程度的光芒根本无法损及他分毫。但这道光并没有打中他,而是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希普列疑惑地看了梅塔特隆一眼,似乎在怀疑他的眼神。 但就在这一刻, 光芒已经落入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的拉斐尔手中,与拉斐尔本身的光能迅速融合成一把极为耀眼的光刀,从希普列的头顶劈了下去。 希普列若有所觉, 飞快地撑起一道结界。 光刀劈在结界上,金色光芒像两边喷溅。 玛门面色微缓,身后的黑翼猛然展开,朝希普列的方向冲去。 希普列冷哼一声,手中权杖顿时散发出更加炽热的光! 光在半路被别西卜控制的缩小了几十倍的房子挡住,悉数吸收。 石飞侠听那边打得安安静静的,又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梅塔特隆道:“快结束了。” 石飞侠吁了口气。 “谁说快结束了?”希普列露出狞笑,将手中权杖往上抛起。权杖在半空中不停地震颤,发出极为刺耳的嗡嗡声,直入灵魂深处。 拉斐尔和别西卜的脸色顿时煞白。 玛门撑起灵魂防御,护住自己附近的别西卜和梅塔特隆。“你不是说灵魂攻击对你没用吗?” 别西卜道:“你几时见过我找你打架?” “……没有。” “所以是我骗他的。” “……” 权杖震颤越来越厉害。 石飞侠突然痛叫一声。 梅塔特隆忙问道:“你没事吧?” 回答的是金,“他是人类,顶不住这类灵魂攻击。我先把远距离指挥仪关了,等你们打赢了再呼叫吧。” “好。” 梅塔特隆将远距离指挥仪收起来,却看到伊斯菲尔在战斗中有意无意地朝这里瞟了一眼。 权杖震颤的越发厉害,形势开始朝希普列方面倾斜。 梅塔特隆沉吟,突然展开翅膀朝永恒之心飞去。 玛门在下面看到,忍不住提醒道:“小心。” 梅塔特隆平伸双手。 时间禁锢。 永恒之心瞬间凝固住。 梅塔特隆额头出汗。 永恒之心是神器,它拥有着神的力量,而神的力量本可以冲破时间禁锢的。所以他必须要不断地加筑禁锢。 拉斐尔手中的光刀毫不犹豫地劈了下去。 玛门咬牙,使出全力攻击。 希普列面色越来越难看。 别西卜突然将房子又缩了小了一点,大约只有他们二分之一高,然后朝希普列撞了过去。 希普列愕然地发现那栋房子正在吸收自己的灵魂攻击! 拉斐尔感到阻力越来越小,而光刀离希普列头顶的距离越来越近。 骤然—— 玛门低喝道:“破!” 希普列灵魂防御溃散。 房子重重地撞入希普列怀中,让他硬生生地吐出一口血。 而拉斐尔手中的光刀则瞬间变成了光链,将希普列束缚了起来。 玛门揉揉肩膀,“没有神器的希普列也不过如此。” 别西卜道:“就算不算上梅塔特隆,我们也是三打一。” 玛门道:“我听说远距离指挥仪关掉了。” 别西卜识趣道:“通讯器也关掉了。” 两人相视一笑,“谁会知道呢。” 梅塔特隆松开手。永恒之心猛然堕落下来,落在希普列的身边。 希普列刚刚受到玛门和别西卜灵魂和身体的双重冲击,已经昏了过去。 拉斐尔用光链将他捆绑好,无声地拍拍他的脑袋道:“可算是搞定了。”他顺手拿起永恒之心,叹息道,“这个名字取得一点都不好。” 梅塔特隆笑道:“我觉得还不错。至少无论何时,它对希普列都是永恒的忠心。” 他们这边解决完问题没多久,伊斯菲尔他们也完成了任务。他们消灭敌人的手段更加干脆利落。 乌利尔直接将对手烧成灰烬。 阿巴顿揍成死猪。 而伊斯菲尔,那两具焦黑的尸体就是他的杰作。 拉斐尔冲乌利尔伸出手掌。 乌利尔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阿巴顿同情地看着他还举在半空的手中,抬手与他轻轻一击。 拉斐尔哭丧着脸道:“你下次还是不要顾及我的面子了。” 阿巴顿皱眉道:“你看不起我?” 拉斐尔举着发红的手心道:“是我不好,没带手套。” 阿巴顿:“……” 伊斯菲尔走到梅塔特隆面前。 梅塔特隆会意地将远距离指挥仪交给他。 伊斯菲尔接过来很快就拨通。 那头还是金的声音,“搞定了?” 伊斯菲尔问道:“他呢?” 金重重地叹了口气。 梅塔特隆等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金拍大腿道:“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刚昏过去斯马尔就回来了,三两下药到病除,现在正围着斯马尔看元殊界特产。” 天使与堕天使:“……” 拉斐尔道:“元殊界特产是什么?” 金道:“我不知道元殊界真正的特产是什么,我只知道斯马尔每次带回来的特产只有巫师族长这一样。” “……” 伊斯菲尔道:“让他过来收听第十界新闻。” “好。”声音刚落,就是一阵噼噼啪啪地拍翅膀声。 玛门目光转了一圈,然后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先退出去,还是直接……”搞定大boss? 后面几个字他是用口型来说的。 别西卜打开通讯器,正要说话,就听混沌之神笑声响起,“你们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们会需要更长的时间呢。” 拉斐尔道:“你怎么不叫我的孩子们了?” 其他人瞪他。 混沌之神道:“你不喜欢,不是吗?” 拉斐尔道:“我其实也不太喜欢你在外面晃悠,你自己回到封印里去吗?” 混沌之身轻笑,“这样游戏不就失去了进取的意义了吗?” 别西卜注意到另外一个关键,“你说我们的速度出乎你的意料,也就是说结果没有出乎你的意料?你是故意让希普列和他们几个来送死的?” “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不是吗?”混沌之神道,“我并不是让他来送死,我只是想消除他心中的恐惧罢了。他本不该有恐惧这样的情绪。” 阿巴顿忍不住叫道:“你现在究竟想怎么样?波吉和阿斯蒙蒂斯是不是在你手上?” “放心。他毫发无伤。”混沌之神道,“比起你们问我我想怎么样,我更想知道你们想怎么样。你是来打败我的,不是吗?那么,你准备从哪里开始呢?” 梅塔特隆微笑道:“不如从面对面开始?” 74、决战(中) 混沌之神道:“我允许你站在我的身侧。” 梅塔特隆道:“敌人是应该面对面而站的。” 混沌之神饶有趣味地问道:“即使是一场必输的战争?” 梅塔特隆道:“我能操纵时间, 所以更尊重时间。我对任何未曾由时间证明的事都保持相当的怀疑态度。” 混沌之神道:“面对我, 你从来不需要怀疑。” 别西卜突然道:“如果说他是神所摒弃的七种情绪,那么他现在展露的是哪一种?” 玛门道:“毫无疑问,我们都很熟悉的那种。” 拉斐尔报正确答案, “臭屁的时候和当年的路西法如出一辙啊。” 玛门道:“这么说,他的弱点应该是……”他顿了顿, 上前一步,站在梅塔特隆的身后, 不屑地轻笑道,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让希普列克服恐惧了。因为所谓的混沌之神也很恐惧。他送希普列送死的原因不过是想借着他壮胆罢了。” “玛门。你肮脏的灵魂只能思考低劣的念头。”混沌之神傲慢之姿尽现,“我是神,你们就算加起来乘以一百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玛门道:“既然这样, 你为什么不敢露面呢?” “哈哈哈……”混沌之神突然响起一连串突兀的笑声。 玛门纳闷地看向别西卜和拉斐尔。 拉斐尔道:“也许被你说中心事, 觉得遇到知音太兴奋了。” 玛门:“……” “我差点就上当了。”混沌之神的语气陡然一转,“无论从哪一方面考量, 在暗处让我更占据优势。” 别西卜皱眉。 玛门道:“处处计较自己的优势, 就是恐惧的一种表现形式。” 混沌之神道:“不。不是恐惧,而是没有必要。我喜欢用最小的付出获取最大的回报。” …… 拉斐尔摸着下巴道:“这个调调,也很耳熟。” 别西卜道:“作为一个经常和这种调调打交道的堕天使,我认为这种调调非常让人厌恶。” 玛门:“……” 石飞侠的声音突然冒出来,道:“你们是说玛门吗?我觉得不像。” 玛门讶异。连他本人都觉得这的确是自己会说的话, 他竟然觉得不像? 石飞侠道:“我觉得如果是玛门的话,他更喜欢借刀杀人,无本万利之类的。” 玛门:“……” 拉斐尔赞同道:“有道理。看来混沌之神的业务还不纯属。” 玛门干咳一声道:“现在应该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别西卜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边咀嚼边摇头道:“这种情况很麻烦。” 拉斐尔道:“虽然七种都是缺点,但可以互补……你们瞪我干什么?” 玛门似笑非笑道:“七种都是缺点?嗯?” 拉斐尔肃容道:“现在正是一致对外抗敌的时候,团队精神很重要。” 混沌之神淡淡道:“我有的是时间,不急。你们慢慢想。” 拉斐尔:“……” 别西卜接过刚才的话题继续讨论道:“玛门的弱点是什么?” 拉斐尔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梅塔。” 乌利尔突然道:“混沌之神同意让梅塔特隆站在他的身侧,那么也就是说,梅塔特隆可以见到他?” 玛门瞪着他。 拉斐尔拍拍他的肩膀道:“为了团队内部的安定团结,你还是不要开口了。” 乌利尔不解道:“为什么不让梅塔特隆试试看?” 玛门占有欲十足地抱住梅塔特隆,“不许去。” 乌利尔别开头,懒得看两人连体婴似的姿势。 梅塔特隆叹息道:“不去。” 混沌之神饶有兴致道:“为什么呢?” 梅塔特隆道:“我没有单独打败你的把握。” 混沌之神笑道:“你不是说对任何未曾由时间证明的事都保持相当的怀疑态度吗?” “我也懂得量力而为。”梅塔特隆不是不愿意冒险,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冒险也许只会落得和阿斯蒙蒂斯、波吉一样的下场。他不怕牺牲,但这种时候不能再损失任何队员来打击自己队伍的信心。 阿巴顿暴躁道:“既然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干脆先揍他再说!” 玛门鼓掌,“请。” 阿巴顿道:“告诉位置在哪里啊?!” 玛门面无表情道:“这就是我们刚才讨论来讨论去没结果的问题。” 阿巴顿拳头朝虚空一击,手臂上的肌肉像驼峰一样凹凸分明。 玛门道:“发泄完的话,我们继续讨论吧。”他冲伊斯菲尔的远距离指挥仪问道,“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石飞侠道:“我正准备召开简单的战略会议,主席石飞侠,与会者名单如下,金、雷顿……” “这个我们一点都不关心。”玛门匆匆打断他,然后看向别西卜。 别西卜已经打开通讯器向路西法简要报告目前的情况。 路西法听完,问的第一句话是,“刚才的,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吗?” 别西卜表示非常干净,连渣都没留下。 拉斐尔的眼睛不停地瞄向那两具躺在地上的焦尸。 路西法似乎满意了,“既然这样,你们先回来吧。” 天使与堕天使们齐齐愣住。 阿巴顿第一个跳起来,“波吉和阿斯蒙蒂斯还在他手里。” “这样耗下去是在浪费时间。”路西法道。 阿巴顿浑身急得要冒火,身体绷得像块钢板,双目死死地盯着拉斐尔手中的通讯器,好像想把路西法从通讯器中瞪出来。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斩钉截铁道:“不找到他们,我绝对不会离开!” 路西法沉默,半晌才淡淡道:“这是你的决定?” 阿巴顿冷冷道:“是。” 路西法道:“那么告诉我一个能找到他们的办法。” 阿巴顿语塞。 路西法道:“在我看来,和所谓的混沌之神耗费时间根本就是一件极端无意义的事情。” 阿巴顿坚持道:“波吉和阿斯蒙蒂斯还在他的手里。” 路西法道:“他也只有这两张王牌。可惜他不会打牌。王牌是用来打的,不是用来藏的。和这样的对手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谁说这是浪费时间?!”混沌之神突然激动起来,“谁说我不会打牌!谁说我不知道王牌是用来打的!你凭什么否定我?” 路西法淡定道:“凭你现在还没有出牌。” “你……” 天空响起数声惊雷,乌云从四周聚拢,犹如好几块黑漆漆的抹布,将灰白的天空渐渐遮盖起来。 一道金光从还未来得及完全掩盖住的乌云缝隙落下来。金光中包裹着一个眼熟的小身体,身后一对浓黑短小的黑色翅膀,眼神凌厉,喊声中气十足! “狗屁倒灶神!你给我下来,有种我们单挑!” “波吉!”阿巴顿眼睛一亮,身体猛然冲了过去。 别西卜和玛门同时想拉,但都慢了一拍。 阿巴顿速度极快地冲过去。 波吉嚷道:“别过来!” 正说着,就见他小小拳头骤然朝阿巴顿挥去! 阿巴顿愣了下,身体在半空中微移。但是波吉的拳头还带起了十几道闪电。阿巴顿只觉腹部一麻,全身顿时动弹不得。 别西卜和玛门同时弹了出去。 波吉下一拳已经挥到。阿巴顿眼见着拳头越来越近,身体依旧在僵化状态。 电光闪烁,却在半途被截走! 波吉看到稳稳挡在阿巴顿面前的伊斯菲尔,松了口气,嘴里又开始大骂:“狗屁倒灶神!你有种跟我单挑,操控我的身体打我老爸算什么本事?” 趁这会儿工夫,玛门和别西卜已经将阿巴顿拖了回去。 伊斯菲尔手中的闪电猛然朝波吉劈去! 阿巴顿不能动,但眼珠瞪得几乎半脱窗。 波吉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闪电,似乎想不通伊斯菲尔怎么会对他出手。 闪电落到波吉头上,他觉得全身麻痹,难受得直打哆嗦。 伊斯菲尔问道:“能动了吗?” 波吉抖着身体摇头。 伊斯菲尔道:“电击没用。”他飘然退场。 阿巴顿:“……”靠!他儿子又不是房子,也可以拿来这么试的? 说到操控,他们中间就有一位行家。玛门问别西卜道:“有没有什么接触的方法?” 别西卜摇头道:“不知道。我只能操控没有主灵魂的物体,而波吉显然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 玛门点头道:“我探查过他的灵魂,完好无损。” 混沌之神得意道:“我现在出牌了,该轮到你们了。” 路西法压低声音道:“用对付阿巴顿的办法对付他吧。主攻智商,应该不难。” 阿巴顿:“……” 75、决战(下) 乌利尔第一个爆发, “你有种就下来!” 混沌之神道:“有种是什么?” 拉斐尔道:“有胆量就下来。” “胆量?”混沌之神突然嘿嘿嘿地笑起来, “差点就上当了。你们很想我下来吗?那我就偏偏不下来。” …… 别西卜淡淡道:“你们攻击他的智商前有没有对自己的智商做过评估。” 拉斐尔:“……”他明明只是做解说而已。 波吉还在破口大骂,“变态!死变态!大变态!超级大变态!” 光慢慢凝聚于他身体四周。 阿巴顿心头一紧,又要冲过去。 玛门和别西卜眼疾手快, 一人一边地扯住他! “放手!”阿巴顿火红的头发根根竖起,犹如刺猬, 又如钢钉! “冷静。”玛门被硬生生地往前拉出两步。 光慢慢消失。 波吉身上突然多一件墨绿色的盔甲。 “发生什么事了?”石飞侠忍不住问。 伊斯菲尔道:“穿了件墨绿的战甲。” “咦?难道他是传说中的青铜圣斗士?”石飞侠大为惊讶。 波吉手中光芒一闪,一把与盔甲同色的长矛出现在手中, 矛尖是利刃, 薄如翼。他抓着长矛朝阿巴顿一指。 阿巴顿怒道:“你想干什么?” 波吉嚷道:“不是我想干什么!是那个死变态想干什么!” 他话音才落,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朝阿巴顿扑了过去。 梅塔特隆低声道:“时间禁锢。” 波吉的身体在半空中微微一僵,随即更快地冲了过去。 阿巴顿单手抓住矛头。 血花如雨珠喷溅成线。 玛门发动灵魂攻击。 波吉皱眉, 神情痛苦。 阿巴顿愤怒转头瞪着玛门。 玛门放弃。 别西卜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飞快地跳动着。 波吉的动作突然僵住。 “成功了?”玛门问道。 别西卜松了口气, “应该是的。” 阿巴顿缓缓放开手。矛上的利刃在他掌心撕开一条细长的口子,血水不断渗出来。 梅塔特隆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掌上滑过。 口子消失。 玛门摊手道:“我也要。” 拉斐尔友情建议道:“先滑一道口子再说。” 波吉愧疚地看着阿巴顿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阿巴顿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谁知波吉突然张口朝他的手指咬来。 阿巴顿愣了下, 幸亏拉斐尔在旁边见机得快,将他的手拉了回来。 咯。 波吉上牙与下牙相撞。“痛!”他低声叫道。 阿巴顿瞪别西卜,“你不是说已经成功控制住了吗?” 别西卜道:“我是成功控制住了他的盔甲和矛。如果要控制他的身体,除非玛门杀死他的灵魂。” 咯咯、咯咯…… 阿巴顿按着拳头。 别西卜道:“我只是从理性出发分析问题而已。作为我本人,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正说着, 波吉突然丢掉了长矛,拳头朝别西卜的方向挥去。由于他的盔甲并定在原地,所以身体能够动的范围极小, 拳头堪堪停在别西卜的鼻尖。 别西卜面不改色地拿出一包话梅,丢了一颗进嘴巴里。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晚辈的吗?”混沌之神又不甘寂寞地开口了。 梅塔特隆从容道:“利用晚辈这样卑劣的事情的确令人发指。” 拉斐尔对他刮目相看。 玛门接口道:“亲爱的,不要用卑劣这种词来形容他。你会让那些被卑劣形容过的所有生物无地自容。” “除了口头发泄之外,你们还有其他对付我的办法吗?”混沌之神气定神闲地问。显然,这个时候占据他身体大部分意志的绝对不是愤怒。 梅塔特隆道:“除了利用孩子,你还有其他的招数吗?” “嘿嘿。”混沌之神冷笑两声,口气一转,“我困了,你们慢慢吵吧。” …… 困? 别西卜和玛门脸色同时一变。 玛门脱口道:“你敢睡,我就派人拆了你的房子。” 别西卜横了他一眼,“他的房子在哪里?” 玛门道:“总比让他像贝利亚一样一睡七八天好吧?” 拉斐尔跟着皱眉,“你们怎么教育的?贝利亚怎么越来越懒惰了?” 玛门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混沌之神不是我们教育出来的,是天堂搞出来的。” “现在怎么办?”拉斐尔问。那个混沌之神真的没有再开口,难道真的睡觉去了?头痛! 波吉全身上下都痛,“我又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不动吧?” 阿巴顿见他大脚趾不停地动,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不是脚,是头。”波吉面孔痛苦又纠结,“头皮痒。” 阿巴顿无语地帮他挠头皮,“你多久没洗头了?” 波吉问他:“你多久没看到我了?” 阿巴顿道:“……我开始怀疑你是贝利亚的儿子。” 波吉道:“等你搞清楚我老妈是谁再说。” 阿巴顿:“……” 米迦勒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的那端传过来,“主动出击。” 别西卜问道:“具体方案?” 米迦勒道:“他有七种性格,就是有其中弱点。” “其中弱点?嗯?”路西法似笑非笑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别西卜干咳一声道:“这种时候团结就是力量。” 路西法道:“很好。我对你们团结后的力量拭目以待。”话音落,通讯器从那边切断。 别西卜收起通讯器,继续吃话梅道:“我们团结一下吧。” 玛门盯着他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 拉斐尔皱眉道:“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你突然很想吻他吧?” 别西卜咀嚼的嘴巴一顿,面色诡异。 拉斐尔看看梅塔特隆,又看看别西卜道:“这也太雷人了!” 玛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玫瑰花,用充满爱意地眼神送给梅塔特隆,“天堂总有一些拉低智商平均值的天使,你千万不要介意。”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接下。 玛门见他并无不悦,立刻转头对拉斐尔没好气道:“最雷人的是你。” 拉斐尔道:“那你刚刚盯着他的嘴巴看什么?” 玛门道:“我在想,如果混沌之神有七种情绪的话,说明他一定也很喜欢吃零食。” …… 拉斐尔和玛门同时向别西卜冲过去。 别西卜冷冷道:“想也不要想!” “我们没有想,我们直接做。”玛门道,“把食物交出来。” 别西卜道:“反正他有七种情绪,为什么不试试用你的财富来打动他?!” 玛门道:“你觉得我会时时刻刻地背着一座金山在身上吗?这里又不能刷卡。” 别西卜转头瞪拉斐尔。 拉斐尔叹息道:“作为天堂最纯洁善良的天使,我完美无缺点。” 别西卜恨恨地看向阿巴顿。 阿巴顿还在给儿子挠头皮。 别西卜又看向伊斯菲尔。 伊斯菲尔冰冷的目光回望过来,别西卜识趣地移开。 玛门拍着他的肩膀道:“等回去,我送你一家零食店。” 别西卜眼睛一亮,“真的?” 玛门道:“我以玛门之名起誓。” 别西卜道:“用梅塔特隆之名。” “……”玛门看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微笑着颔首。 “好,以梅塔特隆之名起誓,一定送你零食店。”玛门道。 别西卜开始掏他的零食出来。 瓜子、话梅、巧克力、饭团、菠萝蜜……各种各样的都有。 玛门拿了一盒心形巧克力,递给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我不吃东西的。” “为什么?”玛门问。 梅塔特隆愣了愣。一开始不吃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欲望,让自己从身体到心灵都处于一种放松自然又无欲无求的境地。但是现在……还有必要坚持吗?他看着巧克力,眼神出现迷茫。 他从开始就知道神并没有强迫他做任何事,不愿意放弃的是他自己。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能像当年一样,那样看似潇洒其实怯弱地躲进属于自己的龟壳么? 玛门拆开包装盒,拿出一颗巧克力放在的唇边。 梅塔特隆如海水般澄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 玛门满意地看着他眼眸中独属于自己的倒影,将巧克力推进他的双唇之间。 梅塔特隆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唤醒他沉睡多年的味蕾,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沉溺于这种甜蜜中。 整个巧克力被塞进嘴巴。 甜味充斥整个口腔。 玛门看着梅塔特隆双眸因愉悦而泛起的水光,忍不住倾身在他的眼睑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我的零食不是用来钓混沌之神的吗?”别西卜硬邦邦的声音在玛门身后响起。 玛门充耳不闻。 拉斐尔看不下去,开始叫卖,“哇!这是瓜子啊瓜子。又香又肥又大,太让人垂涎欲滴了。” 乌利尔道:“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拉斐尔笑容一顿,“哪里没有?” 乌利尔道:“你手里的瓜子用望眼镜都看不清。” 拉斐尔深呼吸,丢开瓜子,拿起菠萝蜜道:“水果啊水果,又香又肥又大,太让人垂涎欲滴了。” 乌利尔冷冷道:“没诚意。” 拉斐尔:“……” “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混沌之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对食物没有兴趣。” 嗖的一下,别西卜收起所有零食,连玛门手上的那盒巧克力都不例外。 拉斐尔道:“你能干脆点说,对什么感兴趣吗?”他随口问,并不抱任何希望。 “的确有一样很感兴趣的东西。”混沌之神出乎意料地配合。 半空中突然又落下一个身影来。 拉斐尔的身体陡然僵硬。 金色的光披在乌黑的发丝上,泛起橘色轻芒。 阿斯蒙蒂斯安详地闭着眼睛,陷入沉睡。 “你把他怎么了?”阿巴顿沉声喝问,打破寂静。 拉斐尔心头一颤,这才发现就在刚刚,他几乎连心跳都已经停止,恐惧如碎裂的玻璃渣,将他的灵魂戳得千疮百孔。恐惧从那些孔中渗透,蔓延。明明很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完全没有吐露的勇气。 混沌之神道:“从我抓住他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似乎陷在自己创造的幻境之中。” 拉斐尔和阿巴顿同时舒出一口气。 如果是阿斯蒙蒂斯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那就不值得太担心。因为幻境正是阿斯蒙蒂斯所擅长的。 “你们不是问我对什么感兴趣吗?”混沌之神道,“我突然想到了。我想进入他的幻境。” 拉斐尔身体一震。 混沌之神道:“我想过很多种办法,不过想来想去,直接入侵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种。” 拉斐尔沉声道:“我们单挑吧。” 76、乐土(上) 混沌之神道:“好啊。” 天使和堕天使愣住。混沌之神不是一直藏头缩尾, 不愿意正面出现吗?为什么现在又答应得这么干脆? 拉斐尔双手合什。光在双掌之中迸现, 慢慢凝成一对剑。 “既然人物你定了,那么地点由我选。”混沌之神道,“我们就去……他的幻境里单挑吧。” 不等拉斐尔他们反应过来, 一道浓厚的乌云从天上压下来,骤然吸进阿斯蒙蒂斯的身体里。 别西卜一眨眼。 拉斐尔已经抱住阿斯蒙蒂斯了。 梅塔特隆感觉着压力明显比刚才轻的灵魂, 缓缓道:“我有一个想法。” 玛门点头道:“我也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混沌之神没有躯体。” “混沌之神是团灰雾。” 玛门道:“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怎么挑衅他他都不出现。而且对美食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没有躯体, 所以根本不能吃食物。 阿巴顿嚷道:“它现在进了阿斯蒙蒂斯的身体, 怎么办?” 波吉没好气地叫道:“别把口水喷到我脸上!” 别西卜走到拉斐尔身边,道:“幻境是阿斯蒙蒂斯制造出来的,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玛门道:“你这句话去掉应该两个字之后会更有说服力。” “混沌之神没有躯体, 在正常的情况下要封印他很难。”梅塔特隆缓缓道, “但如果是阿斯蒙蒂斯控制的幻境……” 玛门眼睛一亮,“用虚幻封印虚幻!” 拉斐尔淡定地问:“我们要怎么进去?” 玛门道:“进入幻境有两种方式。” 阿巴顿不耐烦地问:“有什么区别?” “思维或灵魂。思维进入幻境, 就像是看电影。灵魂进入幻境就像是去游乐场, ”玛门解释道,“可以使用一定的力量。但是力量的强弱与灵魂强弱有关。” 拉斐尔毫不犹豫地选择,“灵魂。” 别西卜略作沉吟,道:“思维。”他是控制系,而幻境是由阿斯蒙蒂斯操纵的, 就算他灵魂进去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乌利尔、阿巴顿和伊斯菲尔同时选择灵魂。 玛门道:“但是灵魂进入幻境是有风险的。万一阿斯蒙蒂斯崩溃……”他看到阿巴顿瞪视的目光,耸肩道,“我必须要将所有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先说清楚。那么进入幻境来不及撤离的灵魂会跟着崩溃。” 拉斐尔问道:“崩溃的结果是什么?” 玛门道:“灵魂溃散, 等于灭亡。” 气氛陡然沉重起来。 拉斐尔依然坚定地选择了灵魂。 阿巴顿稍作考虑之后也选择了灵魂。 波吉突然叫道:“我也去,我也选择灵魂。” 阿巴顿嗤笑道:“你自身难保还想救别人?” 波吉道:“我只是身体被控制,又不是灵魂被控制。我被关在盔甲里实在太难受了!我不管,我也要去!一定要去!” 伊斯菲尔和乌利尔随即也坚持了原定的选择。 梅塔特隆问玛门道:“灵魂离开的话,身体怎么办?” 玛门道:“留在原地。” 别西卜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留人看护身体。”如果身体被灭了,有灵魂也没用。他可不想堂堂地狱宰相一代魔王沦落当幽灵的惨景。“我留下来。”他的灵魂战斗力不强,还不如留下来看守身体。 伊斯菲尔和乌利尔对视一眼。 乌利尔道:“我要亲自封印混沌之神,这是神的指示。” 伊斯菲尔无可无不可。 玛门道:“毫无疑问,我一定要进去。”他是这里面最擅长灵魂领域的专家。他转头看梅塔特隆,“留下来。” 梅塔特隆眉头轻皱。 “你的灵魂受过重创,还没有完全恢复。”玛门道,“何况时间禁锢在幻境里无法发挥作用。”幻境的时间是由阿斯蒙蒂斯控制的。梅塔特隆就算带着时间之轴进去,也未必能够使用。 梅塔特隆垂眸,十指主动握住玛门的手,“小心。” 玛门有个冲动,想让梅塔特隆用时间禁锢把他们的时间永远定在这一秒钟。……当然,他很清楚,如果这么做的话,下场绝对很惨烈。 拉斐尔没有再作选择。但是他那看似从容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剩下没有做出选择的只有阿巴顿。 波吉还在吵,“我要去,要去,要去!阿斯蒙蒂斯是我铁哥们!我们关系最铁了!这次我一定要挺他!” 阿巴顿的爆栗子毫不留情地敲在他脑门上,“是叔叔!” 波吉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好好,叔叔叔叔……我一定要去。” 玛门想了想道:“算了,一起去吧。”与其把他留下来骚扰梅塔特隆的耳朵,还不如带进去骚扰他的。 队伍终于分配完毕。 拉斐尔在花园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淌下来,高声道:“神爱小分队幻境分队一号队员准备完毕。” …… 幸亏没别人在。 “神爱小分队幻境分队”的其他队员都选择了较远的地方淌下来。 梅塔特隆坐在玛门的身边。 玛门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平安回来。”梅塔特隆补充。 玛门微笑,目光无限温柔,“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阿巴顿不耐烦地动了动身体,“好了没有?虱子都快长出来了!” 原本躺在他旁边的乌利尔一身不吭地站起来,躺到拉斐尔身边去了。 阿巴顿:“……” 波吉道:“算了,我不嫌弃你。” 阿巴顿飞起一脚踹在他大腿上,“你倒是嫌弃看看。” 波吉咬牙道:“你不就是欺负我不能动吗?” 阿巴顿道:“你动的时候我照样欺负。” 波吉:“……” 玛门突然闭上眼睛,“准备。” 阿巴顿和波吉慌忙闭眼睛。上下眼睑刚刚相碰,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身处在一处非常美丽的花园中。四周金灿灿的,不断有各种颜色的光线折射。 波吉惊喜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忙活动着手脚,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巴顿走了几步,“伊甸园?” 乌利尔道:“伊甸园中部地区。” 玛门蹲下身,抓了把地上的金子。第一次来伊甸园的自己并不知道金子的价值。直到其他界慢慢建立,金子成为货币流通的一种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既然对于这些代表价值和财富的东西产生了占有的欲望。 阿巴顿道:“作为阿斯蒙蒂斯的老朋友,我很确定他一点也不富裕。所以你千万别指望能拿着这些金子出去用。” 玛门放下金子,似笑非笑道:“为什么我觉得感到失望的是你呢?” 阿巴顿一窒。 波吉突然道:“拉斐尔呢?” 乌利尔扇动翅膀飞到半空。 茂密的树叶挡住了他的视线,宝石和金银折射的光彩耀花了他的眼。他从空中飞下来,“谁带了通讯器?” 玛门道:“等你为灵魂度身定做一款再说。” 乌利尔皱眉。 阿巴顿道:“那现在怎么办?”刚进来就丢了一名队员可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你把他的灵魂弄丢了?” 玛门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是自己离开的。” “拉斐尔……”波吉双手做喇叭状,在半空中狂吼。 声音散播辽远。 乌利尔皱眉道:“这样不会被神的情绪发现吗?” 阿巴顿和玛门一怔。 一个蒙住波吉的嘴巴,一个开始找路。 拉斐尔独自走在一条充满茉莉花香的小径上。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时候的阿斯蒙蒂斯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开遍茉莉花的草地上。那里有五六米高的参天大树,有潺潺流水的小溪,还有没人打扰的宁静。 这座东方乐园曾经很受天使们的欢迎。在得闲的时候,他们会偷偷飞过来坐坐。 凭着记忆,他一步步朝前走着,就仿佛走在逆流的记忆河岸。晦暗的风景随着自己的脚步慢慢远去,前方充满了欢乐与希望。 曾经的,欢乐与希望。 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拉斐尔停下脚步。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个脚步声似乎是属于…… 亚当全身赤|条条地跑过来。他快乐地奔跑着,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跟在他身后的是夏娃。美丽动人的胴体就这样赤|裸在阳光之下。 他们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拉斐尔,很快从他的身边擦过,朝前去了。 看着这样开心的他们,拉斐尔仿佛回忆起了曾经的天堂,还有曾经生活在天堂的自己。 乐土。 有多久没有这样形容天堂了? …… 不记得了。 77、乐土(中) 别西卜拿了一大包零食出来, 招呼伊斯菲尔和梅塔特隆道:“一起吃?”幸好留下来的两个都不怎么喜欢动口。他心中暗暗庆幸。 梅塔特隆笑着摇头。 伊斯菲尔正要拒绝, 就听石飞侠问道:“什么吃的?” 伊斯菲尔看了看,“花生、果冻、话梅、巧克力……” 石飞侠听得垂涎三尺,十分“羞涩”地问道:“能打包吗?” 别西卜:“……” 伊斯菲尔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直接将一大包零食塞进了自己的空间。 别西卜掏出一小包花生,默默地一颗颗塞进嘴巴。 梅塔特隆突然站起来。 别西卜抓着花生的手下意识一紧, “怎么了?” 梅塔特隆道:“天空的云层好像变厚了。” 伊斯菲尔和别西卜抬起头。 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原本浅灰色的天空像是被倒翻了墨水, 一点点得被染成深灰。 “他没有离开。”希培突然开口。 梅塔特隆道:“混沌之神?” 希培看了看希普列, 又看看怀里的朱利安,慢慢地点了点头。 时间之轴出现在梅塔特隆的手掌中。 别西卜收起了花生。 伊斯菲尔站起身。 “真是让人伤心,这么快就被揭穿了。”混沌之神的声音如洪钟般在天空隆隆作响, “该奖赏点什么给你们好呢?不如……战斗吧?” 花园周围十米外的空间渐渐扭曲, 十八个六翼天使从扭曲的空间中若隐若现。 十八个天使,三种面孔—— 玛门、拉斐尔、路西法。 “我是神, 当然拥有制造天使的力量。”混沌之神得意地笑道, “你们不会以为刚才六个炽天使就是我全部的手下吧?” 别西卜看了梅塔特隆一眼,“玛门交给我。”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 别西卜从善如流地改正道:“长得像玛门的六个家伙交给我。” 伊斯菲尔道:“路西法。” 梅塔特隆无声地走到“拉斐尔”面前。 “以一敌六,真是令人期待的战斗。”混沌之神兴味盎然。 茉莉花海。 就好像一望无垠的碧涛中涤荡着无数朵细碎小巧的浪花。 花海正中有一颗十几米高的大树,树荫下,纤瘦的身影正静静地靠坐着。 拉斐尔收住脚步。 尽管距离很远, 但是这个场景早已在他的脑海中深植,即使不用走近,他也能想象那张微微仰起的脸上所露出的满足笑容。 风中的茉莉花香越来越浓郁。 阿斯蒙蒂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站起身。 拉斐尔心跳加速,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侧影。是走过去,还是躲起来?他脑海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艾斯!” 清脆的呼唤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阿斯蒙蒂斯转头。 拉斐尔顺着他的目光,望着那个本该永远消失在血瀑布下的人类少女正挎着花篮,欢快地朝阿斯蒙蒂斯跑去。她那头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如金子一般,却比金子更刺眼。 “莎拉。”阿斯蒙蒂斯的脸微微红起来,仿佛刚刚喝了一杯红葡萄酒,将酒色映到了双颊上。 莎拉笑吟吟得将一束郁金香从花篮里拿出来,送入阿斯蒙蒂斯的怀中。 阿斯蒙蒂斯有些无措,惊慌地接住这一大捧花,正想道谢,头顶被轻拍了一下,一条花藤从额前垂落。 “我做的花环。”莎拉看上去有些不大满意,放下花篮,就着他的脑袋做修补。 阿斯蒙蒂斯僵在原地,目光温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貌少女。 少女呼吸与茉莉花香融合在一起,清香中带着甜腻腻的糖果味,让他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一点。 “阿斯蒙蒂斯。” 莎拉惊惧地看着出声的方向,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阿斯蒙蒂斯愕然回头。 拉斐尔一步步地趟过花海,慢慢靠近。 莎拉身体越抖越厉害,几乎要崩溃。 阿斯蒙蒂斯不得不将她搂进怀里以支撑她身体的重量。 拉斐尔静静地看着莎拉,半晌才道:“这就是你心目中对我和她关系的看法吗?”幻境的一切都来自于阿斯蒙蒂斯的思维,所以莎拉的惊惧反应的并不是真正莎拉对他的看法,而是在阿斯蒙蒂斯心目中莎拉对他应该有的看法。 阿斯蒙蒂斯没有任何反应。他此时此刻所有的心神都关注着怀里的莎拉。她看上去非常糟糕,好像每根神经都变成了散沙,怎么也不能凝聚起来,嘴唇上下颠簸着,牙齿不停地发出咯咯声。 拉斐尔如天海一般蔚蓝的眼眸慢慢冻结,凝固成冰,将眸中的情绪严严实实地密封起来。他淡然道:“我们遇到了麻烦。” 阿斯蒙蒂斯充耳不闻。在他的世界里,除了莎拉,他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 拉斐尔径自接下去道:“神分裂出负面情绪,占据了第十界。我们正在想办法封印它。它现在躲进了你的幻境里,我们必须合作。” 莎拉身体抖得并不那么厉害了,但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孔渐渐发青,目光涣散,好像随时会昏过去。 “莎拉。”阿斯蒙蒂斯轻唤,然后俯身打横抱起她,朝莎拉来的地方奔去。 拉斐尔留在原地,握紧拳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冰消了,剩下一片看不见底的哀恸。他缓缓叹了口气,收敛情绪,展开翅膀跟了过去。 阿巴顿相当暴躁。 在他看到亚当和夏娃光溜溜地跑过来时,这种暴躁达到了顶点。 幸好玛门用灵魂束缚将他固定在原地,不然他一定会冲过去揍两拳出气。他叹气道:“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阿巴顿拳头没有挥出去,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分外难受,呼呼地喘气道:“那用什么解决?金钱?” “如果我说以前的债一笔勾销,你能忍一忍吗?”玛门施施然问。 阿巴顿的气消下去一半。 玛门微笑道:“钱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能解决一大半问题。” 阿巴顿眼睁睁地看着亚当和夏娃从身边跑过去,道:“找不到阿斯蒙蒂斯和混蛋神,拉斐尔又失踪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玛门看看左右。 阿巴顿、波吉、乌利尔。 …… 现在能在智商上指望一下的,只有自己了。 “拉斐尔如果是自己离开的,那么他一定已经有了目的地。”玛门分析道,“他和混沌之神不熟,所以绝对不会是去找他。二选一,剩下的就是阿斯蒙蒂斯。” 阿巴顿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你觉得呢?”玛门反问。 阿巴顿道:“你不是说可以用钱解决大部分问题吗?” 玛门道:“所以我决定用十分之一的债务奴役你。请快点找到阿斯蒙蒂斯和拉斐尔。” “……先把束缚解开再说!你以为守株待兔吗?!” 玛门挥手。 阿巴顿恨恨地活动筋骨。其实作为灵魂,被束缚得再久他也不会有任何身体发麻的不适,但是在心理上,他总是想活动活动。 乌利尔突然道:“拉斐尔为什么要单独见阿斯蒙蒂斯?” 玛门和阿巴顿同时转头看他。 波吉发出嗤笑声。 乌利尔冷冷地转身向前走,“不知道就算了。” 玛门、阿巴顿、波吉:“……” 事实上,拉斐尔已经在为自己私自脱离队伍而后悔的。单独来找阿斯蒙蒂斯是一时冲动,他想验证阿斯蒙蒂斯是否如他了解的那样在这里。但是验证成功之后,他却发现所有人中,自己大概是说服他几率最低的一个,单独前来绝对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因为除了跟着他,拉斐尔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如果阿巴顿、玛门他们在这里…… 也许阿斯蒙蒂斯的双眸中就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了吧? 流水声渐近。 拉斐尔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河边。 清澈的河水生动地流淌着,一直流向那看不见的远方。 阿斯蒙蒂斯将莎拉在河边轻轻放下,将袖子浸湿,然后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他擦拭的那样小心翼翼,仿佛一件举世无双的奇珍异宝。他的神情那样专注,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拉斐尔无声地站在他的旁边。 莎拉舒缓了些,慢慢睁开眼睛,睫毛在轻颤之后便定在那里,半掩着与阿斯蒙蒂斯纠缠的目光。 78、乐土(下) 战场没有硝烟, 却比硝烟弥漫更加惨烈! 虽然在战斗开始, 梅塔特隆他们分派好了对手,但是战斗到后来,伊斯菲尔几乎是一人顶住了大半的攻击力。别西卜将与米迦勒形似的六翼天使焦尸与房子一同用上。 梅塔特隆拉开结界, 守在玛门等身体旁边,不让战火蔓延到他们身上。 伊斯菲尔在别西卜的配合下, 电光如镰刀般飞快地收割着六翼天使们的生命。 远距离指挥仪突然传出义勇军进行曲和石飞侠慷慨激昂的朗诵声,“战斗吧!兄弟们!不要害怕, 不要退缩, 不要为我伤心难过!在这种时刻,我们与你们同在!奋斗吧!兄弟们!胜利在招手,胜利在点头, 胜利就在我们的前方为我们唱歌!在这种时刻, 我们与你们同在!激情与血液在沸腾,正义之火在你们的战斗中熊熊燃烧!打倒邪恶, 打倒混沌, 打倒帝国主义!胜利最终会属于我们!” “闭嘴。”伊斯菲尔忙里抽闲回了一句。 …… 五秒钟后,义勇军进行曲换成了月光曲。 六翼天使数量正在慢慢减少,伊斯菲尔的战斗热情显然没有随着曲子的缓慢而减少。 “路西法”、“拉斐尔”、“玛门”……正在依次减少。 “真是光荣的战绩!”混沌之神丝毫没有被打击到的愤怒,依旧很和蔼地说,“那么, 不介意我再增加一点人手吧?” 又是一圈六翼天使。 这次还有梅塔特隆、伊斯菲尔和别西卜自己的脸。 别西卜提前打招呼道:“解决得干脆点,我不想看到自己遭受痛苦时扭曲的面孔。” 伊斯菲尔道:“你可以毁容。” 别西卜道:“数量太多,我很难兼顾。” 石飞侠道:“他是说你自己的容。” 别西卜:“……” 梅塔特隆将结界扩大, 将伊斯菲尔和别西卜都包容在其中,“我们可以拖延时间,直到他们找到阿斯蒙蒂斯回来。”虽然混沌之神制造出来的六翼天使并不具有真正六翼天使的实力,解决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它们胜在数量庞大。这样车轮战下去,就算是伊斯菲尔,也会被耗尽力量。 混沌之神笑道:“你想等他们出来吗?这恐怕有难度。” 梅塔特隆心中隐隐又不好的预感。 果然,混沌之神道:“我的确还在这里,但不等于不能够在幻境里。” 别西卜丢了颗清凉糖进嘴巴,皱眉道:“什么意思?” 梅塔特隆道:“他将自己分裂了?” “分裂?”混沌之神道,“唔,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更喜欢用无处不在来形容。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等他们了,因为他们现在的处境一定比你们更艰难。”他没有实体,所以在幻境中更能发挥力量。 石飞侠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觉得他的智商好像提高了不少,原来拉低水平的那位进去了。” 混沌之神道:“所以,你们放弃吧。无论是在幻境里,还是在这里,你们的下场都只有一个。”他顿了顿,又道,“梅塔,你现在后悔了吗?只要你虔心忏悔,我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梅塔特隆道:“让我考虑一下。” “你想拖延时间?”混沌之神语气渐冷。 梅塔特隆想了想,微笑道:“是的。” “……” 六翼天使同时朝结界出手! 莎拉搭着阿斯蒙蒂斯的肩膀慢慢站起来。 拉斐尔在旁边道:“如果神的情绪得逞,你……还有莎拉,都会消失。” 消失两个字就像魔咒,唤醒了阿斯蒙蒂斯一部分的情绪。他抓着莎拉的手,紧紧地抓着,就好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拉斐尔见他情绪波动,再接再厉道:“伊甸园还在原来的位置,只要你愿意,我……你随时可以回来。” 莎拉目光一斜,看到拉斐尔的时候紧张地缩了下肩膀,整个人飞快地投入到阿斯蒙蒂斯的怀里头。 阿斯蒙蒂斯牢牢地抱着她。 拉斐尔喉结上下动了动,用平静的语调道:“保护心爱的人,是每个天使和堕天使都会拼命去做的事。” 阿斯蒙蒂斯似乎终于听到了他的话,慢慢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拉斐尔的眼睛在瞬间亮起来。那种眼神,就像是有无数个火把同时在瞳孔中点燃,又像是全世界一同放弃了烟花,而那些烟花在散开的一瞬间都被吸进了他的眼底。 “可是,她已经死了。”阿斯蒙蒂斯用与他一样平静的口吻道。 拉斐尔眼中的光亮在刹那消散,只剩下一片比夜更深沉更虚无的空洞。他的手垂落在身畔,指尖不可自抑地轻轻颤抖。 阿斯蒙蒂斯道:“我已经堕落了,回不去伊甸园的。” 拉斐尔喉咙里所有能发出的声音被堵住了,甚至连呜咽都办不到。他望着阿斯蒙蒂斯的眼睛。他不知道想从里面看到什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绝对不是眼前这样连光都无法反射的黑暗。 “你走吧。”阿斯蒙蒂斯淡淡道。 拉斐尔眼睛一花,面前的场景已经换了模样。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下,阿巴顿愤怒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你刚刚去哪里了?现在又怎么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拉斐尔眨了下眼睛,所有应该有的不应该有的情绪霎时如漩涡般拖进心灵最底层。他转头瞥了眼还留在自己肩膀上没有移开的手背,“因为你下手太重了。” “会吗?”阿巴顿反手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肌肉梆梆的硬。 他自豪地想。 玛门道:“见到阿斯蒙蒂斯了吗?”他确定刚才拉斐尔是突然出现的。能够在幻境中瞬间转移到他们面前的,应该只有阿斯蒙蒂斯了吧? 拉斐尔果然点了点头,“不过他拒绝了。”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玛门还是从他的身上看出了黯然。在路上准备了一肚子的责备全都被吞了回去,换做云淡风轻的安慰,“没关系,至少混沌之神现在还没动手,我们还有时间。” 波吉道:“混蛋神为什么现在还不动手?” 乌利尔道:“你很想念他?” 波吉白了他一眼,心中得意地想道:天使和堕天使的智商差距在这个时候真是明显。“我是觉得有阴谋。你们不觉得吗?他明明是很嚣张地进来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玛门沉吟道:“会不会是阿斯蒙蒂斯已经解决他了?” 这的确是个美好的猜测。 天使与堕天使们都开始了美好的幻想。 阿巴顿泼下一盆冷水,“混蛋神应该没这么容易被解决吧?” 拉斐尔附和道:“阿斯蒙蒂斯不像是经过大战的模样。” 乌利尔道:“与其在这里讨论,不是应该先找人么?” 玛门看向拉斐尔道:“怎么走?” 既然阿斯蒙蒂斯将他送出来,就说明他不想他再找到他。但是……拉斐尔觉得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想要不找到他挺难的。他道:“跟我来。” 这是离茉莉花海截然相反的路。 玛瑙、宝石、金子在这里随处可见。 刚到一片荒芜的地狱的时候,玛门曾经悄悄组队去过伊甸园。考虑到那时候天堂与地狱的关系正在修复阶段,有些事情不能做得过火,所以他们拿宝石金子的时候只拿走了三分之一,现在想想,却是有点后悔。 其实,现在的伊甸园应该已经荒废了吧? 玛门盘算着要不要再组织人手去一次。 正想着,金子铺成的路渐渐到了尽头。 开满粉嫩桃花的树枝半路劫道,又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拉斐尔熟门熟路地绕过花枝,慢慢踏上一片铺满了桃花花瓣的草地上。泥土柔软,就好像踩在花蕊上。 由于身高差而一直靠飞行赶路的波吉看着他们一个个踩得这么舒服,也忍不住跳了下来。 阿巴顿嘟囔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不重,但走在最前面的拉斐尔却听到了,回答道:“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 谁的?这里主人只有……亚当和夏娃? 阿巴顿皱眉。很明显,在阿斯蒙蒂斯幻境中的亚当夏娃还没有吃过智慧果,所以他们还没有因为裸|露而产生廉耻心。但是他真的很不想看到一对裸奔的男女。 “你觉得阿斯蒙蒂斯会在这里?”他不可置信地问。怎么看阿斯蒙蒂斯也不像有偷窥的爱好。 这次拉斐尔没有回答他。 因为阿斯蒙蒂斯孤寂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那片桃花如火的林子里。 79、封印(上) “阿斯蒙蒂斯!” 阿巴顿的声音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钝钝地砍在眼前这幅美好的画面上, 将画纸皱起。 阿斯蒙蒂斯转头,看到阿巴顿他们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微扬, 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你总算没事!”阿巴顿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 确定他完好无损之后才舒出口气,狠狠地抱紧他。 玛门施施然道:“无论灵魂多么虚弱, 它所呈现的状态都是完好无损的。” 阿巴顿搂着阿斯蒙蒂斯的肩膀回头, “那你看看他到底损了没损?” 玛门挑眉笑笑。 乌利尔道:“难道不是你被损了?” 阿巴顿大脑转了两圈才反应过他的意思来,冷冷一哼道:“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 玛门摊手道:“不是内讧,只是消遣一下。” 波吉拍着小翅膀飞到阿斯蒙蒂斯的肩膀上, 一屁股坐下, 和阿巴顿一左一右地靠着他的脑袋。 阿斯蒙蒂斯顺手拍拍他肉嘟嘟的大腿,“你还好吗?” 波吉道:“哈!我这么英明神武会有什么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了。” 阿巴顿拆台道:“之前是谁说不想被定在原地, 一定要进来的?” 波吉挺起的胸膛顿时一瘪。 阿斯蒙蒂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巴顿道:“拉斐尔没告诉你吗?”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默默地看着他们的拉斐尔终于被提到了台面上。尽管他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 但是颈项上站起的小颗粒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阿斯蒙蒂斯别开头,望着阿巴顿,“什么事?” 阿巴顿看向玛门。在这里,语言表达能力最强的显然是玛门和拉斐尔。 玛门摸了摸下巴道:“我记得,好像我们之前有个约定?”他这句话是对拉斐尔说的。当初他们说好, 他将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他,以后拉斐尔就是转述人。 拉斐尔清了清嗓子,然后镇定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下目前他们所遭遇的情况。 阿斯蒙蒂斯道:“神之情绪吗?” 阿巴顿激动道:“你都不这个情绪有多变态多可恶!它简直是败类中的败类, 坏蛋中的坏蛋!” 玛门低咳一声。如果说融合了其中情绪的神之情绪是败类中的败类,等于间接地承认他们自己是败类。而坏蛋……作为魔王,居然干不过坏蛋,这本身也是一种侮辱吧? 不过现场除了他之外,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拉斐尔道:“你感觉幻境里还有其他闯入者吗?” 阿斯蒙蒂斯低头想了想道:“我没有注意。” “没有注意?”乌利尔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认同。 拉斐尔温声道:“那么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注意到了吗?” 阿巴顿搭着阿斯蒙蒂斯的肩膀的手紧了紧道:“放心大胆地说,说错了我给你撑腰!” 玛门捂嘴干咳,道:“我们只是在商量,不是在逼供。” 阿斯蒙蒂斯凝眉,“我感觉到有两拨人闯入,但是没有在意。” 玛门眼睛一亮,“第一拨去哪里了?” “沉寂了。”阿斯蒙蒂斯道,“我搜寻不到他的存在。” 虽然玛门是灵魂系的高手,但对于幻境并不熟悉,所以问道:“依你看,这是什么情况?” 阿斯蒙蒂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有可能他在我的幻境里制造了一个他的幻境,这样能够掩盖住他的气息。如果要找到他,我必须先找到他的幻境在哪里。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多久?” 阿斯蒙蒂斯道:“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只要一个小时,运气不好的话,一年左右吧。” “……” 玛门瞠目结舌道:“你的幻境到底有多大?” 阿斯蒙蒂斯目光闪烁了下,“人界、天堂和地狱。” “……” 阿巴顿道:“没事,先找着呗。我不相信我们的运气会这么背!” 拉斐尔视线在阿斯蒙蒂斯左右两尊保护神上转悠了一圈,轻轻荡开,问玛门道:“你怎么看?” 玛门道:“如果你是混沌之神,进入幻境之后会做什么?” 拉斐尔微愕,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阿斯蒙蒂斯斜去。 玛门打了个响指,将他的注意力引回来,自问自答道:“找麻烦,起码应该找麻烦。” 乌利尔道:“他在设陷阱?” 玛门皮笑肉不笑道:“在某个地方挖个坑让他们跳下去?” 乌利尔道:“我是顺着你的意思说的。” 玛门道:“显然我们不是在共用一个脑袋。” 阿巴顿侧头看着眼抱着阿斯蒙蒂斯脑袋睡着的波吉,轻声道:“那我们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玛门沉吟半晌,道:“我想出去一趟。” “不行。”乌利尔和拉斐尔同时否决。 玛门道:“我保证很快会回来。” 拉斐尔道:“也许混沌之神就是在等你出去。”毕竟玛门是灵魂系专家,他的灵魂强度是他们几个中最高的。 玛门斜眼睨着他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依赖我。” 拉斐尔微笑道:“很抱歉,我现在才发现你有利用的价值。” 阿巴顿见阿斯蒙蒂斯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有点着急,催促道:“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拉斐尔抓住他的胳膊,十分自然地将他拉开,“这个时候你唯一能做的是保持安静,不要当干扰仪。” 玛门突然道:“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个干扰仪。” 阿巴顿皱眉道:“什么意思?” 拉斐尔若有所悟,赞同地点点头。 玛门冲着阿巴顿露齿一笑。 结界在晃动。 结界外的六翼天使数量已经多到看不到天的程度。 别西卜道:“我头一次知道六翼天使原谅和苍蝇是同类。” 梅塔特隆轻咳。 别西卜补充道:“我是说第十界的六翼天使。” 伊斯菲尔从六翼天使堆里倒掠回来。 梅塔特隆配合得在结界里打开一个缺口让他进来,然后重新将结界的缺口闭合。 伊斯菲尔拿出一块毛巾,用力地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石飞侠在远距离指挥仪里焦急地问道:“伊斯菲尔回来了吗?” 伊斯菲尔单手从别西卜手里接过指挥仪,低应了一声。 石飞侠舒出口气,“没受伤吧?” 别西卜看了眼外面陨落的焦黑六翼天使,“看上去只是留了点汗。” 石飞侠没听到他说话多少有点不放心,问道:“现在在做什么?” 别西卜道:“擦汗。” 石飞侠轻声问道,“脱衣服了吗?” 梅塔特隆、别西卜:“……”这是什么问题。 伊斯菲尔淡淡道:“你想看?” “呃,不是。我只是想提醒你……”石飞侠认真道,“擦汗的时候记得让他们转身!” 梅塔特隆轻笑了下,很配合地转过身。 别西卜无语。 阿巴顿的眼皮动了动,刚好映入梅塔特隆的视线内。 “怎么了?”别西卜看到结界缩小。 阿巴顿倏地坐起身,低咒一声道:“该死!” “怎么了?”别西卜吃惊地看着他。 阿巴顿抬手刚要伸懒腰,就被结界外密密麻麻的六翼天使震惊了,“怎么了?” 石飞侠听得直挠头,“你们问了这么多,好歹有个回答的人吧?究竟是怎么了?!” 梅塔特隆道:“混沌之神分裂成两半,一半进入幻境,一半留在这里。你呢?” 阿巴顿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站起身道:“混蛋神在幻境里没动静,阿斯蒙蒂斯正在找他。玛门让我先出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混蛋神?”混沌之神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你会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阿巴顿道:“我没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在付出代价!” “这次代价会更加严重。”混沌之神哼哼哼地笑着。 梅塔特隆警戒地望向周围。 原本昏迷的希普列突然,动了。 80、封印(中) 阿巴顿想也不想地冲过去, 飞起一脚! 希普列双眸猛然一睁, 原本束缚在身上的光能顷刻消失。 梅塔特隆明显感觉到时间诡异地扭动了下。 原本躺倒的希普列突然消失在原地,又突然出现在阿巴顿后面。 阿巴顿飞起的一脚还没有缩回来。 希普列的手已经掐住他的脖子,五指慢慢缩紧。 这一系列的事情不过发生在一刹那。 伊斯菲尔扬手, 电光从四面八方向希普列汇聚。 强烈的光芒让别西卜和梅塔特隆不得不别过头。 “咯咯……”阿巴顿仰高头,感到身体失去了控制, 完全不能动弹,耳边似乎隐隐响起混沌之神奸猾的笑声。 希普列身体被电击着, 好像毫无痛觉, 只是一味地缩紧手。 别西卜眯起眼睛,故技重施,用操控术操控希普列身上的衣服。 撕裂声淹没在电击声中。 希普列身上衣衫尽裂, 不着寸缕。 伊斯菲尔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希普列的身后。 别西卜一愣, 刚想说为什么遮住我的视线。伊斯菲尔已经一拳挥了出去! 希普列被揍飞了出去,连带阿巴顿被他拖着飞出几步, 重重落在地上。 电光消失。 阿巴顿正要爬起来, 就感到喉咙又是一紧,希普列的手指又牢牢地钳制在他的咽喉处! 伊斯菲尔看着本该遍体鳞伤的希普列完好无损地站着,不由微微蹙眉。 结界在漫天六翼天使的冲击下,慢慢往里缩小。 伊斯菲尔又挥出了一拳。这一拳带着电,威力更胜刚才十倍。 希普列飞起来的同时仰头吐出一口血。 血喷洒, 溅到阿巴顿的脸上,斑斑点点。 但是下一秒,希普列毫发无伤地捏住阿巴顿的脖子, 神情面色一如平常。 “时间禁锢。”梅塔特隆抬手将希普列定住。 希普列身体一僵,阿巴顿趁机用力掰开他的手,但僵住只是半秒钟。他的手指才刚刚碰到希普列的手肘,喉咙上传来的钳制就更加用力了。 “时间禁锢。”梅塔特隆固执地又使用了一次。 结果照旧。 伊斯菲尔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揍飞希普列。 看着像重播似的不断重复着动作的伊斯菲尔、希普列和阿巴顿,别西卜有点上火,“是瞬间修复术?” 这样完好无损地修复,精灵能够办到,但绝对不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一次又一次,想来应该是混沌之神的杰作。 梅塔特隆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更像是……无限次时间分岔。” “什么时间分岔?” “先将时间倒流到希普列被束缚之前,以他没有被束缚的状态直接将时间快速顺流到当前。混沌之神控制时间的速度很快,所以并不容易察觉。”他也是希普列每次恢复就感到时间诡异扭曲才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别西卜看着因为结界缩小而变得越来越狭窄的空间,皱眉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我想到一个……或许可以直接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梅塔特隆蔚蓝的眼眸中绽放出如朝阳初升般明净的光。 明净的光照在澄澈的蔚蓝湖面上。 玛门坐在湖边,不时看向闭目凝立的阿斯蒙蒂斯。 拉斐尔在他身边坐下,“不把阿巴顿叫回来?” 玛门道:“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拉斐尔了然笑道:“担心梅塔特隆?” 玛门没有否认。 拉斐尔道:“第十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开发第十界,”玛门顿了顿,侧头看他,“别告诉我你没想过。” 拉斐尔道:“这是一块大蛋糕。” 玛门道:“我代表地狱,要求分大半。” 拉斐尔道:“等打败混沌之神后,这件事可以慢慢商量。” “是么?”玛门挑眉,冲阿斯蒙蒂斯喊道,“阿斯蒙蒂……” “现在就商量!”拉斐尔皮笑肉不笑地截断他。 阿斯蒙蒂斯睁开眼睛看过来。 玛门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辛苦了,加油!” 阿斯蒙蒂斯羞涩一笑,闭上眼睛继续。 拉斐尔摆出迎敌的架势,“你准备怎么分?” “按照人头分。”玛门理所当然道。 拉斐尔道:“你准备把头摘下来?” “你谈判的时候只会无聊地关注措辞吗?”玛门道。 拉斐尔道:“这要看对方的措辞对我是否有利。” 玛门道:“混沌之神是神的疏忽,希普列是六翼天使,所以第十界事件本来跟地狱毫无关系。” 拉斐尔道:“我记得被抓的堕天使好像来自地狱。” 玛门讶异地看着他,“你说阿斯蒙蒂斯?” 拉斐尔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说利卫旦。” 玛门道:“他现在被放出来了吗?” 拉斐尔也不太清楚,“还没有?” “没有。所以,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你一定算的话,他这次是作为神的使者来到第十界的,根据地狱劳工法,他目前为天堂服务,所以他在工伤应该由天堂支付。”玛门道。 拉斐尔张了张嘴,叹气道:“你准备怎么分蛋糕。” “二八。” “你干脆三八。” 玛门用目光鄙视他,“你的数学真糟糕。” 阿斯蒙蒂斯突然道:“有了。” 拉斐尔和玛门同时站起身,连躺在树下打盹的乌利尔也倏地坐起来。波吉赖在乌利尔的大腿上,正揉眼睛,被一把拎了起来。 玛门问道:“在哪里?” 阿斯蒙蒂斯道:“在地狱。” 玛门道:“幻境中的地狱和现实中一样吗?” 阿斯蒙蒂斯道:“一样,我根据现实中的地狱创造的。” 玛门笑得十分阴险,“很好。他在哪个位置?” 阿斯蒙蒂斯缓缓道:“你的别墅里。” 虽然幻境是根据现实创造的,但是从伊甸园赶到地狱只花了一眨眼的时间。 阿斯蒙蒂斯解释道:“我将中间的路途压缩了。” 波吉道:“幸亏我不在半路上赶路,不然不就压扁了?” …… 阿斯蒙蒂斯呆了呆,“我这倒没想到。” 拉斐尔冲波吉微微一笑,道:“你很喜欢在幻境里赶路吗?” 波吉道:“作为一个好学的学生,我只是勇敢地表达我的想法。” 拉斐尔笑容更深,“有你这样好学的学生真是每个老师的梦想。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监督你完成你作为学生的本分的。” 波吉一脸的愤愤不平。 玛门站在别墅外,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摸着下巴思索。 乌利尔道:“你在考虑用火攻还是水攻吗?” 玛门道:“我在想他为什么挑中我的别墅。” 乌利尔轻蔑地瞟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建议?”玛门问道。 乌利尔道:“现在不是夸耀的时候!” 玛门怔了怔,很快反应过他的话来,摊手道:“我承认,我的别墅的确是地狱最奢华最有创意的建筑物,而且它富丽堂皇得你难以想象。但这并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我想要说的重点……需要阿斯蒙蒂斯来证实。” 阿斯蒙蒂斯听他提起自己,忙抓下波吉一直用力□□自己头发的手,道:“他在我的幻境中又制造了一重幻境,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玛门道:“有没有可能在睡觉?” 阿斯蒙蒂斯愣了下,“也不是没可能。” 乌利尔道:“你是说他没事跑到幻境来只为了找个地方睡觉?” 玛门道:“那你能不能用另外一个角度来解释下他在幻境中又制造一重幻境是为了什么?” 乌利尔道:“也许是为了设置陷阱。” “在幻境中我的房间设置陷阱?”玛门搜刮了很多形容词,最后只能蹦出一句,“你真是个奇特的阴谋家。” 拉斐尔等他们双方都吵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口道:“我觉得玛门的想法不是不可能的。” 乌利尔瞪大眼睛。 拉斐尔道:“地狱有贝利亚,不是吗?” 乌利尔皱眉。 玛门一脸深沉地表示,“作为他的敌人,我真是万分感激他身上拥有贝利亚的特质。”并且万分感激自己当初选择的是别西卜,而不是贝利亚当战友。 乌利尔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玛门问阿斯蒙蒂斯道:“将混沌之神替换成贝利亚,这种情况下,你能封印他么?” 阿斯蒙蒂斯皱眉道:“我不擅长封印。” 拉斐尔道:“我来封印。我身上有神赐予我的封印之书和无欲之黑。” 玛门道:“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个假设。混沌之神如果真的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在睡觉,那么只要破解他的幻境,在他醒来之前的一刹那用封印之书将他封印,应该就能完成任务了吧?” 拉斐尔提醒他,“混沌之神不是贝利亚。” 玛门道:“目前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乐观心态。” 乌利尔道:“我觉得是运气。” “好吧,再来点运气。”玛门打了个响指,看向阿斯蒙蒂斯和拉斐尔。 阿斯蒙蒂斯凝神。 拉斐尔突然道:“如果这次运气够好的话,能不能……陪我聊会儿天?” 阿斯蒙蒂斯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心无旁骛。 “抱歉。”客套又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 81、封印(下) 结界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了。 别西卜移动玛门、拉斐尔他们的身体到中间, 尽量节约空间。 希普列和阿巴顿还在纠缠。 阿巴顿慢慢习惯了他的手, 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不能适应了,有两次还挣扎出了他的钳制。只是下一秒,希普列又突然出现制住了他。 从阿巴顿习惯和希普列纠缠之后, 伊斯菲尔就收手加入阿巴顿的旁观行列。 梅塔特隆闭着眼睛,手指在时间之轴上轻轻滑动,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别西卜打开通讯器,向路西法报告着目前的状况。 路西法沉吟道:“需要支援么?” 别西卜看了看泛滥的六翼天使, “目前还不知道混沌之神的实力。”他很怀疑混沌之神之所以迟迟不出全力就是想骗路西法他们进来。目前地狱七大魔王已经有五个陷在第十界, 如果路西法再陷进来,那么地狱以后就只能靠贝利亚了。一想到这种后果,他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请您安心在外守候。” 路西法道:“不要勉强。” 别西卜道:“放心, 阿巴顿撑得住的!” 阿巴顿被掐得只能咯咯响。 “这种友情真是令我感动。”混沌之神道, “但是无论你们是否搬来救兵,对我来说, 下场都是一样的。玩了这么久, 我想是应该给这场游戏画下句号了。” 路西法道:“你不觉得寂寞么?” 混沌之神道:“不是寂寞,是孤独。我是神,这种孤独是应该的。” 路西法道:“你一点都不了解自己。这是寂寞。被囚禁的寂寞。” 混沌之神一下子不说话了。 石飞侠小声道:“悠着点,悠着点。”万一把混沌之神给惹急了,发狂大开杀戒, 到时候首当其冲就是伊斯菲尔他们。 路西法道:“想要冲破这种囚禁的生涯吗?” 混沌之神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路西法道:“地狱的主宰。” 混沌之神道:“我是第十界的主宰。” “第十界不是你的牢笼么?”路西法道,“但是地狱却是我选择之地。” “是这样么?”通讯器里传出米迦勒懒洋洋的声音。 “……”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中断了。 梅塔特隆突然道:“愿神与我们同在。” 别西卜惊讶地转头看他。他知道这种时候,梅塔特隆绝对不会讲毫无用处的废话, 所以这句话一定是有什么暗示在里面。是什么暗示呢? 他正在思索,就看到梅塔特隆手中的时间之轴突然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只见梅塔特隆蔚蓝的双眸被金光映成翠绿色,神情庄重,那头浅金色的长发几乎与光合二为一。 正和阿巴顿纠缠的希普列突然诡异地停住,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顿时出现了数十个不同姿势不同位置的希普利。 他们的站位重合,却又互不妨碍。 伊斯菲尔注意到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希普列脸上都有伤痕。 别西卜喃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时间分支?” 由于混沌之神通过时间逆流的办法不断复制着完好无损的希普列,所以在时间主轴上一下子就分出很多条不同状态希普列的时间分支。 他没想到梅塔特隆竟然能把握住时间,抓住主轴与分支交叉点,将所有分支线上的希普列在主轴上展现出来。 梅塔特隆的脸色隐隐发白。 驾驭时间本来就极为耗费他的精神力,更何况他的灵魂受过希普列重创,还没有完全痊愈。复原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超出力所能及的范围太多。 “咦?”混沌之神发出惊讶之声。 梅塔特隆闭上眼睛,嘴里默默地向神祈祷着,额头上的汗水正如他的精神力量,一同严重地流失着。 “原来你想通过时间分岔造成时空缝隙,让神进来帮忙。”混沌之神冷笑道,“这么小的时间分岔,你觉得可能的。” “一切都有可能,只要你心中有坚定的信仰。” 与混沌之神一模一样的声音出现在上空。 浩瀚的金光笼罩整片天地。 茫茫然的金光中传来混沌之神失控的喊声,“这不可能!” 玛门和拉斐尔的面色凝重。 乌利尔的脸色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所以在这种时刻,也显不出什么特别来。 倒是波吉,扇着翅膀不停在的阿斯蒙蒂斯的周围绕来绕去,“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千万不要逞强。实在不行,我让我老爸进来帮你。” 拉斐尔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下他。 波吉不耐烦地踢他,“你干什么?” 拉斐尔笑容森森,“打苍蝇。” “你敢说我是苍蝇?”波吉勃然大怒。 拉斐尔挑眉,“为什么觉得我不敢?” 波吉皱了皱鼻子,用力地哼了一声。 玛门干咳一声道:“请回到重点。” 拉斐尔将波吉丢给玛门,手里那这封印之书,恢复之前凝重的表情。 波吉不放心地问阿斯蒙蒂斯,“你到底有多少把握?”不是他不信任,而是……阿斯蒙蒂斯的长相实在不附和他想象中关键时刻挑大梁的大英雄。 好吧,作为小魔王,他讨厌英雄。但是他依然觉得这种时刻他老爸的长相比较符合传统审美。 阿斯蒙蒂斯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望着玛门卧室方向的目光一凝。 纯黑色翅膀在他身后展开,面色冷厉。此时此刻,无论谁看到他都不会怀疑他魔王的身份。他双眸中完全没有感情,坚硬的像磐石。 拉斐尔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封印之书。 空间陡然扭曲了一下。 玛门的卧室突然被迁徙到了面前。 卧室的布置实在只能用穷奢极侈来形容,综合现代与古代双重观念的设计,还有能用宝石绝对不用普通石头,能用稀有金属绝对不用普通木头的大手笔。 乌利尔瞪着床头,如果他没看错,这床头根本是用黑星石做的吧?! 玛门抬起带着黑星石戒指的手指缓缓地刮了下自己的鼻子。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参观方式。 阿斯蒙蒂斯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一团人形灰雾慢慢在床上显形。 拉斐尔不敢怠慢,翻开封印之书,以耳朵根本无法跟上的速度迅速念着封印之书上的咒语。 人形灰雾动了动,似乎要醒来。 阿斯蒙蒂斯微微蹙眉,在床的四周多下了一层幻境。 但这显然没能阻止住灰雾的醒觉。那团灰雾突然转身。 由于它只有粗略的轮廓,所以玛门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从正面翻到背面,还是从背面翻到正面,总之,当翻个身之后,突然又坐了起来。 玛门和乌利尔戒备,随时准备火与灵魂双重攻击。 拉斐尔面不改色地念着封印之书上的咒语,好似对眼前的状况视若无睹。 波吉也看出目前是关键,也不闹腾了,扇着翅膀躲在玛门身后。 灰雾突然站起来,向他们伸出手,“你们……” 封印之书瞬间化作锁链,朝灰雾扑了过去。 灰雾顿时化作一团,像是想找地方逃窜! 金色的锁链像线团一样,一圈一圈地包裹着它。 阿斯蒙蒂斯突然身体一晃,嘴角隐隐淌出黑血来。 拉斐尔大吃一惊,下意识伸手想去扶他。但是他的手指还没有碰到阿斯蒙蒂斯,就被他避开了。 玛门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封印之书与混沌之神玩得太激烈,所以造成幻境不稳? 果然,阿斯蒙蒂斯道:“幻境要崩溃了!快走。” 82、战后(上) 离从第十界回到地狱, 已经整整两周, 但玛门闭上眼睛依然能想起当时一团乱的情景。 由于阿斯蒙蒂斯的幻境即将崩溃,他不得不将所有人的灵魂送出幻境,包括阿斯蒙蒂斯的。虽然他没说, 但是玛门看得出,为了支撑住幻境给他们做够撤离的时间, 他拼尽全力,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自保的余力。 好不容易从幻境出来, 外面的情况又让他们大吃一惊。 神与混沌之神的战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绚丽, 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诡异。 空间诡异地扭曲着。 当时他被梅塔特隆抱在怀里,从他的肩膀看去, 阿巴顿一手抱着阿斯蒙蒂斯, 一手拎着波吉。别西卜双手抱着拉斐尔,但看他的脸色, 对这项任务显然万分不满。伊斯菲尔单手提着乌利尔, 那姿势绝对可以列入他所见过的经典姿势前十名。 不过乌利尔很快醒来,挣脱了出去。 “你没事吧?”梅塔特隆发现他清醒,低声问道。 玛门好像泡着糖水,心里嘴里都是甜味,“没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梅塔特隆见他没有下来的意思, 也没有提醒他,道:“混沌之神利用时逆流无限恢复希普列的状态,我禁锢住时间逆流时刹那的缝隙, 请神进入了第十界。” 玛门松了口气,道:“所以说,现在是神战?” 梅塔特隆道:“是属于神自己的战斗。”混沌之神本来就是神的一部分。 玛门道:“放心,这里只有一半的混沌之神,我相信神一定搞得定的。” 空间扭曲得越发厉害。一眼望去,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东西都在诡异地扭动着。 “你们先出去。”神的声音,但是分不出是哪个神。 拉斐尔道:“不管怎么样,出去再说。” 别西卜站在他的身边,问道:“怎么出去?” 拉斐尔一怔。 神的声音又响起,“走。” 说时迟,那时快。 玛门眼睛一眨,已经到了第十界之外,脚下踩着的是拉斐尔开来的花园。 与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之前进去的地狱军团和依旧被禁锢住的利卫旦,可见,现在的第十界除了原住民,所有人外来客都被清场。 路西法所率领的堕天使军团与米迦勒率领的天使军团并排而立,唯独不见主帅。 大难不死,所有天使与堕天使都是一番庆贺。 玛门注意到希普列依旧昏迷不醒得被光束缚着,疑惑道:“你不是说他被无限恢复状态了吗?” 梅塔特隆道:“这才是时间正轨上的他。其他支线上的他应该还留在第十界。” 希培抱着朱利安,小心翼翼地朝希普列移动着。 阿巴顿感慨道:“同样都是儿子,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波吉冷哼道:“你喜欢这么蠢的儿子还不如去喜欢一头猪!” 阿巴顿道:“哪里蠢,这是孝顺,是孝顺!哪像你,一天到晚只晓得给老子闯祸!” 波吉道:“翅膀都被人拔了,还孝顺给屁!你要是敢拔我一根毛,我就拔光你全身上下所有毛!” 阿巴顿二话不说拎起他就是一顿胖揍。 “他是为我好。”希培突然开口。 由于现场乱哄哄的,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说话。 倒是玛门和梅塔特隆站得近,听得真切。 梅塔特隆道:“你不恨他?” 希培抬起头,神色平静,“当时我也是混沌之神要侵占的目标。父亲是不希望我遭遇他所遭遇的痛苦,变成他这样,才折断我的翅膀。混沌之神只喜欢天使,没有翅膀的天使他不屑一顾。果然,我翅膀被折断之后,混沌之神就再也没有来骚扰过我。” 梅塔特隆动容。对任何一个父亲来说,折断自己孩子的翅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心中所承受的痛,可能被孩子身上的痛更剧烈百倍。 希培默默地拖着朱利安在希普列身边坐下,“那时候他已经被黑化了一大半……但还是忍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尽责的父亲。” 玛门道:“不得不承认,我对他的看法有所提高。” 米迦勒和路西法突然各自出现在自己的阵营中。 他们的出现向来光芒万丈,连心情低落的希培都忍不住顺着光的方向看去,随即目光凝固,脱口道:“妈妈……” 他的声音并不重,但由于所有天使与堕天使都正向路西法和米迦勒行注目礼,所以他的喊声就显得稍稍有些突兀。 路西法眉头一皱,别西卜和玛门就一左一右地出现在身边。 “冷静。” “千万冷静。” “我相信米迦勒没有这个功能。” “有的话,路西法大人应该会知道的。”别西卜这句话说得及时。 路西法挑眉道:“我有说什么吗?”尽管如此,他还是冷冷地瞪向米迦勒。 米迦勒那边则是一头雾水,转头问刚刚飞到自己身边的乌利尔,“你认识他吗?” “希培。” “希普列的儿子?” “嗯。” 米迦勒侧头,刚好对上路西法看过来的冷眼,撇嘴道:“莫名其妙。” 接下来场面更加混乱。 天使与堕天使们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战果。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神的声音终于在期盼中响起。“我的孩子们,感谢你们的努力。它已经再度进入沉睡,第十界将恢复自由与和平。” 没什么人欢呼。 大家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早点回家睡觉。 玛门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很高兴这件乌七八糟的事情终于落下帷幕,一方面他又很微妙地希望这件乌七八糟的事情继续成为捆绑住梅塔特隆的借口。 尽管对他表现得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抗拒,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的患得患失。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样将要落进口袋的东西,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想要伸手,却怕自己用力过度,反而将东西推得更远。 队伍最终原地解散。 拉斐尔遵照神谕在混沌之神周围散播无欲之黑。乌利尔带着希普列随米迦勒回天堂。 玛门看着依旧留在原地的梅塔特隆,悄悄舒了口气。没回天堂,就是还有希望。 “去地狱的列车还有空位。”他含蓄地提出邀请。 梅塔特隆微笑道:“你准备绕路么?” 玛门心底一沉,“你要去哪里?” “诺亚方舟。”梅塔特隆道,“我住在那里。” 玛门道:“只要你愿意,地狱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是你的住所。” 别西卜在他身后拆台道:“我确定我不会把我的办公室让给你。” 玛门道:“送你一家食品加工厂。” 别西卜踌躇。 路西法笑道:“我呢?” 玛门咬咬牙,道:“免费打工一万年。” 路西法对梅塔特隆道:“我很真诚地希望你能看上我的寓所。”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道:“你确定这件事不需要和米迦勒商量一下?” 路西法道:“他只对床有要求。” 梅塔特隆语塞。 玛门立刻道:“我对床没有要求,我只对上床的对象有要求。”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道:“哦?” 玛门神色稍许不自然,抓住他的肩膀,深情道:“我保证,无论结局如何,这都将是我的永恒追求。”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道:“比起搬家,我目前最需要的是回家。” “……” 回去的路上,玛门仍旧不放弃,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地狱的美好。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听着,毫无表示,直到诺亚方舟…… 咚咚咚。 客厅传来敲门声。 玛门的回忆就此中断。 83、战后(中) 挥手, 门自动向两边移开。 水晶地板清晰地倒映着来者穿着深灰西装的挺拔身躯。 玛门斜靠在沙发上, 手指轻轻摩挲下巴,“这套西装的款式已经过时了。” 别西卜道:“我没打算脱下来送给你。” 玛门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弹了弹,另一把沙发自动移到别西卜身后。 门关上。 别西卜坐下, 掏出零食。 玛门道:“准备谈第十界开发的问题?” 别西卜道:“这是第二点。” “第一点是什么?”玛门有些好奇。 “关于希培的去留问题。”别西卜道。 玛门微微皱眉,道:“其实我很意外他现在竟然在地狱。”父亲是希普列, 户籍在第十界,怎么看他的归属都不应该是地狱。尽管他曾经当了一段时间的地狱……囚徒。 别西卜道:“当时情况太混乱, 一不小心就带回来了。”天堂那批人撤退得太快, 希培显然被遗忘了。考虑到希培身份的特殊性,别西卜还是将他带了回来,以免千疮百孔的第十界再经受什么风波。 玛门道:“他是希普列的儿子, 应该送去天堂。” 别西卜道:“他没了翅膀。” 玛门道:“堕天使和天使一样, 都有翅膀。血族需要尖牙,精灵需要尖耳, 矮人和泰坦需要特定的身高, 狼人需要变身……唔,看来你只能把他送到人界或元殊界了。” 别西卜道:“我想把他送回第十界。” 玛门笑了,“你刚刚不是说第十界是第二点?” 别西卜道:“我们已经开始谈第二点了。” 玛门道:“那第一点的结论是什么?” 别西卜面无表情地将披萨塞进嘴巴,“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爱计较的毛病?” 玛门摊手道:“我并不认为它是一种毛病,我认为这是一种情绪。因对象而异的情绪。” 别西卜道:“我不是梅塔特隆, 你的对象论对我毫无作用。” 玛门道:“当然。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你都不在我所说的特定对象范围之内。” 别西卜道:“谢谢。” 玛门一怔。 别西卜道:“有你的保证,我未来的日子会安心很多。” 玛门挑眉, 语重心长道:“你以前瞎操太多心了。” “可以回归主题了吗?”别西卜十分有礼貌地提出请求。 玛门道:“如果你不再废话的话。” 想到来的目的,别西卜将这口气默默咽了下去,“关于第十界你有什么看法?” 玛门道:“一个尚未开发的聚宝盆。”也许第十界曾经是神的遗弃之地,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遗弃之地拥有着不下于精灵界的环境优势。他考察过,第十界拥有大量矿产资源,土壤和气候适合种植,而没有吃过智慧果的天使简直是完美的机械劳动力……它的开发潜力简直无穷。 光是想象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和兴奋。 别西卜一看玛门的表情,就知道这次来的目的成功了一半。他道:“第十界不久会举行九界峰会。” 玛门皱眉道:“九界?” 别西卜道:“当然,人界是不会参与的。” 玛门道:“我不觉得其他界有参与的必要。”解放第十界立下汗马功劳的是地狱。神的情绪就是神的分|身,说到底,这些纷纷扰扰都是神的过失,即使最后是神出手解决所有问题的争端,但也只是将功补过,功过相抵。在他看来,第十界的开发权应该完全属于地狱。当然,看在天堂毕竟还是出过力的份上,他不介意稍微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甜头给他们。 别西卜道:“这是神谕。” 玛门扶额,“我最近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 别西卜道:“神希望让第十界尽快繁荣起来。由各界齐心协力,一同出力,共襄盛举。” 玛门撇嘴角道:“他是怕地狱占领第十界,造成十界势力天平倾斜吧?” 别西卜道:“无论怎么样,这次峰会势在必行。” 玛门睨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别西卜笑着吞下最后一块披萨,“这是你的长项。” 玛门道:“你也很合适。” “我要留下来处理希培的问题。” “我也可以处理。” 别西卜道:“还有利卫旦的问题。” 玛门道:“我觉得他在结界里呆得不错。”比起他四处挑拨离间,他更喜欢在结界中瞻仰他的睡容。 别西卜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也许天堂的代表是梅塔特隆。” 玛门嘴唇一抿。 “不过,对我来说,这是最糟糕的猜测。”别西卜看着玛门,缓缓道,“我一点不想看着第十界的蛋糕被当做讨情人欢心的礼物。” 情人两个字无疑大大地愉悦了玛门。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扬起一抹带着邪气的笑,“唔。我想,你的建议不是不能考虑的。” “哪一条?”该不会是拿第十界当礼物吧?别西卜皱眉。他突然觉得,也许让玛门当代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玛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答非所问道:“我最近很为一件事情发愁。第一层东面工业区的百年使用年限快到期了……” 别西卜没好气地瞪着他。 玛门慢悠悠的,不急不恼。 气氛僵持,时间偷偷溜走。 玛门耐心极好,从沙发后面摸出一瓶酒,自斟自饮。 别西卜的耐心也不错,慢吞吞地把各种零食往嘴巴里塞。 大概又这么静悄悄地过了一个小时,玛门站起身。 别西卜就这么吃着薯片抬头看着他。 玛门开始解扣子,然后脱掉外套…… “你干什么?”别西卜愣住。 玛门道:“洗澡睡觉。” 别西卜:“……” 玛门解衬衫扣子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他,“你是一起洗,还是……” “我答应。”别西卜黑着脸站起来。 玛门挑眉道:“答应我一起洗?” “东面工业区!”别西卜声音未落,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玛门手指从纽扣上滑落,慢慢走到窗边。 夜景繁华,灯火点点滴滴,色彩斑斓。 他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无论表面装得多么镇定与坚强,都不能否认他的胸口有一处空白,用再多的胜利、金钱甚至情|欲也填不满的空白。 他抬起手,慢慢地摘下黑星石戒指,推开窗,将戒指丢了出去。 九界峰会,真正的九界峰会。 石飞侠这几天很苦恼。 他苦恼的事情有两样: 第一,这次的九界峰会居然不是在诺亚方舟举行的。这使他对于原本就很不感冒的世界更加没有好感。 第二,他受到了九界峰会的邀请函。没错,就是代表人类的邀请函。不得不说,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能收到这张邀请函都是无比荣耀的事情。因为峰会邀请的通常是每一界的最高领导人。人界的最高领导人是谁?他想在人类建立起真正的联合国之前都不会有正确答案。所以,在人界各国首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对自己就这样把他们一起代表了感到万分的惶恐不安。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万一他们分派开发权的时候不小心分了一个给他,他应该怎么办?难道就靠自己这样一个人界的光杆司令去完成? …… 他真的很苦恼。 这样的苦恼持续了十天后,终于有一天,他爆发了,决定了。 “伊斯菲尔!”他站在泳池边,面色凝重地看着刚刚游完一圈回来的伊斯菲尔,斩钉截铁道,“我要去参加九界峰会。” “……” 石飞侠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人类!在这种时刻,我必须肩负起人界代表的光荣使命!” “峰会已经开始了。” “啊?” 伊斯菲尔道:“所以,不用烦恼了。” 石飞侠呆滞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石飞侠郁闷蹲地画圈圈。那么他这几天的纠结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伊斯菲尔道:“梅塔特隆来找过你。” “什么时候?” “五天前的早上。” 石飞侠开始回忆五天前的早上自己在做什么。好像,好像……他看着伊斯菲尔赤|裸的上半身,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 咦。等等。 石飞侠道:“梅塔特隆是天堂的代表?” 伊斯菲尔道:“嗯。” “地狱的代表是谁?” “玛门。” “……” 石飞侠用指甲挠地。他好想知道玛门和梅塔特隆的后续啊…… 84、战后(下) 第十界依旧是原来的第十界。 入门处有无欲之黑、沙漠、水底与贪婪之火四种欢迎方式。 顶着巨大钻石的马车施施然地穿过重重结界, 缓缓来到主城。 主城大门大咧咧地敞开着, 做出欢迎的姿态。城里突然多了很多四翼与六翼的天使来来去去,使得原本空荡荡的城池一下子拥挤起来。 一个天使站在门口,殷勤地望着车厢。 玛门打开车门, 施施然得从车上下来。 那个天使迎上来,向他鞠躬道:“我是接待使帕索特, 欢迎玛门大人光临。” 玛门打了个响指,马车自动跟了上来。“你吃过智慧果?” 帕索特道:“是的。我原本在执务局工作。” 执务局?这真是个遥远的名词。玛门几乎要忘记第十界主城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机构, 并且还存在了上万年。“你之前躲在哪里?” 帕索特道:“我们并没有躲, 只是被囚禁起来。我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但那里有很多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他身后的翅膀是两翼。 玛门突然明白了。 主城之前之所以没有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是因为所有的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都被混沌之神或者希普列囚禁了起来。从力量上来说,六翼天使与四翼天使强大的可能性显然是远远高于双翼天使, 最适合用来组织成军队。而双翼天使被留下来建设第十界。 他目前还不清楚智慧果上的毒是谁从地狱盗取的, 但是有一点很肯定,智慧果上之所以有毒是混沌之神为了更便于控制他们。在他看来, 没有智慧的双翼天使与有智慧却短命的双翼天使是他用来管理第十界的最好帮手。 “你们习惯吗?”玛门问。他要开始试着了解市场, 比如说这些吃过智慧果的天使能否雇佣?如果雇佣的话,适合做什么工作?他们目前对于其他界的看法是什么?目前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几点很重要。 他看得出神对第十界有着愧疚,想要从其他界对手中赢得第十界的开发权,就必须从第十界原住天使的需求出发。 帕索特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习惯。” 当然不习惯。看着满大街乱走的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他心底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世界怎么会有长着那么多翅膀的天使?而且还有其他界的访客…… 但是无论他多么不适应, 他还是尽责地做着手头上被交代的任务。 玛门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隐隐又不好的预感。“目前第十界是谁在管理?” 希普列去了天堂。 希培和朱利安在地狱。 第十界主城原本的几个头目都在与混沌之神大战之前成了炮灰。 想来想去,第十界应该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可是现在看起来主城不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对方明显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特征是什么,所以才能派人来接他。 帕索特道:“是拉斐尔大人。” 玛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如果目前主城的主导权握在拉斐尔的手里,那么他可以想象九界峰会上关于第十界开发权的争夺就会有多么的激烈。 “他不是天堂的代表?”他始终觉得天堂能够派出来与他谈判的应该也就是这个神棍了。 帕索特道:“不,天堂的代表是梅塔特隆大人。不过他现在还没到。” 梅塔…… 玛门的心顿时热起来,脑海中不断地转着各种念头。 “还有哪些代表?”他问。 帕索特道:“暂时确认的……没有了。” “没有了?”玛门一愣,随即领悟。看来其他界都知道天堂与地狱正在争夺第十界的开发权,所以不想介入当夹心饼干,左夹右夹地被夹出局。 这样也好。少去清场这道过程。 帕索特将他带到一座看上去很眼熟的建筑物前,“这里拥有城里最大最好的房间。” 玛门笑笑道:“我知道,欢乐之都。” 帕索特微微吃惊,不过还是很快的回过神,在前面领路,将他安顿在一间看上去十分整洁的房间里。当然,整洁这个形容词是相对于玛门来说的。对于帕索特来说,这间房可以说好是主城最豪华的房间之一了。 “到时间会有人送晚餐过来,您不必离开房间。到开会时间,我会来邀请您。”帕索特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玛门突然道:“拉斐尔在哪里?” 拉斐尔正忙得焦头烂额。 其实他并不是处理内政的人才。如果他不是因为释放无欲之黑留了下来,也许现在站在这里就是米迦勒了。他万分后悔当时没将释放无欲之黑的差事推给乌利尔。 看着从桌案上一直堆到门口的文件,他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窗外天边的光亮渐渐黯淡。 主城古老的建筑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散发着一股陈旧又古朴的气息。 一道黑影闪过。 拉斐尔面色一凛,手中光能凝聚。 玛门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窗外,抱胸睨着他。 拉斐尔打开窗户。 玛门飞进来,收起翅膀,看着满地的文件,幸灾乐祸道:“你在收购废纸?” 拉斐尔道:“神赋予了我神圣的使命。九界峰会将会由我主持召开。” 玛门知道他是在威胁,不以为意道:“唔,我想请阿斯蒙蒂斯过来旁听。” 拉斐尔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玛门道:“可惜他回去之后……” 拉斐尔睁开眼睛。 玛门却收口不说了。 拉斐尔有种找把铁锹把他嘴巴撬开的冲动。 玛门转移话题道:“你准备怎么安排第十界的开发权。” 尽管心里无比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拉斐尔将冲动忍了下去。这个时候主动问,等于将自己的鼻子送上去让对方牵着走。“我正在考虑。” “考虑?” “是的,考虑一个公平公正的方案。” 玛门显然不信。他挑了挑眉,“天堂准备吃几成?” “吃?哦,不不,这次天堂将会提供无条件的援助。”拉斐尔一脸神圣。 玛门道:“顺便从被援助对象上榨取额外的酬劳。” “不要天堂想得和地狱一般丑陋。”拉斐尔抗议。 玛门道:“我从来不觉得天堂丑陋。” 拉斐尔讶异。 “我向来称它为,虚伪。” 拉斐尔道:“我不该期待从地狱魔王嘴巴里听到公正的评价。” 玛门道:“在这之前,你应该先学会公正两个字怎么写。” “……”拉斐尔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能说点正事么?” 玛门道:“如果你不打岔,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说完了。” 拉斐尔深吸了口气,直接将话题带到正事上。“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矮人王、精灵王和两位泰坦领袖都明确退出了九界峰会。” 玛门并不意外。 矮人界最大的长项是发明,比起他们直接参与到第十界的开发中来,他们更喜欢让开发者去购买他们的商品。反正在人界与其他九界隔离的状况下,矮人界在科技方面可以说是占据垄断地位的。 而精灵界的性情比较平和,没有太大的野心。 两位泰坦领袖正内讧到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分心。 “该隐目前还在闭关之中,莱斯利代替他拒绝了这次邀请。”拉斐尔道。 血族界向来与人界亲近,与其他几界的关系微妙,不喜欢参与也在情理之中。 拉斐尔道:“狼人与元殊界还没有表态。我想我们可以期待看看。” “天堂呢?”玛门开门见山地问。 拉斐尔笑得别有深意道:“这点,应该由天堂的代表来决定。” 85、蛋糕(上) 如果天堂一定要在这个蛋糕中分一块大的话, 那么他必须联合元殊界和狼人界的代表对天堂进行压制。毕竟天堂由拉斐尔支持会议, 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倾斜。 玛门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拉斐尔有意无意地低喃道:“不知道梅塔特隆什么时候会到呢?” “……” 梅塔特隆四个字像把利刀般,将玛门下意识组建的计划劈得四分五裂。 临九界峰会还有四天,依旧只有拉斐尔与玛门你看我我看你。 拉斐尔明显感到最近几天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阴郁, 被玛门霸占的那张沙发周围只能用乌云密布来形容,害得第十界的天使每次来报告消息声音轻得都像蚊子在叫, 让他每次都恨不得塞一个喇叭到他手里。 “玛门。”他忍无可忍,“你不觉得你这样坐着很浪费金钱吗?” 玛门抬眸, 左手下意识地想摩挲右手的戒指, 碰触后才想起原本套在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已经在来之前丢弃了。“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在哪里吗?” 拉斐尔道:“你不如说说我和你有什么共同点?” 玛门道:“眼睛和鼻子算不算?” “你真是太无聊了!”拉斐尔继续将无限的经历投入到同样无限的文件中去。 玛门道:“没办法。作为九界最成功的商人,我每天的任务是数钱,不是赚钱。” 拉斐尔道:“我看上去像钱吗?” 玛门道:“像欠钱的。” “那你老呆在这里干什么?”拉斐尔不理会他的讽刺, “找一个能够数钱的地方去!” 玛门道:“我现在就是在为数钱做准备。”一旦第十界的开发权落到他手里, 他就会拥有一辆全新的造钱机器。 拉斐尔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败兴道:“你确定梅塔特隆会同意?”尽管细微得难以察觉, 但他很确定玛门在听到这句话时嘴角微微一僵 玛门脸上很快浮起笑容, “这是我与梅塔的私人问题。” 拉斐尔耸肩,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玛门看他沉默,也重新回到之前的静默状态。好不容易驱散了一点点的乌云瞬间又凝聚成又厚又重的一大片,并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拉斐尔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也快被乌云所笼罩了。他无奈地开口道:“我听说你去过诺亚方舟好几次。” 玛门道:“我记得我们在那里开过会。” “所以, 我想你应该记得去那里的路。”拉斐尔道,“我是说,如果你实在等不下去的话!”在他看来, 玛门已经印证了他的假设。 玛门十指交叉,弹开,又交叉,又弹开……“我说过我会等他。”虽然他现在很想把这句话抓回来吞下去。 拉斐尔侧头,语带惊讶,“我现在才知道你居然也会等待。” 玛门挑眉反问道:“你呢?” 拉斐尔神情不变,淡淡道:“我没有等。” 有希望的才叫等。 没有希望的,叫做煎熬。 他是后者。 敲门声轻轻响起。 拉斐尔道:“请进。” 进来的是之前为玛门带路的天使帕索特。他进来之后先是怯生生地看了玛门一眼。这几天玛门身边缠绕的阴冷氛围让他印象深刻。“有代表到了。” “哦。”拉斐尔眼角去瞟玛门。 玛门表面上很镇定——也仅仅是表面罢了。 拉斐尔嘴角一掀,笑得十分耐人寻味,“从诺亚方舟到这里路程遥远,我想梅塔特隆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所以不必请他过来了。” 帕索特一怔道:“不是梅塔特隆。他说他叫沃尔。” 这次怔忡的换成了拉斐尔。“他是哪里的代表?” 帕索特道:“元殊界。” 拉斐尔看向玛门。玛门若有所思。 一直以为狼人界与元殊界到现在还不表态就说明准备弃权了,没想到居然还是来了。不过…… 拉斐尔皱眉道:“沃尔?你听说过这个人么?” 玛门道:“我可以确定他不在需要关注的名单之内。” 拉斐尔道:“很明显,你的名单需要调整。”兰卡既然派人来,就绝对不会派一个不重要的人。“请他进来。”不得不承认,这个无名小卒引起了他的高度兴趣。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看上去有点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出现在拉斐尔和玛门的视线之内。 “您,您好!我是沃尔!我是代表,元殊界来参加……这次,九界大会的!”因为激动,他用坚定的口吻说着结结巴巴的话,“真的没想到,能见到您。我,我太太太太高兴了。” 拉斐尔微笑道:“请帮我问候你太太。” …… 沃尔脸上的激动化作茫然,“我还没结婚。” 拉斐尔不动声色道:“不要介意。我只是看到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 “真真的吗?你对我……一见钟情?!”沃尔跳起来。 拉斐尔笑容不变,但语气不容置疑地纠正道:“是一见如故。” 沃尔已经笑得连眼睛缝都不见了。“一样,都一样。我是沃尔,我这才是代表元殊界来参加九界大会的。”他上前一步,兴奋地伸出双手。 拉斐尔亲切地伸出右手。 沃尔一脸虔诚地将双手合什,轻轻包裹住他的手掌,然后…… 拉斐尔用力将手抽出来,对站在旁边的帕索特道:“送沃尔先生去休息。” 沃尔看着他的双眼放光,“我一点都不累。” 拉斐尔笑容毫无破绽,“您是我重要的客人,我不希望您在这里受到一丁点的疲倦和劳累。所以,请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沃尔乐颠颠地去了。 等门关上,拉斐尔的笑容垮下来。 玛门手肘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托腮看着他,“我第一次发现,你的人缘还不错。” 拉斐尔脱口道:“当你们消除邪恶的欲望之后,就能感受到神的光辉。” 玛门道:“所以你是神的光辉?” 拉斐尔道:“所有美好的灵魂都是神的光辉。” 玛门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要躲在神光辉照耀不到的地狱了。”他说完,发现拉斐尔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他,而是转头看向窗外。 窗户外的天色晦暗,隐约能看到拉斐尔投影在窗户上的轮廓。 玛门突然道:“如果你贿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去地狱散播一下你的桃花运。” 拉斐尔回头,“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有这种癖好?” 玛门挑挑眉,似乎暗示。 拉斐尔顿悟,随即笑容疏淡地摇头。 玛门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到梅塔特隆和自己,心情突然转晴。 接下来的两天让拉斐尔充分感受到之前玛门的阴暗气场其实并不是很难忍受的,至少比沃尔无处不在的闪亮气场要好得多。尤其是沃尔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将身体靠过来,展示他身上那股十米之内就能闻到的香水味——还是极端冲鼻的那种。 玛门开始还准备留下来看戏,后来闻得多了,感到嗅觉危机,于是很自觉地另找地方抒发情怀。而拉斐尔终于找到名正言顺的翘班借口,一闻到走廊里飘来沃尔那股难闻的香水,就直接跳窗。 这种你追我跑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高峰会议开始的倒数第二天。 玛门登上马车,准备往诺亚方舟进发。 经过拉斐尔这几天的梳理和第十界智慧天使们的努力,主城已经渐渐恢复当初希培统治下的规模。想到希培,玛门心里暗暗盘算着第十界未来的走向。拉斐尔是七大炽天使之一,他不可能永久驻守在第十界。目前看最有可能回到第十界的是希普列和希培。 真是微妙。他们虽然是父子,但目前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这算是……天意? 玛门眯起眼睛,惬意地靠在后背上,目光慢悠悠地看着他两旁景物倒掠。 所谓的分蛋糕只是粗分,动手开发第十界时才是真正的战争。他不愿意放弃地狱应得的利益,这太违背他的本性,但他更不愿意因为这件事与梅塔特隆争执,这太违背他的感情。所以想来想去,用希培来牵制希普列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天堂真的打算把希普列放回第十界的话。不过希培与他父亲的感情不错,用什么来牵制他呢? 玛门沉吟。 他第一次觉得有阿巴顿和波吉这样的父子挺不错。至少无伤大雅的挑拨离间会很容易。 外面一道浅金色的身影闪过,拖出一条晨辉般的细光。 玛门陡然振奋起精神,瞬间移到马车顶。 来路空茫茫,只有第十界的天使在忙忙碌碌地走着。 是幻觉?还是…… 玛门心里与眼前的景色一般,空茫茫的。 “玛门。”轻柔的叹息声从他身后响起。 玛门霍然转身,根本看也不看对方便将他拥入怀里。 梅塔特隆对他总是突如其来的动手动脚已经很习惯了,任由他抱着。 “我很想你。”玛门脸蹭着那头柔如蚕丝的金发。 梅塔特隆道:“离上次分别,还不到半个月。” 玛门道:“应该说,离上次分别已经半个月了。” 梅塔特隆笑而不语。 玛门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你怎么现在才来?” 面对他近乎于沸点的炽热双眸,梅塔特隆波澜不惊道:“我要准备资料。” “资料?”玛门短暂地从感性恢复到理性状态。 果然。“关于第十界开发权的问题。”梅塔特隆笑得云淡风轻。 玛门背后却渗出一层冷汗。 这样近距离地凝望几乎焚烧尽他所有的理智,让他生出一股想将第十界开发权直接拱手让给他,讨他欢心的冲动。他突然觉得别西卜失算了,大大的失算。 梅塔特隆道:“其他代表到了吗?” 玛门道:“只到了一个元殊界的代表。除了狼人界之外,其他四界已经弃权。”他猛然想起四界加元殊界加狼人界加天堂加地狱好像也只有八界,另外一界是……“石飞侠呢?”虽然人界缺席九界大会是惯例,但他还以为以石飞侠对生意的热诚会来掺上一脚。 “他弃权。元殊界来的是兰卡?”梅塔特隆顺口问道。其实他对元殊界也并不太了解。只知道那里曾经经历一场动乱,最终还惊动伊斯菲尔等诺亚方舟的代表前去平乱。知道兰卡这个名字一是因为他与休斯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最终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成为元殊界新一代的领袖。 不过玛门对这里面曲曲折折的原因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听到另一个不太熟悉的雄性生物的名字从向来不关注别人的梅塔特隆的嘴巴里说出来。“你希望是兰卡?” 梅塔特隆侧头,金色刘海从额前垂落,挡住似笑非笑的眼眸,“不是吗?” “不是。”玛门道,“只是一个叫沃尔的家伙。他喜欢拉斐尔。”他着重指出。 梅塔特隆眨巴着眼睛。 玛门脸皮很厚,搂着梅塔特隆的手微微用力,“我在吃醋。” 梅塔特隆微笑道:“很奇怪的原因。” 玛门道:“因为我缺乏安全感。” 梅塔特隆低头看了看周围,“因为车顶有点高。” 玛门明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却无可奈何。他看到梅塔特隆面色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心疼将他带回马车,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先回欢乐之都休息。” 这样的姿势对梅塔特隆来说十分陌生,他秀气双眉微微纠结,又很快舒展开来。 “我想先见见拉斐尔。”梅塔特隆闭上眼睛。 玛门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他刚才分明感到梅塔特隆动了下,不是挣扎,而是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看来,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86、蛋糕(中) 拉斐尔不在。 办公室里只有帕索特弯着腰收拾着被摊得满地都是的文件。他看到玛门身后的梅塔特隆先是一愣, 随即紧张道:“您是来自天堂的代表梅塔特隆大人吗?抱, 抱歉,我错过了您抵达的时间,我……” “是我来早了。”梅塔特隆一句话为他解围。 帕索特扇着翅膀飞起来, 将手里的文件堆到摇摇晃晃的文件堆上,然后回到原地, 对梅塔特隆道:“我将负责您在主城期间的所有安排,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去欢乐之都入住。” 玛门突然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对他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不一样呢?” 帕索特又是一怔, 很认真地想了想, 才道:“我也不知道。看到梅塔特隆大人,我就特别想亲近他,想为他做点什么。就好像, 就好像看到拉斐尔大人时一样。”看 玛门不动声色地分析着他的心态, 看来第十界天使在骨子里还是亲近天使的。 在来第十界之前,他对于拿下这块蛋糕信心十足。不管怎么说, 从利卫旦到阿巴顿到伊斯菲尔到阿斯蒙蒂斯到他, 都为这次拯救第十界大行动付出了很多血汗。基于这个大前提,有错在先的天堂和难与他们竞争。但是照目前的形势,他太想当然了。 首先,主持人的脸皮太厚。这一点,玛门对拉斐尔深具信心, 他绝对不会觉得护短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更不会觉得要谦让是一种美德——除非别人谦让他。 其次,对手太强大。遇上梅塔特隆, 他不战而降。 最后,第十界民众的本质显然更亲近同是天使的天堂。 天时地利人和…… 他一样不沾。 “拉斐尔呢?” “他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玛门回过神,看帕索特的肩膀几乎挨上梅塔特隆的,心里顿时闪过淡淡的不悦,伸手搂住梅塔特隆的腰,悄悄带开了一点。 也罢。 能够用第十界这块蛋糕换来梅塔特隆……其实还是大赚特赚的。何况,就算没有开发权,他也有的是办法从第十界的地面上捞到油水。 想到这里,他嘴角一弯,露出浅笑。 梅塔特隆道:“你不是说带我入住欢乐之都吗?” 帕索特回神,目光飞快得从梅塔特隆腰上的那只手上移开,红着脸转身道:“这边请。”他走到门前,正准备开门,门板就猛然从外向里推开,将他重重地拍在墙上。 拉斐尔心急火燎地冲回来,视线迅速一扫,沉声道:“沃尔呢?” 玛门挑眉道:“你爱上他了?” 拉斐尔道:“元殊界没有派来代表。我刚刚和兰卡确认过,他决定弃权。” 玛门道:“所以,沃尔是为了接近你不惜冒充元殊界代表的疯狂粉丝?” 拉斐尔道:“当逆九会占领第十界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幸灾乐祸得起来?” 玛门道:“唔。如果开发权不在地狱手上的话……我想应该能。” 拉斐尔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先把人找到再说。” 拉斐尔道:“我已经发动第十界所有的智慧天使了。”虽然希望渺茫。 “应该不是所有。”玛门指着晕倒在墙边的帕索特道,“至少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梅塔特隆蹲在帕索特身边,手中泛起一层稀薄的金光,照着帕索特的额头。 帕索特悠悠醒转。他迷茫地看向拉斐尔。 拉斐尔脸上完全不见进门时的阴郁,一脸阳光灿烂,“你醒了?” 帕索特点点头,很快站起身,正要说话,就听拉斐尔亲切道:“很抱歉误伤到了你。你是神最虔诚的子民,是天堂最忠实的朋友,是主城的希望之光……” 玛门停不下去,拉着梅塔特隆走到房间另一边。 窗外明媚。 玛门望着身边比外头风景更明媚的梅塔特隆,柔声道:“你准备怎么开发第十界?” 梅塔特隆含笑道:“比起开发第十界,我目前更想让它有一个官方正式的称呼。” “天使之国?”玛门问。他记得希普列是这样称呼的。 梅塔特隆道:“或许应该让第十界的天使自己来决定。” 玛门道:“如果让我取,我愿意称它为宝地。” 梅塔特隆笑得别有深意,“予取予求?” 玛门眯起眼睛,声音低哑,“是无限希望。” 房间另一端的拉斐尔突然推开窗飞了出去。 玛门和梅塔特隆对视一眼,跟在同样穿了出去的帕索特身后。 拉斐尔的前面还有一个双翼天使,带着他们朝城西去飞去。 玛门怕梅塔特隆累着,拉住他的手,“我带你。” 梅塔特隆笑了笑,放松翅膀,任由他拖着自己往前飞。 一行天使很快飞出主城,来到一望无垠的草地。 前方,十几个天使围成一圈飘浮在半空中。他们正下方,一个浑身沾染着银粉的身影正试图从这个包围圈中突围。 “沃尔。” 拉斐尔的声音不重,但听在那个浑身沾满银粉的身影耳里就媲美惊雷。他很快放弃抵抗,乖乖地站在原地。 “干得好。”拉斐尔向那十几个天使报以赞许的微笑。 天使们开心地落回地上。 拉斐尔看着一动不动地沃尔,微笑道:“神爱所有的生命。无论是天使,还是透明人。所以,现出原形吧。只要你重回神的怀抱,神会原谅你的一切过失。” “我没穿衣服。”沃尔道。 拉斐尔看向其他天使。 其他天使为难地面面相觑。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连着的,脱了和全裸没什么分别。 拉斐尔只好看向玛门。 玛门嘴角一扬,正要坐地起价,就见梅塔特隆的手指伸向上衣的扣子。 “咳。”玛门随手拿出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长外套,丢给沃尔。 沃尔接过来穿好,才慢慢地现出原形。 拉斐尔继续劝诱道:“神拥有比海洋更宽广的胸襟,不会追究过去的罪恶,只要你诚心悔改……” “你想知道我幕后是谁?”沃尔截断他的话。 拉斐尔道:“如果你愿意主动告诉我们的话,那当然很好。这也可以作为你重回神怀抱的决心和诚意。” 沃尔道:“我不会说的。” 拉斐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猜到了。”他转头对其他天使道,“他们看到了吗?背叛了神,就会变得和他一样,自私自利,毫无廉耻,凶残恶毒,阴险卑鄙!” 天使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沃尔怒道:“我哪里自私自利毫无廉耻凶残恶毒阴险卑鄙?” 拉斐尔道:“你想否认你来第十界的目的吗?” “有什么好否认的。反正资料已经送出去了,你就算抓住我也没用。” 拉斐尔摇头,一脸痛心疾首,“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盗取第十界的资料,难道还不是阴险卑鄙?” “这只是一种手段。”沃尔反驳。 拉斐尔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崇拜我,其实却是在利用我。难道这不是自私自利毫无廉耻?” 沃尔张了张嘴巴,又被拉斐尔抢了过去,“第十界好不容易从混沌之神的阴影下走出来,逆九会甚至不等它喘上一口气就开始算计它,准备对它发动阴谋诡计,难道这样还不算凶残恶毒?” “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只是想要解放所有被压迫的种族!”沃尔双眼冒火。 拉斐尔迅速调整脸色,变得异常平静,“果然是逆九会。” 沃尔一愣,发现自己掉进了他的语言陷阱,面色瞬间涨成紫红色,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你骗我!” 拉斐尔无辜道:“我骗你什么了?” 沃尔说不出来。 玛门听得直摇头,“逆九会的门槛真是越来越松了。” 沃尔恨恨地瞪着拉斐尔,突然咧嘴笑道:“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我已经达成了任务!你们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推翻你们的。” 拉斐尔道:“推翻这种词通常出现在目前高高在上屹立不倒的大人物身上。” “哈哈。你们尽管自我感觉良好吧!等会长释放出混沌之神,你们就该哭了。”沃尔冷笑道。 “原来你们会长想释放出混沌之神啊!”玛门恍然道。 沃尔沮丧地发现,他又失言了。为了防止自己泄露更多的秘密,他决定住嘴。 不过这时候已经晚了。 拉斐尔和玛门对他接下来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让天使将沃尔找个地方关起来,拉斐尔看向玛门,“你怎么看?” “想要在第十界发展逆九会和在天堂发展逆九会同样困难。”玛门道。他曾经是天使,很清楚在十界之中,天使的信仰是最为真挚和纯净的,一旦他们的思想出现偏差,那么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梅塔特隆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拉斐尔道:“我不担心逆九会。” 梅塔特隆了然道:“你担心混沌之神?” 拉斐尔无声承认。 之前他们从未将逆九会放在眼里,因为神是至高无上的无敌存在。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哪怕是被誉为拂晓晨星的路西法。但是现在混沌之神出现了,作为神的情绪,它未必能够战胜神,但是神也不能够完全消灭它。这对逆九会来说,绝对是颠覆所有观念的希望之光。 玛门缓缓道:“关于混沌之神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拉斐尔和梅塔特隆同时看向玛门。 为了召开九界峰会,拉斐尔将第十界目前的情况向其他几界作了简要的解释,但这份解释绝对没有详细到混沌之神的地步。也就是说…… 当时在场的天堂与地狱军团之中有逆九会的奸细。 比起很容易从翅膀的颜色上泄露答案的天使,堕天使和地狱军团显然更有可能。 玛门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染羽剂。” 拉斐尔皱眉。 这样追究下去,范围太广了。 梅塔特隆道:“其实真正知道混沌之神的,并不多。” 是的,天使军团、堕天使军团与地狱军团并没有直接参与封印混沌之神的计划。 所以…… 玛门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答案显而易见。” 87、蛋糕(下) 巴尔利用逆九会是因为他既不待见天堂, 也不待见地狱。 而这个嘛, 明显就是喜欢损人不利己! …… 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他从结界中放出来。 拉斐尔稍稍动了动脑筋就想到疑犯是谁。他笑道:“你准备怎么办?” “我可以把你的笑容当做幸灾乐祸吗?”玛门睨着他。 拉斐尔道:“当然不能。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正同舟共济。” 玛门道:“我更喜欢独坐一条船。” 拉斐尔挑眉,伸手拍着梅塔特隆的肩膀, 笑得格外刺眼,“没关系, 我可以和梅塔特隆坐一条船。” 玛门一个眼神。 拉斐尔就感到手背一阵炽热,忙不迭地缩回来。知道玩笑开太多很容易动真火, 他和梅塔特隆打了个招呼, 识趣地带着其他第十界天使回主城。 梅塔特隆冲玛门微微一笑,“独坐一条船?” 玛门眨了眨眼睛,一脸深情, “有了你, 我怎么还会和其他不明生物同坐一条船呢?” 梅塔特隆笑而不语。 玛门执起他的手,在手背上烙下轻轻的一吻, “你在我的心里, 哪儿也不会去。” 梅塔特隆笑容不改,“回去吧。” “……” 好像、又搞砸了。 玛门不动声色地郁闷着。为什么以往屡试不爽、无往不利的招数在梅塔特隆身上统统失灵?难道一定要动用最后一招?他看着梅塔特隆的背影,很快将这个念头逐出脑海。 如果他真的用那一招的话,无论成功与否,梅塔特隆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他了。 …… 继续郁闷。 如果玛门觉得郁闷, 那么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太好过,尤其是撞在枪口上的。 “利卫旦在哪里?”他打开通讯器,开门见山地问。 别西卜道:“不在我房里。” “逆九会知道了混沌之神的事。”玛门轻轻地揉着耳朵, 忍受着从那边传来的咀嚼噪音。 咀嚼声一顿,别西卜问道:“你怀疑是利卫旦说的?” 玛门道:“你还有更合理的猜测吗?” “比如说拉斐尔,或是梅塔特隆?” 玛门沉默。 无形的压力从通讯器一点点地传过去。 别西卜干咳数声。在分蛋糕的时候搞内讧,将自己这边的代表推到对岸去显然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所以他立刻将话题又转了回去,“那边怎么样?逆九会有什么行动?” “只是播出预告,表示他们对第十界和混沌之神很感兴趣。”以往地狱和天堂都没有把逆九会放在心上过。毕竟逆九会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折腾出什么花来。好不容易进攻一次诺亚方舟,又全军覆没。称得上逆九会近万年第一人才的摩尼闹了半天只是巴尔的傀儡,在巴尔的控制下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由此可见,逆九会的名声虽然很响亮,但是实力实在不足一提。但是,这是之前的情况,如果他们想找上混沌之神,那又另当别论。 “哦?知道混沌之神的不多,除了天使就是堕天使……”别西卜道,“看起来的确是利卫旦最有可能。”这年头,能这样大无畏地作出这种危险而没有任何好处的事的也只有这个脑袋缺根弦的家伙。别西卜又好气又好笑。“你准备怎么办?” “把他重新关进结界直到天荒地老怎么样?”玛门问。 别西卜道:“很不怎么样。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天使叫梅塔特隆的话,我会以为你暗恋利卫旦,所以不折手段也要把他藏起来。” “……比直接杀了他好吧?”玛门不耐烦道,“我没工夫一天到晚收拾他创造出来的‘惊喜’!” 虽然玛门的语气没什么大的波动,但别西卜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忙道:“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他之后几年都会非常安分。” “几年?”对堕天使来说,几年就是弹指一瞬间。 “几百年。”别西卜想到利卫旦那张脸,也是一阵头疼。利卫旦不正面招惹还好,最多就是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地动手脚,一旦正面招惹,那绝对是天崩地裂鬼哭狼嚎。 他开始想念起那个藏在结界里安安静静的利卫旦来了。 玛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他这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每样东西发出有节奏规律的声音时,就说明他正在思考。 别西卜以为他还不知足,补充道:“这是底线。” “关于他,我有一个很不错的建议。”玛门嘴角慢慢勾起,“你还记得死亡之树吗?” 别西卜道:“记得。第十界很多天使不是同时吃了智慧果和死亡之树的叶子吗?” “那你还记得死亡之树的树叶是怎么偷走的吗?” “黑暗之能。”别西卜反应过来,“你怀疑是利卫旦?” 玛门道:“神说过,希普列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第十界。他以为他离开第十界只是混沌之神给他的错觉。而除了希普列之外,第十界没有其他天使堕落之后能使用与魔王同级别的力量。” 别西卜道:“所以,你准备为他按上这条罪名,然后关押起来?” “你不觉得,霍利尔在血瀑布之下很寂寞?”玛门笑得极为阴险。 别西卜佩服玛门的好记性。他几乎都要忘记那个色胆包天到敢寄自己的□□给米迦勒的家伙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与路西法大人沟通一下比较好。” 虽然他说的是沟通,但是玛门从他的口气听得出……利卫旦和霍利尔大概要成为难兄难弟了。 解决掉逆九会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峰会的主题被重新提上议程。 在拉斐尔的努力下,第十界已经基本完成人员安顿这个首要任务。各部门的负责人选拔也接近尾声,接下来的两项任务就是决定第十界未来的发展方针以及第十界领袖的人选。 毫无疑问,第十界未来的发展方针主要取决于第十界的开发权握在谁的手里。天堂和地狱可以说第十界未来发展模式的模板,一个历史悠久,一个突飞猛进。 看着梅塔特隆看不出情绪波动的面容和拉斐尔一脸得意的笑容,玛门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在这一刻,他突然希望来分蛋糕的人再多一点。 “在其他几界都退出弃权的情况下,开发第十界的大任只好交托给天堂……”拉斐尔拖长音,拖到玛门几乎没有耐性的时候,才慢吞吞地接下去,“和地狱来做最后的角逐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弃械投降的准备,但是商人的天性让玛门本能地讨价还价,“我以为地狱和天堂目前的境况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不需要再进行角逐了。” 拉斐尔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地狱也准备弃权?” 玛门道:“比起停滞不前的天堂,地狱才是给予第十界新活力的最佳拍档。” 拉斐尔道:“你认为天使们会希望一群黑漆漆的翅膀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 玛门道:“我认为,米迦勒当初代言染羽剂就是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消除了堕天使与天使之间因为颜色而产生的不必要的隔阂。” 拉斐尔暗暗腹诽米迦勒当年无厘头的行为,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就算染得白翅膀,也染不白内心的欲望。” 玛门道:“我只是想发展第十界,绝对不会对于他们的信仰横加干涉。虽然,也许他们目前应该没有任何信仰。”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反驳,目光瞥到坐在一旁的梅塔特隆,猛然醒悟自己是主持人,而梅塔特隆才是天堂的代表,心里顿时有几分尴尬。幸好他的脸皮从来不太反应内心的真实情绪。所以他微微一笑,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现在有请天堂的代表发言。” 其实玛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拉斐尔喧宾夺主,只不过为了避开与梅塔特隆正面交锋的机会,故意不提而已。看到他将发言权交出去,他也只能淡然地耸耸肩。 梅塔特隆道:“地狱准备怎么发展第十界?” 玛门不假思索道:“先发展第十界目前拥有资源,开放贸易交流,引进其他界的资源,综合发展。” 梅塔特隆道:“你准备将第十界开发成第二个地狱?” “当然不。”地狱是因为环境极端恶劣,才不得不将所有层都使用人工建设。像第十界这样的,他更倾向于保持自然风貌。即便堕落了,他骨子里亲近大自然的本性依然未改。 玛门见梅塔特隆问得详细,就将自己的计划和目标一一详述。 计划中有一些是头一次到第十界时就想到的,还有一些是慢慢地接触了第十界之后补充的。对他来说,开发一个全新的界如同当初建设地狱一般让他兴奋,甚至可以说更兴奋——因为压力小很多。建设地狱时,他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情的。 梅塔特隆静静地听完,沉吟许久,才道:“我希望改造的计划能够建立在第十界民众认同的基础上。” 玛门怔住,“你的意思是说……” “第十界开发权属于地狱。”梅塔特隆浅笑。 “谢谢。”玛门不等拉斐尔有所反应,立刻伸出手。 梅塔特隆笑着起身,伸手与他交握。 玛门突然用力一拉。 梅塔特隆微愕,却纹丝不动。 玛门反借着梅塔特隆手臂的力量扑了过去,双唇精准无误地落在梅塔特隆微启的嘴唇上,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吻了下去! 拉斐尔无语地看着吻得难分难解的两个身影,考虑着是掀桌,把玛门从桌子上掀下来,还是拍桌,把他们两个从甜蜜中惊醒过来。 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做。 紧贴的唇慢慢分开。 玛门伸出舌头,勾断那条依依不舍的银丝,双眼满是柔情蜜意。 梅塔特隆望着他,向来清明的双眸染上一层若有似无的轻雾,像海滩的细沙,轻轻柔柔地从他心田上趟过,有点痒,还有点失控。 “梅塔……”玛门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梅塔特隆的脸颊。 眼见着好不容易分开的唇又要粘在一起,被无视许久的拉斐尔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不觉得要适当地控制一下你的发情期吗?” 玛门不悦道:“你怎么还在?” 拉斐尔道:“……因为会议还没有结束。” 玛门挑眉道:“你是说你的会议总结?那里有一堵很寂寞的墙,我想它不介意迎接你的口水。” 拉斐尔道:“现在究竟是谁的口水在迫不及待?” 梅塔特隆轻轻拍了拍还准备再说的玛门,冲拉斐尔淡然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 玛门瞪了拉斐尔一眼,身体瞬间挪回原来的座位上,漫不经心道:“继续吧。” 拉斐尔不理他,直接望向梅塔特隆,“我可以问原因吗?” 玛门意气风发。 “第十界受到重创,想要在短期之内跟上其他几界,地狱是最佳选择。”梅塔特隆波澜不惊道。 拉斐尔道:“天堂的信仰更有助于第十界的发展。” 梅塔特隆轻声道:“神爱所有子民,一视同仁。” 拉斐尔道:“他们的性格更适应天堂的风格。” 梅塔特隆道:“所以地狱只是帮助第十界开发,在第十界民众认同的情况下。” 拉斐尔道:“谁来做监督?” 玛门早就预料到拉斐尔不会这么轻易将这块蛋糕放手,当然,在拉斐尔眼里这并不是蛋糕,而是责任。天堂与第十界渊源极深,光是同种族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他把脚往里深深地插下去。 “万分欢迎天堂的监督。”他给了他最好的台阶。 就这样,九界峰会在天堂与地狱两位代表的默契和峰会主持人的妥协下,以“地狱开发,天堂监督”为结论,落下帷幕。 88、戒指(上) 地狱作风向来雷厉风行。 别西卜一收到玛门独吞蛋糕的消息, 立刻召集地狱的各界人才直接运往第十界。 一下子看到天使之外的其他种族, 第十界的天使们刚开始是震惊的。尽管拉斐尔之前就已经普及过十界这个基本概念,也简单介绍过其他几界的情况,不过介绍归介绍, 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震撼。不过震惊只是最初的,很快他们就开始好奇起他们来。 羊魔人、牛头人……在数量上处于弱势地位, 所以他们是被围观的。堕天使也有,不过由于他们外形上属于较为正常的类别, 并没有引起天使很大的关注。 玛门和梅塔特隆并肩站在落地窗前, 看着脚下喧哗拥挤的街道。 梅塔特隆道:“你不去阻止他们?” 玛门微笑道:“阻止只会让好奇心更加膨胀。堵不如疏。” 梅塔特隆道:“我以为你会争分夺秒。” “现在浪费的时间难道不是为了以后要求加班时的借口?”玛门笑得别有深意。 梅塔特隆无言。 玛门道:“来第十界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好好品尝过第十界的美食,你不介意我邀请你共进晚餐吧?” 梅塔特隆道:“你记得……” “你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玛门道, “我以为你已经破例了。” 梅塔特隆微笑,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让我破例的。” 玛门道:“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很荣幸收到魔王殿下的邀约。” “这边请。”玛门朝前走了两步, 突然又停下来。 梅塔特隆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却见他突然朝后伸出手,轻轻地勾动食指。 玛门是背对着他,就算他拒绝他也看不见。所以,这算是隐晦的试探么? 梅塔特隆无声一笑,顺手从旁边抽了一朵新鲜的百合花放进他的手心里。 玛门抓住花, 在鼻下轻轻一嗅,有些得意又有些满足地回头看着他道:“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作为你邀请我共进晚餐的回礼。”梅塔特隆道。 玛门折断百合花的花茎,将它插入自己的上衣口袋, 然后弯起胳膊,递出第二波的无声邀请。 梅塔特隆看了看他的臂弯,笑着摇头道:“看来地狱追求女孩子的招数与人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玛门笑容一垮,“我并没有用这种招数追过其他人。” “是吗?”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玛门毫不犹豫地点头。 在地狱,只要他想,根本不需要任何招数就会有无数魔女前赴后继地扑过来。他隐隐意识到之前招数在梅塔特隆面前统统都失败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梅塔特隆觉得这些招数都是追求女性用的,所以觉得很不受用? 他摸着下巴,那么追求男性应该用什么手段呢? 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依冯穿着性感紧身衣跳钢管舞的摸样。 …… 也许,他应该另外想办法。 第十界的餐厅当然没有地狱那样奢华,也没有天堂那样圣洁。在很多地方,第十界与精灵界是相似的,同样美丽的自然风景,同样朴素的生活习惯。在玛门看来,连被誉为第十界最繁华之地的欢乐之都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质朴的气息。 玛门先走到梅塔特隆的座位边,不过并没有立即动手拉开椅子,而是很慎重地问道:“你是选择我帮你拉椅子,还是你帮我拉椅子?” 梅塔特隆道:“不如我们自己拉自己的椅子?” 玛门手搭着椅背,轻轻往后一拖,“我希望能与你有更多的交集。”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地坐下。 玛门转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由于位置是之前就订好的,所以菜很快就上来了。 只有蔬菜和水果。 这让梅塔特隆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了几分。 玛门道:“我亲自观摩过他们做菜的方式,和原始的那种,就算很久没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难以适应。” 梅塔特隆望着放在盘子边的刀叉,似乎在思考。 玛门再接再厉道:“支持第十界的餐饮业也是推动第十界经济发展的必然课题。” 梅塔特隆笑着拿起叉子,在玛门炽热的目光下缓缓舀起一小勺不知名的绿色蔬菜,放进嘴巴。 嘴巴先是尝到调料的味道,带着一股奶香,随即是菜本身的味道,有一点点甜,有一点点涩,初时有些别扭,但咀嚼之后爽口异常。 玛门看梅塔特隆主动舀了第二勺,微微松了口气。他面前的叉子像是被线牵动,浮在半空中,慢慢地朝那道菜飘去,晃晃悠悠地舀了一叉子之后又慢慢吞吞地飘回他面前。 玛门将叉子上的菜送入嘴中,一脸享受的表情。 梅塔特隆回以微笑。 气氛似乎不错。 玛门心里暗暗盘算着送礼物的时机。 梅塔特隆突然道:“你有第十界管理者的人选吗?” “嗯?”他话题转得太快,玛门没回过神。 梅塔特隆放下叉子,“还是你准备亲自担任此职?” 玛门反应极快道:“如果你留下来的话。” 梅塔特隆沉默半晌,才道:“我明天要回天堂。” 玛门面色一紧,抓着叉子的手指猛然用力。 叉子柄弯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若无其事地将叉子柄掰直轻轻放下,抓起餐巾慢慢地擦拭嘴角。 梅塔特隆道:“看情况。” “情况?”玛门擦拭的动作一顿。 梅塔特隆道:“我离开天堂这么多年,需要回去销假。” 玛门不动声色道:“准备重回天堂任职吗?” 梅塔特隆道:“正在考虑中。” 玛门放下餐巾,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梅塔特隆道:“所以我想在离开前确定第十界下一任管理者的人选。” 玛门抓着酒杯,在餐布上轻轻地磨来磨去,“你希望是谁?” “希普列。”梅塔特隆没有拐弯抹角。 玛门点头道:“很不错的人选。” 梅塔特隆道:“你不支持希培?” 玛门道:“如果希普列出现,希培会退出竞争。这不是二选一的问题。”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谢谢。” 玛门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从地狱的角度来说,选择希培更有助保障你们的利益。不是吗?” “我见过黑化前的希普列,我不认为他会给地狱下绊子。”玛门顿了顿,“我是说,在非黑化的情况下。” 梅塔特隆道:“他如果知道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玛门道:“我听到你这么说,心里其实并不太高兴。” 梅塔特隆一怔。 玛门站起身,缓缓地走到梅塔特隆面前。 梅塔特隆笑道:“你想请我跳舞吗?” 玛门弯腰。 就在梅塔特隆以为他真的要邀请自己跳舞时,玛门突然单膝跪地。 梅塔特隆收起笑容。 玛门一只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一阵,才将手抽出来,然后摊开。 一对造型极为精巧的黑星石戒指。 如果将两枚戒指放在一起,刚好是一枚箭射穿两颗心的造型。 玛门将另一只手也举起来,轻声道:“这里本来有一只戒指,因为习惯而戴。不过在不久之前,我将它丢掉了。因为从那时候起,我做了一个决定,从今以后,我只为你戴戒指。” 黑星石如满天繁星闪烁的夜空,幽幽地绽放着光亮。 梅塔特隆看着他掌心中的戒指,神色宁静无波。 89、戒指(中) 玛门的心上上下下地狂跳, 眼睛一刻不敢离开眼前这张清灵绝美的容颜, 生怕在他眼中看到一丁点的遗憾或是歉意。 但是没有。 梅塔特隆定定地望着戒指很久,突然道:“我不喜欢这种款式。” “款式?”玛门预想的答案有很多,比如:抱歉, 我无法接受。又比如:谢谢,我也爱你。但绝对没有一条和款式有关的。所以他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 “那你想要怎么样款式的?” 梅塔特隆微笑道:“简单就好。” 玛门低下头,手掌缓缓将掌心中的戒指合起来, 神态似在隐忍什么。 “玛门?”梅塔特隆将头凑近几分。 玛门猛地抬起头, 双眼绽放的亮光几乎要将梅塔特隆烧出的两个洞,“梅塔。”声音是与神情截然相反的暗哑。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爱你。”玛门说完,双唇迎着梅塔特隆的嘴唇重重地印了上去。 梅塔特隆下意识地后仰, 但后颈很快被搂住, 嘴唇传来火烫的温度。 玛门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尽情放纵。 寂寞地漂泊了万年的灵魂终于在此时此刻找到了停泊的港湾。曾经的痛苦、迷茫、失望与懊恼统统变成爱情交响乐的前奏。无论当时多么激烈, 多么奔腾, 如今都化作了细细流淌的甜蜜之河。 梅塔特隆抓住玛门的手,慢慢拉开。 玛门睁开眼睛。 梅塔特隆澈蓝的眼眸近在咫尺。他可以清晰地看清瞳孔里独属于自己的倒影。 “玛门。”梅塔特隆头微微后仰,然后笑道,“我想是时候来一杯咖啡。” 玛门重新落座,但是心情与刚来时却是冰火两重天。 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 他的心里正偷偷地放着礼花。 “今晚……”梅塔特隆开口道。 “今晚?”玛门眼睛一亮,神色激动得好像初恋的小伙子。 梅塔特隆道:“我明天要回天堂, 所以今晚有些事情交代。” “你还是要回天堂?”玛门的心情从天堂掉到地狱,落差之大,几乎可以与当初堕天相媲美。 梅塔特隆道:“是的。我要回去销假。” “你不觉得,有个无限的长假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玛门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梅塔特隆笑道:“天堂不会总是让我留职停薪。” 玛门身体稍稍前倾,用无比郑重的语气道:“你觉得,来地狱做份兼职怎么样?” “兼职?”梅塔特隆眨眨眼睛。 玛门一看有门,再接再厉道:“你不是有两扇翅膀是黑的吗?来地狱兼职很正常。不用堕落,只需要挂个名。有薪水拿的。”他努力地诱惑着。 梅塔特隆挑眉道:“听起来很不错。” “相当不错。”玛门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一打空白支票,飞到梅塔特隆的面前,“薪金随便填。” “真的吗?”梅塔特隆拿出笔,在金额处写下了一个一,然后跟了十一个零。“这样也可以?”他笑眯眯地举起支票给他看。 玛门无语。 梅塔特隆忙道:“我开玩笑的。” 玛门道:“把支票拿来。” 梅塔特隆飞回给他。 玛门伸手道:“还有笔。” 梅塔特隆不解,不过还是递了过去。 玛门接过笔,直接在的梅塔特隆一连串的数字后面加了三个零,然后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大名,这才满意道:“这样还差不多。” 梅塔特隆看着飞回来的支票和上面一长排零,默然。 玛门悠悠然地喝了口红酒,道:“天堂的薪水还是没有涨吗?” 梅塔特隆道:“我不知道。我很久以前就没有领过薪水了。” 玛门皱眉道:“那你平时花什么?” 梅塔特隆道:“我什么都不用花。” 玛门记起梅塔特隆之前一直处于绝食状态,又是一阵心疼。“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办到。” 梅塔特隆道:“无论什么?” 玛门点头。 “生物也可以?”梅塔特隆问。 玛门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又用力地点头。 梅塔特隆道:“我想要希培。” “……”玛门笑容倏失。 梅塔特隆道:“神已经决定继续由希普列担任第十界的总指挥官,希培担任他的副手。所以我想……” “我答应你。”说是这么说,玛门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闷闷的。 梅塔特隆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加上朱利安?” 玛门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阿巴顿和波吉一起打包。” 梅塔特隆愕然。 玛门道:“他们俩欠下的债注定他们的未来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哦?”梅塔特隆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支票道,“我不会也算欠债吧?” “不是你,是我。”玛门深情地望着他道,“我欠你的债,注定我的未来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梅塔特隆低头,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第二天一早,梅塔特隆便回了天堂。 玛门唱十八里相送,一路送到第十界出口,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拉斐尔在分外蛋糕的第十界就离开了第十界,所以目前第十界玛门当家。 回来之后,他立刻从温柔情人模式转换为抢钱魔王模式,冷漠刻薄,且极有效率地督促着第十界这个巨大的机器高速运转。 以帕索特为首的天使们一个个都被压榨得完全没有喘息之力,而最可怕的是,即使他们这样被压榨,也不会生病。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没有偷懒的借口。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十天,逐渐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第十界部分天使开始计算造反的胜算和成本时,矮人族商团代表抵达第十界。他们的到来大大地转移了玛门的注意力,也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了出来。 矮人代表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悄无声息地解决一场革命,他们全副身心都被第十界美好的资源所迷住了,并深深地懊悔起当初缺席高峰会议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从玛门的角度来看,是异常明智的。 懊恼的他们很快将热情投入到三界的合作中来。 说是三界合作,其实地狱在其中只是起到桥梁、介绍人和担保人的作用。矮人代表虽然对玛门狮子大开口式的抽成不满,但是看到第十界巨大的商机之后,他们只能认同。毕竟比起抽去的利益,能拿到手中的利益更加客观。 见矮人代表这样上路,玛门积累多天的抑郁总算稍稍舒缓。他很快开了一张清单,详细地列出第十界目前所需要的各种科技支援。不止如此,在清单的条目旁边,还有明确的价格。 矮人代表看到价格时,脸黑了一半。“玛门大人,这个价格实在有点,有点……” 玛门施施然斜靠在椅子上,姿态优雅。但在矮人代表眼中,那是一只假装很优雅很悠闲,其实随时在等待捕捉猎物机会的猎豹! “第十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玛门道。 矮人代表连连点头。 “所以,本着十界互利互助的大原则,你们是不是应该做一点适当的援助?” 矮人代表头一停,瞪大眼睛看着他。 玛门比了个手势,道:“这个数对你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很不错的生意了。” 矮人代表嘴巴成o型。为什么玛门能这么精准地算出他们的利润? 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玛门笑了,缓缓道:“因为,我是玛门。” 90、戒指(下) 在利益面前, 所有生物都是勤劳的小蜜蜂。 矮人代表前脚才离开, 精灵代表和狼人代表就相携而来。 其实以玛门原本的规划,目前建设第十界只需要地狱的支持,矮人的科技, 泰坦族的劳力这几方面。第十界资源丰富,需要的是开发, 并不是救济。 不过考虑到第十界未来要开放贸易合作,与其他几界打好关系显然是很必要的。虽然以他的名义, 其他几界也不会为难第十界, 但是让其他界心存芥蒂并不有利于第十界利润最大化。所以,玛门依旧与精灵代表、狼人代表签订了各种合同来建立初步的合作伙伴关系,包括派遣精灵的种植专家、狼人的养殖专家驻守第十界, 直到他们种植和配种的动植物达到一定数量等等。 第十界地域辽阔, 但利用率极低。在玛门看来,这是亏本。所以有精灵族和狼人族的帮忙从根本上来说, 也是件好事。至少从长远利益来看, 是盈利的。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分出更多的人手来提防逆九会趁机渗透。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 台面上日历又翻过去了一页。 第十六天了。 第十界的开发计划开展得如火如荼。 矮人族的工程师已经进驻主城,他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测量第十界。原来留下的地图只有大概的形貌,离准确还有着很长的距离,更不用说精确。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玛门在每个矮人身边都配备了一名陪同天使。这让矮人很不习惯。天堂的天使对他们来说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们的美貌、善良、智慧一直受到矮人族的尊敬,所以当他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矮人们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天使们显然并没有发觉这一点。比起除了翅膀颜色之外, 什么都和他们一样的玛门,他们对矮人更加好奇。小小的个子,奇怪的模样,还有动不动就红的脸蛋,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在他们三族出现之后,泰坦族终于也坐不住了。光明泰坦和自由泰坦分别派使者来打探合作的可能性。玛门等的就是他们按捺不住主动上门。如果他们不这么主动,他又怎么能够漫天喊价呢? 为了加强他们之间的竞争意识,玛门故意在谈判中不断泄露双方谈判的内容给对方。这个刺激果然很大,自由泰坦和光明泰坦为了打压对方,不惜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这次玛门并没有像对矮人族那样手下留情,而是欣然接受两张看起来十分不平等的条约。反正,他把价格压得再低,泰坦们也不会对他怀恨在心,只会更加仇恨彼此而已。 继泰坦、矮人、精灵和狼人之后,元殊和血族界代表也大驾光临。不过他们并不是来寻求合作的,而是送来礼物,表达对第十界战后重修的慰问。 除了人界之外,血族界与其他几界的来往一向很少。尤其最近,他听说莱斯利因为莉莉丝的捣乱而头大如斗,越发分不出精力到第十界来。 而元殊界应该是因为上次逆九会渗透事件让他们心怀愧疚吧?兰卡继任元殊界没多久,脸皮和其他几界的领袖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处理完这些事,玛门又看了一眼日历。 三十九天了。 矮人的勘察终于结束。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矮人回主城之后,立刻聚在一起研究第十界的建设方案。考虑到第十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他们一致决定走淳朴风,尽量保持大自然的原貌。 方案研究了将近三个月才具雏形,交到玛门的案头。 玛门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桌,满脑子想着怎么找天堂的茬。以天堂监督人员怠工失踪这一条应该可以吧?不过为了避免误伤梅塔特隆,他可以拿拉斐尔开刀。 矮人们看着玛门嘴角缓缓露出邪笑,顿觉身后一寒。也许现在并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矮人们面面相觑,然后由总工程师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朝门的位置退去。 “你们去哪里?”玛门斜眼睨着他们,“方案呢?” 矮人们噌得跳回来,将方案摆上案头。 整个第十界被分成八个地区,每个地区都有一座占地五十万到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巨大城池,旁边围绕着十个左右的村庄,形成众星拱月的格局。城池的风格类似于天堂,每个城池都有不下十座的教堂。 总工程师见玛门看着设计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连忙解释道:“这只是初步提案,可以修改的。” 玛门手指在城池上敲了敲,“这里原本是什么地方?” 总工程师道:“考虑到环境保护问题,我们尽量将城池建立在土质恶劣的地区。但是第十界这种地区并不多,所以还是占据了一小部分土地肥沃的地段。” 玛门眉头微皱。 总工程师道:“不能再小了。再小就不漂亮了!”就八个地区他还嫌少了。照他的构想,起码要划分成八十个地区,建立八百个城池才对。可惜玛门拨出来的经费有限,八百个巨大城池的繁华景象只能让他在梦里肖想肖想。 “我希望第十界的粮食和水果产量能在一百年之内达到精灵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玛门缓缓道。 总工程师一愣,随即恍然道:“你是想……”目前精灵界的粮食和水果产量质量都居十界第一,如果第十界产量追加上去的话,精灵界粮食和水果的价格不可避免地要被打压下来。 不过地狱对粮食和水果的产量需求并不高,为什么要刻意打压精灵界呢? 玛门微笑不语。 他既然掌握了第十界的开发权,那么第十界未来的收成至少有一半将会落入他的口袋里。他不好好规划怎么行?何况十界由于各自地理位置和种族特性等原因,造成各种垄断,比如矮人族的科技,地狱的矿产,精灵界的粮食、水果,狼人族的肉类等等,使得各界的互相牵制,动一发而牵全身,对他建立地狱一家独大的经济垄断局面相当不利。所以他必须要先把这种格局破坏掉! 想到一百年后,奥美丹多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可能会出现的愤怒表情,玛门的心情就慢慢开始变好。 这位地狱闻名遐迩的贪婪魔王的笑容总让矮人们有种阴谋正在酝酿,谁即将倒霉的错觉。为了明哲保身,他们果断地接受了玛门提出的修改意见,并抡起小短腿,飞快地消失在魔王殿下的视线之内。 玛门看着门重重打开,轻轻关上,目光又落到日历上。 唔。 第一百五十六天。 半年多了。 玛门投诉天堂失职的控诉状在天堂引起轩然大波。 作为第一也是唯一被投诉人,拉斐尔连夜赶赴第十界。 主城天空,夜色浓重。 霍然间,一道金光洒下。 玛门瞬间挪到窗台,微微皱眉。 只见拉斐尔张开六翼,背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缓缓从天空落下来。 主城微微骚动。 不少天使都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拉斐尔?” 天使们窃窃私语。 拉斐尔庄严肃穆地双手合什,道:“神的光辉无远弗届。” 他说着,身体突然移到十字架后面,抱着十字架朝玛门所在的房子飞了过来。 玛门瞬间移到房顶。 拉斐尔果然飞到房顶上,将十字架重重地插入房顶中! 玛门皱眉道:“你这样是破坏房屋结构。” 拉斐尔不理他,继续朝其他正仰望着他的天使道:“以此十字架为吾之眼,目睹天使之国一切喜乐,以此十字架为吾之耳,聆听天使之国一切欢笑,以此十字架为吾之心,永与天使之国同在!” 天使们呆呆地没什么反应。 拉斐尔有些难堪。 玛门干咳一声,带头鼓掌。 城中各处终于有陆陆续续的掌声响起。 拉斐尔挥手道:“不早了,大家回去睡觉吧。” 掌声猛然热烈,然后骤停,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关门关窗声。 玛门走到十字架旁,看了好几眼,“质地不错。” “所有东西在你眼中都能用价格衡量吗?”拉斐尔道。 玛门道:“像你这样的,不能。” 拉斐尔傲然道:“废话。” “你这种叫有价也无市,属于滞销亏本产品。”玛门缓缓道。 拉斐尔道:“你最近有没有照镜子?” 玛门道:“我照镜子从来不用‘最近’这种模棱两可的时间单位。” “你看不到你脸上正写着大大的欲求不满吗?” “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在第十界多捞点好处吗?” 拉斐尔道:“啧,心灵的空虚是金钱填补不满的。” 玛门抱胸道:“那是因为你的金钱不够填。” 拉斐尔看了他一会儿,甩头就走。 “你去哪里?”玛门一怔。 拉斐尔道:“天堂的监督之责我已经尽到,接下来你自由发挥。” “等等。”玛门脱口道。 拉斐尔回头,学他抱胸。 “咳。梅塔最近好吗?”玛门问道。 拉斐尔道:“我从刚才起,决定不再用‘最近’这种模棱两可的时间单位。” 玛门目光森然地盯着他。 拉斐尔坦然回瞪。 “第十界会有很多事要忙。”玛门缓缓道,“我准备让阿巴顿过来帮忙。” 拉斐尔听得莫名其妙,“随便你。” “也许会叫上阿斯蒙蒂斯。”玛门道。 拉斐尔面无表情。 尽管他将脸上的面具维持得很好,但玛门还是看到了面具一刹那的动摇。他正想着怎么加把油,就听拉斐尔道:“很好。人多力量大。” 咦? 不等玛门反应过来,拉斐尔已经张开翅膀,收起一身光华,消失在深沉的黑幕之中。 这算是…… 死心? 玛门皱眉,随即想到自己的境遇,眉头皱得更紧。 天堂的大十字架还是引起了很多的围观,逐渐变成第十界主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目前在第十界的天使、泰坦、矮人们都轮番来瞻仰过。 连玛门都习惯每天入夜之后,一个人上来看看。 十字架萦绕着一层淡淡白色的光辉,注视得久了,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玛门抬头看着十字架,仿佛回到了那段被刻意压抑和遗忘的岁月。 他的翅膀依然纯白无瑕。 双手合什,他闭上眼睛。娴熟的动作跨越了数万年的时光,但是当他试图祷告的刹那,他发现,一切可以模仿,可以改变,唯独心再也回不到原点。 他睁开眼睛,仰起头,看着十字架的顶端。 梅塔…… 还是你已经回到了我再也看不见的原点? 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 怒火瞬间引致全身! 玛门双手攥成拳头,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愤怒。 他不知道这愤怒是针对于回不去的自己还是也许已经回去的梅塔,又或者只是一种急于发泄的情绪。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控制住! 他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的面前有一面镜子,就会看到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狠厉! “我曾经以为,翅膀变黑是因为我背叛了神,玷污了信仰。” 清灵的低吟声在身后缓缓响起。 玛门背脊一僵,脚步顿住。 “我抗拒这种改变,恐惧这种改变,更厌恶让这种改变发生的自己。” 玛门深吸了口气,霍然转身。 梅塔特隆站在他之前站过的地方,纯白八翼与十字架相对,同样圣洁得让人不敢直视。“即使有神的开导与宽恕,我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无法面对曾经用崇敬和信任的目光望着我的你们。我封闭内心,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只是因为我恐惧,害怕,懦弱……” “梅塔……”玛门低唤。 “我不敢彻底地堕落,我无法背叛神。但是我又找不到原先的路。”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我心底曾经有一个角落偷偷地嫉妒着参加那场战争的你们。因为你们有鲜明的立场,有可以勇敢奋斗的信仰和理想。而我,只能躲在诺亚方舟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玛门从来没想过梅塔特隆竟然有这样的心情。 不,除了神之外,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猜到他的心思。 他看上去是那样圣洁高贵,完美得无可挑剔。就算黑了一对翅膀,他的灵魂依旧美丽无双。 “如果没有你,我依旧会躲在牢笼里,挣脱不出来。”梅塔特隆转头,笑容真诚。 玛门看着那四对刺眼的纯白翅膀,低喃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没有走出来。” 梅塔特隆侧头,“为什么?” 玛门道:“这样,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骗自己相信,我们的灵魂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一样的。” 梅塔特隆默然。 玛门心拧成一股,完全没了痛觉。他慢吞吞地拿出一对戒指,踩着好像准备壮烈成仁的步伐,坚定地走到梅塔特隆面前,单膝落地。 掌心摊开,一对一模一样的金戒指闪闪发亮。 戒指镶嵌着一蓝一黑两颗宝石。宝石互相依偎,就如深情的伴侣。 “这是我亲手打造的,可能不太好看。”玛门的声音很镇定,但手掌轻轻颤抖,目光投向了虚无的黑暗,始终不敢抬起。 掌心被轻柔的划过,一只戒指被拿了起来。 玛门紧张得呼吸紊乱。手指猛然一凉,一枚戒指缓缓套入中指。他惊讶地抬头。 梅塔特隆冲他微笑,正想说什么,整个人就被突然扑上来玛门抱进怀里。 不等梅塔特隆回神,另一枚戒指已经稳稳地套在他的中指上。 夜很静。 十字架的光辉轻轻落在面前想拥的身躯上。 不知过了多久。 宁静被打破一个小角。 “我爱你。” …… 谁说的? 好像是……两个声音? 91、过去现在。 【希普列篇】 今天是第一天使合唱团表演的日子, 八成的天使都去剧场凑热闹了, 第一教堂显得格外冷清。 金环不停地绕着飘浮在半空中的巨型十字架打转。 与几十米高的十字架相比,跪在前面的身影实在渺小得可怜。 教堂的门被轻轻推开。 稳健的脚步声从门的方向慢慢靠近跪拜的身影。 “你准备一辈子这么消极怠工下去?”米迦勒不悦地看着希普列的背影。 希普列继续做祷告。 米迦勒道:“今年天堂不流行忏悔,流行将功赎罪。” 希普列祷告完毕, 缓缓站起身。他的双腿由于跪拜太久而显得不太利落,不得不用张开翅膀让自己飞起来, 以减轻双腿的负担。“你希望我做什么?”他轻声问。 米迦勒道:“玛门正在重建第十界。” 希普列垂眸,“我相信他能够做得很好。” 米迦勒道:“但是他不可能永远留在那里。” 希普列嘴唇微抿。 米迦勒抬手拨弄了下自己金灿灿的刘海, “我听说你结婚了。” “是的。” “生了?” “我妻子生的。” “唔。”米迦勒沉吟。 希普列淡然地抬起头道:“我妻子和你长得有点像。” 米迦勒看着他, 半晌才道:“是吗?” “是的。” “我很遗憾。”米迦勒轻声道。 希普列怔怔地望着米迦勒长袍的下摆,好像被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这种长相的,应该很长命才对。”米迦勒道。 【希培篇】 希培一点都不喜欢地狱。 这里太黑暗。即便城最中央有着一束媲美日月的圣洁光辉, 也不能改变地狱整体的黑暗。 而且, 这里留给他的回忆太过不堪。以至于住在这样一间比欢乐之都豪华间更豪华的房间里,也不能冲淡他心中对地狱的抗拒。 可惜他现在还不能离开。 不是因为地狱限制他的自由, 而是因为朱利安还没有回来。 别西卜承诺过会修复朱利安的灵魂, 将他带回来,但是将近半年过去,朱利安始终没有出现。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最终都因为地狱毫无动静而作罢。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 门铃响起。 希培起身开门, 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门外站着推餐车的侍者,餐车上放着香喷喷的晚餐。 即便毫无食欲,希培还是礼貌地请他将餐车推到房间里。 侍者娴熟地布置好晚餐, 然后退出门外。 希培走到餐桌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准备了两份晚餐。 难道有客人? 在地狱孤独太久的希培有些不敢置信。 门铃二度响起。 希培紧张又期待地打开门。孤寂了这么久,他渴望有一个说话的对象,哪怕对方是他讨厌的阿巴顿或是波吉。 门被打开。 朱利安失措地站在门外,一只手紧张地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请问,您是希培先生吗?” 希培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剧烈抖动着,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您好?”朱利安看上去更紧张了。 希培突然张开手臂,将眼前这个呆呆地展露着纯白翅膀的四翼天使拥进怀里。 “您,您怎么了?”朱利安吓傻了。 “朱利安。”希培开口。 正在挣扎的朱利安突然停下,试探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您真是希培先生?” 希培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微笑道:“我是希培。” 餐桌上的气氛很紧绷。 朱利安不得不拼命讲话来活跃气氛,“我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别西卜先生告诉了我我的名字,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说你能给我答案……是吗?” 希培握着餐刀的手指微微一紧,缓缓点头道:“是的。” “我们之前是好朋友?”朱利安问道。 希培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才看到我的表现很激动。”虽然只是一个拥抱,但是朱利安却从这个拥抱中感到了浓浓的温暖。 希培道:“我很想你。” 朱利安双颊微红,愉悦道:“谢谢。” “为什么道谢?”希培问。 朱利安道:“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能够有个人想念自己关心自己,这种感觉很棒。至少,至少可以减轻我很多恐惧。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从哪里来的。” “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希培轻声道。 朱利安感激地笑道:“真好。” 希培趁他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无声地打量着他。 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但是灵魂已经不一样了吧?即使经过了修补,也已经不是原来的灵魂了。因为朱利安原先的灵魂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共进晚餐和道谢的。 心里忍不住泛起酸涩。 虽然不想承认,虽然在别西卜告诉自己将会修复朱利安灵魂时已经预料到,但是,只有现在亲眼看到这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朱利安时,他才这样深切地体会到—— 那个痛恨自己的天使已经不在了。 那个见过他最丑陋一面的天使真的已经不在了。 …… “你怎么哭了?”朱利安不安地问,“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对不起,我可能是太兴奋了。” 希培摸脸,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不……你没错。”他咬着牙齿,声音模糊不清。 还记得第一眼见到朱利安,他沐浴在风中,纯洁无瑕,如孩童般稚嫩的神情迷茫又无辜。 就是那一眼,他决定留下他——即使朱利安的身负四翼,即使冒着得罪混沌之神的危险。 他将他藏了起来,然后用很久以前父亲教过的神法,将其中一对翅膀封印了起来,并亲手喂他服下智慧果。 这是父亲黑化之后,他第一次拥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希望那双纯真的眼眸张开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后来的一切都按照他的步骤前进着。 一切都那么美好。 他们成为了恋人。 如果不是那一次,朱利安不小心弄伤了自己,也许……这份美好会继续下去。 彻骨的疼痛唤起了希普列亲手撕裂他翅膀的记忆。 那样清晰,那样真实。 记忆与现实混淆。 明明翅膀与身体分裂的痛苦是那样地难以忍受,他却感受到了幸福。 ——无私的父爱。 从此之后,他爱上了这种痛苦中的幸福。 也因为这样,他亲手将幸福推入了痛苦的深渊。 “朱利安,朱利安……”希培哽咽着,一遍一遍地呼唤。 朱利安开始还以为他在叫自己,不过他很快发现,虽然是相同的名字,但是他口中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不,应该说,虽然他坐在这里,却没有映到对方的眼底。 无论希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从心脏深处渗透出来羡慕。 餐桌旁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户清晰地倒映着两个身影。 一个掩面。 一个无辜。 92、甜蜜计划(一) 【新发明】 有玛门和梅塔特隆坐镇, 第十界的建设很快上了轨道。 矮人工程师极力推荐的八大区域方案最终败给了梅塔特隆提议的九大区域新方案。他的方案是以主城为中心, 建立九宫格格局。梅塔特隆认为,第十界的主城是第十届天使的精神象征之一,或许它在工程师的眼里看起来有些老旧, 但是对天使们来说,这是一座闪烁着万年光辉的荣耀之城。 矮人工程师尽管很想挽回, 但是在一票决定权中败北——玛门的一票。 他们很快修正了原先的方案,并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第一个区域的建设当中去。 施工如火如荼。 玛门正准备闲下来和梅塔特隆弥补下空缺了万年的感情, 别西卜的使者到了。 玛门低头看着抱着大箱子走过来的小矮人, 皱眉道:“你就是别西卜的使者?” 矮人先放下箱子,然后退后一步,将头上拿顶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大帽子脱下来, 用两只手抱住, 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很荣幸见到您,我伟大的魔王殿下。” 玛门有种预感, 如果他东拉西扯的话, 对方绝对能够顺着拉到十万八千里远。“什么事?”他决定用简洁的方式速战速决。 矮人显然因为他的简洁而感到微微的失望,不过他很快振作起精神,道:“我来这里,是代表别西卜魔王殿下,送上我最新的发明供您驱使。” 玛门动了动手指, “拿出来看看。” 矮人重新戴好帽子,很郑重地开始拆箱子。由于拆箱子需要低头,而他一低头帽子就会掉下来, 所以在他拆箱子的工程中,他一直处于不断扶帽子的状态。 玛门打了个响指。 矮人感到头上一轻。帽子贴上了天花板。 “放心,等你离开的时候,它会跟着你一起离开的。”玛门道,“我的办公室不缺这样一件装饰。” 矮人感动地合什双手道:“玛门魔王殿下,您真是与传言一模一样,一样的温柔和善解人意。” 玛门道:“这个传言是梅塔告诉你的吗?” “梅塔?我不认识谁是梅塔。”矮人很茫然。 “梅塔特隆。”玛门补充。 “哦哦!哦!”矮人很激动,“当然不是。但是我是他的崇拜者,如果他愿意对我说话,不不不,哪怕是说一个字,我都愿意献身!” “……”玛门嘴角撇了撇,但绝对不是善意的,“你刚才不是说什么发明?” 矮人心思很快被他引了回来,“哦,是的,发明。”他将箱子打开,然后从里面又保持一个箱子里。 玛门想,他找到了一个比这顶该死的帽子更好的揍人借口。 “你的包装真特别。”玛门一边说,一边考虑着把他从窗户扔出去还是从门里扔出去。 “这不是包装。”矮人将这只看上去和外面那只箱子没什么区别的箱子,道,“这就是我的发明。” “箱子?”玛门挑眉。 矮人道:“它不是普通的箱子。它是伟大的,能够牵连两地思念的箱子。” 玛门道:“通讯器?”谁会天天扛着这么大的通讯器走来走去? 矮人道:“不。它是传输器。” 玛门有不好的预感。 矮人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遥控器,然后飞快地按下了一组数字。 过了会儿,遥控器上的灯亮了。 矮人将遥控器对准箱子,按下绿色键。 噗。 箱子像打印机一样吐出一张纸来。纸上面用地狱文写着大大的:测试。 矮人很兴奋,“成功了!”他又在键盘上按了几下。 箱子顿时像瀑布一样,拼命地往外吐出纸,直到箱子再也装不下才,才作罢。 矮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成功了!太棒了!魔王殿下,您现在是不是也很激动,很兴奋,很难以冷静?” 玛门冷静地问道:“在我激动、兴奋和难以冷静之前,可不可以先问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哦哦,抱歉。我高兴得失态了。”矮人干咳一声道,“这是输送器。由于前一阵子别西卜殿下一直因为无法将文件及时送到您手上裁决而头痛不已,所以我才自告奋勇地设计出了这样的输送器。它可以无视空间的限制,随时随地地将的第一手资料和文件送到您的手上。哦,我知道您现在一定很激动,很想感激我,但是我必须要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在我心目中,您和别西卜殿下都是我的榜样,我的偶像……我……玛门殿下,您,您想干什么?” 矮人惊恐地看着拎着自己衣领的玛门,两只小短腿不停地晃动着。 “我现在很难以冷静。”玛门微笑道。 “啊。是,是吗?”矮人再迟钝也看得出来玛门的难以冷静和他想象中的难以冷静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玛门道:“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一下,让我冷静一下。” “好好的,没问题,您放我下来,我马上离开!” “不用了。我和你一样,很喜欢助人为乐。”玛门微微一笑,手腕晃动。 矮人直接撞开门飞了出去。 和他一起出去的还有那顶贴在天花板上的大帽子。 “我是个守信用的人。”玛门微笑。 他低头抽了几份箱子里的文件看,又看了看还在闪烁着灯的遥控器,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去。 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箱子突然着起火来,遥控器自动爆开。 玛门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关上门,自言自语道:“质量不过关。” 【情人节】 第一次情人节,玛门送的是红玫瑰和蛋糕。 梅塔特隆欣然收下。 第二次情人节,玛门送的是红酒和烛光晚餐。 梅塔特隆欣然赴约。 第三次情人节,玛门送的是漫天飞舞的花瓣和冲破花瓣在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梅塔特隆欣赏。 第四次情人节,玛门送的是一万个天使一起唱圣歌。 梅塔特隆倾听。 第五次情人节,玛门邀请梅塔特隆坐着地狱烈车逛第十界。 梅塔特隆:“……” 其实这些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五次情人节是连着过的。 乃至于第六天,玛门用魔法推着一辆用巧克力做成的爱心小屋出现在他面前时,梅塔特隆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天天都是情人节?” 玛门道:“因为各地的风俗不一样。人界有很多不同的情人节,元殊界种族混居,不同种族的情人节定在不同的日子,还有精灵界、狼人界……”他掰着手指一个个地数。 梅塔特隆道:“那也不可能天天都过。” “亲爱的不要着急。”玛门微微一笑,满眼的柔情蜜意,“我在刚才已经决定,将第十界所有的日子都订为第十界的情人节了。” 梅塔特隆:“……” “经历过劫难的第十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爱情的滋润。”玛门将爱心小屋门前花园里的一朵小花摘下来,递到梅塔特隆的唇边。 梅塔特隆无奈地张口。 玛门将巧克力塞进去,顺便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柔软的嘴唇。 “希普列快回来了。”梅塔特隆突然道。 玛门手指一顿。 “他是第十界未来的领袖,定情人节这样的大事,你不觉得应该先和他商量一下?”梅塔特隆道。 玛门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才想尽快推出这项法令。” 梅塔特隆:“……” 93、甜蜜计划(二) 【新官上任】 重回第十界, 希普列感慨万千。 当年带着卡萨米尔, 率领一群未开智天使降临第十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他们这群天使之中却只有他还活着。 卡萨米尔。 他望着空荡荡的左右。 灰雾淹没了他的理智,也淹没了他的痛觉。 那时的他, 麻木地看着卡萨米尔倒下,鲜血满地, 无动于衷。 而现在,旧时记忆被重新翻出来, 鲜明如昨日。 希普列身上一凉, 原本披在身上的阳光被阴影替代,抬头看到一朵巨大的白云遮住了顶头的艳阳,正从远处飞快地飘移过来。 他蹙眉。 不得不说, 他现在对于云雾状的东西抱着本能的抗拒。 云朵渐渐近了。 是一群尽情张开翅膀飞翔的天使。 每个天使手里都拿着各种银光闪闪的东西。 希普列想,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们手上拿的东西统一起来可以叫做——锅碗瓢盆。 飞到近前, 天使们有序地分成两列, 从他身边绕过,围成一个圈,将他包围在中间。 最后,玛门隆重登场。 穿着深红金边玫瑰花纹骑士套装的玛门高踞马背,英俊的面容半藏在帽檐下, 浓黑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嘴角缓缓扬起,“欢迎归来。” 希普列微笑道:“听说第十界在你的带领下, 正蓬勃发展。” 玛门屈指,用食指骨关节轻轻蹭了蹭额头,“不得不说,你带领下第十界留下了相当美好的资源。”统统没开发,所以储藏量相当惊人。 希普列抿唇笑了笑,不知是否听懂了言下之意。 “为了欢迎你的归来,我特地安排了欢迎节目。希望你喜欢。”玛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塞,堂而皇之地塞进耳朵里,然后冲其他天使一挥手。 乒呤乓啷! 希普列浑身一激灵。 叮叮咚咚——乒呤乓啷——锵锵! 锅碗瓢盆奏鸣曲疯狂奏响。 看着天使们一边演奏一边痛苦地皱眉,希普列无声叹息,“我可以独自欣赏吗?” 玛门扬手。 奏鸣曲骤停。 玛门道:“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忧郁。 希普列犹豫了下,道:“也许我独自欣赏的话,会慢慢体会到其中的……奥妙。” 玛门道:“为了排演这首曲子,我整整失眠了十天。”他当然不会承认,失眠的最大原因是梅塔特隆睡在他的隔壁! “真是太失礼了。”希普列自责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再演奏一次吗?” 玛门道:“这是需要情绪的酝酿的。我必须要向你坦诚,我现在的情绪不太好。” ……严格说起来,玛门在演奏中应该算编外人员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希普列的歉意稍退。 “如果你一定想要补偿的话,我也很难拒绝。不如用别的方式。”玛门道。 希普列疑惑道:“别的?” 玛门下马,向他含笑走近,“比如说,聊聊第十界未来的发展方向?”为了防止玛门利用职务之便为地狱大开方便之门,天堂限制地狱和第十界签订的所有合约。他原本是希望梅塔特隆能够松口的,不过梅塔特隆非常干脆地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希普列。 所以…… 他望着希普列,笑容美好而真诚,“我果然很欣赏原来的你。” 希普列一愣,随即尴尬道:“很抱歉之前给你带来了麻烦。” “好说。”玛门笑得意味深长。 由于撤掉欢迎曲而莫名其妙欠下玛门一个人情的希普列被邀请至玛门在主城的临时办公室。 同样的办公室进驻了不同的主人便展现出不同的风格来。 希普列记得他在的时候,办公室用的是柔和的米黄色窗帘,里面只有办公桌椅。而现在,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月牙形象牙沙发霸道地占据着半边天下。 茶几是用整块紫水晶磨出来的,晶莹透亮。水果盘是白玉镶金边,不过里面放的不是水果,而是各种颜色的宝石。 玛门理所当然地在办公桌后坐下,“请坐。” 希普列从容地坐在他对面。主客身份的对换让他感到十分新鲜。 玛门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合同案,递到他面前,“请过目。” 希普列翻开第一页。 玛门又将笔递过来,“如果没疑问的话,请在最后签字。” 希普列接过镶满钻石的金笔,认真地阅读着合同上的每一个字。 玛门站起来,走到窗边。 太阳偏西。 梅塔应该快回来了。 唔。今天送什么好呢? 宝石做成的玫瑰花?好像太俗气了。 黑星石项链?因为太昂贵,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虽然他一点都不认同梅塔的意见。 或是…… “每天都是情人节?”希普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玛门回神,微笑道:“你不觉得第十界需要一点新鲜的活力和生机吗?” 希普列失笑道:“我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情人。” 玛门笑得甜蜜,道:“情人,一个就够了。” 希普列看着他的笑容,微微失神。好像在刚刚一刹那,心里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于是痛入心扉。 “抱歉。”玛门想起什么,敛容道,“为你夫人。”当时,梅塔特隆逆转时空,回到过去。那时候希普列还没有黑化,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 希普列低声道:“谢谢。”他目光重新落回合同上,沉默半晌,突然道,“能将部分的情人节改成别的节日吗?” “比如说?” “夫妻团圆节,或者,家庭聚会日。” 玛门定定地看着他,唇角一扬,“听起来不错。” 夫妻团圆节…… 听起来好像比情人节更让人期待。 情人节的设定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提案,而合同真正的内容却是地狱与第十界未来的合作。在这一点上,希普列寸步不让。 玛门也是。 原本温和的气氛渐渐剑拔弩张起来。 梅塔特隆进来的时候,希普列正埋头在合同中,默不吭声。 玛门抱胸靠在窗边,嘴角隐隐挂着冷笑。 “你们不饿吗?”梅塔特隆用一句话解冻希普列,又用一个微笑征服玛门。 地狱和第十界的谈判最终在餐桌上达成一致。 梅塔特隆的周旋功不可没。 合同签订之后,工作交接立刻提上议程。 玛门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而希普列却希望…… “我想将大部分的工作交给希培。” 梅塔特隆和玛门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希普列道:“他做得比我好。” 玛门突然感慨,“一个任劳任怨的儿子,听上去很不错。”当然,这需要运气,万一儿子不像希培像波吉……他皱眉。 “你很羡慕?”梅塔特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玛门立刻表明心迹,“只是听上去很不错而已。” “你可以领养一个。”梅塔特隆真心建议。 玛门道:“我拒绝任何生物分享你对我的注意力。”不用想象就可以得出结论,如果他领养一个孩子,最终那个孩子会扑向谁的怀抱。 梅塔特隆失笑。 希普列还在等答案,“那结论是?” 玛门凝望着梅塔特隆,头也不回道:“第十界,现在你说了算!” 94、甜蜜计划(三) 【投诉与挑衅】 半个月过去, 希培依然没有出现。 玛门开始不耐烦。 一天不交接, 他就要为第十界打一天的工。这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打工的时候梅塔特隆去新建的城市督工, 两人除了能一起用晚餐以外,基本见不上面, 更不用谈发展感情。 他低头看着中指的戒指,眉头深蹙。 中指是订婚, 也就是观察期。如果他们两个再这样聚少离多下去, 观察期很可能会变成冷淡期。 尽管玛门不担心梅塔特隆出轨或变心,但他很担心梅塔特隆上次说的那句话是一时冲动,而时间会让他的冲动沉淀下来, 变成他最不乐意见到的理智。 上万年的等候对他来说已经不堪回首,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唯一能解决目前窘状的就是希普列,但是他回第十界之后基本不管事, 一天到晚躲在教堂里面忏悔。这种虔诚的态度让他的怒火与日俱增。 相比于道歉, 他更喜欢行动上的补偿。很显然的,希普列的表现相当不过关。 他试着去找过几次茬,都被希普列用温和的微笑,平静的态度挡了回来。现在的希普列除了儿子以外,基本可以说是无欲无求。 由于火没有找到适当的发泄途径, 于是燃烧得更加旺盛。 玛门开始琢磨其他找茬的途径。 于是,好不容易睡上一个好觉的拉斐尔在躺下五分钟之后,又被一封投诉信给叫了起来。 “玛、门!” 他咬牙。 “希、普、列!” 他切齿。 米、迦、勒! 他在心里默念。 米迦勒面无表情道:“天使是不需要睡眠的。” 拉斐尔道:“因为那些天使没有这么大的工作量。” 米迦勒看着他, 半天不语。 拉斐尔被他看得发憷,“难道你想否认?” “我是在想,”米迦勒皱眉,“我是不是收到了员工的口头投诉?” 拉斐尔道:“你觉得你处理投诉的方式是?” “解决问题。”米迦勒道,“我很乐意。” “你是说减少工作量?”拉斐尔眼睛一亮。 米迦勒道:“或者,解决问题的根源。” “……”拉斐尔微笑着将手中的投诉信揉成一团,“我现在知道怎么应对玛门的投诉了。” 天堂处理投诉的速度向来迅捷。 玛门将信寄出去没多久,拉斐尔就扇着六扇洁白的羽翼神神叨叨地降临了。 由于主城居民大多数都去帮忙建设新城,所以留在主城的天使寥寥无几。拉斐尔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收起头顶为了凸显形象而特别幻化的光环。 玛门站在办公室的阳台上,看着他飞过来,将手中的咖啡递给他。 拉斐尔皮笑肉不笑道:“一杯咖啡是不能解决你我之间种种恩怨的。” 玛门笑容可掬,“我只是想尝试下能不能毒死你。” “你太缺乏常识了。”拉斐尔在阳台的栏杆上坐下,接过咖啡,轻啜了一口。 玛门手肘撑在栏杆上,另一只手端着另一杯咖啡。 “你有心事?”拉斐尔问道。 玛门道:“你应该看到了我的投诉。” 拉斐尔道:“我很同情你。” “是同病相怜式的同情?”拉斐尔想了想道,“某种意义上,是的。” 玛门笑了,挑眉道:“所以,我相信你应该很愿意解决掉希普列。” 出乎他的意料,拉斐尔摇头道:“恰恰相反。我很不愿意。” “哦?” “同病相怜是一种心灵安慰。原来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倒霉。所以……” 玛门颔首道:“我明白了。” 拉斐尔道:“希望我的解释能够让你想通,收回这封投诉信。”他拿出皱巴巴的信。 玛门看也不看,抬手打了个响指。 信燃烧起来。 拉斐尔将它冲玛门的杯子丢去。 玛门随手泼出咖啡。 拉斐尔跳起来,将咖啡连着杯子一起朝玛门砸去。 玛门闪开。 阳台上一片狼藉。 灰烬、咖啡、杯子的碎片…… 玛门看了眼手中在战斗中硕果仅存的空杯子,斜看了拉斐尔一眼,叹气道:“你太幼稚了。” “……”拉斐尔瞄到他勾着咖啡杯杯柄,蓝黑宝石在金戒指的衬托下明艳耀眼,“你搞定梅塔特隆了?” 玛门笑得甜蜜,“我不想认同你,因为你的说法实在粗俗。我们是两情相悦,互诉衷肠,最后定下终身。”他突然觉得拉斐尔很顺眼。 他和梅塔特隆在一起之后,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炫耀对象。希普列虽然没错过炫耀的机会,但是他的表情太少,情绪波动太小,并没有收到令人艳羡的效果。虽然对着拉斐尔炫耀有些不厚道,但地狱的魔王从来不将厚道当做自己的行为指标。 “好吧,我改一个字。”拉斐尔干咳一声道,“你搞过梅塔特隆了?” …… 玛门眼中的笑意微僵,但是脸上笑容依旧不变,“你说呢?” “回避问题就是回答问题。”拉斐尔了然地点头道,“我懂了。” 玛门确定刚才自己是眼花了。不然绝对无可能认为拉斐尔顺眼。 拉斐尔显然不在乎自己在玛门眼中的地位一降再降,继续道:“戒指带在中指,说明还在犹豫期。” 玛门咧嘴,笑得阴森,“你准备怎么处理第十界接下来的问题呢?” 拉斐尔由着他转移话题,并没有穷追猛打,“既然希普列想将第十界交给希培,那就如他所愿。” 玛门无所谓地耸肩,“很好。我希望能够尽快看到他。” 拉斐尔道:“如果我没记错,希培目前似乎在地狱做客。” “是吗?”玛门面不改色道,“知道他的下落就更好了。我期待尽快与他进行交接仪式。” 拉斐尔不置可否。 玛门道:“不然……我的心情会非常不好。”欲求不满的人心情通常不会太好。 拉斐尔侧头看他。 玛门露齿一笑。 魔王心情不好会做什么呢? …… 与好事相反的事情吧。 晚餐上,梅塔特隆察觉到玛门郁郁寡欢,不由问起原因。 玛门闷头吃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他虽然没有刻意流露出伤心的神情,但是这种气氛已经被他用无声的手段营造了出来。 “怎么了?”梅塔特隆放柔声音。 “拉斐尔来过了。”玛门低声道。 梅塔特隆等着他接下去。 玛门手指在戒指上轻轻地抚摸着,“这是,订婚吧?” 梅塔特隆似乎明白了。 玛门状若不漫经心道:“什么时候,它才能往旁边挪一格呢?” 梅塔特隆轻笑道:“对我们来说,订婚和结婚有什么区别吗?”订婚和结婚都只是形式,最重要的不是在一起吗? “那么,”玛门倏地出现在梅塔特隆的身侧,单膝跪下,轻轻牵起梅塔特隆的手,在手背印下一吻,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道,“我们就做点结婚时做的事吧?” 95、甜蜜计划(四) 【后来】 希培并不喜欢地狱, 但他打算留在地狱, 因为他更不想回第十界。不过拉斐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别西卜,于是希培和朱利安被驱逐出境了。 离开地狱无处可去的希培最终被马车接回了第十界。 春风得意的玛门用半个小时交接完所有事务,并在他开口之前带着梅塔特隆和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第十界。 希培对着一屋子的文件呆了很久, 才认命地整理起来。 其实他对怎样管理第十界并不在行。以前是因为无论其他天使在世的时候再怎么折腾,终归会死。没有天使比他长寿, 所以就没有天使能撼动他的地位。 而现在,中毒的天使们已经被解了毒, 他们不再是拥有有限生命的天使, 他们一样可以用无限的生命做无限的事情。 希培觉得自己的无能在这个时候被凸显了出来。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朱利安。 朱利安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却没有影响到智商。有他帮忙处理事务, 希培压力减轻很多。甚至在他看到朱利安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所有事情的时候, 心里冒出过自己是多余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很快消失在朱利安的注视下。 希培感觉得到,朱利安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可以这么说, 如果不是自己, 朱利安不会参与这些事务。 “你不去看你的父亲吗?”有一天,朱利安突然问。 希培愣了愣,随即木然地摇摇头。 “为什么?”朱利安问。很多事希培虽然没有对他说过,但是他听了很多。地狱、第十界……到处都流传着他们的故事。有好有坏,也许有真有假,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希培有个父亲,叫希普列。 希培迟疑了很久, 才道:“以后吧。” 因为现在的父亲还没有走出混沌之神的阴影,就如他。 现在见面,只会让两个受伤的人看着对方的伤口让自己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更加疼痛罢了。 “那以后你去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朱利安趴在文件上,期待地望着他。 希培别过头。 在地狱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想看到朱利安。尽管对方在灵魂重塑之后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着现在的朱利安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缅怀起以前的那个。 即使是不幸的回忆。 即使那里只有不幸他,和更加不幸的他。 朱利安似乎毫无所觉。自己的冷淡在他看来像是与生俱来的冷漠。也对,他从未见过以前的他。 “不能吗?”朱利安失望地追问,然后埋头继续刚才没有看完的文件。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响。 时间匆匆过去。 希培回忆了很多。 过去的,过去的过去的,还有过去的过去的过去的…… 到后来,他发现,其实自己记得并不多。很多回忆还在,颜色却已经暗淡和模糊了。 …… 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后来】 希培并不喜欢地狱,但他打算留在地狱,因为他更不想回第十界。不过拉斐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别西卜,于是希培和朱利安被驱逐出境了。 离开地狱无处可去的希培最终被马车接回了第十界。 春风得意的玛门用半个小时交接完所有事务,并在他开口之前带着梅塔特隆和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第十界。 希培对着一屋子的文件呆了很久,才认命地整理起来。 其实他对怎样管理第十界并不在行。以前是因为无论其他天使在世的时候再怎么折腾,终归会死。没有天使比他长寿,所以就没有天使能撼动他的地位。 而现在,中毒的天使们已经被解了毒,他们不再是拥有有限生命的天使,他们一样可以用无限的生命做无限的事情。 希培觉得自己的无能在这个时候被凸显了出来。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朱利安。 朱利安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却没有影响到智商。有他帮忙处理事务,希培压力减轻很多。甚至在他看到朱利安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所有事情的时候,心里冒出过自己是多余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很快消失在朱利安的注视下。 希培感觉得到,朱利安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自己,朱利安不会参与这些事务。 “你不去看你的父亲吗?”有一天,朱利安突然问。 希培愣了愣,随即木然地摇摇头。 “为什么?”朱利安问。很多事希培虽然没有对他说过,但是他听了很多。地狱、第十界……到处都流传着他们的故事。有好有坏,也许有真有假,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希培有个父亲,叫希普列。 希培迟疑了很久,才道:“以后吧。” 因为现在的父亲还没有走出混沌之神的阴影,就如他。 现在见面,只会让两个受伤的人看着对方的伤口让自己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更加疼痛罢了。 “那以后你去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朱利安趴在文件上,期待地望着他。 希培别过头。 在地狱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想看到朱利安。尽管对方在灵魂重塑之后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着现在的朱利安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缅怀起以前的那个。 即使是不幸的回忆。 即使那里只有不幸他,和更加不幸的他。 朱利安似乎毫无所觉。自己的冷淡在他看来像是与生俱来的冷漠。也对,他从未见过以前的他。 “不能吗?”朱利安失望地追问,然后埋头继续刚才没有看完的文件。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响。 时间匆匆过去。 希培回忆了很多。 过去的,过去的过去的,还有过去的过去的过去的…… 到后来,他发现,其实自己记得并不多。很多回忆还在,颜色却已经暗淡和模糊了。 …… 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培在心里这样轻轻地回答着那个被冷落了很久的问题。 【合作】 由于梅塔特隆坚持留在诺亚方舟,玛门只能在地狱和诺亚方舟之间来回穿梭,当空中飞人。 石飞侠把握时机,趁机推出各种优惠措施,终于获得玛门的青睐,开通了两地的旅游合作。 雷顿与维克多站在酒店前台等待准备今天下午抵达的首批地狱旅行团。 维克多低声道:“为什么我们有生意了,石飞侠去要跑到地狱去?” “他是去考察。”旅游合作是双方的,也就是说地狱居民可以过来,诺亚方舟的员工也能过去。 ——诺亚方舟的员工虽然有点少,但看在石飞侠在合同上标明了梅塔特隆的份上,玛门还是在合同上果断签字。 维克多羡慕道:“我也想去。” 雷顿眼珠朝他斜了斜,“你口风紧吗?” “啊?”维克多很茫然。 “露齿。”雷顿老气横秋道。 维克多照做。 雷顿拿出手电筒和口镜,在他的口腔里检查半天,“有蛀牙,明天下午到我房间来一趟,准备一百金币。” “啊?”维克多一愣。 雷顿收拾好工具,突然暴躁道:“石飞侠和伊斯菲尔是去度蜜月,度蜜月!地狱只是第一站,他们还准备去矮人界!矮人界!” 维克多茫然道:“开发生意吗?” 雷顿咬牙道:“是去玩。” 咯。 维克多和雷顿同时听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维克多看着雷顿。他觉得声音好像是从雷顿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雷顿抿紧嘴巴,半天才用含糊的声音道:“我牙齿裂了。” “……” “我先回去了。” “……”等维克多反应过来,雷顿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要不要……他也回去呢? 可是这样一来,诺亚方舟就派不出人了。休斯和金一起去了血族界,听说最近血族很乱,金回去坐镇了。斯马尔还在元殊界没回来。安东尼奥在厨房做饭…… 好像只剩下自己了。 维克多正想着,一道清光从他身边闪过。 眼前是一个绝美的背影,浅金色的长发披散在水湖蓝的长袍上,看上去是那样纤细又那样温柔。 “来了。” 维克多眨了眨眼睛,不懂他的意思。 突然,一辆踏着火焰的地狱马车突破黑暗,冲了出来! 紧随在它身后,还有几百辆簇闪着火光的马车。 领头的马车在前台停住,一个穿着深紫色修身西装的黑发男子下车来,英俊的脸上挂着温柔中带着些许邪气的笑容。 站在维克多面前的背影微微向前挪了一步,与那个黑发男子四目相对。 只一眼,终结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