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雀儿,快归巢》 第一章 九雀坠世 (序)《赤灵瑶》 展翅飞,展翅飞。 我们雀儿展翅飞! 不怕摔,不怕跌。 我们雀儿展翅飞! 高声唱,高声唱。 我们雀儿高声唱! 不怕恨,不怕爱。 我们雀儿高声唱! 飞吧,唱吧,活着吧。 雀儿你啊,最棒了。 (正文) “咱蛮人居蛮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天地日月同辉!” 榕木香,夕红召,故人逢。 “天上有个九重天,地下有个九层宫……” 落小一,一手叉腰,一手敬阳,面向落小二开嗓高歌。 “唯剩人间一亩三分地诶!” 落小二,手扶开阳,拽柳枝为弦,奏乐而歌。 腾龙金发,光灿如鳞。双雀怼日,其声也微。 要问喝声有多尖,起早金鸡来报道!别问祝祝栖何处,只需听:“拆天啊!落九又又来啦!” 话音才落,便晓一道金光自远台直线飞升,穿云漏光!也算九彩神光解正虹,彩雀羽裳添华绒。刹那间,开阳喜光自生长,千枝百芽齐刮搜。 祝祝于云间露头定睛一看,发顶红冠投落巨影,一时间竟惹得万千柳枝生生拐了个弯来偷光。 “大金!大金!下班啦!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落小七乘柳而上,大大方方地朝金鸡摊开手掌。泛金的掌心处赫然安躺着后羿的箭羽! 霎时间,“喔喔”声起,金鸡双手扶冠,化身九天大喇叭,仰头便喊:“射日啦!傻雀儿要射日啦!” “隐——蔽——!” 说时迟,那时快,柳上坐九雀,一雀一弓矢,一箭瞄一日。弦绷弹,矢飞至!金芒掠红冠贯日! “咻”一声,扎出声声惨烈嗷嚎! 落小八闻声而动。云间小口,八眼四张脸,一个屁墩。 落小三:瞧瞧哪个幸运星! 落小四:屁墩镀金还发光! 落小五:稳坐天顶爱加班! 落小六:我家老板太阳神! “九头,雀儿!” 落小一双手各揪一捧发,怂得唇颤身抖直卷毛,似悲却喜心怒放。 金鸡则双手捂头顶一片秃,无声咧嘴直盯着她,缩柱脚里躲,小腿肚还有频率地抖呀抖的,显然是吓得不轻。 “九雀!” 落二应声张嘴,左一手,右一手,把揪起的发箍猛套落一颈上。不一会,落一的脸就羞红了。 九雀归一是落儿,金羽金瞳金神冠,天上地下独一个! 远坐云端之上的太阳,一咬牙抓散那金箭,气得牙疼,强忍道:“好玩吗?” 其实,这一点也不好玩。可我只能这么选。 落儿缩在柳影下,冷静地瞪大眼睛发怔,一圈又一圈,用铺满一地的金发裹住自己。 “落儿没错,归巢正当下。” 她双手抱膝,埋头膝间,闭上眼睛,把自己藏入金色的黑暗。 “雀儿” 啊,是“您”! “铛铛铛——铛铛铛——” 九重天,上中下,九层宫。三层上,三层中,三层下。唯中宫栽开阳柳,供羲和月升归宿。唯中宫设钟,名“约谈”,专为落儿所设。 “落儿” 落儿扒拉圈圈发箍,皱起眉头,抖抖耳羽,躲得更深了。 九彩神光自发旋蜿蜒而下,成九龙盘旋状,极好地护住了她。发鳞尽立,一时间,再无人可碰。 “您可算来了。这……” 是老太阳的声音。 只不等羲和多说几句,也不等落儿多听几句,开阳的影子便突地消失!没了立足之地,硬邦邦的落儿化作金色流星,一路走好,击穿三宫,急坠人间! “咱有神话作证,当下正是九雀归巢时!” 六合民调:雀儿雀儿,快归巢!你要不归巢,六合就一统! 第二章 炼狱圣火 六合生蛮端,蛮端居万界。 金革之声,响亮有力。金边袍,裹尸布。金阳残,夕红召。 断头人前涌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独她,一份释然。 “一路好走,辛苦你了。”确认名单的青年从脚下木箱拎一套轻铠推给她,为她献上祝福。 茗洛香笑拒道:“这是最后一次。”说完,她兜上袍帽,与大队一齐迈步,踏上战场。 不是她的最后,而是最后的战争! 去往赤地的路上,蛮人总是越走越热的。当是归巢时,太阳多有体谅,比之往日早早歇息。 晚霞余辉柔和地抚平蛮人躁动不安的心。毕竟是人,虽释然了,犹恐惧着啊。 冲锋的号角在召唤勇士! 圣火的光芒将普照万家! 蛮端,第二太阳纪,第一百场圣火战,预言之战,即将打响。 “咱蛮端啊,伤重了,流血。那血滚烫得很!” 炽热的熔岩墙,流动的火栅栏,绮丽的万人墓。“墙内”赤地埋葬着蛮端最后的希望——圣火! “咱蛮人永生,唯用圣火炙烤魂灵而死,方得解脱。” “你们信九雀吗?”茗洛香摘下兜帽,难以抑制的亢奋流露眼中。她仿佛是正跃动的生命。 邻人听及无不唏嘘,各抒己见,更有人一针见血道:“你若信,何必到这来!” “不!正因相信,我才要亲眼见证!见证九雀归巢!” 蛮端走过第一太阳纪留下无数神话,而活在第二太阳纪的蛮人删删减减,只留住最后一个故事——《九雀共主》。 传说,第一百场圣火战之际,蛮端将迎来一个身负九雀神印的孩子。它将带来和平,蛮端因它走向一统。它将缔造轮回,蛮人因它结束永生。 邻人不再言语。许是话音过分激昂,许是女人过分耀眼,一时间,竟无人觉察出这话的毛病。 既是奇迹,如何未卜先知? 衣袍下,茗洛香攥紧手中匕首:看着吧。只要看着便是了! 再次踏上这片干裂的大地,这满载死灵的赤土,茗洛香感觉自己的脚板在微微发烫。 “爸,妈!洛香回来了。”她摘下兜帽,昂起头,注目悬浮空中的大火球——圣火,翘起唇角。 赤红的,不断舔舐新氧的火舌,它正贪婪地注视两域奉上的佳肴! 不一会,她便望见遥居火球之上的九蛮,九位蛮端最强者,从九场超大规模圣火战中浴血而归,破获永生真谛的人神。 茗洛香隐没人群,戴上袍帽,无声礼谢。 一切尽在计划中! 只待刀破膛!热血洒!魂归圣火! “将士们!为无间吾敌献上死亡的祭礼!”太久血口怒张。咆哮,咆哮!愤怒而又绝望。 “踏破无间!一统蛮端!” 茗洛香所在的无间大军亦不甘枉死,伴着鼓号怒吼:“歼灭太久!一统蛮端!” “咱恰是以同胞之血止生之伤痛啊!” 无人不在此间震耳欲聋,无人不在此间抹杀自己的心。这让蛮人无法抗拒的真命呼唤——摆脱互残,重归共生! 蛮端,被生命诅咒的地狱! 人尽永生,蛮荒无道,杀戮无端。 第三章 天降契机 这不是唯一的选项,却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我在赌,您呢? 落儿合眼,不愿多看。 好疼,风也把牙磨尖,我会被什么撕成碎片吗? “不会,有我在。我保护你。” 是您吗?生命的尽头是我满心期待的梦,真好。 落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打开眼睛看向羲和那儿。 空中,金发屏障圈圈散开,顷刻间游龙戏凤。被团在一众舞者中的是老太阳那让我看不懂的脸。 背着光,他折成柳。 许是我离他远了。我伸手,我朝他微笑,我还想对他说: “老太阳,我终于长大了。” 立老太阳身边的“您”啊……金绦万缕一线黑,还是十八湾。可惜九天没有无忧剪。您怕是又得愁。 开阳是您栽,钟也归您设;太阳为您工作,九天属您。那我呢? 您教我展翅,我于是会飞。我还给自己筑了个小巢。现在我该走了。怎么办! 好疼,这天真红。 落儿咧嘴一笑,永远合上那双金色的眸子:我就知道自己会输。 “没关系,有我在。不害怕。” 你是谁? “不知道。” 为什么帮我? “不知道。” 我还会活着吗? “有我在,你不会死。” 从未见如此金红的太阳,从未见如此璀璨的星辰。 流星撞穿蛮端穹顶,像根火柴,携尖锐爆响,点燃两域,划出奇迹的天轨。时间被过重的祈盼拖停,质量被过轻的呼吸弱化。 “这儿好暖,是哪?落儿?我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 蛮端第二太阳纪,预言圣火战。正是两域激战时分,耀目金光自远而近袭向圣火,其间火炎曳曳起,烧旺蛮端的天,点燃蛮人的心,而后红云遍来贺,万人齐翘首! 茗洛香仰首天边,浮于圣火前,迟迟不入。魂体借深埋胸膛的九节匕首得以凝实。她每多等一秒,心口便疼上一分。不多时,便是魂飞魄散。 她本可以按原计划,让自己的魂魄进入被孕育在圣火中的“壳”。只需众人见证九雀生于圣火,九蛮当众证实预言,战乱自会终止。 无人再可用“一统蛮端”的名义发动人祸。 可你如此耀眼,以致蛮端的眼都看到你——被人为捏造,本不该存在却从天而降的和平之子! 既是奇迹,如何漠视? 眼见红炎退散,一团灵球失了动力,直朝她坠来。场上,唯死魂与九蛮得见这跃跃金光。其他人便只一概停了手注视圣火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妈妈……” 茗洛香伸出双手将它搂入怀中,听它低声呓语,看它一鼓一鼓地呼吸,感知它温热的心跳。 你可真叫我好虑啊,小家伙。 离体灵易散,一体不容二灵。你活?还是我活?可不论我们谁活,活下来的都必然是“九雀”,也必将担责! 此非神命,而是人定。命可改,心难逆。只怕是我有心而你无力,反累你受罪。 九蛮人神,醉永生,似人非人。九雀共主,平战一统,启轮回,是人更似神。 你要活,便得扛下这命! “眼下九蛮将至,若让他们发现你不可用,便算我亲手杀你。” 九蛮曾说,由圣火滋养的灵肉可据魂体所念,化生抽长。你得之,无异在世重活。 往生般若,你可舍得?要舍不得,便怪上一怪“妈妈”吧。 第四章 九雀归巢 “你是谁?妈妈……” 眼前人如火般热烈地燃烧,灼烤我的眼。 魂灵注入血肉的那一瞬,落儿就能透过灵视看见她温柔的笑。 “我也曾见这样的笑容。是谁?在哪?为什么我忘了?” 炽红圣火扰了她眼,亦模糊了茗洛香的脸。她仅听清女人虔诚的祈祷。 “愿蛮端诸灵佑你永生无忧。 愿万界诸灵佑你一世顺遂。” “蛮端?万界?” 女人背对九蛮,伏于圣火,朝她敞开怀抱,静静地守候,看护。 眼前人如火般贪婪地攀长,侵占女人的眼。 正如茗洛香所料,灵肉遇魂化形,长成娃娃模样,多有娇嫩,是个美人胚子。 九节匕首余三段,于圣火前,残魂只剩片刻。眼下灵肉长成,九蛮已至,再无意外。 “洛儿记住,蛮端之火,为守护而生。你要听九蛮的话,好好履行你的天职。” “守护?” 九节匕首余一段。 茗洛香不顾劝阻,终是伸手入内,要轻抚她的洛儿,拥抱她,吻别她! 伴随额间吻落,女人落下一滴泪。 “洛儿,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家可能有点冷,但你就是火。” “家?” 五指被火衣裹紧,灵体屈从于圣火被燃至细碎白轮。女人姣好的面容在火光中点点消散。 魂灭之际,茗洛香多送一步,将她揽过,偏头贴上她胸膛,确认她的心跳。 “洛儿,妈妈我,该回家了。” “回家?” 爸,妈,洛儿的心比你们要更有力呢。托你们的福,洛香半生无忧,也合该因你们而奔波余生。若当年我没偷上战场,就不见你们交颈互刎。 眼不见心不痛,心不痛不思变。今日,我便不会遇见洛儿,更不会爱上他。 幸好,蛮端万事无如果。 我想我是幸福的吧。 被遗落的泪随白辉远去,指尖离开面庞的刹那,魂灵与血肉彻底融合,再不可分。即刻起,她便是被九蛮选定的两域共主! 九蛮分列九方位,见九雀已成,马上启动大阵,欲将其从圣火珠中剥离。 然圣火受蛮人万年魂血洗礼,早开灵智,可道人言。何况同眠十载,它将养灵肉。双方同吃同住,同喜同悲,宛若至亲。 “咱这可不是须臾可间之情!” “蛮焰!熔岩之下,尚有幽泉!还望重诺!”桐芳欲借圣水威逼圣火归还灵子。 圣火化作一红发战神,身披赤焰战袍,手持圣火珠,怀抱九雀灵子,拟形现世,与九蛮隔空对峙。 “笑话!天地何约?制约者何约?凡人妄念,何其可笑!”十年前,十年后,蛮焰一如既往地藐视人神。 眼见蛮焰这般狡诈,九蛮个个敢怒不敢言,具是面面相觑,度秒如年。 人心动,干戈止! 场间万分胶着,场外寂静无声。昨日儿娘昔时说,今日神迹现世人。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数千年两域纷争,百场圣火战,一时间再无意义。 九蛮不动,可蛮焰似另有打算。 他催动圣火珠,破开九蛮桎梏,踏虚空,临战场,在一袍帽兵前止步。 “洛儿!蛮端之子,蛮洛儿。茗洛香为其母。吾三思,既无母,再无父,便无端。凡人,你可愿为其父?” 袍帽兵不喜反忧,将帽檐再压低些,彻底把整张脸罩在阴影下。 第五章 四方窥伺 映入眼帘的,是安睡于赤焰襁褓中的婴孩。孩子脸上还带有一抹温暖的笑。 恰如那日初见,我最珍爱的她。 “大人,我愿意。我起誓!我将用我的生命守护蛮端之子!” 我必定倾我余生所有,护你一程风雨! 连玉虎听即便要冲去抢人,幸得被桐芳一道乐音拦下。 “芳大哥!” “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大计功亏一篑吗!” “那蛮焰竟在九蛮眼皮子底下!将他们悉心选定的两域共主交到一个普通人!一个凡人手中!着实可恶!” 好你只连玉虎,走一步阳棋,害我这九蛮老大,上了台面难收场。 世人皆知九蛮人神,却不知其实力相差无几,唯以年岁排长次,定权论。 “芳大哥,何不饶那凡人一回,叫他安生个三五年头。眼下水火互换,幽泉既上,蛮焰必下。届时,我们借百川之力,必能寻回九雀!” 桐芳左侧一绿袍柔骨女,扶木而立,状娇兰轻语,格外引人忧。 “如此,我们便卖蛮焰一个面子!”桐芳才得下台梯,便利落滚下,丝毫不察这女人一手窈窈削骨缠魂丝。 这第一百场圣火战眼看是打不下去了,九蛮离场也无人关心,大家只想知那天降之物的下落。 “毕竟咱蛮端乱世,唯和平最是可贵!而三五年岁,不过眨眼一瞬。遗落凡世的九雀赤灵早早长作六岁稚子,引来四方窥伺!” “九雀会带来和平!我们要保护他!让他安全长大!”老榕树下,一个娃娃猛地弹起为九雀声援。 另一个小女孩也跟着起立,附和道:“她还能打开轮回!我们要保护她!不让坏人欺负她!” 不多时,三两排小朋友站成一圈,俨然一副与九雀赤灵同生共死的模样,倒把讲故事的说书人给吓住。 那说书人也是头一回将九蛮当作反派来讲故事,不曾想这般精彩,当即来了兴致要把故事编出花样来。毕竟这可是他余生大业呢。 “没错!我们要保护九雀!可九雀之父同我们一样只一介凡人,又能如何在强悍的人神逼迫下保护九雀呢?!” 说书人一面说一面变出个缺口破瓷碗,在这群孩子面前晃一圈道:“若这碗是那四方凶神,我们该如何待它!?” “让它开花!”刚排第二弹起的女孩这回终于抢到了第一。她抢在男孩出声前,把手放于腰间,高高举起,在头顶放个烟花! “说得好!够霸气!” 说书人墨镜一托,灵活上树,榜杆随性一坐,从娃娃包围圈中迅速脱身,占据儿街最高点,一眼收尽儿街小巷的风光。 “切!你这叫纸上谈兵!屁用没有!” 男孩仗着自个数孩子堆里最壮的,突地箭步起跳,将破碗收入怀中,蹬树回落的刹那,猛劲将碗摔向树下硬石板!必叫它碎个痛快! “诶!” 说书人立马御气,差三叶护碗,准不叫哪一人坏了组织大计! 只见石板上三片枯叶陡地有了生气,旋旋而起,托住破碗缷了冲劲,还带着它起飞。 小破碗神气活现地在娃娃头顶兜一圈,摆上帅气的姿势凭空站稳,颇有九蛮附身之嫌。 第六章 知难而退 “哇!——” “过奖,过奖。” 说书人一番操作没曾想竟把自己修行人的身份给暴露了。 听取哇声一片,说书人心有所动,下树收回破碗,顶立于榕树下那方寸天地间,娓娓道来。 洛儿见他被陆虎捣乱也不生气,当即决定,要跟父亲分享她眼前所见,向他证明,修行人并不全爱打杀闹事。 “爸!你看这是什么!” “洛儿。” 砖瓦房前是个小院,一直杆两圆簸箕放下,仅余小路一条给千尚尘放双脚晾衣服。 褐衣布鞋细麻绳,灰发尽数收归头巾中。独留鬓边两缕青丝,赶一赶儿街时髦。这就是洛儿的父亲,千尚尘。 洛儿才带上门,正欲摆臂大跳,就被千尚尘蹙起的眉头止住动作,乖乖拣了路,安分走到他跟前,将兜里的书摸出。 “这是?” “《赤灵传》!九雀公主!和平之子!蛮端圣火!诶诶诶~爸!” 没等洛儿说完,千尚尘把肘间衣服往杆上一挂,毫不犹豫抢过她的小人书往棚下灶头一扔,气冲冲道:“我说多少遍了!别去榕树口!别听别看!你!唉~都怪我。” 洛儿最是见不得爸爸这弃妇模样,跟对门三寡妇有得一拼,明明妈还在! 她干脆不辩解了,抄兜往膝下一垫,利落跪地认错道:“爸!我错了!你别气。你一生气就长白发,妈逮着一根就说我野。咱家得快被我拆全!” 千尚尘几时真气紧,不过吓她一吓。得亏洛儿还小,正是抓教育的好时候。 “算了,今晚吃什么?” “鸡蛋炒茶!嗯,香煎蛋!” 洛儿也知自家老爹是个炸灶台的,就没指望他习得母亲半分本领,只盼他别把蛋煎糊,又非叫她吃下。 别看千尚尘正贤惠地晾衣服,他这衣服可足足囤够七天,给了对门三寡妇一个好照顾,累得人家喜着慌。 目送洛儿进屋,千尚尘把衣服晾上,去灶头把那本《赤灵传》从草木灰中拨出来,果断拿出通灵契,凭空画符通话举报。 “喂,你好。街管吗?是这样,太久儿街老榕树巷口,近几天总有个修行人在散播谣言。说什么赤灵现世,搞得人心惶惶。那说书人左臂袖章上还有个红绿阴阳两仪,怕不是邪教狂热分子!” …… “好!我们立刻到,麻烦你届时帮忙指认!” 捏了契,千尚尘拍去书皮上的灰,随手翻两翻,迟疑两秒,往挂兜一揣,快步跑去拍响屋门,急切道:“洛儿!洛儿!大事不好了!榕树口那说书先生要被抓了!” “什么!为什么!他又没做坏事,官差凭什么抓他!”天啊!我还不知道九雀降世后怎样了! 洛儿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去,拽住千尚尘问个究竟。 千尚尘倒是一心为她着想,忙把她抱起,一路小跑赶到现场,铁了心要凑这回热闹,掐灭洛儿的歪念头。 料想那说书的在劫难逃,叫他在官威下哭个屁滚尿流。洛儿见了,也晓得知难而退! 第七章 惊心动魄 凡涉邪教,街管所都是儿街里干事最积极的,别问为啥,就很俗,有赏钱呗。 这显然是一次成功的警民联动,街管所超常发挥,收到线报立刻出队,还煞有其事地埋伏一波,在榕树口张开结界,预防狂热分子一时脑热自爆。 “不许动!蹲下,全部蹲下!” 尽管行动步骤复杂,但最终结果是好的,街管所轻松把人拿下。 “队长,左上臂双面象,正面红绿阴阳两仪,反面黑白阴阳两仪!是十里香的传教士!” 没来得及散开的娃娃们一个个跟萝卜墩似的扎地上,脸上才挂起的笑容还未散去。大伙全然不觉发生了什么,其中大部分甚至是头一回见着街管,都觉新奇好玩。 “大哥!大哥饶命!不知小的哪事岔了上头旨意?大哥您说!我马上改!立刻改!”说书人早先便知《赤灵传》是禁书,却仍装蒜,打算抵死不认罪! “队长,我们把他押回去审?” “小李,你刚到岗还不懂。这十里香的人都上过战场,个个盼着死,跟死士一样审不出什么!” 对付这种硬骨头最好的办法是杀鸡儆猴!来一个磨一个,来一双挫一双。日子久了,暗中观察的那群人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是,洛儿被千尚尘抱来榕树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残忍的一幕。 往日一身素衣戴个墨镜,顶天立地的说书先生此刻被三五大汉按在地上,拳拳到肉地问责。 当是威风不再,九雀已败! 蛮人永生,不惧生死,唯胆小者忌疼怕痒。眼前说书人毫无疑问是个胆小鬼! 千尚尘明知为父应慈,却还缓缓靠前,好叫自家女儿看清,她捧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哎,大哥!轻点,我腰!腰……嘶,哥,哥!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真错了!我保证,再不来儿街说书!我错啦——” 他在求饶,他认错了;但他们在打,他们仍在打。 他在流血,他受伤了;但他们在打,他们仍在打。 会死吗?像屠宰场的鸡鸭鹅,割喉放血,血尽而亡。他们是屠夫?先生呢,先生不是人吗? 洛儿瞪大眼睛看那拳起刀落,搂住父亲的脖颈,紧挨着千尚尘悄悄地问:“爸爸,先生会死吗?” 千尚尘凝目他左臂的红绿阴阳两仪:“作恶之人会死。” “那九雀会死吗?” “九雀若是作恶,自然会死。” 父亲一番话如倾盆大雨浇灭我一腔热血,让我从头冷到脚,打个哆嗦。可陆虎却以迅雷不及耳之势从我父亲身后冲了出来! “你爹这叫纸上谈兵!屁用没有!九雀从天而降是响当当的神明!你爹见都没见过,胡说八道!” 陆虎一如往日般亮眼,又是头一个站出来。就在他要朝街管喊话时,一双大手从他脑后绕出,紧紧捂实了他那张烂嘴。 啊,是陆虎他娘。 “孩子还小,不懂事。见笑,见笑了。”陆虎他娘是要将他拉走的,可惜陆虎壮实得很,又一个劲闹腾,任谁来都扭不动。 洛儿从陆虎身上抢回视线,看向陆虎他娘。陆虎他娘是名正言顺的屠夫,刀工很好,切肉匀称。 第八章 如果有钱 陆虎她娘卖的肉很好吃。薄切肉片抹上腌制的酱料,多汁又软弹。我已经好久没吃肉了,脆皮鸡腿,嫩滑鸭舌,五香鹅肉…… 我要攒钱读书。 我想成为长公主那样的人。 美丽,聪明,强大,坚韧…… 如果我有钱该多好。 “爸爸,只要举报他,我们就会有钱了吗?”洛儿一手搂紧父亲,一手按捺自己怦怦直跳的心。 “对。洛儿敢不敢?” 她血红的唇瓣缓缓咧开,忍不住看向被揍得奄奄一息的说书人,露出正在哭泣的笑容。 “我可以的,爸爸。我们需要这么做。有了钱,我们就能吃上肉。我还能交学费,穿花裙子。甚至是找回妈妈!我说得对吗,爸爸?” “只要有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总这么说。” 她就是为了我,才离开我的。 因为我缺钱。 洛儿说着想着,眼莫名湿润。 千尚尘蹲身,任由己心将她送下地狱,助她站稳,要她亲手掐死她心篮中嗷嗷待哺的九雀。 可她双手紧紧扶住父亲双肩,显然还不够坚定,声细如蝇语,浑身微微颤抖。 “洛儿别怕。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爸爸都支持你。” 不论是修行之路,亦或是平凡大道,爸爸妈妈都与你一同面对。 “洛儿,你不是一直都想见见妈妈吗?这笔钱就能帮你走出儿街。” 千尚尘残忍而又慈爱地贴贴洛儿的前额,拥抱她安抚她,随后鼓励她拿起,握稳,这杀人的刀。 洛儿浑身发冷,一时间竟不再紧张了,整个人平静得异常。 陆虎就站两人身旁,听得清楚,大受挫败,连挣扎的心都殁了,双腿一软,靠坐他娘膝旁。 而他娘竟也由着他听下去,一言不发:虎子,你这回总算听清了吧。 这就是现实。 幻想到底是要被现实摧毁的! “你们这儿谁是刚才举报的!?可有物证!一并拿上前来指认!” 严声厉语盖住卑微呻吟,榕树下的擎天柱终被人折作两半。 “刚才就是你举报的?” 小李负责接电话,对千尚尘的声音还有几分印象。 “是的,大人!就是他!天天在榕树口蛊惑我女儿,教她离经叛道!幸亏孩子她娘教得好!洛儿你说,是不是他鼓动你信那邪道的!” 千尚尘一夫当先,给自家女儿踏平前路。眼下,只待洛儿乖乖上前走一遭,一切便可迎难可解。 洛儿抬头接过刘警官充满信赖的眼神。手颤抖着,勇敢地拿出挂包里的《赤灵传》,递给警官。 正当她要指认时,陆虎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冲上来,拦在她和警官中间。 “先生没错!是你们……” “孩子还小,还小!不懂事。” 陆虎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又被他娘堵了嘴。 “小妹别怕。你朋友是被这骗子的谎话给骗了。九雀是假的,它只是坏人造谣骗钱的下作技俩!” “假的?” 一旁的小李既是帮洛儿壮胆,也为给刘队助威,扭紧说书人的左臂,好逼他认罪。 间或的疼痛激活黄礝,他艰难撑开肿痛的眼,一眼便瞧见蹲在洛儿身后支撑她的千尚尘,顿时瞳孔一缩:扶桑没说错,你果然背叛了十里香,背叛了茗洛香,千尚尘! 第九章 官差绕行 先生瞳中闪烁赤灵火光,十分炽烈。看着这样一双眼,这样一抹笑,我不自觉张了张嘴。 竟真是假的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常听他讲九雀,一帧帧一幕幕如此真实,恍若昨日再现。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残酷的圣火战,赤地死灵。 绝望而又愤怒的太久无间。 盖世九蛮,水火双神。 “洛儿,蛮端之子……” 黄礝还能笑,还有力气念字! 他想说什么!? 不管此人想说什么,小李都必须打断,这是他身为街管的职责。 黄礝夺了千尚尘的词,欲将那铺满洛儿前路的,他人的意志尽数磨去,为女孩辟出一方新天地。 从始至终,他想看见的,都是她的意志!蛮洛儿的意志! 先生的墨镜摔在地上,镜片也碎了,只剩镜框挺而不倒。晚间凉风拂过,它晃了晃,仍能站稳。 “对!官差叔叔!就是他把《赤灵传》给我的,是他散播邪教!” 我说出来了! 我指认了先生。 是心安的感觉,仿佛有一双大手摁住我双肩,助我站定。不是父亲更似父亲,一种我无比熟悉的感觉。 我心信,这就是我此刻该做的! 刘警官于是下令押人下狱,留待三日后战场行刑。 当他们把黄礝架起时,洛儿毫无阻挡地冲到他们面前,大张双臂拦截,高声道:“先生错了!我信九雀,我也错了!叔叔,你们把我一起抓走吧!我也有罪!” 速度之快,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独黄礝嘴角留笑:千尚尘啊千尚尘,这可是她的命。你一人如何敌太久万众?太久一国,又如何敌蛮端两域呢? 千尚尘没看漏他的笑,起身,平淡如水,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也不作解释,只是看着洛儿大张双臂,迎战她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曾许诺,倾余生所有爱她。 心跳! “扑通”,“扑通”,响在我耳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有了生命的力量。 四周静得只剩先生,父亲,刘大人,还有陆虎和他娘。眼前再无旁人,我心随我口,缓缓闭合,收了声。 恐惧在寂静中蔓延,如潮水颠舟,我于期间忘记一切。 这具身体自己拦住官差大人,十分嚣张,待我反应过来,既害怕,又高兴,嘴角隐约缀点笑星。 我似乎闪烁在先生眼中。 与官差叔叔对视的刹那,蛮洛儿心虚地别过眼眸,撑起双臂的力气一点点散去。 他们实在太高大,太正义了。 刘警官从腰后黑包中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将它对折,卡在洛儿挂包肩带上,带一队人马,绕过她,捉走了先生,默如死水。 洛儿不让路,于是大人绕路。 他们就这么越过了我。 蛮洛儿捡起跌落地上的百元大钞,躲进钱的折角里看先生佝偻的背影。远望夕阳,一切都褪了青。 天边缓缓传来一阵“呲啦”声,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是方和怿。碾过一路枯沙碎石,他如约而至! 凉风习习代我撩放他面上白布。我看他轧着光推轮椅而来,左眼不自觉滑落一滴泪。 蛮洛儿一见他就飞快转身,抹去那滴泪,匆匆将百元大钞交还千尚尘,然后朝他来的方向迎去。 有双隐形的手帮我捂住双耳。 蛮洛儿逃也似地,不顾身后人的呼唤,径直给方和怿换个方向,拣条好路,单程加速,冲到我们的避难所。 那是个有河的小地方。河清无鱼,石头块块铺垫河底。若有光落下,颗颗光滑发亮。 第十章 相守年轮 【本篇以方和怿的视角回忆他与蛮洛儿的相遇相知】 小河森林,一个很贵的地方,人要在里头待一小时就得收一元。有个修仙大能仗着势大强占了那。 但我们总能找到溜进去的办法。 凉风吹动醒水,石镜荡起波纹圈圈,这是我们相守的年轮。儿街,年轮的开端,最初的轨迹。 记得是片刻难为情,她在门边见我狼狈模样。愣了一瞬,她推门而入,把我吓得不知所措。 那些病了的年头,她是我第一个接触的陌生同龄人。 没有好奇,没有冷漠,没有同情,她双眼空洞。我后来知晓,扶起一个摔倒的人,仅是她的工作。 她的善良本不该因我有价。 心痛,来得突然又猛烈。泪,不知觉就盈满了眼眶。 她是我的洛儿! “不要对我笑。” “你不需要做这些。” “不必围着我转。” “我不跟三娘告状。” “回学堂去吧。” “你不属于这里。” 我不知那一个月,她一次次朝我扬起微笑是怎样的感觉。我只觉她是我此生顽敌。 无懈可击,她就是我的新生。我一生之敌,一生挚爱。 我突然后悔了,好想活着。 我想看看长大后的她有多美。 我多想名正言顺的爱她。 感谢“三元”合约,金钱的力量真伟大。想着便破涕而笑,她像头小龙,总爱盘踞在金光闪闪的山头上,向每一个路过的冒险者讨要金币。 我仅是她全世界的千万分之一。 昔日天才般的作息规律又被她催促着捡起,早五晚十,不再单调。晚课,她总有讲不完的故事。 九雀,真就有九九八十一个版本,版版不一样,编得比榕树口那说书的还离奇古怪。 我问她,你怎么这么清楚? 她说,我梦里都是它。 记得是九九八十一难,关关难过关关过,我笑不出,无话可说。 问过三娘,她说这就是九雀的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于是,从未有过的,我迫切希望我能好起来,再变回当初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天才。 唯此,我方能护她一程。 修炼是炼不来了,于是转战文化课,上到哲礼,下至数理,兼修兵法,也懂诗琴。有望来日征程路上,与她再相聚。 可惜一日复一日,终是病躯将销,要偷那明日换作今时。我身不在,化作良习,与她合一,伴她度此一生,也是极好。 一日“一元”,我买故事天天,伴她闯那梦中九九八十一关,每个夜晚都有星辰见证我们的约定。 那天我如约而至,一路碾沙碎石。随三娘搬居儿街养病以来,我头一回见榕树繁茂。 没被院墙围住的天地十分广阔,道路条条一眼辨不尽其中曲折。路上一双双眼如剑指我,一句句话如刀片我…… 我手推轮椅,寻着榕树的方向赶去,想要保护她;然后看到丢了墨镜的说书先生,看见折进钱角的,我的洛儿。 她果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我再推不动这破轮椅。看她掉眼泪,我忽然想哭。 还是第一次这般想哭,就算病了吃苦受难,也从没哭过。 她突然朝我奔来,吓住我,把我拐去小河森林。两轮子滚入结界,滚过枯枝,滚进河岸草地。 ——当是—— 风凉语思发, 河清念阳红。 方晓情思何, 才忌缘深浅。 第十一章 红河夕林 小溪潺潺,其声殷切。 方和怿有多希望自己在这会,能做点说点什么啊。往日朝夕相伴的友人如今正遭遇人生一劫,而他却无法宽慰,甚至连过问都不行。 许是友谊珍贵,他不愿负,她那日日微笑后的坚持。如火般热烈地燃烧自己温暖他人的她,又怎能以弱水柔情相溉? 现在的方和怿还不可以哭。 我还不可以看到她的坚强。 他知晓这一点,于是压下心中情愫,只陪她一同静守这红河夕林,任那无声的泪随流水携去,任那无痕的痛让晚风拂过。 洛儿不知是否察觉了个中缘由,悄悄于轮椅旁坐下,望草尖虫儿为活命而腾飞在这片大地之上。 一时间,洛儿看着那朝生暮死的生命,不自觉便道:“方小忻,你看我们像不像它们,明明拼了全身气力!去飞去跳,却仍不过离地一两寸。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动动手指,碾死它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方和怿看那飞虫之下,被掩盖在矮草中的,不只有泥土,还有土层下,一个又一个迷宫般的虫巢。 每一只飞虫不辞劳苦寻找食物,将其送回虫巢,以己之劳,求庇己族,佑一族繁荣兴盛。 不是每一只飞出虫巢的成虫都能活着归巢的,回家的路,被不少先辈的尸体装点标志,一路悲壮! 方和怿微微抬头,眨了眨眼睛,看向远方小河:“是啊,有些生命本就脆弱易逝。也许,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摧毁脆弱的,而在于使那无力的变得坚韧不拔。” 他说这话时,霞云被风拨动,金色的阳光一丝一缕侵染大片河岸绿地,为天地镀上永恒色彩。连带着被天地孕育的所有生命,一并刹那永生,荣光尽显! 洛儿于是看向他背光的那半张脸,笑了笑,起身拍拍草叶碎儿。她动静挺大,声响不小,看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方和怿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拢于袖袍中的手不知不觉间攥紧那几片布:“我能恳求你吗?” 终归是放不下。 “陪我走到最后吧。我也许不会长大成人了。” 她的手正要抚上轮椅把手,却于半空滞留几秒,才重新带着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再度掌握轮椅的方向,将它推离河岸,送出森林。 方小忻到底还是知道了。三娘早在聘请我时,就跟我说过,他这病是绝症,治不了。 他总会死的。 他总是要死的。 现在,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被藏在叶尖的泪,一滴滴顺着叶茎滚入她的视野。她终于无法忽略自己哭了的事实。 连带着害死先生的愧疚,蛮洛儿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就在小河森林与儿街的边界上,就在轮椅和方和怿的影子下。 那双被泥土刻印的手耷拉在两腿边上。还差一场雨,她便能铅华洗尽,珠玑不御了。 没有答案,风雨自成一说。 那夜恰是一场大雨,电闪雷鸣,快把儿街几十年积攒的好脾气全兑作愤怒!街头巷尾被一股阴霾笼罩,沙石搅和雨泥,一路暗沉。连榕树也是黑色的。 就在这般憋闷的夜,蛮洛儿提一盏被打湿的灯笼,走上儿街。 第十二章 雨月神话 雨本温柔,但也可以是很凄凉的。这个雨夜就凉意彻骨。 送走方和怿,蛮洛儿一人挂个小包走着来时的路回家。路过榕树口时,她似乎还能听见先生最后唤她名字,如虫鸣窸窣。 “洛儿。” 她一步三回头终究没能看清埋进雨幕里的先生,就像她点了灯也找不着离家的父亲。 方和怿赠的纸伞靠在门角。 蛮洛儿点的烛灯照亮桌面。 寒雨温烛,以父之名。 冷暖尽在信中。 “洛儿可知何为九雀归巢? 传说,那九雀本是天上的十个太阳。十阳灼世,民不聊生。人王唤一百步穿杨的能人,将九日射下,仅留一日温暖人间。 而那落下的九日化作赤灵,时人称之,九雀。洛儿,何为九雀?归巢呢?” 伞骨微倾,其面斜雨。雨落润了一地方圆。烛灯庆,时节人,终有别时难。 泪如雨下打湿她那盏指路明灯。灯下漆黑一片,她摸一颗彷徨的心,步履蹒跚地踏上迷途。 那百元大钞就夹在信的一角,安躺书页,在她脑中吹响军号。 昔日战场轰隆,顷刻入雨,千军万马,血泥四溅。她雨中走了几步,呵去朵朵热气,舍却无芯灯。 “妈妈?” 走着,走着,光点亮了脚下的路,一轮又一轮。雨中正有那日被母亲遗落人间的泪。 “妈妈?” 裙角片片翠,飞花绿丛间。人如玉韧竹,蚕扶桑来眠。 再不知是谁在雨中落泪。 再不知这双脚选了哪条路。 她用凉斗熨平自己,雨衣下没有九雀,有的只是我的洛儿。 雨中,三娘推来了方小忻,又好像是我妈妈送来的。他看起来不太好,脸上没了那块布,看着都不太真实。 哎呀,他站起来了。 我还一直以为他是站不起来的。三娘骗我。 忽觉人间犹好,她露出一抹暖了这寒宇的笑。 竟希望一切都不是梦。 我是不是发烧了? 再不知是谁在思织虚实。 方和怿等不了那几步距离。他违弃与三娘的约定,一路踏雨碎月,行于阴阳间,不在黑白道。 蛮洛儿顺着他来的方向,抬头,掌心挡住雨的攻势。懵懂战场上,一双醉生梦死的眼,含月羞花,有月蚌鲛珠。 “你看呐,所有星星都在往上飞,只有落儿掉下来。等落儿长大了,让落儿带你飞吧!” 是谁在说话? “你看,好圆的月亮啊!真好。” 她的声音跟我好像。 你是谁? 耳边疾风回响,利刃于云间出鞘。针雨绵密,千疮百孔的是谁?彩羽华裳,血霞九天的又是谁? 谁是落儿? “是您吗?生命的尽头是我满心期待的梦,真好。” “老太阳,我终于长大了……” 是谁携满天星辰拥我而坠? 这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我究竟是谁? 月眼皎如镜,镜中有和怿,镜中有洛儿,和怿接住了洛儿,又是谁接住了落儿? 雨渐渐小了,伞面嘀嗒不再。 没有星月,只微烛人语。 “我带你回家。” “别怕,我不是坏人。” 方小忻可不会这么说,你是谁?是“她”口中的“您”吗? 您是谁? “洛儿!” 雨月夜下榕木香,红河夕林虫皇在召,故人缘何相逢? 第十三章 光明正大子蛮兄 雨夜中还有一双眼见证一切。那眼比之方和怿的眼睛要更狭长。 它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黑暗中。 能被国师和帝都方家找上,她就是师父口中的九雀? 修为低,体质差,感性脑。 她跟一般人有何不同? 她真是九雀!? 二叔当年亲眼所见,绝不可能出错,九雀从天而降,如蛮端圣火般耀眼。二叔说,蛮焰把那孩子给了一个袍帽兵,并为之取名“蛮洛儿”。蛮洛儿,理应就是此女。 可为何她竟被养成这副模样! 天誓民身上有他师父给的隐匿身形气息的法宝,三娘又在异空间全副精力给蛮洛儿炼药。一时半会,方家真没人发现他的潜入。 但,天誓民不仅谨慎还胆大。他见方家不设防,又没有结界,于是光明正大隐了身形,一路走的正门,来到方和怿和蛮洛儿身旁。 不过,他到底低估了曾练过的方和怿。正当他要靠更近些观察九雀时,方和怿警觉地捧起手边热水盆泼他一身。 “……” 那隐藏身形气息的法宝,显然没抵挡物理攻击的功能。 意外湿身的天誓民,第一次碰上这种毫无攻击性和敌意的袭击。很自然地,他的身体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格挡。 反而是事后,他突然意识到:我要不要杀人灭口? 久违的业务不熟练,天誓民手头动作十分笨拙,连带着一身劲装也显作可爱,浑然一头暗金狗熊。 再加上被泼一身,这导致天誓民看着更不像坏人了,倒像还未出师的笨蛋小偷,仗着会隐形就出来混世界。 “无间皇子,天子蛮?” 世家子弟与两域皇室关系微妙,方忻身为其中一员,尽管迁居儿街仍牢记监察本分。 由于坐轮椅上的缘故,方忻首先看到他腰间精致的银制小军号。小玩意上头还刻了“子蛮”二字。 “你如何知道我的字?”天誓民嫌弃地立刻脱下湿透的外衣,到储物空间找了件新的换上。 左右眼肚子一齐跳了,方和怿第一次遇见这么可爱的皇室成员,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笑他,是吧。 “只有无间皇室才会佩银军号,子蛮兄下次还是摘了,再私服暗访比较好。” 天誓民老脸一红,立刻摘了银军号丢进储物空间。 方和怿目睹一切:…… “咳,如果你不想引人注意,我还有更好的建议。要听听吗?”方和怿试探性地多问一句,带上交好的意味,跟他多说几句,为三娘拖延时间。 毕竟,天子蛮一个无间皇子怎会毫无目的来到九雀身边呢?他可能对洛儿不利。 “你说。” “儿街淳朴勤俭,街上人多着绳带布衣裤,用头巾裹发。若要穿鞋也多是草鞋。殿下亏得是夜深来访,否则凭这一身行头,定入牢中一坐。” 天誓民嫌弃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方和怿一身,终于开口道:“小兄弟,你可有新衣裳?” 方和怿微笑不减:“家兄有套素衣寄存于此,子蛮兄要是不介意,可以穿上它,明日一早到集市衣摊买件更合身的作替换。” “谢谢。” 天誓民利落接过方城的衣服拐到布帘后,拉帘,换上。 正当时,三娘端着药回来了。 方和怿总算得敛笑容,有空抽出两手揉一揉笑僵的嘴角。 “他是谁?” 三娘果然一来就觉察到了。 “我哥的朋友。来儿街办事,知我在这养病,过来打个招呼。” “最好如此。” 第十四章 真假九雀 三娘喂洛儿服下药丹便离开,她晚间不在方家留宿,必定前往他处,从无例外。 待到三娘离去,天誓民才从布帘后出来。看来他还不算太笨,既换上素衣,也懂把头上发冠摘了,换成乌木簪。 果真气宇轩昂,天子蛮换了身行头,丢掉黑金的戾气和霸道,反多几分月牙白的书生气。任谁看,那都是当文官的好料! “为何帮我作掩饰?”天誓民可不愿人情债还得不明不白。他可是知道那老女人多少实力的。 眼前人不仅没托那人出手除掉他,反而给他这几日逗留儿街找了借口,恐怕有所图谋。何况他还借自己新衣裳,提建议。 绝对有问题! 疑心过重的天誓民没等来方和怿的答案,反而等到了他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 方和怿开始还以为是小事,没曾想这一咳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又怕吵醒蛮洛儿,重新捂了白面巾,踉跄起身,是要出去的意思。 还欲给天子蛮交代几句他才出去,就见那人嫌弃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快去吧。我看着她。” 顾不上言谢,方和怿得到回应,走快几步,但没走远,才带上房门,就再忍不住,咳个不停。 就算白面巾染了血,这具身体也不肯饶他片刻。只觉呼吸都不太顺畅,方和怿靠墙坐下,心知墙体隔音不好,是一刻不敢放松。 “咳咳!” 墙外传来方小忻压抑的咳嗽声,蛮洛儿双眉轻蹙,压下自己的关心。 “醒了就睁眼,他不在这。”天誓民观察仔细,没放过蛮洛儿的小动作。 蛮洛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生怕撞见方小忻狼狈的一面,终究是把他在红河夕林的请求记在了心里,实在想再三挽留。 可又确认自己无能为力。 “你是修行人吧?修行人都有广大神通。救救他!求你,他快要死了,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死在我眼前。你救救他吧,好不好?” “只要你救他,我就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蛮洛儿想起梦中一张张点满血泪斑的老照片,还有入梦时久久难以释怀的心痛。 她不想方和怿也变成自己的噩梦。 天誓民双手环胸,冷声道:“蛮人永生,有金刚不坏之躯,恢复力极强。唯有灵魂上的损伤,无法自行疗愈根治,只能靠药物或功法续命。他明显是三魂七魄有缺,打娘胎带出的病根。” “我救不了。” “那你知道续命的药草和功法在哪吗?你说!我去找。” “找不到。除非你是九雀!否则谁也救不了他。你知道刚才救你的人是谁吗?太久国师,疯三娘。 她都放弃了,说明方忻早就病入膏肓,余下时间不过等死二字。” 蛮洛儿想起先生那日所说,传闻九雀生于圣火珠。而魂飞魄散又是蛮人永生唯一的解脱之法。 由此可见,圣火珠能炼化魂灵。那其间孕育的九雀赤灵的确可能有滋养灵魂的奇效! “可我不是九雀……我也不知道九雀在哪啊。”蛮洛儿急了。 她下午才亲眼目睹先生因九雀被官差拷走,晚上又从父亲信中得知九雀与十日的渊源。现在,天誓民告诉她,除非她找到真正的九雀,否则方小忻只能等死! 所以,九雀到底是真是假!?是神话传说,还是真有此人!? 第十五章 天道契约:九雀血 见蛮洛儿陷入纠结,天誓民想起临行前师父特意嘱咐的“国师的忠告”——九雀无知为上。 难道六年来就没一人告诉她,她是九雀吗?国师布局为的什么。 无知为上…… 六年来,没一人告诉她,蛮端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无间是见骆瓒琼下视儿街才锁定消息,得知九雀真身在此。如果真是国师布局,恐怕太久无间都下场了。 皇室向来与天地九宫交好,九宫情报网又密布两域。那群家伙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怀好意啊。 让我接触九雀,说不定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吧。如果任由“九雀无知为上”,九雀还会是那个“九雀”吗?蛮端呢?圣火战呢? 还要死多少人,他们才满意!?无知为上…… 那便让她知晓一切吧。 “我知道九雀在哪。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它,我就帮你救方忻。他眼下靠国师的药吊着一口气,你还有时间。他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蛮洛儿无法确认九雀真伪,只能选择相信他——九雀真实存在。 天誓民有他的想法,蛮端也有它的意志:九雀归巢,两域一统。 天誓民笑她天真:“空口无凭,立誓为证!想好了,你就签下这份“天道契约”吧。” 蛮洛儿替方和怿着急,忙答应下来,与天誓民签订契约。 天道契约,立誓双方以蛮端诸神为见证者,用誓言约束彼此,直至契约结束。 若有违契,神罚天降! 眼见计划第一步成功,天誓民履行约定,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只特制集血瓶,用它即可毫无阻力地零创口取血。 “用这个,每日取一滴血。” “怎么用?” 蛮洛儿看着构造奇特的集血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信错了人。但她已签下契约,断然没半途反悔的理,也就没敢问个为什么。 天誓民给她演示一遍,灵光一闪,其间没有丝毫痛感,蛮洛儿指腹一麻就取血结束了。 如此神效! “这个是很贵重的宝贝吧?”蛮洛儿不可思议地盯着天誓民手中的集血瓶瞎研究:真想把它拆了。 “对!摔坏一个,卖了你都赔不起。”恶趣味地,天誓民没来由想整蛊一下九雀。 效果很理想,蛮洛儿接过血瓶坠子老实挂上脖颈,还小心地将瓶坠藏到衣服下。 见她收好集血瓶,天誓民不禁提一嘴:“你该跟他说清楚。” “谁?”蛮洛儿没反应过来。 “门外那个。” 蛮洛儿在对话中一直被天誓民牵着鼻子走,心思都在他身上,根本没能注意到方忻的咳嗽声断了。 经天誓民一提,她才意识到门外可能发生了什么,忙出去把方和怿找回来:你还活着吗,方小忻! 弄走了蛮洛儿,天誓民拿出另一只特制集血瓶。从构造上,我们能看出,他手中这只,跟蛮洛儿那只是配套的。 本该合在一起用的“析血仪”,被天誓民一分为二,仗着契约双方巨大的信息差和天道契约的威势,活生生拆成“集血瓶”。 九雀血不过是天誓民拿来研究九雀与常人有何异处的材料罢。他的目的是用这份详细的血液分析报告,向世人证明——九雀人定! 若刚刚有方和怿在,也许蛮洛儿就不会被骗了吧。 或者,当蛮洛儿看见晕倒在地的方和怿时,她是心甘情愿被骗?还是纯做无力的掩饰? 谁又能说天誓民不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逼蛮洛儿签下天道契约,叫她种因得果? 第16章 阴阳两域水火珠 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蛮洛儿扶方和怿躺下,将他手上攥紧的,染血的白面巾收走。 “我还可以做些什么?我想快点帮你找到九雀。” “水火珠,炼化一枚水火珠。” 天誓民毫不犹豫给出答案,将她一脚踹下深渊。 你们不让她修行,折断她的羽翼。那我便领她进门,助她涅盘! 水火珠,先修行,才能炼。 蛮洛儿一听又急了。她一个没学多少的,哪知道什么水火珠呀,连忙问:“什么是“水火珠”?怎么炼?” 天誓民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展开道:“蛮端两域,太久儿街。” 蛮端的地图真叫人熟悉,像先生的臂章——阴阳两仪! 蛮端就像个阴阳八卦图,太久与无间头尾相连,就像那一阴一阳互相追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域的地形分布几近一样,就连区域划分也是一样的。 “你看这,处阴阳眼之位的,是两域国都,两域最高政权代表,在那里,蛮人不用纸钞,我们用“社会贡献度”来换取自己所需的物资。” 社会贡献度!?这是钱吗? 天誓民不知蛮洛儿与说书人的故事,摸不清她此刻心绪,索性不多猜,开门见山道:“水火珠,与国都的社会贡献度,儿街的纸钞一样,是一种货币。但水火珠只能用于两域中部的“修行地”。” “也就是说,水火珠是修行人交易专用的货币。” 是了,国都在阴阳眼,儿街又占鱼尾,修行地正好处于两域中部最贴近圣火的地段,幅员辽阔,得天独厚。 “你该知道什么是圣火吧?圣火战一年一度。圣火珠孕育九雀。水火珠中的“火珠”,便是人为炼化圣火意志的产物。” 他用手挡住阴阳两域,留下被两域围绕其中的“圣火幽泉”,蛮端战场,那片干裂的赤土。 蛮洛儿终于敢问:“那水珠呢。炼化圣水意志吗?” “对。不过“幽泉既上,蛮焰乃下”。蛮端四季,其中春夏是圣火统御的季节,而秋冬则属幽泉掌管。圣火战便爆发在每年夏秋换季的前夕。” “一般人多是春夏炼火珠,秋冬炼水珠。但也有强者可错季炼化。” 蛮洛儿看不懂天誓民的操作:他找九雀,为什么取我的血,又要我炼水火珠,赚修行地的钱?他难道不应该告诉我九雀在哪,然后在地图上指个点位,让我去找吗? “你教我修行,我帮你炼。” 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如果问多了,惹他不开心,拖慢进度,多拖一天,方和怿就危险一天! 这可是她帮工两年攒下的经验:大人都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 天誓民还想着为自己找个借口,给九雀和水火珠扯上关系呢,就听九雀直接跳过了“为什么”,进入到“怎么做”。 可是太省心了。 两人在屋外小院讨论许久,方和怿醒过来,下床寻人时,就听到天誓民在给蛮洛儿讲“水火珠”的制作原理,估摸着这人是要把九雀往修行路上引,决心打断他。 在国师的计划中,九雀还不到修行的年纪,她需要看清自己的心,凝炼属于蛮洛儿的意志,明白自己要成为“谁”,才能修行。 否则,单凭这具生于圣火的灵肉,她与蛮端天地的亲和度都能直接拉满,更何况炼化蛮端之志。 第17章 天道契约:修身炼心 “洛儿可是要修行了?” 方和怿走进小院,单刀直入。 天誓民大方与他对视:不好糊弄的来了。 “方小忻你醒啦。” 真好,你还活着,吓死我了。 没了轮椅的方和怿,站起来说话:“这次又麻烦你照顾我了。” 站起来,他看着好像比我高点。他是不是比我年纪更大呀? 见蛮洛儿没有理睬他的上一问,方和怿默默支开话题。 蛮洛儿也不知哪来的好奇心,突然想到了,就这么站在方和怿身边,踮起脚尖,量量身高,自然地用自己的行动回应方和怿。 “你是不是比我大呀?以前你坐轮椅没看出来,现在看好明显。我就说嘛,哪有人六岁就懂得那么多的,你肯定比陆虎多读了几年书!” 方和怿听后也不着急,点点头:“嗯,比你大三岁左右。” 他说完,另找突破口,看向天誓民笑问道:“不知子蛮兄是否熟识“三术五策”,“九道十三门”?” 三术五策?九道十三门!那些是什么?是书吗? 蛮洛儿不是修行人不知修行事,自然不知以“三五九,阳关道”着称的蛮端正统。 可方和怿与天誓民打小接触修行,必然知晓对修行人而言,这些基础理论有多重要。越是修到极致的强者,其最后越难以勘破的恰是那些曾熟读,又被习以为常的小细节。 天誓民想起银军号和乌金冠,明白方和怿又要探话了,分心防备道:“儿时都背过,现改记功法了,若要默写恐怕不行。但方小兄弟正是念书的好年纪,一定比我更熟悉这些诸天万界大小变化。” 诸天万界大小变化!听着就厉害,是修行吗?方小忻也是修行人?可如果他是,为什么他无法自愈呢?难道修行人也会生病吗? 蛮洛儿注视他不戴白面巾的脸,看不透那双月光下映照星辰的眼睛:你以前都经历过什么呀? 真想知道你的过去呀。 方和怿面不露色,继续给天誓民挖坑道:“炼形修身固然重要,但蛮端正统更重视“五德五位”。不识字,不辨是非,怎能辨物我?未知世有三千,怎知三千一体?” 他这人说完,还特地朝九雀转过脸去笑!偏生他说的全中,若我真要引九雀修行,就不可能只修身不炼心。眼下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必然与我目的相左,怎么办? 被这样一双用温柔笑意锁藏秘密的黑眼睛盯上,蛮洛儿哪怕听不懂方和怿在说什么,也会觉得他定然是自己珍重的友人。 天誓民双眼微眯,心下暗改计划:方家屋墙隔音差,他刚才必定躲暗处听了不少,我若一味隐瞒搞不好正合他心意。以退为进?如此他有后招,也不过是于修行理论上横插一脚。 不得不说,幸好这小子短命,否则日后长大,必定是无间一统两域的一大威胁!太久的教育果真可怕,这便是帝都方家吗? “好,那你教洛儿认字吧。也算是帮她补个课了!” 第18章 来自荒凌萱的挑战 闪耀的星星啊,请聆听我的祈愿,保佑方小忻好好活着,也请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为父亲照亮前路。 闪耀的星星啊,请聆听我的祈愿,我愿以灵魂为你献上最真挚的感谢。 星空下,蛮洛儿隔一明朗的夜与那位深藏在星辰中的“您”对话。 后半夜,蛮洛儿因着药性后劲大,在方家客房睡下。而天誓民也托方和怿的福得以留宿方家。 三层高的小别墅该热闹了。 小院中的绿植忽然无风自动,一抹莹亮的绿光闪烁在榕树冠,闪烁在路边野草,闪烁在盆栽中的兰花叶片上。 “颤抖吧!小屁孩!你将是我挑战的第一百零八人。自此,以监狱—医院—老榕树—再逢洲入口为中轴线,儿街面向再逢洲的半块区域里头!我就扫干净了!” 略带癫狂的绿光跃进窗口,一个头戴红绿蓝渐变花箍,身穿翠衣裳的小姑娘浮空而现。 她修为高深,来得悄无声息,于半空中悬浮,双手叉腰,看着侧躺床边压低声音咳血的方和怿,摇摇头失望道:“这个一看就不是,生命力凋零得可怜。真惨,年纪轻轻就要死了。唉~下一个!” 九雀赤灵自圣火出,灵魂坚不可摧,绝不可能出现像方和怿这种因三魂七魄有缺的病症。 身形刹那间闪现到二楼客房。她手指头调皮地缠弄发尾,小嘴不满地嘟起。整个人于半空中无聊地翻个身。 “运气真差,一晚上接触两个,一个要死,一个年龄过了,没一个能接受挑战的。算了,反正还有一个!” 她看向房顶天花板又是一次瞬间移动,来到蛮洛儿面前。 “欸,这孩子不错,住在儿街,六岁,没修行,资质平平,符合老师说的特征。来打一场吧!说不定,你就是那个真九雀!” 荒凌萱筛选九雀的方式很霸道。已知九雀没踏上修行大道,其天赋又尽数被封印,与常人无异。 那么最快的识别方法就是释放强大精神力入侵它的识海,但凡遇到封印,或是别的什么阻碍,就基本判定这孩子有可能是九雀了。 这时候荒凌萱就会给它在小本本上记一笔,留待二次筛选,直到筛出真正的九雀! “哼,等着吧!我一定会挑战成功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哪怕是真正的九雀,也不比我强大聪明!它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才不要做它的替身!” 荒凌萱与蛮洛儿眉心相贴,凝神作针刺入洛儿的精神世界。此前从未被主人察觉的识海,突然被异物入侵,难言的剧痛一路从头皮蔓延向下,格外钻心。 “唔……” 蛮洛儿疼得忍不住吭声。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像被什么压在床上。眼睛睁不开的同时,四肢也动不得分毫。 是“您”吗?唔,好快啊。我刚才许下的祈愿,现在您就要来索取我的灵魂了吗? 千洛儿是个讲信用的好女孩,您拿就拿吧,只是能不能下手轻点呀,好疼。 “哎呀,洛儿大笨蛋!它可不是神明呢,是一株见不得人的野草!” 第19章 赤银界:荒草印 又是那个跟我很像的声音。 每次它出现,我就走霉运! 剧痛没有持续很久,眼前的黑暗伴随疼痛的消逝渐渐被光亮占据。洛儿看到许多小花小草,这儿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草叶伴着风舞动,草浪一波接一波从远处推来。时不时有花瓣被风吹走,随风飘流在草原上空。云朵,蓝天,太阳无一差错。 全都井然有序地运转着。 “天啊……这好舒服。” 荒凌萱伸手接住从上方飘落的,柔和的微光,从未见有谁的精神世界,如此辽阔又安宁。 不是修行者繁茂壮扩的五行境,不是普通人简朴温馨的小五行,它的精神似乎没有边界。 这不是血肉可以承受的灵压。 头顶传来一声惊呼,蛮洛儿闻声抬头看见一双妖艳的眼眸,其瞳膜竟外显出红绿蓝三色。 那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女孩不在意地上的哪一根草,自顾自地在他人精神世界中探索。 “呀,她真好看。洛儿你说,是不是?” “确实很好看。” 蛮洛儿不得不承认这外来者有一张妖精般美丽的脸蛋。 “你猜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蛮洛儿摇摇头,她猜不透。她甚至不认识那姑娘,也从未见过这片草原,尽管她对两者都很熟悉。 大草原十分和谐,荒凌萱飞了许久,毫无阻碍地来到核心地带。 这里的温度要高些,被赤银法文包裹的大火球下有个清澈的小潭。潭面平静如镜,映照火球。 “传说九雀生在圣火珠。赤银火球,万里草原。看来她很有可能是九雀,我得记住她。” 荒凌萱的声音不大,但很响,蛮洛儿不用走近就听到了。 这片天地过分安宁。 “我是九雀?不对吧?”蛮洛儿一面说,一面不自觉联想到天誓民的一番骚操作。 他说他要找九雀,但取的是我的血,又是要我炼化水火珠,要我修行。如果我拥有灵力,九雀就会出现了吗? 这么一看,天誓民也在赌我是不是九雀。如果我是,方小忻就能继续活;如果我不是,我救不了他,他就会死! “你觉得我是九雀吗?”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蛮洛儿怎么呼唤都没回应,貌似睡着了。 等不及了,荒凌萱没按原计划行事。她在赤银火球上留下精神标记——荒草印后,并没退出蛮洛儿的精神世界,而是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探出一片草叶,去触碰火球表面一条条赤银法文。 她想知道真相! 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修行人,他的精神世界都不可能存在这种周身遍布法文的东西,不像封印,更像是一个保护罩。既保护火球内的存在,又保护火球外的万里草原。 草叶没预想中的被燃烧殆尽,相反,它十分顺利地钻入火球中,并引出火中一个又一个光团。 赤银缝隙漏出毫无攻击性的光团,火球随越来越多的草叶探入被无情扒开,直至被草叶全然压制。 温暖的光团也被包裹在片片草叶中,缓慢地自由浮动,与周遭的小伙伴一齐朝着一个方向,再度作出规律的巡航姿态。 荒凌萱打算收回草叶,凑近一看,却突然发现被赤银法文包裹的草叶早已跟自己失去了联系。 “什么鬼?这些符文还有这能力!”荒凌萱不甘心空手而归,她又把草叶伸入平静的潭面。 蛮洛儿知晓这儿是自己的精神世界,却无法操控其间一花一草,只能眼睁睁看着荒凌萱肆意探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很不喜欢荒凌萱这样做。就好像很久以前,她也这么看着另一个人这般对她。 一样的无能为力。 第20章 妖精之溺 仿佛在替蛮洛儿哭,原先平静的潭面顺着草叶探入而泛起波澜。 水波不如荒凌萱所期待那样逐渐平缓,而是愈发激烈,甚至连海底都被那几叶草搅动。 很显然,她惊觉了什么! 映天蓝的潭水自下而上被染黑,一团团乌黑不知打哪来的,迅速淹没草叶,涨起潭水。小潭在短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地侵吞草地。 “糟了。” 荒凌萱自知惹祸上身,连忙调头要冲出蛮洛儿突变的精神世界,却发现自己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花花草草,安宁和谐。一地陷阱,无形无味,极为迷惑。 一株草是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中预想如何面对危险的,因为它知道天堂没有危险。 可惜,天堂地狱仅一线之隔。 稳定心神,荒凌萱集中精神力想象己身。一时间,那飞在空中的形体凝实几分,又放大了几分,看着竟有些许法相天地的风采。 荒凌萱头顶天,脚踏地,在蛮洛儿精神世界的边缘寻找出去的路。此时,她的脚踝被阵阵凉意包裹。那乌黑潭水已然没过脚踝。 “放我出去!” 见她卖力捶打天空,搅乱风云天气;见她面露恐惧,全身绷紧;见她如溺水之蚁,于黑潭中无力挣扎,而后消了斗志又乱心智。 蛮洛儿纵容黑潮将自己推向荒凌萱,记下她窘迫的刹那。 翠绿衣裳被染黑,花箍也变黑了,还有她妖异的混色双瞳。 一被染黑,她就丢了生气。 看着木偶一样的花妖精,蛮洛儿不自觉伸出双手,捧起她无力垂落的面庞,留在那上面的不是恐惧,反而是被定格的担忧。 “你在为谁忧心?” 不该如此,你是要肆意探索的小妖精。笑一笑吧…… 你分明是自由的啊。 “洛儿不哭,我帮你收拾她。你看她,好惨好惨呀。就让她沉溺在这黑暗中,好不好?” “让她陪你一块玩,让她为你笑,好不好?” 又是那个跟我很像的声音。 她刚逃避了我的问题,原是缩入潭底翻起黑潮,帮我教训这长得极好看却不讲礼貌的花妖精吗? “不好,我想看见最美的她。” 小花妖,小小一团也有烦恼。 “你有爸爸妈妈吗?小花妖?” 既不能使唤那个声音,蛮洛儿只能为她揉一揉太阳穴,希望能疏解她的忧虑。 此刻,蛮洛儿似乎与荒凌萱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这是“洛儿”无法接受的! “她醒不了!真可怜。” “为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反正也看不见那个声音,蛮洛儿索性对着荒凌萱说话:反正不管我说什么,它也不会帮我。对不起,我现在只能陪你一起往下坠。 “你怎能说,我对她做了什么!明明是你把她害成这副模样的啊!是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黑潮中,一股无形的力量锁住蛮洛儿,将她细小的脖颈紧紧箍起,似要将其扭断。可下一瞬,那力道又卸了个干净。 除开弥留的窒息痛感,刚才一切仿佛从没发生。 “咳咳!” 不历窒息,蛮洛儿都没察觉,自己竟然可以在这片接连天地的黑潮中呼吸! 第21章 吾爱所在:苦海难逃 “为什么?” 从疼痛中缓过来,蛮洛儿下意识拉近自己与荒凌萱的距离。 “为什么!” 一直隐匿于黑潮中的那位,它看着蛮洛儿不断拨水往荒凌萱所在的位置游去,看着看着就迷惘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要救她!” 又是看不见的它,又是脆弱的脖颈,又是难熬的窒息。 又是疼痛! 只觉空气越发黏腻沉滞,胸前背后的黑潮都化作一堵墙,配合它,挤压我,绞杀我。 剥夺我仅存的氧气! 我眼睁睁看着小妖精被什么一点点往下拽。她无力的双臂受下坠的惯性影响,朝我伸展,欲求救。 还是想抱抱谁? 忽地,又模糊得见,她仰起头看我,脸上不再是忧,有了点笑。 真好。 整张脸不知道是不是涨起来了,好难受,好痛苦。 好想放弃…… 双眼翻白,蛮洛儿就要昏倒之际。那力道,又一次陡地消失了。 大脑缺氧,失去思考的力气。 好累啊,蛮洛儿无力地合上双眼,沉重的黑潮压在她身上,一如她无力抗争的命运。 终归是死不去,还要面对现实。终归不能装死,怎么也要做点事。终归做不到见死不救。 再一次睁开双眼,蛮洛儿都不需要思考,就伸手拨水,往远处看,往下潜,要去拉一把沉入深海的荒凌萱。 手臂才抬起,蛮洛儿就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疼。她带着怀疑,惊恐地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看向自己的手臂、腿脚,看向属于自己的四肢。 本该完好无缺的手脚上多出一道道莫名的伤痕,各式各样的伤口,恍若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啊,啊——啊! 这是极其血腥的一幕,她动弹四肢的瞬间,遍布全身的伤口就开始往外渗血,血很快染红她的周遭,将黑潮变作血海。 无声的哀嚎。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柔和地拥抱住她。一只无形的手,从身后绕来,托起她的下巴,要她顺从地靠入它的怀抱中。 那是一股很暖和的力量,一瞬间就把所有疼痛赶走,很强大。 “我会治愈你所有的伤口。” “就这样吧,跟我一起。” “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w?`)—— 漆黑的天地间,仍有温存。 被草叶包绕的光团,一如自性,散发光芒,驱散逼近的黑暗。 不复原先规律的巡航姿态,小光团三三两两地组成一队,宛若清晨阳光,只待屋主人拉起窗帘,便可光照一整个房间。 当赤银法文闪烁辉光时,当荒草印因吸收能量不断放大时,原先束缚光团的草叶全部卷起。 小光团熙熙攘攘地光芒大放! 强光如针刺破黑潮,一路照射,哪怕沿途多有阻挡,也一定拼尽全力照耀最黑暗的角落! 于是,这世间有了微光。 “醒一醒,醒一醒,起床了!” 拳眼大的光斑落在荒凌萱微微扬起的脸上,几经搓磨,才终于对准了她额心的荒草印。 绿光闪烁在赤银法文上,绿光闪烁在无尽黑暗中,绿光闪烁她额心一点上,那是生命代言的光芒。 光中自有力量! 窒息的感觉十分不好,荒凌萱被一股柔劲托起,漂浮在深海中。 一睁眼,我就发现自己身处海中,周围没有天空,没有草原,尽是幽蓝的海水。 原先铺天盖地的黑潮已经消失不见,而不知源头的余光也丝丝缕缕消散在海中。 可令我惊奇的是,身陷险境,我却没有半点危机感。这不正常。 蓝海充满空气,比原先的黑潮更温柔,如果硬要扯个形容词…… 是扶桑口中,母亲的感觉吧?羊水里,舒适安全的胎床? “水一点也不冷,反而很暖和。这真的是人类能构建的精神世界吗?”荒凌萱对阵法多有涉猎,仔细猜想一番,心下忽地生出个假设。 我是误入哪位大能设在九雀精神世界里的守护阵吗? 毕竟九雀没有修行,怎么可能亲手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它甚至无法做到内观! 就在荒凌萱苦思不得其所时,蛮洛儿毫无征兆地坠入深海,闯入她的眼。就在荒凌萱头顶上方,像被什么劫持了一般,蛮洛儿急速坠往海底! 原先托住荒凌萱的那股柔劲似乎还看人,就是不愿帮蛮洛儿,反而还徒增阻力,不让荒凌萱接近她。 荒凌萱擅闯蛮洛儿的精神世界,本就心虚,再加上目标所在,尽管多方阻挠,仍旧游上前,追上她,拉住她,不让她坠入深渊。 蓝海往下看,就是一片深邃的黑,有谁的黑眼睛被埋在了海底? “喂,小东西,呼吸!呼吸。松手!这儿有空气!” 荒凌萱幸运地抓到了蛮洛儿,跟她讲话,却意外发现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仅如此,蛮洛儿还一直捂紧自己的口鼻,徒劳憋气,该马上要自己捂死自己了。 “哎呀呀~小哑巴,小聋子,小瞎子,小残废,哈哈哈!” 这声音来得空灵,笑得轻飘,格外渗人,还挺讨人厌。 “装神弄鬼吓唬谁呢!我是荒草古灵,年芳六百,熬灭了第一太阳纪!什么世面没见过!给我出来!” 荒凌萱朝四面八方叫唤。可四面八方反涌来回音唤她一身激灵。 墨水幽幽一眼探不尽,眼下蛮洛儿又听不见她,这深海如此莫名,荒凌萱空有一身高强修为,无地使。何况她此时仍是魂体形态! “小残废,不要哭,不要哭。” “洛儿给你捏眼睛。” “洛儿给你捏嘴巴。” “洛儿……” 荒凌萱愣是再冲动,也被陡地加进来的凄凉泣音吓住手脚。她绷起精神,警惕四周。 蛮洛儿倒不是真聋了,她只是听不见荒凌萱的声音。“洛儿”的声音,她不仅能听见,还听得格外清晰! “洛儿”声音久久回荡脑中,蛮洛儿神情复杂,在荒凌萱的手下挣扎,不愿她救,不想连累她。 荒凌萱不理解蛮洛儿这番自寻死路的操作,但自己也不是个喜好强迫他人的霸道鬼,当即就松了手,放任蛮洛儿再度坠往海底。 ——(′-w?`)—— 幽蓝温海给予我针刺痛感。 这具身体好像被“洛儿”夺走控制权,双手自己松开了。 我不会要淹死在这儿吧? 不会吧,我就只是朝星星许了几个愿望,不会就要魂飞魄散吧! 不对,蛮人的灵魂唯圣火炙烤方能解脱,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淹死在这!? 那只妖精,她就这么高高浮在上头看着我淹死吗? 这么好看一张脸…… 荒凌萱隐隐有种直觉,这片海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尤其这片海的主人是九雀,就更不需要担心。 本是不需要担心的,但荒凌萱到底受不住蛮洛儿那含带谴责的眼神,又一次心虚了。 她向我游过来了?她要救我吗?我刚才或许不应该…… 蛮洛儿本能地朝她伸出双臂,仿佛在向她索要一个拥抱。 还是下坠,针刺般的痛感,却没有血,很熟悉的感觉。 我好像在哪也有过这种感觉。谁也在我往下坠的时候,朝我伸出双手,抱过我? 是谁呢? 呀!她!抓住我的手了。 果然是一只生得自然庇护的妖精,尽管隔着浮水,也能叫人感受肌肤细腻。 蛮洛儿其实长得还算好看,五官端正,眼睛有光。但哪怕是最普通的脸,只要这张脸上带有微笑,它也会比平常美上几分。 尤其以幽暗的海底作陪衬。 当头顶微光又一次照亮幽暗时,荒凌萱看到了九雀的笑容,本就动了恻隐之心的她,再见它脸上期盼,一时间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大了几分,将它的手抓得紧紧的。 生怕丢了似的。 什么啊,不是还好好活着嘛?笑得这么释然干什么,搞得跟了无遗憾一样。傻不傻? 荒凌萱当然没把心底话掏出来,只是拉紧蛮洛儿的手,任由那未知的存在将她们带入黑暗。 “能听见我说话吗?” 蛮洛儿虽然没听见荒凌萱的声音,但觉她手指动了动,猜她可能说了点什么,机灵地用手捂一捂她的耳朵说:“我听不见”。 除开不能听,其他都没问题。 行吧,算我杞人忧天。 可,现在是要怎么样? 相比奇妙的蓝海,荒凌萱更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情景。 如果蛮洛儿问我,为什么出现在她的精神之海,我该怎么回答? 直接跟她说,我断定你是九雀,你的精神之海有异样,我好心出手帮你探探?感觉不行。 算了,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想过问我呢! 荒凌萱尝试催用精神力,凝炼辉光火焰,以此作照明用。 蛮洛儿浮在她身旁,握紧她。因为什么也听不见,所以比之先前,她此刻心中更安宁些。 至少,这里没有“洛儿”的声音,也没那些断断续续的泣音。 忽然,眼前出现一点辉光。 她成功了,看来她跟天誓民、先生和方小忻一样,是一位修行者。 蛮洛儿惊喜地注视荒凌萱掌心处跃动的火苗。黑暗中红火的光自带一份惑人的奇美。 火苗飞出,探查我们周围。 微弱的光照不透黑暗。 突然,一束巨大的金光从脚下射上来。速度实在太快了,荒凌萱来不及躲避,蛮洛儿更是束缚她的重力枷锁。 第22章 吾爱也,归宿也 这片海在呼唤它的宿主。 “洛儿?” 这片海伴随金光活过来了。 荒凌萱将蛮洛儿拉到自己身后。原本幽蓝的海水此刻被染作灿金,原本藏在黑暗中丑陋的一切尽数被曝光在荒凌萱眼前。 本该躲在她身后的洛儿,出现在海的各个角落。 有的洛儿,年纪轻轻就手持破碗沿街乞讨。有的洛儿,正缠绵病塌,等待死亡的到来。 有的洛儿,埋首书卷,日日诵读。还有的洛儿,穿一身好看的花裙子在歌舞台上旋舞不绝。 “疯了。” 荒凌萱探到这一步,心中有个大概: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精神之海,更不是什么守护阵!分明是人为的,被恶意设下的层层噩梦啊! 手心传来一阵痒痒,荒凌萱刚想回头,却怔住了…… 如果九雀问我,这些是什么,我该怎么答?跟她说,有个混蛋,借精神之海作掩饰,设下苦难,刻意折磨她的精神吗? 我怎么能这么说! 虽然我今天刚认识它,但我知道它其实跟普通小孩没两样,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小屁孩。 它现在就只是一张白纸,我才是那个在纸上涂抹颜色的人。 我是谁?荒凌萱!来自蛮端第一纪元的荒草仙灵!少说也算她半个祖宗。我还是九蛮扶桑的徒弟! 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染“黑”它!我绝不能跟九雀说这海里都有些什么! 它必须自己看见一切。它总要独自面对的。它身上说不定还藏有第一纪元覆灭的真相! 唯有它真正修成果位…… 这是它的关卡,我的劫。 再难面对,最终都要面对,荒凌萱回头要跟九雀解释时,被一股透心凉的寒意噎住了咽喉。 原本面目清秀的蛮洛儿,此刻脸上没了五官,活脱脱一个“无脸人”。又偏是没了“嘴”,不该出声时,这张脸却自己发出了声音。 可那话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 就好像原本属于蛮洛儿的嘴被活在海里的“洛儿”夺走了一般。 再联想先前的泣音和那瘆人的一番话——“小聋子,小瞎子,小哑巴,小残废……” 荒凌萱的心再寒三分。 “你看到什么?我耳朵能听见了,不过眼睛好像又瞎了。这海里都有些什么?” 蛮洛儿没亲眼瞧见发生的一切,自然心存好奇。她还不知道那个渗人的,讨人厌的声音是什么。 可荒凌萱已猜出个大概! 如果没有海水,荒凌萱此刻定要松开蛮洛儿的手。她怕自己手心的汗会引来蛮洛儿的怀疑。 她曾在扶桑的书柜中看过一本残卷,上面用第一纪元古语详细讲述了一个故事《追逐太阳的人》。 简称“追光者”!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个叫“夸父”的人想要把太阳摘下,用太阳温暖光照自己常年黑暗又寒冷的家乡。 他与太阳赛跑,要一直追赶到太阳落下的地方。他跑呀跑呀,一路又累又渴。他追得累了,便折下一支桃枝当手杖。他追得渴了,便去喝水。 于是他喝光了黄河,渭河的水,仍是好渴好渴,又跑去北方的大湖喝水。可追赶太阳的路太过遥远,夸父最终渴死在路上。 那书能被师父藏进书房,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残卷的最后两页,也是全卷破损最严重的地方,有一个极其深奥的阵法。 在该页的空白处还有人留下标注道:“太阳将指引……重启……跨越天空……,穿越赤……,手持神杖的……将……” 只是可惜那标注被人过分涂改已经看不到原先的字迹。不过师父另写了一张字条作注解。 我会找到九雀也是因为那张字条,它上面写了三句话,十二个字。虽然我只看懂前半句,但我有完整记下那三句。 来日方长,何况现已找到它。 荒凌萱压下心中惊疑,注视蛮洛儿缺失五官的脸说道:“我……我看到了十二个金字:太久儿街,九雀归一,重启轮回。” 十二个字?她不应该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吗? 那个“洛儿”明明是这么说的,她眼下就在我们面前。 她说,要为我捏一张好看的脸,叫我为天下人所惊叹。 她还说,要让我修卷好功法,叫我为天下人所尊敬。 怎么小妖精说,她看到了“十二个字”?她不应该看到“洛儿”吗? “不对,你再看清楚些。你有没见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她也叫“洛儿”!她说,她现在就在这片海里!” 声声焦急,偏生无目露恐。 冷汗若泌出额间会溶于水。 荒凌萱抬手抹去不存在的冷汗,环视一圈“洛儿”,强制镇定道:“我没看错,你是不是听到那个“洛儿”说了什么?” “我……”蛮洛儿不确定自己是否幻听了,一时间不敢妄下结论。 那脸没了五官看不出表情,荒凌萱又是第一次撒谎,哪儿知晓什么技巧,只凭着良心胡编乱造。 “等等,我好像看见一个影子!” “你是谁?!” 荒凌萱正愁下一步该怎么走呢,就看见一个身着黄金月华的女人从海水中缓缓浮现身形。 这一次,荒凌萱终于看见一张全新的脸了。 这张脸长得很有特色,两颊的皮肤上长有细细银鳞,眉梢末端向外延伸出一个七彩纹样。整个纹样大约占了她的上半张脸。 瞧着也不是用胭脂描画的,倒像这张皮天生的。 女人笑了,她笑开红唇时,那七彩的纹样焕发七彩光芒。 我看不清她。只见她双唇翕动间,一阵轻凉的乐音响在耳边,似声乐又似某种莫名的乐器。 奇怪的是,我能听懂这歌的意思,可能这乐是那女人的传音吧。 我拉紧九雀,生怕发生什么意外。歌词的大意是: “仰望星空吧,海浪于繁星中翻滚不停。” “祈愿神明吧,孤独于吟诵中守望和平。” “彷徨着呐~执着地等待着呐~吾心忐忑呐~” “穿越这海!穿越这天空!” “神杖指向彼岸,始终不变的是爱与守望。” “悟吧痛吧哭吧,勇敢地追逐繁星吧。” “海将消融吾之恨,光将照亮吾之路。” “神杖指向彼岸,始终不变的是爱与守望。” “悟吧痛吧哭吧,勇敢地追逐繁星吧。” “吾爱所在,是否救赎?” “吾爱所在,是否半途?” “吾爱也,归宿也。” 第23章 暴风雨来临之际 乐声一停,那女人就消失了。与之同时,散落在海中的“洛儿”们渐渐合并作一个与蛮洛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就是九雀口中那个“洛儿”? “我看到你说的“洛儿”了。” “她真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 “嗯,一模一样。” “真想见见她。”蛮洛儿很想见见这个在雨夜里曾劝慰她的声音。 那个说,等她长大了,就带她飞上星空的声音。 那个会在雨夜里赞叹月亮又圆又大的声音。 那个会在每一夜噩梦中抚慰我的声音。 荒凌萱听到她这话,眉心一紧,心想:我可不觉她有多好。 因为她眼前的“洛儿”不是正常人,它浑身上下的皮肤好似被一种方格栅栏状的烙铁给炙烤过一般。 脸颊,脖颈,手臂,脚肚子,脚背,全是艳红的,沾了熔岩的伤口,新伤加旧伤。 一层又一层的疤。 浑身的凹凹突突。 可能骨相与九雀一模一样吧,但这皮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说好听点,是长得丑。 说得不好听,她那样简直像从坟墓里爬出来,即将腐烂的尸体! “不要怕,我就是你的明天。” “不要怕,我就是……” 在“洛儿”张嘴说出第一个字时,荒凌萱就警觉地捂住了蛮洛儿的双眼。 果不其然,手才捂住眼的刹那,手下原本平坦的脸,立刻凸起眼珠子,长出来一双眼。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别打了。” “我求求你。” 不是“洛儿”的声音,这两句明显听起来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荒凌萱一面听眼前的尸体念叨“我错了”,一面看它手舞足蹈地围着她们做鬼脸。 别提多恐怖。 而就在荒凌萱手下,本应什么都没看见的蛮洛儿竟诡异地浑身打了颤,甚至乎,还动用两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荒凌萱看她不对劲,忙抽出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对不起。” “对不起。” 怀里的洛儿说着“对不起”,而围着她们转的“洛儿”却改了口。 “都怪你!” “是你害死了我!” “都怪你!” “是你举报了我!” 荒凌萱无法形容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 那个“洛儿”明显不是人,不能以人的标准去衡量它,也许它只想摧毁九雀的心!摧毁九雀的灵魂! 荒凌萱不会纵容这种凌虐继续,因为她在化形之时就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她要成人。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此刻,她必须做点什么。 “够了!洛儿!你没错!你不需要向谁道歉!哪怕你真的错了,也不该道歉!你该改正错误,用行动证明你的歉意!” 荒凌萱用一番话击碎浑身漆黑的“洛儿”,也摁停了洛儿的哭声。 只她这一刹的回神,让守在床头设法施救的方和怿逮到了机会。 “洛儿,你该醒了。” 荒凌萱手上并无后招,这番话最多不过起缓冲作用。如果眼下不及时唤醒蛮洛儿,她们可能都得在这片海里魂飞魄散! “你该醒了,洛儿。” 是谁在说话? 蛮洛儿在荒凌萱争回来的片刻安宁中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熟悉得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呀? 终究抢不过这魂海。 海中卷起一个旋涡,大量海水被急速吸入海底黑洞洞的瞳孔处。而金灿灿的瞳膜此刻竟一点点染上了血的颜色。 那个“洛儿”不知受什么刺激,不再凝聚形体,反而将自己尽数融入海水中。 霎时间,整片海都是她愤怒的咆哮!毫无意义的“啊”字,被“洛儿”以各种凄厉作底色填充。 “你该醒来了……” 蛮洛儿不再颤抖,“洛儿”也没现形。荒凌萱于是缓缓松口气,还九雀一片乱海。海底旋涡正疯狂吸纳一切,包括她们。 小妖精跟我一起手拉手打转。我们一起被卷入旋涡。在那儿我仍能听见一个声音,它在呼唤我。 “洛儿。” “洛儿。” 但我好像不记得它了。 我想我一定比那个“洛儿”要好一些。因为我有方小忻,爹爹,娘亲,先生。还有人在呼唤我。 而那个“洛儿”,她只有我了,她只能找我说话。 就算生气,她也只能搅动这片海,还有海面之上的草原和天空。 她只有我了…… 可为什么我会掉眼泪,明明悲惨的是她!为什么是我在哭? 枯坐于海底巨石上的蛮洛儿轻轻一眨眼。眼睫细细把泪去。 “劝君更进一杯酒,许我无华梦半生……”靡靡之音,裙角拖拽间,“洛儿”似把整片海翻了过来。 不远处,荒凌萱匍匐在地,恍若假死的蟑螂。 “呀,小可怜来了呢。快让姐姐抱抱。”“洛儿”说着,柔柔地飘落在蛮洛儿身后,轻轻抬起双臂,搂住她,抱住她,于她耳边缓缓说道。 “先生之死,你难辞其咎。不若,你与他同去罢。地狱空荡荡,他只身一人,苦独已久。洛儿不若陪他走上一遭罢。” 蛮洛儿听此睁眼说瞎话:“不,先生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小妖精说过,做错事,就要诚心改错,道歉不如用行动表达歉意来得实在——“我会赶在先生被押上战场行刑前把先生救回来!” 没人会因我的错而失去生命! “洛儿”银铃般的笑声突兀地响彻在石窟内。每个窟窿眼里放着的一尊尊“洛儿”也都各作笑语媚姿。 十分魔性。 “笑什么!很好笑吗!?真是丑人多作怪!” 姓天的?师父! 方小忻呢? 他不会也…… 不会的,他一定没事。 天誓民于魔窟外劈开一条空间裂缝,从现实步入虚幻梦境。 噎住“洛儿”的同时,天誓民还不忘给蛮洛儿问话:“徒儿,为师救你来了!快过来!” 噫—— 蛮洛儿心下一阵噫吁:我要是能走,一见你就该跑了。还需要你提醒! 反倒是趴一旁装死的荒凌萱耳朵一竖,双腿一迈,如闪现般立刻出现在天誓民身旁,差点没把人给吓住。 “你听我说,我是她朋友!她现在被那丑八怪给拷住了。你先带我出去。只凭你我是打不过丑八怪的!你带我出去搬救兵!” 荒凌萱说得一套一套的,愣是没给天子蛮忽悠住,反而引起了他的警觉。 “姑娘,我就是最强救兵。我排蛮端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你莫怕,我定护你周全。” 直面天誓民那死脑筋,荒凌萱是有苦说不出。万般无奈下,她只能朝“洛儿”苦涩一笑。 蛮端诸神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24章 第一难 三缺创业记(1) 别看我,我只想弄明白你到底是真是假。眼下,你若真是九雀,就该得天庇佑,自行脱困才是! 看着蛮洛儿充满期盼的眼神,天誓民不为所动。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闯到别人的精神之海里来救人,这种好事可轮不到他做。他带着不可告人目的来此。 “三娘,你还能撑多久?”方和怿实在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疯三娘倒没直接答复他,反而质问他道:“你为何不进去,反而让那小子去救九雀?你当知道你生命价值所在就是让九雀爱上你。” 国师是怪我重视自己的命? 我确实惜命。 疯三娘见方和怿不吭声,不再说话,专心运功为天誓民施救争取时间。 天誓民虽承认自己是“救兵”,但却没有尽救兵的义务去救人,反而在石窟内走来走去,旁若无人地参观起这魔窟来。 “哈?”亏“洛儿”还准备与他大打一场呢,结果见他压根不打算管蛮洛儿。 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让“洛儿”气急败坏,再加上他之前那句“丑人多作怪”,彻底把“洛儿”的怒火激起。 “呵。既然你们来了,那就陪她一起下地狱吧!” “洛儿”身形再消,原本消失的海水不知从何而来,瞬间灌满整个石窟。所有的石雕“洛儿”被海水浮力带起,顺水中乱流各自安好。 “不——” 在其间,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一个五官发光的石雕口中发出。 其声恍若诅咒,蛮洛儿三人在海中不约而同听到了—— “毁灭之海,吞噬万物!” 毁灭之海?! 这海叫“毁灭之海”? 熟悉两域地图的荒凌萱和天誓民正犹疑这是否是新幻境呢,就见海水忽然消去。 两人明明一眼没错过,却不知不觉地在海水的作用下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三缺创业记》—— 第一部分:海上的庞凯洛 “这是哪儿?” 从未见过的景色被奢侈地铺展在蛮洛儿面前。 一望无际的大海,从清澈的蓝,渐变至蔚蓝,再渐变至深蓝。远海之上是一艘艘归来的大船! 她一发呆,手上的劲就松了。原本被他捉紧的大鱼,一个跟斗,翻起巨尾狠狠扇了他一尾巴,而后一头撞上装满半箩的鱼筐。 “欸?” 没等蛮洛儿反应过来,半筐小鱼被大鱼撞回海中,迅速摆尾逃进大海深处。 一时间,场面极为壮观。 捂住被扇红的小半边脸,蛮洛儿把倒了的鱼筐扶正,再看里头。 都是些半死不活的。 呆呆地,蛮洛儿又听见远方大船传来阵阵螺鸣。音长短促,时高时低,有一种灾难将至的恐怖感。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呢!船身一侧就被人拿划桨敲上了。 “犯傻呢!庞凯洛!还不跑,等着海妖过来吃了你吗!” 小船边上,一个束发带,满脸水,全身湿的人正在爬他的船。 “喂,鱼呢?庞凯洛!鱼呢!” 那人刚爬上来,连夹着腿肚的螃蟹都顾不得揪下,就去看鱼筐什么情况。 哪还有什么鱼呦!全逃光了! 蛮洛儿被来人的架势吓回神,鼻腔霎时通了。海的味道夹杂着海风,一块将他腌作海味。 此时,他就像那条大鱼被来人紧紧掐住,大张嘴,不进气。 好难受…… 再呆的人都有求生本能,更何况蛮洛儿只是接受能力差,一时间没意识到发生什么而已。 等她反应过来了,他自然是要挣扎一通的。 两人都是日日与海搏斗的高个子壮汉,一身肌肉,水性好,常年与大鱼斗力,自然不怕打架。 庞标如是想着,一拳头就朝庞凯洛太阳穴挥过去! 第二部分:叶凌萱与建筑图纸 “唰。”“呲。” 削好的铅笔尖在尺子的辅佐下攻克纸上作画的难关。 荒凌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手无法控制地握着纸笔不断作画。 数不清画了多少个钟,这具陌生的身体不仅毫无困意,反而越画越精神,就像在恢复能量一样! 不可思议! 可见这身体的主人是多么喜欢画画呀。虽然荒凌萱未曾与艺术绘图结缘,但凭着直觉和图纸边上的笔记本,多少能猜出他在画的是某类建筑的图纸。 毕竟,那本子上规整的大四方格子里有着列得满当的算数式子。这里的数字跟蛮端一样,挺好认。 不知画了多久,就在叶凌萱将要画完时,某人故意大力推开门。 “嗙”一声把叶凌萱的笔都惊拐半分。那线也自然歪斜了。 就在荒凌萱以为这具身体会生气时,叶凌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地将快要画好的图纸从案板揭下来,要拿给来人看。 奶奶见了我最新画的图纸一定会高兴的,我这次画得比上次好一大截,整个画面干净了很多。 叶凌萱一边想一边给奶奶展示她的图纸。 第三部分:归家的简誓民 学了多年,终到离别时,一番收拾,学校宿舍又变作来时模样。空荡荡的,床板对着天花,床与床持平,昨日友人倒是再难面对面。 作为宿舍最后一个走的人,简誓民一手提一箱行李,站在宿舍门口,最后回望一眼那些求学时光,既高兴又难过地关上宿舍门。 这一次关门不用上锁了。 提着行李箱走上跟大家相反的方向,简誓民既害怕又坚定。他要去解决他深思熟虑的问题。 这一次,列车的终点不是新校园,不是新城市,而是老渔村,有他爷爷在的,他的老家。 “敬爱的老师,展信佳。” “感谢您多年来的悉心栽培,您辛苦了。” “您教我知识,教我明德,教我为人世故。” “您曾说过,我们要为人类的福祉而奋斗,要将自身的发展与家国的发展,与民族的发展相结合。” “现在,我学有所成。实在担心无法在有生之年实现此生志向,特此告知老师您。” “请您莫要为我忧心,学海无涯,我当以实践为师。无论线上还是线下,我都会继续学习。” 车窗旁,谁人启读春日轻光? 晚风行,月夜清朗总有一人。 披星戴月,简誓民带着两箱行李,在儿时跑过的小巷间寻找家的灯火。 特地为归巢人点上的烛灯,其影伴月于墙面起舞,是夜里不多得的诡乐。 “咔嚓。” 寂静夜里,突然响起这一声,将刚上床躺好的爷爷惊醒。 他起身,拄起手边拐杖,拿上床头小灯,从内屋缓缓走出。 是贼抢不过,是人不用急。 爷爷总是这样,慢慢的。 儿时,虽然我总蹦蹦跳跳,但我其实走得很慢,所以基础扎得很稳,根扎得很深。 这是时光独有的恩赐。 第25章 三缺创业记(2) 第一部分:征服了海的庞标 “说啊!为什么你没守住那些鱼。” 庞标的拳头浸透了海的愤怒,每每击中我双臂,都使我为之颤栗。我不明白他的愤怒来自何处。 庞凯洛打不还手,被庞标逼退到船头。 眼见他就要被打下船了,耳边的螺鸣海啸预警再度响亮,庞标突然像得了实心疯一般,将一旁的大鱼猛地抡起。 像抡锤,他将滔天的愤怒砸向庞凯洛。与之同来的,还有他那恶毒的诅咒。 “忏悔吧!是你杀了我!余生都活在愧疚中吧!你个傻子!” “永远活在债主手下的肥猪只有被宰的那天才能获得自由!” “我是自由的!” “我是自由的!” “砰!” 坚硬的鱼鳞配上海的力量,庞凯洛被砸进海中的刹那,脑袋一阵晕眩。可尽管脑子不灵光,他的手脚仍在本能地划水,为他争取生存空间。 “呼!呼!” 剧烈的呼吸,时不时倒灌入口的海水,还有那响彻四面八方的螺鸣。 我看着刚才殴打我的那个人,他发了疯。他开着船冲向几米高的海浪。我想,他真的疯了。 小船在大船的缝隙间加速突破,然后一头撞向海浪。那浪将船卷至浪头,船在这一秒,高高征服了海。 血好像从额角一点点渗入我的眼。不知道是谁受伤了,通红的地狱里,我在半空中看见,接连天空的海! 伴长狂风,海像磨石般,迎面嚼烂他的小船。征服海的一瞬间,他被海吞噬! 如他所说,他是自由的了。 “我的神啊,十几米的海啸!” 耳边不知谁在嚷嚷,到处都挺吵。血腥味堵在喉间,海跟铁一样坚硬。 庞凯洛被大船上的搜救人员当成遇难者给救了上来,连同那条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大鱼。 他们就这么侥幸上了岸。 而海啸则拍打在巨大的边境护罩上,发出阵阵“哐当”声,如丧钟轰鸣。 天空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谁抢走了我的鱼? 这里没有便宜的医疗,人命很贱,特别是债奴的命,就更贱了。因为他的命严格说来,只算债主的所有物。 第二部分:春风吹又生 “奶奶?” 眼前这个身子不高,却气势逼人的小老太婆压根没给我好脸色。撞开了门不说,她还直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过我画了许久的图纸。 当着叶凌萱的面,叶老太婆毫不犹豫地撕碎她那张脆弱又无辜的纸。 我相当意外:这身体好像第一次遇见这种事。竟然气得怕得,微微颤抖。 白色的边边角角飘落在地,黑色的,灰色的,承载了梦想与苦难的,掉落在我心底。 又是一次精疲力尽的冲刺,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内卷。努力,带来的结果是更沉重的苦难。 此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荒凌萱,还是叶凌萱了。反正,我们都一样,不是吗? 一样的,活在当下。 “别画了!你那混蛋爹现在在哪蹲着,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的吗!?” “隔壁庞大发的女儿去年嫁人今年抱俩!小一家多好!你再看看你!” “天天跟这些败家图纸搞一块!它们能赚钱吗!?” “你都多大了!不指望你找个好人家!但你也要能自己养活自己吧!?” …… 也是一样的黑白,我的生活,荒凌萱的生活。 “三五九,蛮端正统。所有精怪灵妖化人的一道天堑。” “我今日打你一尺,明天你压人一丈!” …… 也是一样的黑白,我的生活,叶凌萱的生活。 虽然我不知道这儿是哪,也不知道那死老太婆为什么要撕掉我的图纸,更不清楚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但,做些什么吧! 不管是逃,还是迎难而上,亦或是服软认输。 总之,动起来吧! 别傻站在那!你可是荒凌萱! 春风吹又生的荒凌萱! 第三部分:生在海啸村的简誓民 “爷爷,我回来了。” 简誓民将行李提进屋内,久违地扶爷爷进屋。 多年不见,我长高了,爷爷却生矮了,腰背也不似从前直挺有力。 “小民啊,几时开学呀?” 在学业这方面,爷爷倒一如既往地替我记着。 简誓民将人扶上床:“起风了,海禁时,我就开学。” “好,学累了偶尔也要歇歇。” 修整一晚,简誓民不敢放松。 天空泛蓝之际,他早早起床,带上那箱平时课上必备的工具,出门勘海去了。 简誓民的老家,位于幸之陆南海边地,是南部拓荒点之一。 这里人常戏称自家村子叫“海啸村”。 每隔个三天两头,村的远海就起大风浪,时不时还会有十几米高的海啸造访。 这样的村子本不该有人生活,但因为这儿是南部拓荒二线,必须有人驻守,以便接应奋斗于一线的海上拓荒者。 再说海啸,你若长在这村里,说不定还能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巨型海啸。简誓民就是这么个幸运的小子。 六岁那年,他亲身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海啸。 由于当年海上抗灾科学才刚起步,海啸预警后,我们只能全靠人力争分夺秒地跟海抢人。 简誓民至今还记得那天他在镇海神山山头目睹的一切。 那是一场真正的灾难! 往日相对平静的近海被翻涌堆叠的巨浪取代,停泊在港口的渔船无一例外全被海啸吞噬,粉碎!靠近港口的对接点和灯塔,尽管用了当时最好的材料建造,也没能抗过海啸的突袭。 在海啸接连吞没大片边地后,终于被特制的防护墙拦下脚步,减缓前进的速度。 父亲守在抗灾一线,跟前来支援的战士们顶着狂风大浪,站在最后一道防护墙上,用最原始的方法抗击海啸——汇能聚水,引能导水。 这是地面战场,可海啸有三十多米高,定然无法全靠地面武装力量解决。半空中,巨浪凶猛地撞击三大神殿设下的神秘护罩。 小小的简誓民哪怕仅凭肉眼,都能看到护罩在不断溃散又被补救时发出的,不断向四周震荡的环状光波。 那时候,小小的他被爷爷抱在身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躲在最安全的山头,目睹了灾难的发生和结束。 尽管巨型海啸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仍给当地村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及后续长达半年的灾后重建工程。 它的到来直接推动了幸之陆海上抗灾等各科学领域的发展。 第26章 三缺创业记(3) 第一部分:富商庞大发 “咳!” 猝不及防地,一个绳套被谁丢我头上,套住了我的脖子。 庞凯洛被两个比他还要瘦弱的男人,像狗一样,从遇难者集中点牵走。 这具身体自己竟也不知道反抗! 蛮洛儿埋怨着,数遍尝试,仍无法控制庞凯洛的身体,最后只得认命,顺从地跟那两人走。 一路走来,她试图用眼睛打量周围未曾见过的一切,但此人生性木讷,只留余光为她所用。 肉铺卖的多是鱼肉,各种各样的鱼,品类不知比蛮端丰富多少。 除开肉铺外,开得最多的就是药铺,衣店,鞋店。清一色数过去,卖的都是些跟日常吃喝拉撒密切相关的物品。 “看什么看!你个小贱种!还想着偷谁家东西!” 蛮洛儿是头一回听这么尖酸刻薄的话语,一时间忘了生气。而庞凯洛更是习以为常地,只把头低得更低。 他从小就被父亲卖给债主,一直给债主干各种杂活还父亲欠下的债。如果抛去债务关系,债主更像他父亲,债主家也更像他的家。 毕竟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父亲,临走前还特地给他留下了一笔高利贷。他走之后,原先的家就被时光长河给淹没了。 而人总要给自己寻个家的。 庞凯洛心想:这辈子估计都得死在庞大发手下了。 庞大发是海啸村出名的富商,他女婿是村子北边,平海镇上的裁决者。靠着他女婿的声威,他们家的海产生意一路从村里做到镇上,又从镇上做到市里,非常厉害。 生意发达,人丁兴旺,说的就是庞大发一家。 庞大发有三个老婆,一个管家的,一个管账的,还有个管船的。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了三个精明干练的业内人才呢。 除了上有两老外,庞大发的直系亲属还有他的一堆子女,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干儿子。庞凯洛的姓就是随着庞大发改的。 “我实话告诉你吧,小子。休息是不可能了。别以为那条大鱼值多少钱。你刚出海可是撞烂了庞三姨管的小渔船!看你回去,她不扒了你的皮!” 庞家随从都不是什么好人,专门逮着庞凯洛的痛处恐吓他! 第二部分:那个落魄的男人 凶走了叶凌萱的叶奶奶无奈地叹口气,在窗前看一眼跑去外头的孙女,拐回屋内,将扫帚拿起…… 一个人气冲冲地,不管不顾地从家里跑出来。叶凌萱沿着被刻意凿出凹槽用以防滑的小路,从村子角落走到村子中心。 反正海啸村就那么小,不在这头,就在那头,她也无处可去了。 去往市场的路上,叶凌萱看到一个落魄的男人,被两个昂起胸膛脚步虚浮的男人,迎面牵来。 在她的印象中,气焰如此嚣张的,只有海啸村最有钱的庞大发。这两个人毫无疑问是庞大发的伙计。但那个落魄的男人呢? 估计是欠了庞大发的钱吧。真可怜。不过,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同情你就是。 路就那么窄,旁边是被框在内海的河道。 叶凌萱不愿得罪人,先行一步,跳下河道旁特地修出来,给行人路上相遇时避让的落脚点。 那两个庞大发的随从见此不禁更得意了,说话更肆无忌惮。 “你昨天在避难点睡了一晚上……” “天亮后没按时回来报到……” 他们路过叶凌萱身旁时,正在安排庞凯洛。 听见全过程的叶凌萱一言不发,只是在他们走过去后,脚下默默换了个方向,跟上他们。 “你要知足,知道吗!如果不是庞老爷好心收养你,你早被你爹卖给人贩子换钱了!” 【你该感念我的恩情,然后对我报恩。如果不是我当初多看你一眼,你就跟着太阳一起陨了】 “没在规定时间完成规定的工作,要扣工钱!” “没在规定时间出货,要加班赶货!记住,你是自愿加班的。” 【作业做不完不许睡觉】 【作业做不好,重做。你好好想清楚。你是为谁做作业】 自己踩过的坑,荒凌萱就是不愿意看别人再踩! 跟着走了有一段路吧,那个落魄的男人突然回头看我一眼。 他额角有个跟那身古铜色肌肤格格不入的白纱创口绷。他的双眼被无力垂下的,湿漉漉的碎发掩盖大半,我看不见他的心。 他就只看了我一眼,便匆匆回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着他前头那两人走。 第三部分:干爹庞大发 此前,谁也不知道,那路的尽头埋藏着我们这辈子最大的机遇。 “干爹!好久不见!我来看你了!”简誓民迎面给了庞大发一个热情的拥抱。 也许在别人眼中庞大发是个富商,奸商,一个借着钱多压人的人。但在简誓民眼中,庞大发一直是当初那个在他父亲离开时,在所有亲戚避嫌时,毫不犹豫说养他的人,他的恩人,他的养父。 多亏庞大发,爷爷才能熬过那场大病,一路有惊无险活到现在! “小民?真是你!怎么这次放假又回来了!也不早跟你干爹说,你下次早些说,我让我那女婿接你一趟,省得跟那群人挤小车厢。”庞大发见着我发自心底的高兴。 曾经那个还拽着他裤腿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眨眼,就长成这么大个男子汉了! 简誓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道:“干爹,我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这怎么行!小民读书成绩好,咱家又不差钱,怎么就不读了! “不成!干爹不答应!小民,你听干爹说!知识能改变命运!你瞧我那女婿,就是比别人多读几年书才当上小镇裁决者的!那多大官呐……” 看干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简誓民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想让自己继续在大城市求学深造。 简誓民笑容不改道:“干爹,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大学选的海啸应急救灾专业,就专门研究海啸的。你说,幸之陆还有哪儿比咱海啸村更方便研究海啸呢。” 可不是,村外头那片海,一年就那么几天安生。 …… “好!研究海啸,以后研究透了,造福咱自己!不错!确有你爹当年几分风范!” 庞大发是个东奔西走的生意人,不能说多了解海啸吧。但他身为当年那场巨型海啸的遇难者之一,早已深刻认识到,生命——金钱——海啸这三者间的关系了。 “好嘞!” 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我父亲了。我与爷爷待一块时,怕爷爷想起从前那些伤心事,也很少提起我父亲。 说真的,我挺想他。 但有时候,我又很恨他。 第27章 三缺创业记(4) 我可以动了! 终于能操控这具身体了! 蛮洛儿为自己刚才那回头一望的动作顺利完成,而感到惊喜。 那女孩真是我的福星!她一来我就可以操控这具身体了。 正在兴头上的蛮洛儿打算一鼓作气,将脖子上的绳套扯下,却发现自己抬过双肩的手又不听使唤地往自己头上伸去! 怎么回事!? 只能说蛮洛儿还是太天真,如果此刻有面镜放她面前,她便能清晰得见一张冷冰冰的臭脸。 如果她真能控制庞凯洛了,又怎不能在如此高兴的情况下使他露出笑容?要知道蛮洛儿向来不是个能藏住自己心思的小女孩。 所以,肯定有哪儿被我忽略了!是什么呢? 意识?不对,庞凯洛这具身体是没意识的。他不能跟我说话,反而是我拥有他的记忆。他也许还不知道我已住进他的身体里! 习惯?不对,刚才市场那么多人,他都没特意去看谁。难道刚才不是我想看,他才回头去看的吗? 不会吧!他是真的想看刚才走过去的漂亮姑娘!我只是恰好跟他有同一个念头,他才带我一起回头的!? 不是吧?不行!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得主动出击! 蛮洛儿本以为打定主意,一切就会顺利进行,但结果完全相反,庞凯洛不仅情绪毫无波动,反而仍跟着前头两随从继续走。 没等蛮洛儿想出主意来,庞凯洛就已经被人带进庞大发的大庄园了。 被栏杆圈起的地方很大,有的地被用作晒鱼干,路人从旁经过能嗅到淡淡的咸鱼香。 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像极了儿街的小作坊,人人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岗位辛勤劳作。 “老爷!” 眼前这个头束鱼骨发带,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就是庞大发? 看着没钱呀,旧衣服旧鞋子,手上没带戒指,脖子上也没有大金项链,瞧着一点也不像富商。 ——???????—— 这个落魄的男人好像不太聪明?连海鸟都喜欢欺负他。 明明是不太好的一幕,叶凌萱却因着少见多怪而颇感滑稽,又记自己现在正偷偷跟踪人家,只好难受地捂了嘴,不敢笑出声。 跟到庄园门口,叶凌萱瞧着那看门的心里发愁:我该怎么混进去呢? 没想到,守门老伯只是看她一眼,在出入登记簿上记下她名字,就给她放行了。 其间,老伯还多口问了一句,把叶凌萱羞得脸蛋通红。他说,萱姐儿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呀? 庄园里有三间屋,人一进园子首先看到的是用来晒鱼制干的“阳房”,再然后是制作渔网的“造网间”,最后是庞大发一家住的屋子。 三间屋被一条中通的长廊连接到一块,随着你往廊道深处继续走,你会不自觉发现自己一步步站到了高处,窗景所见越发渺小。 而后,叶凌萱恍然大悟,这庄园依山而建,屋随山势不断抬高。 人何不状若此? “这不小萱嘛!快过来,让我瞧瞧。小人儿是越发长得标致了!”庞大发中气十足的声音拨回叶凌萱的思绪,也将她带到简誓民和庞凯洛的眼前来。 萱? 不知是不是迫切寻找安全感的心在作祟,蛮洛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跟自己一同在旋涡里打转的荒凌萱:她会是荒凌萱吗? 如果能知道她的名字就好了。 叶凌萱跟庞大发的两个女儿是海啸村为数不多的适龄待嫁女。在海啸村,姑娘是罕见的稀有动物。 由于海啸村本身海啸不断,又是南部拓荒点,村里人来来回回的,通常是出海拓荒的壮硕男人,一年到头,人能换上八九批。 特别是男人,出了海没再回来的多了去了。也因此,留守村庄的女人不少是二嫁三嫁的新娘。 时势所迫,大家渐渐也就接受了海啸村这种开放的婚俗。 而在时势支配下的海啸村守村人,也自然而然地将繁衍后代放到人生头等大事的地位。 荒凌萱明明从不涉男女情爱情爱之事,却被叶凌萱三言两语折腾得连灵体都起了鸡皮疙瘩。 只听她说。 “庞爷爷,您别说,我若日后真看上了你家伙子。您可千万不能叫他躲我,也莫叫他欺我,便是了。” 这种小姑娘家的娇羞,蛮洛儿怎么也无法将它与那只红绿蓝混色的妖精相联系。 庞大发纵横商场,阅人无数,哪能看不出这姑娘的聪明伶俐,当即就心里欢喜,勾过简誓民的肩膀,向叶凌萱推荐道:“小萱,我干儿子,你瞧着欢喜不欢喜?” 她本意推拖,没曾想庞大发脸皮如此厚,竟步步紧逼,定要叶凌萱今日从他家娃子里挑上一个。 简誓民一个受过教育的,哪能再忍。终于不是袖手旁观了,但他也不好拂干爹的面子…… 简誓民不等叶凌萱回复,先一步伸出手道:“萱姐儿,我姓简,名誓民。简誓民,父亲给我起这名就是希望,我能守护好海啸村和海啸村的村民。” 叶凌萱未明他此举深意,却愿意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你好,简誓民。我姓叶,叶凌萱。” 也许是看在他一腔热血,也许是看在他品貌端庄,又或许,她只是无路可走了。原本叶凌萱就是孤身一人冲出家门的。 誓民? 简誓民?天誓民? 凌萱? 叶凌萱?荒凌萱? 异世两人同名,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有可能,并不是巧合!如果我们没被旋涡卷起毁灭之海,也许就不会来到海啸村!? 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强烈的意愿,蛮洛儿想叫一声他们的名字。她想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到底有无她熟悉的灵魂! “荒凌萱!天誓民!” 庞凯洛使劲吼出这俩名字,惊呆了蛮洛儿,不仅引来叶凌萱和简誓民的注意,还引来随从的恐惧和惩罚的棍棒! “一个奴隶居然敢直呼人名!” “还插嘴老爷和少爷小姐的对话!如此不懂规矩!” “该打!” 两随从一人一句,一手一棍,对着庞凯洛,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胖揍! 棍棒惩戒不长心眼,两随从每一下都捣着痛处去,还没打个两三棒呢,庞凯洛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弯起脊梁,双手抱头,声声嗷嚎。 不知他是要求饶,还是在埋怨,反正海啸村不会在乎一债奴! 第28章 天道契约:为他炼灵 嘶~ 好痛! 跟庞标的拳头是同一种感觉。为什么我们三个一起来到海啸村,只有我一直在挨揍啊!? 蛮洛儿百思不得其解,终究在困惑中到达精神承受极限,两眼一闭昏过去了。 虽然叶凌萱和简誓民没能开口回应,但他们双眼望向我的刹那,个中眼神无比真切,我立刻就明白,他们的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 可能我们都身不由己吧。 ——(??﹏??)—— 鬼压床,头疼欲裂,眼前闪过一抹绿光。蛮洛儿再次睁开双眼时,遭遇的就是这么复杂的状况。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一把短匕猛地被一口长剑弹开,再然后就是一声巨响。 什么情况? 刚一闪而没的黑影是什么! 白被单上肉眼可见的斑点血迹,蛮洛儿难得心细一回,就碰上了她最害怕的事情——又有谁的生命因与她接触受了伤,而后枯萎? “能站起来吗?” 天子蛮? “喂!方小兄弟……” 那黑衣人必是潜伏许久,特地等的这一刻——两位国师都无力顾及九雀安危,好将九雀一击毙命! 魂针,击溃九雀的魂魄。 毒匕,击溃九雀的肉身。 还有最后那一掌,怕是尽了有全身九分气力!思虑之周全,准备之周全,何其恐怖! 到底是谁要害洛儿? 思绪翻飞间,方和怿难以自抑,又咳出血。待到被天誓民扶起时,他已重伤昏迷。 方和怿本就是不能动用灵力的,否则会加重病情。可当时情况危急,三娘帮九雀撑开返回蛮端的精神通道,已是尽全力扯出旧伤,无法分心御敌。 他被恶意偷袭的黑衣人一掌震飞,哪怕人已昏迷,可接下那一掌的左臂仍在微微颤抖。 都不用诊治了,天誓民估摸着,就方和怿那小身板,他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 艰难地,蛮洛儿想起身下床看看被天誓民扶起的方和怿,却被三娘拦住。 “你若真为他好,就应好生休息,早日养好身体,踏上修行之路!这是他特地为你找来的。你且记住,他所做一切皆因爱你!” 三娘把床头放着的薄抄本塞进我怀里,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小东西,别瞎担心。你躺着吧。我一定帮你把那人治好。” 算我托你的福活着回来。 感知三娘不在此界,荒凌萱才敢从角落盆栽长出人身。少女体态轻盈,身着翠裙,头戴花箍,一双眼睛红绿蓝三色,非混沌似混沌。 叶凌萱?! 天誓民看到荒凌萱立刻想起海啸村那个矜持又娇羞的小姑娘。毕竟两人长了几近一样的脸庞。 荒凌萱拦住天誓民,不由分说地动用灵力,抢过昏迷的方和怿。末了离去时,她还朝天誓民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天誓民有心纠缠,却碍于更重要的事情止住脚步。 海啸村一别,黑衣人刺杀,来历不明的荒凌萱,再加上国师和方和怿,天誓民已能彻底确定。 蛮洛儿就算不是九雀,也一定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现在就看这枚棋子被谁拿在手里,又在棋局上起什么作用了。 “还不躺下吗?没了方忻,你现在又不能动用灵力辅佐精神力恢复,体虚魂不凝,之后要是再碰上什么意外,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尽管天誓民已注意到三娘在屋外留下加固后的结界,但他仍故意提起方和怿,想用方刺激蛮洛儿快些走上修行之路。 他说得对。爹爹不知去了哪,陆虎又被他娘锁家里头,方小忻重伤昏迷,现在与我还算熟悉,又能立刻联系上的就剩下这几个了。 天誓民和荒凌萱是其中两个,也是知悉太久修行地的两位修士。但他们断然不会像方小忻那样舍命为我挡下那一掌。 我跟他们不算朋友吧。 蛮洛儿于是乖乖躺好,可她本就不是个理性的人,此刻又为方和怿担心,一时间无法安心一歇。 “姓天的,你现在就教我修行的东西吧。不是有什么,三术五策,九道十三门吗?都是要背的。你给我讲讲,反正我脑子歇不着。” 这家伙,觉察我心急,连名字都不好好念! 天誓民擅长作长远打算,而确保一个计划能长久被执行下去的关键就在于,这个计划的执行者和被执行者,保持和谐的相处模式。 “叫师父。我十四岁,你六岁,论年纪我比你大,论阅历我比你长,论修为我比你高。更何况我刚还出手将你从毁灭之海中救出。不叫我一声“师父”,过意不去吧?” 也不知那姓天的究竟对“师父”二字称呼有何执念,不就是个身份吗?何必呢? 显然心口不一,蛮洛儿服个软,唤了他一声“师父”。 “之前方和怿说,由他教你认字读经书。我就不重复书面的理论。这是“炼灵”的口诀。你先记下它,我再教你其中原理变化。” 天誓民搬来椅子坐床边,还故意覆上我眼睛,说是让我集中精力用耳朵听。我看他就是看不得我一双眼,心虚!否则石窟那会,他怎会那么悠闲! “所谓炼灵,指的是炼化灵力。而炼化圣火意志和圣水意志是炼灵入门基础。许多人一辈子就耗这上面了。基础往上,便是从水火延伸出的第三种世界意志。也是“三术”中“三”的由来。” 【炼灵口诀—基础版】 幽泉既上,蛮焰必下。 水火互换,四季始开。 阴阳两仪,一画开天。 失于混沌,得于混沌。 “就这四句?十六个字?我自己领悟?”连发三问,蛮洛儿自己都不敢相信,“师父”竟如此随意! 不怪她如此震惊,他当年跟师父修炼时,独自面对那十六个字,也是一样心情。 天誓民见怪不怪,勉励几句,起身撂下蛮洛儿,给予她足够的个人空间,叫她随心悟道。 “阴阳两仪,我认识,蛮端两域就像两仪,一阴一阳。可“一hua开天”是什么?是“画画”的“画”吗?还是“划线”的“划”?” “水火四季,这个陆虎跟我讲过。地理课的笔记,我都用心背过。圣火统御春秋,每到秋末,圣火式微,幽泉代表的圣水则带着秋冬,从蛮端地下海升上,而圣火则沉入海中。这就是水火互换四季生。” 第29章 绿林骨屋:方忻之意 奇怪,他的生命力为何在不断流失?器官也随之衰竭!这恐怕不是病,倒像某种慢性毒…… 荒凌萱久违地翻出被压在储物空间的针包,抽出一根银针探探方和怿他是毒是病。 “没毒?” 银针刺入肌肤,再抽出,确实没有变黑。可荒凌萱不愿承认自己误断,打算扎深一点,看看他的血是否无毒。 银针刺入肌肤,再一次抽出,细小的针尖上有微不可察的血迹。针身没有变黑,无毒。 奇怪,慢性衰竭除了中毒,还有别的致病因吗?辐射?基因病?心脑血管?微生物? 荒凌萱开动脑筋翻阅曾背下的医书,不经意间想起那个曾逼自己全文通读的师父——扶桑。 “蛮人之躯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纵有毒招,短期内亦难见其功。毒入骨髓,方显病态,乃生命衰竭。” “蛮人之灵坚不可摧,非圣火炙烤不灭……” 荒凌萱也是第一次接到方和怿这么棘手的病人,首次诊断又有失误,当下不敢再随意下判,只顾按医书所讲的生命衰竭致病因一个个给他探了去。 但其实最快的方法是直接问名为“方忻”的这具身体,问问它,“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探灵,是荒凌萱最擅长的灵技之一。也多亏了它这点满的熟练度,她才能顺利闯入蛮洛儿的精神世界,进到毁灭之海。 手下散发柔和绿光的灵力缓缓旋聚作一根发丝般纤细的细针。针尖毫无偏差地刺入方和怿的眉心,将她的灵识带入他的精神世界。 不比蛮洛儿的草原天空湖泊大海,方和怿的精神世界里有的是一整片丰茂的森林。这片葱绿的森林象征他强大而坚韧的精神力。 可反观方和怿,他并没有一个足够康健的身体容纳这种强度的精神意志,体虚灵实,反而会进一步助推他的生命走向衰竭。 荒凌萱向来自视甚高,纵横儿街半数脑瓜子,只栽了蛮洛儿这一次,自然是不认疼的。胆子一壮,腿一迈,她便突兀走入这片森林。 林中花草鸟木都在,看着毫无异样。继续往森林中间走,荒凌萱看到一间温馨的小木屋。 为什么会温馨呢? 因为木屋四周被人细心种下一圈圈不同颜色的花,远远瞧去就是重重叠叠的花栏,既起护卫木屋的作用,又格外具备观赏性。 荒凌萱小心靠近,但没有探出草叶去撩拨花栏,而是攀上高高的树枝,从高处俯瞰木屋全景。 色泽温婉的花,氛围和谐的森林,极具欺骗性的布景! 林间核心的木屋,用最朴素的茅草做衣掩盖位于其下的,恐怖的屋墙和屋顶。怪罪于生命力凋零,那朴素的茅草屋衣已块块脱落,露出由一副副白骨堆砌成的屋身。 就连屋前三阶都是用人头骨颗颗排列,堆放得整齐划一的。 似乎察觉到了荒凌萱的窥探,原本禁闭的屋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仿佛在邀请她进去坐坐。 后心一凉,荒凌萱不敢想,如果自己刚刚还是那么勇把草叶探过去,又于此打上自己的精神烙印,会发生些什么。 修行不到家,探灵断不出病因,荒凌萱打算小心退出去,刚爬下树,还没转身呢,就见原本禁闭的花栏贴心地为她留出了一条路。 呵呵…… 路的尽头就是白骨屋了!怎么看,这路都是“黄泉路”啊!明明走不得,荒凌萱却迎头接一刀。 原因无它,那屋子里头传来一位少年的声音,他很可能就是方和怿。或许,真正的病因,他早就清楚!毕竟是他掌握他自己的身体。 身为蛮端医者,迫于诡疾,能否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承认自己的不足,虚心改错,不逞一时之好,乱判误断,在近乎永久的职业生涯中,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 如果今天她没能走进这座骨屋,明日她便很难再走进病人的心。 亏得荒凌萱还特地深呼吸准备了一番,这木屋里头并无什么恐怖之处,该有的桌椅床灶还很齐全,床上的被褥一看就铺得柔软。 而唤她进来的屋主人——方和怿正从小厨房内端出一盘日常炒菜。不一会,他便自个摆了碗筷。 是两副碗筷。 荒凌萱与他面对面坐下。眼前的方和怿与外头那具身体模样一致,这多少给了荒凌萱一些底气。 “你可知你自己得了什么病?” 抱着不应有的期待,荒凌萱在他起筷前发问。 方和怿微微一笑,径自给荒凌萱夹一筷子:“先吃饭。” 荒凌萱进了人家骨屋,算半个寄人篱下,不好推辞,反正大家都是灵识,吃的又不是她的精神力。 吃到一半,她正要说些什么。 方和怿又给她夹一筷子道:“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说。” 好吧,那就吃完再说。反正快要死的又不是她,哪有正主不急,医者急的道理。也不想想他这命到底握在谁手里! 好不容易吃过那一菜一汤,荒凌萱心想:终于可以说了吧。 又见方和怿将浴桶旁的小木盆拿起,俨然一副要去晾衣的派头。 不是吧!?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向来不干杂活的寻芳楼少楼主实在忍不下去了,抢过盆里余下的衣服,伸出草叶,加速帮他晾上。 吃过饭,晾好衣服,太阳刚好直照头顶,正是午睡好时光。 就这样,因急着晾衣服,匆忙跑到最远也最长的那根晾衣杆的荒凌萱被方和怿锁在了屋外! 何意? 只为了单纯耍我吗?! 荒凌萱原本的好心情被全然败坏,连自己对蛮洛儿说过什么都忘全了。只见她恶意纵灵,使一卷长草作鞭,让锯齿草刃狠狠扫荡了花栏一遍一遍! 怎奈他精神力质纯量厚,花栏一茬灭去又生一茬,就好似那地底下有着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供给! 见此对方和怿毫无损害,荒凌萱立刻调整计划,使草叶绷卷作钻,开始糟蹋这绿森林地。 “我****!这么变态的吗?” 辛辛苦苦破开草皮和薄土,谁曾想那下头竟是方块正,硬梆梆的巨岩!连着四五个点下钻,荒凌萱愣是没找到哪怕一条岩缝。 既然无处扎根,那这花哪来的?草木呢?这一大整片森林呢!?是我又掉幻境了吗? 总觉有些恍惚,荒凌萱心累不已,也顾不得屁股之下是不是真的人头骨了,哪儿凉快就往哪儿坐。 现实何等残酷,已将孩子逼得无路可走,开始精神自残了! 第30章 绿林骨屋:授他长生术 不行!我不能自乱阵脚!如果扶桑在这,她一定又会露出那种眼神!那让人万分嫌恶的眼神。 荒凌萱下猛力狠心甩了自己两个耳巴子,一边脸一个,对称极了。一时间,他人看去,小姑娘就像涂了腮红般粉嫩。 清醒一点,抱定守一…… 荒凌萱坐骨阶上,默念修行口诀,试图修去灵体上的瑕疵,保持原先的洁净。 毕竟,灵体长时间待在他人的精神世界内,会沾染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思想,稍有疏忽,都会影响自己日后的心境。 也正是这份警觉让荒凌萱误打误撞邃了方和怿的意。 此时本该午睡的方和怿,察觉精神世界内多出一道精纯生机,欣慰地打开屋门,果然看见正打坐净灵的荒凌萱。 对,就是这样。 我亲手烹制的,我的精神,我的意志。你仅摄入是无用的,须领悟其中深意,然后将我逐出,彻底将它化为你之所有吧。 屋门悄悄合上,没惊动入定的她。而深琢己灵的荒凌萱,毫不意外地遇上了那堆被吸入体内的,属于方和怿的精神意志。 “哼!对你这种不看重自己生命的病人!我才不要义务出诊!” 荒凌萱说着,敞开心扉,将其尽数纳入己心,以心作炉,炼去异己之觉,仅留合己之志。 初入方和怿的意境,荒凌萱感受到的不是他为蛮洛儿挡那一掌时的心绪,反而是一阵由强烈的不甘、隐忍的愤怒和自觉的孤独混合成的感觉。 以第三人称的方式,荒凌萱来到幼时的方和怿身边。 ——|?''-''?)—— 今天是方和怿来到蛮端的第一天。 “夫人!是男娃!是二少爷!” 他是方夫人时隔百年攒来的第二个孩子,他的平安出生让方家上下振奋。 没人会在无端炼狱嫉视初生的希望,他们只会同情或是漠视。同情希望最终走向绝望,漠视希望凋零于冰冷寒冬。 可若无法,便作他说。 为了让方和怿得到最好的祝福,方家族长请方城出面,让他找来太久国师,这位见证太久建都,堪比古神的圣德老人。 国师待人真诚,她看方和怿第一眼就赐下名字,单名“忻”,取的“和乐”之意,既是象征这孩子为方家带来和乐,亦是希望方忻一生和乐。 但方忻没有和乐,有的只是痛苦!因为国师在取名赐字后,再为他丈量生命本源时得出一卦,是先天不足,后天难求之意。 所以,当时在场的,包括方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方忻这个孩子注定了命里会缺点东西,人生路上走不远喽! 说不定,连永生之苦都无需安受。于是才刚出生,他便即沦为族中异类,饱受冷眼。 虽为方和怿的命运感到无力,但荒凌萱到底是熬过第一纪元的荒草古灵,她见过的世事沧桑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眼。 ——(?˙ー˙?)—— 方才见这人长,眼下又看那人长。荒凌萱还未来得及揣摩方和怿为她留下的那一意境到底是何用处,就被另一声嘹亮的哭声吸引。 又是一个生命。 “夫人!是个男孩!小少爷!” 方二娘抱过孩子,情不自禁流下眼泪。似乎是为了补偿族人对一族未来之期望,方族长又请来了国师大人,那位圣德! 这一次,年仅三岁的方忻懂事地坐在他娘怀中,认真看着他稚嫩的,无辜的弟弟。 单名“恸”,是国师为弟弟取的名,分明大厄之意,是不好的。但国师大人又为弟弟补了一卦。 “一生无哀,名动天下!” 多么令人羡慕的命运啊。 我甚至猜想,如果当初国师大人口下留情,为我留一点余地。我的命,是否就能再被谁多一点期待? 越是羡慕,越是想要接近。 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 这就是方和怿的童年。 求而不得,百求不得! 荒凌萱心底莫名生出一阵悲凉。她知道她现在看到的只是被方忻深深记下的每个人生刹那,但她仍心疼地抬手,摸了摸他发顶。 我若能授你长生,该多好? 意境如梦,飘然眼前一过。荒凌萱唯一留住的感受居然是“授他长生术”! 眼角莫名落下一滴泪,荒凌萱想起昨日,灾年大荒,民不聊生,日月无纪……当年,师父看我的那一眼也是这种心情吗? 永生之苦,长寿之福。 福祸相依,炼狱蛮端。 ——?(”??)—— “你醒了?吃饭吧。我看你一直静坐,不好打扰,便想着等一等你。现在好了。” 方和怿还是放的两副碗筷。 看眼前这个身着白衣,恬淡朴素的少年,荒凌萱想不明白。 他是怎么熬过那百求而无所得的繁欲之牢,又是怎么自愉越狱自愈自的? “我想……” “不,你不想。” 荒凌萱刚要起筷就被方和怿噎住,心底才起的那一点同情,立刻被他败光。 “我……” 行,我不说了,我不问。你爱咋咋地,憋死你! 荒凌萱愤愤不平地猛夹两筷子,大口扒饭,再没第一顿饭时的拘谨和警惕。 见此,方忻默默露出一抹无声的微笑。 吃过饭,天就彻底黑了。 方忻像个古人一样,燃烧柴火取光取热。我们住在骨屋里,围坐在火堆旁,一时间竟不知是复回上古,还是屋主人脑子有毛病! “我跟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不听!” 呦!这回你要说话了,是吧?本少楼主一开口你就堵,呵!你现在还想好好说?想得也太美了吧! “我有一个深爱之人。” “你就吹吧。都没人爱你,你能爱谁?爱你那悲惨的命运吗?” 话才出口,荒凌萱就后悔了,不知是不是太想呛这人,一时心急,便口吐为快! 还真被我戳中痛处!唉,我这嘴。 荒凌萱看方忻这么久都不说话,已经自觉开始反省了。此刻,她又在想:我该怎么补救呢。 就听眼前人可怜兮兮地说。 “我想……我确实爱上了我的命运。因为它并不悲惨,相反,它多姿多彩,格外美丽。” “我确信我正深深的爱着它。” 荒凌萱眼皮一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嘲讽道:“就你,毛到没长齐的小屁孩?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人类通常都是五十知命的。” “你今年满十岁没?” 就你这个年纪,你说啥我都信。反正我口头信了,心里不信。 你爱咋咋地吧。 我看你表演。 第31章 绿林骨屋:生之天德 第一部分:骆瓒琼代为传道 “三娘?” 马车上突然消失的国师大人,此刻再出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知是不是方和怿的事。 他还好吗? 疯三娘摇摇头向太久公主示意自己无碍,随后不给骆瓒琼半点选择的机会,下令道:“玉祷,我因伤需调息数日。自明起,连续七天的开坛传道,太久恩典,由殿下暂代圣德主持。” “是!师父。” 骆瓒琼礼数周全惯了,单膝跪下领过旨意,再抬头时已不见国师踪影。 她撩开车窗布帘,询问自己的护主近侍道:“苍南,还需多长时间方可到达儿街法坛?” 苍南一面御剑飞行,一面答道:“半日有余。” “好。” 那么现在就要开始备课了。 我尚且年轻,国都权威不及儿街。我又不若国师德高望重,这七日不知是否顺利。 凡出差错,是小也大,足够太子参我一本了。 开坛传道,放眼两域,收拢人心,仁礼四方,使我太久日复一日,新如建朝时,诚若开国时,好似胜无间于教育,不费一兵一卒! 尽管心有疑虑,但骆瓒琼为了心无旁骛地干成这件大事,只好将国师与方和怿放到一边。 ——(?o?╰╯o??)—— 第二部分 又一日晨起,洗漱,早餐,晒衣服,往林子里头收集柴火,摘果收菜,施肥…… 方和怿完美演示了什么叫取之于林,用之于林。 而荒凌萱也完美展示了她身为寻芳楼少楼主的脾气,各种刁蛮任性小花招,那叫一个层出不穷呢。 “看着你施肥,我突然有点想吐。一想到我昨天吃的,都是淋这些东西长大。我就有点精神洁癖。” 荒凌萱远远站的林间空地,看方和怿施肥,心痒想捣乱,奈何又怕脏,只能不甘心地怼之以言语。 方和怿倒没什么影响,一早上的活干下来,反而还有余力跟她吵嘴道:“长于大地,你很羞愧?” “不,只是地气养人,众生皆向往天空罢了。” 荒凌萱本身就是长于古地的荒草,什么泥污没沾过,什么营养没纳过? “仙神之道,皆往天去。少见入地,少见入海。若众生皆往亮光处走,则阳极生阴。君不见,黑暗正滋生于光明之地!” “那又怎样?生命逐光走,觅食得生。人灵逐利走,亦是如此。永生已得,人尚且追权逐利。分明本性难堪大道,何谈阴阳黑白混沌?” 自己也不是没上过“三术五策”,不就是比论道嘛?哪个修行的,心里没点数? 荒凌萱淡定地翘起二郎腿,铲坐于林间藤椅上,十足的豪气仙二代之状。 眼尾余光瞥见此景,方和怿新奇地回话道:“且知人性,又知天命,姑娘觉得永生是何?” “只一规则罢。假如此规不好,万民抵之,人工轮回,亦无不可!” 这是相当大胆的发言,言外之意,若众生不愿永生,可由众生剥夺众生之天命,使其再入轮回。 “你怎知天民一体?” 在荒凌萱看来,这是很奇怪的问题,因为她长于大地,生于已覆灭的蛮端第一纪元。 “盘古开天,天地本就一体,万灵长于天地,本身就是串联天地的混沌。仁义礼智信,圣人以德,二度开天,辟天地混沌,始生天地二重天。古人于是,论德又论天。” “今之众人,不论德,不论天,论利否?” 日上三竿,归家避阳。 方和怿满身汗,便自行先洗个澡,将荒凌萱拒在屋门外。 荒凌萱跟他辩上头了呢,突然被他这一拒,犹未尽兴,立刻就闭了眼,盘腿坐骨阶上,打算好好自证一番,一来巩固道心,二来明晰蛮端。 “那“利”之背后不正藏了德与天?在我看来,一纪生一纪,天地间,百态如一!” ——?(?owo?)?—— 寻根究底,不达终极誓不罢休,是年少才有的劲头。这般内求自问,荒凌萱很快便与他的意志共鸣,听到一份稚嫩的答案。 “吾弟弟恸,天赋极佳,根骨极好。国师说,他日后必是太久栋梁之材!于是国师将我一岁大的弟弟拿去抱养。如果其间无利可逐,便也无德行天命可论!” “难道不是守护一方之圣德使太久国师人慈心仁,为你弟弟赐福铺路,助他日后长成栋梁之材,好接替守护一方的重担吗?! 你一个当哥哥的,莫不是嫉妒你弟弟天赋超你,独得方家宠爱?” 这论道俨然是带了些个人情绪的,一时间小小的方和怿张圆了口,愣是没想出几个字,只是呆呆地回答道: “忻四岁入族学,天资聪颖。老师与同学都与忻相处很好。我高兴,我证明了,我的命运并非“后天难求”!吾日夜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改命成功! 可就是同年,恸满一岁,便被国师抱养。这种气运,他毫不费力便将我一年苦修所获之荣光,全面掩盖。” 荒凌萱一向是天赋压人一头,血统压人一丈的,从未体验过被人天赋反超的恐惧感,自然无法与方和怿感同身受,随口驳一句道: “这不正应了你的命——“后天难求”吗?你何苦日夜修行,白费心思。反正不管你怎么折腾,都没人看见你流的血泪汗。 这般活着,你的生命有何意义。若他人有心,那怕你再蠢再钝,他都能看得万倍清楚。你周身皆是对你无心之人,你又何苦强求入之法眼? 就差把“你是不是傻啊”这一句问出来了,荒凌萱能做到对无关之人的目光毫不关心,而方和怿却做不到。 因为方和怿命里缺了点东西,缺一束打在他身上,让人看见藏身在黑暗中的他,的光! 为了获得这一束光,还小手稚嫩的他,常为自己所念之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为了获得那一束光,他需要更多的关注和鼓励,需要更多的肯定!然而,在那时,没有谁会把目光停留在一个对自己毫无利益价值的生命上! 这是对自己生命的亵渎!更事关自己对永生的态度之争! 为了生存,在杀人与自杀之间,我们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这是生命赋予我们的天德。 “仁义礼智信,教忻兄弟和睦。忻只是,不想落后吾弟弟太多。你可知?吾弟恸,将来会变得有多厉害!我真为他感到骄傲。” 尽管我好像并没有这份资格…… 第32章 真相:求知的欲望 第一部分:被锁的陆虎 自先生被官差带走后,我就这般毫无作为地缩在家里!跟当初将先生陷于不义的蛮洛儿,简直一模一样!这样的我又凭什么在那个时候…… 说一句“是你害死了先生”! 我凭什么否定她,或许那并非她本意,是她父亲逼她的,就像现在我娘逼我一样! 被陆虎娘关了一天两夜的陆虎始终不肯承认,他敬爱的先生是个恶人。 那位先生顶天立地,讲述蛮端圣火,是我日复一日平凡生活里,奇迹般的存在。 是他让我知道,人到底能活成什么样! 我可以成为一个专注于提升自己的修士,也可以成为一个享受时间的普通人,还可以成为一个以守护天下苍生为使命的两域公民…… “那个说书的是不是恶人?” 娘亲的声音隔着一层木板,冷冰冰地回荡在小屋内,极具穿透力地,瞬间刺入我的灵魂。 前天,蛮洛儿做出了她的选择。今天,轮到我做选择了。 陆虎知道只有自己说出正确的答案,眼前的门才会为自己打开。 我不想骗你,我的母亲。但是,我也不能欺骗我的心。我必须从这儿出去,然后做点什么! ——∠(`w′*)—— 第二部分 荒凌萱误入骨屋的第二天。 又是一次入定,荒凌萱直接错过午饭,吃上了晚饭。晚间餐桌上,荒凌萱不再说话。 她选个恰当的时间,在火堆前向方和怿提问:“你不想活了?” “不是。” 荒凌萱也不是没见过那些舍命之人,他们通常都有比自己生命更宝贵的事物。但这样的事物,多半会被他们作为秘密,一直保留到死亡来临的最后一刻才会说出。 方忻现在的表现就很像那种人。 一日三餐,浓缩的精神力,来自他的意志。两次入定,两个意境,两种感觉。 求而不得之苦。 “我听不到我要的。从明天起,我就绝食!你如果想我配合,就把真相告诉我。” 荒凌萱不打马虎眼,直切命题。方和怿的少见地皱起眉心,好似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全盘托出。 突然,他茅塞顿开,眼神一定:“不行,你无法承受真相带来的压力。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否则就算你绝食,我也不能告诉你真相。” “别做梦了,分明是你有求于我。我凭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你不说,咱俩就这么耗着。看谁先熬不住。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至今重伤未愈,还等着我回灵去救呢!” 她猜真相跟九雀有关! 荒凌萱到底着急知晓一切,又叠了几句,加重谈判的砝码:“你真的不怕死吗?死了,你刚替那小东西挡的刀,就白挡了吧?” “我有分身藏于她屋中,你猜我在你们为她施救期间,都听见了什么?” 方和怿垂下的眼角,加深的眸色和微敛的笑容,无一不透露出一阵诡异的和谐感。 “你很厉害。虽然在将你拉入骨屋前,我就知你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你这么不一般。” 道心稳固,哪怕被我的精神意志影响,也只有片刻恍惚,只落下一滴泪。我甚至没能看清那位绿衣女子的脸。 沉默一会,在荒凌萱的坚持下,方和怿最终决定全盘托出。 “就像你当时听到的一样,我跟国师精心谋划了一场场相遇相知,为的就是加深我跟九雀的关系,让九雀认识到“我是最爱她的人”的同时,也让她意识到“我是她最爱的人”。” “为什么?”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能加速九雀的修行? 还是刺激她,觉醒她潜在的天赋? 荒凌萱想不明白,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怎么值得太久国师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就算洛儿日后真成了九雀,也不见得她能在这个法治的国度掀起什么风浪! 就算见识了毁灭之海,赤银火球,万里草原,诡异黑潮;荒凌萱也不承认洛儿就是那个预言中天降的和平之子,九雀! 因为在获知“十二”字提示之前,更早的时候,她就已记住一个事实——这片天地没有“九雀”,“九雀”是人造的!是九蛮亲手捏造的! 伪神! 现在他们在打造“九雀”? 尽管荒凌萱心中已下定论,但她还在等方和怿亲口说出真相。就好像能读心一般,方和怿说出了真相,跟她想的出入不大。 所以,这是国师的意思?还是两域的授意?圣德二人,两域万民,是哪一方的意志? 荒凌萱神色缓和些,正要说点什么将这沉重的氛围卸去时,方和怿向她提出一个交易! “我上面所说都是国师的安排,但我有自己的打算。或者说,这个才是真正的真相。” 他在诱导我!我想知道一切。他必然会提出条件与我交换情报,我绝不能松口答应他! 有这份警醒很不错,但与之并肩的好奇亦是相当的好啊。 “你只需答应我一个请求,我便将一切都说与你听。这是单方面的请求,你不愿意,可以随时反悔。对你而言,只要你不做就毫无利弊,不是吗? 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你手里。” 他说的不错。如果是我掌握主动权的契约,我能随时毁约,且不用赔付任何赔约金…… 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口头答应他,待知晓真相后再反悔也不迟。我只需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获得高质量的情报? 世间真有这般好事? “好!我答应你的请求。但我有个附加条件,在你说出真相后,你要无条件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你做成那事,我则必须完成你的要求!” “如何,你敢不敢赌!?” 扶桑教我:修行不易,情关难过,苦海难逃,爱人不渡。让我看看,何为“爱”吧,方和怿! 看似双方打平,都没占着多少便宜,但其实所谓的“真相”却至始至终都掌握在方和怿的心里。 他说的,她信还是不信呢? 立誓为证后,方和怿先说他的请求:“在我死后,你要代替我,守护九雀。一直到你听她亲口说出“我恨你”三个字为止。” 一辈子买卖啊…… 荒凌萱身为寻芳楼少楼主,该有的魄力还是有的,应承下来后,继续听他交代“真相”。 她胜券在握:如果没前面那句,这一定是个很难的要求。但你质疑我为人医者的实力就很不应该。只要我愿意,阎王来了都拷不走你! “别看我为九雀挡刀。其实,我跟她才认识不到两个月。我之所以来儿街,首要原因是养病。” 第33章 真相:三元合约 第一部分:证据100:录音玉简 “先生用谎话骗我,说九雀是天降的神明。其实,老师早就教过我们。蛮端第一纪元覆灭后,世上再无神明,九雀是人造的伪神!所以,先生是恶人!” 面向房门,陆虎一边看掌心小抄,一边大声念读,活脱脱一出小型检讨。 “恶人为何骗你?” “先,先前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给了他钱,他惦记我的钱,于是专门在榕树口逮着我骗钱。他缺钱,很穷,连吃饭的碗都是有缺口的。” “你又为何上当受骗?” “他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同情他。不小心就被他的鬼故事骗走钱。他是修行人。老师说修行人光明正大,品德优良。我错信他!” 除开第一问,陆虎念读草稿。后面几问虽有草稿,但陆虎也都能脱稿作答。 “若此事有下次,你该如何?” “我该积极配合警官先生,举报作恶之人,让我们儿街越来越安全!” “好!你的名字是?” “陆虎。” “哪个陆,哪个虎?” “大陆的陆,老虎的虎。” 陆虎一连串问题答下来,虎爸手里的录音玉简也是满载而归! 这可是十分重要的罪证呢! ——( ̄▽ ̄)o—— 第二部分 “来儿街第三天,国师似乎再受不了我那副颓废样,终于将洛儿的事情说出,要给我造个盼头。” 思及当初,那时的自己还多有犹豫呢,担心会拖累国师,但最终仍不愿自轻自贱。 方和怿颇觉好笑道:“我与她的初次相遇被策划在方家小院。每日黄昏,晨时,我都在院中晒太阳。没办法,初到儿街,水土不服,再加上疾病折磨,我实在不能主动与之相遇。只能请她“上门”了。” 夜还很长,故事掺杂回忆,真假相和,让荒凌萱听得几近两眼一眯就要入睡:不行!为了让方和怿帮我做事,为了听到最后的真相!我一定要撑住!不能睡! “原本我不会被她撞见那副模样。但是,陆虎在连着五日趴门偷听后,终于忍不住要爬墙看个清楚。洛儿,刚好跟他一起玩。” “确实是我大意,没想她见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摔倒在地的狼狈样。恰巧当时新改药方。我吃过饭服下药后,照例去外头躺着照照夕阳,改善心境。” “可惜啊,药效发作比往日来得快些。这不还没坐榻上嘛。两条腿就软了。” “双膝跪地发出蛮大一声响,结果倒好,我自己还没有什么表示呢,头顶就传来一声惊呼。” 那声惊呼一点也不比过去那些嫌弃的目光弱,我当时心底就一打颤,根本不敢抬头看。 因为不知道会看到谁的眼,又是怎样的一双眼。来儿街的这几天,我过惯安静日子,无人扰。现突然来个人,竟把我吓住!? 如果她眼中也是嘲弄…… 今日,院前屋大门照例虚掩,没上锁,为的就是那场被策划的偶遇。 “可惜时运不济啊,洛儿打开门的瞬间,看到的却是一惊一乍,羞红了脸,又懦弱无能的我。”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对不起”,毕竟她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跟我这包袱做朋友呢?我怕是真的拖累了国师,毁了她的大计。 还记得她伸手过来时,我不领情,也不搭理她,甚至叫人家别管我。一点年长人家三岁,该有的心胸都没有!还格外看重自己那廉价的自尊!后来是怎么任人扶我躺上软榻的? “她没有见我即转身离去,也没奚落我。只是走过来,朝我伸手,我“你需要帮助吗”。我拒绝了,你猜她怎么着?” 荒凌萱晃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迷糊道:“她没帮你。” “她当然帮了。她直接坐软榻上,冷静地,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注视我。” 被她盯着看的感觉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我在那双眼中没看出,人该有的心意。只是被她激起了不甘?羞愤?和久违的胜负欲? 只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是我自己。 双腿没劲,自己动不得一分。浑身亦是软绵绵的,半数趴倒榻上。 我想使双臂撑起我半身,然后由上而下,将那石头般的下半副身躯拖上软榻。 “她就这么看着我挣扎。真是太可恶了,怎么就不拉我一把呢?” 方和怿为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向她求助的想法给惊到:我在想什么!同样的错误,我绝不能犯第三次! 可身体自己知晓自己什么底子,老实朝她偏头,看了她一眼。 夕阳余辉打亮她半边脸,剩下的本边脸藏在黑影中也有一抹温柔的笑。 “我听她说,你好像累了,但我不累,我能扶你躺回榻上!只要你把脖子上的玉坠送我,我就帮你。” 还以为九雀修为弱,不识字也就算了,没曾想竟连“善良”二字都不沾边,更是个贪财的小人! 这玉倒也无甚价值,只不过刻了我的字,是归家的信物罢。不过,我这副病躯,恐怕等不到用它的那天了。帝都方家,呵。 索性,方和怿就点头应了她意。小姑娘心灵手巧地将玉坠连着环银链一块解下来,还当宝似的立刻自己戴上,甚至有脸朝我问话道:“你看,我戴着,好看吗?” “我不白拿你的玉。这样吧,我刚好缺钱,你又缺个扶你上榻的人?不然便做一回小老板聘请我吧。” “一天三元,不讲价。什么时候你把工钱结清,我就把玉还你,辞职归家读书。怎么样?” “你帮我交学费。我帮你好好看着你自己。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的活计,是不是很好做?” 从未见将歪理讲得这般名正言顺的,方和怿震惊一刹,顺水推舟与蛮洛儿结下梁子,开始执行国师的计划。 “她扶我上榻时,那个一直守在门外不知做些什么的陆虎,甚至还嚎了挺响的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晓,屋子外头设有结界。那天就算其他人见我摔倒,有心进来拉我一把,也是进不来的,会跟陆虎一样撞上结界,被猛弹回去!排” “也就是说,如果她当时心一狠,没拉开那扇门闯进结界,我也不知自己会跪到何时。” 现在想来,临时改的药方,结界,爬墙的陆虎,恐怕三娘是没少掺合的。估计那“三元合约”也是她为洛儿献上的妙计吧。 第34章 被骗的陆虎 门,开了。 陆虎从门缝向外望去。 桌椅杯盘,灯桶砧板,家里的一切明明跟从前没两样,可就是怎么看,都透露着陌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娘?” “嗯。” 陆虎娘这个点本该在集市上卖肉的,现在却站在陆虎面前,手里的屠刀也不见了。 有一个包袱被放在她脚边,不大不小,装不下生活。 “我们要搬家了。古有孟母三迁,今天为了你,我们全家搬去跟国都人一块住。” 搬家?为了我? “为什么?我不想搬。” 洛儿他们都在这……再说了,“孟母三迁”不是个还没被证实的故事嘛,考古学家都挖十年了也没找出什么实证。 陆虎娘似乎早就预见他的回答,伸脚一踢,把包袱踢到陆虎脚边,冷声道:“不搬就自己留这!自食其力,别指望我们养你。你不是很有想法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哦对。这房子我们已经退了,被房东租给另一个人。你如果要留下来,也不能住这,要另找他处!” “你那些猪朋狗友不是挺多的吗?可以去投奔他们。别怪我没事先跟你说明啊!千洛儿她爸已经把她扔这自生自灭了。不过人家倒是傍上方家,一时半会还算过得去。” 娘每说一句,心里头,就像有一把剪子,把不知挂哪儿的遮羞布剪掉一寸。一寸寸地,我简直羞得无地自容。 不知道是对将死的先生感到羞愧,还是对生养我的父母感到抱歉。 陆虎蹲下将包袱拍了拍背到背后,然后抬头看向他娘亲手为他打开的屋门。 这一扇门也为我打开,是因为我说了正确的话?还是因为我说了错误的话? 脚跨过门槛的一刹那,头顶传来娘的声音。 “想清楚。出了这个门,你和阿娘以后可能就要相忘于江湖了。” 陆虎只觉自己的脑子里装满浆糊,钝得很。这一天两夜,他的神经被蛮洛儿和黄礝的事情反复拉扯,刚又经受了解禁拷问,眼下整个人都不太好。 “嗯。我想清楚了,娘亲。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等那个时候,我就把答案告诉你。” 我今天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的答案。我今天为什么撒谎说先生是恶人的答案。 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听我说我的答案。蛮人永生,我们总能再见面的吧。 没有预想中的哭闹,陆虎娘注视陆虎离去的背影,刚想要抽根烟,就被虎爸递来的凉茶占了手。 “别担心,他不仅是我们的孩子,还是蛮端的孩子。这片大地会守护它自己的未来。” 微微摇了摇头,陆虎娘看着凉茶中的倒影,喃喃道:“我担心的是,未来某一天,我们也许会跟自己的孩子为敌。” 如果陆虎继续跟在洛儿身边,继续受“九雀”的影响,总有一天,他会跟十里香搭上关系,变成天地九宫的敌人。他跟陆虎娘身为九宫人,与之开战是避无可避的存在。 “你想太多了。扶桑楼主不是说过吗?蛮洛儿绝对不会长成九雀。不说千尚尘一开始就折了她的羽翼,太久无间一定比九宫还着急。毕竟,那可是攸关国祚的大事。” “嗯。” 出了家门,没走几步,陆虎就到榕树口,前天先生才被捉走,今天这儿就挂上小黑板,成了儿街的公告栏。 陆虎走上前探头一眼,果然看见先生后日战场行刑的公告。 处死黄礝的理由是,传播邪教,利用无知孩童贩卖禁书,赚取黑心钱;教唆孩童走上邪道,扰乱儿街治安,打破太久和谐。 陆虎看着脸色变了三变。 原本心中笃信的,就在这一瞬间变得滑稽可笑。那张留有先生指纹作证的伏罪书,更是彻底打破他幻想的最后一锤。 这就是你口中的九雀吗?先生。一个赚钱的工具,骗人的伎俩! 编故事讨饭吃是没问题的,编假故事讨饭吃也是没问题的,因为故事本来就是假的,就是用来给闲人消磨时光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应该生气的。 公告栏前不止有陆虎一个孩子,平常与他一同听先生讲蛮端圣火的熟悉面孔也在。 可那些脸上没有凝重,没有严肃,有的只是好奇和兴奋。先生之死,于他们而言,本身就像九雀一样,只是个无关轻重的故事。 足够热闹,足够精彩便好。毕竟大家都是磨日子的,差不多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也不过如此啊。 陆虎离开人群,绕到粗壮的树干后,无力地坐树根上,有点彷徨,有点无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只手之前还摔过那骗子的破碗,这张嘴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九雀”…… 呵,真是可笑啊。 我就是为了这样一个骗子,与我爹娘走上相反的道路吗? 陆虎想着就忍不住抬起那只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把坐他旁边的老妇惊到。 “哎呦,娃娃别哭,吃糖啊~婆婆这儿有水果味的,梅子味的,薄荷味的,你要吃哪个呀?” “婆婆,我没哭,不吃糖。” 陆虎不爱吃糖,哪个也不要;也不爱在人前掉眼泪,泪还没滑落就被他利落抹去。 “哦~哦,不哭也吃糖,吃糖高兴呀。” 老妇正说着呢,远处她那踢球的小孙子,就带了一堆小伙伴过来,将她手上的糖,一人一颗,拿个精光。 “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 …… “哎呦,只剩一颗水果味了。送给你吧,小娃娃。” 陆虎面向老妇摇摇头,拒绝道:“婆婆,我长大了,不吃糖。你留给你的孙子吧。” 老妇人看一眼自家孙子,又看眼陆虎,心想:这不没大多少嘛。 不一会,她又注意到陆虎身上还背了个包袱,看来是闹离家出走:这年头的娃娃,小性子真是越来越躁。 “小娃娃,你错了。我这糖,不是叫你吃的,你且拿着吧。总有用处。” 糖,不拿来吃,还能用来干什么?玩吗? 陆虎拒不住热情的婆婆。他打开手心接过那颗糖,果味隔着一层薄纸片染甜了榕木香。 “婆婆,我……” 他刚要问呢,就见婆婆示意自己噤声,要他专心看她的孙子踢球。 小球圆圆,滚在人群中,滚在众人脚下,滚来滚去的,看似它由人踢动,实则是它在令人动。 第35章 何聚德的球赛 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场单纯的踢球游戏。孩子们没有分阵营,没有划球门,没有守门员,没有什么前锋中锋的,就只是球和人。 陆虎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看到些什么:我想我需要一点提示。武侠小说里,高人传道时,总会点悟自己的弟子。也许婆婆是想给我指条明路? “婆婆,我看见了球和人在动。人踢着球跑,球带着人跑。人追着球,人追着人。每一个都笑得很开心。” 婆婆缓慢地点点头,接话道:“娃娃真棒,再看仔细些。” “踢球的人穿褐麻短裤短袖衫,头上包白头巾,两耳前各留有一缕头发,不长不短,刚好到肩。” 鬓边留发是前几日太久公主巡访儿街时的扮相,儿街人在她走后就学着她,纷纷鬓边留发,大家伙一起把这留发赶成了时髦。 要干活的,通常留短一点;不太干活的,就会留长一些。 陆虎捻了捻自己右耳边垂落至胸前的一缕发,好像明白了什么。 婆婆缓缓点头:“娃娃真仔细,再往下看看。” 踢球,考验的是玩家们精细的脚上功夫,膝盖,脚踝,大腿小腿肌肉;再往上就是腰腹,心脏,核心力量;然后是谋算,脑与智慧。 “迈开腿的速度,力量,幅度;踢球的角度,速度,力量;脚背,足尖,脚跟,脚掌,脚身,不一样的部位踢到球有不一样的效果; 踢球用的哪边腿,有人经常带着球,有人经常跟在其他人身旁;有人跑得慢,有人跑得快。有人会头球,有人能用肩背溜球。 有人踢球时会不自觉发号施令,有的会应声,有的不会应声。有人跑累了,但哪怕放慢速度也不愿歇腿,也有人会原地撑膝半蹲歇会。 有人在踢球中受伤了,不愿停,继续踢,也有人受伤了会离场。有人的眼睛一直看着球。有人的眼睛不仅看球,还看踢球的人。” 第三次,婆婆慢慢点头,彻底打开了陆虎身上的某个开关。陆虎听她又一遍鼓励,再次看向她的孙子,和她孙子身边那群小伙伴。 “有人跟一些人总保持着默契的站位,他们踢着踢着默默划分阵营,划分输赢。阵营促进对抗,对抗产生输赢,输赢进一步激化不同阵营间的对抗。 有人一直被谁关注着,有人则无人期待。有人的鞋底是软的,有人的鞋底是硬的,有人会为了抢球推人,有人会为了安全放弃抢球。 有人……” 没等陆虎说完,他对上了婆婆她孙子投来的眼神。陆虎刚刚有看得很清楚,那人的球踢得很好,体能也很不错。一直到现在,有人抢球成功,他才停下休息的。 “喂,你没事吧?怎么傻愣傻愣的。不会是真被那戴墨镜装大头的缺德大叔给洗脑了吧?” 那人突然在眼前放大。 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的脸,终于以最清晰的角度将一切细节展示给陆虎看。 “我没事,你球踢得很好。你该报个足球队。如果碰上好教练,你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球星。” 陆虎别过视线,低头看回掌心里躺着的那颗糖。指腹轻柔摩挲薄薄的糖纸。 何聚德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自来熟地坐陆虎旁边,随口一问道:“当上球星后,我做什么?” “踢球,踢比赛。在更大的平台,遇见更强的对手,完成更精彩的比赛。你会有很多粉丝,可能还要开粉丝见面会? 你还可能需要接些广告代言,这个能为你带来很多钱,因为你会跟球队签约,你会被一些大牌体育用品生产制造公司找上门。” 何聚德一面喝水,一面点头附和,等到陆虎说完,再接话道:“球星听起来很厉害,很累。踢球难道不应该首先是场游戏吗?如果玩游戏也觉得累,那就成工作了。我不想把我快乐的回忆埋葬在令我痛苦的工作中。” “可是,如果你踢一场球就能抵你十天在养猪厂干活的工资,你真的会不踢吗?” 陆虎不太相信蛮端还有谁,不会为了赚更多钱,而完全只顾自己快乐而行动的:如果“钱”没有出现,先生那日会被捉吗? 何聚德连学费都交不起,大字不识几个的,更别提算数了。不过,他就算是文盲,也明白“钱”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就是因为没钱才在榕树口踢球的,如果他有钱,能交上学费,他就在学院绿草坪上踢球! “我还从没在草坪上踢过球。如果踢球能让我赚够学费,我想我会去踢的。” 何聚德甚至还认真思考了一会,才答复陆虎。 “嗯。” 看吧,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儿街就是这么个地方。“钱”才是王道,只要有钱赚,千洛儿可以举报先生,先生可以卖禁书传邪道,娘会调肉称,何聚德也会去踢球赛! “不过!如果他们还在这踢的话,我也得在这踢。因为我是带球跑的那个,如果没了我,这场球戏就玩不久了,不尽兴!” 何聚德说着还撩开他的衣裤,给陆虎秀一秀他结实的身板,发达的肱二头肌,和粗壮的大腿。 这一下终于把陆虎给逗笑了。 “行了,你也别愣这。我踢不踢球赛,说到底也不关你的事。我自个怎么高兴,就怎么走我自己的路。这糖你不吃给我吃!你再搓,它该溶了。” 是啊,明明不关我事,我提什么建议呢?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跟我相信的“九雀”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心中,那个真正的九雀始终是救大家于危难中,与大家一同挣扎着活在蛮端的,真人吧。 “好,糖给你了。以后你踢比赛,记得跟我说,我一定给你捧场!不过,你得先帮我买个票,那时候的我,说不定还得靠兄弟你接济接济呢!” “可以啊!你不说,我还不知道“球星”这东西呢!” 何聚德将糖塞嘴里,转身走远,随手打个火苗,就地燃了那糖纸,又回到球场上。 婆婆给的糖真的有用。 陆虎感觉黑暗的前路似乎有了些许光亮。现在,他该启程了。 “婆婆,谢谢你。你孙子很酷。” 婆婆还是缓缓地点点头。 这样,我俩就算互赠一场机缘了。多年后,我仍不喜欢吃糖,但我总会随身带几颗糖。 毕竟总会有用的嘛。 糖,有水果味,梅子味,还有薄荷味的。当然,我最喜欢的是水果味的糖。 第36章 绿林骨屋:方忻之玉 第一部分:认错的陆虎 启程的陆虎,第一站来到方家。他想见见千洛儿,为自己那日的无知道个歉。 “叩,叩叩。” 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将天誓民本就不好的心情刺激得更糟了:谁啊!大早上的来访! “你继续练扎马步!” 蛮洛儿原先不太相信天誓民,但他刚才给她演示的拳法,彻底帮他在蛮洛儿心中立住了师威。 “是!” 蛮洛儿长这么大,是人生头一回扎马步。天誓民愣是怎么教,她都抓不准正确姿势。时间一长,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就暴露出体能的短板——越练越差! 这让她原本就错漏百出的马步更难看了。但天誓民又不擅长教人。 “谁啊?!有事吗?” 比起礼节繁琐的皇宫和国都,天誓民显然更适合儿街这种随性的小地方,早早将礼仪老师教的丢到脑后,开个门差点没制住自己的烦躁。 门后又是个矮小子!两腮圆润,还有双下巴,看来伙食相当不错啊;衣着打扮也不是街头常见的褐麻短袖衣裤,是薄棉质地的短袖衫七分裤,家境在榕树口这一圈少说排进前三了吧。 这么个小公子哥怎地落魄到背个包袱来方家这?不会又是个来投靠的吧。 算上自己,荒凌萱,蛮洛儿,方家小别墅已经住四人了。再来一个刚好凑齐五人。 ——(σ′▽‵)′▽‵)σ—— 第二部分 这是哪儿?我不会又睡着了吧?嘶,居然连梦都造出来!真是越活越回去啊,荒少楼主,居然这般没戒心! 睁眼一看,荒凌萱就看到一个长相非常英俊的男人站自己身旁。那人举手投足间漏出的压迫感将他身前站着宣读圣旨的宫人吓得两腿发抖,几近跪下。 “方护法,多有担待了。还请送一趟方二少爷入宫赴宴。” “皇帝是什么意思。欺我方家无人?” 方城单手接旨。那道圣旨刚落他手上就被他粉碎至尘屑。 哪怕这愤怒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荒凌萱也仍害怕。他小手一伸,不自觉就抓住了方城的裤脚。 头顶被一只大手温柔地抚上,是安抚,有荒凌萱很熟悉的气息。 她喜欢这个男人。 “这圣旨来的确不是时候,国师前年才抱了三弟,大哥又任国师护法,不得长驻方家;爹爹病重卧床,方家大权旁落。大娘二娘被方老太太撵了去佛寺上香求福。 如果我也被调走,方家就是支系的天下了。” 耳边又是曾听过的童稚之音,方忻?又是意境!这次不是第三人称,改第一人称了,是吧?! 荒凌萱一时不知该吐槽些什么,就见那官人被吓软腿,立即领了后头一众宫人都给方城跪下。 这是要逼方忻进宫的意思啊。 还是皇帝铁了心要整方城? 原先看脸认不出,但知晓是方家后,又见这个男人捏碎圣旨,荒凌萱才敢肯定眼前的男人就是方忻的大哥,九蛮之一的方城! “我今日就当没看见这道圣旨,你们也只是按例巡访。”方城自知方家是何状况,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这次特地向国师请批的年假,本就是要回来整顿方家的,顺道接方忻去他的住处,送父亲最后一程。 荒凌萱躲在方城身后,将官人的小动作看个清楚,只见他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一块玉。 “那玉上刻有“和怿”二字。” 行了,行了,你别说,我自己能看见! 荒凌萱讨厌脑中全方位回放方忻的声音,然而这一次,方忻似乎对她的反应毫无波动,仍就冷冰冰地给她作解释。 怎么回事啊,不就凶了你几次嘛。你就跟我搞冷战?切! “国师在我出生时,为我卜卦,又赐刻字玉,说此玉能替我走一遭碧落黄泉奈何桥。我在四岁时,曾意外将它摔碎,破大厄。 哥哥于是又替我向国师求玉。国师一直推拖,说是时候不到。” “现在看来,到时候了。” 偏生那宫人拿出玉来又一声不吭,笃定方城知晓这玉的价值,就是长跪在地不肯起! 荒凌萱满脸不屑地想:如果我是方城,我就把这些人都杀了,然后跟狗皇帝挑明心意,反正我足够强,没人敢报复我! 方忻:…… 方城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一想到方忻还年幼,就算自己不怕报复,弟弟和自己的家人朋友难免被他连累。 况且国师赐玉,赐的很有可能就是方忻未来某次危难中的一线生机! 当下时局,蛮端纵然有五年前的火流星奇迹,九雀共主临世,可两域政局仍就动荡,皆受困于低过标准值的幸福感,从国都到儿街,两域上下要么生活过紧身心俱疲,要么生活过松心累躺平。 可见潮水汹涌颠舟,不知该舟是覆也不覆? 方城尽管身居太久高位,更是九蛮之一,也不敢妄断时势大局。面对如此复杂的蛮端,方城也希望他这命途坎坷的二弟能多一张保命的底牌。 感觉到头顶大手离开,荒凌萱俏皮地抬头看向方城。从下往上看,这人也很帅呢! 大手小巧将环银链穿过玉上小孔,为方忻戴上这刻字玉。 “呀,方和怿!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当上你的嫂子?我今年六百。你哥哥才一两百吧?我容颜永驻,又实力强大,你哥他也不亏呀!” 方忻:…… “切,木头脑袋!活该你单身至死,苦海难逃!” 得不到回应的荒凌萱闹小孩子脾气,酸葡萄似地怼了人家两句。 去往皇宫的路比荒凌萱预想的还要短,方城一路简直跟贴地飞行般朝皇宫疾行。 跟儿街零散错落的小巷小屋不同,国都路上都是些大家伙,什么高楼大厦啊,空中楼阁啊,地下城啊,横纵穿插的,十分新奇。 纷繁中投露出极简的高科技感,极致黑白灰里又藏满了花草树木,每个拐角都是一幅热烈又内敛的油画,每个窗口又是一幅恬淡又挚诚的水墨。 魔幻又真实。 藏在砖墙后高大的木制建筑,恢宏的大殿,皇宫主殿,还有高大的宫墙,以及被藏到地下的皇室内院。 “那就是有“人造圣火”之名的地下光源吗?比之太阳,亮度不差。它的光甚至还很柔和。” 方忻:…… 荒凌萱头一次来太久皇宫,没曾想连皇室内院一块游了。看过这么多新奇事物,又见到帅气的方城大哥,她突然觉得这次的梦好像也没那么差劲。 而且第一视角,我能直接左右方和怿的选择,比之前的第三视角只能憋屈地看着好多了! 第37章 屠夫之子陆虎 “干嘛!我们这不欢迎逃难的。”天誓民一口堵死陆虎所有选择,让他十分尴尬。 他难为情道:“我只是想跟千洛儿说声“对不起”。我不进去,你让她出来,我保证说完就走,绝不赖在方家!” 陆虎没见过天誓民,以为他是方忻的家人,跟着方忻一起不喜欢自己。 “不行,洛儿现在很忙!没空理你,走开!”已经有个荒凌萱了,再多一个陆虎,天誓民引导九雀走上修行之路的计划又飘渺几分! 他骗人,我还看着呢,千洛儿就在门后! 陆虎见眼前人蛮不讲理,索性也耍赖,装出不情愿的神色,悄悄往后退几步,待天誓民松下心弦的刹那,立刻扯开嗓子嚎道:“千洛儿!对不起!千洛儿!我是陆虎!对不起——” 还在抠动作的蛮洛儿隔一扇大铁门,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就像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呆在原地。 往日争强好胜的“第一名”居然心甘情愿给自己认错了!? 我是不是幻听了? 陆虎不是还被他娘关着吗。 “唉~” 还是没能成功阻止两人接触,天誓民懊悔地一拍脑门,放弃拦大门,打算顺其自然。也许,陆虎会是她成为九雀的助力之一? “陆虎,你出来啦!” 见到老朋友的感觉让人难以忘怀,两人隔着天誓民一条手臂双双握手,上下晃几晃才松开。 “洛儿,对不起!我那日不该说你“害死了先生”。我被关的时候,有认真反省我自己!如果你害死了先生,那我也算砍过先生一刀! 而且,今天一早,街管就往公告栏贴上先生的认罪书,也许先生真就是个骗子。所以,你也不要怪自己举报了他。 还有,我想明白了。就算先生是骗子,我也相信九雀不是恶人!它一定是个救大家于危难中,与大家一起努力的人!” 因为天誓民一直盯着他,所以陆虎说得很快,没等洛儿完全理解好,他就说完要走了。 “等等!你去哪?干什么!” 蛮洛儿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什么师父了,抬起天誓民的手臂,就从他腋下空当钻出来,追几步,扯住陆虎的包袱。 虽然不太清楚陆虎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蛮洛儿知道大意是:他叫自己不要因为先生的事过于自责,先生也许真的是恶人,可九雀一定是个好人。 “你要去哪?” 蛮洛儿一边与陆虎抢包袱,一边盘问他。她还从没见过背包袱的陆虎,他一定遇到什么难题了! “你妈是不是不要你了!?” “不是,没有!你松手!” 也许是自己亲身遭遇被生父抛弃的糟糕事,所以她习惯性地将陆虎问题往自己的经历上靠。 陆虎又是个倔性子的,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不,我不放!你骗我!你一说谎,耳朵就会动!快说,你发生了什么!” “不!你松手!我没说谎!” 蛮洛儿说着真相,心中底气更甚,手上使的气力也更大了些,一时间竟不输陆虎,甚至还连着包袱把人拖回铁门前! 反观靠门边的天誓民,他一点劝架的意思都没有,一副看着乐呵的样子,想必是就缺把瓜子和一个瓜友了。 那包袱倒是真可怜,平白无辜受这罪,头尾两端被两人用不同力道拉扯,扯得它浑身发疼。 终于,它对疼痛的耐受度上到了极限。浑身肌肤绷紧的一瞬间,那几根筋“嘣”一声,从中间断开,断作两半! 受惯性力的影响,包袱里的东西全部撒落在地——全都是被纸包好的肉干,就算掉地也不怕脏,只要把纸剥去就能吃了! 肉香味引来不知何时站一旁看戏的大猫,浑身黑灰的狸花大佬,灵巧一窜,就叼走了一包小肉干。 那受过这种委屈呀! 陆虎一边往自己这边扒拉肉干,用破损的布块尽量装住它们,一边不停眨眼睛,憋着不肯掉眼泪。 哎呀,惨了。我又做错,陆虎被我惹哭了。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呀。我也不知道那个包袱原来这么容易烂的! 洛儿不好意思地想把手中剩下的那半块布还给陆虎,便蹲下身,又缓缓挪动两脚丫子,像只笨拙的蠢鸭,一点点往陆虎身边靠。 好不容易帮他一块把肉干包好,洛儿正要开口道歉呢,就看陆虎径直起身又要走了! 再顾不上形象与脸面…… 蛮洛儿心想:反正包袱破了,陆虎现在要么换个新包袱,要么换个新家,肯定是不能再上路的! 她目标不再是拦住陆虎的脚步,而是直接抢走了陆虎怀里的两大包肉干,然后发神经似的一溜烟冲进方家家门,留下陆虎两手空空,风中凌乱。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 陆虎僵住的笑容,和机械式回转的脑袋都格外吓人。他盯住洛儿的目光,让挡在洛儿身前的天誓民感受到一种令人毛发悚然的恐惧感。 就像是……杀生无数的屠夫? 然后天誓民微张的口就合不上了。他亲眼看见陆虎从身后的刀鞘抽出两把菜刀,朝着他飞速冲来! “我***!” 天誓民立刻把门一拉,躲在门后,咬住蛮洛儿递来的肉干,靠着门,听刀柄热烈敲门,与蛮洛儿一起吃着肉干商量道: “徒儿,你知道他身上有刀吗?” “知道啊,师父。” “知道!你还抢他东西?” “可是不抢,我拦不住他!” “那你抢了,我也拦不住他。” “师父,你能给力一点嘛?你就用你刚才教我的太极拳,去盘他呀!嘿哈嘿,将他打趴下!” 天誓民低头与蛮洛儿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信任。 “砰砰砰!” “开门!把我的肉干还给我!不然我就剁了你们!” 开玩笑!开门,你就真会剁了我们吧! 天誓民不仅没开门,反而还把铁门给反锁了。 “这样,我觉得你的朋友可能需要冷静一下。我建议你们不要面对面地沟通一下。” “师父,我从没觉得你这么聪明!那我现在该怎么跟他沟通呢?” 蛮洛儿对着天誓民信誓旦旦地请教。天誓名双眉一挑,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张a4大的白纸和一支小墨笔。 “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帮你写给他。” “哦哦!我知道了!是写信!” 就像我那混蛋老爸一样! “那师父你先帮我跟陆虎道歉吧。然后再跟他说,我想请你留下来。如果你愿意,可以住进方家。” “住进方家?” 第38章 无声恐惧 第一部分:玉祷公主与比武招亲 一路走来,荒凌萱就问了一路,把方忻问自闭,害他不愿再解释剧情。 总之,荒凌萱跟着方城,与另外一些人在十字路口汇合,一同朝皇室内院的主殿走去。看来那就是后宫会议室了。 于是,直到方城消失踪影,直到内院大殿仅剩下几人,荒凌萱才意识到某些地方不对劲,久违地紧张道:“方忻?太久皇帝是要给他女儿找驸马爷吗?” 不然,怎么阶下坐满一圈的都是几岁大的贵公子! 一看就是要选秀啊!不,选太子妃啊!太久国都上下都默认长公主才是太久真正的太子殿下,那这“驸马爷”,不就是“太子妃”嘛! 而且,那个头上有珍珠红宝石饰品的人就是玉祷公主,骆瓒琼吧!我一看就知道,故作端庄! 方忻:…… 荒凌萱幼时曾与扶桑一同参加骆瓒琼的三岁生辰宴。因为当时太久皇帝当众宣布,她就是九雀共主,所以,荒凌萱对她印象深刻。 不过都是些不好的印象罢了。 “玉祷。” 皇后与贵妃各伴坐在凤椅一侧,正如阶下贵族子弟分作两列,分别代表两派。 那位被叫做玉祷的公主殿下从凤椅上起身,接过身旁女侍递来的玉牌,熟练地用灵气涡旋分派到八位公子手上。 荒凌萱接住玉牌。 玉牌正面刻有“方忻”二字,玉牌背面是“比武招亲”四个大字! ——(′??w??`)—— 第二部分 天誓民不知为何不愿陆虎住进方家,只在信中写下道歉的话,就将信纸折做纸飞机,从门这边投到门那边。 不一会,纸飞机飞回来的同时,猛烈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震得人心慌。 “师父,上面写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讨要肉干的。我们把肉干还给他,他就走。” 天誓民说着就要伸手来拿,蛮洛儿不给,抱着肉干,脚丫子一甩,躲远了喊话道:“不给,给了他就走了。 陆虎,他人很好的,平时上课都有好好听讲。下课后,他就会教我,他今天学的。我没交学费的那些日子,他就是我老师! 都说要尊师重道!哪有老师落难,弟子旁观的!不行,你不让他住进来,我就不认你是我师父!” 看丫头抿紧的双唇和坚定的眼神,还有她紧紧把肉干护在怀中的模样,天誓民无声冷笑:果然高端谈判用的都是最朴实的招啊。我真是离朝太久,都忘记那些大臣吵架时的诡样了。 “记得这个吗?”天誓民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特制集血瓶拿出,示意她项上挂着的那只瓶坠子。 这是……九雀血!方忻的命!糟了!一时着急给忘了!我跟这姓天的签了“天道契约”!!这下怎么办?我想陆虎留下来陪我一起…… 就跟以前一样! 如果当初不是陆虎教我历史,拉我一块坐榕树口听故事,我也不会知道蛮端有“九雀”! 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我们约好,要一起学习,一起赚钱,然后赚够三百块就去参加儿街修士的出境测试。 我们约好,进入修行地,一起修行,一起变强,争取有朝一日变成很厉害的人,跟九雀一起为蛮端缔造轮回,结束困锁大家的永生! 我们约好了好多好多事情。 但是,方小忻,他真的会死!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 本就不属于这儿,他现在就缺一个奇迹了!只要战胜这个病魔,他说不定就能重回国都,再次成为太久的天才! 变成那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羡慕,佩服的存在! 蛮洛儿最后慎重思考,决心坚毅地守住自己的底线:“你不让他留下来,我就跟他一起走!有本事你就跟我一路!看我敢不敢!” “里面那个呢?” “如果你不救,我就陪他一起死!” “呵。” 天誓民多少有点看不起蛮洛儿:一个能把“死”挂在口头的人,是因为她还没见识过真正的死亡。说“死”的,本身就是最怕死的! 她本身就不会真的去死。 矫情啊,我这蠢徒弟。 “徒儿,为师提醒你一下吧。这破门隔音不好。喂,外面的!能听见吗?这位千洛儿小姐说,如果留不下你,她就要为方忻殉情了!” 说着,天誓民还特地从里头朝外叩了叩门。 “殉情”这么高级的词汇,没系统认字的蛮洛儿是听不懂的,但把它说给上过半年学的陆虎听…… 他会听出些什么来,天誓民就不太清楚了。 果不其然,天誓民话音才落,门外敲门声就停了。看来陆虎和蛮洛儿的交情还算不错。 陆虎早先就猜方家那小子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后来知道千洛儿为赚学费跟方家签订劳动合同,他还带她找过街管评理。 如果不是街管插手将“劳动合同”改成“劳务合约”,千洛儿那个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进了家黑心公私!碰上疯三娘这么个黑心老板! 那老妖婆竟在合同上标注“不许员工主动离职”,只能“自离”!而“自离”则要连续赔还两个月的工资!相当于白干了! 可以说,“三元”合约的顺利执行有他陆虎一半功劳。眼下距离合约结束就差那么几天。待合约结束,洛儿就是自由身,不必再赖着方忻! 如果合约结束,洛儿还有什么借口留在方家?那因她而留下的我呢? “陆虎!你别听他瞎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好,要一起学知识,一起修行,变成很厉害的人,然后一起开一家店,做老板,赚好多好多的钱!” 是了,当初洛儿趴在学堂墙外偷听被我抓住后,就是用的这个借口让我教她。 让我想想,她当时打动我的是什么?是利益吗?传说中的“好多钱”? 还是力量?资源? 好像都不是,是什么呢? 门外许久没有回应,蛮洛儿又气又急,偏生又蠢,明知道天誓民在欺负她,可她就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击,毕竟她连人家说的什么都没听懂! 她听不懂“为方忻殉情”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天誓民在骗陆虎,说“千洛儿之所以要留下你,是因为方忻的意思”! 怎么办?!陆虎不会真信了这姓天的吧! 要是他连肉干都不要!就走了。他一定会饿死在路上的。我已经害先生上刑场了。要是陆虎也因为我的问题陷入困境…… 不,也不一定,不是吗? 刚刚陆虎还安慰我说,不要自责呢。也许先生本就不是我害的,不对吗?是先生自己在榕树口惹人注目,才引来警官的。 可如果他真的倒在了路上呢? 就像那日雨夜里倒在儿街路上的我一样呢?如果方小忻当时没找到我,我会在没有意识的夜里遭到什么? 陌路上的陆虎呢? 啊。 翻滚的,清澈的小潭,一点点被什么染作漆黑,无尽黑暗从水潭延伸至草原,蔓延至天空。 彻底笼罩了蛮洛儿。 压抑着这难以言喻的恐惧,她抱紧怀中的肉干,却意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空了两手。 第39章 吾爱所在:金色海洋 第一部分:比武招亲详谈 “还真是选太子妃,怎么办?你不是已经比过了吗。给我出个招呗,他们这几个里头,谁最能打?” 不容易啊,荒凌萱在儿街跑了那么多个精神世界后,终于能畅快地,拳拳到肉的打一场了! 这半个月她见过“洛儿”,进过“毁灭之海”,连“海啸村”都去了,偏生哪一处都用不着她一身充沛的灵力。 方忻:“暂时不用打。认真听规则。” “什么!不能打!不能打,它叫什么比武招亲!难道比的是三五九那些伪大道吗?” 荒凌萱不爽那什么“三术五策”很久了。这下好,连着半个月没处发泄的怒火终被彻底引爆。 方忻:…… “你又不说话!你就不能发表一下意见吗?我现在很生气,还要顾及你的形象,正襟危坐!我很辛苦呀喂。” 荒凌萱说完就后悔了,她这次进来似乎变成个话唠?还是因为已经跟眼前人玩熟了? 方忻:…… “唉~” 在荒凌萱无声感慨中,骆瓒琼用脆玉环佩般清透的声音,一字一句将比武招亲的规则念出。 “一、比武招亲共有五场比试,每场持续四小时,各位公子可自行选择参与哪一场比试。 二、五天后,五场三胜者,不予淘汰。哪一位公子胜场最多,他便会成为吾日后的夫君。 三、单场比试期间,认输即判定为退赛。” ——??(ˊwˋ*)??—— 第二部分 天黑了? 蛮洛儿身处一片黑暗中。草叶轻轻刮拂她曾因受伤而留下的疤痕。小腿周身缠绕一阵凉气。 “我知道是你!你出来,我不怕你。” 她知道那个“洛儿”的家就是这一片黑,假如她此刻脚下有草原,那头顶的夜理应有星光。 如她所愿,“洛儿”手一挥,带出无尽黑夜中的点点星芒,像极了蛮洛儿梦中的夜。 在微弱的光下,“洛儿”身着金衣,宽大到夸张的衣摆和衣袖铺盖大片草原。慵懒地,她绝美的身体就那么靠躺在草夜之上。 “你过来。我也不怕你,你走过来罢。” “洛儿”邪魅地勾起唇角,似乎要扮作摄人心魂的妖怪,可双瞳中总是有一份若隐若现的憧憬。 她是不是一直在透过我看着谁呢…… 蛮洛儿踩上金色的布块,凉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冰凉凉的液体。不是想象中的粗布,“洛儿”的衣服有“水”的质地,脚刚上去,就浅浅地陷进水里。 很温柔地,金色的水,无形的鱼,鱼群正亲吻我的脚,跟海啸村里疯狂逃海的鱼不一样。 另一只脚也被她放进来。 小小的水洼,变作大大的水坑。我要是一路跑过去,肯定会溅起不少水花。 “过来呀~小可怜。姐姐抱抱你。” 那个“洛儿”从草地上坐起,身子虽然还是斜的,但总给人一种永不倒下的可靠感。 尽管那日伤痛牢记在心,但蛮洛儿没有拒绝她的呼唤,不仅因为身后是黑暗,更因为出路在前方。 海啸村给蛮洛儿留下很深的印象:这片草原天空是“洛儿”的家。当它愤怒或悲伤时,毁灭之海会为它沸腾。它好像一直是孤独的…… 当时沉溺在那片温暖的蓝海中,被荒凌萱拉住双手时,蛮洛儿就直觉地认定:这儿原没有看起来那么危险,相反,或许更安全。 现在,身处黑暗中,我的感觉就跟当初一样:这里好像才应该是我真正的家,眼前的“洛儿”则是我真正的家人,我的姐姐。 可她为什么要伤害我呢?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为我奏起战歌:“我该叫你“姐姐”吗?” 蛮洛儿好奇地盯着那张戴面具的脸:面具下的你真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我好想见见你。 你说过,会带我飞上星空。 你还说过,那夜的月又大又圆。你也说过,要我陪先生一起死。 我记得,我当着你的面说过,任何人都不会因我的过错而失去生命,受到伤害。 我会在先生行刑前救下他!你见证我的一切。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你悲伤的时候,虽然没有掉眼泪,但我却会哭。你愤怒的时候,大海咆哮,我从凄厉中感受哀伤。如果你真是坏人,为什么你又要在狠厉时流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藏在面具下的“洛儿”始终没有回应,反而是金色的水坑一点点变深变大。 我一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往前走,一步又一步。但凡我近一点,它就会离我远一些。我想不明白,明明它不怕我,为什么要躲我。 还是它想引我去到哪? “姐姐。” 原先压在心中的恐惧尽数被柔软的水消融,我忽然想起那天我在这儿听到的歌。 海将消融吾之恨,光将照亮吾之路。海难道指的“毁灭之海”吗?那光呢? “姐姐?” “洛儿”没有回应,没有动作,只是离我越来越远。我担心,它会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在路上,在我走着走着的时候,突然消失! 蛮洛儿该跑起来了。 如果我跑得足够快,我能追上你吗?如果我跑得足够快,你们还会消失吗? 她跑起来了,如它所愿。 脚掌下,一朵朵水花溅开。 “姐姐!你等等我!” 她伸出手要去抓住那片金色的衣角。可脚却踩进了水中,再没起步的助力,她向前扑倒,彻底沉入水中! 无论怎样努力地向上游去,也是永远的,逃不出这片金色海洋。 这是她姐姐“洛儿”精心为她布下的一个陷阱。 没有蓝海的温暖,也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这片海里有的全是光明,让人窒息的光。 冷冰冰的光。 光真的会照亮吾之路吗?如歌所唱。 “呐~小可怜。你看看,这是你想要的光明吗?” 眼睛被一只手轻柔地捂住,它抱住窒息的我,我们一起缓缓地朝海的某个地方飘落。 意识一点点远去。 好累啊…… 身体一点点变轻,心也是。 又是很舒服地,它在我耳边轻轻吟唱,治愈我所有的伤口。 悠远而深沉的“啊”,一个字唱遍它对我所有的爱。 我消失的笑容一点点回来了。 就这样吧,姐姐,让我睡一会。我会勇敢的。我向你保证。 但是现在,请让我闭上眼睛,睡一会吧。如果可以,我想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你。 “睡吧~我会一直守护你,直到你再次睁开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那我们约好了哦,姐姐。 不许反悔。 第40章 第二难 永恒的安息(1) 第一部分:比武招亲:太久第十八层地狱 太久国都凰司钱,太久六司之一。司钱,素有“太久国库守门人”之义。 “这是比武招亲的第一场试题?垃圾分类。比试场地定在国都地下城最底层的“太久坟场”!” 凰司钱虽说平日常教导自家儿子要平易近人,与群众打成一片,但太子妃这第一题考的就不是平易近民,而是抄底太久啊! 太久坟场!一座建在史前遗迹上的垃圾站,几乎全太久的垃圾都会被投放到那!在站里工作的也都是被蛮端圣火拒绝的魂灵。 那些人的魂灵据说无法在圣火中被焚烧殆尽,永远无法获得解脱。是彻头彻尾的罪人! 魂魄不全的精神残废! 死不去,活不来。 也是因为这些绝望的人,垃圾站又被称作“第十八层地狱”,寓意永恒的,极致的折磨。 从来没有正常人进去的太久监狱、坟场,如今竟要一个孩子在里头待4个小时,完成垃圾分类!? 这哪是比试,分明自杀! 蛮帝是要让未来的太久帝姬亲眼见识太久最糟糕的一面啊!难道他要看看未来接过大盘的人有没有继承这份黑暗的决心和魄力? “爹,我们还去不去这第一场比试?” 看着小儿子粉嫩的双颊,凰司钱叹气道:“这场比试就弃了吧。还有四场,我们只要赢下三场便可,无需冒如此大的风险。” ——???—— 第二部分:她的队伍 好软和,蛮洛儿美滋滋地想。甜甜的笑容就挂在她脸上,她呀就与窗边的豌豆花相得益彰了。 那颗不知打哪来的豌豆花,莫名其妙就从窗外泥土缝里长出来,长得茁壮。花开更精神! “洛儿——起床,吃早餐啦,待会还要上学呢!快起床啦。晚了,陆虎又等你。” 在母亲的几次推拉下,蛮洛儿终于调皮地睁开一只眼接过豌豆花的祝福,又睁开另一只眼睛接过母亲的祝福,而后斗志满满地掀开被子,双手紧紧抱住妈妈道: “妈!我这次开学考一定能考好!我可是为此复习了整整一个假期呢!” “欸,我们洛儿真乖。” 苗花长抱抱蛮洛儿,然后亲吻她的发顶:“啊~我家小宝贝真香!” “嘿嘿,那是!我昨晚刚洗的头!” 蛮洛儿起床利落穿好校服,带上房门,带上书包,叼走一块方正的白面馍馍,就迫不及待冲出家门,跟门口等好一会的陆虎会合。 “陆虎!” “我来啦,快出发!不然就赶不上了!” 门口陆虎,乖巧灵活的小胖子,朝蛮洛儿那头应一声,又一脚蹬地,借点推力,骑上自行车,要开始发力了! 后座忽地一沉,原本转得快的脚踏板微微放慢速度,而后更快更勤奋地转动起来! “哇哦——” 酷暑难耐,这时候的一抹热风,也就只能在疾速飞驰中捕获了。 “陆虎加油!加油!减下小肚子,加进足球队!加油!加油!” 可惜骑没一会,陆虎就气喘吁吁,摇白旗向脂肪大军投降。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换人,换人!我要休息!” 自行车在山路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终于停下。 “陆虎同学!鉴于你刚才的出色表现,现在我们还有五分钟就要迟到了!所以,你坐稳了吗?!” 蛮洛儿整整一个假期为了防晒,每天都坚持穿薄长裤挡太阳。也幸好养成习惯,否则今天她穿校裙,骑自行车就成大问题了。 长长的裙摆可能会把轮子卡住! 动用灵力,蛮洛儿没费多少体能,就在三分钟内把自行车送进了校内停车场。 “呦!踩点专业户!今天又踩点啊。还有两分钟,别忘了你们教室在第五层哦!” 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叫荒凌萱。虽然她扎个双马尾,还穿了条校裙,看起来像个女孩子,但其实她就是个假小子,比我还喜欢打架。 关键是每次她都能打赢! 不科学! 在荒凌萱的记分板上,蛮洛儿和陆虎不遗余力地奔跑着,毕竟校内有禁制,非必要不能使用灵力。 “先生好!” 黄礝老师总爱带墨镜给我们上课。 班长说,那是因为先生刚当上老师的时候,总要写粉笔字,一边写一边擦,眼睛进了太多粉笔屑,所以要带墨镜作防护。 我就一点也不信他,因为班长总爱骗我,他说我是我们班上最容易被人贩子拐卖的那种小孩,所以要让我在这方面加强锻炼。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虽然班长是个大骗子,但他很厉害的,修为仅次于学委,可以把一般的坏蛋都揍飞喔!学委就是我刚才提到的荒凌萱了。 没想到吧!学霸真的是“学霸”! “哈哈” 蛮洛儿一边给自己的班编话本子,一边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眼见她就要被先生轰出课堂了,骆瓒琼身为同桌,不能见死不救,悄悄推了推她右臂,企图唤醒她不多的理智。 当然,蛮洛儿是个机警的小姑娘,她立刻收到信号,甚至还有余力把话本子垫在课本下,一边学堂上的知识,一边编剧情。 也是个奇葩。 对此,骆瓒琼相当佩服自己。 这样一个同桌,自己居然只用了一个月给她作辅导,她的开学考就考及格了。 啊,骆瓒琼,你可真是了不起!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毫无例外,又是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分享修行心得的时候。 “切,装。你别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指不定背地里悄悄磕药!” 荒凌萱坐蛮洛儿左侧,冷笑着朝台上的方忻放哑炮,而坐她右侧的天誓民居然还点头附和! 只能说,这俩人就是嫉妒人家成绩好,修为高,人帅又多金! “去去去,别打扰我记笔记!我男神厉害那不天经地义的?你奋斗十年,人家可是奋斗了三代加十年的!去去去……” 蛮洛儿一边在心里念“清心咒”,一边专心盯台上大屏幕投放的笔记内容,真的就只是在记笔记! 而台上,方忻刚好对着话筒念完稿子最后一个字,关上话筒。观众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这密集的掌声中,疯三娘教导主任发现了一个跟全年级唱反调的刺头! 原来是蛮洛儿顾着记笔记,晚了几秒鼓掌祝贺!然后就是那生生延长的几秒,搞得掌声潮多出个不完美的小尾巴! 如此突兀,可真不错! 第41章 永恒的安息(2) 第一部分:比武招亲:汤梓伯亲笔 太久国都汤司政,太久六司之一。司政,素有“太久百官之首”之义。 “儿子,这比武招亲,你看是?” “爹爹,我不去。我不喜欢骆瓒琼,她可凶了,比姐还凶!谁娶她,谁会倒霉!” 别看汤司政每次开会都端架子,摆黑脸。其实,他是个十足的女儿奴! 除了给最疼爱的小女儿一个美好童年外,他还特别注意与小女儿一同出生的双胞胎儿子。 这不,他一听儿子不愿意,连夜就把比武招亲的玉牌给退了回去,还特地修书一封,向上陈情。 一封给蛮帝,一封给公主殿下,而那封给公主殿下的书信,则是他小儿子的亲笔。 “亲爱的长公主殿下,请原谅我放弃比武招亲。比起成为你的夫君,我更想当你的左膀右臂! 我知道,你与太子殿下一向打得不可开交。他日我若学有所成,定然为官相助,助殿下一统蛮端! 还望殿下勿要因我此举多生疑念。殿下与我一同上学,知晓梓伯愚钝,对儿女私情尚未开窍。 也为殿下他日幸福着想,梓伯愿上荐一人。此人天资聪颖,心性远超我等世家子弟,更与国师,皇后一脉亲近。无论公私,皆为良选。 梓伯在此祝殿下心想事成,平安快乐!” ——(???w???)—— 第二部分:无理空降 “千洛儿!你给我站起来!” 这是年级大会,二中整个初二级的同学老师都来齐了!洛儿这要是站起来,非得身败名裂! 体育馆静得连根针掉下都能听见。千洛儿手下笔锋一顿。 墨水晕出的黑点在白纸上越扩越大,她则像那张白纸,还能容身的地方越来越小。 “洛儿,疯主任又发疯了。” 荒凌萱捏了个决,给千洛儿传音,不知是打算密谋造反呢,还是怎么着。 反正没等千洛儿回话,她也被疯三娘教导主任给点名批评了。那段传音特么还被公开处刑! “荒凌萱同学,注意你的言辞,这是一个学生该说的话吗?!五百字检讨,明天课后交给我!” 荒凌萱虽有学霸的修为,却没有学霸一行的好品性,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完全漠视啊。 疯三娘把一切看在眼中,只觉自己的权威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今天我要是不把这俩闹心的给收拾了,明日我在太久修行二中还有脸混吗! “千洛儿同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妈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你怎就这么倔呢!这么不听教!?” 千洛儿原本就颤巍巍的心,此刻更是如坠冰窖:不可以!我不能让这疯子见我妈!她要是见着我妈,一定会拿我的成绩单,跟她大讲特讲的! 众所周知,千洛儿的成绩是太久二中初二级,全级垫底的存在。哪怕有骆瓒琼辅导,哪怕她这次开学考全科合格,这总分也是排倒数第一啊! 太久二中是太久修行地的一流高校,太久首批特色教育强校,主打一个“因材施教”,设有丹药,法宝,符箓,剑术等多个门类的综合性考试。 可关键人千洛儿她就不是真刀真枪考上去的啊!人家走的后门,格外惹眼。这也是疯三娘为啥盯着千洛儿找茬的原因! 她一个无德无能,整日吃喝玩乐的混子,凭什么占了人家寒窗苦读十年熬来的学位! 这像话吗?! 这一点也不像话! 所以,疯三娘当众把千洛儿的脸面和尊严摁在地板上摩擦也是毫不愧疚的,甚至于她此举还被那些早就嫉妒在心的同学默默点赞! 当事人千洛儿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根本不敢反抗。她是想站起来认错的! 但是,这腿,这腿它自己软了。它被吓软了啊!我能怎么办!?是我的问题吗?! 哇啊—— 尽管千洛儿心头小人已经在哭,但她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没办法,也许这就是空降兵吧。哪怕再怕,也得跳,还得镇定的跳。毕竟命令摆在那。 既是身不由己,职责所在,那又何必再多表情…… 因为害荒凌萱挨了训,千洛儿此刻更不敢开口找她帮忙。而天誓民,虽然他是班长,但也没有为帮同班同学而把自己搭上的道理。 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又被疯三娘揪着不放,那就领第二份五百字检讨了! 怎么办? 就在千洛儿犹豫要不要试试向前边的同学求助时,耳边突然响起扩音器的声音。 “咳!咳!” 是级长!那个很好说话的大叔。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掐着这个点出声的,是谁帮我?也许不一定是帮我吧? 千洛儿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舞台上,站在级长身后的方忻,初中部里人气数一数二的校草。 只敢看一眼,她就连忙低下头:你清醒一点,千洛儿!就算男神真的帮你,你也该拒绝的,不然你会连累他,害他一块被教导主任针对的。 毕竟她跟人家差距太大,再有多余的关系,多余的想法,都是造孽呀。 “初二(8)班全员留下,班主任配合教导主任完成教学任务。无关班级听体育老师指挥,有序撤出体育馆!” 初二(8)班,这个倒霉的班级,就是我的班了。真抱歉啊,我一害群之马,又连累了整个班。黄礝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我要是没有记笔记该多好。我刚才怎么就突然来兴致了,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如果我不想着学好,就不会记笔记,就不会鼓掌拍慢了几步,被疯三娘找茬!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反应再灵敏一点,再多有集体主义一点,我就不会掉队大家,变成掌声潮里那个不完美的尾巴吧? 都怪我! 千洛儿!你怎么这么笨啊! 都怪我! 千洛儿!你怎么这么不懂得体谅别人呢! 空荡的体育馆里仅剩下初二(8)班40名同学,还有他们班班主任,初二级教导主任,初二级长,以及那位初二级优秀学生代表。 “千洛儿同学,还不站出来吗?!” 椅子被收走叠好,一整个班都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教导主任罚站! 我这双腿也跟我一个脾性,赖得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站不起,偏生一群人陪着,就又硬朗了? 千洛儿啊千洛儿,你说你是不是…… 第42章 永恒的安息(3) 第一部分:比武招亲:冯奉之意 太久国都冯司人,太久六司之一。司人,素有“太久阎王爷”之义。 冯司人出身寒门,从底层做起,一路上爬。他能坐到“六司”这个位置,可想其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又见过多少官场风云。 拿着这比武招亲的玉牌,一向老道的冯司人,竟然也有把握不住的时候。 “小奉,人生在世漫漫长,不是什么人,什么黑暗都可以入眼的。也不是哪一段经历都能用“过眼烟云”四字概括的。 你要想清楚。你爹也算是六司里的老好人了。那五司性格虽说全不一样,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可都出奇一致,以保命为先啊!” 冯奉明白他爹的意思,他爹是要让他放弃长公主的比武招亲。但他自己也明白做人如造车,始终要被什么关注着,才能学有所成的道理。 比武招亲,就是这么个少有的大舞台,能让他与六司子弟比拼一番,看看自己究竟是何实力,看看自己比别人差了那些地儿! “爹,这比武招亲第一场的垃圾分类,我弃权吧。第二轮是否弃权,就等试题公布再说。” “好!” ——(?o?o?)—— 第二部分:初二(8)班 没有方忻预想中的颤抖,那个身形瘦削,带黑眼圈的姑娘,只是平静地,抱着她的笔记本,拿着她的笔,在全班同学眼前站好。 她直面教导主任的质问,垂下头,背微驼,毫无底气可言,似乎已向现实屈服。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拖大家后腿。因为我的缘故,导致掌声不一致,很抱歉。” “还有呢?” 疯三娘看千洛儿低头认错,原本那股子狠劲稍稍按捺下去,也降了音量,仍继续追问。 可能是级长和班主任看着吧,她也不敢太放肆,把人压得太狠。 “我对不起我的班。让(8)班成了初二级的,污点。实在对不起。” 也许她更希望听见我说“耻辱”二字吧。毕竟,我相对于整个初二级而言,是能让众人感到羞耻的存在吧。 是我,非发侵占了另一个人受教育的权利。是我,非法剥夺了本属于另一个人的教育资源。 这种事哪怕大家从不在明面上说,但暗地里我多少能听得见。我确是亮光中的一个黑点。 “对不起!” 在疯三娘的强烈暗示下,千洛儿又转身,朝自己班上三十九名同学,弯腰致歉。 那快要接近九十度的身影真是怎么看都格外碍眼啊。千洛儿那个傻妞,就不能长点脑子吗?那疯子说道歉就要道歉了? 不就是拍掌慢几秒吗?如果“集体”二字是为了便于批判这种小事而出现的,那我真为这个词语感到悲哀。这可一点也不“集体”!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在我这儿没做错!你凭什么向我道歉?我不服!修行路上,我没必要因你的歉意而生出心魔。我道不在此,不愿受你这声“对不起”!” 荒凌萱可不惯着那些借司礼部权威大肆宣传“教育法前人人平等”的家伙。 再说了,就算千洛儿是个走后门的。难道司礼部本身就没问题了吗?如果司礼部,学校,各层领导本身不贪,她能找到那个后门,又能自如地走进去吗?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彻底砸在千洛儿瘦小的脊背上,压得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直腰。 我从没想过居然可以这样。 原来,人不是每一次道歉都能被原谅,被接受的。那我还应该做些什么?谁能告诉我? 谁能给我命令? 谁能摁住我的双肩,逼我下跪致歉?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黯淡的双眼,被不长不短的刘海恰到好处地垂落遮挡,没人看见绝望而又迷茫的她。 疯三娘本就是从“千洛儿影响班级荣誉,影响年级荣誉”的立场出发,寻个由头,公然处罚她的。 可眼前这个本该被影响的(8)班,这个本该沉默的初二(8)班,突然开了口!有人不知死活地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轻飘飘地,那人把她的立场瓦解个七七八八! “对!我也不接受!在我看来,千洛儿只是不擅长学习,反应迟钝而已。她并没有做什么破坏班级荣誉和年级荣誉的大事。”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一位普通学生,那疯三娘就能反驳他,说他“凭什么判断她没有破坏集体荣誉”? 但天誓民不是一个完全普通的学生,他是初二(8)班的班长,一班之长,统帅全班的存在;他还是初二级的学生会会长,必要时,他就可以代表初二级学生的意志。 所以,疯三娘眯了眯眼眸。这可是她从业三十多年来遇到的头最铁的一班学生! 黄礝身为班主任,眼见教导主任跟自己班的学生越杠越起劲,除了担忧,就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一边是长久陪伴自己的爱人,一边是自己负责的班级。不管得罪了哪边,他日后都不好受。 难啊! 黄礝心中哀叹一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级长。级长尴尬地摸摸鼻头,他也不敢触疯教导的霉头。还有半年他就退休了,他现在只想安分把位置交出去,然后享受生活。 可他们不作声,不代表其他人不长嘴。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看出来班长和学委跟千洛儿关系好,要力挺她了。 哪个没眼力见的,不想在(8)班混,就让他继续保持沉默吧! 时势貌似就是这样…… “老师你好,我也不接受千洛儿同学的道歉。我是她的同桌。虽然她上课确实会开小差,但从不会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骆瓒琼的言外之意:她就只是耽误了她自己的学习,我既是她的同桌,也是年级前十。说明她没有对我造成任何成绩上的影响。 陆虎本就站千洛儿这边的,见班长都发话了,自然跟进,还顺带提一嘴,千洛儿的优点,试图给她挽回点形象。 千洛儿这个人本身在班上就不怎么起眼。不论是成绩,还是特长,亦或是品德和社会关系,她在班里都属最末的那一批。 班上大部分同学对她也没什么路人缘,就算从小道消息知晓人家是走后门的,也多是半信半疑,吃个瓜,纯当饭后谈资玩玩罢。 第43章 永恒的安息(4) 第一部分:比武招亲:小娇龙薛晋忠 太久国都薛司礼,太久六司之一。司礼,素有“太久大祭司”之义。 “爹,爹!我不想参加第一场比试。垃圾分类一听就是跟各种垃圾交道的。又脏又累,我才不要跟垃圾为伍!”薛晋忠双臂环胸,坐在红木椅上生闷气。 那木椅着实珍美,红蓝两色水晶镶入葫芦椅背,勾出水火互换之景,其间辅之以螺钿嵌一幅水火双神交战图,既有宫廷红木家具之奢靡,又有复古印象之典雅神秘。 放眼薛晋忠书房,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上等工艺,产自再逢洲的狼毫笔,描画精美的松烟墨,手工制作的澄心纸,名家山水端砚。 然而,即便再过分精美的物质,也难以超越人身的形美气华。 饕餮盛宴着身上, 妆花锻面八珍兽。 白边圆领琵琶袖, 织锦腰带银虎扣。 月容九春玉容天, 眉刀新裁云鬓边。 生在金银窝的小娇龙,自打其睁眼,所见之物无不精美,属上等器件;所见之人无不规矩,属上等人杰。 薛司礼当然不舍得自家小儿子平白无故受这罪,可又放不下那驸马爷的荣光,索性弃了第一场,全心全意准备第二场比试。 ——yn__ny—— 第二部分:男神送我演讲稿 既是饭后谈资,其人莫若野生宠物? 小心翼翼地,或是夹紧尾巴,或是摇尾乞怜,她总要讨好着谁,才能在班上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吧。千洛儿就是这样一种人。 大势所趋,疯三娘再无余地翻盘。可从业三十多年的架子,又哪是她端起后又能轻易放下的呢? 千洛儿的腰还没直起。她也没看见疯三娘眼中暗藏的愤恨,不被支持,不被信任的愤恨。 “教导主任,你好。既然初二(8)班全体学生都认为千洛儿没错,我能要求她再次感谢我吗?就当是为刚才那阵不完美的掌声补个结尾。” “好。这掌声本就是送给你的。你若想这般,便依你。” 方忻及时送来一个借口。 只要疯三娘答应,她就能全自己一个好形象。因为方忻是名副其实的当事人,那阵掌声既是贺给他的,也贺给教导有方的初二级教学队伍。 眼下初二(8)班代千洛儿,暗地里认证初二级的教学队伍不太行,那疯三娘若想从此次风波中讨回几分脸面,也只能在个人层面出声了。 “千洛儿同学!还低着头干嘛呢?!没听见吗?你们班团结一致,受不住你的道歉呢!方忻同学好心给你个机会。你可要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这个疯三娘教导主任就是有这么一股迷之神力,总能把话说得很难听,总能说着说着就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到别人头上,真是活得久,长得妖! 荒凌萱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一番。 她话音刚落,千洛儿就迅速直起腰身,向方忻走去,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如果让这姑娘先开口,那她可就辜负他们一整个班的心意了。 方忻不是真的为了听千洛儿一声“对不起”或是“谢谢”才把级长找来,撤走观众的。 “你好。我是初二(3)班的方忻。很高兴认识你。我能看看你的笔记本吗?大家听我演讲走神的时候,你好像在记笔记。谢谢你认真听我念完全稿。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就算方忻已经知道千洛儿的名字,但如果他想真正跟一个人交朋友。那个人应当能亲口将自己的名字说与他听。 名字的交换会开启一段全新的友谊。这是中学时代为数不多美好的期望。 千洛儿没料到他会谢谢自己,还向自己提出请求。吃惊之余,当惯了空降兵的她,面不改色地,保持微笑,将笔记本打开递给他看。 “你好,我是初二(8)班的千洛儿。很高兴认识你。你讲得真好,如果我能早点知道那些知识点,说不定这次我就能考倒数前十了。” 千洛儿不好意思地说完,习惯性地微微低头,将视线聚焦的地方,从方忻的眼睛,挪向他鼻头附近,总之不敢再看他了。 两人就这么在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毫不避忌地交换名字,还聊了起来。 多么无敌的操作,天誓民看着都不禁赞叹一声:高!实在是高!这就是校草撩妹吗? 果然不同凡响,果然光明正大!关键是人教导主任还附送一波官方认证! 啧啧啧! 疯三娘就在方忻后边站着,听两人一来一回地对话,气得嘴角抽搐,却又因这事是自己亲口答应的,不好立马拆! 毕竟,人确实说的也不是些什么“你爱我”“我爱你”乱七八糟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知识。 这样真的好吗? 接过方忻送的演讲稿,千洛儿受宠若惊地起了后怕:奇怪?男神是这么乐于助人的人吗? 可是班上的人不都说他为人清冷,不常与人交谈吗?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 千洛儿经历太多,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每当有谁要送她礼物时,她都会警觉地先把那个人假想成坏人,然后问自己“他为什么对自己好”。 原来在千洛儿眼中,这世界从头到脚,坏到了心眼里,竟是再没半个好人,半颗好心! 一直到班主任说出“解散”二字时,千洛儿都想不明白,方忻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把笔记给她呢? 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吗? 不是啊! 他原本就不是乐于助人的人设。如果他真想有个好形象,他就更应跟我划清界线才对。 因为我只是个吃喝玩乐的混子! 他是为了跟谁打好关系吗? 不是啊! 送我原稿,除了能跟我搞好关系外,他还能跟谁打好关系? 他是为了贯彻他的道吗? 不是啊! 太久修行二中,大家在初二下学期期中考考完后才分班定科,在此之前都统修的蛮端正统三五九。哪来的道不同? 肯定有问题!但到底是什么问题呢!脑袋涨涨的,感觉要爆炸了。 千洛儿揉揉太阳穴,希望能缓解一下头疼。 然而,没等她从痛苦中挣脱,过分柔软的床被和温柔美梦就夺走了她的意识。 也许,那个真正的千洛儿也不想面对现实吧。 否则,她怎会选择永恒的安息! 第44章 比武招亲:太久六司与方纪两家 第一部分:霍贤与死疫 太久国都霍司疾,太久六司之一。司疾,素有“太久第一神医”之义。 “爹,古籍上说的“死疫”真的存在吗?” 跟他爹一样,霍贤也爱钻研医术,尤其喜欢研究那些杀伤力超标的大规模疫病。 霍司疾点点头,从一处隐秘地寻出一副卷轴,将其缓缓打开,平铺于桌面上。 指腹碰触泛黄的牛皮纸,霍贤遥隔时光长河,望向古老的第一纪元。 “传说,在第一纪元覆灭之际,人间爆发大规模疫病,活着的人成批成批地死去,却又没完全死去。他们成了活死人……” 天空落下黑色的雨,雨不似往日轻轻一点,它粘稠,沉重。当雨砸中人的刹那,被锁在黑水中的强力腐蚀性物质瞬间爆出破坏人的皮肤,造成大面积创伤。 像烧伤,但比烧伤更严重! 危及生命! 剧毒黑雨本身就带有极强的辐射性,后遗症更让人不敢恭维! “爹,让我去看看吧。” 只有亲眼所见,我才能切实明白什么是“死疫”!也只有亲眼所见,我才能用生命记忆病魔对蛮人始终不散的威胁! ——(=^▽^=)—— 第二部分:多疑的黄秋石 太久国都黄司产,太久六司之一。司产,素有“太久粮仓压仓人”之义。 “爹?你别走来走去的。过来喝茶!” 哪有儿子比武,老子比儿子还急躁的,不像话。黄秋石给自家总爱瞎操心的老爹好好泡上一壶茶,让他喝喝茶,降降火,稳住心态。 黄司产哪还有心思喝茶呀! 其他五司不知道,他一个管太久产业的还能不清楚吗?! 那什么垃圾分类的产业基地根本就不在地下最底层,分明是倒数第二层啊! “儿子,你附耳来。爹跟你说个事……” 黄秋石没多想,老实听完他爹说的一堆事。 “所以,蛮帝是想借比武招亲,把六司子弟都送进太久坟场埋了吗?可是,这不可能啊?” 蛮帝、帝姬与六司是共进退的关系,他们完全没必要破坏七家和睦。除非,有人蓄意谋杀,企图断了骆室王朝对太久的掌控! 既然垃圾分类再利用的整个产业链都布置在地下倒数第二层,那最底层都放了什么垃圾? 都说好奇心害死人,黄秋石可不像他的名字,愚石木讷。相反,他毫不犹豫地放弃第一场比试。 他不信命理,亦不信人治。 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头脑和双手。 ——(^w^)—— 第三部分:贵勤贵诚纪阿裘 “姑姑勿要再劝我!阿裘从小随大皇子一同读书习武,早早立志,要修成一位明君!” “如今既已知道这地下最底层就埋藏了太久建都的真相,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作为太久接班人,阿裘怎能退缩!” 纪裘,纪家的贵公子,与皇妃同族。他能唤皇妃一声“姑姑”。同时,他是纪家中与皇后势力走得最近的人。大皇子乃当今蛮姬长子。 大皇子,为人正直良善,习武修文,通大道三千变化,立志造福社会百姓,早早从学院毕业,入“百态监”,跟随一线官员们,学习何以为政,更重要的是学习何以观致人间百态,为民造福。 纪裘年纪虽小,但自懂事起便以大皇子为榜样,奋起直追,曾试书读一夜梦中窥道。从此,他愈发坚定了人道贵勤贵诚的信念,愈发崇拜那位大皇子了。 这人啊,身子走得越正,影子就越是难免歪斜,毕竟光不只一处来,黑暗更是无处不在。 纪淑玥在散会后就将纪裘召到自己身边,好说歹说,看在父兄一家的面子上,要劝他放弃这比试。 没曾想,反把人越劝越坚定了。唉~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眼看纪裘出了大门追不回,纪淑玥破罐子破摔,决心采用非常手段,替父亲和哥哥好好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也叫他晓得什么是“蛮政”! “捻朱。你过来,拿这雀钗替我跑一趟天地九宫,做点事。” 纪淑玥话音刚落,一位藏在屏风后的玄衣女侍卫走出来接过雀钗,行礼将行。 “等等,记得嘱咐一声。下手轻点,莫要致残,吓吓便好了。” 毕竟阿裘还是个孩子。 捻朱点头作应,默声退下。 ——(*''▽''*)?—— 第四部分:方忻断联 “兄长。” 荒凌萱从后院大殿一出来,一眼就看到一直守在殿外的方城。 柔光下的他也一样帅气,一下子把荒凌萱跟方忻冷战时的憋屈给赶跑了。 方城貌似是不太擅长说些软话,关心关心自家兄弟。出了大殿,他一路走来无话可说。 要不是刚才荒凌萱喊他一声“兄长”,他点头应了一下。荒凌萱真的会以为这意境里的方城,只是方忻幻想出来的假人罢。 “喂,方忻。你明天去不去那个垃圾站啊?” 瞧荒凌萱说得这般轻松,就知她不懂这“太久第十八层地狱”有多险恶。 方忻正打算要给她做个说明呢。突然!不远处角落里出现一阵绿光! 荒凌萱看见荒草印的第一眼,就抬头看方城,确认方城没察觉,才敢肯定这是自己种在方忻精神世界里的印记出了异动。 是谁!走了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国师,方家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探灵?那个天誓民?不,不是他。 “喂,方和怿,你没问题吧?没事你就吭个声。”荒凌萱在心里默念,企图联上方忻。 “方和怿?” “方忻?” 完了,连问三遍,都没回应,彻底断联! 可这意境还在继续,荒凌萱又不能自行抽离,必须得把它走完才能出去。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加快进度了,荒凌萱硬着头皮,轻轻扯扯方城的袖角。 “兄长,我明天要去地下城参加第一场比试。” 快说点什么!方大哥。让我早点过了这意境! 方城当然没听到荒凌萱的心里话。 他反手拉上方忻的手,牵着他,慢下脚步,缓缓说道:“不需要。你没必要为了成为驸马爷而拼上性命。方家有我,背靠国师和修行地,不用看蛮帝的脸色。” 霸气!说得好! 荒凌萱听及暗暗在心里为方城摇旗助威! 反正方忻不在,荒凌萱就自作主张答应方城:“好的,兄长。那我明天就不去了。” 第45章 荒草异动,太久祸乱 荒草印异动不仅引起荒凌萱的关注,更引来国师疯三娘的注意。 还在闭关调息,治疗暗伤的疯三娘于黑暗中睁开双眼。眼中倒映的恰是一座墙衣剥落的骨屋。 没错,就是方和怿的骨屋。可现在,本应在骨屋内捣腾早饭的方和怿早不知上哪儿去了。 然而,疯三娘亲眼见他挨了那刺客的一刀一掌,当场晕过去,认定他要躺个三两天才能好,绝不可能再掀起什么波浪。 荒草印?很熟悉的印记。 疯三娘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纹路,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只好先放一边,转向蛮洛儿的精神世界仔细观察那颗“赤银火球”。 之前为从毁灭之海捞她时打开的精神通道,可不只是能让被困结界里头的人出来,还能让外面的人进来,更畅通无阻地走进这片万里草原。 平静的潭面上悬浮着一颗被赤银符文包绕的“草球”?! “火呢?与圣火同源的火种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密密麻麻的草叶互相推攘着作有规律的巡回运动,每片草叶逗留一处的时间被延长至半小时。 极其缓慢的运动。 似乎在预示这草球底下的黑潭是一片死水。 当初疯三娘把人救出来后,因刺客偷袭和暗伤复发的缘故,未能第一时间探查在九雀胚胎发育阶段就埋入其体内的“赤银界”。 现在看来,她即便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不论疯三娘采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撼动草球的统治地位半分,反而过分攻击还会招致黑潮的反抗。 “都说这“赤银界”是神明之术,非神亲临而不可解。那究竟是谁留下的,这枚荒草印。” 与骨屋墙体上的荒草印一样,这赤银草球上面也有荒草印的气息,几乎能断定是同一人所为。 通过荒草印将方忻和蛮洛儿一起链接赤银界吗?这确实是个让他们加深彼此印象的好方法。 赤银界,一种实梦领域,与梦境相似却不是梦。既不完全随机,也不固定。况且它还有九个核心支撑结界术运转,每个核都有各自的破译方法。 被困结界的人只有在赤银界中破译九大核心,领悟界中真谛,方能彻底脱困。 因着其术法晦涩难懂,邪恶之至,天理难容,已失传于载贰纪,属蛮端第一纪元的禁术。 “那位大人神通广大必定知晓荒草印的存在。既然他没明示我,想来我也不该管这事。不过,看草叶巡回于赤银符文内,着实担心,是九雀先打开的赤银界,还是那位荒草的主人?” 赤银界只为一人运转,那就是它的有缘人。不过机缘深埋至此也能被那人找到,属实有缘了。 疯三娘思及便从此间退了出去。她如今虽为太久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仍身兼多职,为的就是促成六年前那场“九雀坠世”的神迹衍生。 “玉祷可在?” 是老师的传讯! 骆瓒琼还在车驾上紧张备课,突然收到疯三娘的来信,问的正是“明日传的哪一道”。 近距离通讯传音说明老师还在儿街,只是老师为何要我代为传道授业解惑呢?老师如此行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骆玉祷!你不能再分心了! 明日还要授课呢!后日开始就是为期七天的圣火战,足足七天赤灵祭祀!专心点,你可以的! ——ㄟ(≧◇≦)ㄏ—— 近距离传讯说到底不过灵域场内单点定位链接,只要场内空间波动足够强,哪怕窃听者与通讯者修为差距巨大,也能轻易扰断通讯! 骆玉祷本该给疯三娘做的课程报告一字不落全被黑衣刺客听了去。谁也不会想到刺杀九雀之人竟是长公主近侍——冥北。 冥北,一个“身世清白”的战争孤儿,从小便被养在军营,跟其他因战争失去父母的孩子一同生活在赤地周遭的“童军旅”。 童军旅是一个自发形成的民间组织,专门跟进各种战争。不论大小都会参战,不论是否正义都会参战。参战的目的就是保护战地中被遗弃的孩童。 一场战争,开战的,被迫应战的,两边都有童军旅的身影。他们不同于身披铠甲的士兵,全身上下仍就是布衣,唯一特别的是每个人都会背一个竹篓,挎一个救急药包。 竹篓装小伤患,药包救人。 组织成员无一例外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因为一旦超过十五岁就会被组织以各种理由逐出。 名为“驱逐”,实为“养家”。 冥北从小穿梭战场,十五年来救下不计其数的孩子,可他原本善良的心却没有因救人而柔软,反而越发坚硬,冰冷。 他用人生前十五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皇室不倒,战争就不会结束!只要活在人世间,就永远会有人因自己的利益,带头侵略他人!伤害他人! 为了不再看见那些在炮弹下哭嚎的娃娃脸,冥北只用一年就挺过“永生洗礼”,在十七岁,以高强的武艺和修为,通过太久军团选拔,成为军中有史以来最“清白”的太久武官。 不到一年,这个身份就让他迅速从基层爬到了骆玉祷身边,成为长公主近侍! 十八岁,还是很多公子哥冲击武举科举的年纪,而他却已经站在了他们中许多人一辈子都可能摸不到的高度。同年,他看到了改变世界的机遇。 “你叫冥北是吗?我姓骆,骆王斌。” 这一年,冥北遇到了正值十二岁的太久大皇子,骆王斌。骆王斌为人正直良善,文武双全,本该是太子殿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惜他头上还压着个自带“九雀”名头空降的长公主——骆玉祷,骆瓒琼! 今晨冥北之所以刺杀蛮洛儿,就是骆王斌的授意。不仅刺杀九雀,他还让冥北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要完成第二件事。 那就是,挑唆儿街群众,将骆瓒琼赶下法坛!损害长公主的威望,阻止她回到国都,登基大位。 从表面上看,冥北为了祸乱太久皇朝,与骆王斌一同发癫;实际上,冥北更希望“双王陨,太久覆”! 他巴不得大皇子和长公主斗得再激烈些。怎可能去顺那骆王斌的意?! 于是冥北借“寻蛮洛儿”为由,特地去方家逛了一圈“刺个杀”又“调个查”,再掐准时间,带上凭空捏造的“证据”,向骆瓒琼添油加醋地报告他的所见所闻。 第46章 冥北贼喊捉贼 “殿下。” “冥北吗?进来。” 经过苍南,冥北走进车厢,单膝跪地呈上“罪证”道:“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骆瓒琼还在为授课内容的排序烦恼呢,又见这遭,心知是不能好好说话了,于是收好案上纸张。 “说吧,如何无能。”骆瓒琼给自己倒杯水,静静等待冥北表演。 冥北总是如此,动不动就说自己“无能”。可他明明每一次都处理得很好。 “属下找到那日与殿下面谈的最后一位姑娘。四下打听,她姓千,名洛儿,是刀匠千尚尘之女,千洛儿。 然而属下找到千家时,发现屋中无人,且桌上积薄尘,屋内摆设凌乱。属下猜想,千洛儿小姐恐遭不测。” 不测?难道是无间的人? 骆玉祷虽与骆王斌同岁,但因女子之身,又师从国师疯三娘;外加终日行走于太久各地,遍访民情;多方不便阻挠,始终不得参政。 尽管她人不在朝堂,但耐不住国师有心赠她耳目,索性手里也是握着无间的奸细名录,自然明白自己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起吧,恕你无罪。继续。” 按冥北的说法,千洛儿就算遭遇不测,也早在昨天死干净了,跟他是没半点关系的。 主仆二人合作多年,默契度足够。 冥北会留出时间给骆瓒琼思考,并根据她的想法给出她想要的情报,时而也会有给她纠错的机会。骆瓒琼总能以他为镜,看清自己的水平。 不论是修行路上,还是谋略政论,冥北都有极佳天赋。再加上,他比骆瓒琼年长六岁,见过许多人事物,总能在她陷入困境时献上破局之法。 冥北,他是跟苍南全然不同的人才! “属下遍巡榕树口一圈,发现几处不同。距离上次来访不过半月,此处已有三户人家搬迁。分别是千家隔巷邻居陆家,与千家门对门的三寡妇,还有与千家同巷排第五户的黄礝。此处三疑两解。 黄礝因传播邪教落狱,后日战场行刑。陆家父母上迁国都儿街,其子陆虎滞留方家。唯独三寡妇无人知其行踪。” 虽然冥北明面上没说,但骆瓒琼心里已经有底。 “苍南,替我跑一趟儿街街管所。把一个名叫“黄礝”的人扣下来,等我命令再上刑场。” “是!” 接过长公主御令,苍南只身脱离车队,御剑疾行。毕竟,冥北是从军营中打出的,行事狠厉,擅对敌而不擅对内,所以礼政事务都是苍南负责。 “继续。” 冥北与玉祷公主对视,会心一笑道:“殿下英明。方家确实遭了贼。属下赶到时,正巧遇上贼人外逃,只来得及夺下此人行刺用的短匕。刀身乍看普通,其实内藏乾坤!” 冥北贼喊捉贼,编得有声有色。他稍调灵气凝作气针,精准刺中刀身一处。 只听得一轻微破裂声。 骆瓒琼便看到原先银白的刀身,从刀尖一路往上陆续出现七颗鸽子眼大的宝石,分别为“红,蓝,绿,金,黑,白,彩”,宝石不是直线排列的,而是成北斗七星状连成一线。 再往细处看,就能看到七颗宝石内部,分别有七道制式不一的阵法,七小阵合成一大阵! “北斗七星阵!能造出这把刀的只有两个人!锻刀技艺尚且不论,单就此人学识挑。唯两人得刻此阵。一是九蛮之一的画月,二是十里香五源教之一的邵源教。” 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跟无间皇室关系匪浅!真相只有一个!就是无间派人刺杀的九雀! 就在骆瓒琼欲将心中判决说出时,冥北用灵气包绕全刀,将刀尖部分磨损的痕迹指出,证据确凿道:“那名刺客刺杀失败了。 殿下请看这边刀口。虽然磨损度较小,但经常用刀的人,只要用灵气包裹刀身,就能很清楚辨析出此刀刀锋不对称。” “确实,灵域场内的波动亦不对称。一名合格的修行地刀匠是不会出现这种致命错误的。” 肯定是这把刀在刺杀途中遇到了另一把锋锐度相当的兵器。两者相碰,一攻一守,片刻僵持不下,黑衣刺客匆忙撤退收刀!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刀尖会出现这种程度的磨损了。 而且刀鞘也不在。按理说来做工如此精细的短匕,必然配有一副精美实用的刀鞘。 这把刀背后必定有故事! “既然你顺路去了方家,可有看见千洛儿?” “属下与刺客相拼,夺刀后再回方家时,方家已被国师守护结界笼罩。属下无能!无法突破国师结界探查方家内部是何状况。” “这不怪你,九蛮来了也破不了。方家周遭可有异样?” “禀殿下,属下虽未能探明方二少爷的情况,却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千洛儿小姐。她与天誓民和陆虎在方家小院门口玩得正兴起。” “确认九雀安危就好,你先出去吧。我再理理头绪。” 骆瓒琼心中虽然还有疑惑,但见冥北身上还有些伤口,虽然伤不重但到底影响皇室颜面,只能先让他退下自己把血处理好。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卧底的,最烦就是突发情况了。像蛮洛儿这种沾染“赤银界”,魂魄时不时被拉入实梦领域的存在就很糟糕。 冥北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走后第二天,原先那个“活蹦乱跳”的千洛儿就自己原地晕倒了。正是这丁点与实不符,害他被骆瓒琼记进心眼。 而他本人还能不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吗? ——Σ(?д?lll)—— “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虎一拉开门就看到被天誓民放到矮榻上的千洛儿,顿时慌了,连门口散落一地的肉干都来不及捡,忙跑过去查探洛儿的情况。 幸好天誓民是个修行者,不然他可真就有口难辩了。 “什么我对她做了什么。看清楚!能看到她额心闪烁的绿色纹路吗,罪魁祸首是这东西!” 陆虎还没修行,看不见灵气和灵力。还是天誓民给他科普一顿,又给他渡灵,叫他看清不同属性的灵力之间还有颜色区别。 “这下知道了吧。我灵力黑色的,这印记是木属性术法。我还不是神,不能违背规律行事!” 第47章 蛮端悲鸣:体内炼灵 “我们现在只能等她自己醒过来吗?” 连陆虎都觉得这方法不好,更何况之前下过毁灭之海的天誓民。 “也不一定。你把她背上来。” 跟在天誓民身后,陆虎走进一间陌生的房间。这间房应是主卧,床很大,上面能躺,躺了两个人! “上面躺了两个人!” 还是一男一女,哎呀。 “我不瞎!把人搬过来,放中间那空位挤挤。” 现在是一男两女了…… 陆虎到底是个长眼的,这排排睡的三个人,额心都闪烁有一个绿色纹路。 “我试试看,能不能救。你要确保在我施法期间,不让任何人事物打断我,能做到吗?” 天誓民无疑是个干练的练家子。但在施展神通这方面,陆虎多少对他抱点怀疑。 实际上,哪怕陆虎非常相信九雀的传说,可他心中的九雀一直是个普通人的模样。 虽然见过先生御气护碗,但他打心眼里还是不愿相信这世界有灵力或灵气的存在。或许,他更不愿接受自己是“井底之蛙”的事实吧。 “如果我们四个平安回来,我就教你修行,怎样?” 似乎看出陆虎眼中的犹豫,天誓民给他寻个好选择。他完全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求证蛮端,什么是修行者,灵力又是否真的存在! 只要有个领他入门的师傅。 陆虎点点头,把腰后两把屠刀拔出来,郑重道:“你去吧,一定要把他们都救回来!在你们醒来前,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们的!” “好!” 天誓民之前在国师的引导下,去过蛮洛儿那片万里草原,记得路。只现在,他没了国师的指引,完全要靠自己施展“探灵”而已。 黑气渐渐实体化,陆虎看着不禁往后退几步,但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就不再后退了。 不再多想,天誓民硬着头皮上,闭眼凝神,开始调动身边的灵气,一点点将其压缩成灵力。 直到这一步,天誓民还能很轻松完成。但从这步开始往下,事态的发展就完全超乎预料之外了。 按照师父教的,探灵要凝气作针,但不是常规的灵力凝针,而是高精度的灵粒凝针。 只有这种精度的灵针才能在穿透人体肌肤的同时,穿行人脑皮层,到达指定部位,精准作业,找到灵魂链接人体的那一点。 像引线穿针,只不过探灵是将那一链接点比作针孔,将灵粒流比作针线,一旦将线穿过孔,附加人魂的灵粒流就会到达他人灵魂所居的精神世界。 灵气实体化后,天誓民没有走国师那套路径体外加压,压团成流,而是选择体内加压。 因为他没有国师那么深厚的灵海,也没有至诚感天,天地相助的亲和力,所以只能选择最危险也最简便的方法——体内加压炼灵。 纵有三术五策,但万变不离其一,便是炼化蛮端意志。将这份从两域归集,焦躁不安的灵团驱赶至丹田炼灵炉,天誓民陌生地落座于丹田灵域场,小心翼翼,运转起水火阴阳两仪起势造炉。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体内炼灵,也是古法炼灵。载贰纪早已将这种容易致人走火入魔的修炼捷径封堵,同时以“三五九,阳关道”把蛮端正统炼灵法定下,那就是慢速求全的体外炼灵。 入门时期,天誓民就能在体外很好地炼化圣火圣水的意志,并以此阴阳相合炼化赤地之志。 由二进三! 现在,炼化地由体外转入体内,陌生的人体环境进一步激化灵团,使其越发躁动,再加上天誓民用的仍是体外那一套四方强压炼灵术,随着压强加大,灵团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缩小,而是进一步膨胀,几近炸开! 这种量级的灵团在体内炸开可不是开玩笑的。 天誓民知晓强压不下,只能先退一步,让灵团和自己都冷静一下;然后再次压上,又是膨胀,无奈,一退再退,干脆先形成框架将其框在圈内。 进退不得,这就是天誓民现在的境地!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灵耗,天誓民停转水火炼灵炉,试图以“格物”为法,寻找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蛮端蛮端,蛮荒无道,杀戮无端! 以杀入道,是蛮端彼时最常见的道统。史书记载,太久无间未建都前,天灾不断,生灵涂炭,到处是人杀人,人吃人的惨剧。 直至建都后,为定家国社稷,太久无间相继废除“杀”字道;定“三五九”,以法律的形式规定蛮端正统,为的就是避免修士滥用灵威祸乱天下。 格物求源。也许,回归本源,我能更好地理解蛮端的意志! “杀。” 带一丝命令的口吻,天誓民飘立于巨形灵团前,试图与之沟通。就像当初入门时,他与圣火意志的初次共鸣。 “杀!” 仍就没有反应,天誓民眉心微皱:再试一次,如果还没反应,就判错,再想别的办法。 “杀!” 果真没有反应,巨形灵团甚至连构象人脸的意思都没有,更不要说沟通了! 啧! 天誓民简直想以灵体形态直接扒开灵团,看看这东西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保持冷静!天誓民,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完成!九雀真伪的研究报告可还等着你一字一句填完。 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天誓民打算离灵团远点,回到炼灵炉那看看是不是炉的问题。 他刚往后飘远一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向后,就被巨型灵团迎面吞噬! 刚才还一团混沌的家伙,竟悄悄藏下一张大嘴和两只魔眼,趁天誓民不注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 “杀……” 没有想象中的挤压感,灵团内部是中空的,一团气?灵气?还是纯粹的空气? 耳边则是低沉的悲吟,一种莫名的悲哀笼罩天誓民心头,就像他当初骑着马一遍遍将人送上战场,带一身死寂从战场回到无间国都。 街道两边,国民夹道相迎,不知该贺还是该悼,一路都是被压抑的低低啜泣。 百姓想哭却不敢哭出声,百姓想问却不敢问出声,百姓想怨却不敢怨出声! 一股子莫名的悲哀笼罩在天誓民心头。与此刻一模一样的感受。 为什么蛮端竟沦落至此? 可回答他的只有…… “杀—” “杀—杀—” 昨日的低声啜泣,今时的沉声悲吟。蛮端蛮端,蛮荒无道,杀戮无端。 既然无端,为何悲哀? 既然无道,为何悲鸣? 第48章 比武招亲:艾只的剧本 一切会不会太顺利了? 方忻断联,完全由我主导的意境,我甚至还握有剧本。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究竟忘了什么呢? 荒凌萱穿好睡衣,坐在床上,看着方忻床头放着的《方和怿修行日志》陷入沉思。 百求不得之苦…… 如果真正的方忻在这里,他会去比武招亲吗? 闭上眼,荒凌萱忽然间有点小庆幸。她庆幸自己只是进入一个跟梦境不差的世界,以第一视角体验方忻的人生。 她底子里终究是荒凌萱而不是方忻,她不需要切身体会方和怿的无能为力! 就算她在意境中做出了属于荒凌萱的选择,也不用担心会对方忻的人生命运造成什么影响。 无需背负他人因果的自由…… “艾只。” “艾只。” 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钻入我脑中,像苍蝇一样嗡个不停。 一直叫就算了,叫的还是我最不喜欢的,她给我取的字,真过分:“够了,谁啊!有事吗你!” 来人既然唤的是“艾只”,就说明他知道现在的方忻不是正主,而是我,荒凌萱!那我也不用跟他客气了,老实揍他一顿!反正我是自带一身顶尖修为下场的! 我足够强,没人敢报复我! 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烦躁! 荒凌萱眉头一皱,被子一掀,再次躺回床上。可惜没躺多久她又被一声声“艾只”唤醒。 烦躁! 非常烦躁! 本少楼主宣布那个鬼东西已经彻底把我惹火了!我今天不把它揪出来,我就不叫荒凌萱! 点亮烛灯,荒凌萱仔仔细细把小屋子搜了一遍,没找到任何可疑之处。她又拿灯去门外小院溜一圈,再三用灵气扫描检查全院后,终无功而返。 生气地,荒凌萱“呼”一大口气吹灭蜡烛,再度躺回床上。 只不过这次她只是闭目养神,仍保持灵识外放扫描检查的状态。 “艾只。” “艾只。” 来人果然存心搅我好眠! 谁啊!这么贱! 如果让我逮到他,我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荒凌萱以静制动,仔细探查四周,打算一发制人! 在幽灵回声中苦苦熬半宿的荒凌萱,终于赶在天明前一刻,一把抓住了此遭的罪魁祸首! 顶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荒凌萱掐紧来人的脖子,逼问它:“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她掐中的根本不是人,是个灵体。长得像人,却没有脚,只有两只手,一个脑袋一张脸。还是用的方和怿的脸,看着就让人心烦! “我是书灵!书灵!你快放开我,我要散魂了!” 小样,没你主人骨头一半硬。 荒凌萱不屑地松了手劲,继续问:“为什么搞我!?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弄死你。” 小书灵一直跟在方忻身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灵识,当然没法给她个说法,又认死理,一个劲地摇头不认罪,说“不知道”。 荒凌萱倒不是个爱折磨人的。确实是问不出什么,她便叫那书灵打开书给她查查。 这一查不要紧,反倒查出个大问题! “载贰纪,公元1020年,三月初一。吾弟弟,恸,降生。二娘不让我看他。我不开心。” “载贰纪,公元1021年,四月十五。入族学,老师同学对我都很好。我很开心。” “载贰纪……一考甲等,老师夸我天资聪颖,学得又快又好。我很开心。” “……六月初三。国师抱走了吾弟弟,我终于看见他。他一点也不怕生。他见到我,虽然没对我笑,但他也没对二娘笑。我开心。” 这修行日志就是方和怿的日记本吗?没想到啊,他那种人居然还会写日记! 荒凌萱翻着翻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跳过中间,翻到后半部分。果然…… “载贰纪,公元1024年,三月……七岁生辰宴。” “载贰纪,公元1024年,四月……长公主退婚。” 没错了,这就对得上了。之前扶桑跟我说过,骆瓒琼有个娃娃亲,但是后来那门亲事又被她自己退了!所以,驸马爷是方和怿! 他就是那个比武招亲赢到最后的人!?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荒凌萱立刻往前面翻,翻到比武招亲的时间点。 “公元1022年……入宫面圣……比武招亲。” “公元1022年,四月初七。地下城垃圾分类,垃圾是提前用匣子分装好的。我迷路了。遇到一个叫洛西的朋友。他为帮我失去了他的生命。它的朋友熙东把我送到出口。我赢了,不开心。” “公元1022年,四月初八。市大街摆摊卖货,我卖得少。但是,有很多人买。我输了,开心。” 这就是剧本吗?! 如果意境中的方忻跟自己一样,面对方城的“不需要”回答“不参加比武招亲”。那么就肯定是今晚有什么东西最后影响了他! 导致他明天参加比试! 那如果方忻在比武招亲大会上就已决定要参加第一场比试呢? 不对,我不该这么想。 我算漏了点什么? 嘶~想不起…… 荒凌萱合上《方和怿的修行日志》,平复一下心情,扫一眼瑟瑟发抖的小书灵,抱着多多益善的心态问:“你,过来。我问什么,你要老实回答! 他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或者,他见了谁,看了什么书、信件,想到了什么之类的。” 小书灵哪敢不从,双眼盯紧四月初六那则日记,使劲往自己的记忆库里掏。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的灵智。 掏了好一会吧,荒凌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时,小书灵轻轻在她耳边唤了声。 “艾只?” 然后,它就被人掐后脖颈警告:“叫我荒少楼主!再听见那两字,我就把你掐散!” 荒凌萱为增加自己的威慑力,还特意用一床被她揉皱的棉被,给书灵作悲惨下场的全面示范。 “是的!荒少楼主!我保证打死不说那两字!” 很好,这书灵是个俊杰。 荒凌萱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赶紧把找到的资料都报上来。 “报告荒少楼主! 主人在四月初六晚跟一个黑袍老人见了一面。那人将一枚戒指送给主人。他们说了很多话。荒少楼主,你要听哪一段?” 这书灵不错啊,还知道精准汇报! “那枚戒指有什么用?” “报告荒少楼主!是储物戒,戒内藏有来自已覆灭的第一纪元的禁书……” 第49章 第三难 无妄之灾(1) 第一部分:比武招亲:首场比试选手集合 荒凌萱听书灵将一切交代完毕时,天光大放。是时候出发去参加长公主的比武招亲了。以防万一,荒凌萱还特地把书灵一块带上。 因为是瞒着方城行动的,所以方忻只能独自一人从方家前往皇室内院。 索性这具身体记忆力不错,荒凌萱一路无阻到达皇都“治恶门”前,跟其他参赛选手汇合。 荒凌萱走到治恶门下看见穿一身练功服的骆瓒琼,愣了一下。她还是头一回见不穿裙子的骆瓒琼。 真别说,人家底子好,穿上长裙是美娇娘;穿上劲装是女战士! 不像方和怿,人长得就不咋地,一整个柜全是黑白灰三色的“儒袍”。现在想来,他要是穿其他颜色,其他形制的衣服,一定很丑。 只能说荒凌萱现在看方和怿已是自带“黑色滤镜”了,从头到脚都能黑! 不像骆瓒琼,人家就很客观。 因汤梓伯的推荐,骆瓒琼不自觉便将方和怿拨高一层看。再加上第一场比试到场的只有方忻和霍贤两人,骆瓒琼对方和怿的期望就更高了。 “齐人就走吧。” 只有两个人吗? 荒凌萱昨夜从书灵口中知晓“垃圾站”有多恐怖后,料到会有很多人放弃,但没想到居然只到场两人。 地下城最深有多深,荒凌萱不知道。但是那个叫“灵梯”的玩意,它跳到了-200。 看这数值蛮大,应该挺深的。 ——(???w???)—— 第二部分:问蛮端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为什么是我们? 这不公平! 为什么我跟大家不一样? 为什么我要生在蛮端? 为什么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穷? 为什么妈妈要进城赚钱养家? 为什么爸爸也要离开我? 为什么人要赚钱才能活? 为什么这么穷了还要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如果不活,就不用学,不用修行,不用吃喝拉撒,也就不用赚钱了! 不用赚钱,就没有离别! 为什么要学习,如果不学,就不用交学费!就不会知道真相! 不交学费,我就不会踏上修行之路!不知善恶!不知生死! 既生我,又怨我! 既生我,又苦我! 为何我是“人”!? 为何我是“洛儿”!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这不公平,为什么遇上他们! 假若我没遇见陆虎。 假若我没遇见先生。 我就不见“九雀”,都是因为“它”!如果没有“九雀”,就没有邪道,没有举报,没有先生来儿街说书!我就不会害死先生! 我就不再需要因背负另一条命而担惊受怕! 假若我不遇方小忻。 假若我不遇疯三娘。 我就不会知道方小忻得绝症,不知道“他必然死去”的结局!也就不会期盼着“如果我是九雀”。 我根本不需要去相信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为什么方小忻这么年轻就要死!为什么蛮端要这样对待他,将他生下又剥夺他的生命! 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这不公平,为什么深陷苦难的我们连奇迹都无法拥有!? 为什么。 难道蛮端从一开始就没“公平”二字可言吗? 难道蛮端从一开始就没“九雀”二字存在吗? 先生说的那些故事,那些抄本,都是假的吗?陆虎摔过的碗,我放过的烟花,也都是假的吗?九蛮是假的,九雀是假的! 陆虎?先生?爸爸妈妈呢?还有方小忻,荒凌萱,天誓民。 他们又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呢? 我又是谁。 洛儿,千洛儿,蛮洛儿,落儿,庞凯洛…… 我到底是谁。 我记得咸苦的泪,记得千洛儿绝望的低头,压抑憎恨的痛苦。 我记得海风的气味,记得庞标开船撞向大海,获得自由的刹那。 我记得先生的故事,记得九雀坠世,九雀归巢,圣火光耀蛮端的刹那。 我记得爸爸的煎鸡蛋,记得爸爸送我的小刀,爸爸留我的信,那夜冰冷的雨和温暖的心! 我记得方小忻的体温,记得熬药的时辰,晒太阳的时辰,记得头顶那片见证一切的星空! 我还记得很多很多,你能告诉我吗?这些记忆难道也是不存在的?只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的生命果真毫无意义吗? “如果一切最终会消逝,如果一切都是虚假的,那我的挣扎到底算什么?我所遭受的苦难呢?那些比我活得更苦,更惨的呢?” 蛮端诸神啊—— 为何我生为蛮人,生在蛮端? 我究竟要为这世界献上什么? 才能获得解脱! 无尽的黑暗,无声的质问,永恒的无妄之灾。 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愤怒,憎恨,不甘,恐惧,嫉妒,震惊,谦卑,懦弱,希冀…… “伟大的神明啊。你创造了如此糟糕的世界,让所有人都活得艰难,是否预见世界被改变的未来?” “伟大的神明啊。你创造了如此糟糕的蛮人,让我们遭受苦难,是否预见蛮人被改变的未来?” “伟大的神明啊。我绝不认可你的存在。如果这是你的安排,那就请把世界还给我们!把生命还给我们!把权力还给我们吧!” 光? 漆黑中,一束束光从天而降,将恢宏的银白圣殿照亮。高大的白银骑士,以及雄伟的,神的王座。 蛮洛儿跪在殿前,尽管被锁住双肩,仍倔强地抬头看向身处高位的“神”。 神,被笼罩在一片光影间,仿佛虚无。突然,神说话了。 “这不是我的安排,是人类选择的命运。 他们选择永生,选择了热爱生命,享受生活。他们选择将全新的世界留给未来。 你相信吗?直到最后一刻,人类仍选择相信奇迹,坚信希望。” 人类选择的命运? 热爱生命!享受生活? 留给未来,全新的世界? 奇迹?希望!? “这不可能!我们是人啊。” 蛮洛儿脸上写满疑惑和迷茫。 她在痛苦的旋涡中迷失了一切。忘了爱。 忘了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忘了每个月夜的第一缕烟火。 她把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狠心将自己放逐于虚无的无人区。 “你可以亲眼看看。身临其境,会让你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你愿意吗?落儿?” “好。” 第50章 比武招亲:垃圾填埋场 在蛮端,肉眼可见的垃圾分类就是我们放在国都街上的垃圾桶。这些垃圾主要分四大类:厨余垃圾,有害垃圾,可回收垃圾,其他垃圾。 基本常识霍贤都清楚。来治恶门集合前,他还特地找黄秋石用丹药交换了些情报。 毕竟黄司产是管太久经济的,自然比管疫病的司疾部更了解太久垃圾分类循环再利用的情况。 起初,垃圾分类就是为了避免有害垃圾入地下水污染环境,对人体造成危害而出现的。后来,随着能深度处理各类垃圾的产业链陆续出现,垃圾分类也越发精细。 而实在毫无利用价值的垃圾则会被转送垃圾填埋场,走另一套程序,将其在降解过程中释放的有毒有害物统一收集作净化回收处理。 如果黄秋石的推测没错,那么太久的垃圾填埋场就在地下城最底层,也就是全太久水平海拔最低的地方! 据说这一层不再是三面环土,而是三面环水了。所以,为了施工安全,这一层禁止大型机械作业,完全采用人力加智能辅助机完成所有工序。 但冯奉问过他爹说,太久目前的人力资源主要涌向高精尖科技行业,服务业。属于工业中最基层,又最累最苦的那些岗位,向来就不是人上岗赚钱,而是岗要命运作! 蛮人永生,这样的岗位简直可以说是折磨。 因此,在填埋场里干活的都是“已死之人”——也就是跟圣火打个照面,灵魂被烧了个七八,却仍剩点的活死人。 轻则三魂七魄不全,重度精神病;重则灵识涣散出窍,重度魂体残废。 “一人一套。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证防护服的这个部件完好无缺。否则,后果自负。 另外,如果要认输就捏碎这颗“馏烟珠”。提醒一下,单场比试期间认输,默认放弃余下四场比试,退出本次比武招亲。” 骆瓒琼指指咽喉处一块毫无光泽的铁片,继续为我们讲解防护服的其他功用。虽然她口头说这是防护服,但实际上,我们应该叫它“轻巧型高能铠甲”。 非常规甲身不仅拥有超高硬度,还能在关节处做到严丝合缝。最重要的是不算上外附机甲,净重最低能到穿戴者体重的30%左右。 荒凌萱轻轻敲了敲臂铠,瞳色暗了些:没想到啊,太久闷声发大财。一向搞教育强国的,这次暗戳戳背刺无间一刀,连这种程度的甲片都能造出来。 其次,作为“蛮端耳目”的寻芳楼居然半点消息都没收到。看来,扶桑的情报网老了呀。 要知道造铠成功后的下一步,就是造弹了。这种甲片配上高速,灵团……说不定,有生之年,我真能看到普兵操作的瞬发导弹。 穿戴整齐,荒凌萱走到外附甲区,按照要求选一件最适合自己的辅助装。 “和怿兄,我们同行可好?” 霍贤,霍司疾的儿子。瞧他刚才摆弄铠甲那阵势,荒凌萱就能看出来,这人是个战五渣,估计技能树都点到救死扶伤那边去了。 昨晚翻的方和怿修行日志,上面提到两个人,一个“洛西”,一个“熙东”,不管哪个,都跟霍贤没半点关系。 按道理荒凌萱不该同意霍贤的提议。但……她是荒凌萱,荒凌萱不仅是寻芳楼少楼主,更是一名承袭上古医术的巫医。 都是同行,论学历,说不定她还能当人家“师祖”,于公于私,都不可以由着霍贤送命。 选好辅助装,提前开启甲盾,荒凌萱带着书灵和霍贤,走进传说中的“太久第十八层地狱”。 骆瓒琼安全送走两人后,狭小的空间内,一盏盏灯熄灭,最后只剩下苍南手中的计时光球亮着。 “苍南,帮我护法。” “是。” 苍南松开光球,任其浮至半空,腾出两手,为骆瓒琼布下灵力护罩。最纯粹深厚的灵力,加一颗真心,胜过一切,是最实用的盾! 铺天盖地的灵息纵横交错,成菱格网状汇入黑暗中,铺盖填埋场入口处,跟随霍贤两人移动,帮助骆瓒琼更好掌控他们的行迹。 每每论及玉祷公主对灵息的精确掌控,苍南总能毫不吝啬地赞美: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能炼到这种层次,已是下了巨量苦功。 虽然确信蛮帝不会放任六司子弟自生自灭,但霍贤依旧紧紧跟在荒凌萱身后,生怕碰到“死疫”的媒介——活死人! “松手。” 纵容陌生人拽自己的衣袖,已是荒凌萱的最佳角色扮演素养了。 “我要看地图,松手。” “好,你看,你看。”霍贤尴尬地将探出的手缩回来。 展开地图,荒凌萱看着画面上标注的四个点位莫名头大。如果没记错,她背后的垃圾筐里有五匣垃圾,那第五个点位在哪? “霍贤,你叫这个名字吧。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人一进来就鬼鬼祟祟地往我身后躲,两眼泪汪汪始终不肯直视前方,就像前面有什么牛鬼蛇神挡了他的道! 从未见如此胆小的医者,荒凌萱不禁怀疑他有无在医馆见过“死亡”。 霍贤修的一颗澄澈通透的道心,为的就是提高悟性,洞察人心。都说为人医者难自救,霍贤不信这话,但也对此高度警惕。 而他的破解之法就是寻找足够强大的合作伙伴,向其寻求庇护,为其提供高质量医疗,与之共赢。 眼下,闻名学院的修行天才方忻无疑是个不二选择。 “实不相瞒,和怿兄,我确实知道点内幕。六司一体,你也猜到了。来之前,我都探过他们口风。你猜这儿放的是什么垃圾……” 我管它放的什么垃圾?我又不是负责处理的! 他答非所问,想蒙混过关,但荒凌萱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直接搭上霍贤的肩膀,荒凌萱迅速跟霍贤拉近距离,低声威胁道:“再废话就把你埋了。” 哈—哈—哈。 被震慑的霍贤,张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失了声,在心里尬笑。 “这是全太久唯一一处垃圾填埋场,所有毫无利用价值的垃圾最后都会被送到这里。主要有四类垃圾:常规无用垃圾,赤地之尸,炼造废料,核解矿。” 第一章 废土重游:末日黑雨 “转身。”荒凌萱给了霍贤一个眼神让他好好领会这二字的分量。 霍贤无心反抗,顺他的意转身,摘下背后的垃圾筐,将里头五匣垃圾摊放在地。 “这些符号代表什么意思?” 五个黑匣子上各有五个用白色颜料绘制的图案,个个不一样。 “白圈代表常规无用垃圾,无论怎样处理,最后都能被净化回收能量。 白色手掌代表赤地之尸,也就是从赤地回收的尸体,失去灵魂的蛮人活体。” 荒凌萱听着荒谬打断他道:“你是说,这个装的是“会呼吸,会思考,会动的活死人”?!” “理论上,确实是。” 毕竟,蛮端圣火炙烤魂灵,却无法销毁蛮人金刚之躯。所以,我们只能埋尸,等待蛮端自己将其彻底消化。 “有白色炼丹炉图样的是炼造废料,但凡经炼化失败不可重炼的,都要送来这里深度处理。 而这个白六边形则代表核解矿,是炼灵后被筛出的灵力杂质,由于形状各异,杂质混乱的原因,无法统一净化处理,只能依靠人工拆解。” “那这个呢?” 第五个黑匣子,也是最奇怪的一个,单看匣面图样属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但若掩盖右侧“白心小圆”,单看左侧就会发现它像太极中的“阳鱼”。 从“阳鱼”这点思考,荒凌萱不难猜到这面上的图案是黑白阴阳两仪。可它又对应哪一种垃圾呢? 霍贤再三辨认摇摇头道:“不清楚,书本没提过,老师传授的课业中也没相关资料。” 看来它就是第一场比试的压轴考题了! “行。都装好,走吧。” 霍贤依他装好黑匣,跟紧他,往前走。 两人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小门,门洞极矮,只有方忻人身一半高。若要过去,人必得学狗。 荒凌萱拍掌上前,将门板震退半步,按骆瓒琼所说的方法,打开垃圾填埋场的第一扇门。 虽说没耗去多少灵力,但走的第一个终归有风险,所以…… 霍贤连忙点点头,趴下身子,准备过门。但他也怕死啊,于是将那装垃圾的长方小竹篓先推过门,确认门后是否有活物。 竹片毛刺刮蹭地砖,发出刺耳摩擦声。 荒凌萱倒不在意他浪费的这点时间。既然剧本揭示方忻必赢,她反而对接下来出现的“洛西”和“熙东”更感兴趣。第五匣垃圾显然跟他俩关系匪浅! 过了第一扇门,入眼不复先前那般漆黑狭窄,两人身处一片光亮中,走在一道石桥上。 桥墩全被人刻意削去,连桥边两侧护栏都不曾留下。这桥,叫人看着就觉分外危险! “我们……” “不想死就走我前面。” 霍贤还没说完呢,就被荒凌萱推一把,走到她前头。他信方忻的人品,虽然害怕前方,但仰仗身后人的实力,仍敢往前迈开腿。 走到一半,荒凌萱不信此桥无机缘,于是拉住霍贤,两人一道停在了桥梁中段。 “和怿兄,我们不然还是继续往前吧。这儿怪瘆人的。”霍贤不知是不是过了第一扇门,胆子变大,居然敢拉住荒凌萱,不让她再探桥下风光。 “松手。” 霍贤又一次尴尬松手。 震惊地,他目睹荒凌萱调动辅助装,灵力化膜,激活探测器,将它当放大镜用:厉害了,吓死我,还以为她要自己跳下去。 隔着一段距离,荒凌萱借放大镜看桥下水面,发现水面有层双面屏,看样子是为了隔绝桥上桥下用的,确保桥上桥下互不相望。 她稍一思索,调灵力多制几层膜,将探测器的三层圆框按前后顺序放置眼前,再次探看桥下。 果然在改变探测方法后,荒凌萱轻松绕开双面屏看清桥下水域。 水清无色,却溺藏了众多人头桥墩子。每张脸都有不同表情,各具特色,十分……眼熟。 被时间侵害的蚀痕,不像风化,也不似水凿,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冷热交加所致的崩坏吗? 可蚀痕上又有明显被人工打磨的痕迹。 削去桥墩和护栏的人,分明既不想其泄露被自然刻录的秘密,更不愿后人再探往事。 还有那双面屏…… “和怿兄,可是看出了什么?” 霍贤小心帮其背上竹篓,希望跟他好好熟络熟络。 荒凌萱听他一提想起了些事:“这座垃圾填埋场是建在哪个史前遗迹上的?” “我听我爹提起过,这儿原本是第一纪的焦土废城,“黑雨”让全市迎来末日。据说,那场“黑雨”本身就是致命死疫,能将其侵染之人全变作活死人。” 黑雨,活死人,焦土……废城末日?第一太阳纪某个末日传说? 假使载贰纪的荒凌萱想不出缘由,那不妨试试熬过第一纪的荒艾只,看她知不知道真相是何。 如果说荒凌萱是扶桑救下的一株野草,那么荒艾只就是她救它的原因所在。 没有荒凌萱,就不会有荒艾只;没了荒艾只,荒凌萱就只是株无名野草,也根本不可能当上寻芳楼少楼主。 虚点额心,荒草乍现又隐,没等霍贤看清,荒凌萱就完成了“请灵”。 荒草古灵,有灵佩“荒”,无灵则是无名野草。请灵,复归荒草本源! ——百草园记忆库—— 共享“桑家百草园”记忆库,荒凌萱在沉思中找到一个被上锁的记忆宝箱。 “又是被扶桑锁起的箱子,她果然有事瞒我!那女人说的难道是真的?等我从这出去,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荒凌萱撬了撬面前的乌木箱,随后点亮额心荒草印,抽出六根金丝,旋捻作荒草灵钥。 灵钥轻轻一探锁孔,便自发抽芽生长,抵住锁孔角落,生成一把“万能活钥”,打开记忆宝箱。 开箱之际,百草园立刻响起警报,惊动扶桑的同时,亦提醒了荒凌萱速速撤离。 ——撤出百草园—— 都说请灵容易送灵难,荒凌萱也是一样的,眼下这老祖宗就赖在她精神世界里不肯走了。 “喂,你认得它吗?” 将方才桥下所见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截屏调至荒艾只眼前,荒凌萱问她识不识得那人头桥墩子。 第二章 废土重游:一纪杀字道 【这是】 荒艾只有心扰她,托了托自己那副草框老花镜,挤眉弄眼的,学着人,把愁啊,恼啊什么情绪,乱七八糟揉一块,一股脑表现在面皮上。 啧! 荒凌萱见她好好一张人皮被捣弄得这般扭曲,不忍再看,却又心系真相,不得不耐下性子。 荒艾只爱“人”,是百草园人尽皆知的事。荒凌萱化“人”,是百草园人尽可赌的事。 大家都赌她,能不能真像个人一样活着。因为荒艾只,荒草的本源,它是个疯子! 【我记得!我知道这东西】 “记得就说。” 荒凌萱一面在外应付霍贤,推他前走,去往第二扇门;一面在内陪同荒艾只,看她表演。 通往垃圾填埋场的路上共有四扇门,一扇狗洞般的小破门,一扇漆朱红,雕金龙的方正腾云门。 之所以说它“腾云”,是因为门前有槛,那槛不由木制也不是石制,而是一团泥泞的“气”! “这就是长公主所说的“龙气”!?”霍贤驻足打量。 【没错!这就是幽泉吐息】 【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 啧,好吵。 荒凌萱感觉遭受了双倍耳鸣。 “别废话,走!” “哦,好,好。” 霍贤敏感地觉察出方忻心绪有变,怕方因没能查出桥下蹊跷而迁怒于他,连忙踏进龙气。 龙气上行,绕其周身一圈,验明正身,方可通过。若说上一扇门拦的是心高气傲,不服规矩之人,那这一扇门拦的就是妖魔鬼怪,邪门歪道了。 敛去荒草印,荒凌萱踏入龙气。果不其然,一验就破! 霍贤惊奇地看着眼前人由男变女,吓得连连后退,瘫坐在地,双眼倒映尽是荒凌萱的不屑。 “吓,你碰没碰过尸体?” 走过腾云门,荒凌萱还穿着方忻规矩严实的书生袍,但一双眼眸却是妖异的红绿蓝三色混瞳。 “没,没啊。” “那刚好,趁这次机会,我免费带你见习一次!算是你替我探路的报酬,怎么样?” “不,不用。” 霍贤狼狈地爬了几步,没爬起来,还是被荒凌萱给提溜起来的。 十几岁的少年体态明显更方便少女探索眼前这个垃圾堆成山,昏天暗地,恶臭难闻的世界。 【垃圾山】 【好多垃圾山】 【全是金字塔】 啧!好吵。 在荒艾只瞎闹腾一番后,荒凌萱不敢追问她人头桥墩的事了。 毕竟,荒艾只有个挺恶心人的怪癖:喜欢看人着急,看人哭,听人惨叫,被人咒怨…… 她也曾问过扶桑,扶桑给出的答案至今为她所不解—— 蛮端第一纪盛行“杀”字道,以杀入道,以血证道!时人所习又是极易走火入魔的体内炼灵术,所以熬过末世的巅峰大能多多少少有点疯癫。 荒艾只身为荒草本源,自不例外。当然,她吵归吵,但话没胡说,时不时还能蹦点有意义的,比如那个“幽泉吐息”。 都说这垃圾填埋场三面环海,荒凌萱猜:这海就在桥下也未必不可能。 眼前四周如她所说,全是金字塔状的巨型垃圾山,山顶处不是天,而是泥泞黏稠的“龙气”。很显然,这里是幽泉掌管的地界——蛮端地下海。 “那儿!你看那!” 光顾着观量天地,荒凌萱被霍贤的呼声吸引才找到被埋在层层叠叠垃圾山当中的一块大红匾! 红匾有一米来高,上面刻了四个大金字“常规无用”,那里便是常规无用垃圾的处理地了。 拿出后背筐中的白圈黑匣子,荒凌萱正打算就地放下,然后离开,却被霍贤又一次拦住。 “不能随地乱丢垃圾,要把匣子送进处理站。你仔细看看周围,这里都是被压缩至高密度的垃圾粉块,是要直接拿去焚烧后回收能量的!你随地一扔,工序不对。” 确实如此,但红匾所在太远,这儿可没空气,都是稀疏的“龙气”,他们想飞也飞不了! 【他可真不知好歹】 荒艾只烦也烦在这,叽叽喳喳就算了,还特别爱读别人的心。每次读完,偏生还跟荒凌萱“分享”! “你最棒了,一直说。” 愤愤地,荒凌萱随口怼她一句,然后拆招霍贤:“你要守规矩,我们就兵分两路。你自己过去,顺便帮我一块放了。我去找第三扇门,时间不等人!” “不不不,不行!” 兵分两路,在此陌生又古怪的地界,无异于自取灭亡,霍贤实在不敢点头赞成。 更何况这是长公主的比武招亲,虽然他自己没有娶亲之意,但难免方忻不把他当作竞争对手。 而他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就很像方城找来的打手,若不是龙气验明正身,指不定比武招亲圆满结束,都没人发现“方忻非本人比试”! “群山连绵,就算再让你我变出十个来,要想找到第三扇门,没三两天,我看不行!不如去站里问问工作人员,兴许有提示。 而且……四面八方都是黏稠的“龙气”,外头又有一大一小两扇门,垃圾显然不走那到的处理站。” 必是通过第三扇门送进来! 【好一番合情合理的猜想】 【我想起来了】 【我有个爱收藏巨人遗骨的老朋友】 “什么?” 没抱多大希望,跟着霍贤,荒凌萱将思考的重点放在她口中的“巨人遗骨”身上。 难道第一太阳纪真的有巨人? 之前触动百草园警报,担心扶桑溯源追踪,荒一直没敢看那段被她偷出来的记忆。 现在进了幽泉掌管的地下海,又有“龙气”掩护,荒凌萱才打算审一审故事原委。 搂过荒艾只,荒凌萱将脑中视镜分屏,一面接连现实,盯住霍贤的一举一动;一面接连记忆片段,为她回放已覆灭的过往。 事实证明那些记忆被扶桑尘封是有原因的。 开幕雷击就是一张裸了半个头骨的人脸,洞开的耳孔还在潺潺留血,血肉迷糊得让人难辨面目。 【啊】 如此血腥的一幕,没激起荒艾只更大的反应,却一步步证实了扶桑给荒凌萱的答案。 蛮端一纪“杀”字道,修行人以杀入道,以血证道。到处是人杀人,人吃人的惨剧。倒正符合蛮端“蛮荒无道,杀戮无端”的名声! 【我记得这天】 【天上下了场黑雨】 【地上的河海都黑了】 【人是黑的】 【我也黑了】 荒艾只说着,诡异地将她从不摘下的老花镜摘了,露出一对与荒凌萱别无二致的眉眼。 第三章 比武招亲:无妄之灾 【那是一场无妄之灾】 【没人知天降黑水究竟何物】 【直到那一天到来】 那是蛮端第一纪最后一天,也是天降黑雨后的第七天。大地开裂,深埋蛮端地心的熔岩全部喷涌而出;大海干涸,所有的水一夜间全部消失了! “九阳回归,十阳曜日,蛮端大旱!蛮人在吃完最后一粒谷后,获得了永生? 从此,但凡经受住“永生洗礼”的蛮人都能免遭生老病死,饥寒怨怼之苦!” 方忻翻开黑袍人递来的禁书,被蛮端第一太阳纪末日震撼的同时,疑惑和恐怖随之攀上心头:他是谁?为何要给我看这本禁书?! 现在是长公主骆瓒琼比武招亲开幕会结束当晚,比武招亲第一场比试——垃圾分类的前晚。 方忻本已听从大哥方城的意见,打算放弃比武招亲,自愿退出太久六司与方纪两家的争斗场。 但就在今晚,一位神秘的黑袍人改变了一切! “我凭什么信你?外头说书的,编九雀,编双神,胡说八道的,多得数不过来。” 方忻虽年仅五岁,却早入族学,更日夜苦读,恰是时命不济,一路走来饱受冷眼,身边除方城外又没其他亲近之人,自然防人之心尤重。 黑袍人似乎对此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地从袍下拿出一块玉牌。那上面赫然刻着两字! 我的刻字玉! 方忻连忙从衣领下摸出今早宫人送来的国师赐玉,确认玉还在,才松一口气:“你休想用一块假玉骗我。” 黑袍人摊开手心,将那玉送到方和怿眼前:“玉假不假,我不知。但这玉上的人儿,我却是了如指掌。” 世人皆知,太久方家三子,大哥位列九蛮之一,三弟被圣德国师抱养;仅余次子方忻天资聪颖,修行尚佳,留守方家。 那玉上的确刻了字,但刻的不是“和怿”而是“无哀”,正是方忻三弟,方恸的字。 比较两玉雕工,方忻又急又忧,不敢轻举妄动。若此黑袍人是国师本尊,另说。只怕此人非国师,玉又为真,那方恸就危险了! 虽方忻从小因二娘猜忌见不到方恸,但他到底浸润“仁义礼智信”,骨子里还有名为“哥哥”的骄傲,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你要我如何?”方忻欲抢回黑袍人手中的玉,却徒劳无功。孩子和成人的力量差距着实太大了! 黑袍人未曾得意,只是拿出一枚储物戒指道:“我要你参加比武招亲,在明日比试中进入垃圾填埋场,按此图所示点位,分批埋藏蛮端第一纪流传下来的禁书。” 听着不难,也无甚大碍,如果这么做就能换自己一个心安,方忻是愿意的。 “事成之后,此玉赠你。我保证不动方无哀。” “好!” 方忻收下那枚装满禁书的储物戒,见黑袍人仍不消失,礼貌催促一句道:“你还有事?” “吾为你算一卦,此中大有机缘。特送小道友三字箴言“自证道”,还望一切顺利。” 走了黑袍人,方忻输入灵力打开储物戒,查探其中藏书,确认明天的任务内容。 “只是“自证道”,是何意?” 游走戒中储物空间,方忻心不在焉地清点“戒中戒藏书库”,确定五批禁书中没什么魔道事物,方才肯打开黑袍人给的地图。 帝都方家协同纪家,两域十二司,行监察皇室,护卫蛮端之职,断然不可监守自盗,祸乱两域! 方忻心忧方无哀,也有为方家考虑的见解:大哥身为国师护法,不得常驻方家;三弟师承国师,将来必然接替圣德守护太久的大任。 如此太久方家宗系一支仅余我,若我再势单力薄恐引发方家动乱,分裂……而三角恒稳。 “可他那“自证道”究竟何意?是要我在比武招亲中,自行求证我心中大道吗?” 光顾着想,方忻被这锁图的绳结绊住手脚。地图不大,可捆住地图的绳结却是扎扎实实地围着卷轴绕过百来圈,极其复杂。 方忻尝试于其上输入灵力,果然激活了护图小阵,阵法简单,阵眼明显,不似要他破阵的意思。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范。 遇难而上,方忻更加在意“自证道”三字。 大道三千,不知眼下取的哪一道?又该如何自证? 收了灵力,方忻自缚神通,仔细打量这被粗打红绳捆个结实的地图卷轴,发现其并非不可解。可若要解开,又不是一两日的事。 他明日便要参加比武招亲第一场比试,方恸还等着他去垃圾填埋场藏书,当是等不及一日了。 大哥在收拾蠢蠢欲动的旁支,方家不能没有他;更何况我也不能证实方恸被劫走的事实。拼我人缘,胡说一通,老太太怕是又得罚我跪祠堂! 虽说有长公主天威在,可方家乃帝姬母族,向来与太久皇室相互礼让三分。我又不能凭一己猜测去挑战世家皇室的关系。 怎么办,自证道? 不知是不是黑袍人先入为主的关系,方忻此刻一改往昔聪慧,愣是钻牛角尖,非要得出个所以然! 索性将“红绳小图”带出储物戒,方忻点烛灯,照亮书桌,提纸笔准备硬上。 既然可解,那便能再系! 左右不过循环往复,眼下又想不出什么好招。忻尽力而为,望天佑吾弟,吾自证道矣。 夜未过半,方忻一遍遍试解红绳迷结,凡解错便着笔在纸上列一式,再错再列。此法虽笨,却最为踏实,专破奇巧之术! 试解一夜,待门外传来汤梓伯的呼声时,方忻总算解开最后一处绳结,得见卷轴全貌。 还算欣慰,他太累了,自动略去门外呼声,打开地图卷轴,却又是三字“自证道”! 当即晴空霹雳,狠狠震醒困倦的他:“又是自证道?” 方不敢相信自己一夜苦劳作费,将卷轴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甚至将轴卷两端的圆杆木也拆了下来仔细研究! “不可能!怎会什么都没有!” 没有地图,何谈点位,藏书?何谈救方恸呢?! 冷静,冷静。不能慌,大哥不在,你就无能为力了吗?方和怿!就这点水平,还妄想为大哥分忧! 汤梓伯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双手抱头,埋在纸堆中神形落魄的方和怿。 一桌面的皱纸团,桌子甚至还堆不下,不少散落在地,自成一堆,压他腿脚,不给他分毫自由! 第四章 比武招亲:有朋共患难 “方和怿!” 谁!? 汤梓伯此刻就站在泥沼边上,他正寻找能将方忻拉出泥沼之物。 有朋共患难? “汤梓伯?” 是意外,方和怿没料到今日会有人推开这扇门,原来,还有除大哥之外的人看到我吗? “我向长公主举荐了你。你可不能临危败逃!” 是了,汤夙向来喜欢将自己的事推给别人,推给他自认为更适合的人,不管好坏,不论贵贱。 汤梓伯说完,目测现在的方忻毫无斗志,便不问他意思,径直拍拍手,唤出自己的四个武侍。 “把他打包带走!” “等等!” “等什么,还不动手!政法并行,你们怕什么!” 将方忻逮上马车,汤梓伯将桌上被拆散的卷轴和红绳一块带走。 他看好的人必须赢! 六司一体,这第一场比武招亲我们只出霍贤一人,确实不妥当。幸好我向上举荐了方忻。 马车上,方忻猫角落,无反抗之意,仍被“自证道”三字所困。 “这东西你的?我装回去。” 汤梓伯将红绳网放一旁,把被拆散的卷轴重新组装,自然也看到卷面上的三个大字——“自证道”。 原来方忻是为它所困啊。 “自证道。” 汤梓伯刻意试他一试,念出三字,果然收到方和怿投来的,迷茫的眼神。 “天才,你要证的哪一道啊?” 带上些许随心,汤梓伯挑逗似地招惹方忻。方忻一贯心气高,不受调戏,断然不肯答他。 “我猜猜。 日夜苦读,修身炼心。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是要做国之栋梁的吧? 然先天不足,后天难求,有短命之兆。你怕不怕:未现辉煌,萤火入墓? 方家三子,大小皆宝,独你留守方家。是否大任难堪?有兄弟如此,不知无哀忧乐?” 自证道,不知道,未知己,又知道,是知也不知?是证也不证? 难说自证道。” 方忻听汤梓伯自顾自把自己的老底全部起出,毫无保留地里外批上一顿,无甚感想。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方恸的安危”。 可红绳已解,卷轴已开,书库已查,戒身已探!他真的找不到那张标记藏书点位的地图! 奇怪? 观方忻面色无常,汤梓伯自觉无趣,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 还是说,“自证道”只是个幌子?困住他的另有出处!? 撩开车帘一看,汤梓伯估算他们离皇城治恶门不远了,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方和怿,你必须赢,明白吗!” 轻轻眼皮一掀,方忻不屑地瞟他一眼,不出声:凭什么? 这什么态度!我堂堂太久司政之子,就算我俩没多少情谊,你多少得给我爹一点面子吧! “我告诉你,方和怿!不管你是要逆天改命,还是安天乐命,你都得走一趟垃圾填埋场!那里藏了太久建都的秘密。 据传,那有一座史前遗迹!蛮人永生的秘密就藏在其中!我们这班人里总要有个冒险一探;把秘密带出来,让它重见天日!” 如果黄秋石的猜测没错,如果纪裘所说无误,那骆玉祷比武招亲纯粹是国师的“九雀”选拔! 自两年前火流星现世,蛮端一直都有“九雀再现”的传言,而今两年已过,“九雀”风头犹盛,足见两域无端,百姓都盼着“九雀出世”…… 也怪十里香胡编瞎传一通! 可“九雀”不过空名,无人亲见,国师欲从六司两家中选出可担负此“盛名”之人,为其冠名“九雀”,倾一己之力,应太久之盼,造神“九雀”! 这样一个人虽荣宠加身,却不见得一世长安啊。 方忻不知梓伯心中所想,只得见自己的无能为力,先天不足,徒劳无功!毫无疑问,他无法再相信自己了! “所以呢,你送我进去,我也赢不了,反而白白送命。你们都不行,更不要说我。” 方忻意志消沉,无心忧国,无心忧民。甚至连方恸,方家,他都觉无力同行!若不是还有大哥的期待…… “忻莫怕,大哥护你。不论什么方法,大哥定佑忻平安长大。我相信,你必是方家的传人!” 可他真的找不到标记藏书点位的地图,悟不出那黑袍人所说的“自证道”何意,更无法辨别昨夜之事是真是假,方恸又是否平安! 那般无能为力,这般苦求不得,而今忻五岁有余,却又真真是像极了昔年三岁,懵懂是愚!无知有畏,天真不复,懦弱无能! 族学两年,经书入脑中,道理留心间。人长两岁,还是无力,真就命不可改,天不许逆吗?! 经汤梓伯一顿批来一顿励,方忻恍恍惚惚观却记事两年,看得愈发透彻,深谙“人生命运”四字。 “所以呢,你送我进去,我也赢不了,反而白白送命。你们都不行,更不要说我。” “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汤梓伯贵为司政之子,向来受的教育是“蛰伏隐忍,一击即中”,哪怕再受气,不到该发作的时候,就一定得忍住! 可今天,方忻这番话明明意不在此,他却要听出别的意思,好好借机发作一番! “你的意思是,我们太久六司,六大世家的人都是孬种吗!? 我告诉你,红花有绿叶,凡人出天才。这一场比试只有我们退出,才算功成! 纪裘姑姑亲口说,这垃圾分类考四项能力,一曰情报搜集,二曰人脉关系,三曰自信自强,四曰忍而谋定! 若此四项具达标,那我们就必须放弃这轮比武招亲!” “哦,谢谢。” 方忻任由汤夙揪住他衣领,言语泄愤。 是的,情报搜集跟人脉关系挂钩,六司和方城,无一不与太久皇室关系密切。正因此,方忻才得知太久垃圾填埋场的凶险。 既知凶险,便要犹豫去或不去! 毕竟比武招亲有五轮比试,只需胜三场便不予淘汰,不淘汰就有机会继续赢。而六司一体,他们完全可以商量商量,然后暗箱操作六人的胜率。 但纪裘从贵妃处拿到考题知道了后两项标准,自信自强,忍而谋定;那此轮比试的正确答案无疑是“放弃”! 已知进入垃圾填埋场有一半概率死在里头,那么自然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第五章 比武招亲:映心轴 小眼一眯,汤梓伯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扶不起的烂泥了!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挖泥工具太差所致! “我们班修为最高的是谁?” “我。” “我们班唯一一个道学拿甲等成绩的是谁?” “我。” 隐约察觉汤梓伯的意图,方忻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 “每月月底评优从不缺席的是谁?” “我。” “我们班唯一一个武学拿甲等成绩的是谁?” “我。” 单看学业,方忻的确对得起汤梓伯口中那声“天才”。他的综合素质,六司子弟中最高,远超同龄人,成无法相提并论的存在。 “我们班与蛮帝最亲近的是谁?” “我。” “我们班能让六司都放下戒心的是谁?” “我。” 出自方家的帝姬,若方忻非要唤她一声姑姑,也不过是挨顿骂。独立于两域十二司的方纪两家,处在世家与皇室的交界线上,只要行为举止不过火,随便折腾! 如此看来,方忻确是下场比试,真选“九雀”的最佳人选! 汤梓伯以理服人,劝动了方忻。但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砝码压秤! “你看你,既不缺资源,也不缺人脉;悟性,耐力,亲和力,都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你不赢,天理难容。况且,你不是要逆天改命求长生吗?! 天不赐你长生术,你就不能自己去找,去摸索,去创造吗?!蛮人永生,必有因缘。格物致知,求因得解。你果真不愿?!” 他心动了,他是想去的。 汤梓伯见他愈发心虚,甚至连头都低下了,就知他肯定有猫腻:还有什么能锁住方的手脚? 他想去,又有能力赢,缘何意志消沉?这班上竟有我汤梓伯不明之事?! “昨夜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帝姬绊住你,不许你参加长公主的比武招亲?” 纪裘的姑姑就为绊住纪裘,差人绑他软禁他!何等目无法纪,简直把他爹司政部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没有这回事。帝姬温婉贤淑,向来尊重我主意,大哥也是。没人绊住我,你想多了。” 虽说语节轻缓不显焦急,但他解释得如此详尽本身就是问题。我自认跟他还没熟到能交心的地步,他根本没必要向我解释! 汤梓伯仿佛找到突破口般,迅速打入方忻内部,直撞其心防:“是方无哀?他心悦玉祷公主?不对,一个两岁大还在吃奶的娃能说话?有人替他开口了,对不对!” “没!” 方忻见他猜得将近分毫不差,真急了,动手反抗,要把他拽自己衣领的手扯下来。 汤梓伯逼问无果后松了力道,就搁这等他呢:“没,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肯定有鬼!” 方忻本就没想压他,奈何汤梓伯自有巧劲使来,愣是拽得方忻压他身上,好倒打一耙! 方忻欲辩,却又无地可辩,立即就要起开! 费这么大功夫挖坑,怎容他逃!汤梓伯摸来身旁红绳网,注入些微灵力,赌一把,砸向方忻。 距离短,速度快,灵力足,不把方忻网个结实,它都对不起方忻用一晚上时间解开它的,这份义啊! “放开我!你这是在犯罪!” “是,可谁又能看见呢!?” 汤梓伯话音刚落,车厢门帘就被驱车人无情拉开。两人就着一上一下,打情骂俏的姿势现身。 这是个叫人窒息的瞬间…… 霍贤一看不好,连忙转身朝身后的骆瓒琼解释道:“殿下莫怪,他们只是友好切磋!” 骆瓒琼根本不在意他俩什么情况,她在意的是,今天有没有人下垃圾填埋场! “参加比试的,随我进门。” 汤梓伯本就上交了玉牌,就算参加也成绩无效,于是果断选择将方忻押入皇城! 被霍贤和汤梓伯一左一右架起,从腰始打下半身又被红绳捆个结实,愣是方忻好修养,才没骂出口。他一路疲于应对汤夙的刺探。 “方无哀被绑架了?那人用他要挟你,逼你退出本轮比武招亲?!” “不是,没有这回事!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尽管皇城内院空荡,但方忻脸皮薄,被两人这么架着走了一路,脸红得似血欲滴。 “不可能,国师结界连九蛮都破不了。除非另一位国师亲临,否则没人能绑架方无哀。但无间没理由绑架方无哀啊。” “没有绑架!你们放开我!” 汤梓伯自顾自地分析着,不知真是为方忻着急,还是纯粹想激怒他。 霍贤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插话劝阻道:“你们别吵,再吵长公主该动怒了!再说,比武招亲关方无哀什么事,不要牵连无辜。” “听见没有,放开我!你不要牵连别人!” “什么别人,方无哀不是你弟弟吗?!” 汤梓伯将另一只手拿的卷轴,当着方忻的面递给霍贤道:“我今早一过去,就见他被这东西逼疯。对,就那三字“自证道”!你认不认识这卷轴的神秘之处?” 霍贤不信:武道双甲的方和怿,居然会被“自证道”卡住? “我没疯,你别听他胡说!” 方忻又尝试使劲挣了挣,还是不成! 霍贤接过卷轴下意识往其中输入灵力,把它当灵器看。 “这不是“自证道”啊,是“活死人”!” “什么!” 闻言一怔,方忻跟汤夙一块看着霍贤展开卷轴:确实是“活死人”三字! “你们没给它输过灵力吗?你试试。” 卷轴从霍贤手中来到汤夙那,画上三字再变,从“活死人”变作“一定赢”! “试一次?” 汤夙把卷轴递到方忻眼前。 可方忻记得自己昨晚并没往卷轴输入灵力,难道,那红绳上的简易小阵…… 我先输入灵力,才有阵法显现。难道一开始吸收灵力的就是卷轴吗?阵也不是用于红绳护图,它是用于画上显字的! “放开我,我不跑,真的!” “跑,你也来不及了。” 往前走几步就是进地下城的灵梯。汤梓伯收去红绳中的灵力,为方忻松绑。 因此按住灵梯门等候的苍南,不幸遭到骆瓒琼的致命提问。 “苍南,他们手上的,可是“映心轴”?” 明明该待在国库的灵宝为何自己长了腿,跑到人前丢人现眼!?又是谁给它开的库门! 第六章 蛮端悲鸣:九雀神印 “是的,殿下。方忻手上的卷轴就是太久灵宝——映心轴。 当年,映心轴入库时,外缚红绳扰其神通。那红绳便是汤夙手上的“红结”。”苍南低语回话骆瓒琼。 太久国库向来是凰司钱在管,那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怎么舍得将灵宝外借,定是有蛮帝这一层级的人下了旨意。 不过!无论是谁,都没关系,我一天占着这个“长公主”的头衔,就要干一天的事。 想着,骆瓒琼理直气壮地朝方忻开口,要来卷轴,输入灵力:“雀神印。” “果然又不是“自证道”了。看来这卷轴还会对症下药。”霍贤接回卷轴,将其用红绳捆好。 这般邪门玩意,还是老实上交国库来得好。 “此轴名曰“映心轴”,能映出使用者的“心间愁”,历来由太久皇室收藏保管。方和怿!你是如何偷来的此物?” “我没有偷,还请殿下明鉴! 这卷轴和红绳都是一个黑袍老人硬塞给我的!只说是我机缘,还为我卜一卦要我“自证道”,更是让我一定参加殿下的比武招亲! 我……此人还摘了方恸的国师赐玉威胁我,说是我不从,就会对吾弟弟不利!忻实属无奈,还请殿下和六司为忻主持公道!” 索性一路走来,汤梓伯那个大喇叭该说的不该说的,乱说一通;长公主必定听懂个七八分,方忻便不再遮掩,舍九取一。 他不说储物戒和第一纪的禁书,也不说他要藏书,只说黑袍老人与方恸。真亦真来假亦假,他是要迷惑众人的视线! 汤梓伯一旁听着,甚至还主动替他打掩护:“我果然没猜错!只是没想到,那人不是逼你退出比武招亲,而是要你一定参加比武招亲!可这没道理啊。” 如果是局外人,乍一看确实没道理。可若是局内人…… 骆瓒琼不经意地抬手捏了捏右肩,作出一幅肩膀酸痛的模样,暗递苍南一个眼神。 这一个眼神,便是她们五年练出来的默契。 自入读族学,随师父修行以来,五年时间,每个学期中的大假,我都会带上苍南、冥北,在太久各地调访民情。 最近两年,我有了个新任务——搜寻遗落在外的“九雀赤灵”。 被烙上“九雀神印”的可怜人! 越是靠近地下,离垃圾填埋场越近,骆瓒琼右后肩的“九雀神印”便愈发疼痛,简直像那一整块肉自己活了过来般,反噬己身! 苍南是在场修为最高的,她开灵视无人能阻。 “九雀神印”,并非九雀天生所有,而是被人为地,用一种红色颜料,以特定技法刻印于肌肤上的纹身。 要知道蛮人之躯,金刚不坏,就算真受伤了,伤口不大即刻便能恢复。更何况是排排密布,针孔大小的纹身创口! 尽管当时年龄还小,但骆瓒琼仍清晰记得圣火灼烤肌肤,寒针穿刺皮肉带来的剧痛,以及全程萦绕耳边的,沉痛呻吟和悲惨哀嚎! 这就是他们期盼的,身负九雀神印降世的九雀共主!沐浴苦痛,盛开在鲜血之上,虚伪的希望! 每每想到与自己一同背负九雀神印的,还有其余八人,骆瓒琼心里就会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找齐九人,将真相公之于众!彻底摧毁蛮人的信仰,颠覆两域,重建新的秩序! 苍南点头的那一瞬间,骆瓒琼缓缓垂下揉肩的左手:“黑袍老人,你对她的声音还有印象吗?” 早已沉默的人再次发声,话语中不容置疑的魄力叫人不敢忽视。 “有,那人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很沙哑,有点沉。他说得不快,气息很稳,修为不错,身法很快!” 方忻经骆瓒琼一提醒,仔细回忆过往,突然发现此人疑点重重! 黑袍加身,叫人不见全貌,仅能听声辨别年龄,性别等身份特征。此人声音苍老无比,雌雄莫辨,按道理应当是个老人。可他又中气十足。 且老人怎会拥有如此直挺有力的腰背?又怎能使得一套如此精妙的身法呢?要知道蛮人永生,不会自然衰老。 要想老死,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进行“永生洗礼”,不炼化蛮端意志,专心做个普通人,活到老,好好死。 除非一开始,我就想错了!黑袍不是老人,而是个使了变声功夫的修行高手! 仿佛开天眼预判了方忻一般,骆瓒琼说:“我知道你口中的黑袍是谁。她是太久国师,协助太久建都的圣德老人,疯三娘! 也就是当年抱养你三弟的那位国师大人。现在,你可以安心下场比试了,她绝不会对你弟弟不利。” “殿下确定是国师大人?”方忻不明白既然她贵为太久国师,为何要以方忻的安危,威胁自己替她藏书。 凭借一身无人能敌的修为,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填埋场藏完书,然后潇洒离去,装作无事发生! “确定,我与国师结成师徒已有五年。她不会干预比武招亲,但恐怕另有要事交代给你吧?” 只能说骆瓒琼跟疯三娘太久了,久到深谙此人脾性如何。推演及此,苍南打开灵梯门,拦住汤夙,仅放霍贤三人入内。 正是听到机密处,被人赶走,汤梓伯纵然不愿,却又不敢违抗长公主旨意,只得留些体面,恭敬地将几人送走。 霍贤一心求见末日死疫,相当识趣地走远些,特给骆瓒琼两人凑出秘密空间说事。 气氛烘托到这,骆瓒琼又是一门子心清,看得透彻,方忻不得不将昨夜之事全盘托出,更将储物戒及其中藏书都给她交代清楚。 “殿下可知国师大人为何托我藏书于此?” 骆瓒琼正愁寻不到由头,将他右后肩的九雀神印引出,当即答道:“九雀神印,你右后肩的胎记,足可证明你是两年前从天而降的九雀赤灵。” 实打实被骆玉祷一番话给乐到,方忻玩笑说:“殿下说笑了,九雀两年前现世。忻今年五岁有余,怎么会是那从天而降的九雀赤灵呢?再说了,谁人不知,九雀不过是口耳相传的神话故事罢!” 走到垃圾填埋场禁闭的大门前,苍南用灵力护罩给两人辟出一处隐秘地,不让霍贤听见看见半分的不应该。 第七章 集印山海:赤红凤印 “若我告诉你,九雀真有此人呢?” 真有此人? 方忻一直仰视骆瓒琼,脖子总抬着,真的受不住,好不容易,有几秒时间思量,当然是连忙低下头,左右看看,活动活动肩关节。 “若真有此人,那便真有此人。左右不会与我扯上关系的,殿下。吾弟比吾天资更甚,若真有九雀,也轮不到我来当。” 如果汤梓伯还在场,恐怕此时的方忻又得被说是“妄自菲薄”了。 骆瓒琼听后,随即哈哈一笑道:“你怎知方无哀不是九雀?九雀九雀,顾名思义,九头神雀。九雀归一真身显,灵散九地各有缘!” 殿下的意思是”九雀”不单只一人,而是九人!? 方忻头一回听“九人九雀”,这可比学院附近卖的那些《天降九雀》,九雀一路惩恶扬善最后成神的故事,有看头多了。 “殿下,忻信您。还请您勿要再戏弄忻了。 不论九雀是谁,不论它是真是假,也不论它究竟与禁书有何关系,忻都相信蛮端有九蛮,两大国师,两域皇室和天地九宫坐镇,它掀不起多大风浪! 还请殿下快些开门,结束这第一轮比武招亲吧。”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逼我拿出真凭实证才肯松口! 骆瓒琼转身,背对方忻,解开衣领圆扣,就要脱衣露肉。 殿下要做什么!非礼勿视! 方忻连忙跟着背过身去,头更是抬都不敢抬,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长针眼。 “呵呵,忻儿弟弟,如此纯情呐~” 故意的,殿下绝对是故意的! 纤手翩翩流连衣领,不一会,方忻的上衣就被褪下一半。暴露眼前的赫然是赤红的“九雀神印”! “睁眼吧,忻儿弟弟,你不是不信吗?姐姐让你开开眼界。” “非礼勿视,我不看!” “看你自己有什么好非礼的,姐姐还穿着衣服呢。小小年纪,思想龌龊。” 小脸一红,方忻才不认她的无端指责,微微睁眼,确实见一幅山水图横在眼前,才放松警惕。 “看清楚了!忻儿弟弟。” 还是这样硬气的殿下好相处,刚才那般细语娇媚的,着实瘆人。 方忻只觉身后灵气翻涌,右肩一热,就见那山水图几经变化,最后生成一个水墨朱红的凤鸟图样。 凤眼留白,其形飘逸。凤身游龙,双翅贯云。喙衔珠贝,首尾结环。倒是描画精致,可看着跟“雀”是无多大关系的。 非要跟神话中的异兽扯点关系,也只能是“凤”或“龙”了。可这俩很少见生九个头的,凤倒是有“九尾”或“九羽”的可能。 “这就是九雀神印?” “不错,再看。” 方忻耳闻,目犹直视,猝不及防将画卷中的美人深深记入脑海。 只见水墨多彩,美人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可惜犹未开眼,否则这画中人就该活过来了。 “看哪儿呢,忻儿弟弟。” 见方忻看得睁圆了眼,骆瓒琼好气又好笑地,敲打他一句。 “没,没看哪儿,看的赤红凤印呢。”方忻匆忙集中视线盯住美人右后肩上的九雀神印。 还是凤眼留白,纹样飘逸。但这只朱凤就没有游龙般丝滑的身段了,其形状大雕,背靠大日,立于梧桐枝上。 “忻儿弟弟,你可看出什么?” “除开凤眼一致留白,形状一样外,神印的其他地方均不相同。” “再瞧瞧这个。” 有了方才的美人图占眼,方忻底气十足,不似开头那般扭捏。 水墨重组,翠裙铺地,三两竹竿掩芳容,独留神印一片赤红。 还是凤眼留白。此凤不在云中飞,不立梧桐枝,而是半身入海掀波,振翅于风雨中! “她也是九雀吗?” “对,桑家百草园,一株无名荒草。还有你弟弟。” 画面再变,只是这次,除开小方恸外,画上还有个老婆婆。她正是太久国师,疯三娘! 由于方恸还小,纹样录入画中已是看不清。于是,骆瓒琼特地操控灵力,放大画卷中方恸右后肩的赤红神印,让其纹路更清晰些。 “此图与“映心轴”是一个成像原理,调取灵力输入者的心中所想,亲眼所见,成像于灵画之上。 方恸这幅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自从两年前知晓“伪九雀”的真相后,我一直暗中寻觅右后肩烙有赤红凤印的“伙伴”。 然而,仅凭我与苍南二人之力,足足找了两年,也只找到一个荒凌萱!此人还是国师提醒我要多多接触才发现的。 实在太难了…… 要找齐九人,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并非只有九印…… “看出问题了吗?” 方忻点点头,他似乎明白疯三娘为何一定要自己走这一遭了。 “吾弟弟与我,我们后肩印记是一样的纹路。一模一样,绝非上天所赐!” 方才所见那幅如梦山水图,方忻还好奇国师为何在他弟弟身边。现在他心中好奇不再,只剩一股无奈的气愤! 国师抱养无哀是有目的的,她想吾弟弟成那“伪九雀”中的一员。但又不知是何缘由,她最后选择让我替无哀背负“伪九雀”的使命! 如果我这趟不下垃圾填埋场藏禁书,日后等无哀长大步入修行界,此事便可能轮到他去做。 有一半概率把命交代在里头……吾弟天资比我更甚,他的命对国师,对太久和两域,或许会更重要吧。 哪怕国师并未作此念想,单看后肩那模样相同的赤印,也知吾与吾弟一荣俱荣! 如果是他,一切都能说通。 可是我顶替了他。 “忻儿弟弟,背负真相的感觉如何?” 老实说,不太好。可若连他都心知此中不愉,那一直在寻找真相的长公主殿下又作何念想呢? “殿下英才,忍常人之不能忍,必成大业!” “成大业,独君一人可行否?” 忠言逆耳利于行,却不叫君容悦。我这忻儿弟弟倒是难讨好呢。 骆瓒琼当初既能说服荒凌萱加入她的队伍,而今面对方忻,自是不会露怯。 眼下,她需要更多可信之人! 殿下这是要我表忠心?可方纪二家不入朝不参政,于其间争权夺位实属无用。 九雀神印,赤红凤印,国师抱养无哀……难道殿下要扳倒的是,国师大人!? 第八章 广招名士:谏臣方忻 “殿下三思!” 国师是何等风灵玉秀的人物,怎能说倒就倒,且不说骆瓒琼他日有无足够实力扳倒她;单论人心所向,被誉为“蛮端圣德”的国师大人,就断然不能倒! 更何况而今世道愈发混乱,人心不齐,像圣德这般有号召力的人物,若是轻易倒下,可不是什么小事,极大可能会引发两域混战! 无序之争,祸国殃民,是为天怨啊! “呵,忻儿弟弟也算是个明白人。难道不知挟君王而令天下的道理吗?今日我师父能以方恸的安危要挟你,命你为她私藏禁书。 来日呢?难道你要为你三弟造尽丧天良的孽业吗?” 方忻自幼不招旁支待见,虽生为方家宗室子弟,称得上“嫡出”,可从不被方家上下放在眼中。 从小到大,同辈欺凌从无间断,不论他在族学取得多耀眼的成绩也无济于事。多年欺压中,“背锅”是常见的手段。 一如今日的他,也要为他的三弟“背锅”吗? “殿下心宽。国师圣德,遇人慈悲。她此行必有苦衷。难道殿下师从圣德多年,还不清楚国师大人的好吗?!” 骆瓒琼无法反驳他这番话。 求学以来,有问必答,有求必教,她当真是一个好师父。 “好,你既然体谅国师劳苦,那她呢?她可曾想过你! 要你藏书,却不给点位图,而是送上映心轴;还特地唬你三字“自证道”,叫你直路走曲线,生怕你能活着从地下爬上来!” 骆瓒琼不知是不是被方忻戳中痛处,说急了,冒狠话。 果真是情真意切锥心箭,往日帧帧眼前现! 方忻虽有心为亲友找借口,但他的身体却记得那些日夜里受罚的滋味…… 长跪所致,瘀损的双膝; 院中面壁,羞耻心芒刺; 藤条鞭策,幽惧度饥饿; 家法杖木,伤筋又动骨。 人生之多艰,此一苦也! “殿下贵为太久公主,当时刻谨记身处尊位,遇事不宜失态。”方忻说时甚至还低头拱手,又弯下腰,摆足了劝谏的姿态。 “你既认我作“太久公主”,若太久祸乱,我该当何罪?” 分秒流逝,一轮比试也仅四个小时,时间珍贵,骆瓒琼有求于方忻,即便再紧张,也得让他心悦臣服,彻底归顺于自己。 他要搬君君臣臣那一套出来,她便陪他玩上一玩!速战速决! “自是招致民心尽失,民生凋敝,民有能无力的蛮政之罪。”来者不善,方忻心中警铃大作。 五岁有余,族学两年,他是方家子弟,虽课业屡屡评优,可到底不入朝堂,无需忧心朝政;又改命心切,一心钻研长生之术。 “政法科”向来是忻的弱项,若殿下问及“权术篇”,忻尚可答之反问;可她问的是“国罪篇”…… “治国以法,治人以礼,礼法兼具,重教重知,是为太久。 而今政法无知,礼教愚昧,民尽寄希望于“九雀”,可是蛮政无道,乱法无端!?” 众所周知,皇室子弟重修“政法”,“礼知”,“粮产”,其中又“政法”为先,方忻此局无异于——以己之短搏他人之长。 “这……”方忻已察觉不妥。 可开题论政,避无可避,他身为太久学子的心气还未被不公的遭遇磨去,怎能轻言放弃! 太久皇家族学,初等学府,专供六司两家及皇室子弟,所教不深,皆是已被钉刻入板的大道理,死理论。 哪比得上骆瓒琼从疯三娘那吃过的苦头,求来的政道! 殿下将我的“三民”蛮政,归结到“政法礼教”愚昧不堪,是以上愚下昧?由此,皇室统治无道,便体现在百姓耳目自闭,一心求神? “百姓不求己,不求君,反求蛮端诸神;确是蛮政无道,乱法无端,足见君威已被“神威”所盖。” 方忻没能看懂骆瓒琼,勉力一析,捉不准题眼,硬着头皮作答。 “而今有九雀,分明伪神,然圣德带头造伪,立民信于伪识,自弊民之耳目。愚民如此,国破人亡,是否蛮政,是否乱法!?” “是。” 方忻咽了咽嗓子,缓解紧张:殿下步步紧逼,我若不低头认错,只怕平白无故挨一顿训。 可若天下将亡,匹夫焉无责?何况两域监察。 “忻儿弟弟,也觉得应将“九雀”的真相公之于众?” “臣,不。殿下,忻相信殿下您为国为民,断然不会行害人害己之事。可国师亦有高明之策。 眼下时局混乱,殿下多一策,太久便多一分安稳。 至于九雀愚民,殿下又怎知,民不以九雀愚天下呢?观我太久,重教重知,民耳濡目染皆是新政仁礼,宜法乐教。 “政论科”首篇,“天下”首句——普天之下,莫非地母之子。忻有解:子出于母而不若母,母育子,天性使然;子之如何,未知。 太久的百姓,长于太久,就像那地母之子。而太久,我们的母亲,她养育了我们。 母子情深,爱恨相交,此非“政法礼教”可寓,有待万民观心自问。” 总算是耐着性子听他一番长篇大论,骆瓒琼突然有了招纳汤梓伯的心思——世有千里马,唯伯乐难求。 太久既有一双慧眼长在身旁,我断然没扮作白日睁眼瞎的道理! 骆瓒琼还特地给方忻掌声激励:“忻儿弟弟,课业不错。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两年族学,你还年幼,未曾离开国都一步吧?说不定连这皇城外头的风光也没瞧过。” 事实如此,方忻不得不认。 “果真后浪扑前浪。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不懂这些,整日里闷坐国师座下,日复一日,苦炼三术。 三术小成,方才入都修学问。族学期间,师父带我游走太久各地,我所看到的,并不是“新政仁礼,宜法乐教”。” 方忻也从堂上老师口中听到过些许类似的唏嘘:“敢问殿下看到了什么?” 虽说要求长生,改天命,可忻到底学的修身治国平天下之道,纵然无力施予援手,也不愿一直被养在家宅学院墙内,自弊耳目。 “我看到…… 蛇虫窝里横,生民如猪狗。 草野入污行,横纵尸棺宿。 还有很多地方,我都未来得及瞧上一瞧!” 第九章 广招名士:情理之中 这便是太久两面吗? 方忻松动手腕,直起腰:触怒盛颜可真累人,幸好方家不入朝。 “若我与太子争帝位,你当站谁?仅是方忻的立场,不代表方家。” 有了之前的政论,方忻没有犹豫,很快说出答案:“方忻一介布衣,当站殿下,殿下既知太久两面,想必心中早有政策。”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论政为理,结义为情。 情理之中,君臣一心。 “可大皇子方为太久正统,我虽有“长公主”之名,却非蛮帝血亲,不过顶了“九雀公主”的名头,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国师的傀儡娃娃!” 若要听者情动,说者怎能不流露真情? 人前风光,人后…… 生在大家,生在皇家,境遇不二。 如果先前的方忻,还是方家二少爷,方恸的二哥,皇权监察使,九蛮亲弟。 那现在的方忻就只是方忻,是那个一直疲于逆天改命,却又总是求而不得的大傻瓜! “殿下可知为何您在民间的呼声比大皇子高?” 这一次,他不拘礼数。 而骆瓒琼也默契地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殿下以公主之躯下访太久万民,亲验民之苦乐,是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的公主殿下!只有鲜活的人,才值得被信任,被托付。” 就像他大哥,九蛮声名被圣火血浴,出自战场,立于两域。靠的既是一身强悍的修为,更是九蛮守护两域未来的觉悟! “殿下之所以被称一声“长公主”,正因殿下是那天塌下来时,头一个顶上的人。 “礼教科”首篇,“人伦”有话说——长,同大,第一人也。 无论能力强弱,德行高低;无论是否有钱,是否有权。冠“大”“长”“先”……之人,迎难上,正尊性,自成全,是为“人”。” 面朝难处,逆行无哀! 是“人”,是“锁”,亦称“结”。 吾弟弟恸,忻既生为你二哥,于你年长,又见前路坎坷,怎能不替你踩上一踩,走出一条路来? “殿下,忻好像知道,何为“自证道”了。” 人自生下便只走一条路——“去死”。左右不过怎么死罢了。 不论是死在短命之兆下,还是死在未知前路上,于忻而言,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 忻终究会死。 只不过我倒下的尸体,会让你脚下的路实软些,更好走,叫你比我走前几步,走再久一些。 骆瓒琼当然不会妨碍他顿悟,自觉走出苍南的灵力护罩,掐准时间为他护法。 “公主殿下?” 霍贤与苍南一同,守在护罩外头候了半小时,尽管心有疑惑,但一直忍耐住没问苍南,就是为了此刻直接找骆瓒琼问个清楚。 骆瓒琼没有预料中的难说话,她微微一笑,朝我摆摆手道:“霍家一向钻研医术,怎么这次有空来我的比武招亲走个过场?” 我错了,她仍如学院传闻一般,不好相处。 霍贤道心澄澈,见骆瓒琼不愿理自己,便匆匆找个由头敷衍了,退回苍南身边,与她一同呆站。 所幸方忻悟性足,没费多大功夫。 “准备好了?那就一人一套防护服穿好。记得,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证防护服的这个部件完好无损,否则后果自负。” 骆瓒琼说着,指了指她咽喉处,整件防护服上,一块不起眼的小铁片。 与其说这是防护服,不如说是“防护甲”才对。 它通体都是硬度极高的甲片,甲片与甲片间严丝合缝,看这技艺就知造价不低,连霍贤也是头一回见。 “检查一遍,没问题就去那边找件自己趁手的辅助装备。” 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堆放有几口大木箱,里头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装备,看着十分破旧。但是,你若肯耐下性子好好寻一番,便能从中找到许多稀奇的宝贝。 可时间紧迫,方忻没来得及往底下翻,浅浅拎走表层的一件灵器便走到垃圾填埋场的大门前,等候比武开始。 那灵器主要还是小巧便携,苍南说这是军中淘汰下来的透视镜。 见两人整装待发,苍南将要分类的垃圾匣子装入一细长的长方竹篓中,分给两人,另附带一份场中各类垃圾处理站的点位图。 “听好,这扇门后面会有一个长约6米的全黑隧道,必须笔直往前走,期间不能亮灯;防护服胸甲中央的“馏烟珠”见强光自毁后,参赛选手自行退出本轮比试。” 苍南拉开长长的卷轴开始一项项地说明比试期间的注意事项。 等她全部说完,又破解机关开门时,骆瓒琼走来跟方忻咬耳朵:“第一轮比试的考题由国师与蛮帝商讨后订下,这些竹篓和垃圾匣子,我都替你看过,问题不大。唯一要注意的是那个画有“阴阳两仪”图案标示的黑匣子。” “谢殿下好心相告。” “不用谢,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要你替我办件事。” “殿下不妨直言,忻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办好。” 骆瓒琼就是赌方忻这点好:认定一人,便忠心追随。 “你知道的,我身为太久皇室一员,安危系于天下,攸关朝堂,不能犯险,有许多地方无法涉足,许多隐秘不能亲自调查。 这垃圾填埋场就是其中一地。里头凶险异常,据说是“怪人之家”,更埋藏有第一纪的史前遗迹! 我要你走一趟,然后活着回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说不定真如传闻所言,这皇城地下埋藏有蛮人永生的秘密。” “是,殿下放心,我一定竭我所能,活着回来,将眼前所见尽数整理成册,为殿下分忧。” 骆瓒琼欣慰地点点头,目送二人进入暗黑隧道。 “殿下!” 送走两人后,苍南便急不可耐地向前询问骆瓒琼是否安好。 骆瓒琼摇摇头,只是将方才苍南打开的卷轴拿来,一条条仔细看下去:“这是你昨夜亲见,我一条条写下来的!对吧?苍南。” “是,殿下。” 没错了,这就是我今日交代方忻行事的原因。 “苍南,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有来过这吗?” “没有,殿下。” 是啊,我从未到过这地下最底层。可为何我丝毫不觉此处陌生,反而十分熟悉。 就连那一条条注意事项也在告诉我一个恐怖的事实——我不仅来过这,我甚至还下过填埋场,走到场内最深处! 第十章 速决腾云 “苍南,你可知这世间有无,令人失忆的法术。又或是让人灵魂出窍,重回昨日的禁术?” 苍南虽修为高,但比对同龄人也只算中等,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凭一身修为来到骆瓒琼身边的,她凭的是女官之能。 “要论武学造诣,修行心得,属下需向冥北讨教。” “确实。既如此,你替我将冥北寻来。他近来无事,应当在我身边执行守卫任务。” 苍南走了,这儿就只留下一颗计时用的浮光球,还陪在我身侧。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身边活物愈来愈少。算了,想来无用,左右是命不由我。 思及前路一片昏暗,骆瓒琼愁绪再起,强撑着,打开卷轴,估算方忻两人的进程。 “按公主殿下所言,在隧道尽头有一扇门,狗洞大小,需俯身爬行通过。小门后是一道桥。过了桥,便是第二扇门,腾云门。” 方忻眼前的霍贤,比之荒凌萱眼前的霍贤不知勇敢多少倍。他一路黑暗里走的都是方忻前头,就算钻狗洞也丝毫不惧。 倒也无甚世家子弟的高傲心气。过了狗洞门,我们眼前的天地陡然开阔明亮起来。 方忻脚踩石桥,与霍贤一齐,保持速度,迅速移动到腾云门前。果然是心有所忧,便顾不上其他。 方忻此行需完成三件事: 一、完成垃圾分类,赢下第一轮比试。 二、完成国师交代的藏书之事。 三、活着走出垃圾填埋场,将此中所见种种尽数带回地上,让那些埋藏黑暗中的秘密重归光下。 如此繁重的任务,他自然不似荒凌萱那般悠闲,还有时间掏出透视镜,往桥底一观,发现桥下水中的人头桥墩了。 “这就是“腾云门”?苍南说,它的门槛是一种叫“龙气”的诡物,具有验明来访者是否其人的能力,能拦下世间所有邪魔外道!” 眼前大门漆朱红,雕金龙;门面之大气,门板之厚重,瞧着不是靠人力可以推动的,必然有机关操作。 可这门接连天水,悬于桥面尽头,机关能藏身何处? “走吧。这“龙气”能上人。” 方忻从储物戒中抽一本书出来,试了试那龙气,的确可盛物。 这一次轮到方忻打头阵。 没多少时间了,长公主与我谈话费去半小时,苍南讲比试规则又费去半小时,而今还有三小时,三小时三件事,我们断然不能卡在此地。 我迈开腿,走入龙气。 那气体瞧着一团混沌,可当它上行绕我周身一圈时,却是肉眼可见的一道白。于此同时,我脚底却多出两团黑气。 黑气凝实,白气虚浮。 几步路走下来,忻虽心有惊惧,但到底是过了那扇腾云门。 原来那什么雕金龙,漆朱红的门面是唬人用的!此处只一个阵法屏障,但该阵不以灵力作能量来源,而是龙气。 过了腾云门,未见界中天地生灵之形貌,但闻恶臭阵阵扑鼻。 此处当记防护甲头功,霍贤给它注入灵力,打开随身灵力护罩;配合甲身阵法开启的灵力护罩,灵耗显着降低,持续时间大大延长。 “我……” 霍贤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方忻按住脑袋,扑倒在地。 同时,一记凌厉的摆尾擦着两人的头顶甲片扫过。这要是方忻稍微扑慢一些,他俩今天就交代在这了。待那怪物走远,方忻才松手起身。 “古籍有载,蛮端一纪,有一种族,名唤“妖”!妖族中人,体格强壮,可通过修行,炼化蛮端意志修成人形。 得人身后,小妖仍会保留部分妖族的特征,比如有尾巴,耳朵等身体部位仍保持兽化形态;只有大妖才能修成一副至尊皮囊,个个长相极为妖孽!” 霍贤激动地给方忻科普:如果我的发现被证实为真,那么史书中的“妖医”之职就能被验明复原了。这意味着蛮端医学又开一枝花! “舟之,不要激动。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有命活着出去才行。” 霍贤重重点头,立刻进入状态,拿出地图,寻找通向第一个垃圾处理站的路线。地图画得仔细,路也好走,两人畅通无阻来到常规无用垃圾处理站。 虽然开头那记摆尾确实惊险,一路上也有不少人身穿反光衣在作业,但那些人即便看见他们,也不会主动冲过来发起进攻,最多是觉得新奇,多看几眼就走了。 也许那记摆尾只是个意外…… 而且这些人也确如殿下所说,多是魂魄有缺,历经圣火灼烤之人,目光呆滞,行动缓慢,四肢行动极不协调。 要想让这样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完成工作,肯定另有人躲在暗处发命令,作指挥! 常规无用垃圾的处理方法十分直接,砸、切、压,用尽一切手段使它粉碎,变成极易燃烧的粉砖,然后焚烧。 至于焚烧产生的其他物质,站里自有一套方法处理。 离处理站还有八九米地时,我脚下的大地突然颤动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它仿佛在一瞬间被某种剧烈波动的能量贯穿了一般。 但是方忻目之所及,周围人并无多大反应。 霍贤也觉奇怪。两人又不肯慢下脚步,便商量好继续前进,真要遇到危险便立即退出比试。 然而…… “刚又颤了一次。” “继续。”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步,向两米开外的站门口跑去。 越靠近垃圾处理站,脚下大地的颤动频率就越高。走近站门口,两人才发现这早已被一处死阵给堵上了! “这个也不是用灵力起的阵,我们救不活。门被栓死了,进不去!怎么办?”霍贤一边说,一边打开地图,尝试找一条新路。 但不管绕远还是走近,都要花费额外的时间,方忻等不起。 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朝站门口设置的保安岗走去,抓住生锈的门把手,打算拉开门,看看保安岗里有没有开门的提示。 然而,就在我要拉开门的那一瞬间! 一只手,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手,从我脑后绕出,抵着我的眼,按住我眼前那扇门,不许我拉开它。 为什么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手呢? 因为它有四条,不,五,六,七,八,足足有九条!纵然九条手臂都有肘关节,腕关节,都有五根手指。可是,人怎会有九条手臂呢? 只能说我身后那个,它就不是人! 第11章 多手洛西,腐烂熙东 让我猜猜,如果我身后那个不是人,却只抵住门,没攻击我。 所以,为什么它不让我开门?是……门后有什么东西吗? 突然,方忻右肩闪过一丝痛楚。在他分神之际,保安亭内“砰”一声,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铁门猛地颤动,震得方忻虎口发麻,松了手劲。生锈的门把手刮擦甲片,发出刺耳响声。 “啊——” 没等方忻从混乱中理出头绪,霍贤的惨叫就钻透鼓膜,刺入他的脑海,吓得他浑身紧绷起来。 白光一闪,方忻抓准时机转身,直面这个长了九条手臂的怪物! 欸,人脸?难道是霍贤所说的“妖族”? “嗷——” 多手怪被呼声吸引,扭头看向它的,同伴? 方忻抓准机会就要溜,可他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和多手怪的灵敏度。没走几步,他就被多手怪长长的手抓住两脚,给拖了回来! 幸好,铠甲质量不错。 这多手怪还挺有责任心的。 人它拖回来,自然归它负责吊起来看好。脚尖离地不过五厘米,方忻背垃圾箩悬空微晃。 方忻盯着眼前两头怪物,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多手怪旁边那个人形的,直立行走,两手两脚的;皮肤肌肉不断腐烂掉落,又重新长回来的;一身血臭味,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霍贤应该没事,只是他的馏烟珠被这家伙用手上的圆筒状发光物,强光致爆,退出比试了。 “嗷——” 那多手怪似乎有人的思想,看见熙东靠过来将手里的小人吓到后,立刻沉声嗷呼,将熙东驱至远处。 熙东担心地一步三回头,最后缓缓走到处理站的大门前,远远站定,盯着方忻和多手怪看,似乎在警惕他!? 见多手怪不断甩动细长的手驱赶那个腐烂怪,方忻原本初见的恐惧缓缓转为奇怪:它们在交流吗?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它们跟我一样会思考? 赶走了腐烂怪,多手怪一手将方忻吊在自己身旁,另三只手在沾满尘土的锈铁皮上抹字:“你好” 多余的手被它尽数收回体内,多手怪好像只有一张人脸;脖子以下是白色的团状液体,可以随意变换形状,不是人类该有的构造。 “你好?” 方忻不确定它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话,但很快,锈铁皮上出现了新的划痕,句子比“你好”要更长,是更明确的人类语言。 看字形,很潦草,是蛮端千年前的古文字。自太久无间建都后,古文字被简体字取代,两者虽有变化,但因为是象形字,多少能凭一些笔画认出该字的意思。 “我帮你丢垃圾” 它写完,丢下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一根长钉,然后伸手指了指方忻背后的垃圾箩,又指了指远处的常规垃圾处理站。 方忻点点头:它想帮我完成垃圾分类? 他还以为它会把他放下来,没想它竟直接伸手从竹篓中掏出表面画有白圈的垃圾匣子,将它丢给那个守在门边的腐烂怪。 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它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差事了。 作为地下最底层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两个活物,洛西和熙东每天都要花费大半时间从第四扇门一直爬到腾云门这儿,巡上两圈,确定此处无碍,才能重新往下走,回家休息。 今天,又是没有意外的一天,本该如此,但当他们巡到腾云门常规无用垃圾处理站,发现这儿有生人的气味。 然后……就见到方忻和霍贤。 垃圾匣子不从正门放,方忻亲眼看见腐烂怪将它猛力一投,砸进连接处理站与龙气天空的管道中。 远远地,从下往上看,中空的管道被金色符文包裹,束出宽口管身。但实际上,如果来人凑近些,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个中蹊跷。 不过这些都不是方忻要了解的,他只想知道,眼前这两个怪物要带他去哪儿。 虽然一直被吊着走,腿不累,但方忻总觉哪不舒服:谁会享受身家性命受制于人的快乐呢? 它们显然是会路的,一路走来,没见着什么人,就连堆满路面的陈旧废弃物都少了很多。但是,原本的土地已悄悄变成铁皮地面。 腐烂怪跟人一样走路,走的时候,两脚一前一后砸在地上,发出“哐哐哐”的响声。 这引起了方忻的注意,他仔细观察,发现腐烂怪的两个脚板底都钉有一块铁板。 我跟多手怪走在它前头。 回头打量它的那几眼,不足以让我在它腐烂的面部找到它的眼睛,但我肯定,他原先应该是个人。 老师说过,区分人和动物的关键是,人能制造并使用工具。 多手怪和腐烂怪,不仅会制造会使用工具,它们之间还能交流!多手怪甚至能听懂我的话,用蛮端千年前的古文字跟我交流。 他们应该都是人,可它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蛮端第一纪毁灭在一场末日死疫中,那是致命的病毒导致他们身体发生了变异吗? 他们真是从第一纪存活下来的那批人吗?也许公主殿下口中,蛮人永生的秘密,他们会知道! 晃荡着,晃荡着,方忻的小脑袋转得飞快:“你好,我叫方忻。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多手怪没有停下,而是伸出四只长手,一边赶路,一边眼疾手快地从身边为数不多的废物中,找到可以写字的东西。 “我洛西” “它熙东” 原来后面那个腐烂的人叫“熙东”啊? “洛西,你要带我去哪?” “第三扇门” “你想帮我完成垃圾分类吗?” 这次洛西没写字,它抽出一只空闲的手,模拟自己的头,朝方忻点一点表示赞同。 “谢谢你,但我还需要在这藏些书,你知道哪里藏书最严实吗?” “门” 把书藏在门里? 方忻听后不禁好奇这第三扇门有何特别之处了。 “嗷——” 那个腐烂怪又嗷我了,不对,应该叫它,熙东。 熙东又嗷我。 就刚才跟洛西说几句话的功夫,它就嗷了我三次。 看来它不喜欢我跟洛西说话。 它们是很要好的关系吗?就像二娘不让我靠近三弟一样。 “洛西,你和熙东是兄弟吗?” “我爱人” 哦~原来是夫妻关系。那怪不得,毕竟他确实长得比我差太多,有危机感很正常。 想削我也很正常…… 第12章 蛮端悲鸣:遗失的记忆 尽管方忻尚未涉猎男女情爱,但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特别是蛮人永生,这漫长的年岁不谈情不说爱,人世岂不寂寞? 族学两年,他从薛晋忠口中无意间了解到不少皇室风流秘史。后宫佳丽三千。试问哪个皇帝不多情呢?这民间话本子又传不进皇家的学院,我们只能自给自足了呀。 “你们是从蛮端第一纪存活下来的那批人吗?” 洛西点点头。 “你们是开创蛮端第二纪元的那批人吗?” 洛西点点头。 “你们知道蛮人永生的秘密吗?” 洛西点点头。 “你能告诉我吗?” 就在洛西要习惯性点头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嗷嚎把两人震醒了。 “你再坑我” “他会揍你” 方忻连连点头:不用你说,我已经从它逼近的步伐中感受到了。 熙东原先跟在后头,方忻不觉它有多快。现在它跟洛西肩并肩,方忻一下子就觉出速度的差距。 尽管皮肉筋骨不停腐烂又重生,但熙东似乎不觉痛,也不会觉得累,速度不减,反而越来越快。 “我们要下坡了” 方忻点点头。 就在他疑惑,为什么洛西要特意告诉他这事时,他被眼前四面八方的白彻底裹住。 怪不得你要告诉我,原来是要滚下坡呀! 开始了,这叫人绝望的眩晕。 那是方忻头一回玩自转体下坡,洛西打开怀抱,把他放出来时,他甚至没能走远点,拐个半圆,在熙东身旁,直接开吐。 所幸他今早午饭没吃多少,否则就不是简单的被熙东拎起来扔一边去了。 “还能走吗” 再恶心也吐不出什么,方忻不愿耽误时间,点点头,又被洛西吊起来。熙东甚至还特地在我身旁轻声嗷嚎,十分欢快。 如果我没猜错,他这应该叫“嘲笑”。本应感到羞耻才对,但我却没这份感觉。熙东的嘲笑和国都那些人的嘲笑,对我的意义不一样。 我似乎从没把国都那群人当作我真正的家人或朋友,我只是需要他们的认可,认可我的努力,认可我的付出。自以为那便是我逆天改命的关键。 自以为他们便是全世界。 后来,我自证道了。我知道皇城之外有什么了。 尽管方忻与熙东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它怎么也起不了防备之意,尤其是洛西。 当初被洛西抵在门上,我因身后一切未知而感到恐惧,害怕到后脑勺发麻。但当我转过身来看见洛西那张白汤圆似的脸时,一切恐惧烟消云散,我好像对他们一点也不陌生。 可我分明第一次见他们! “第三扇门” 洛西阻断方忻的思考,将他拉回现实中来。 ——(?o?o?)—— 第二部分:冥北的愧疚 “殿下。” “冥北,你说,为何我从未下过垃圾填埋场,却对里头的路线那么熟悉?就好像我曾去过一般。” 骆瓒琼对自己连夜写出的一卷轴垃圾分类注意事项耿耿于怀: 如果我真的去过第三扇门,为何我只记得路线,却不记得那些藏在地底下的秘密呢!? 若我没下去填埋场,那我怎么知道的路线呢?! 怎么想怎么不对头,骆瓒琼不相信蛮端有“神明”这种东西,她是一个忠实的无神论者。 一定有什么术法或灵宝,影响了我!否则我不会对此毫无记忆! 冥北能当上长公主近侍除开身家清白和能力出众外,更重要的是得到国师的青睐。若没有国师在蛮帝面前几句美言,冥北哪怕再奋斗个十年都很难接近骆玉祷。 所以上任后,他明里暗里多少帮衬着国师做些事。 这其中就有“九雀神印”一孽。 骆瓒琼生在赤地,与冥北一样是战争孤儿,在童军旅待过一段时间,被一对来自太久国都的好心人收养。 但在她四岁那年,养父母双双奔赴战场,将她离弃。于是国师抱养了她,并将她当作“九雀灵子”来培养。 既是九雀赤灵,那她身上当然要有“天赐印记”——九雀神印,自然需要有人为她烙印,为她纹身。 冥北恰是当年助国师行针纹凤之人! 骆瓒琼原只记得个中痛楚,不知谁人为她烙印。之所以认定国师,是因为她无意间撞见方恸被国师烙下“九雀神印”的画面。 神印铭刻于蛮人金刚之躯是何等艰难,不论施者,亦或受者。 于是,国师在那日之后抽去了骆瓒琼与冥北的这部分记忆。 尽管冥北后来察觉不妥,但因为是国师之意,加之骆瓒琼又还小,便按捺下来,决口不提。 而今,当年无知受过的女孩已经长大,甚至有了些微的反抗之心。因有愧于她,冥北不愿多瞒,几番腾挪后,便全部交代了。 “殿下,当年或许随国师一同去过垃圾填埋场。殿下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搜寻”九雀赤灵”吗?不知殿下发现没有,那些有“九雀神印”的孩子,他们对这印记的来由全无记忆。” “确实。” 既然不为天赐,必定是人为。人为,就必然留下痕迹,记忆。 遭受如此创伤,年纪越大的孩子,记忆当然也越深刻! 除开方恸太小之外,荒凌萱和方忻被我问及时,都无一例外说是胎记。这绝非巧合,肯定是国师使了什么手段。 “冥北,你可知这世间有何手段,能叫人忘却疼痛?” 冥北仅是远超同龄人的强者,还未够到高手一列,唯一接触到的玄妙功法也全部来自国师或太久藏书阁,于此问实属有心无力。 “殿下不妨待比赛结束后,前往藏书阁顶楼。 据说,太久藏书阁,设有一个被封锁的书库,里面全部是流传自第一纪的禁书,或许其中有殿下要找的答案。” 沉吟片刻,骆瓒琼作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就好像有某种神秘力量在匆匆催促着她! “不必等了,现在就去吧!苍南,你留守原地,替我应付。若有人来此,就说我陪方忻二人一同进了垃圾填埋场。 没有国师许可,就算是九蛮也不能轻易开启填埋场的大门。” 苍南若是怕事之人,她也爬不上今天这个位置。既然跟了骆瓒琼,她早就做好思想觉悟! 有史以来,还没有哪位东宫是靠墨守陈规赢得帝位与民心的!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冥北自当奉陪。” 第13章 镜像救赎:精神链接 这就是第三扇门,无名门? 与前两门怪异的造型不同,这扇门朴实无华,由金属制成,具体什么金属不知道,但门上一点锈迹也看不见,想来跟腾云门这里的铁不是同一块料。 门上有个奇怪的装置,像车轮,更似古书插图中的“舵”。 方忻还在想怎么开门呢,就见洛西直接上手,转动门阀,打开了第三扇门。 “书” 洛西朝方忻摊开手心要书。方忻把藏有禁书的储物戒交给它,看着它把小戒指直接丢到门后一个堆满杂物的大木箱里。 这藏得不可谓不好啊。 那么大个木箱放在门边,简直就是在考验来人的良知;而打开木箱后,这满满一堆无用的废物,又似在嘲讽来人的智商。 啧啧啧! 方忻目送那枚工艺精美的储物戒滴溜溜掉进宝箱最低层,埋进一堆废铜烂铁中,略微心痛。 “进来” 被催的方忻,还等着洛西又会吊起他呢,没算到自己也会对别人产生依赖。 过个门不是什么难事,但右肩的疼痛属实要命。方忻刚要抬脚跨进去…… 右肩忽地一沉,他整个人不受控地斜了身子,右膝半跪在地,十分诡异。 嘶~好疼,那枚赤红凤印! 右后肩那层皮愈发炽热,又疼又痒,宛如有了生命一般,缓缓蠕动起来。 右忻忍不住动手按了一下,疼痛指数立马飙升,吓得他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神求助于洛西。 洛西是想要帮他的,但被熙东拦下。 “嗷——” 嗷嚎声夹杂着铁皮碰铁皮的“哐哐”响,熙东留下洛西在门后看着方忻,自己则转身就走,不知道干什么去,可能是去找帮方忻过门的工具吧。 走了一个会“嗷”的,洛西不会说话,方忻又疼得两眼发昏,死咬牙关,不吭声。 一时间,无名门下万籁俱寂! “嘀嗒” “嘀嗒” 哪来的钟声? 丢了视觉,听觉反而在疼痛的刺激下更加敏锐,方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幻听了。 “有人吗?有人吗!” 长公主的声音? “嘶~” 方忻轻微晃晃头脑,试图校准自己的声音接收仪。然无功而返!他听得更清晰了。 不仅有骆瓒琼的声音,他还听到一声娇蛮的咒骂,少年低沉的闷哼;他自己的声音,水声,风声;以及最后一阵安稳有序的呼吸声。 所有声音,一个接一个闯入他脑中,简直就像开大会一般,各有各的精彩,统一的混乱不堪! “安静!安静!!” 不知是说给那些声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总之方忻吼得格外卖力,仿佛在发泄这莫名的痛。 他把洛西吓了一跳。 洛西把自己塞进门后的一个空木箱里头,小心翼翼地掀出一条缝,躲得远远的瞄他。 本就不指望自己的愤怒会起什么作用,方忻吼完就懊恼:“你们别吵了,让我静静。好吗?” 但,这一次它给方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好像刚才确实吵得厉害,那些声音默契地,同时让出一条道给骆瓒琼和方忻通话。 “忻儿弟弟?” 如此瘆人的称呼…… “你是?殿下!” 给冥北一个继续飞的手势,骆瓒琼一面联络方忻,一面御剑飞行:“你还在填埋场吗?!” 他们的目标是太久藏书阁顶楼的禁忌书库! “在,现在到无名门了!但我在门前被一股神秘力量压倒在地,右肩跟被火烧一样疼!”方忻细心,特地没说九雀神印。 因为他能跟骆瓒琼在这里说话,就证明刚才那些声音也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右肩吗?火烧般的疼。 怪不得我怎么求师父,她都不让我下去。原来她早就知道,身上烙有九雀神印的人,无法通过第三扇门? “霍贤呢?霍贤能过吗?” “霍贤自愿退出了比试。” 注意事项上没提及多手洛西和腐烂熙东,看来殿下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它们似乎跟我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既不害怕我,也不伤害我。 或许它们也对我感觉熟悉? 就凭这份熟悉,在没查清真相前,我不能冒然给它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国师可以为两域安定创造伪神,那么也可以为太久的和平,清扫整个填埋场! 两人遥隔千里,精神交流,多有不便,骆瓒琼也不好当着他人的面继续追问方忻,只能精神鼓励道:“你注意安全,能自救就自救。不能就等我!” “好!” 匆匆话别,骆瓒琼朝冥北示意,两人飞身落至藏书阁前。太久藏书阁高达八层,里头藏有古今中外各类着作,传闻其中还藏有上古传承。 因阁内是非多,于是设有护阁大阵,书阁每天开放的时间有限,不论书籍还是字画,概不外借!要想入阁除了走正门外,别无他法。 正当骆瓒琼打算伪造国师口谕入阁,闯禁忌书库时,一个清冽的嗓音止住她的步伐。 “等等。” 冥北闻令止步,打开灵力护罩,屏蔽护阁大阵的窥探。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密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做不到,为什么回应我?” 除震惊外,那冷泉般声音更激起骆瓒琼心中羞愧。她到底是谁,她知道我最忌惮的就是言行不一! 长在深宫,自幼顶着“九雀”的名头随国师修行,我的一言一行,每天都被各式各样的人拿着放大镜挑错,这其中最让我吃亏的就是,言行不一! 毕竟,帝皇一诺重千金,况且一行一令? “殿下?” “冥北,你守在阁外等我片刻,而后离开,记住,务必要当着守阁人的面离开。然后去学院“真理堂”藏好等我。” “是!” 送走骆瓒琼,冥北终于得空好奇一番:刚才殿下的灵场,有一瞬,似被一道高压灵箭击穿了? 若不是受到外力作用,很难解释已经掌握灵粒操控的殿下,怎会突然失去对体内灵流的控制权! 骆瓒琼按那冰玉般的人儿所说,果然在藏书阁五楼,找到一条密道。 那密道并非明面之意,它不是一条秘密通道,而是一纸“隐秘的道藏”,纸面仅有一句古文。 “众妙异同” 什么意思? “这道密文怎么解?” 骆瓒琼幻想她会送佛送到西,然而现实何等骨感,那头传来的回讯再次击碎她对陌生人的信任: “你若是长公主,自然会解。” 第14章 端道八部:生我何用 “等等,你别走!” 什么叫“如果我是长公主,自然会解”!我的确是太久长公主,可我跟这密文没半点渊源,师父也不曾说与我听!你要我怎么解! 没回应了,怎么办! “殿下可还记得忻之所言?身居尊位,当临危不乱,此乃君王之气!” 疼得久了,方忻渐渐适应。不!应当说是,他对疼痛麻木了。攒些神智,他最后给骆瓒琼指条明路,然后狠心一咬舌尖,刺激五窍,寻找方向感。 那股神秘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这具身体,致使方忻大脑缺氧,整个人昏乎乎的。 方忻的声音回荡在与那些声音共享的“精神客厅”,带着一丝克制……压抑感。 是了,她为君! 臣在,君岂能,言退!? 何况是年纪比我小的忻儿弟弟!他都能直面国师的威胁,在攸关生命的祸事跟前,选择护住自己的兄弟。 难道身为君主的我,就护不住我的忠臣吗?! “众妙异同” 骆瓒琼将密文活页取下,翻开书中目录:《端道》蛮端正统,全书八卷,又八部经注。 【国富民强,天命由我,大和之美,万灵我有,天道法正,大爱无疆,从心从业,信善信恶】 这四字密文被收录此书,想来非巧合。玉祷为君,称冠有“长”,有德在此,有志在此。 迎难而上者,第一人也。 “若是长公主,自然会解” 我不会向困难低头,不论我是否有能力解决它。哪怕拼尽全力,只瓦解个中难处一两分,我也必不会退。此无关聪慧,非明君。 可玉祷心中所想并非为君称帝?公主不及帝……我材,生之何用? ——(*???*)—— 提笔写下最后一字,骆瓒琼备课完毕,对明日的开坛传道胸有成竹,方才肯掌灯夜游儿街。 今夜无月,儿街被一片黑暗笼罩。 她自作主张,使苍南扣下因传播邪教,贩卖禁书而获罪的黄礝;她又差冥北遍巡儿街打探四方。 明日,她要代圣德开坛传道,正民心长民智,胜无间于正教;今夜此时,她不是长公主骆瓒琼,也不是九雀灵子骆玉祷。 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也曾困惑,天生我材何用。蒙师父恩予,藏书阁内觅得上古传承。” 这年十四岁的骆瓒琼守在儿街,笑看那年十岁的自己,于一阁藏书前,愁得抓耳挠腮。 “所幸阁内皆学子,世间万难读书易。也难,难亦不难都是缘。”不知觉,骆瓒琼就来到了方家。 她从衣领下找来国师赐玉,赋灵于其上,轻而易举地通过国师疯三娘的守护结界。 三层小楼,如今仅剩二楼主卧亮灯。一掌之人,皆眠于一屋? 早在路上突然听到自己尚且稚嫩的那声“忻儿弟弟”,她便知方忻有难,奈何事多压身。 一直到夜幕升起,她才得空探望:“还望忻儿弟弟莫念当年退婚之事。” 当年,方忻赢得比武招亲,成功求娶骆玉祷,奈何横遭变故,又于七岁那年惨遭长公主退婚。 主卧的门就在眼前,我要不要敲开呢? 此门不开,今夜无眠。 此门若开,七天无休。 当年师父自作主张向蛮帝求一道退婚的旨意,趁我闭关筑基之际,为我退婚! 何等荒唐,一域之主,竟容不下一个短命之人!枉我还是太久的长公主。 唉…… 到底是活得一日不如一日啊。 想当初,君在臣在,而今…… 果真造化弄人。 “公主殿下?” 她还有空胡思乱想呢,突地被陆虎开门吓住,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道:“陆家公子。” 也就只有长公主这般温婉贤淑的女子才肯唤我一身“公子”了,洛儿可连一声称呼也不舍得! 陆虎被她一唤,才惊觉要行礼,匆匆一礼,学着那日骆瓒琼下访儿街时,那群大人的模样,客客气气道声好,才敢问:“殿下是来找方忻的吗?” 他早知道方忻不是一般人,但没猜到人家来头这么大,竟然能跟长公主攀上关系! “对,陆公子知道他在哪儿吗?”似乎知道自己在陆虎眼中是何模样,骆瓒琼下意识放柔了嗓音,整个人更加温和。 倒叫守在暗处放哨的冥北远远听去极为不惯。 “殿下,你直接叫我陆大虎就好。洛儿说,你是她姐姐。我是洛儿的好朋友,你认识洛儿,也算我陆大虎的朋友! 你要方忻,现在恐怕不行。他一直昏睡,大概是没功夫搭理殿下的。” 陆虎让开半个身子,方便骆瓒琼查看屋内状况。 只见大床上排排躺了一男两女,方忻,蛮洛儿,荒凌萱都倒在上头。在床边还有一人躺倒在一张矮榻上,正是天誓民! “他们这是?” “我不清楚,他倒是知道,可他救人没救成反把自己搭进去。我正打算去找学堂老师,看他懂不懂灵力是何物呢! 矮榻上那位,被一身黑色灵力缠绕,裹成茧,然后没了反应。幸好他还有气。 我可费好大功夫,才用刀把黑茧劈开。那茧又硬又厚。劈开它,我刀口都钝了!” 陆虎一顿解释,没什么有效信息,还是骆瓒琼亲自走进去,展开灵识一探,方知究竟。 其中,床上三人额心都闪烁有荒草印,应当是荒凌萱的探灵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三人被困在精神世界。 可这并不能解释,她为何能与比武招亲那日的方忻和骆瓒琼联络,他们可没中荒凌萱的探灵! 而床边的天誓民,黑色灵力是他自己的,只能说是作茧自缚,可为何他要这般折磨自己? 听陆虎的意思,他要救他们…… 人被困精神界,最好还是通过精神层面的手段解救,这其中探灵是最常用的,也最有用。 其他方法要么效果欠佳,无法确保灵魂完整;要么步骤繁杂,施用要求高。 骆瓒琼想着就要凝灵作针,使出探灵,先将荒凌萱救出,再一同想办法救其他人。 可陆虎提防着呢! 他托天誓民的福,开了灵视,看见骆瓒琼周身翻涌出一道道金色灵气,立刻警觉地挡在那一床人身前:“殿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骆瓒琼不解:他不信我的实力? 第15章 蛮端悲鸣:猪肉虎 “明天殿下就要开坛传道!后天圣火战打响,还需要殿下主持赤灵祭祀!要是殿下你今晚为了救他们把自己赔进去就完了!” 开坛传道是蛮帝临时起意,他要通过宣传太久正教影响儿街整体氛围,进而影响生活在其中的真九雀,蛮洛儿。她也不一定为真,但蛮帝求的一个有备无患。 传道什么的,要是砸了,骆瓒琼也就被太子或其下各部参上一本罢;但祭祀若有丝毫差池,可是要彻底剥夺政治权利的! 届时,她再想回朝,便难上加难了。确实该谨慎些。 但国师的结界,苍南冥北进不来,其余人也……陆虎是怎么进来的? “陆虎,你进方家小院有无结界阻挡?” “哦,之前被拦过一次,后来洛儿给方家做帮工,要帮方忻早晚煎药。那时候,我不着家,常跟过来玩。一来二去,跟方忻混熟了,就没再被挡在外头。” 陆虎还记得自己跟方忻初见时,眼看洛儿破门而入,就要跟着冲的焦急呢。 原来如此,还以为有特殊情况,是我多虑了。 不过,陆虎既然能看见我的灵力,就说明天子蛮帮他开了灵视,是要教他修行的意思。 “陆虎,你可想修灵?” 她这一问戳到陆虎心坎上了。 浅浅说开,“修行”到底算天誓民种下的因果,若再往深究,就是陆母传他那两把刀,以及陆父对修行人的羡慕。 能爬会走,听懂人话后,陆虎就被迫开始了子承父业的蛮端之旅。 按陆母的话说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是个操刀卖猪肉的,她爹娘是杀猪卖猪的,她奶奶那辈是养猪的。 那陆虎有八成,欸,就是个砧板活计了。就算他书读再多,修为再高,撑死了也就花式卖猪肉,反正万变不离其宗,先学会杀猪卖肉。就对了! 所以,陆虎四岁那年就有自己的宠物。它是一头可爱的小猪。这猪的下场,他自然不知道。 但陆母知道,她不仅知道陆虎有多喜欢这头小猪,还知道陆虎有讨厌操刀杀生。 这逆子,看着就跟他爹一个样,心软! 陆虎至今都记得自己六岁生辰那天,那份猪肉是个什么滋味,又究竟有多好吃。 从小到大,手里的刀越来越重,可我切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精度越来越准。 好像是开春那会吧,我的刀就很少沾血了。 干净! 我剖开过很多肉禽的肚子,见过很多活物临死前沉默的无助,它们的恐惧各式各样。 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结局——死。它们不死,就有人挨饿。 刚满六岁那天的我真的好饿…… 也是那天,我忽然就很清醒地认识到,我竟然是个人!人,竟是这么一个东西。我们口中的“人”,真不是“人”! 现在,陆虎的刀又利又干净,骆瓒琼却来问他:“你想修灵吗?” 这是“想”的问题吗? 分明是“命”啊! “想啊,怎么不想。儿街里的孩子都想修灵,这不都没钱,凑不齐十人,开不了修灵的班!” 听及,骆瓒琼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太久,她不曾了解的太久,她了解却无法改变的太久。 “我记得太久有扶持边远地区的教育资金。你们没收到吗?” “啊?哦,有,有的。每天上学都能领到一瓶奶,两个鸡蛋,每星期还能领一次肉。学杂费也是通通减免的。可以说,上学读书是免费的。 但是……这个要看户口才能领。殿下还不知道吧,我其实是个黑户。儿街很多孩子都是黑户。” 黑户?为什么! 只要登记户口,就能领教育补助,为什么要…… “你父母是担心你在儿街登记了户口,到时候迁居国都儿街麻烦吗?” 陆虎人憨厚正直,心里一杆尺就是蛮端正教给扶正标刻的!他如是说: “不,殿下。他们担心的是战争!要开战,先有兵。兵从民间来,也只能从我们中来。 太久每年都跟无间打仗,每次去打仗的人就没一个活着回来。他们知道那些士兵上战场都要先登记报名,对户口,所以都猜是户口的问题!” “墙内”赤地确要查户口才能进去,每次打仗,凡上场之人,也确实没有活着回来的。 可这难道不该怪罪战争残酷吗?为何把问题聚焦在户口上? 不说户口,就看儿街,搞的是街坊生意,小地方,难道街管还摸不清村里的孩子什么底细? 教育补助,为何有个“助”字,难道不就是为了帮助真正有困难的学生吗?如果黑户的孩子恰恰是最需要被帮助的哪批学生呢? 吾之太久,重教重知。 律正礼法,人而信之。 皇城国都在推行新政。 教育法下人人平等? 难道太久的孩子,他们的命早就被蛮端定死了吗?以新政辅助礼教变革,为的什么? 困惑来得如此突然,叫骆瓒琼不知,明天的她该以什么立场开坛传道! 如果这变革把最需要帮助的人排除在外……那它这“变”的意义何在,又“新”在哪儿!左右不过是新一轮的刮搜抢掠罢。 “殿下,陆虎错了?” 骆瓒琼的沉默吓住陆虎,他还以为自己说了不什么该说的,惹骆瓒琼生气。 自从今早他得知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助纣为虐,甚至为了扞卫自己愚蠢的判断而否定自己的好友后,他就很在意自己的声音。 如果“陆虎的声音”是错误的,愚蠢的,会伤害他人!像陆虎的刀一样,会剖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么,这样的声音,他宁愿不要! 六岁那年,我仍活在父母羽翼之下,还不曾会展翅,不曾会独自飞翔。可现在!七岁,我长大了。 我学会了展翅,学会了飞翔;也学会了操刀,杀生。我不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今天的我,怎么还可以跟六岁的我,做同样的选择!我应当比他更强,更有力量! 也更有勇气! “殿下……” 及时打断陆虎的无效发言,骆瓒琼微微一笑道:“你没错,是我太累了。” 是的,我太累了。我只是太久的公主。这本不该由我操心,我操心也无用。 第16章 蛮端悲鸣:赤地之志 “殿下……” 陆虎想叫她注意休息。 但,不知怎地,他就是开不了这个口,好像“休息”会让骆瓒琼活得更累似的! “无碍,不必扯远话题。我教你修灵,你替我救他们如何?你不是他们的朋友吗?” 骆瓒琼思来想去:这是既周全又快捷的方法。 不论是精神世界中神秘未知的幻梦,还是太久地下垃圾填埋场,两处都危险,都紧急! 刻不容缓的救援就在眼前,陆虎哪怕心中对灵气之类的事仍不太信,也不敢信,但他希望天誓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希望那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仙人能出现,然后施展神通救下千洛儿他们,让糟糕的一切回到最初……然后告诉他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都是梦? 骆瓒琼将床头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本软皮抄拿起又翻开:忻儿弟弟的修行日志。 “载贰纪,公元1023年,三月初一。始修行,大哥亲自为忻测定根骨天赋。开心。” “……三月初三。炼灵的口诀念熟了,也理解透,就是炼不出圣火之志。不开心。” “……三月初五。 ……没炼成,还被老师点名出列作错误示范。可我明明初三那晚炼出了一团火。我手心还残留那火种不一般的热度。 真奇怪,不开心。” 只是静静地看过一条又一条,骆瓒琼就能见到那个一直努力改命,修行路上步步为营的少年。 陆虎没有答应,却也没有不答应。明明他是想修行的,为何思量许久? 如果真的成了一名修行人,那我跟爸妈的距离就会更远了吧。我终究会去修行地的,那里是蛮端所有修士的归宿。 可他们不会。 陆母给的肉干还在楼下厨房,陆父临走前的叮嘱还时刻萦绕他心头。他因错信说书先生,而与父母决裂,独自一人踏入江湖。 那份养育之恩,那份母子情深,陆虎这个心软的逆子又怎能不频频回念! 他是生下来,就被父母看到头的;手里两把屠刀早已成他的一部分,若他不成为一名屠夫…… 这真的好吗? 拔出别在腰后切肉的刀,眼映刀,刀映人,陆虎细问刀:我是为救人才修的灵,老朋友。你也不只会切肉吧? 骆瓒琼翻得差不多了,心中对授灵之事大概了解,结合自己十年修行心得,心下觉得没问题。 而陆虎也总算给自己找了个修灵的好借口。 天大地大,有命为先。救人,总不会错的! “【炼灵口诀—基础版】 幽泉既上,蛮焰必下。 水火互换,四季始开。 阴阳两仪,一画开天。 失于混沌,得于混沌。” “此诀你无需刻意去记,盘腿打坐,放松身体精神,摒弃杂念。” 陆虎一一照做,正当他以为会有指引时。后背突地发热,不知是否殿下所为,温热的一股柔劲缓缓从背后沿着脊柱蔓延至身体四肢、前胸和头部。 眉心痒痒的,之前那人替我打开灵视,让我看见灵力时,也是一样的感觉。 如果照常法修炼,炼化蛮端水火之志,由二进三,掌握三术,普通人最快也要一年或半载。 但骆瓒琼反其道而行之,以己为源,向陆虎体内注入赤地之志,再由他自身解三构二,进一,如此便会快上许多。 有了速度,与之同行的,便是拨高的风险。 “古法炼灵,讲究天人合一,虽易走火入魔,可一旦炼成,日后的路当事半功倍!” 骆瓒琼一面说,一面为他点按穴道,彻底打开他的身体,让赤地之志更快更好地周游陆虎全身。 骆瓒琼说过摒弃杂念,陆虎便一根筋地真就什么也不想了,只是单纯地任自己不断被一股柔劲,从上到下,由外及里,细细洗刷。 一遍又一遍。 “赤地属土,主定,重正,为坤,是至阴!以赤地之志养脉,日游周身三遍,经年累月,得成“地人”,性稳而坚,灵实而厚。达此成就,筑基最难,首难尾易!” 也不知道陆虎能不能听进去,骆瓒琼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现下除开为他护法外,便只剩提点一二。 可惜陆虎全部都没听进去。 他完全超出了骆瓒琼的预料,既没能感受自己遍布全身的脉络,也没能感受那赤地之志的走向。 陆虎心气一沉,双眸眼皮下微微颤转时,就看到一具又一具被剖开的血肉之躯。当即心意一凛,他不自主地屏住呼吸,几欲逃离这片人间地狱。 目之所及,皆是人吃人的惨剧,蒸煮的大锅里炖放着被剥皮卸肉的骨架,碎骨被随意地丢弃四周角落,没人有空闲去收敛。 还活着的全都面色青紫,似乎得了什么大病,双目赤红发黑,指甲长尖,见人疯咬。 局促的窒息渐渐波及他的大脑,骆瓒琼见他唇色愈发苍白,不安秒上心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她盘腿而坐,左右手覆于其双肩上,同时将水火之志注入陆虎体内。随灵粒穿透皮层的还有一丝她的精神。 经由她炼化的“三术之志”自然对她尤为亲和,才入体,骆瓒琼便占据了陆虎这具身体的操控权。 当即催动赤地之志游走周天,骆瓒琼果断领了水火两志直逼陆虎丹田处,瞧见一个模糊的灵体正虚虚浮在丹田之上。 “灵虚不实,沉丹田而不自控,一身精气神空留体内无力催动,自缚于赤地之境,溺久而毙。” 刚在陆虎体外白说一通,骆瓒琼只能说试试:也许我在这提点,陆虎听见我的话,抱定凝神,就能从赤地之境中挣脱出来! 赤地之境,蛮人炼化赤地之志时会陷入的一种奇异状态,堕境之人目睹尸山血海,其状极为惊悚恐怖。若人不能战胜这份莫名的惧意,又无外力相助,便会永陷其中,在极尽悲惧中悄然而去。 除了口头指引,骆瓒琼深知外力的重要性,以己为中心,盘坐于他丹田中,引动水火二志,构成水火互逐的太极两仪盘。 以阴阳水火为炉,她替他二度炼化体内的赤地之志,助他提高破境概率。 “赤地战场,年复一年,横尸成山。其间的血海赤灵最为险恶,扰人神智,为魔乱心!” 升腾的血色蒸汽一步步凝作两行血字,逼入陆虎眼中。 第17章 蛮端悲鸣:猪头人 “这些都是什么!?” 虚浮在一堆吃人的怪物头上,陆虎警惕地背手腰后试图拔刀,却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刀了。 没有刀的陆虎,能做什么? 只一瞬,他就被血海赤灵击溃。根植在他内心中最深沉的恐惧,六岁那年,挥刀杀猪的他! 你看看他的眼,黑白分明的眼珠中倒映着的,是谁的脸?是陆虎啊!是他自己的脸。 “啊~你杀了谁?用这双手剥夺谁享受生命的权利?”血色的手纤细冰凉,它缓缓托起我的下巴,温柔地拥抱我,摩挲我的脸。 陆虎微微张开了嘴,他瞳孔涣散,一身血色被尽数转移到血海赤灵身上,白色爬上他的发梢,染白了他的脸,他的唇,染白了他的一身。 “扑通!” 血腥味瞬间洋溢我的鼻腔,我在喝谁的血? “救,救命!” 陆虎扑腾在血色大锅中,锅里的水明明已经沸腾,却冷得叫人发颤! “救我,救救我!” 陌生的血将白发染红,将他一身白染红,好似他这一条命,只为了丧葬喜生而来。 红白间,一切都是梦。 半空中吸收了陆虎一身血气的血海赤灵渐渐从血雾状凝成人,它有了人的四肢和躯干,却长了猪的头……它直立地像人一样朝我走来。 空中仿佛有阶梯,我呆住片刻,然后彻底淹没于血池中:我想,一定是被我宰杀的那头小猪回来找我复仇了。它临死前双眼中全都是“谅解”啊! “rue——” 疯狂的尖叫震醒一地怪物,天誓民冒险从一处废墟底下冲出来,朝那口大锅开了一枪。 血色激光洞穿一切阻碍,打穿陆虎手腕的同时,也击溃了那口大锅。 “呼哈!” 刺痛感由小转大,两个耳孔都被血水堵上了,陆虎口鼻露出水面的刹那,双目陡地圆睁,仿佛他也死后魂归了一般。 从血水锅底中坐起来时,我好像又呛了口血,四周散落的碎铁片无一不在提示我,我被什么给救了下来。 显然不是眼前这群想生吞活剥我的怪物,也不是我头顶那只朝天疯叫的猪头人,那它是谁? “好徒儿,还愣着干嘛!?为师救你来了,还不快走!” 熟悉的声音,虽然很模糊,但不危险。 陆虎尝试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扶着锅边站起来。左手手腕有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很招人羡慕,他的血是鲜红的,让人兴奋。 他还活着,我们要咬死他! 那群怪物都看见他了。 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扑上来,陆虎没有刀,只凭一只健康的右手,扶住锅边站稳。 没有刀的陆虎,还能做什么? 远在另一边吸引敌方火力的天誓民见陆虎发呆,便知他没完全清醒,还陷在血海赤灵的心魔中。 就在猪头人将手指碰触陆虎眉心的刹那…… “嘀嗒” “嘀嗒” 时空静止了,一道金色的光从天而降照耀他们所在的那片血沼草野。 不,远看是光,近看是水,金色的水从天而降,它们冲开天窗,一应而下! 洗刷这片天地污秽的,肮脏的,血腥的一切,仅留下洁净,留下一身白的陆虎,以及天誓民。 两人连同这座怪物之城一同沉入海中!彻底销声匿迹。 哪还有一头柔顺的黑发用以遮掩,天誓民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青紫圆斑,似乎跟刚才那群怪物是一个品种,不过天誓民还未成熟。 金色的水从天的一角倾泄而下,不曾停歇,一直到水面淹没山巅之际,天上落下最后一滴水,一切重归平静。 “嘀嗒” “嘀嗒” 不知哪儿藏了一只钟,钟表里的秒针还在走,走得飞快,不曾止步,似乎在倒数众人的生命。 没有预料中的窒息,天誓民站在城市的石砖路上,手里还举着枪。不同的是,那些怪物在光落下的一刹那,全部灰飞烟灭。 可猪头人还在,那个人把它的猪头摘了下来,套到陆虎头上?! 天誓民亲眼所见,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身体的本能诱使他一点点将画面模糊。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便全然只见大概。 戴上这颗猪头,我好像也变成了一只猪,却还跟人一样直立地站着。 我看见陆虎就在我眼前,我戴上了它的头,它变成陆虎,原来我的刀在他手上…… 他把刀拔出来,刀尖磨着我的脖颈温柔地打上轻轻一划。 哦,他要杀猪了。 我真的变成了一头猪吗? 但我好像是人。 也许长了条腿,能直立行走的并不只有人,猪也可以?傻了?我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别怕,死亡是通往幸福的快车道。我这就将你送去永恒的安息。” 他将刀缓缓切入我后脖颈。 我以为他要切下我的头,然后将我刨开,再将内脏取出,清洗干净,然后切割分肉。 对了,还要拔毛,虽然家猪的毛比野猪要少,但总是长点毛的。 然并没有,他只是灵巧地用刀尖在那处抖腕挑了挑,为我带来极大的疼痛。 我还未来得及嚎叫,一股巨大的能量就从上到下瞬间贯穿了我,像电一样恐怖。 那是城里才有的东西。 我记得。 小时候,我在那儿见过。 工厂里,猪就是这么被宰杀的。它们走得很快,可能没感受到一点痛,挺好。 毕竟人需要食物。我们只能选择杀戮,因为我们降生蛮端。 人尽永生,蛮荒无道,杀戮无端。 我死了吗? “嘀嗒” “嘀嗒” 哪来的闹钟在响? 也是“嘀嗒”“嘀嗒”的,我的一生。 走马观花地,从出生时,父母脸上的喜悦;再到满月宴,亲朋好友的祝贺;然后是一岁抓周,满红布的刀。 陆虎看着那一红布的刀,莫名其妙,心里有份未知的触动,于是笑了笑。 所以说,我的小猪,它或许走得并不冤枉。他们早早都安排好了,只我刚好还是个孩子。 两岁,从城里回到乡下,被母亲背着,跟去集市肉摊,陪母亲一块卖肉,看母亲剁肉。 每次剁鱼饼的时候,她的刀法就像变了样,下刀飞快,但力道十足,每十几遍就会给肉饼翻个身,摔一摔,然后再剁。 可好玩了。 后来等我的小手能握刀时,我才知道这活有多累人。但是我每天都得抽空练一练,那时候的牙口也刚好适合吃肉饼。 第18章 镜像救赎:大虎老师 五岁,我乳牙都长好了,进入独立摄食的年纪,需要学会像野兽一样,用尖牙撕扯肉块,然后嚼碎它,吞吃入腹。 据说我爸妈给我取名“陆虎”,就因为凶猛的大虎是生物链顶端的顶级猎手,我将跟它一样,必然成为天生的屠夫! 六岁,七岁,我就这么一步步按照他们的计划,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血水倒映我的脸,我手里握着双刀,就在刚刚,我杀死了一个猪头人。我已经无法分辨,我自己到底,是猪,还是人了。 但,不管我是什么东西,这个叫“陆虎”的名号规定我必须成为一名屠夫。 然而,真的如此吗? “大虎老师! 你教我认字,还给我带你上课的笔记,将你在课堂学到的知识分享给我。你就是我的老师,既然你叫陆虎,老师又是大人。 那你就是我的大虎老师了!谢谢你,大虎老师,你辛苦了!” 我记得也曾有人朝我鞠躬,感谢我。她赋予“陆虎”以“教师”的职能,让我传播知识。 那时候正好开春,榕树开花了,毛茸茸的花絮,粉粉嫩嫩的,像蓬松的肉糜,又像开在榕叶头上的小伞,是我无比重要的回忆。 我因此觉得课堂和知识,是比切肉卖肉更有意义的事情。我第一次全心全意地认可我的母亲。 她是对的! 在课堂上,我接触“九雀”,老师说它是蛮端的禁忌,大家都希望它能出现,又都不希望它能出现。它是希望,也是绝望。 过了春,入夏的月子,那位说书先生带着他的故事来到儿街榕树口摆摊了…… 不久后,我跟洛儿又遇上方忻。坏事都集在一块发生,真叫我不爽。 先是洛儿为了攒学费去方忻那儿跟疯三娘签“卖身契”,后来我们又上街管所闹一通,才勉强将人该有的权利挽回;再然后是说书先生被人莫名举报,洛儿被她爸怂恿指证了先生,拿到赏钱。 紧接着,先生被判刑,在三日后的圣火战场上执行死刑。我跟爸妈决裂,离家出走,他们搬回爷爷奶奶那,住国都儿街。我则独自留守儿街。 在给洛儿道歉时,我被她拦在方家,然后目睹她昏倒在地,又从天誓民口中知道昨天洛儿遭遇黑衣人刺杀事件,以及方忻为了替洛儿挡刀被打昏,还有神秘的灵力! 那个人还把我忽悠一通,说要领我入门修行,只要他能顺利救下他们。救下洛儿,方忻,还有荒凌萱,如果他顺利去除他们眉心那个闪烁绿光的纹路,他就教我炼灵。 后来,他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好像挥刀了。 就像现在这样…… 陆虎面对不得动弹的天誓民,缓缓举起手中的双刀,作势要砍。 天誓民只能瞪大一双眼,惊恐万分地盯着陆虎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眼,期望他能及时回魂。 这碍事的黑眼珠里又映出我的脸,真想将它挖出来,狠狠一脚踩爆,那是否会很爽? 心里升起这个念头的刹那,我咧开嘴角,兴奋地收了刀,一手压住他的肩,一手举高做钩爪状,就要将他的眼痛快地挖出来! 指腹撞上睫毛,微微一痒,耳边又是两声“嘀嗒”,我嘀咕一句“破钟”。 一抹绿光突然从侧面袭来,带着巨大的推力,掀起海浪,将我冲到远处,莫名其妙。 这片金色海洋中还有除我以外能动弹的活物? “还算来得不晚,我这才叫蛮端最强救兵啊!” 荒凌萱还对那日被困蓝海石窟的遭遇耿耿于怀,不过要是没有天誓民的一根筋,她也进不去海啸村,今天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幸好蛮端万事无如果,这么一想,你姑奶奶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荒凌萱眉心绿光闪烁,待荒草印显现,便立刻与天誓民碰碰额头,将绿光中蕴含的那抹神秘力量传递给他。 仅一瞬,他身上的青斑消了,黑发回来了,就连身上披的衣裳也成了在方家落脚时穿的素衣。 “嗯!这次多谢你了。” “现在说“谢谢”还太早,赶紧从这出去吧!” 荒凌萱再次凝聚手头绿光,与刚才不同,这次在绿色光团中心,有六根金丝旋作的金针! “刚听到枪声,都说无间擅械斗,掩护我,我们速战速决!” 荒凌萱也不管他能不能做到,仗着一身高强修为,越摔越疼,越疼越摔,愣是直接朝着陆虎的双刀冲过去,看着是要打近身战。 好不容易啊,过了海啸村,连着进方忻的意境,终于逮到一回打架的好时机了! 我这次从太久地下垃圾填埋场带回来的宝贝,可一定得先赏你玩上一玩呐! 荒凌萱不怀好意地,暗暗运转灵流,打开无名指上的储物戒,给里头的“一丈红”输送灵力。 没错!就是黑袍国师交予方忻之物,那捆包裹映心轴的红绳,方忻费了一晚上时间硬解的灵宝。 “一丈红!” “砰!” 看出天誓民枪法不赖了,两枪声响,分别对应陆虎双肩上拇指头大小的血洞,双刀应声失势。 趁陆虎双手无力垂下,荒凌萱使出一丈红把他捆个结实,就算他恢复力惊人,也注定难逃一劫! “好家伙。不看不知,年纪轻轻就倒施三术,赤地开脉,还强行转周天。这谁教的!真蠢。” 荒凌萱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催动手中金针,毫不留情地连扎三穴,以金针作引,绿灵为线,分将深钻他内心,将深埋其中的血海赤灵抽出。 三处穴孔缓缓渗出血雾,伴随孔径的拓宽,血雾越冒越快,最后喷涌而出,被天誓民一枪果决! “果然对付这种极速增生的东西,还是一发毁天灭地的激光炮更好用啊。” 多亏荒凌萱的一丈红,天誓民有充足的时间完成对激光炮的灵能填充,否则还真不知该拿这团沾了人气的血雾怎么办! “谢了,最强救兵。” 挑三穴却邪,最后,一孔汇三穴血气。 “大功告成!” 又是一床稀罕的灵魂手术,荒凌萱难以抑制满腔沸腾热血,高兴得直揉陆虎圆润的两颊。 真开心,我就说我能出师了嘛! 扶桑还不信! 等这次了结了“九雀”的事,我一定要把行医资格证从她手上讨回来,凭什么非法吊销我辛苦考来的医师证!哼哼! 第19章 无妄之灾2:黄金座钟 通了穴窍,灵体间的血气再度活络,陆虎的身影在血海中越发模糊。他缓缓飘起,上浮,浮出海面。 “送走一个,接下来轮到你了。” 荒凌萱回头看向天誓民,手中的金针,缓缓拉长加粗,变作一根通体金耀的细棍。 棍身足一掌之握,被此女舞得虎虎生风! 天誓民双枪连射,枪管都冒烟发烫了,愣是没打中一枪,全被那根金棍挡下。 “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我知道你是冲九雀来的,我们目标一致!” 并非打不过,但真要全力以赴,恐怕吃力不讨好,天誓民是典型的无间国都人,最清楚此刻他与对手共同的敌人是谁。 一番争斗激活了天誓民灵体中的血气,加重青斑对他身体的腐蚀力度。 荒凌萱从小就被扶桑当寻芳楼继承人培养的,对谈判这种必考科目自然熟悉:“合作可以,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签份合同吗?既然大家都冲九雀来,也都知道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成的业务。 难道我们不应该结下“深远”的友谊吗?” 话语分心,天誓民警惕逐渐靠近的她,迫不得已朝她脚边开了一枪道:“谈合作就好好谈,大家都把武器收了,坐下来,好好谈!” 明明是好心相救,体内炼灵,以求凝炼灵针,施用探灵,将三人从荒凌萱的精神世界中救出来。 不曾想自己竟莫名其妙空降这座怪物之城! 天誓名拼了半条命从活死人堆里跑出来,好不容易逃到城市边缘就遇上被血海赤灵缠身的陆虎,现在还沦落到被人武力压迫,只能妥协的境地。 真是一手好牌打个稀烂,当初我就不该去救那三人!我应直接趁蛮洛儿昏迷,将她抓回无间切片研究! “当然,我非常愿意。子蛮殿下也收枪呀?” 跨过脚边弹坑,荒凌萱继续往前逼:当初在蓝海石窟那,看你见死不救,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还装和谈。 要不是打不过,打过了又怕逃不出这片金色海洋,你会低头认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无间人什么个性,个个都是搞零和博弈的高手,真当我六岁娃娃耍呢? 姑奶奶我今年可六百岁了! “好,我收枪。” 天誓民缓缓放下右手枪,将其收入手上的储物戒中,并从中拿出一份契约书。 纸张随波涌动翻页的瞬间,荒凌萱在距离天誓民不足五步的距离,突然加速冲刺,一棍压在他的左手枪上! 只见原先还是手枪的左手枪瞬间变换形态,成了一把坚硬的弯刀,刀身在金水中稍显黯淡,可锋芒犹利,碰触金刚的瞬间,狭缝处频频迸出一闪即逝的火花。 “荒少楼主这是干什么?!” “呵!无间十七位皇子可都挂在五绝楼悬赏榜上,你连面具都不带,过分自谦了吧!” “五绝楼的榜,你都敢揭!居心叵测!” 荒凌萱冷笑一声,索性放开手脚,追加灵压,不断加码金针细棍,将天誓民脚下的地砖生生压出裂纹,压成碎块! 力劲的较量场被无声推进,由原先的刀枪相碰,转变至天誓名体内,凶猛冲劲与顽抗内劲的比拼,眼下哪怕有一丝疏忽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乱发在气浪中不断向后如波逃窜,荒凌萱正打算收功逮人之际,脚下的大地突然开裂! “我艹” 不知是谁在震撼。 深渊触目的瞬间,她已经伸手拽住了失足掉落的天誓民。大脑飞快转动得出最佳生存策略,毫无疑问,还是合作共赢。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毁天灭地的末日期间。 双目对视那一刹,天誓名果断收了左手枪,握住她伸来的另一只手。 两双手的联结,两份灵力共同抗压! 巨量金水被深渊无情吸入,身处压力场中的天誓名已经无法感知自己是被吞噬,还是在被挤压! 这具身体已到达极限! 眼前人渐渐模糊,荒凌萱被金色海洋压垮。一声不吭地,花花绿绿的地砖猛地凹出一个血色的“大”字。 “我艹” 不知是谁在震撼。 被溅一脸血的天誓民在她双手脱力的瞬间立刻被巨量海水撞入深渊,爆出极其绚丽的血色泡沫。 是谁打破了这片天地的平衡?致使来自天上的金色海洋有了如此质量! 陆虎恍惚间睁开眼,模糊得见一个巨大的黄金座钟就这么矗立在海面上方。 “嘀嗒” “嘀嗒” “我艹” 不知是谁在震撼,双目对视的刹那,荒凌萱和天誓民皆愣了一瞬,才被脚下不断发出“嘀嗒”巨响的大钟所吸引。 这一低头不要紧,荒凌萱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苍白虚浮的灵魂:看来在这场灾难中被压爆的不只我一人。蛮可惜,我跟他还没来得及谈谈“合作”呢。 明明已经逼得差不多了。 巨大的钟摆还在晃荡,钟面上,指针忽然飞速逆转,生成一个巨大的吞噬旋涡,将所有魂体通通吸入钟体内! “我艹” 不管不顾地,荒凌萱拼尽全力去挤,去争!愣是没能逃多远,仍与陆虎和天誓民一同被吸入这座黄金座钟内。 本以为进去就是彻底消亡,但荒凌萱想错了,钟面上惨白一面全是白茫茫的魂体。 恐慌一波一波在魂潮中蔓延,像极了末日前的死疫。它追,人逃,我们一起亡! “啊——” “救救我,救救我!” “妈妈,我好痛!” “让我死!” 巨大的指针像一把闸刀,打横扫来,将所有魂体拦腰闸断。就一眨眼的事,荒凌萱被散魂的剧痛震惊得连声“我艹”都说不出口。 秒针转一圈就是60秒,每60秒被拦腰闸断一次,还活着的时间里,不是在逃,就是在被别人推着挤着逃。 反正最后都是散魂再聚魂,密集的疼痛在恐慌中没给人群带来麻木,反而让所有人都进入了癫狂,绝望的癫狂! 就连荒凌萱也不例外。 “没用的!全都没用!12个小时,60分钟,3600秒!不管逃到哪,一天都要死上7200次!妈的!我究竟还要死多久,才能彻底消亡!” 被埋在魂潮中,她随波逐流,日复一日等待着永恒的安息。而黄金座钟仍在“嘀嗒”。 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第20章 荒草本源与赤地阴差 日复一日的被散魂,荒凌萱沉浸在混沌中,忽然后悔了。活过六百多年,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后悔选错:“我也许本就不应该相信那个女人!” 此时距离荒凌萱六百大寿还有一年,正是骆瓒琼及笄之年,那天刚好是她及笄的日子。 作为太久的长公主,两域传说“九雀”的候选人,骆瓒琼的及笄礼当然要与众不同。 毕竟其对太久的重要程度不亚于皇太子的册封大典!此礼一成意味着骆瓒琼已为待嫁女,随时都能被求娶,只怕有心郎没那个胆子。 及笄礼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定调未来的太久政局,臣民也能从蛮帝和帝姬的一举一动看出,他们心仪的皇室继承人究竟是谁。 骆玉祷与骆王斌,到底谁更受盛宠? 谁在民间的呼声更高! 谁强谁弱,他们与无间的关系如何?朝臣与两域十二世家又分别支持谁,方纪两大监察使呢? 九蛮,国师,天地九宫,十里香…… 或大或小的势力一时间都云集太久国都,就连无间也派出八位皇子前来赴宴,就是为了凑凑骆瓒琼的眼缘,其中就有天誓民。 作为无间十七位皇子中最不受宠,却又最不可替代的“少年将军”,天誓民被无间大帝动动手,那么一指,就被派去太久,为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和亲作准备。 历来如此,太久盛行一夫一妻一妾制,而无间则是一夫多妻制,所以两域适龄婚配子女数量相差巨大,体现在和亲处,便是无间皇子皇女的婚配。 然而,天誓民在无间还有另一个名号“赤地阴差”。是的,由于无间只允许皇室亲手负责圣火战一应事宜,而此事又是“有去无回”的差事,一向遭忌,自然被推给皇子中最不得帝心的天誓民。 天誓民生母早亡,其母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都说母凭子贵,按例也有子因母贱的。 因为血统的问题,他久居深宫多年,不曾与朝臣外戚后宫有半分多余的瓜葛,唯一熟络的便是他的师父,九蛮之一的天战恶。 天战恶,人如其名,最是不屑阴险狡诈,在他眼中朝堂纷争,后宫或是世家等等,无一例外皆属消极竞争,不过一群浪费资源的怂货! 他心中唯有大道,唯有两域未来。 天誓民因身无羁绊便成了他座下的小徒弟。 也许在我们看来和亲是一种妥协或是良好关系的证明,但无间不这么觉得。与太久和亲,在无间大帝看来更像是一种人道接济。 太久人少,如果当初没开放跨域婚配的权限,可能就会因近亲繁殖,而在数百年里自我毁灭了。 所以无间是在救助太久…… 天誓民本来没可能被外派和亲,是天战恶不顾他意愿,强硬串通无间大帝逼他前去太久! 可在无间皇室朝臣看来,这却是大帝与天誓民破冰的第一步,更何况天誓民是“赤地阴差”。无间建都以来,但凡跟圣火战扯上关系的皇子无一不自戕而亡,更别说跟九蛮与大帝扯点关系了。 基于待遇之特殊,他就被迫成为这次及笄礼的主角之一,蛮帝和帝姬也特地将他安排在骆瓒琼身边,给足了大帝脸面。 但是,天地九宫显然有别的意思。 我,荒凌萱,就坐在天誓民的右手边,而他左手边就是骆瓒琼。我是寻芳楼少楼主,而寻芳楼归属于天地九宫,我只能服从楼主之命。 扶桑给我的任务是,让我在天誓民和骆瓒琼中选一个,要么为人妻,要么为人挚友。 无论选哪个,我都不觉好! 这俩人别看年纪轻轻,不过十五,连“永生洗礼”都没受过,但个个心怀鬼胎,跟他们处朋友说不定哪天,我就被卖了! 很无奈,我最后还是选了成为骆瓒琼的挚友。 此时,身处黄金座钟内,我已为此赎罪。剧痛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我想我很快就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荒艾只,荒草本源,我源自于它。它从第一太阳纪的末日中活下来,间接催生了我。所以,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神没有拯救第一太阳纪,它若真是救苦救难,为什么还会面对蛮端一纪末日不管不顾? 可此时,荒凌萱跪坐在惨白的钟面上,双手拢于胸前,闭目合十,微微仰望刺目灿白,竟被绝望折磨得向神祈祷:“神啊!救救我。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愿为你献上一切。” 如果当初没有选骆瓒琼,就不会有及笄礼后的那次相遇。礼成,我有七日时间完成任务。 而我完成任务只用了七日中的一天,因为骆瓒琼主动找上了我,她要拉拢我。 我毕竟是荒少楼主。 她说我是“九雀”,不,是“九雀赤灵”。 那是我头一回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右后肩胎记的由来。当然不信,我质问她。 但她给我看了,她右后肩那只“朱凤”。 凤眼留白,一样的纹路,飘逸!如果是胎记,不可能这般复制的,只能是人为。 没有人类“出生”这一说,我生于荒草本源,是荒草的传承人。当荒艾只这个躯壳彻底腐烂时,荒草本源便会自动嫁居在我身上。 所以,自我有意识,还寄生于荒草茎叶汲取营养时,我就已经记事,并接受了荒草印的传承。 而“荒凌萱”这个名字是扶桑给我的,具体对我没什么意义,只是一个我受控于天地九宫,受控于寻芳楼,桑家百草园的编号而已。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吗?” “你为何来到蛮端?” “又要去往何处?” 我承认,骆瓒琼在给我挖坑,她在刻意套路我,但我心甘情愿地上套了。 “我想……我想获得自由。” “救救我。” 九宫的人终生追随宫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我们都受宫主的牵制。 哪怕我体内有荒草的传承,但只要我一天靠着天地九宫的功法修行,我就一天不得自由。 而获取自由的代价亦相当残酷,那就是死! 或者说,疼得生不如死。 左右跟现在没多大差别就是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不管不顾的逃!还管它个屁“九雀”啊!替不替身什么的,当真弱爆了! 第21章 无妄之灾3:末日启示 这是怎么回事? 缓缓睁开眼,荒凌萱看到的不再是苍白一片的魂潮,而是一座银白宫殿。 似乎是神的宫殿,没有多余装饰,十分空洞,仅有几根承重的石柱。 “你是谁?” 大殿尽头有个王座,被设在高处,我怎么走也够不着它,于是慢下步伐。 我知道了,这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事。 没有回应,殿内没半分灵流涌动的迹象,很难想象神的力量源自何处。 “需要我做什么?” 在荒凌萱的认知里,只有能贡献价值的人,才有资格活在蛮端,她也不例外。 “我听到了你的祈祷,你是否愿意重来?” 神的声音有点耳熟,也不空灵飘渺,似乎就从王座那头传来,有扩音机的质感。 我怀疑,神是用麦克风,加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音响向我传话的! 荒凌萱神色一凛,她是绝望,不是贱。 作为人的尊严,不允许另一人以神的名义,践踏她的信仰,将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你是否愿意献出你的生命,仅为了拯救这个破碎的世界?” 没给荒凌萱一点答话的机会,神一句接着一句,似乎害怕她可以思考! “你是否愿意献出你的灵魂,仅为了守护人类的未来?” “我……” “你是否愿意获得永恒的安息?” 神开出了足够优厚的报酬,相信任何一个黄金座钟的受难者都不会拒绝——永恒的安息。 12个小时,60分钟,3600秒!不管逃到哪,一天都要死上7200次! 时刻萦绕,散魂的剧痛…… “我愿意。” 明知“神”在挖坑叫自己跳,但荒凌萱还是如同那日相信骆瓒琼般,相信了它。 原来,看似拼上性命就能获得的自由,是那么稀罕,而我却连逃的权利都没有! 呵,天地九宫,骆瓒琼,“神”…… 若我荒凌萱当真有来世,我定要极尽我之所能,控制这世界!我要让所有人都尝一尝,这身家性命受制于人的快乐! 凭什么,只我一人活在笼里? 我也很孤单呐。 无奈啊。 永生永世! 永恒的无妄之灾! 我要诅咒这文明。 若末日当真存在,我便为其锦上添花;若末日不曾存在,那我,便是末日! “神”貌似也非全能,我都要毁灭世界了,它依然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为了彰显神的大度吗? 可笑,我谢谢它。 荒凌萱握了握拳。半空中,眼前,一双健全的手,骨骼分明,好似男人的手。 骨架宽大,青筋时而随着力道隐约爆出。 挪开两手,荒凌萱得见一本书:它是? 那日我在方忻绿林骨屋意境中找到的书灵? “你是《方和怿的修行日志》?” 书皮上赫然印着的如她所说,可书灵又傲娇地翻个面,惊现另一书名! 《蛮端末日启示录》 “哼!别把我跟那软骨头放一处相提并论!我叫方二!方家二少爷的二!” 书灵敛去书形,现出人身,于半空中漂浮,仍是顶了方和怿的脸,瞧着就不吉利。 但它的眼却不似方和怿那般乌黑深邃,反而血红一片;头发也不是黑的,跟那处银白宫殿一个色,空洞得很;整个人,苍白啊,空虚又寂寞! “哦?方二,你有事吗?” 都标明“末日启示录”了,荒凌萱不会猜不到这本书讲的什么核心内容。 我仿佛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在兴奋地叫嚣“我要摧毁这世界”!一想到不远的将来,所有人都要活在永世折磨中,我全身的血就热了! 方二阴险一笑,手一挥,凭空招出一纸书页:“你不是自诩为末日吗?敢不敢毁了这个文明!?” 他一听就来劲,从床上坐起,腰杆直了直,眼神明暗难辨:“我该做些什么。” “第一,接受原身记忆。二,以荒凌宣的身份,祸乱蛮端。最后,末世天降! 用黄金座钟囚禁所有灵,炸塌轮回渡口,摧毁这个文明的未来!永生永世,无妄之灾!” “人尽永生,蛮荒无道,杀戮无端!” 荒凌宣都不需要思考,下意识就接话了。 原身荒凌宣是生化学家,目前就职于塔寺利雅病毒研究所,负责代号为“人鱼之泪”的基因病毒改造项目,项目内容是抑制突变,利好诱导! 通过改造远古病毒,降低其对蛮人基因的攻击性,而后制成基因诱变疫苗,经临床试验后,全球上市,大规模推广,直接推动这世界进入—— 复灵时代! 以血肉之躯,重现创世纪之初,神的辉煌! 荒凌宣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叫荒洛西,你也可以称呼他为“诺亚.洛西.托里拉.荒”。 洛西与荒凌宣一同住在西洲西部埃坝城,琉杰拉四十六街的202号。 琉杰拉总共七十八街,是埃坝城有名的富人区,别墅区,这里都是被有钱人买下的大别墅。 兄弟俩所在的202号是一套两栋别墅,连带草坪车库,占地面积高达365平米。 一街一套,一座城七十八套,定制门牌,外卖禁地,邮件禁区,私密性超好的非人住所。 简直就是为修仙之人量身定制的! “tell me why,tell me why……”床头柜上,我的通讯器在唱歌。谁给我打电话了? “喂?” “荒先生,请您迅速来一趟西部中心医院!您的兄弟出了车祸,我们需要有直系血亲的签名才能继续手术。目前病人已完成抢救,情况暂时稳定,但并不乐观!” “好!” 荒凌宣打开衣柜,入目全是清一色的白大褂工衣。所有外套,为了防水,这人都制的滑面。 见此,荒凌萱立刻想到方忻那一柜子“儒袍”,面色难看,随手挑件披了,就开车去医院签名。 夏末西洲,天气微凉,风从东面横吹而过,刮来了禅纳湖的宁静。公路上,荒凌宣握住方向盘,收一路秋光,心缓缓平静。 “方二,我扮演的这个人有什么必须要遵守的设定吗?” “没有。托里一贯阴晴不定,只有工作时才像个人,所以,宿主你完全可以不把自己当人哦!” 方二说完,笑得一脸奸诈,生怕荒不知道他是个人类反派。 第22章 无妄之灾4:赎罪 车刚停,一个不吉利的人就冲我跑过来。 真晦气…… 金眉稍蹙,荒凌宣心烦道:你怎么回事?方忻也到这里了? 方二:不清楚。 自从荒凌萱在绿林骨屋意境中看到荒草印闪烁,跟方忻断联后,她就知道方忻凶多吉少了,但没想到两人居然会在此情此景,再度相遇。 观来人面色难看,额角带血有刚包的绷带,眼尾是揉搓的红痕,他便本能地觉得厌烦。 托里似乎不具备人类该有的基础共情能力。他冷酷无情地盯紧方忻的眼道:“谁撞的?” “车牌xxxxxx号的车主,警察已经找到地址了,但犯人住在“罪恶之都”格挞拉,没人愿意出警!” “他什么车型?” “飃纳,底盘很高,能上山过湖的改装车。” “地址报我,在我回来前,看好他!” 方忻知道这一句的“他”指谁。 前后不到五分钟,荒凌宣又踩死油门,在空无一车的公路上狂奔。 格挞拉座落在西洲西部与中部铁路线相交的咽喉处,盛行犯罪,生活其中的人,无一例外不好斗,几乎人手一把枪。 这一整座城的主营业务收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各种亳无下限的暗黑勾当。 但托里.荒是格挞拉城主的“好朋友”,两人合作已久,在外人眼中是格挞拉“合作伙伴”的好榜样。 上车前,荒凌宣曾问过方二,为什么原主白大褂的四个大口袋,会装有两把手枪,四个弹匣。 现在她切身体会到无间不禁枪的意思了。 原来是人人自危啊。 连警员都害怕被反杀,更何况普通人。 “方二,那个方忻的资料报给我。” “是,宿主! 阿迪.熙东.米格尔.刘。生于东洋,后于西洋留学,目前是圣托拉姆皇家歌剧院的实习生,以跟随导师出演歌剧谋生。 他将与末日主角共同出演一个月后《人鱼之恋》的歌舞剧。熙东与宿主你关系微妙,两人既不陌生,也不友好。 所以宿主面对他完全可以不当人哦!” 东洋,据说千年前那场末日后,载贰纪蛮端再创时,东洋人被尽数编入太久,而无间则代表西洋遗民。 怪不得方忻跟太久那时一样,还是一头黑发。 不过这个老古板将黑发剪短,又长开了,看上去倒不是一副病鬼样,反而还有点养眼。 荒凌宣见方忻与自己相处得毫不陌生,多少猜到方二口中的“关系微妙”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这都不是当下最要紧的。 在罪恶都市问路,托里非常擅长,他开车来到肇事车主所在园区,二话不说就踹了这一片的安保岗,随便挑一名保安,拿枪问路。 别问我为什么不反抗,这岗美名其曰是“保安”,其实就是“城主的眼线”。我一开门就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城主熟人拿枪直怼额头,傻x才反抗,好吧。 “兄弟,好好说话。” 我是不敢碰那支枪的,虽说它是杀伤力不大的手枪,但你也要看枪口指着哪呀! “独眼醉汉——坎特,带我见他!今天你俩注定死一个,明白?” “明白,明白!” 园区很小,在格挞拉市边缘,这片都是危房,违规私建的一大堆,属三不管灰色地带,虽然还认格挞拉城主,但也只是给他一两分薄面而已。 这片的人都认识托里的车。 坎特住在一所废弃医院改造屋的二层中间313号房,据说这家医院的负一层就是格挞拉的原人皮加工厂所在地,所以经常闹鬼。 房门没锁,荒凌宣开门的时候看见他正在藏钱,分节断开的水管里,一卷卷绿票被他用根木棍塞得严实。 看得出,他想从良,想好好做个人。 床头桌面放着他给他女儿买的一个粉色书包,而他女儿的照片,虽然旧得泛黄了,但仍被钉在他妻子的黑白照相框上。 可惜了,你是个罪人啊。不赎罪就想被原谅,未免太自私。 往日还算安宁的大白天,突然凉意阵阵。 我的后脑被枪口抵住。 我太熟悉这份冰凉了。自从被迫搬到格挞拉赚黑钱以来,我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各种威胁。 活着的每一天,我都被人用枪指着杀人。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女儿! 那群疯子攻陷这座医院,抓走了她,我必须得救她。还不到一岁,她是无辜的! 照片中的女孩没能睁眼,是初生的模样。 女孩的母亲死于那天丧心病狂的枪难。 “你凌晨撞了一个人,他是我兄弟。安息吧,上帝不会原谅你,这个世界没有神。” “砰” 一声枪响,荒凌宣应声扯下床上发黑的白床单罩住坎特,然后把他装进自己带来的铁皮箱中。 扫一眼被吓得瘫坐在地的我,那个恶人冷笑一声,轻轻提起嘴角道:“你来,帮我做件事。” 罪恶都市格挞拉的黑市供应需求链是很复杂,很隐秘的。因为它反人类,这不是当权人能不能管的事,而是他必须管的事。 它已经触及西洲人民敏感的神经了。 所以,格挞拉只能是人类的罪恶都市,还不是反人类的撒旦之城。 方忻想问我,又不敢问,他很想知道那个肇事车主有没有入狱? 托里没空理他,给医院划了手术费和住院费,又帮洛西签字,才终于得空眯眼休息一会。 格挞城说远不远,但荒凌宣一趟来回已经过了半天,而黄昏,就在他走动医院间悄悄冒头。 “嘿,你想吃个玉米饼吗?” 托里看熙东笑容僵硬,冷眼接过那袋饼,一把扯个口子,恶狠狠咬下,极具恐吓意味地回复他:“谢谢。”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熙东明显躲开荒凌宣的眼神,坐回走廊另一边的座椅上等候手术成功。 将洛西紧急送往医院时,他就从医生口中得知洛西伤得很严重,但具体会是个什么恐怖的现实,也许他和洛西都没准备好接受。 “你们谁是患者血亲?” 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洛西被推进另一间病房,熙东跟着他走,我听听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了很多,重点是留守观察,多陪伴患者,防止患者心理创伤严重而选择轻生…… 一堆没用的废话。 托里不喜欢他的兄弟,荒凌萱能很直白地感受到他对洛西、熙东两人同框出现所表露的厌恶。 第23章 赤银界:反派养成系统 别了医生,托里回到熙东身边。尽管他不喜欢,但总有一段羁绊将他们紧紧牵连。 扫过熙东充满关切的眼神,托里冷漠道:“我没空,你陪他。” 靠近了,荒凌萱才发觉哪儿不妥,虽然她跟蛮洛儿碰面的次数比较少,但她的脸让她印象深刻! 洛西若是此时能睁眼,赋予此脸一缕灵韵,他恐怕会更像洛儿,长大后的蛮洛儿。 全脸轮廓柔和,鼻梁高,有抹英气,东西混血的眉目叫他生得像个睡美人;微微卷翘的发梢,更衬得主人可爱又可怜。 如果不看他脸上那道恰好划破半张脸的伤疤,这人或许还有希望,但是世上无如果。 就在托里的手要触碰到洛西下颚之时,熙东快准狠地伸手挡在它俩中间,其中心绪激荡两人。 便是一直以来都这般性子了,荒凌宣没留一眼给熙东,前脚刚出病房,后脚就吩咐方二导航。 目标:塔寺利雅病毒研究所。 “告诉我项目的进度,我要加速!一百天,不,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要看见疫苗上市。你可以做到吧,别污了你那“末日启示”的名头!” 方二:…… ——\(◎o◎)/!—— 如果蛮洛儿也来到这里,那就说明这场末日,那座怪物之城,不单是我对方忻探灵造成的问题。 有可能,就连我,也被意外牵扯其中! 想想看,单金色海洋,就不是蛮人修炼能拥有的精神世界。《方和怿的修行日志》,《蛮端末日启示录》;方忻精神世界中,我踏入的意境…… 书灵提到的黑袍人,以及黑袍人一定要“方忻到太久地下垃圾填埋场,藏书”! 我带着书灵,穿过腾云门,然后在熙东的提示下,从第三扇无名门后面的木箱中拿到方忻留下的藏书戒——哦,想起来了。 跟方城走皇宫那段路时,我就有违和感,现在仔细研究,才发现哪儿不妥。 当年,比武招亲时的方忻,他并没有写下《方和怿的修行日志》!这本书也不在戒中戒藏书库,所以,它只可能是……填埋场原本就有的! 那个书灵误导了我。 消失的洛西,凭空出现的《蛮端末日启示录》,我身处意境之时,就已掉入另一个时空! ——\(◎o◎)/!—— 在我最近的遭遇中,还有与此类事件无二的状况——蛮洛儿蓝海石窟中那个旋涡,海啸村! 黑潮,蓝海,金色海洋……以及那座诡异的黄金座钟,蛮洛儿。它们之间一定有关联! 只我目前还管中窥豹,不能得见全貌。 但我与她,方忻,我们三人定有渊源,否则我不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