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幡》 第1章 是我 “这几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看一场‘特殊’的表演。”方遂宁将请柬随手扔在书桌上,手写的封面仿佛还残留着墨水的味道。 说实话,一开始我对这样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作为一个标准的高富帅我这位好友在吃喝玩乐方面十分精通,对渠城各大娱乐场所也如数家珍,我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所谓的表演是什么。 然而就在随意一瞥的间隙,我看到了请柬上的那几个字:“过龙村拜玉祭祀仪式……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民俗活动开始感兴趣了?” “这事嘛说来就话长了。”他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开口,“昨天酒局上陂头又想拉我当冤大头,介绍了一个妞给我……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们谈的是正经生意!” “我可什么也没说,你心虚什么。”我示意他不要扯开话题,“说重点。” “是这样的,这妮子今年大学刚毕业,想回家创业,顺便帮村子搞搞发展,就弄了个项目出来,说是什么特色旅游,过两天他们开始试运营,想再拉笔投资,估计她是陂头的相好,那厮就找到了我。” 他说着冲我一笑,“我寻思你小子不就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吗,正好捎你过去放松一下,回头你要是喜欢,资金我就给她包圆了,到时候天天演给你看,怎么样?” 我可不敢小瞧任何一个生意人,没好气道:“你是想让我帮你评估一下这个项目有没有搞头吧。” “嘿嘿,挣钱什么的只是顺便的事。”他叩着桌子正了正神色,“说真的,看你这几天愁眉不展,我都怕你在屋里闷出病来,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好的?对了,你那老师到底交给你什么课题啊,这么难搞?” “说了你也不懂,瞎问什么。”一提到这事,我也没心情看资料了,顺手将笔记本关了机,“你这火急火燎的应该早就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小子精明着,见我岔开话题,他非常识趣地努了努嘴:“当然是马上就走,那妞听说我们要去,亲自来渠城迎接,现在他俩就在我车上等着呢!” 我心道果然,也懒得继续废话,拣了几样要紧的东西带上跟他出了门。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这是方遂宁最为钟情的座驾,低调奢华的特点和他花里胡哨的性格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每当他们出现在同一个画面,我都忍不住想吐槽几句。 可惜殷勤的陂头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见我们出来他一推车门下了车,老远就打起了招呼:“王老师,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有空也去我那坐坐?” 一张俏丽的脸蛋从他背后探了探,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他就是你说的王老师啊?” 听她语气不是一般的失望,似乎我长了一副误人子弟的面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不得不多解释一句:“首先我年纪也没有那么大,其次我并没有从事过任何教学工作,我想你们应该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王老师。” 然而我的话被陂头当成了谦虚,他非常自来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讨好一笑:“您是于会长的高徒,连他老人家都说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叫您一声老师那不是应该的嘛!” 说着他朝一边的女孩使了个眼色,后者反应过来,一改刚刚的俏皮,学着他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局促地开口:“王老师,您好,项目的事还请多指点指点。” 很明显,他们对我的态度超过了一般的恭维,也不知道方遂宁到底是怎么介绍我的,我甚至怀疑我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已经无限接近传说中喜欢无理取闹的甲方爸爸。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方遂宁没有直接开口,但作为朋友我的确应该为他把把关——虽然这所谓的“拜玉祭祀仪式”已经有点超出我专业的范畴——所以当时我很认真地回答她:“指点谈不上,如果真有什么疑问和要求我们会直接提出来的。” “这是应该的。”这次她非常诚恳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叫游瑾,是过龙村旅游项目开发总负责人,也是过龙村拜玉祭祀仪式未来的主祀,除了老一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 她信心满满的样子让我对这场作为主打活动的祭祀仪式是越来越感兴趣了,等上了车我问她:“你手上有没有准备什么资料,要是过龙村离渠城远的话,我正好先研究研究。” “有,我都放在这个u盘里了。” 她说着将手一伸,我刚想去接,方遂宁一把夺了过去,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大哥,你职业病又犯了是不是?我叫你出来是想让你放松放松,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工作!” 我心里纳闷:“你不是想让我帮你评估一下吗,怎么手底下的人做事认真负责,你还不乐意了?” “评估个屁!”他切了一声,“那么点钱,打个水漂听个响儿,亏能亏到哪里去。” “你跟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我不吃他这套,“那就奇怪了,既然知道我是来打酱油的,他们干嘛这么紧张?” 他讪讪一笑:“我只是说你是我的顾问,专业的那种,让他们有点压力,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得漂亮点,对不对?反正你装模作样糊弄一下就行了,别劳心伤神的瞎操心。”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将笔记本重新收起来,结果一抬头正好撞见后视镜里游瑾满是期待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临时找了个搪塞的理由:“抱歉,头突然有点痛,可能感冒了,还是晚点再看吧。” 作为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游瑾的社会经验确实有些不足,我敷衍的谎言并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她关切道:“没事,虽然明天开始试运营,但今天才农历十二,最重要的拜玉祭祀仪式要大后天晚上才能举行呢……你先休息一下,回头我让村里的嬢嬢帮你煮个药茶,喝下去很快就好了。” 我胡乱应了几句,估计一边的陂头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连忙将她拉回座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瑾瑾,昨天晚上赶了一夜的路,你也在车上眯一会儿吧,我来给方少指路。” 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捕捉到他话中最为关键的那个信息,直到我们的车一头扎进延绵不见尽头的见南山,我才意识到这个叫过龙村的地方到底有多偏僻,同时心里产生了怀疑,哪怕游瑾口中的拜玉祭祀仪式再吸引人,这样的地方真的会有人去游玩吗? 这绝对不是我的夸张,逼仄的盘山公路在崇山峻岭之间斗折蛇行,透过车窗往外看,我们就像一叶飘蓬飞驰在云端,而路的两边不是峥嵘险峻的峭壁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眼下也不算晚,可一路上别说人烟,连个会车的都没有。 然而我观察了一下其他人尤其是方遂宁的神色,这家伙淡定得如同老司机在玩vr游戏,脸上是一点紧张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第一次走这种路。 其实回想起来,我当时还忽略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就算游瑾不懂行情,凭着一腔热情搞出这个项目,可陂头和方遂宁作为资深的中间人和投资人,他们为什么也会作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可惜那时候我居然没有意识到不对,也就注定了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颠簸了将近五个小时,我们终于下了盘山公路,驶入了一条相对平坦的小路,渐渐地附近多了一些房屋的轮廓,秀气古朴的屋檐在如水的月光中颇具雅意,倒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不过这过龙村深处见南山腹地,和很多留守村一样看上去规模不算小,实际上非常冷清,偶尔走过几个人影也是老人小孩居多,估计这也是游瑾想把项目搞起来的原因,只要有钱赚,不怕年轻人不回来。 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佩服她,我老家的情况和这里差不了太多,甚至曾经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要说到付诸实践的决心和行动力,却远远不及这位率真热情的小姑娘。 在游瑾的指挥下,方遂宁将车停在了村口的晒谷坪上,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一下车就揉着脖子抱怨:“早知道让陂头开他的车过来了,这司机真不好当!” 不说职业素养,陂头本身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顿时接过话头:“这次是真的辛苦方少了,我之前让人准备了点过龙村的特色菜,正好给您和王老师接个风,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两位的口味。” 方遂宁爱好一大把,在吃的方面尤其的讲究,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走走走,到了这个点我早就饿了。” 游瑾非常机灵地在前边带路,一边走一边说:“家里没有招待的条件,好在村里为了迎接前来游玩的客人专门修了一栋招待所,新装修的还不错,电视、网络一应俱全,你们住着也习惯一些,希望不要介意。” 她领着我们穿过一片毛竹林,再顺着杉树夹道的小径走了四五分钟,一栋带院子的小洋楼出现在了平坦开阔的山脚边,方遂宁伸着脑袋往四周打量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村口就是过龙江,你们村也不像缺水的样子,怎么这里还修了条水渠,要引水上山?” “那倒不是。”陂头替游瑾解释道,“山那头是过龙江上游,建了个水电站,这水渠是放水的时候用来分流的,我朋友就在那里上班,明天带你们去逛逛,他们林子里养着不少土鸡、洋鸭,滋味相当不错。” 一提到吃的,方遂宁就来劲了,正好到了院子门口,他拉着我就往里钻:“看来咱们这一趟没有白来,先去里头尝个鲜。” 和这家伙相反,我对口腹之欲并不是很在意,加之被沁凉的山风一吹,脑中隐隐作痛,还真有点感冒的预兆,连忙道:“你跟他们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游瑾就走在我们身后,听到我这么说,非常体贴地帮我指了路:“招待所总共三层楼,除了一楼接待处的右边是餐厅,其他的都是套间,你们的房间我安排在三楼最左边,一来空间比较大,二来那个位置有阳台,视野非常好,早上还能看日出呢。” 老实说我很想拒绝她这番好意,毕竟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研究手上的资料我习惯了昼伏夜出,对欣赏日出这种充满生活情趣的事非常的不感冒,不过我也不是喜欢挑三拣四的人,也就随口赞赏了几句,等她从接待处拿来钥匙后独自上了楼。 游瑾没有说错,这的确是一栋新修的楼房,白刷刷的墙壁在走廊特意调暗的光线下都有些晃眼,我揉了揉眼睛径直往尽头走,结果刚到门口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转头一看,里头走出来一个人。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了其他客人,对方见了我也愣了愣,但紧接着他吐出一句让我更加诧异的话。 “是你。” 第2章 你在找什么 是我?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所包含的言外之意显然并不简单,我问道:“我们认识?” 估计我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顿了顿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十八年前,明城品悦博物馆,当时你拦住我说你跟你哥走散了,后来你找到他了吗?” “首先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渠城人我从来没有去过明城,其次我只有一个弟弟,搞不好那会儿他根本还没有出生,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我歉意道,“更何况你也说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当时你们年纪不大,现在早就变了个样子,就算你记忆力超群,又怎么可能仅凭一面之缘就认出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对方还挺执着,很肯定地说:“不管一个人怎么改变,他身上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我相信我的直觉。” 我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说真的这哥们比我有辨识度多了,身材高挑挺拔、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深褐色的瞳孔中隐约浮动着一抹金丝银线般的光泽,让我想到“白虹贯日”等莫名其妙的字眼,如果我以前见过他,倒是真的会过目不忘。 可我对此丝毫没有印象,而且我刚刚说的是实话,我的确没有去过明城,所以不太可能跨越千里的距离去认识一个原本应该认识的人。 就在我们僵持在门口之际,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没一会儿方遂宁拎着一个饭盒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对方回头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如果你想起来了什么,可以打我电话。” 说完他转身下了楼,我好奇地看了看手里的名片,上面的内容非常的简洁,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那边方遂宁也走了过来,顺势瞄了一眼:“章辛成?有点耳熟,好像是陂头的同行?不知道这小子拉了谁来当冤大头……” 他很快失去了兴趣,一边示意我把门打开,一边说:“看我对你多好,怕你饿着特意先把吃的送上来。对了,明天其他投资人也会来,陂头他们在水电站的柑橘园搞了个茶话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对于这种活动我向来敬谢不敏,顺口就拒绝了:“你去吧,我要留在招待所看资料。” “我就知道。”他嘴里嘀咕一句,扭头进了房间,在门边摸索了片刻,啪嗒一声将房里的灯开了。 我就着灯光扫了几眼,心里还算满意。 这房间不是特别大,但该有的都有,装修风格也非常合我口味,唯一不好的是阳台和房间之间只隔着一个圆拱中空的多宝阁,别说落地窗连个屏风都没有,再加上床正对着阳台放着,躺上面视线一眼就能穿过阳台落在对面黑黢黢的山林间,相当没有安全感。 当时我就想去换个房间,不过考虑到初来乍到也不好太过麻烦别人,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遂宁赶着去吃饭,放下饭盒就溜了,我却没什么胃口,关了房门本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但面对着空荡荡的阳台,怎么感觉都不对,索性走到书桌边将笔记本插上电源继续白天的工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我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最后盯着那张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照片出了会儿神,这是一枚玉瑗的特写,据说是我一位未曾谋面的师兄二十年前拍的,非常的专业,连内侧阴刻的纹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枚玉瑗的出土和我这位师兄乃至老于本人都有着莫大的联系,因为当时正是他们师生主持了那次抢救性发掘。 当然,对于其中的细节我不得而知,只听说后来出了事,他们两个也相继离开了考古队隶属的研究所,没多久老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从一味舍”,直至它慢慢发展、壮大至今,至于那位师兄十几年前就已经音讯全无了。 或许这就是老于这么多年来依然执着于研究它的原因,只是最近他好像渐渐放下了这件心事,不然也不会把这个难题扔给我,不过等我看完资料我才发现这个难题并非出自玉瑗本身,而是它背后隐藏的问题。 首先,就器型、纹饰和技艺特征来看,这枚玉瑗应该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可它本身的断代只到唐代,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一枚唐仿古玉瑗,甚至存在着一枚一模一样的高古玉瑗原件。 其次,这枚玉瑗并非出土于唐墓,而是一座民国墓,如果它原本是一件明器,那就意味着它曾经被盗过,那么它的原主人会是谁? 关于这枚玉瑗还有一个更为离奇的疑点,经过研究对比它上面的纹饰出现在了另一批文物上,而后者全部出土于上个世纪末在凤月顶发现的“仓古文化遗址”,怪就怪在这个仓古文明活跃的时期和夏朝相当,两者之间的跨度将近千年,它和玉瑗原件之间又会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对此我毫无头绪,和很多颇具传奇色彩的文物一样,也许这枚玉瑗身上的种种疑团最终也会成为无解之谜,除非随着其他考古发掘工作的展开,能出现更多有价值的、和它有关的线索。 我正胡思乱想,一阵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传来,听人数还不是一两个,没一会儿我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我原本以为是游瑾他们跟着方遂宁上了楼,结果打开一开,门外居然站着几张生面孔。 其中一人穿着接待处的文化衫,应该是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她看了看我,有些欲言又止,倒是旁边的年轻人很不客气地开口:“这个房间是我专门留给江小姐的,你去别的地方住吧。” 我猜他口中的江小姐是这几人中另外那名年轻女性,因为她的打扮很时髦,别说古朴的过龙村,就是跟这颇具现代气息的招待所也是格格不入,估计和方遂宁一样是被拉来的“冤大头”。 不过听了他的话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求之不得,转身就想进房间收拾东西,结果刚走到书桌前,那位打扮时髦的江小姐忽然说话了:“你这台笔记本我买了,开个价吧。” 我被她这句霸道总裁式发言雷得不轻,对她的印象也由“一掷千金的投资人”降低到了四个字——“脑子有病”,所以我压根没有理她,谁知等我拿着东西走到门口,剩下那两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瘦高个儿毫无征兆地出手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按倒在地。 见状,那年轻人也不由分说地扑过来抢我手里的笔记本,尽管当时我摔得不轻,但还是本能地还击了一下,对方始终没有得逞,就在我担心他们会不会一拥而上的时候,又有人上楼了,这次终于是个“熟人”。 “把东西还给他。”章辛成这一开口,不仅我愣了愣,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那位江小姐,似乎都认识他,后者无动于衷地抬了抬眉眼,又恢复了原样,显然不想卖他这个面子。 “把东西还给他,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我分明地感觉到按住我的那两双手松了松,估计那位江小姐也察觉到了手下难以掩饰的忌惮之心,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放开他。” 说完她示意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将方遂宁隔壁的房门打开,默不作声地踱了进去,那年轻人冲我冷哼一声,招呼剩下两人进了对面倒数第三个房间,一时间走廊里又安静了下来。 “你没事吧?”章辛成脸上的神色缓了缓,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我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正打算回房间,他又问了一句,“你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吗?” 虽然他刚刚才帮我解了围,但我实在没有心思继续应付这家伙,言语间不由带了几分火气:“我没有去过明城,也没有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我原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被这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破坏了个彻底,索性将门反锁,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床上躺尸,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看着远处那片浓淡相间的幽暗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连方遂宁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然而我的运气并没有好到一觉睡到大天亮,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四周一片死寂,就连底下原本叮咚作响的水渠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了动静,我看着远处的群山发了几秒钟的呆,正打算起床倒杯水喝,一阵极轻极轻的落地声突然从阳台翻了进来。 我有点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接着我感觉有人正站在不远处盯着我看,不过他应该不是冲我来的,因为没一会儿这人就轻轻挪动着脚步走到了书桌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笔记本开了机。 怎么,招待所没配电脑,跑我这上网来了?我不由想起了那位江小姐,然而来人身量高大,应该不是女性,那么还有谁会对我这台笔记本这么感兴趣?或者说,他感兴趣的不是这台笔记本本身,而是里面某些内容? 因为他就背对着我站着,我不敢乱动,只能用眼睛的余光盯着笔记本屏幕,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点开我放在桌面的资料,而是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翻找着什么,最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至关机。 我不知道他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还是以防万一避免我查到他在找什么故意这么做,无论如何这绝对是个老手。 这让我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对方原路离开我才摸黑重新将笔记本开机,可我翻遍所有文件夹也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人到底在找什么? 第3章 破财 我关了电脑重新躺回床上,可带着这个疑问久久无法入睡,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不过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并没有被刺眼的阳光吵醒,反而被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美梦。 我拖着身体打开门一看,这位不识趣的访客不是别人正是游瑾,她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个饭盒和一个黑不溜秋的药罐子。 估计看我脸色不好,她神情中带了一点畏惧,嗫嚅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抱歉,昨天我来送药的时候你一直在睡觉,我有点担心,所以今天来得比较早……” 对于她这番好意,我当然不能不领情,一边将她让进房间,一边说道:“已经好多了,不过喝了你的药应该会好得更快。” “那你先吃点东西吧,我把药凉一凉。”她抿唇一笑,走到茶几边打开饭盒轻轻推给我,然后细心地帮我把茶杯里的水倒掉,这才将罐子里的药茶倾倒出来。 苦中带甘的清香扑鼻而至,还挺好闻的,可惜我跟她并不熟,自然没有什么话说,本应无比温馨的氛围渐渐变得尴尬。 等我在沉默中吃完了早饭,她将茶杯递给我,总算开了口:“昨天晚上的事实在对不起,我忘记告诉我弟弟你已经住进这个房间,以至于给你带来那样的麻烦。” 我有些意外:“你弟弟?” “对,亲弟弟。”她露出一个苦笑,“从小我们就不对付,我想当拜玉祭祀仪式的主祀,他也想当拜玉祭祀仪式的主祀,我给这个项目拉来一笔资金,他也给这个项目拉来一笔资金,他总是喜欢给我添乱,明明我是为了村子好,却弄得好像我一直在争权夺利。” 听了她的抱怨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道:“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有些争强好胜也正常,我想他以后会理解你的。” “也许吧。”她赌气说,“老主祀已经答应由我主持后天的拜玉祭祀仪式,但愿他有点大局观,不要把我这么多天的努力搞砸了。” 见她眉头紧蹙,我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不会的,其实方少投资意向挺明显的,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你。” “那你呢?”她非常认真地看着我,“你也会支持我吗?” 我秉着实话实话的态度摇了摇头:“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你总是这么严肃。”她吐了吐舌头,一个劲地摇头,“就跟我弟弟以前一样,小时候我可调皮了,上山抓鸟、下水捞鱼,别说男孩子喜欢干的,就是男孩子不敢干的我也干过。” 她看向阳台,话渐渐多了起来:“比如下面这条水渠,家里的大人从来都不让我们下去玩,虽然它晚上会断水,白天水也不深,但如果电站突然放水的话还是很容易淹着人,不过我的拿手绝活就是逆流而上趁水渠放水的时候偷偷溜进里面玩。 说句容易骄傲的话,以前整个村子也就只有我知道出水口另一头什么样,因为那里的水闸平时都是关死了的,就算留了过水的缝隙人也挤不进去,那时候我弟弟就天天板着脸数落我,后来我带着他进去涨了回见识,他自己倒是迷上了里头的东西。” 我有些好奇:“不就是一个出水口吗,里面会有什么值得探究的秘密吗?” 她斟酌片刻摇了摇头:“秘密也谈不上,不过里面的东西的确很奇怪,好像是一些壁画,但不是雕上去的,而是镶嵌在墙上,非常立体,我就是抓住上面的棱角才能保证最后不被水冲出去,等水闸重新合上我们就能在里面慢慢玩了。” 我暗自咋舌,这姑娘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如果水闸一直不打开,他们岂不是要困死在里面?这样一想,我倒有些理解那位年轻人了:“你弟弟没有说错,这样很危险,以后还是不要再这么做了。” “现在不会啦,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不过如果你想去看看,我倒是可以再试一次。”她眨了眨眼睛,“昨天吃饭的时候方少说你很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你也会和我弟弟一样感兴趣。” 我的确很兴趣,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在打趣我,所以没有吱声,等我喝完药她就告辞了:“方少应该跟你说过了,下午其他老板都会到,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参加水电站那边的茶话会,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对了,你会来吧?” 我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我昨天好像已经拒绝了方遂宁,看来面对美女的邀约我只能出尔反尔了。 吃过午饭,又陆陆续续有几辆车进了过龙村,加之拜玉祭祀仪式开始在即,很多年轻人也回来了,村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就连招待所也时不时听到人们互相打招呼的动静,看来之前是我多虑了,这过龙村也算酒香不怕巷子深,搞不好游瑾他们真能把项目搞起来。 虽然顺着水渠绕到水电站更近,但因为人员众多,从堤岸的小路走实在不方便,最后我们还是回到村口的晒谷坪,从大路驱车前往柑橘园。 这举办茶话会的地方是园中一座观景阁,早就布置妥当,等大家都落了座,游瑾闪亮登场,看得出来她虽然没有陂头长袖善舞,但胜在性格开朗,与一众投资者可谓相谈甚欢。 而这些人大多是从渠城赶来的,几乎都认识方遂宁,搞得这家伙倒像是东道主,身边总是围着一堆人。 当然这样的烦恼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有,那位江小姐似乎比方遂宁更有来头,即便她不是渠城的地头蛇,也依然不失众多追捧者,不过游瑾的弟弟和那两个瘦高个儿并没有来,她身边只远远地跟着章辛成一个人。 说实话,我有点搞不清这两人的关系。 说是朋友吧,他们之间又有着很明显的疏离感,说是上下级吧,就昨天那情况来看章辛成对这位江小姐根本没有那种上下级该有的敬畏,甚至也不像是陂头和方遂宁这种中间人和投资人的关系,总之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过明显,他们俩做了个心有灵犀的动作,有意无意回头扫了一眼,四目相对章辛成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那位江小姐却盯着我看了几秒,紧接着她迈着窈窕的步子款款走了过来。 “江碎玉。”虽然主动做了自我介绍,但她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你的笔记本可以借给我看一下吗?” 大概她已经察觉到金钱攻势对我并没有用,所以决定换条思路。 我本人并不追求所谓的神秘感,笔记本里也没有存放任何秘密,换做之前她如果想看,给她看看也未尝不可,但经过昨天晚上那一出我已经不打算将它轻易示人,至少在我搞清楚那个人到底在找什么之前。 我仍旧没有开口,我想她从我的态度中应该知道了答案,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无比意外:“源城小庙村出土的唐仿古玉瑗,我只想了解一下它,并不想看其他的东西。”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十个字,但她向我透露的信息超出了我的预料——第一,她了解那枚玉瑗的来历;第二,她对那枚玉瑗非常感兴趣;第三,她知道昨天晚上有人闯入了我的房间,甚至知道那个人到底在找什么。 我的心顷刻间提了起来,她满意一笑:“现在,我可以看看你的笔记本了吗?” 我无言以对,想了想说道:“我不可能随时带着它,晚点再给你吧,倒是你可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那就麻烦了。”她神色变了变,转身就走。 我不由哑然,下意识想拦住她,哪知方遂宁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啧啧道:“这江大小姐果然是个大美人,要不是我知道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拿捏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就跟玩儿似的我就去追她了……” 我可不想在这听他胡言乱语,直接问道:“这个江碎玉到底是什么人?” 他嘿嘿一笑,附在我耳边如此这般一说,最后道:“看来这小小的过龙村不简单啊,连这么号人物都吸引过来了。” “何止不简单。”听着他绘声绘色的介绍,我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可惜这点灵光稍纵即逝,我始终没有把握住它。 这天的晚饭也是在柑橘园吃的,因为大多数是生意人,一顿农家乐恁是被他们吃出了酒会的感觉,在人际交往方面我向来没有过多的天赋,见一行人宾主尽欢一时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我决定去附近走走。 这片柑橘林就连着水电站的小院子,我想起游瑾之前那番话,不由自主踱进了院区,眼下显然不是水闸放水的时间,里头除了一些机械的轰鸣,再无其他动静。 我抬头看了看,各种水管和机器攀附在不远处的水坝上,如同巨人的筋骨,笨拙却独具美感,而游瑾说的那个出水口应该远在水坝另一边,那里黑黢黢一片,似乎现在并不适合过去一探究竟。 我正迟疑着要不要顺着方便工作人员检修而建的楼梯翻过坝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从员工楼那边过来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跳快了几拍。 因为这个人的打扮很奇怪,虽然初秋的夜晚已经带了几分凉意,但温度并不低,他却穿着一件从头笼到脚的羽绒服,羽绒服的帽子也紧紧扣在头上,甚至脸上还有意进行了遮挡。 如果这是一篇探案小说,这样打扮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行凶者,而我也许就是那个受害人,当然哪怕是放在现实生活中,如此不合时宜的着装也会给旁人带来困扰,所以我的紧张是有理由的。 等他过来,我假装研究一边的路灯特意躲开了几步,只用眼睛的余光戒备地看着他,好在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威胁到我的动作,就在我以为自己被害妄想症发作、他只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路人的时候,对方一个箭步折转身,一把将我推倒在路边的绿化带上,然后抢了我的手机就跑。 我愣了愣,赶紧爬起身去追,可那人的速度非常快,这几秒钟的功夫已经跑出院门,等我也冲到门口他早就消失在了柑橘园中,当时我心有余悸,不敢一个人摸黑去追,想了想还是快步回到了聚会地点。 估计其他人应酬完了正准备回招待所休息,半路上我就遇到了过来找我的方遂宁,见我神色慌张,他笑嘻嘻地打趣我:“叫你小子乱跑,果然被哪个山精野怪劫财又劫色了吧?” 我没好气道:“你猜得倒是挺准的,刚刚我的手机被人抢了。” “不是吧,这鬼地方还真有抢劫的?”他皱着眉打量我,“你有没有受伤,咱们要不要报警?” 我摇了摇头:“算了,这里连个监控都没有,荒郊野岭的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更何况进来一趟五六个小时,就为了一个小小的手机,还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反正我里头也没有存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行,回头我送你一个新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脸色不太好,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实话我的确有些身心俱疲,回到招待所我谢绝了陂头邀请我们继续吃宵夜的提议后独自上了楼,我打开房门又开了灯,正准备拿衣服去洗澡,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退到在门口环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了书桌上,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我一直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不见了! 第4章 特殊的联系人 我第一感觉是愤怒,过龙村来了这么多人,其中不乏有钱人,凭什么逮着我一个人薅,但很快我就明白了江碎玉最后说的那句话以及当时她神情背后的含义。 同时我隐隐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对方也许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我还是不明白,我的笔记本只是一台普通的办公本,手机也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爆款,里头到底会有什么连我这个拥有者都不知道的秘密? 最后我躺在床上也没有琢磨出什么头绪,唯一庆幸的是既然笔记本丢了,昨晚那个神秘的闯入者应该不会再来了,我真的受够了那种被悬而未决的谜团折磨的感觉。 然而事情的发展就是那么出人意料,在过龙村度过的第二个晚上我再次在夜半时分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我认命地睁开眼睛一看,书桌前果然站了个人,同样熟悉的还有笔记本开机后屏幕映照出来的荧光。 他和它都奇迹般地回来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对方娴熟地点着鼠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哒哒哒的轻响,非常有节奏感,他将众多文件夹从头到尾点了个遍,最后关了机。 而就在电脑屏幕彻底熄灭的一刹那,我看到那个人将脸转了过来,一时间我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声。 章辛成!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频频闯入我房间的人会是他,难道昨天他帮我抢回笔记本是因为他自己也要看吗?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就今天江碎玉的反应和他不在场的证明可以推测,之前偷走这台笔记本的人绝对不会是章辛成,倒是他再次帮我把它找了回来,他身上的疑点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上,他到底想在这台电脑里查看什么? 我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摊牌,可惜这家伙溜得贼快,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他翻出了阳台,等确定他已经离开,我才爬起来打开笔记本,仿照他的动作将那些文件夹一一点开,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他这一系列迷之举动就像他本人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最后我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的打算,刚想关机睡觉,阳台底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动静人还不少,我好奇地凑到外面看了一眼,原来是几个本地的村民,这就奇怪了,这么晚怎么还有人进山? 不过这事显然与我无关,我重新回到床上,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游瑾再次到访,看着她熟稔地将东西摆放好,我试着去说服她:“其实我的感冒已经快好了,筹备拜玉祭祀仪式已经够你累的,完全没必要再操心这种小事。” “没关系,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更何况这是我第一次主持拜玉祭祀仪式,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真的特别希望那些同样重要的人也能陪在我身边,至少你的缺席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眼中的情愫可以说毫不掩饰,作为一个双商暂且没问题的人我没必要假装看不懂,只是我很有自知之明,起码我知道我的魅力没有大到让一个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都没毛病的女孩一见钟情,我想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比如她高估了我对方遂宁作出决策的影响力。 尽管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并不适合点破这一点,只好道:“你放心,为了成为你最忠实的观众,我也会努力照顾好自己的。” 她总算露出一丝笑容:“这次的拜玉祭祀仪式意义非常重大,不仅关系着能不能给过龙村带来新的发展,也是新老祭祀人员完成交接最关键的时刻,所以除了明天的正式表演我们还要举行一次彩排,今天晚上十点钟开始,你有没有空过来看看?” “当然,这也是我的工作。”我说的是实话,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 “那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我再回去准备一下。”她难掩雀跃心情,跟我打完招呼就提着药罐离开了。 她一走,方遂宁从对面房间冒了出来,啧啧道:“这姑娘三番五次往你房间里钻,要说她对你没意思,我这十几年的情场算是白混了。” “托你的福。”我没好气道。 他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仍旧笑眯眯地揶揄我:“你也太没自信了,江碎玉都来了,这妮子还用得着通过你来巴结我?” “就是因为江碎玉来了,她才需要这么做。”一提到江碎玉,我就想到了我的笔记本,一想到我的笔记本,昨天晚上章辛成那张在昏暗中有些模糊的脸又浮现在了我眼前,反正今天有空我打算直接找他谈谈。 于是我将饭盒塞给方遂宁,自己站起身出了房间,然后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将心比心放在以前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随意打扰别人的举动,但这家伙害我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个好觉,我觉得我有权利以牙还牙一下。 可惜对方俨然起了个大早,此时已经收拾妥当,甚至对我的拜访也在意料之中:“还没吃早饭吧?我请客。” 我跟着他下了楼,然后在餐厅找了个角落坐下,等他端着两份早餐落座,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我将其归结为一种直觉——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发问,将无法从对方口中获得任何我企图获取的信息。 我决定顺从这份直觉,和他在沉闷中吃完了早饭,他再次提议:“今天天气不错,去附近逛逛?” 我们出了门,顺着水渠往上游走,和游瑾说的一样白天里头的水并不多,但很清澈,我甚至可以看清水泥浇筑的河床上那一层薄薄的苔藓正随着涓涓的水流轻轻舒展着臂弯。 “你和小时候很不一样,当年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么沉得住气。” 我不得不提醒他:“就算我们真的见过,也只是一面之缘,难道你对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印象都这么深刻吗?那还真是天赋异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按道理说当年是你拦住了我,我会成为现在这样的我也正是因为你的那个举动,不管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就算要怪也是我怪到你头上。” 我发现我好像被他的话绕进去了:“打住,我再重申一遍,我以前绝对没有见过你,所以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倒不如说说你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偷偷打开我的笔记本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那么我也直言不讳了,如果你真的没有去过明城,我将没有任何义务跟你解释任何事情。” “……”我无言以对,但这份好奇心并不足以让我冒名顶替另外一个人去欺骗别人,这是原则问题,于是我选择点到为止,“好吧,这是你的自由,反正这事本来和我没关系,我也犯不着寻根究底。”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交流,说完我就和他分道扬镳了,等我重新回到招待所,方遂宁已经不知所踪,估计是跟着陂头他们去村子里参观去了。 闲来无事,我打开笔记本连上网络用电脑登录了自己的聊天软件,打算向我师兄谈抒光咨询点事情,毕竟之前一直是他在帮老于收集资料。 说句实话,我这位谈师兄比我有本事多了,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老于最后会把这个课题扔给我,而且还是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许会有人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的确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更不愿意我和谈师兄因为这件事心生龃龉。 不过他好像并不在意,反而叮嘱我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先问他,免得走一些不必要的弯路,他这么说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客套,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分得清的,也就更加佩服他。 结果我一上线,对方的消息倒是先弹了出来:“我们在一个叫凤凰眼的山谷底下发现了一处疑似仓古文明的文化遗址,已经出土了不少文物,不过还没有和那枚玉瑗纹饰相近的,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要不是答应了游瑾留下来观看她的表演,我都想立马坐车回去,我跟他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他给我留了一个具体的地址就下线了,估计还在忙手头的事情。 我正考虑明天要不要连夜回城,一个消息提醒打断我的思绪,我点开一看,有人给我发了个未命名文档,我原本以为是谈师兄又传了什么资料过来,结果一看对方的名字我的身体就像是过了电一样瞬间从头麻到了脚,因为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的手机。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这才想起我的手机昨天被人抢了,而现在那个人也登录了我的账号,并试图通过这条特殊的联络渠道联系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算是凭直觉猜测,也许对方并不是真的想向我传递什么信息,只是在告诉我这种可能,不管他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果然,等我屏住呼吸将文档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正犹豫要不要尝试着和他沟通,第二个文档发过来了,这次不再是默认的文件名,而是一句完整的话。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高兴,直接敲了个消息过去:“你到底是什么人?别再玩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没意义。” “为什么没意义,我就觉得很有意思,你一定吓了一跳。”对方还挺得意,以图片的形式发了个表情包过来。 见我沉默,他又发了句:“别想着改密码,你手机现在就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改回去,就算你把电话卡挂失,我也有办法让它继续能用,不过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所以我决定换个威胁你的方式,比如把你存在手机里的果照发到所有你加过的群里去。” 我可不会轻易上他的当:“我手机里并没有这样的照片。” “之前没有,但很快就有了,前提是你得配合一下我。”他说着传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我就躺在身后的床上睡觉,或许是镜头拉得太近的缘故,当时我的神情有些扭曲。 “你在监视我。”我心里一紧,不过说实话,既然章辛成能三更半夜进来开我的笔记本,再来一个闯入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明白的是他这么做的原因,总不至于对方真的无聊到仅仅想捉弄一下我。 “对,我在监视你,而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怕不怕?”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说我下线了。” “你这也太直接了,我要真那么爽快地回答了你,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要不你先猜猜看?”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我决定不再理会他,直接退出了客户端,可那个人发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他说他会一直监视我,那么我身上或者说我周围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监视的价值呢? 我不由自主地又将鼠标放在了那张照片上,会引起其他人关注的似乎只有它了…… 思来想去我作出了一个决定——不能再等了,今天晚上看完游瑾的拜玉祭祀仪式彩排就离开这里,因为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如果那个叫凤凰眼的地方我去晚了,我将失去很多有价值的线索。 第5章 一只脚 吃过晚饭,很多对过龙村拜玉祭祀仪式感兴趣的人都提前出了门,估计是早就听到了消息专门去看彩排的,我和方遂宁也不例外。 一到现场一个奇怪的建筑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几块足有五米见方的巨石摞在一起交错堆叠,一根圆形柱子从中穿过,乍一看像是擀面杖上串了一串豆腐,又像是一根巨型螺柱拧了一溜儿方形螺母,违和感满满。 方遂宁脑洞比较大,突发奇想地跟我说:“你看它像不像一个特殊的舞台,难道游瑾他们要在上面跳舞,开始前先表演一下杂技?” 我不置可否地和他在观众席坐下,心里并不着急,反正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眼见明月高悬,十点钟刚过一阵鼓声伴随着倾洒而下的月光骤然响起,不知为什么原本喧闹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好戏终于开场了。 “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急,到最后如同雷鸣轰然擂动着众人的耳膜,哪怕下一秒它戛然而止,我感觉我脑海里也依然回荡着一片幻听。 “轰剌个池嘛那嗬!” 这时一阵仿若呢喃的吟唱悄然而起,在迷蒙的光线中我看到一群人影踩着特殊的舞步登场了,他们穿着怪异、脸上涂满了艳丽的油彩,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支配的傀儡一样扭动着身躯,虽然诡异但不得不说很有观赏性,观众席上时不时有人举着手机发出惊叹。 “过龙村拜玉祭祀仪式一共分为五步,第一步叫‘筑台’,昨天就已经完成,这是第二步‘跳玉’。”见我们在这里,陂头也过来了,然后煞有其事地介绍道,“接下来就该瑾瑾登场了,作为主祀她主要负责后面三步——‘请玉’、‘拜玉’和‘问玉’。” “轰剌个池嘛那嗬!” 说话间吟唱声再起,那些鬼魅一般的影子渐渐退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阴影深处,正是身着祭祀礼服的游瑾,她脸上亦是精心勾勒的纹饰,神情肃穆中弥漫着几分妖冶,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我甚至有种感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大概是我眼中的惊艳太过明显,陂头忍不住笑了笑,想到两人不一般的关系我有些尴尬,他倒是不以为意:“我知道她很美,我第一次见她这个打扮的时候就知道,当时的她美得就像天上的神女,搞不好那里真的是她的故乡。” “那里?”他似乎话里有话。 陂头指了指头顶:“在过龙村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他们来自月亮,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遗落到了人间,所以他们一直想回到那里去,而能够指引他们找到那条路的关键线索就藏在这场拜玉祭祀仪式中。” “哟呵,还是个神话故事。”方遂宁啧啧一笑,“难怪这妮子总琢磨着挣笔大钱,感情是想登月啊!” 我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心里忍不住想道,人尤其是一群人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去做一件事,虽然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过龙村能将拜玉祭祀仪式一直延续下来,会不会是真的想通过它获得某些信息?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游瑾从老主祀手里接过一只精美绝伦的匣子,缓缓朝那个古怪的建筑走去,陂头也开始了他的解说:“除了匣子里的‘望月盘’,筑台所筑‘玉骨神木’也极其重要,如果没有它,这场拜玉祭祀仪式将毫无意义。” 我不知道他说的“意义”是什么,但显而易见无论是望月盘还是玉骨神木肯定和某个秘密有关,至于这个秘密具体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的好奇心也不轻,但我并不喜欢这种刻意营造的神秘主义,所以在他有意通过语焉不详地制造悬念来吸引我的时候,我反而失去了兴趣,思绪已经飘到了谈师兄提到的凤凰眼,希望我能在那里找到足够佐证一些猜测的证据。 不过游瑾的表演还是要接着往下看的,此时她已经登上玉骨神木,轻轻将手中的匣子托向半空,夜间的风有些大,将她身上的礼服吹得猎猎作响,衣袂翻飞之间我突然有种她要乘风归去的错觉。 “轰剌个池嘛那嗬!” 底下吟唱声如同另一股浪潮,缓缓将她推向虚空,她回眸看了我们一眼,终于将匣子小心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猛地泛起一阵悸动,仿佛她开启的不是这场祭祀仪式的道具,而是传说中潘多拉的魔盒。 她拈花一般将里面的望月盘挟在指尖,虔诚地高举过眉心,犹如在向天上的明月献上自己的祭品,等看清它的模样我霍然站起身,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几乎忘了呼吸。 方遂宁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看向陂头,那一刻如同被江碎玉附身:“这枚望月盘你们卖吗,多少钱都行。” 陂头愣了愣,估计没有料到我会提这样的要求,好一会儿他才道:“您可真是说笑了,望月盘是过龙村至关重要的秘宝,别说买卖就是近距离接触那也是主祀才有的资格。” 见我不死心,他又提醒了一嘴:“瑾瑾这次算是力排众议才把这个项目搞起来,要是那些老古板知道有人在打望月盘的主意,它十有八九要黄,咱们这些外来人员恐怕也会被他们扫地出门,这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估计怕我胡搅蛮缠,他说完就溜了:“因为是彩排,祭祀仪式的流程缩减了很多,一会儿瑾瑾就下来,不过还有很多热闹的庆祝活动也需要安排,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没有说谎,我们说话的功夫游瑾已经收拾好东西从玉骨神木上跳了下来,跟在老主祀身后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俨然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可刚刚那个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里重复着,尤其是望月盘上的纹饰我记得清清楚楚,有一部分和那枚玉瑗一模一样。 不,这样的表述也许并不准确,应该说望月盘更像一件完整的玉器,而后者恰巧只是它的一部分——是的,我完全没有料到如此巧夺天工的一枚玉瑗居然只是一块残片,更没有料到它会和过龙村会扯上关系。 我失魂落魄地坐回座位,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这望月盘会不会也是一件仿品?如果不是,那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如果是,过龙村就很有可能和仓古文明一样也只是玉器原件主人忠实的追随者,他们又知道多少真相? 见我实在有些失望,方遂宁在一边安慰:“你要真喜欢这东西,我去跟他们说说,反正只要是钱的问题,就没有我方遂宁解决不了的!” 虽然我知道他注定会无功而返,但我还是愿意留有一丝幻想,冲他点了点头:“要是他们愿意卖,就算倾家荡产我也给他们凑出来。” “那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他胸有成竹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结果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一脸的悻悻,“晚了一步,他们已经把那什么盘封存入箱准备送回去,连游瑾也跟着他们上了山。” “上山?”我心中一动,难道东西被他们藏在山中某个地方,昨晚那几个村民就是去取望月盘的?问题是明天就是拜玉祭祀仪式正式举行的日子,他们有必要来回折腾吗? 当然也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比如昨天去取望月盘的是上一辈参与祭祀的成员,为了完成新老成员的更替他们不得不把流程再走一遍? 我将情况跟方遂宁这么一说,他鬼鬼祟祟地往四周扫了一眼,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瞧瞧,要是有机会直接把东西搞到手,等回到渠城我再想办法把事情摆平,他们估计也奈何不了我们……” 说实话听了他这个提议我确实有些动心,但仔细权衡后还是按捺住了这份冲动。 第一,这会给方遂宁带来麻烦,江碎玉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她对那枚玉瑗的兴趣,而后者又和望月盘有关系,那她来过龙村的目的会不会就是它?如果是,我们横插一脚,她必然会有所动作,我一个人也就算了,方遂宁代表的可是方家,要是因此引来江家的打压,整个方家都将陷入动荡。 其次,游瑾怎么说也算是我的朋友,她请我来过龙村观看她的表演,我却卷了东西就跑,恐怕会给她的事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让她背上开门揖盗的骂名,这于她也不公平。 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点,望月盘对过龙村如此重要,其本身的研究价值也非常重大,所以更要谨慎、细致地对待,我想这是每一个相关从业者最基本的操守,否则我看中了什么东西就直接抢过来,那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怎么样?” 方遂宁还在兴致勃勃地问我,我摇了摇头:“明天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就问问他们能不能让我拍几张照片,我先研究研究。” “那好吧。”他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这一趟除了吃吃喝喝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我还以为今天晚上能来次惊险刺激的冒险呢!” 为了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我把我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他,最后道:“如果你真想找刺激,倒是可以和我一起去凤凰眼,听说那一带是资深驴友最喜欢的探险秘地,保准让你乐不思蜀。” “去去去,当然去,再说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怎么也要陪你走一趟!”他瞬间将刚刚的失落抛之脑后,跟我商量起了具体行程,等回到招待所这家伙已经把要带的东西都列了出来,好让他手下的人逐一置办。 果然是做生意的,这办事效率我是自叹弗如,我一边感慨一边进了自己房间,有些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本来打算直接洗澡睡觉,但想了想还是将笔记本开了机,准备把今天的发现跟谈师兄说一下。 不过等我看到昨天的对话记录,我改变了主意,为了防止那个抢走我手机的家伙继续监视我们的聊天,我用邮箱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然后添加了谈师兄的好友,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的缘故,那边一直没有回应,我只能先去干点别的。 等我洗完澡回来,小号上终于等来了消息提醒,我点开一看,谈师兄不仅同意了我的好友申请还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有日期和时间,应该是他刚刚用手机临时拍摄的,地点很像是一所小学门口,不过我仔细观察后发现那并不是一所小学,而是一家挂牌单位。 “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心里觉得奇怪,他们发现的不是一处仓古文化遗址吗,这个陇明山文化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且无论是就建筑的新旧程度还是挂牌的锈蚀情况来看它们都有些年头了,难道若干年前这里就发现过另外一处和仓古文明迥然不同的文化遗址? 我心中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单单发几个消息估计也说不清,索性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结果对面一直没有人接,尽管系统显示谈师兄一直在线。 我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忙别的,只能先给他留个言,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那张照片上,我这位师兄处事出了名的严谨,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发张照片过来,也许是想通过它告诉我一些信息。 照片上的这家研究中心似乎并没有完全废弃,或者说被他们重新利用起来了,依旧通着电。 除了院子里亮着的几盏路灯,研究中心大楼正对着大门的这一面也有一个房间开着灯,我甚至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落在窗户上,至于研究中心的四周应该是一片荒山,因为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光源和建筑的轮廓,搞不好这凤凰眼比过龙村还要偏僻。 我将照片下载下来放到最大又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但我漫无目的的逡巡并没有捕捉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正当我打算关掉图片、重新整理一下思路的时候,我的视线无意识地在照片某个角落停留了片刻,一瞬间我难以抑制地打了个激灵——就在研究中心院墙右边拐角处的阴影里我看到了一只脚。 一只纤细秀美、穿着杏色高跟鞋的脚! 第6章 不一般的壁画 我第一反应是有个女人正躲在附近监视他们,忍不住又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可惜那边依旧无人接听,我看了看时间,离谈师兄发来这张照片也就五六分钟的间隔,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还没等到我的回复就去睡觉,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遇到了什么麻烦? 思来想去我有些沉不住气了,走到对面房间叫醒了方遂宁,他很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绝对不会轻易打搅别人,顿时问道:“怎么了?” 我没有心情跟他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简单地回答了他:“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联系不上我师兄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等我的电话连续被冰冷、机械的女声挂断,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份预感恐怕成了真,方遂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抓了抓后脑勺说:“你也别着急,可能他正忙其他事情,明天早上再看看。” 我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手机还给他回到自己房间。 那张照片依然打开着,我盯着它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我似乎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也许我应该在接到谈师兄上一个信息的时候就立马动身前往凤凰眼,但愿他真的只是忙于工作没有闲暇应付我。 我关了电脑,躺在床上许久才渐渐有了点睡意,结果没过多久就被一阵熟悉的、轻点鼠标的响动惊醒了,转头一看果然见章辛成就坐在书桌前。 说实话我当时都有点蒙,完全没有想到在我彻底挑明事情之后他反而没了顾忌,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闯入我房间,我心情本来就不好,忍不住就想发火,但听着那颇有节奏感的轻击声居然莫名其妙地冷静了下来。 等一下,他点击鼠标的速度好像是有规律的,如果将每一个单位时间内的次数转换成相应的数字—— 8、1、4、6、2、5!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一回想之前那两个晚上的动静,俨然也是一样的情况,难道章辛成知道有人在监视我,所以才想通过这种特殊的手段向我传递某些信息?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了,将所有的文件夹点了一遍就把笔记本关了机,然后穿过多宝阁径直翻出了阳台。 我重新开机按照同样的停顿将文件一一点开,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来他要告诉我的就是这组数字本身,那么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六位数的数字,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现如今使用最频繁的移动支付密码或者手机解锁密码,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算我和章辛成以前的确见过,可我们并没有太深的交集,自然也不会有经济上的往来;如果是手机解锁密码,他又没有给我留下手机,光有个密码有什么用? 当然,单单是数字,也不见得就会是密码,也许它是个序号,也许是一句暗文,需要一定的道具辅助替换才能解读真正的含义…… 说实话,当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复杂性和重要性,甚至觉得实在不行就再去找章辛成试探试探,说不定他会给我一点暗示,反正人就住在我隔壁,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阳台下脚步声渐起,我心中一动,贴着多宝阁往下看了一眼,果然又是几个村民。 这一次在队伍中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看来情况和我之前猜的差不多,将望月盘请下山也是拜玉祭祀仪式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游瑾他们这些新成员也必须将流程走一遍。 等他们消失在水渠上游,我本打算继续睡觉,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一会儿这一行人居然又转了回来。 我刚开始还以为望月盘就存放在不远的地方,但仔细观察后我发现他们两手空空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而且看他们的神情也完全不像刚刚那么放松,似乎遇到了麻烦。 看着他们匆匆忙忙往山下赶,我心里那根弦蓦地被某个念头拨动了一下——也许现在是我唯一可以接触到望月盘的时机,反正我并不想将它据为己有,要的只是一个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我没有迟疑太久,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手电筒准备下楼,哪知刚打开房间的门一只修长的手臂就挤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差点没忍住叫出声,对方显然预料到了我的反应,一边捂住我的嘴一边将我推回房间,然后重新把门锁死了。 “是我。”见我不再挣扎,江碎玉松开手,“楼下有人守夜,不能让她知道有人中途出了招待所,不然他们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的,从阳台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刚刚也留意到了外面的动静,甚至游瑾他们的返而复去亦和她有关,至于她的目标和接下来的动作恐怕也和我不谋而合。 江碎玉示意我跟紧她,自己走到阳台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抽出一扎登山绳非常利落地绑了结,我和她一前一后顺着招待所的侧墙滑下楼,确定没有人发现我们的行动这才顺着水渠逆流而上。 见她并没有特意留意路边的痕迹,我问她:“你知道他们把望月盘放在哪里?” 她点点头,用下巴指了指沉睡在黑暗中的水电站:“我让我的人先跟过去把人引开,就在刚刚他们给我发了个定位。” 一看那个方向,我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那里……”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水坝下熟悉的小院子,而江碎玉的两个手下已经等在水渠尽头的水闸前,其中那名头发稍短一点的有些焦急地开口:“大小姐,我们没有弄到钥匙,没法打开地宫入口。” 地宫?! 也许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刚想问清楚,不料江碎玉处事相当果决,几秒钟的功夫已经做出了权衡,冷声道:“准备好炸药,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东西拿到手。” 看她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看玩笑,我连忙道:“你们别乱来,这道水闸应该还有其他开启的方法。” 我将游瑾提到的儿时经历跟她这么一说,然后指了指下面的值班室:“只要能想办法让电站开闸放水,我们照样可以进去。” 她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突然努了努嘴:“你跟她很熟?” 我和游瑾熟不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抓紧时间行动,我跟那俩哥们商量了一下具体操作流程,他们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看向江碎玉,直到她点头方从两边包抄了下去。 没一会儿我就听到水闸后面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原本紧闭的水闸缓缓打开了。 汹涌的河水如同一道银龙奔腾而去,我一边将手电筒绑在手上,一边等待水势减缓,结果江碎玉实属艺高人胆大,深吸一口气往水底一钻,很快就消失在了急流之下。 我怕她太过托大出现意外,心一横也跃下了水渠,如此大的冲击力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是我做足了准备,估计早就被湍急的水流撞得晕头转向,就算如此我也是拼着吃奶的力气才穿过水闸找到游瑾说的借力点。 “你也就脑子好使点,其他的还不如人家十几岁大的囡囡。”江碎玉单手攀附在墙壁上,一脸气定神闲地开口,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通讯设备示意外面那俩哥们停止放水。 我没有吱声,光顾着喘气了,说实话我也是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游瑾这姑娘小时候到底有多剽悍,好在没多久上游就断了水,等整个通道露出全貌水闸也重新关闭了。 我调了调手电筒的光,见它确实没有受到影响,不由看向刚刚借力的地方。 就像游瑾描述的,里面两面墙上都是一些“壁画”,但常见的不一样,它们既不是画上去的,也和寻常意义上的阴刻或者阳刻不相雷同,而是用一些色彩艳丽的玉片非常细致地镶嵌在石壁上,乍一看仿若天然形成的花纹,技艺相当的精湛。 至于壁画的内容说的应该也是拜玉祭祀仪式的流程,因为我看到了那个古怪而熟悉的建筑,身着盛装的主祀高举望月盘在玉骨神木上顶礼膜拜,她的脚下是以怪异姿势扭动着身躯的村民。 遗憾的是镶嵌成望月盘的玉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精细的原因,比其他地方率先脱落,我无法通过它来辨别上面的花纹。 “赶紧走吧。”江碎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其实我心里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一边跟着她往里走,一边道:“你连炸药都准备好了,应该早就知道望月盘会和那枚玉瑗扯上关系吧?” “当然。”虽然她的话很少,却透着几分理所当然和势在必得,就是不知道她这次行动是一开始就有的打算,还是已经跟过龙村的人沟通过的结果。 想起之前的顾虑,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她好像知道我的想法,丝毫没有给我劝说的机会:“东西我必须拿到,事成之后该摆平的我也会摆平,你的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 “好吧。”我很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关于那枚玉瑗,你知道多少?” 她回头瞥了我一眼:“在多方激烈竞争的情况下再微不足道的信息都是宝贵的,你不会认为我会免费提供给你吧?如果你想知道我掌握的线索,你拿什么跟我换?” 她提到了多方竞争,我不由想起那个抢走我手机的家伙,难道他背后的势力也是这场角逐的参与者?那么他会不会也趁着眼下这个机会盗取望月盘呢? 意识到这点,我决定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这条分流的水道上,它并不是很长,在上游还有一道水闸,应该是真正的出水口,而就在离后者差不多三米远的位置,我看到了一扇窄得多的侧门。 江碎玉显然也发现了它,快步走到门口在上面摸索了片刻,最后柳眉一蹙:“麻烦了,这是‘盗王锁’,我们不知道开锁密文,贸然尝试只会将这道门彻底锁死。” “盗王锁?”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然而下一秒一股寒意冷不丁顺着后背涌了上来,我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等一下,我好像知道这种锁不用密文怎么开。” “你是认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声名太过显赫,江碎玉目光中很明显地透着几分不信任,我懒得跟她解释,直言道:“反正你也不知道方法,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让我试试。” 她扯了扯嘴角,看上去很不服气,但最后还是让开了:“行吧,你尽管试,大不了我让孙兑和王艮重新把炸药捎进来……”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江碎玉的话戛然而止,她呆呆地将目光投向已经打开一条缝的侧门,又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完全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傻不愣登的居然有点可爱。 当然,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她的可爱,因为我心里又多了一个足够困扰我的问题,我问她:“这盗王锁到底什么来头?” 她眼中的吃惊尤胜刚刚:“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虽然这有点匪夷所思,我很诚恳地告诉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参加过一次露营,当时无意间闯进了一个村子,夜宿在一座老房子里,就在卧室的床板底下我看到了盗王锁的详细解法。” 她仍是之前那副表情,有些嘲弄地撇了撇嘴:“你还不如说是章辛成看上了你,冒着被除名的风险也要把盗王锁的解法告诉你,毕竟除了它的设计者‘盗王’方驭光,也只有他们章家人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我好不容易才理清她言语间透露的信息,心里有些好奇:“你跟章辛成不是一起的吗,这么重要的行动他怎么没有来?” 她小心推开门,不耐烦道:“我跟他总共也就那天晚上说过三句话,连认识都谈不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是一起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说的也许是事实,的确是我太过想当然,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们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我都会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那绝不是两个陌生人之间会有的契合,反而显得有些违和。 她一定在隐瞒什么,无论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他们的来历,只是这事怎么看也跟我没关系,我似乎必要继续刺探消息。 我跟着江碎玉推门而入,在确定里面没有安装摄像头、警报器之类的设备后,我将手电筒调到最亮朝四周照了照。 结果这里头根本不是什么地宫,甚至连正儿八经的仓库都算不上,而是一个经过人工修葺的小岩洞,也就四五米见方,高倒是挺高的,不仔细分辨都看不清穹顶的情况,所幸上面特意进行了加固,不然我都怀疑这个水电站是不是个危险工程。 而就在小岩洞最深处的石台上,一个熟悉的匣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7章 谎言一 “走,过去看看。”她走到石台边将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东西就在里面,没想到我们这么容易就拿到手了。” 我也有些迫不及待,将匣底的望月盘仔细打量了一番,结果这一看我心里就凉了半截,之前离得远很多细节都无法分辨,现在近距离一观察,一个我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摆在了我们眼前。 大概是见我神情不对,她嘴角的笑容也瞬间敛了:“怎么了?” 我将望月盘从匣中取出,上手确认了一遍,很遗憾地告诉她:“这望月盘的年头恐怕比小庙村出土的唐仿古玉瑗还要晚,顶多追溯到明末清初,绝对不可能是那件玉器的原件。” “果真是这样……”她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话,不过看她的反应这显然不是基于对我的信任,而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我正想追问,她突然撇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我下意识打住话头往门外扫了一眼,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空当她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往头顶一甩,手脚并用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黑黢黢一片的洞顶,在上面也不出声,只是居高临下地朝我示意,让我一起上去。 说真的,当时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了愣,就在我尝试着继续和她沟通的时候门外脚步声忽如雷动,紧接着一大帮人洪水一样涌进了岩洞,我循声回头,瞬间和众多村民打了个照面。 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手里的望月盘,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只能是“人赃俱获”。 好在就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我身后的绳子已经被江碎玉抽走,他们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不然以她的身份,这事若被有心之人曝光出去恐怕会惹来大麻烦。 当然,就目前的处境来看我根本没有空闲来担心她,因为一看清我的样子那些村民纷纷亮出了手里的家伙,柴刀、锄头应有尽有,我想但凡有一个人带头动手,我必将血溅当场。 为了避免他们在气头上造就如此惨案,我决定暂时将坏人做到底,当机立断攥紧望月盘往头顶举了举:“我这个人禁不住吓的,你们可别乱动,最好先让条路出来让我去外面透透气。” 我此言此行无异于火上浇油,但实属无奈之举,好在他们有所顾忌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一拥而上的冲动,纷纷将目光投向人群当中的老人,正是之前露过面的老主祀。 这位老主祀就要沉得住气多了,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眯着眼睛打量了我片刻,很快点了点头:“让他走。” 他在村里应该很有威望,虽然其他人依旧怒不可遏,但队伍还是一分为二像被分流的水拨到了两边,我松了口气,刚准备“挟持”望月盘往门口挪动,一个人影缓缓出现在了另一头。 “为什么是你?”她问我,眸光中闪动着凄楚和茫然,“我知道有人在打望月盘的主意,可那个人为什么是你?” 面对游瑾的质问,我无言以对,或许在我决定来这里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眼下的局面,但它好像远比我想象的要来得棘手。 “抱歉,我……” 我堪堪开口,人群中就传来一声冷笑:“都怪这丫头引狼入室,我看还是他弟弟游琮更适合当下一任主祀!” “没错,我早说过把这些外人奉为座上宾无异于开门揖盗,你们偏不听,让她这么一搞,咱们过龙村迟早要完蛋!”附和声四起,众人难以遏制的怒火似乎有向这个无辜的女孩席卷的倾向。 她脸色苍白地抿了抿唇,并不为所动,而是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像几天前我们刚刚见面时那样诚挚地看着我。 “如果我们还算朋友,如果你还信任我,请把它还给我,我保证你跟方遂宁都能安全地离开这里,反正他们只需要一个交代,我一个人就够了,而在此之前我想先完成我的心愿,你知道它对我很重要,就像你一样重要。”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就像我不知道那个俏皮率真的她是她,还是那个美艳绝伦的她是她,抑或是现在这个目光中透着几分决绝的女人才是她,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即便足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却不足以让彼此了解对方。 但她这一番话成功让我内心深处的歉疚复苏了,无论我的初衷如何,既然已经造成眼下的局面,该承担的后果就要承担,而非让别人为我的考虑不当付出代价。 我叹了口气,将望月盘郑重地交到她手里,刚想道个歉,她身后几人蜂拥而上瞬间将我扑倒在地,紧接着我感觉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最后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人摇醒,让我比较意外的是这个人既不是江碎玉也不是方遂宁,甚至不是游瑾,而是之前那位勉强算打过交道的年轻人,也就是游瑾的弟弟游琮。 见我醒了,他示意我不要说话,自己鬼鬼祟祟地摸到门边做贼似地往外瞄了几眼,然后折转身回来拽了我就走,虽然我昏昏沉沉的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但大致处境还是记得的,估摸着我是被过龙村的人关押在了某个地方。 不过我应该没有失去太久的意识,我跟着他走出这栋破旧老房子的大门,一缕迷蒙的月光瞬间倾洒了下来,天仍旧没有亮,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门外才没有看守的人。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没有走主路,而是七拐八拐地顺着各个小巷子穿过村子,没多久我就看到了招待所的轮廓,想到马上就能和方遂宁他们会合,我稍稍放了放心,小声问他:“就这样离开,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他没好气地打断我的话:“别放松警惕,我们现在还没有彻底安全,要是再被他们抓住,我可没把握重新救你出来,毕竟江小姐已经离开过龙村,没有她设计引开外面的人,就算是我也寸步难行。” 看来之前是我低估了过龙村众人的防备心,我们能有这样的机会完全是江碎玉运作的结果,一时间我心生感激,这位江小姐实属面冷心善,本来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她却不忘在临走之前捞我一把。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到方遂宁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了想我跟游琮说了我的打算:“招待所应该还有人在值班,我不方便露面,就麻烦你上去通知一下我朋友,顺便让他把我的东西捎下来,感激不尽。”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只在目光中隐约透着几分莫名的怜悯:“可能你要失望了,你那位朋友现在根本不在招待所。” 我心头一紧:“你们村的人不会以为他和我是一伙的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他完全没关系……”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已讥诮一笑:“他和你当然不是一伙的,因为他和我姐才是一伙的。” “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理会我的质问,仍旧闷头赶路,我这才发现他的目的地并不是眼前的招待所,而是山的那一头,我意识到不对,连忙停下脚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他注视着远处的水电站,意有所指地说道:“望月盘还在地宫,你得帮我拿到它,除了他们只有你知道打开那扇门的方法,而只有拿到它你才能活着从过龙村离开。” 我是越听越糊涂:“恕我直言,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危言耸听,毕竟过龙村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过龙村的人也绝非亡命之徒。” 没想到他反应还挺激烈,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要我说你跟你那蠢货朋友真是蠢到一块去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吗?” “听你的意思,他们原本就打算除掉我,而且我朋友也参与进来了?”说真的我不太愿意相信对方这番话,我跟游瑾交情不深也就算了,可我和方遂宁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谁坑我他都不会坑我,除非…… “没错,虽然他是参与者之一,却也同样被我姐蒙在鼓里。”游琮像是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嗤笑道,“哪怕是我,如果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谈话,恐怕也不会相信他们居然敢这么做。”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一边往前走一边喃喃自语:“他们一定是疯了,除了这种可能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我忍不住问他:“你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脚步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已然西斜的月亮:“既然你对拜玉祭祀仪式感兴趣,那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它的那个传说?” “月亮是过龙村人的故乡,拜玉祭祀仪式能帮你们找到回家的路?”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传说指的是什么,同时心中一动,如果这一切都是游瑾的阴谋,那作为她最忠诚的帮手陂头当时也许并不是无意间提到这件事。 这家伙一直在试探我,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除了通过那枚玉瑗勉强建立起来的关联,我跟过龙村还会因为别的什么扯上联系。 我决定继续听游琮说下去,他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我不知道这种天方夜谭的说法到底是怎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但他们好像各个都深信不疑,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就连我姐也不例外。 其实小时候她对主持拜玉祭祀仪式并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四处冒险,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能走出过龙村去外面看一看,后来她成功了,我也以为她找到了属于她的那片更为广阔的的天地,可她偏偏又回来了,回到了这片荒诞的泥沼中。” 他叹了口气。 “当时的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居然答应那帮老顽固留下来当什么主祀,而且着了魔一样开始研究相关资料,最后他们得出一个无比荒唐的结论,之前的拜玉祭祀仪式之所以会失败只是缺了一个‘引路人’。” “引路人?”结合他之前对我的警告,我想这所谓的引路人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他吐出一句让我直冒冷汗的话:“说白了就是人牲,大多数祭祀活动都离不开牺和牲,只不过现在谁还会想到拿活人来当祭品。” 说实话,听到这里我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接受某个事实,只是想到自己在游瑾心中的定位居然是这样的,还是有点不是滋味,难怪她一直强调我对她很重要,那还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重要。 我感慨着将游琮的话重新琢磨了一遍,旋即反应过来:“等一下,他们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必然是有其他的例子作为佐证,难道以前过龙村真有人成功过?” 游琮下意识想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的确有这样的说法,但和过龙村无关。”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拜玉祭祀仪式并不是过龙村特有的?” “没错,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是某位族人从一块玉碑上学来的,它原来的主人才是第一批‘追月亮的人’。”他还真点了点头,“据说当时他们流离失所,一直想找个地方隐居却求而不得,最后通过拜玉祭祀仪式发现了一座月亮下的神山,索性以它为故乡权当有个寄托,没想到后来居然真的找到了。” 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这所谓的神山不会叫凤月顶吧?” 他猛地回过头看着我,是一脸的诧异,俨然默认了我的话,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来这才是过龙村和仓古文明之间妙不可言的缘分,好在我还是可以从中揣测出一些关于那件神秘玉器的端倪。 显而易见,过龙村的传说也只是一个隐喻,并不是说他们真的就来自月亮,后者指代的其实是某个地方。 也许它就是凤月顶,也许是别的哪里,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必然和那件神秘玉器有关,它们在不同的时代都有追随者,于是出现了众多版本的仿品,唐仿古玉瑗和望月盘极有可能只是其中两件。 分析到这里,我似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又好像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只能将杂乱无序的思绪暂时搁置,把重点重新放到眼前的问题上:“有一点我不明白,在来过龙村之前我跟你姐压根不认识,她为什么会盯上我?” 第8章 真相二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你朋友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了你的底细,于是我姐就留意上了,反正你明白一点就好,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你的阴谋,甚至如此兴师动众地弄出这个项目也只是为了将你引到这里来。” 他神情闪烁,显然没有说实话,言语间也不由地带了几分故布疑阵的蛊惑。 “他们对你、对你身边的人的了解绝对超乎你的想象,他们知道你最近在关注什么,也清楚你朋友的行事风格,于是精心布下了这个局,先用拜玉祭祀仪式引起你朋友的注意,然后通过他让你毫不怀疑地上钩,而你那个蠢货朋友把你卖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逗你开心。” 虽说方遂宁向来不着调,但他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上别人的当,所以我非常好奇他在游瑾他们的计划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到底是怎么骗过我朋友的?” “很简单,我姐提供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剧本给他,说是他们项目中最特殊的活动,可以让人身临其境地体验拜玉祭祀仪式的风采,只是为了寻求真实感,必须对参与者保密,所以你懂了吧,就算你现在想向你朋友求救,他也不会当真,只会故意躲起来继续推动‘剧情’发展。” 我想到了很多探案小说中常见的戏码:“假戏真做。” “没错,猎人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又怎么会让猎物轻易逃脱。”他讥诮一笑,“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依然不敢想象这个阴谋居然是真的,可你偏偏出现在了地宫,还偏偏被村里的人撞了个正着,群情激奋之下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在拜玉祭祀仪式上杀了你,而其他知道‘真相’、原本应该站在你那边的人却戏剧性地选择冷眼旁观,等他们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 我有些郁闷,别看游瑾年纪不大,心思却深沉得很,我和江碎玉能成功潜入地宫,完全是她“无意间”提起的那段回忆提供的灵感,甚至他们暂时离开时的表现也是特意演给我们看的,所有的细节都那么巧妙地安排得恰到好处。 “所以你按我说的行事是你眼下唯一的活路,明白了吧?”游琮没好气道。 “拿到望月盘后我们又要怎么做?”我问他,“既然他们敢让一个外人接触它,也许它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我们无法用它威胁他们放我们离开。” “放心吧,我手里有张釜底抽薪的底牌,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水闸附近,他站在堤上往下面的水电站看了一眼:“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水闸搞定,他们商量好后会趁着天没亮过来取望月盘,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他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熟悉的轰鸣声就由远而近地奔袭而来,大概两分钟后他本人也挟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包爬到了水坝上,然后朝我一示意率先跳进了水渠里。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没费大多力气就穿过了出水口,估计这水闸有定时设置,没一会儿水渐渐小了下去,闸门也缓缓关闭了。 游琮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在前面闷声不响地赶路。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太过压抑,又或者是对之前发生的事仍有余悸,我心里总感觉不对劲,忍不住道:“就算看守我的人会被江碎玉引开,你姐他们做事那么缜密,这里怎么也不可能没有留着人,我们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进来了,事情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你在想也许里面会有埋伏?”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计划,也就老实地点了点头,结果他出乎我意料地说了一句话:“那样不是更好吗,我现在就怕他们不来。” 他戏谑的言语难以掩盖其中的决绝,不知怎么地我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他所说的那张底牌所隐藏的一定是一个无比残忍的真相,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我决定相信他。 侧门上的盗王锁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它,而岩洞深处的匣子也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感觉游琮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许多,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石台边,然后轻轻揭开了盖子。 说实话,哪怕是现在我也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描述他当时的反应,尤其是他看着望月盘的眼神,憎恨有之、愤怒有之,既有了然也有茫然,甚至还带着一点解脱般的释怀。 看来对于他想确认的那个问题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正想询问我们接下来的打算,他突然抬起头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我心有所感地一回头,门口果然站着一个人。 此时的游瑾跟任何一个我所认识的她都不一样,因为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机,一切不言而喻。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他一个外人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这时不远处的闸门重新被人打开,以老主祀为首的村民们也非常配合地卷土重来,刚刚开口那人冷声说道,“游琮,你勾结外人盗取望月盘,如今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说!”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就算这帮人要杀我,也要等到晚上的拜玉祭祀仪式,现在反而是安全的,倒是游琮知道的太多了,搞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换句话说即便眼下这出戏是演给我看的,但主角绝对不是我。 那么,游琮知道这一点吗? 虽然我心里也没有底,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设想过这种局面,甚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就是不知道他所说的底牌能不能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对于这个问题,他本人显然有信心得多,根本没有理会对方咄咄逼人的质问,仍旧看着游瑾:“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主祀吗?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和这帮蠢货一样被一个荒唐的谎言困死在这里。” 他上来就开了个地图炮,人群中顿时有人嚷道:“这小子八成是疯了,千万不能让他继续在这蛊惑人心,先教训一顿再说!” 游琮冷冷一瞥,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未免也太心虚了吧,就这么怕我跟她说点什么?” “我、我……”对方一时语结,偷偷瞟了游瑾一眼,最后看向老主祀,后者就要淡定得多,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暂时都不要说话。 我心里有些担心,看他这反应显然已经知道游琮想干什么,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打算,难道……我不由陷入了沉思,会不会这望月盘还牵扯到了什么秘辛? 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我都能从中听出一点端倪,就更别说游瑾了,可她偏偏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叹了口气,眼中渐渐多了几分无奈和长姐对幼弟的怜爱:“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知道的真相才是谎言,而有些事情看似荒唐实际上却是最真实的存在。” “姐,你错了,谎言就是谎言,永远成不了真相,至少基于谎言之上的真相绝对不会是你所说的真相。” 游琮说着将另一只手上的布包展开,一幅奇特的“画”渐渐展露在众人眼前,那是由上百块细小玉片组成的图案,因为非常立体,精心勾勒的纹饰看上去异常的清晰,所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同时也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显然和我产生了一样的联想,回头朝入口方向看了一眼:“这不是镶在墙上的望月盘图吗,原来是你小子抠下来的!” “这可不是我的杰作,相反要不是我一点一点从水渠中将它捡回来,它将永远无法重见天日,因为有人不想让你们看到它,至于为什么你们仔细观察观察就知道了。” 游琮将手中的望月盘一转,将正面彻底露了出来,两者这么一对比,很快又有人惊讶出声:“之前一直没注意,现在看看咱们的望月盘好像和‘玉钩图’里记载的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游琮适时地抛出一个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实:“因为真正的望月盘早就被人掉包了,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一点,于是敲掉了画里的望月盘,还特意强调只有主祀才能近距离接触这个冒牌货。”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游瑾:“姐,缘木求鱼,你还觉得有可能吗?” 游瑾脸色瞬间惨白,人群中也一片鸦然,纷纷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老主祀,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后者沉默不语,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它不是被人掉了包,而是被人明目张胆地骗走的,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个秘密也在我心里压了六十多年,既然游琮今天开了个头,那我索性把真相告诉大家罢。” 这时有人也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六十多年前?难道您老人家说的那件事跟您师父游忠主祀的死有关?” “没错,因为牵扯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当年主事的长辈们大多选择秘而不宣,如今时过境迁,也是时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了。” 老主祀将小小的岩洞环视一周,慨然开口,“想当年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山,外面的马路也没有修进来,咱们过龙村几乎没有见过任何生面孔,可有一天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说是进山采药的路过讨口水喝,因为临近拜玉祭祀仪式我们不想另生事端也就送了他们一点干粮打发走了。 反正当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三天后当我们上山取望月盘的时候却遭到了一伙歹人的袭击,这几人赫然在列,当时我们就想他们怕不是早就在打望月盘的主意,之前便是来踩点的。 事关望月盘安危,所有人都不敢大意,最后兵分两路,大部队留下来拖住他们,我和师父带着东西回村求援,结果下山的路也被对方预先堵死,我们只能折转身往山里跑,因为寡不敌众到最后几乎要走投无路,就在这时那个人出现了。” 他仿佛是随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当年,浑浊的眼中犹闪过一丝悔恨:“此人身手了得,以一人之力暂时击退了大部分追杀过来的人,最后将我们藏进一个山洞,趁机打听起了事情的始末。 虽然有感于他的救命之恩我和师父都未起戒心,但兹事体大我们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把事情和盘托出,直到他报了自己的名号,一听他的名字师父神情就有些不对,等和对方单独说了几句话,他彻底改变了主意,托此人护我下山求援,他自己留下来与敌人周旋。 当时师父他已经受了伤,若单独留下怕是凶多吉少,我当然不愿意,奈何情况危急再拖下去恐连望月盘都保不住,只能先行下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归心如箭往村子里赶的时候,这个深受师父信任的人毫不犹豫地袭击了我,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对方和望月盘都已不知所踪。 当时我就慌了,匆匆回到村子,却等来了师父的死讯,我心中是既悲痛又气愤,恨不能插翅追回东西,奈何大敌当前只能和其他人先行御敌,或许是他们知道望月盘已经不在我们手里,没多久那帮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说的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头?”游瑾皱眉问道,目光一转又落在了游琮手里的望月盘上,“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当时的主事们怕遗失望月盘的消息走漏引起大家恐慌,只能做此权宜之策?” 老主祀神情中多了几分赧然,惭愧道:“其他人只知是我带着望月盘下山,事后纷纷向我询问它的下落,当时我年纪不大,深怕他们责怪于我,又考虑到若我将实情说出大家必然会怪罪师父轻信于人, 影响他的声誉,于是起了偷梁换柱的歪心思。 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个秘密,拜玉祭祀仪式的过程隆重而繁琐,新的主祀想担此重任必要经过多次演练以熟悉流程,而望月盘又如此珍贵,在正式成为主祀之前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它。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初就有人想了个办法,用同样的方法弄了个仿品出来,两者只有些许细节上的不同,而当时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和师父,剩下的你们应该已经清楚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灵机一动,这件仿品出现的动机倒是和我之前推测的截然不同,那真正的望月盘会不会就是那件神秘玉器?还有一点,既然老主祀将事情隐瞒了下来,之前提到的那个重要人物显然不是骗走望月盘的人,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内幕吗? 当然,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归结于那件神秘玉器到底什么来头,不管是六十多年前还是六十多年后都引得如此多的人趋之如骛。 要说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这时游琮冷哼一声:“这么说,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望月盘是假的咯?” 他在质问什么懂的人自然懂,在场中人估计有不少都参与到了游瑾的这个计划中,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就更不要说游瑾本人了。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看向老主祀:“师父,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但我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足够说服我的解释。”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老主祀又恢复了之前的定然,将视线环视一圈,“你们就不好奇这个骗走望月盘的人到底是谁?” 别说过龙村的人,就连我也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他公布答案,结果下一秒我居然听到一个颇为耳熟的名字。 “方驭光。” 第9章 无人接听 “方驭光?!‘盗王’方驭光?!”人群中一片哗然,就连游瑾和游琮的神情也骤然一变。 说实话,虽然之前江碎玉也提起过,但我实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有名,就连深居简出的过龙村人也知道他的大名,也就更加好奇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其他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惊诧之中,根本没有闲暇为我答疑解惑。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是方驭光骗走了望月盘,那盗王锁出现在这里就有点引人遐思了,能想到这一点的显然不止我一个人,有人恍然开口:“可这盗王锁……您是想引蛇出洞?” 老主祀抚须点头:“没错,若无开锁密文,盗王锁只有方驭光这个设计者知道破解之法,只要我放出消息望月盘还在过龙村,他或者他的后人必然会起疑心前来查看,所以能打开这扇门的人绝对和方驭光脱不了干系。” 这话一出,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我,搞得我都有点尴尬,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所言为真,他们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也很正常,只是我这锅背得未免太冤了,估计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也就是这时我突然想到一点,江碎玉说章家人也会解盗王锁,那么章家和方驭光肯定有斩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会不会老主祀想用这件事引出来的那个人其实是章辛成,只是这家伙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我就成了他投石问路的“石”。 换句话说他之前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乃至那串数字本身也许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想制造一个机会让我能在半夜看到那些村民进山,从而促成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结果其他人也误会了我的反应,以为我被老主祀说中心虚了,戒备之心是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纷纷亮了亮手里的家伙,时间就像回到了几个小时前。 “只要抓住他逼问出望月盘的下落,我们依旧能得偿所愿。”老主祀满意一笑,转而朝游瑾发话,“阿瑾,切莫因为一些旁枝末节动摇了决心。” 游瑾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最终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凉,之前演戏也就算了,实际上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以她为首,不然老主祀也不用费尽心思处处点拨她,要是她真的牛角尖钻到底打算干点什么,那我八成要交代在这里。 好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看局面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游琮一时气急,高声道:“游瑾,别继续犯蠢了行不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值得你用你的梦想、你的良知、你的一切去换?!” “天啊,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当自己演电视剧呢?” 游瑾搓了搓胳膊,一脸的嫌弃,继而看向老主祀:“虽然游琮说话浮夸了点,但有些道理他懂得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多,基于谎言的真相永远不可能是真正的真相,既然望月盘可以是假的,‘那个地方’也未必不会。” 老主祀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变卦,连忙道:“一开始骗你是我不对,但我们的老祖宗又怎么会骗我们呢?” “他们当然不会骗我们,可望月盘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一切都晚了。”她的声音非常低,不过我可以肯定老主祀一定听到了,因为他的神情也一下就变了,像是明白了什么。 一看他这反应,游瑾释然一笑,变脸似地回过头对所有人说道:“忙了一宿大家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晚上的拜玉祭祀仪式对我们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出错。” 这帮人果然唯她马首是瞻,虽然心中依旧疑虑重重,但一听她发话没一会儿就散了个彻底。 只有一个年轻人留在老主祀身边犹犹豫豫的一直不敢开口,后者在原地驻足许久,突然长叹一声,冲他点了点头:“也罢,你跟你爸一直想接我去城里养老,我这把老骨头索性豁出去,就跟你们去外面看一看吧。” 那年轻人欣喜一笑,毕恭毕敬地扶着老主祀离开了。 我和游琮面面相觑,这事情解决得也太突然了,游瑾啧了一声,没好气地从他手里接过望月盘塞回匣子,抱着它们就往外走:“你俩还愣着干嘛,跟我回去喝碗米花茶压压惊,免得以后说我亏待了你们。” 游琮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老姐,你终于舍得把你的私藏拿出来分享了,我可是觊觎它很久了!” 两人说说笑笑下了山,我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游瑾之前说的那句话,等回到村子总算找了个机会单独和她谈谈。 “冒昧一问,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是指什么地方,‘晚了’又晚在哪里?”我决定开门山口地问她,“我一直在追查一枚玉瑗的来历,而它与望月盘关系匪浅,你所提供的的信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请务必告诉我。” “如果我说无可奉告呢?更何况就算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它只是一个谜题的答案,而它牵扯出来的却是无数的谜团,它们只会让你越陷越深,最后你就会像曾经的我一样渐渐迷失在里面。” “不能说吗?”我有些失望,游瑾掌握的情况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然她的两次转变也太生硬了,要是能从她这里获得一些线索,对唐仿古玉瑗乃至那件神秘玉器的研究都会有所突破。 “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但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离那个泥潭远一点。”她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说实话我现在根本无法判断她的话到底哪句才是真的,正巧方遂宁和陂头听到动静从屋里钻了出来,我只能识趣地打住话头。 “好啦,我知道你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就不留你了,你有空倒是可以回来玩玩,以后的过龙村肯定会很热闹,因为我决定将错就错地把项目做下去……有些传说终究太过遥远,还不如把现有的机遇抓在手里。” 她上前亲昵地挽住陂头的手,跟他一阵耳语,直接丢下我们走了,不过很快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冲我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对了,有空可以看看我给你的那个u盘,里面的东西其实很有意思哦。” 方遂宁多机灵,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事情露馅了,估计怕我骂他,非常殷勤地去开了车门,一边翻找一边转移话题:“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打给你的,正想去找你呢……” 我心里觉得奇怪,知道我和他在一块,同时还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根本没几个人,到底是谁这么急着找我? 我让他把手机号码给我看一下,发现那是一串非常陌生的数字,我尝试着用方遂宁的手机打过去,响了没两声对面就接通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不见了,抒光、抒光他不见了!” 因为惊慌和急切她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听出这打电话的人是谈师兄的一位……嗯,助理,名字好像叫柳然,也随队参与了这次仓古文化遗址的发掘工作。 一听她的话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你先别急,谈师兄他大概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 “有人!” 然而对方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无论怎么安抚,除了哭喊和断断续续夹杂的一些毫无逻辑的词语,我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最后方遂宁提议:“要不我们直接过去看看?” 我心里也是这么个想法,刚准备跟柳然说一下我们的打算,没想到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等我再打过去那边已是一片忙音,试了几次也无法接通。 这让我有些担心,但我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只能按捺住这份不安先回招待所收拾东西。 离开的时候我特意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始终没有人应,估计江碎玉离开后章辛成也溜之大吉,好在我还留着他的名片,等从凤凰眼回来重新办张电话卡就能联系上他。 回城途中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跟老于报备一下,毕竟事关那件神秘玉器,谈师兄的失踪恐怕另有隐情,但考虑到他近几个月身体一直抱恙,最终没忍心打扰他,眼下局势不明我还是先去凤凰眼探探情况再说。 见我烦躁不安,方遂宁劝道:“你现在急也没用,还不如趁路上睡一会儿,等去到那个什么眼又有的忙了。” 我心想也是,可一旦闭上眼睛杂乱无序的思绪更加来势汹汹,让我始终无法静下心,最后我脑海里的片段只剩下那双杏色的高跟鞋,谈师兄的失踪会不会和这个藏头露尾的女人有关,而同为监视者她跟那个抢走我手机的人又会不会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拿出笔记本登录了我原来的账号,结果还没点开会话框,一个消息就跳了出来:“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现在去凤凰眼等于找死。” 我一看对方的名字,正是“我的手机”,我问他:“你这么担心我会去那里,是怕我揪出你的同伙是谁吗?” “啧啧,好心当成驴肝肺。”对方连着发来几个表情包,然后说,“那你就去吧,反正只要你还留着一条命在,我乐得看你吃点苦头。” 他发完这条信息就匿了,无论后面我怎么试探都没有再冒头,我甚至怀疑这是一招故弄玄虚的激将法想以退为进引诱我过去,只是我别无选择,不管是为了谈师兄还是那件神秘玉器,这凤凰眼我都得走一趟。 不过对于之前的计划我改变了主意,先不说对方是不是在危言耸听,既然连谈师兄都着了道,那地方肯定不安生,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让方遂宁这个局外人牵扯进来。 想着我又假装敲了几下键盘,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遂宁,你送我回家就行了,我刚刚联系上了我老师,他安排了人手和我一起过去看看,情况有些紧急,下次再带你一起去吧。” 我也算了解他,这小子有时候喜欢胡闹,但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一听我这么说他也没有再坚持,点点头:“那你可要注意安全,我这手机你先拿着,随时保持联系。” 闲话不表,等回到市里我又马不停蹄地开自己的车出了城,最后到了一个叫凤水的小镇,这里是进出虎头岭山脉的必经之路,而凤凰眼就坐落在虎头岭深处的一个山谷中,离凤水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比之前去过龙村还近点。 我在凤水吃了晚饭,又补充了一些物资,正式朝凤凰眼进发,期间我一直尝试着给柳然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最后只能作罢。 出了凤水前面一小半段路因为途中点缀着不少村子还不算冷清,等真正进了虎头岭人烟渐渐稀少,路况也变得复杂起来,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差不多快晚上十二点了。 我将车停在院门前的一片空地上,孤零零的研究中心大楼就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照片上三楼原本亮着的灯此时已经熄灭,只有门口的路灯还孜孜不倦地照亮着老旧的牌匾和旁边锈迹斑斑的铁门。 说也巧了,我下车的这个位置正好和那张照片拍摄的角度吻合,强烈的既视感袭来我本能地朝院墙右边扫了一眼,所幸那个角落空无一人,我并没有瞥到什么不该瞥到的东西。 不过我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既然有人在那里停留过,说不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事实上我没有猜错,我用准备好的手电往那边照了照,就在墙根底下我看到了几个脚印。 这些脚印一看就是高跟鞋留下的,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它们似乎比寻常女性踩出来的要深得多,怎么说呢,要么这个女人身量非常高大,要么这根本就是个男人在故弄玄虚。 但那张照片显示之前藏在这里的的确是个女人,这样一来就有两种可能,第一她身上携带着非常重的设备,第二她离开前其实清理过自己驻足的痕迹,但有人不想让她消失得这么彻底,于是“帮”她留下了脚印。 当然,也不排除某个男的天生一双美腿,于是他利用这点故意留下马脚误导别人……单凭这些脚印似乎并不足以下任何结论。 我一边思索一边回到门口,尝试着推了推铁门,发现根本打不开,好在门铃还能用,然而我按了几次都没有人露面,最后没办法只能抱着几分侥幸再一次拨打了柳然的电话,结果没几秒里面就直接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我心中一沉,难道其他人也不见了……那么柳然呢,在我们中断联系的这十几个小时中,她又会去了哪里? 第10章 别开门 想来想去我打算翻墙进去看看,所幸研究中心的围墙并不是特别高,我稍稍费了点功夫就进到了院子里。 因为荒废过一段时间,院中长满了杂草,原本独立出来、坐落在院子右边的饭堂早就破败不堪,只有路的两旁和楼前的走廊经过细心的清理,尚能看出原貌。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栋楼,它由垂直相连的里外两部分组成,拢共也就三层,外楼一楼连着楼前的走廊,有八个房间,中间六间应该是办公室,都挂着门牌,最左边则是楼梯口,剩下一间大门紧闭也没有窗户,暂时无法判断它的用途。 而在六间办公室的正中央是另一条通向里楼的走廊,对面幽深一片看得出来空间很大,我迟疑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这个方向,毕竟考虑到要是楼上真有人起码会开着灯,可事实恰恰相反,所以要想找到柳然他们里头的可能性更大。 我攥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走廊的尽头是一片露天的内院,内院的左侧和后侧是两堵高得令人咋舌的院墙,几乎和大致呈反l形的主楼齐平,四面连在一起刚好一个规整的口字,像个放大版的天井。 内院的右边、里楼的一楼是个颇具规模的展厅,不过因为已经弃用,厅中只剩下几个展览用的橱柜,柜中除了一些废纸亦是空空如也,我转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只能继续向里行进。 穿过展厅是两间脸对脸的办公室,右边的办公室连着卫生间,卫生间的对面、毗连左边办公室的是另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口,途经办公室时我逐一敲门依然无人应答,便想上二楼看看,结果堪堪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水声。 有人?! 我连忙打起精神,循声一看这动静正是来自女厕,说实话当时我第一反应是柳然可能就在里面,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可里头水声依旧,却迟迟没有人回应,直到整个卫生间又重新恢复安静也始终无人现身。 我心里有些发毛,走过去敲了敲女厕的门,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沉寂,等我推门而入里头的感应灯瞬间一亮,似乎之前并没有任何人来过。 “柳然?”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试探性地推了推两边隔间的门,里面都没有人,甚至包括刚刚才传来响动的那一间,难道是冲水的开关失灵了? “笃笃、笃笃——” 我正不得其解,门外走廊蓦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那是高跟鞋轻轻磕在地板上特有的韵律。 我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了那一双穿着杏色高跟鞋的脚,不知怎么地居然有点紧张,甚至做好了和对方正面发生冲突的准备,奇怪的是它并没有进卫生间,只是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优哉游哉地上了二楼。 我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心头反而沉了沉,研究中心附近除了延绵不见尽头的密林再无其他,若柳然没有离开凤凰眼她只能呆在这里,可我并未在一楼找到她,假如她也没有藏在外楼,那么…… 对方的目标几乎呼之欲出,我暗下决心,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柳然出事。 确定那人已经上楼,我也出了卫生间缓步跟上,里楼二楼是两排非常整齐的房间,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走廊,在尽头处它一转方向往右边去了,应该是连着外楼。 因为怕对方发现,我不敢再贸然出声,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往里搜寻,结果依然毫无所获,看来不管是柳然还是那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她们都极有可能去了三楼。 为了安全起见,我本来想从外楼绕上去,结果走到走廊尽头一看,那里居然也装了一扇铁门,此时门锁紧扣根本过不去,我只能退回去按照原计划从另一边上楼。 三楼的情况和二楼大同小异,还是一条走廊到底通向外楼,古怪的是那人上楼后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没错,就是消失了。 我顺着走廊从头找到尾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而三楼亦有铁门截断,门锁上灰尘密布看上去有段时间没有打开过,先不说柳然在不在楼上,单说之前上楼那人,她根本不可能从这边下楼。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不死心地又往回找了一遍,还是老样子,当真是一头雾水,哪知就在这时楼下“笃笃、笃笃”声再次响起,对方居然又从一楼绕了上来,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想也没想就钻进了离我最近的一个房间,顺手将门反锁了。 没过几秒钟脚步声径直上了三楼,它在走廊上逡巡一圈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与我一门之隔的门口,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这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我,搞不好会直接破门而入,结果下一秒门板上突然响起了敲击声。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敲门,没想到对方还挺有礼貌,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如果此人真是导致谈师兄失踪的幕后黑手,刚刚他或者她有的是机会袭击我,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是我太过想当然,误把巡逻的工作人员当成了暗中窥探的监视者,自己吓自己?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适时地安抚了我紧绷的心弦,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就在我准备打开房门、决定面对面跟对方交涉的时候我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震动。 我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柳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而短信的内容非常的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别开门!” 我心中一动,她让我别开门,那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知道我就在这个房间。 一种可能是她也藏在这里或者附近某个地方,另一种可能楼里装了监控,抑或她能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这里的情况,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听从她这个知情人的意见。 于是我退到一边选择按兵不动,敲门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对方终于没了耐心,清脆的脚步声又“笃笃、笃笃”下了楼。 我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用手电往房间里扫了一圈,里面空荡荡一片,既没有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看来柳然另有藏身之地,只是通过对方的行动预测到了我的反应才会用这条短信提醒我。 “你现在在哪里?”我试着回了她一条,可惜发出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不知道刚刚敲门的人有没有走远,更不知道柳然的电话是不是开着静音,也就没有鲁莽地拨打她的电话,要是把她的位置暴露了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了一下,就如之前分析的我似乎先入为主地将脚步声的主人等同于潜在的危险,虽然柳然的反应也恰恰佐证了这一点,但实际上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并不值得提倡,因为有时候它反而会误导我们。 可惜当时我一心想找到柳然,也就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一直在里头待了有四五分钟,确定对方没有去而复返才出了房间,然而等我在三楼又搜寻了一遍,柳然依旧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离开。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原路返回,途中虽然没有发现柳然,却也没有再撞上什么人,直到翻出围墙重新回到车上我整个人才彻底放松,疲倦和困意也同时翻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我将车门反锁,正准备眯一会儿,然而就在我往后视镜习惯性的一瞥间我隐约看到后座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我一个激灵差点没撞在方向盘上,赶紧抓起手电往身后照了照,一瞬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就像分辨她的声音一样,我借着灯光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正是我要找的柳然。 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原本一丝不苟扎起来的马尾此时松松散散地披在耳边,乍一看有些惊悚,裸露的脸颊和手臂上布满了细碎的血痕,我根本无法想象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柳然?” 我试着喊了她一声,她愣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转了转,像是重复着我的话一样吐出两个字:“有人?” 然后她的反应就跟电话里一个模样了,压抑着几分惊恐不断重复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话语:“有人、有人来了!墙里、墙里有人……找不到、找不到了,呜呜呜……”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先好好睡一觉吧。”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见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能先去后备箱拿了毛毯给她盖上,或许我的出现让她重新获得了安全感,没多久她也就安静了下来。 “你记不记得你同事的号码?”我并没有放弃联系其他人的打算,然而她就像入了定一样一声也不吭,我只能自己动手查看,结果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的手机,我用方遂宁的手机打了一下,里面响起的仍旧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这就奇怪了,难道刚刚下楼的时候她太慌张给弄丢了?我试着问她:“你手机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她整个人的反应就像生锈的机器缓慢而迟钝,顿了几秒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手机……我的手机、我的手机被人抢走了,他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啊,有人来了!” 她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有些惊恐地看向黑黢黢的研究中心大楼,然后拼命往毯子里缩,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座椅里,我不忍心再刺激她,连忙道:“别怕,我把车门反锁了,没有人会再闯进来。” “没有人?没有人……”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咀嚼着这三个字缓缓闭上了眼睛,我脑子里却全是一个念头,如果柳然的手机早就被人拿走了,那之前给我发短信的又会是谁? 他又为什么不让柳然给我打电话,难道这个人才是抢走我手机那位的同伙,而后者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不要掺和这里的事?我发现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我根本无法判断他们的动机。 柳然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应该已经睡着了,我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取出笔记本打算一边守夜一边把u盘里的资料看看,然而我实在是太困了,刚刚开机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记忆就彻底断了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倾盆而下的大雨吵醒了,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按理说虎头岭早就过了雨季,不应该再遇到这种极端天气,不然谈师兄他们也不会选择这时候进山。 可它偏偏就让我们遇上了,我看着在暴雨中渐渐朦胧的研究中心,心里也跟着一片暗沉,就算附近还有线索恐怕也早就被这不近人情的雨幕冲刷干净,唯一庆幸的是这次发现的仓古文化遗址深处地底,不管是遗址本身还是出土的文物受到的影响应该都算有限…… 等一下,遗址? 我差点没跳起来,因为柳然的那一通电话,我来这里以后唯一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谈师兄到底去了哪里,反而忽略了最初的目的,也就无视了最为关键的那条线索。 换句话说,我最应该探究的并不是眼前这座废弃的研究中心,而是仓古文化遗址发掘现场,如果谈师兄的失踪真与那枚玉瑗、那件神秘玉器有关,那它不仅能帮我解开诸多谜题,还能为找到谈师兄提供线索。 想着我连忙将笔记本关机扔到副驾上,回头朝柳然询问:“你们这次找到的仓古文化遗址大概在什么位置?” 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后座上根本没有人,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毛毯——柳然,又不见了。 第11章 钥匙 我有点慌,难道她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就算我睡得再死也不会什么动静都听不到,更何况车门和车窗都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她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只是她之前明明害怕得要命,就算有事要离开也应该叫上我,而且她会去哪儿呢?我的视线穿过滂沱大雨落在对面死气沉沉的楼房上,眼下这种情况她能去的似乎也只有楼里了…… 我将手机揣进兜里,然后从后备箱翻出一把雨伞,下车前我把车熄了火但没有锁门,毕竟对柳然而言这里也许是唯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她会自己回到车上。 到了门口我故技重施翻进院墙,这一次我决定先去外楼上面看看,既然之前那里亮着灯,谈师兄他们肯定在楼上停留过,甚至那里就是他们临时工作的地方,也许会留下什么线索。 然而我刚上到二楼的楼梯口就不得不停下脚步,这里也有一道铁门,不过这一次我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对刚刚的推测充满了信心,毕竟如果不是因为里面的东西足够重要,根本犯不着这么麻烦。 我退回到楼前的走廊,目光一扫落在了一边的饭堂上,这是一间老式平房,不算太高,但站在上面足够爬进二楼最近的那扇窗户,而它在靠近大楼的这道墙边搭了个雨棚放柴火,利用这个支撑点我完全能爬到上面去。 心动不如行动,等雨势稍微小点我将雨伞放下,一个借力就蹿上了雨棚,然后翻身跃到了平房顶上,再推开外楼窗户攀着边缘一荡,十分顺利地爬进了二楼。 眼前这个房间仍旧是间办公室,只不过里面只剩下空荡荡的几张桌子、几个柜子,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只能去其他地方转转。 这外楼的格局和里楼很像,出来也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两边各有六个房间,都没有上锁,我逐一查看后心里不知怎么地就沉了沉,和之前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房间不一样,这些办公室窗明几净,明显经人细心打扫过,这点佐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它们遗留的东西非常少,而且俨然经过特意的筛选和清理,换句话说也许只有谈师兄的失踪是个意外,其他人的离开即便是在计划之外那也是有序的撤离。 假如这发生在谈师兄出事之后……我感觉后背一股寒意在往上涌,假如这发生在谈师兄出事之后,那就意味着不管是他还是柳然他们都是被“放弃”的,尤其是后者可以说是被生生留在这里自生自灭,难怪她最后会变成那副样子。 问题来了,这支队伍到底从谈师兄的失踪中窥探到了什么样的危机,让他们连自己的同伴都顾不上连夜下了山? 就眼前这些线索而言我无从知晓答案,但我深深感觉到我这次单枪匹马的行动实在太过贸然,至少我不应该再继续眼下的搜寻计划,而应该立即找到柳然将她送下山,然后把情况如实地告诉老于,就算没法从他那里搬来救兵,也能打听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再让方遂宁找几个人跟我进山。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熟悉的脚步声霍然响起,几乎就从门口穿插了过去,然后不急不缓地朝三楼踱去,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刚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顺手把门掩上了,也就错过了和对方打照面的机会,只能等它上了楼再跟过去看看。 然而等我上到三楼楼梯口,我都有些麻木了,这里居然还是一道铁门,而那个人就像会茅山秘术一样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地消失了。 这又不是玄幻小说,对方当然不可能会茅山秘术,唯一的解释就是柳然之前那句话,她说“墙里有人”,搞不好这栋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楼房另有夹层,可以通过它前往楼里任意地点,包括谈师兄提到的遗址,甚至和他的失踪也有关。 可惜我在二楼前前后后徘徊了几圈也毫无所获,只能原路返回进里楼看看有没有柳然的下落。 我重复昨天的路线从一楼找到三楼,又从三楼找到一楼,始终没有发现第二个人影,说实话当时我都有点想放弃了,但一想到正是因为其他人的放弃她才会变得疯疯癫癫,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最后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对,就是一楼的卫生间。 或许是之前的经历让我想起来仍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我一开始就忽略了那个地方,但仔细想想她出现在那里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人有三急,而女孩子大多脸皮薄,往往不好意思随便往林子里一钻就解决问题。 我再次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女厕的门,然后将门推开一条缝,试探着问道:“柳然,你在不在里面?” 说完我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可怜的女人现在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犯病,我还是直接进去找她吧,要是她把我当成追击她的人,估计吓都要吓晕在厕所里。 我像之前一样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找过去,还真就在最后一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湿漉漉的,脸色也白得吓人,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坏了。 我连忙将她背出卫生间,在隔壁办公室找了个沙发让她坐下,她的神情仍旧有些恍惚,只有身体如实地发着抖,看上去分外凄惨,我将自己的上衣和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先把衣服换了,我一会儿就送你下山。” 她总算有了反应,非常听话地将衣物抱在怀里,我松了口气,转身出了办公室,刚想把门带上,她喉咙里一阵滚动,十分艰涩地开口:“别出去,外面有人。” 外面有没有人我不知道,风倒是挺大的,吹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在这时我想起外楼二楼有个房间似乎留了一件工作服,便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上去拿件衣服。” 刚一转身我就改变了主意,这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来柳然情绪不稳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二来我这心里总感觉不对,在将她送下山之前我还是尽可能地不要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以免另生事端。 于是我只将门合了合,怕她不敢出声,特意叮嘱道:“你要是换好了衣服就敲三下桌子,我在门口等你。” 她果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屋里传来笃笃笃三声轻响,我重新推门而入,一时间无比欣慰,换了一身暖和的衣服她脸色总算好了点,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木讷了,真希望脱离了现在这个环境她能彻底好起来。 我本想让她回到车上去,但得知我要爬上二楼后她很固执地摇了摇头,或许那里已经不能再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我只能让她在楼下等我,就算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反应。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而楼上的这件工作服应该是谈师兄他们带来的,御御寒风完全没问题,我穿好衣服正准备下楼,也就是习惯性地往兜里摸了摸,瞬间愣住了。 里头好像有东西。 我将它翻出来一看,居然是串钥匙,我心中一动,连忙推门而出走到楼梯口试了试,只听啪嗒一声轻响铁门果然打开了。 我又去三楼开了门,本想一鼓作气地将其他房间搜索一遍,但考虑到时间太久柳然必然会担心,还是先把她叫上来再说,可惜到了这里她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我只能自己地毯式地寻找线索,最后把重点放在了当时亮着灯的房间。 在那里我找到了一封撤离函,而就是这张撤离函让我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测,因为它传真过来的时间和谈师兄给我发的那种照片上的时间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他拍下照片的一瞬间所记录的那个影子就是收传真的人!换句话说,和我之前的推测截然不同,他们并不是在谈师兄出事后才选择全队撤离,而是早就改变主意决定下山,然后谈师兄才失踪的。 那么其他人到底去了哪里,是按原计划离开了,还是也遭遇了什么最后只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柳然?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拍下那张照片、给我发来消息的并不是谈师兄本人,而是导致他失踪的罪魁祸首,毕竟不管是我的手机还是柳然的手机眼下都不在我们自己手里,那么就不能排除这种假设。 顺着这点往下推,这个人和照片上那个穿着杏色高跟鞋的女人应该不是一伙的,毕竟谁会蠢到故意暴露自己同伴的行踪,相反的他这样做既可以引我过来,又能通过我试探对方。 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眼下这栋楼里除了我和柳然搞不好还有三个人——脚步声的主人、那个穿着杏色高跟鞋的女人,拍下那张照片、引我来这里的人以及抢走柳然手机、阻止我来这里的人。 无论他们是敌是友,情况都比我想象的复杂和危险,看来我还是得按原计划行事,先送柳然下山再去找几个帮手回来。 我示意她跟我下楼,到了院门口用其中一把钥匙试了试居然把大门也打开了,我正想招呼柳然上车,一转头就愣住了。 靠,我的车呢?! 当时我整个人都蒙了,要不是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让我不得不清醒过来,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在附近找了几圈都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就在我上楼的这几分钟有人故意把车开走了,可惜因为雨势太大我根本没有注意到。 眼下唯一庆幸的是之前下车的时候我把手机也带上了,不然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摸出手机正犹豫着到底给谁打这个求救电话,结果一眼就瞄到了空空如也的信号栏,这下我心中那团希望的小火苗彻底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未必就是开走我车的人动的手脚,这场大雨来得太不是时候,别说通信讯号,估计附近的电力设备都受到了影响。 果然,等我们回到楼里我随手按了按电灯开关,它什么反应也没有,我心头一沉,这下麻烦大了,没有电、也没有其他补给,孤立无援的我们难道要在这里开启荒野求生模式吗? 说实话如果真的只是生存问题,这里又不是什么绝境,根本不值一提,危险的是那些蛰伏在暗处图谋不轨的人,他或者他们这么想让我们留下来,我们一旦中招恐怕就很难再脱身,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先想办法离开,起码得脱离对方的掌控。 问题在于出入虎头岭这一段路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几无人烟,换做徒步起码要走上一天一夜,再加上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的大雨,就算我支撑得住,柳然怎么办? 如果她之前没有出事,留在这里等待救援也未尝不可,可眼下她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不稳定,我一个人下山基本等同于让她自生自灭,有些问题并不是用理智就能解决的,一时间我陷入了两难。 估计是我盯着她看了太久,她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我,不知怎么地我有点心虚,连忙道:“我们去饭堂看看,要是你的同事离开时连那里也清理干净或者根本没有用过,我们就要重新考虑一些问题了。” 好在我的顾虑是多余的,虽然眼前这间平房看上去破败不堪,里面倒是很整洁,估计前几天才有人打扫过,更幸运的是这里还留着不少物资,包括饮用水和干粮,甚至连罐头都有,我看了看上面的日期,也非常的新,应该就是不久之前才被人带上山的。 我决定暂时将这里作为我们的营地,毕竟这间平房里不仅有补给还有烟囱,我们在火塘生火做饭、取暖可以避免很多隐患,更何况…… 我将目光投向两边斑驳的墙壁,这种能用肉眼测算的厚度是绝对不会存在什么夹层的,只要我把门窗锁好,这里将比任何一个房间都要安全。 第12章 五秒钟 我和柳然把可以拿来烧的废弃木料都搬进了饭堂,当夜幕再次降临雨依然没有停,楼里也没有来电,我试着用手机拨打电话却始终无法拨出,最后看着只剩下一半的电量我决定将手机关机,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再定期查看。 等收拾妥当我在火塘生了火,又从众多补给中挑了两盒罐头热了热分给柳然,吃完晚饭我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都反锁上了,对她说:“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你快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 她没有特地回应我,裹了裹外套就在火堆边躺下了,等她呼吸渐渐平缓,我也找了个位置坐下,说实话平时习惯了手机电脑陪伴左右,现在节奏突然慢下来还真有点不适应,我决定通过梳理现有的疑问和线索来打发时间: 第一是那个最核心的谜题——那件可能存在的神秘玉器到底是什么,它从何而来,最后又去了哪里? 而这将引申出更多的问题,比如它会不会就是方驭光骗走的那枚望月盘?它之所以引起众多人的争夺是它本身太过珍贵,还是牵扯到了其他秘密?仓古文明和过龙村除了同为它的追随者,又有没有别的联系? 第二要弄清楚的是谈师兄他们到底在凤凰眼的仓古文化遗址中发现了什么,导致他们刚刚开始发掘就要面临撤离,这与那件神秘玉器有关吗,和谈师兄及其他人的失踪呢? 而一切的开始、那枚唐仿古玉瑗的出土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在背后推涛作浪?或者换个问法,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到了这场角逐之中? 我尝试着将那些已经浮出水面、牵涉其中的个体或者团体进行划分,以图分析他们之间的联系。 首先是四千年前活跃的仓古人,他们是已知的、那件神秘玉器的第一批“粉丝”,其文化遗址所出土的文物上出现了和它极其相似的花纹;然后是唐仿古玉瑗的制作者,他或者他们比仓古人还要狂热,直接复原了那件神秘玉器,这件复原品可能和它一模一样,也可能只是在细节上和它有些出入;接下来是过龙村人,他们的情况和前一者类似,不同的在于望月盘很有可能就是那件神秘玉器本身。 尔后时间追溯到了六十多年前,不明势力一袭击了过龙村的人,企图抢走望月盘,没想到被方驭光黄雀在后捡了漏;而二十年前,老于和我那未曾谋面的师兄带队的考古队,在对出土唐仿古玉瑗的民国墓进行抢救性发掘时,遭到了不明势力二的围攻,该玉瑗就此不知所踪,老于调查多年无果,最后将这个难题抛给了我。 因为游瑾的谋划,我来到了过龙村,发现了望月盘和唐仿古玉瑗的联系,同时认识了同样为它们而来的江碎玉以及目的不明的章辛成,章辛成所属的章家与方驭光有一定的联系。 在过龙村我也遭到了身份未知之人的攻击,我将他归为不明势力三,他和他的同伴似乎不希望我来凤凰眼调查,甚至因此也抢走了柳然的手机,并用她的手机联系我,避免我与脚步声的主人正面交锋。 而脚步声的主人、那个穿着杏色高跟鞋的女人属于不明势力四,它和用那张照片引我过来的人所属不明势力五极有可能存在竞争关系,而后者不仅和不明势力二是同一伙人,还是造成谈师兄失踪的罪魁祸首,不然谈师兄的手机为什么会落在对方手里? 理清了这些,我又试着往前寻找突破点,第一个问题牵扯太广,估计在投入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之前我根本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倒是第二个问题我现在人就在凤凰眼,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窥得冰山一角。 所以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那个所谓的仓古文化遗址到底在哪里,假如它就沉眠于这座研究中心之下,入口又在哪儿? 想到这里我暗下决心,如果明天还是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或者带柳然下山,就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不然再这么耗下去迟早会步其他人的后尘。 我正沉思,一阵脚步声非常不合时宜地在研究中心寂静的夜里响起,还是那么的轻而脆,我甚至可以想象对方踩着那双杏色高跟鞋在黑暗中信步闲庭的样子。 她先是在外面的走廊上逡巡了几圈,仿佛带着几分犹疑好一会儿才一转方向款款朝这边走来,最后和上一次一样停在了和我一墙之隔的门口,若非气氛太过诡异我都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在暗恋我,现在终于决定跟我来一次真情告白。 然而敲门声并没有如我意料中的响起,那串脚步声在门口仅仅顿了几秒又“笃笃、笃笃”地回到了楼里,然后它就像巡视自己领地的主人一样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转悠着,把一楼中间那六个房间从头到尾逛了个遍。 说实话,我第一反应是她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但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推论,因为她在这些房间里停留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甚至能数清她进出每个房间所用的步数,说是跑马观花都有点太仔细了。 更古怪的是她从最右边的房间出来后径直回到了左边第一个房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路线,连步数都没有变,这种看上去毫无逻辑的举动上一次出现还是在章辛成偷偷翻看我的电脑的时候…… 等一下,8、1、4、6、2、5—— 我心里猛地一个激灵,立马站起身冲到了门口,这些步数连在一起不就是那家伙想告诉我的那串数字吗!难道出现在照片上的、脚步声的主人是章辛成?一直都是他在装神弄鬼? 可这显然不可能,毕竟在那张照片传过来之后他还没有离开过龙村,又如何在凤凰眼现身,还是说那个穿着杏色高跟鞋的女人和脚步声的主人根本不是同一个,只是后者为了误导我或者其他人什么人在有意冒充前者? 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忍不住就想打开门看个究竟,好在理智告诉我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也许对方就是利用这一点引我出去,无论如何现在绝不能贸然行动。 我按捺住心中的焦灼,等对方溜达够了终于“笃笃、笃笃”进了楼,我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悄悄跟了上去。 因为下着雨又停了电,楼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离得不远但我根本看不清此人的轮廓,甚至无法判断对方的性别。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很熟悉这里,因为对方不偏不倚地从路中央穿了过去,而非像我一样要摸索着墙前进,这种熟悉可不是三五天了解地形后就能做到的,他或者她起码在这里待过几个月。 这就奇怪了,一个原本已经废弃的研究中心,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停留这么久的时间,难道是上一拨研究陇明山文化遗址的研究人员? 说起来两个文化遗址离得这么近,很大可能存在关联,那么这个陇明山文明会不会也和那件神秘玉器牵扯到了一起,甚至就是它的创造者? 脚步声穿过里外两楼之间的走廊后并没有去右边的展厅,反而调转方向拐进了另一边露天的院子,然后真就像散步一样走走停停闲逛了起来。 比之前院,这内院的荒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只能暂时中断这份思绪专心留意脚下的情况,免得发出响动被对方察觉。 结果就在我努力分辨方向的时候,那脚步声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我本来还担心是对方发现了我打算给我设个埋伏,但我停下来凝神倾听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最后我失去了耐心,索性按了按手电筒的开关,四周顿时亮了起来,然后我一眼就看到了离我几乎不到三米的高墙,那个人就是在墙附近销声匿迹的。 我盯着它陷入了沉思,这两堵高墙本就不合常理,加之之前的推测,我想不管是谁都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这墙里面也许就有夹层,甚至是这套机关的主体结构所在。 现在这个人又恰巧消失在墙下,这种可能性也就随之增加了,我试着将外楼里侧的宽度和另一侧比较了一下,果然有将近一米的差距,因为这个距离本身够长,如果不是有意去观察,基本不会留意。 不管对方是不是故意让我注意到这点,只要我找到那个入口、找到谈师兄所说的仓古文化遗址,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想到这里我心底翻涌而上一股战栗,就像参加完一场重要的考试,现在考场上那些悬而未决的谜团终于要公布答案了。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声惊叫刺破了午夜的寂静,我心头一颤,这声音好巧不巧正是从楼前的院子里传来的,难道是柳然出了事?! 我连忙往回赶,刚冲出走廊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原本被我顺手合上的房门此时大开着,我快步走到门口往里扫了一眼,里面已经没了柳然的踪影,而在火塘边我看到了明显的拖拽痕迹,果然有人袭击了她。 一时间我心中无比懊悔,看来对方的目标其实是柳然,引我出去不过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只是我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知道那串数字的,又为什么要掳走柳然,难道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到她,我看着被暴雨笼罩的院子渐渐冷静下来。 之前我将院门上了锁,从柳然遇袭到我回来不过五秒钟的时间,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带着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翻越院墙离开,他们一定还在这研究中心之中。 上外楼二楼的路被铁门截断,我又是从里楼出来,所以范围又缩小到了外楼一楼和这个前院,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检验剩余的两种可能——他们藏在这两个地方,或者这两个地方也存在暗门,他们进了夹层。 对于第二种可能或许要用点时间来排除,所以我决定先把院子和这几个房间大致搜索一遍,说起来这场大雨倒是帮了我一个小忙,院子里原本半人高的草丛被雨水打湿大多倒伏在地,根本藏不了人,我只看了两眼就重新回到了楼前的走廊上。 因为雨势太大,这里早就湿漉漉一片,但靠近房间的一边还算干燥,如果有人走过应该会留下比较明显的痕迹,可惜这条线索被之前那阵脚步声的主人提前破坏了,我甚至怀疑这才是对方的主要目的。 我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然而里面都非常空,并非绝佳的藏身之地,看来我只能接受最后那个事实——袭击柳然的人带着她从某个暗门离开了。 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愧疚和恐惧朝我袭来,短短的五秒钟这个叫柳然的女人也许就此消失在了我的人生当中,甚至在下一个五秒我本人也将迎来同样的命运。 我在走廊上徘徊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就在我茫然步入雨幕中的一瞬间,一道灵光闪了过去——不对,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有去看。 我扭过头,视线落在了右边尽头的那个房间,在门口果然看到了一枚非常新鲜、被紧闭的房门挡住只剩下半截的脚印,而这个脚印和之前那些迥然不同,它绝非高跟鞋留下的。 一时间我喜出望外,赶紧推了推门,可惜它被人从里面反锁了,我根本打不开,而这个房间并非和对面一样能通向二楼,又没有窗户,完全是个密不透风的单独空间,这本身就有些古怪。 我信心大增,想了想回去把雨伞拿了过来,它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折叠伞,而是老式的钢骨布面结构,非常的牢固,撬个门绰绰有余,如果一会儿真和对方发生正面冲突我还能拿来防身。 所幸这房间的锁已经老化,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成功破门而入,然而等看清里面的情况我彻底愣住了。 第13章 从哪来回哪去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东西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一串脚印从门口延伸至对面,最后消失在一部电梯中——没错,这居然是个电梯间,只不过这电梯并不是上楼的而是下楼的,此时它正停靠在-9楼。 这独特的设计说明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看来我不仅找到了柳然的下落,还有了意外的收获。 我试着按了按下行键,没一会儿电梯上来了,我走进去一看,里面总共显示十个楼层,和平常设置的数字不一样,这层楼并不是标记为1楼,而是0楼,然后是-1、-2……一直到-9楼。 也就是说对方把柳然带到了最底下,而那里极有可能就是发现那个陇明山文化遗址的地方,毕竟在地底装这样一部电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怎么看它也不可能是谈师兄他们这几天的成果。 我一边思索一边将电梯按到了-9楼,不管对方目的如何,既然我找到了柳然的下落就必须下去看看,很快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了跳动,等电梯门重新打开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害怕,毕竟能那么短时间控制住柳然,那人的身手一定不会太差,更何况我在明敌在暗,如果对方突然从外面冲进来袭击我,我估计只能认栽。 然而这份恐惧之中似乎又夹杂着几分紧张和兴奋,仿佛电梯外的世界对我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就像梦中情人遥远而虚妄的呼唤。 我有意往角落里站了站才小心探头张望,然而外面什么也没有。 对,既没有人也没有东西,空荡荡、冷清清的一片,如同雨夜漆黑暗沉的天色,我攥紧了手中的雨伞,将手电筒往这诡秘空间的更深处照了照,终于有了发现。 跟我猜想的不一样,这里并不是什么发掘现场,而是一个极其宽敞的仓库,在仓库的另一边堆满一件件大小堪比集中箱的物品,因为被油毡布遮得严严实实,我暂时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我心里十分好奇,但考虑到柳然的安危我还是决定先在附近搜索一遍。 这无疑是个大工程,如果对方有心和我捉迷藏,估计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们,因为这所谓的-9楼实在太大了,我甚至怀疑修建这里的人是不是把整个凤凰眼的地底都挖空了。 我在里面绕了很久始终没有所获,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集中箱”上,希望它们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然而等我费尽力气将其中体积较小的一件拆开看了看,却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油毡布底下居然是块石头。 当然,这绝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首先它形状非常的规整,切面也很光滑,一看就经过人工悉心打磨,然后是它的造型,大致呈长方体但最宽的两面带有轻微的弧度,就像—— 就像从一个无比庞大的圆圈上截取下来的一段,我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如果眼前这巨石只是另一个整体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无论后者是什么,它的体量会不会太离谱了点?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又将旁边的油毡布打开一探究竟,里面仍是这样的石头,不过个头比刚刚那块还要大,然而不管它的体积再怎么大,也依旧只是块“残片”…… 这让我不禁陷入了沉思,难道真有人将一个庞然巨物“肢解”后藏在这里,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惜眼前这些巨石无论是从体积还是数量上看都太过庞大,我想将它们拼接成一个整体无异于盲人摸象,最后只能作罢。 已有的这些线索似乎又把我带进了一条死胡同,就在我盘算着到底是继续搜寻柳然的踪迹还是独自下山求援的时候,一声清脆、熟悉的叮咚声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那是电梯到达本楼层的提示音。 我愣了愣,因为这里离我下来的位置非常远,难道这底下还有一部电梯,而就在刚刚有人从另一边下来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小心翼翼地绕过去看了看,正好撞见电梯门打开,可我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出来。 空的? 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得出这个结论,因为怕对方发现我所选的藏身之处并不是正对电梯门,所以只能判断里面没有人出来,而无法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搞不好对方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所以心怀戒备躲在角落里没有现身。 我们没打照面,甚至素不相识,却心有灵犀地隔空对峙着,这场僵持以我逐渐失去耐心而告终,我决定过去看看,结果我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电梯门一阵颤动又缓缓关闭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然而已经晚了,一边的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已经开始跳动,而就在电梯门彻底关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里面有只手飞快缩回了角落里。 里面的确有人! 这时我隐隐感觉到这绝非带走柳然的袭击者去而复返,相反的对方很有可能就是用她手机给我发短信的人,而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我有些后悔刚刚的迟疑,匆匆按了按上行键。 眼见电梯最终停靠在了0楼,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对方有意避开我,恐怕这会儿已经溜之大吉。 不过等电梯重新降下来,我心里这点失落再次为好奇所替代,之前找车的时候我去附近摸过地形,根本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建筑物的痕迹,这部电梯最终会通向哪里呢? 好在很快我就有了答案,随着电梯门的开启,一个无比熟悉的房间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地面,那里有一串倒着通向门口的脚印,已经干了大半,而在那扇破旧的门板上我看到了一道明显的轧痕,那是雨伞强行撬开房门留下的痕迹。 不知不觉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没有心思再想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间,这外面也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两边是同样眼熟的院子和楼房。 不,这样说或许有自欺欺人的嫌疑,这两部电梯连通的分明就是同一个地方! 但这怎么可能?哪怕传说中的“鬼打墙”是真的,我在查看那些“残片”的时候毫无所察地走了回头路,那也不至于把-9楼两头一空一满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搞混…… 难道这所谓的研究中心是个独立的回形世界,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穿越到了其他空间? 我任由自己的念头从灵异小说跳到玄幻小说,到最后仍不得不回归眼前,寻找最可能接近现实的真相: 也许这凤凰眼的地形比我看到的还要复杂,有人利用这点修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研究中心,在我搜寻柳然下落的这段时间里,他或者他们将第二个研究中心进行了伪造,让我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至于对方的目的,估计是打算借此吓走我们,就像之前他或者他们尽可能地避免我和当时脚步声的主人打照面一样。 偷走我车的人则想让我们留下来刺探什么,换句话说今昨这两场离奇的际遇甚至谈师兄的失踪都不过是他们博弈的结果,而双方的利益核心就是这两座研究中心下的秘密。 想到这里我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就绝不会无迹可循…… 我穿过楼前的走廊上了外楼二楼,那些房间我都仔细搜索过,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多了,就算对方大致进行了复制,也不可能百分百地还原。 然而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将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片段剔除后把诸多足够清晰、可以用来佐证的细节进行了罗列并逐一对比,得出的结论却和之前的假设恰恰相反——所有的细节都能对得上。 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悖论,打个比方就是“两条平行线最终相交于一点”和“世界上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这两种近乎不可能的可能总有一个是真的。 悬而未决的焦灼感再次翻涌而上,一阵眩晕也悄然袭来,我连忙将目光投向窗外,见大雨已经停了,便想着去楼下的院子和平房里看看,说不定会有其他发现。 事实上我还是太乐观了,我在下面转了几圈,甚至从进来的角落原路翻墙出去也依旧毫无所获,眼前的一切真实得如同虚幻。 我站在大门口盯着墙上斑驳的金属挂牌看了许久,心里前所未有的的挫败和迷茫,好在最后我反应了过来,与其在这里执着地寻求一个答案,不如回到原来的地方破解真相,何必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说真的,哪怕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很佩服自己当时的单蠢,因为不到一分钟现实就给我当头一棒。 我用钥匙打开大门,穿过院子径直拐进最右边的电梯间,结果抬头一看,傻眼了,原本安装电梯的那面墙光秃秃一片,别说电梯门了连条缝隙都没有。 我不死心地在墙上摸索了几遍,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那部给我带来诸多困扰的电梯就这样消失了,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压根没有去过神秘莫测的-9楼。 回到走廊我感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眼前的眩晕也有愈演愈烈之势,我抬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发现它越压越低、越压越低,最终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倾塌了下来。 等我重新清醒过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之前居然晕倒了,我扶着雨伞站起身,第一反应是想去看看那部电梯有没有再次出现,然而就在本能地往对面一瞥的间隙间我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院门口赫然停着一辆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suv——我的车居然又回来了。 那一刻我无暇他想,赶紧出了研究中心往车里一钻,正准备清点一下车上的物品有没有丢失,后座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我心有所感地回过头,恰巧撞见柳然抬起目光。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嘴角缓缓一勾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然后有点神经质地开口:“你也来了?” 我怀疑我的感冒又有加重的趋势,后背不由自主地攀上一股寒意……不对,这柳然的情况有点不对,我问她:“之前是谁袭击了你?” 她终于转了转眸子,似乎在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车外,一边往毯子里缩一边喃喃自语:“有人。”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研究中心内死寂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影,看来她已经恢复了“正常”,我甚至怀疑她刚刚如同恶魔附身的反应只是我的错觉。 然而给予我错觉的不单是她,重返车内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不仅穿越了空间还穿越了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个晚上,疲倦和困意席卷而来,我只来得及将车门反锁就陷入了晕厥般的沉睡。 我完全没有想到,如同提前设定好的剧情,我被同样卷土重来的暴雨再次惊醒,那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处于另一个噩梦之中。 好在柳然还在后座沉睡,我从后视镜收回目光,打算再眯一会儿,等四肢蔓延开来的酸软感稍稍消退就开车下山,虽然我不知道这条看上去和来时一模一样的路会将我们带向哪里。 如果这是一篇恐怖小说,我想等待我们的也许是更大的危机,但机会就在眼前我无法说服自己就此放弃,这样一想我也没有心思继续休息了,从储物箱翻出一盒感冒药吃了两片,然后将车启动缓缓朝山下驶去。 说实话一路上我做了各种各样的预设,没想到最后居然非常顺利地开回了我之前出发的小镇,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或者说我潜意识里认为这原本应该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下山路线,现在重新回到凤水镇反而显得有些不科学。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无法解释的事,我怀疑在我晕过去的那段时间有人将我送回到了第一个研究中心,虽然我不知道他或者他们这么做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不过我实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问题,先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毕竟疲劳驾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离开了虎头岭,柳然的情况倒是好多了,这会儿睡得正香,我没有打扰她,打算把手机开机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老于,这边的情况这么复杂,实在没有再瞒着他的必要。 结果我伸手一摸,立马愣住了,兜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之前那串钥匙。 这就奇怪了,途中我只在出虎头岭时下车加了一次油,就算当时我急着赶路也不可能连手机掉了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是它在我们下山之前就已经被人拿走了。 这似乎佐证了我刚刚的推测,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拿走方遂宁的手机,难道里面也有什么秘密? 第14章 新的计划 好在我记得老于和方遂宁的号码,只要能在镇上借个手机,无论打给谁,都能帮我弄点人手过来,等安顿好了柳然我再进山不迟。 当然,眼下我还是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再出个什么乱子就麻烦了,这样一想我索性还是叫醒她让她跟我一起下了车,反正天也亮了,正好去吃个早饭补充一下体力。 镇子里的早点铺大多已经开张,我找了个人少的让柳然坐下然后自己去点餐,刚走到柜台边,一伙人从外面鱼贯而入,我扭头看了看,冷不丁跟领头那人打了个照面。 虽然只有很短的一个瞬间,但我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那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他似乎认识我,而且对我出现在这里相当的意外。 可我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印象,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身形落拓、不修边幅,一看就是个跑惯了江湖的,按理说跟我不会有什么交集。 其他人的反应就正常多了,进了门三三两两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本冷清的早餐铺一下热闹起来,那个中年男人也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和早餐铺的老板娘打起了招呼。 我怕柳然受到惊吓,便想着换个地方,结果还没来得及叫上她离开,早餐铺的门帘一掀又进来三个人,我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中间的章辛成,他会在这里似乎坐实了昨天晚上将我引出饭堂的人就是他。 然而我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眼中难以掩饰地闪过一丝惊诧,甚至还有点慌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出现并不在他意料之中而且会打乱他的计划一样,难道带走柳然的另有其人? 说真的,我实在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答,反正人就在眼前,与其在心里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问他,不料就在我堪堪开口的一瞬间,原本已经走到我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毫无预兆地转了转身,紧接着我就感觉自己后心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我劝你不要乱动,毕竟子弹可没有长眼睛。”他轻轻推了我一把,让我跟着他往外走,估计他用衣服挡住了手里的枪,店里其他人包括收钱的老板娘在内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我有点蒙,下意识去看章辛成,没想到他居然装作不认识我,非常贴心地让开了一条路,很快我就被那人挟持到了门外。 路边停着几辆外地牌的越野车,对方打开其中一辆将我推了进去,没一会儿不仅章辛成和另外一个小个子钻了进来,就连之前那个中年男人也坐到了驾驶位上——他们还是一伙的。 等车门彻底锁死,小个子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几眼,最后视线落在了我所穿的工作服上,一脸阴沉地开口:“不知道鲁师叔有没有找到‘乾坤冢’的入口,连‘五〇三’都派人来了,恐怕早就有人走漏了风声……河少,要想拿到‘乾坤秘匣’,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对方口中的河少应该就是那个挟持我的年轻人,这人不仅手段极端,为人也相当自负,他满不在乎地用枪拍了拍我的脸,冷笑道:“怕什么,我苏河冉想要的东西,就算五〇三来了也一样没辙。” 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家伙简直是个疯子,要是在车里擦枪走火,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我,转手就把枪收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理清小个子那一席话所透露的信息。 首先,他们提到的乾坤冢和乾坤秘匣是什么,难道凤水镇附近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古墓? 要真是这样,那我恐怕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章辛成的出现让我误以为他们一定会和之前分析的那几个势力扯上关系,事实上眼前这帮人很可能是一伙来头不小的盗墓贼,而且对此次盗掘计划蓄谋已久。 当然他们似乎也对我的身份存在误解,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五〇三,它也并不是谈师兄供职的那家研究所。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会有这种误解显然是因为我身上这件衣服,而它又出现在了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那是不是意味着上一波研究人员也许就是五〇三的人? 所以这五〇三到底什么来头? 直觉告诉我,它一定不是一家一般意义上的研究所,不然也不会让这帮盗墓贼如此忌惮……想到这里我倒真希望五〇三的人能来,仅凭我一个人恐怕很难阻止他们如此疯狂的行动。 没错,我决定临时更改计划,因为我发现包括章辛成在内的这伙人似乎并不知道柳然和我是一起的,既然已经到了凤水,就算我不在她身边她也一样能得到救助,如果能联系上老于,那找到谈师兄和他带领的队伍不过是时间问题。 “老独,叫上其他人,我们现在就出发。”我沉思的空当,苏河冉也朝那个中年男人示了示意。 后者看了我一眼,相当的意外深长,看来我之前的感觉没有错,他应该认识我,即便不认识也肯定听说过我这个人,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以为我是五〇三派来的…… 老独移开目光,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将车启动,直接开出了凤水。 途中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唯独章辛成始终没有开口,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如果他真是这伙盗墓贼中的一员,那我完全没有再跟他打交道的必要。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但渐渐地我发现这越野车行驶的方向竟然也是虎头岭,果然两个小时后我重新回到了之前停留过的加油站,过了这里就只有进山一个选项了。 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这帮人口中的乾坤冢也和那家研究中心脱不了干系,甚至就是谈师兄他们发现的那处仓古文化遗址?要真是这样倒好了,托这帮人的福我终于可以见见它的庐山真面目。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虽然也进了山,但目的地并不是凤凰眼,在即将进入山谷时老独一打方向盘突然拐进了一条非常不起眼的小路,最后把车停在了一片临时搭建的营地前。 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路口,更没有想到在我惶惶不安地寻找柳然的同时另外一群人就驻扎在离研究中心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的地方。 我们一下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估计他就是小个子提到的鲁师叔。 说起来这位鲁师叔看到我的反应也很奇怪,神情中除了些许惊讶居然还带了一点敬畏,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没想到真是五开头的编号,这位后生不简单啊……” 第15章 两伙盗墓贼 别说我了,就连他们自己人都被他吊足了胃口,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鲁师叔没有急着解释,伸手指了指我上衣领口处的一组数字,感慨道:“据说在五〇三每个人都有个编号,各有各的分工,但只有五开头的是专门研究‘那个’的。” 他说得语焉不详,没想到其他人居然都听懂了,脸色一下就变了——当然这个“其他人”并不包括章辛成,这家伙非常了解我的底细,只是基于某种原因一直没有拆穿我。 我有些郁闷,作为当事人我还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特殊的身份,不过鲁师叔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混入了这支队伍。 “还是河少厉害,一抓就抓了条大鱼。”率先开口的还是之前那个小个子,名字好像叫冯有金。 他一边拍苏河冉的马屁,一边提议:“既然他是研究‘那个’的,肯定有些本事,不如让他跟我们一起下去,到时候要是遇到了连辛爷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咱们也有个人咨询不是?” 我忍不住瞥了瞥章辛成,没想到他还挺受苏河冉器重,而这个冯有金说话也特别有意思,一方面明褒暗贬地想让苏河冉对章辛成的能力产生怀疑,另一方面还有意无意挑拨了我和章辛成的关系。 不过既然他提到了我,我当然也要表一下态,巩固一下他们之前的猜测:“你们最好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苏河冉一阵冷笑,看得出来这哥们不仅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而且也丝毫没有怀疑过我的立场,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具有反派气质:“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你运气好,对我们还有点用,就凭你听到的这些话恐怕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决定适时地保持沉默,毕竟说太多也容易露馅,好在这时候鲁师叔打了个圆场,一脸神秘地开口:“对了,我这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估计他在队伍里也算德高望重,冯有金忍住没翻白眼,干笑道:“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也不容易,您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乾坤冢的入口我找着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有苏河冉皱眉问道:“那坏消息呢?” 鲁师叔神色一肃:“就在昨天晚上,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 “妈的。”冯有金骂了句娘,偷偷瞟了我一眼,“论寻龙点穴的本事道上谁比得上鲁师叔您,能赶在咱们前面,莫非真是五〇三的人来了?” 我假装没有听出他言语间的试探,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会不会谈师兄他们也发现了这座乾坤冢,并了解到有人打算甚至已经入墓盗掘,以至于不得不更改原有的计划? 而这恐怕就是他们突然撤离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才致使所有人失去联系。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看来我临时改变主意混入这支队伍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如果能阻止这帮人的同时找到谈师兄他们,那真的是万幸了。 不得不说苏河冉这个人疑心相当重,冯有金这一质问,他也目光不善地看向我,就差拔枪恐吓了,对于这种性格的人要想打消他的疑虑就得有意顺着他的话说。 于是我故布疑阵但也算真心实意地劝道:“既然你们清楚五〇三的实力,那我也奉劝你们不如就此悬崖勒马,违法犯罪的事干多了总有一天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制裁我们苏家,你真以为你们五〇三有‘防盗办’和‘四派’在背后支持,我们‘五家’就会怕你们?” 他说的什么防盗办、四派、五家我是听都没有听过,估计和五〇三一样也是他们道上的切口。 不过我这么一说苏河冉果然怀疑起了冯有金的推测,他冲鲁师叔一抬下巴:“入口在什么地方?先带我们过去看看,乾坤冢内危机重重,就算有人抢先进去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说到重点鲁师叔就来了精神,一边往营地外走,一边卖起了关子:“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要不是昨天那场暴雨,老汉我就是翻破了祖师爷指点迷津的经诀,我也想不到它会在那里!” 他神神秘秘的一番话瞬间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等到了现场一看所有人恍然大悟,我估摸着就算是最外行的外行人也能理解他这份意外,因为所谓的乾坤冢入口居然在“那个地方”。 我之所以要说“那个地方”不是我想故弄玄虚,而是它的位置实在太诡异了,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它——横亘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本就有些湍急的河流,加之上游下过暴雨,此时河水飞涨早已漫过河岸。 我们驻足的地方也相当特殊,是一处河湾的内测,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因为河水流量、流速激增,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它整体向外侧发生了偏移,平时被河水覆盖的一隅居然神奇地露了出来。 我看了看,那里的确有一块封石,可惜它已经被人暴力拆除,连下面的墓道都破坏了不少。 单单只是选址就已经如此精妙,这乾坤冢怎么可能会是一座普通的古墓,想到这里我不禁叹息,要是东西能保存完好,说不定会有更多有价值的发现横空出世。 而这似乎佐证了我之前的推测,我相信就算谈师兄他们进入了乾坤冢,也绝不可能是第一拨进去的人,一定还有另外一伙盗墓贼。 有类似想法的显然不止我一个人,章辛成观察了一下入口的情况,非常笃定地开口:“这手法也真够糙的……看来除了这家伙五〇三的人还没有到,咱们这一次恐怕另有对手。” “不是五〇三就好办了,敢跟我们苏家抢东西怕不是活腻了。”苏河冉扭头朝身边一个刚刚一起跟过来的青年示意,“小郑,你去把必要的人手和物资点好,剩下的兄弟都在上面守着。” “记住了,不管是谁,一个也别放下去,一个也别放上来。”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怕是对里面的东西势在必得,我心头一沉,如果找不到谈师兄他们,就我一个人真的能阻止他们吗? 第16章 狩井 这也就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无法遏制他们的破坏行动,也一定要把那个乾坤秘匣留住,能被这伙盗墓贼盯上的一定是件极其珍贵的文物,一旦它流出乾坤冢,要想追回就难了。 那个姓郑的青年非常有执行力,很快他就带着一队人马重新过来了,下去前苏河冉特意搜了我的身,好在我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车上,除了两串钥匙别无他物。 当然,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也什么都没有交给我,包括照明工具,如果不跟着他们我怀疑我会不会下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上来,不过我也没打算在中途和他们分道扬镳,敌众我寡,找到乾坤秘匣、他们松懈下来的那一刻才是我最佳的反击时机。 虽然乾坤冢的入口深处河底,但墓道里并不潮湿,看得出来它的防水措施做得格外的好,这让我有些担忧,如果没有在洪水消退前将它保护起来,一旦河水倒灌恐怕整个墓穴都要遭殃。 穿过墓门和甬道是一个异常宽阔的墓室,此行一共九人进入其中丝毫不见拥挤,这让我更加惊讶,仅仅一个前室就有如此规模,这乾坤冢的主人会是什么人呢? 可惜不知道是因为曾经被盗过还是本就如此,整个墓室空空如也,既没有陪葬品也没有任何碑铭,只有几面墙上各开了一个入口,通向不同的墓室。 我正揣测他们要去哪边,作为事先做过“功课”的“行家”,鲁师叔率先发话了。 “据我了解这乾坤冢情况极其复杂,共有八个主墓室,以各个卦象命名,而除了乾宫和坤宫可以通向存放乾坤秘匣的乾坤秘境,其他的都是疑冢,所以眼下咱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乾宫。” 冯有金疑心也不轻,忍不住多了句嘴:“为什么是乾宫,坤宫不也能到吗?” “因为修建乾坤冢的人曾经留下过密文,叫‘乾生坤死’,意思是虽然乾宫和坤宫都能通向真正的乾坤冢,但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前者竖着进去,后者横着进去,你说咱们选哪个?” 这鲁师叔的心态不是一般的好,哪怕谈及生死大事他也照样有心情开玩笑。 这次下来除了老独和小郑,苏河冉还带了两个得力干将,一个叫丁有成,一个我只知道姓汤,但长相很有特色,留着两撇小胡子,人送外号“撇子汤”。 这人嘴巴特别贱,趁机奚落起了冯有金:“你问这么多干嘛,看你平时也挺惜命的,难道这次还想另辟蹊径不走活路走死路?” 冯有金有些拉不下脸,但也不好意思发火,顿时干笑了两声:“鲁师叔,您见多识广,那您就说说咱们要怎么才能找到乾宫?” “可别抬举我了,实话告诉你们吧,老汉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鲁师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看向章辛成,“辛爷,在上面破局你不如我,在下面破局我不如你,眼下到了地头还是得你来。” 这话听上去略有吹捧的嫌疑,然而在场众人谁也没有反驳,恐怕他们早就了解过章辛成的实力,唯有我有眼不识泰山,明知道他身份成谜,却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只是一个投资界的掮客。 章辛成将几个入口环视一圈,沉吟开口:“眼下我们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根本无法推测正确的路线,不过——” 他走到南边入口的墙根下,指了指那里的一处擦痕,说道:“但我们可以判断上一波人到底走的哪个方向,不管乾宫在哪里,我们都要先将这批人清出去,不然后患无穷。” “有道理,不管他们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最起码的有人在前面帮咱们探路,咱们也能少一分风险。” 鲁师叔第一个附和,神情中却难掩忡忡忧心,“更何况他们下来有段时间了,要是走错了还好,万一走对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快到乾宫,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苏河冉也有果断的一面,听了左膀右臂这一席话,当即拍板:“好,就跟着他们走。” 巧的是这一决定也正和我意,如果眼下追踪的是谈师兄他们,到时候我们一会合胜算能大不少,如果是另一拨盗墓贼,也能及时阻止对方,要是运气好这两伙人再打个两败俱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入口的另一边也是一条甬道,而且比我预想的要长得多,说起来既然鲁师叔提到乾坤冢有八个主墓室,那它就不能再用一般的规格来做参考。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从墓门到墓室再到甬道,我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对它进行断代的依据,整个就像是被人为地抹去了朝代特征,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我忍不住想道,搞不好这座乾坤冢的主人既不是什么王侯也不是什么将相,反而有些离经叛道,甚至就是个盗墓贼,这也解释得通它的入口为什么会那么另类地修建在河底,这本身就是一种别出心裁的防盗手段,会想到这种办法的也只有所谓的“行内人”。 我沉思的功夫这条甬道也到了头,另一边的墓室和之前那个如出一辙,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过这次不用苏河冉发话,他几个手下非常自觉地在各个入口找了一圈,最后锁定了方向。 又连着穿过两个这样的墓室,甬道的尽头终于有了变化,出现了两扇对开的石制墓门,因为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顶门石早就翻倒在一边,连墓门都没有合拢。 撇子汤不仅嘴巴毒,脾气也很急,第一个趴门缝上看了看,很快他就挠着头跟我们描述:“邪了门了,里面还是什么也没有,就一口井。” “一口井?”像是商量好的一样,章辛成和鲁师叔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要我说这本来就是个不和常规的墓穴,又摊上这么个不讲规矩的主人,里面出现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 可惜其他人对这两位相当信服,立马跟着警惕起来,倒是冯有金颇有质疑精神,好奇问道:“有口井怎么了?难不成这乾坤冢还是个叠墓,井底也另有乾坤?” “不,事情麻烦了。”鲁师叔神情凝重地开口,“这种井叫‘寿井’,不过要真考究起来,这个‘寿’应该是狩猎的‘狩’,狩井直通地底,墓主下葬之时会在里面放养一些异兽,俗称‘尸狩’。 据说尸狩都极其凶恶,并能在井中繁衍千年而不灭绝,闻气则醒、遇血则狂,极其可怕,用来抵御闯入者比什么流沙乱石管用多了。” “有没有那么神奇……”冯有金虽然不信邪,但他的确是个惜命的人,一边嘀咕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说实话我也不怎么相信,毕竟我看了那么多发掘报告就没有一例提到过尸狩之类的东西,别不是照搬的什么地摊文学。 撇子汤脑子灵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过这口狩井应该过了‘保质期’了吧?我看附近既没有血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走在咱们前面的那批人不像是遇到过袭击。” 估计章辛成和鲁师叔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约而同地看向苏河冉,苏河冉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一边将枪上膛一边直接朝墓门走去:“别人会怕,我苏河冉可不会,管它是人是鬼,一梭子解决不了就给它来两梭子。” 领头的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尤其是他四个手下,非常心有灵犀地抢先一步挨个进了墓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鲁师叔那一番话的影响,一走进去我就感觉一股凉飕飕的气息直往上窜,我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被那口井吸引了。 单从表面上看这口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比较宽,而且特别深,一眼几乎看不到底,要说井里是不是没藏什么东西还真说不定,至少我觉得里面窜几条蛇出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所以我也不敢离得太近,打量了几眼就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一边也已经被打开的墓门上,上面终于出现了图案,巧的是门上雕刻的还就是几条正在捕食的黑蛇。 说实话,这幅蛇捕图雕刻得非常精细,线条也特别的流畅,就好像天然形成的纹路一样……等一下,这种感觉怎么有点熟悉?我连忙走近几步重新观察了一下,很快就愣住了。 这几条蛇居然是用无数细碎玉片镶嵌上去,技艺之精湛如浑然天成,我一下就想到了过龙村的那幅玉钩图,再将细节逐一对比,我可以肯定它们绝对用的是同一种镶嵌技艺! 这说明什么? 要么乾坤冢和过龙村有关联,要么它和与过龙村有关联的仓古文明有关联,或者它的主人也干脆是那件神秘玉器造就者的追随者,鉴于附近也出现了仓古文化遗址,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另一个问题亦随之而来,这个被多方争夺的乾坤秘匣和那件神秘玉器有没有关系?还有章辛成,既然他明确地参与到了这件事中,那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是江碎玉口中的章家,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家? 我的视线不由落在了他身上,正巧他也回头看了看,四目相对我有点尴尬,刚准备移开目光,眼睛的余光却冷不丁瞥到一旁的井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游了过去。 我心头一跳:“快闪开,水里有东西上来了!” 说完我就想过去看个究竟,谁知他的动作比我快多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然后将我往嵌有蛇捕图的墓门里一推,扭头冲其他人喝道:“是尸狩,快走!” 我只隐约捕捉到一群黑影喷泉一样从井口涌了出来,就被他推进了甬道。 这时鲁师叔也反应了过来,从口袋里抹了一把东西往身后一撒,见冯有金他们还愣在那里,他急急忙忙吼了一嗓子:“傻站着干嘛,赶紧跑啊,我这‘鸡头香’也只能挡它们几秒钟!” 大家意识到了危险,慌不择路地往对面墓门里一钻,撇子汤还想把门用顶门石堵上,结果回头一看哎哟一声屁滚尿流地跟了上来。 他一边撒丫子狂奔,一边怪叫:“我的妈呀,这尸狩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我怎么琢磨着有点像泥鳅,就是个头快胳膊粗了,成群结队地跟过来,真他娘的恶心!” 冯有金居然还有心思搭理他,呸了一声:“你丫说的是鲶鱼吧,下水道里的那种,因为经常吃尸体长得老大个了?” 他们一唱一和地来这一出,我脑子里原本还算模糊的画面差不多要4k呈现了,加之那窸窸窣窣的蠕动声越来越近,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在甬道马上就到尽头,而另一边也有墓门遮挡,只要我们动作足够快就一定还有时间将这些追击者关在外面。 “快点!”冯有金比撇子汤先进来,探头一瞄眼睛都直了,要不是丁有成拦着,估计他顺手就把门给合上了。 我也趁机看了一眼,发现他俩刚刚的形容还真贴切,这所谓的尸狩压根不是什么蛇,反而有点像泥鳅和鲶鱼的杂糅体,头大、身体长而扁,腹边各长了一排极其粗壮的触须,如同章鱼的触角,看上去相当不好惹。 当然,如果只是一只恐怕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可眼下它们洪水一样涌来几乎要把甬道挤蹋,就是群蚂蚁也能把我们几个生吞活剥了,说真的到了这地步我都有点相信什么繁衍千年的说法了,就这个头、就这规模那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 撇子汤落在最后,急得满脸通红,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了进来,亏得小郑和章辛成动作快几乎同一时间将墓门一合,顶门石也非常惊险地在它们扑过来的瞬间锁住了。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撇子汤一屁股坐倒在门口,不料尸狩大军正好赶来,轰的一声撞在墓门上当场抖了他一鼻子灰。 他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才悻悻爬起身:“妈的,要是被它们追上,没被吃了也要被恶心死!” “这扇门恐怕也挡不了多久,咱们继续往前走吧?”冯有金四下一张望,指了指其中一道已经打开的墓门,虽然大家都惊魂未定,但他的话不无道理,谁知我们刚要动身,章辛成突然开口了。 第17章 镇疒珠 “这事有点蹊跷,据我所知尸狩也叫‘尸守’,只会守在狩井附近狩猎闯入者,按理说不会离开狩井所在的墓室,它们这么穷追不舍恐怕另有原因。” 丁有成心直口快,立马问道:“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尸狩是被什么东西引过来的?”鲁师叔到底是行家,经他这一提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我以前听一位高人提到过,不仅鲜血能让尸狩发狂,还有一样东西比鲜血更能刺激它们。” “到底是什么东西?”撇子汤在一边急得直挠头,“都这时候了,老爷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鲁师叔缓缓吐出两个字:“‘疒气’。” “啥?”众人面面相觑,说实话我也没有听明白,不过我知道他很快就会耐不住性子回答大家。 “‘疒’俗称病字头,通‘病’,实际上它不单是一种泛指,还是一个特称,你们可以将它理解为尸气,只是这个尸气并不是平常说的那种尸气,而是一种广义上的尸气。” 冯有金被他绕晕了:“什么广义、狭义的,咱们这一行也有相对论?” “人死后尸体腐烂会产生尸气,动植物死后腐殖质堆积也会产生尸气,其实任何东西包括这座乾坤冢,只要它存在于这个世界就会盛极而衰从而促生尸气,当然它们大多数含疒量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有的东西含疒量却非常之高……” “没错。”估摸着鲁师叔又要长篇大论地说一通,章辛成果断接过话头,他将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所以,我怀疑我们中有人身上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还愣着干嘛,把东西都拿出来看看!”苏河冉脸色一沉,率先将自己的背包打开,然而章辛成和鲁师叔在众多装备和物资中找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 见他们像是集体钻进牛角尖在这紧要关头居然全都在那苦思冥想,我有些无语,再回头一看被堵住的墓门都已经被汹涌而来的尸狩挤开了一条缝,我不得不提醒他们:“它们追过来了,快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结果我这一开口,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我,搞得我心里有些发毛:“你们看着我干嘛,我可什么东西也没拿。” “难道是那颗珠子?”苏河冉神色一变,直接过来搜我的身,我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串钥匙就被他翻了出来,他将钥匙拨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展露真容。 那是一颗看上去像是用什么特殊的木料雕刻而成的珠子,我之前以为它是衣服的主人挂在上面做装饰用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章辛成和鲁师叔一扫这颗珠子脸色比之前看到那口狩井时还要难看。 “‘镇疒珠’!”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出一个名字,尤其是鲁师叔又是恍然又是感慨地说道:“难怪这些尸狩发了疯一样追我们,有这东西在就好比猫闻到了鱼腥味,别说穿过这条甬道,我们就是到了下一宫它们也不会重新回到狩井中去。” 此言一出,我感觉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就变了,如果不解释两句我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可惜还没等我开口,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到了我头上,苏河冉咬着牙笑了笑:“看来你想把我们全都留在这里,那我只好先送你一程了!” 我哪见过这架势,直接就蒙了,手脚一片冰冷,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一团,要是我知道这东西这么厉害,说不定真会这么干,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平白背了一口锅就要死在这里,未免太冤了点吧? “先别动手。”亏得这时鲁师叔伸手拦了拦,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对苏河冉道,“河少,咱们捡到宝了,镇疒珠可谓万疒之王,普通人接触多了轻则晕厥昏死、重则一命呜呼,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之人才能随身佩戴,这位后生何止是不简单啊,要是我们……” 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不仅苏河冉懂了,我也听懂了,这位老把式显然是想帮苏家拉拢我。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只剩下庆幸,庆幸他们并不知道我其实是前面那个“普通人”——假如鲁师叔这天方夜谭般的说法成立,那我之前几次失去意识恐怕就是这镇疒珠在作祟。 不过这么一看,这伙人和出现在研究中心的那几方势力确实扯不上关系……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苏河冉眼里能不能容下我意图“团灭”他们这颗沙子,事实证明作为这支队伍的核心他的城府远比他表现的要深得多,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却始终没有动手。 而章辛成的一番话适时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尸狩马上就会攻进来,先让他拿着镇疒珠把它们引开,你们接着往前走……放心,有我盯着,这家伙绝对跑不了。” 苏河冉仍旧没有移开目光,我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好在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力气也被它抽走了,一下就跌倒在墓门上,结果那些尸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撞击的动静更大了,最后顶门石咔嚓一声响眼见就要断了。 “走!” 章辛成一边朝其他人示意,一边将我往对面的墓门推,我们刚到门口背后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乌泱泱的尸狩大军已经冲出了甬道,苏河冉他们反应贼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我也赶紧朝墓道深处飞奔。 然而往前跑了几分钟,我却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它们好像没有追过来,不会跟着其他人吧?” “不,它们恐怕已经返回狩井中了。” 章辛成脚下速度丝毫未减,我皱眉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想多了,我现在就送你上去。” “你什么意思?”一道灵光冷不丁那么一闪,我停下脚步恍然回过头,“我明白了,我身上那颗珠子根本不是什么镇疒珠,真正吸引那些尸狩的东西其实在你身上——一开始就是你在搞鬼。” 第18章 重返研究中心 “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蠢,也会不怕死地随身携带镇疒珠这种东西?要不是刚刚那一出让我发现它在你身上,用不了多久你就死透了。”他毫不客气地开了个嘲讽。 我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联想到之前那道墓门上的蛇捕图,我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就算你不知道我带着镇疒珠,你身上也没有类似的东西,但尸狩的苏醒却在你意料之中,因为你一开始就计划着将他们支开。”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事实上镇疒珠并没有刺激尸狩的效果,它们之所以追来纯粹是作为生物的本能,因为我们经过的那条甬道恰巧是它们捕食的通道,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它们最后没有跟过来这边。” “是又怎么样。”这次他没有否认,“快走吧,要是他们也反应过来,你再想离开就难了。” “我为什么要走?”我问他,“实话跟你说吧,我师兄和他带领的队伍也下来了,我得找到他们,而且我绝不允许你们带走乾坤秘匣,它曾经属于墓主、现在属于国家,但自始至终都不属于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凭你?”章辛成笑了笑,“你以为自己还在过龙村陪游瑾玩过家家吗,这是一伙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就像刚刚,苏河冉轻轻一动手指你就死了,就算我在旁边也一样救不了你。” “可他并没有杀我,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临阵脱逃。”我很认真地回答他,“你不明白,我留下来并不是为了逞英雄,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不明白的人是你。”他指了指我身上的工作服,“你就没有想过吗,无论是疑神疑鬼的苏河冉还是经验老到的鲁师叔,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 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干,你信不信等你出了乾坤冢,马上就会有人来调查你,一旦他们发现你的确在假冒五〇三的人,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回去搞你的研究了。” 我不为所动:“我不在乎,能阻止你们一次是一次。” “所以你连你自己的死活都不管了吗?”他比我还要激动,“无论是这件衣服还是镇疒珠,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某个地方,可它们偏偏和你扯上了关系,这意味着什么?有人在害你,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不知道跟你有关系吗?”说实话,我更好奇他此番言行背后的动机,“估计你连我姓什么、名字有几个字都不清楚,你管那么多干嘛?” “那你姓什么、名字有几个字?” “……”我有些无语,“好吧,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真的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他愣了愣,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旋即点了点头:“是。” “再见。”我扭头就走。 他沉默了几秒,倒是很快妥协了,一边跟过来一边朝我叮嘱:“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也最后给你一个提醒,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认识我,一旦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将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仍旧回头看着他:“大哥,要是我没有记错,是你一直跟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事实上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们以前确实见过,但此一时彼一时,希望你能理解。”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那个不讲道理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那你告诉我‘此’是什么时、‘彼’又是什么时,既然事关我的性命,我总有知道的权利吧?”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没有去过明城,我将没有任何义务跟你解释任何事情。” 我发现我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根本就是个错误,所以我决定及时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继续往回走,谁知道我刚转过身,一道劲风毫无预兆地袭来,我只感觉脖子后面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跟我说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放松警惕! 很遗憾,他成功了。 等我再次醒来,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研究中心那间小平房老旧的房顶,墨绿的苔藓沿着水泥墙面上的裂痕四处蔓延,一边是绝处逢生的徇烂,一边是尘埃落定的荒凉。 这是之前守着柳然睡觉我无聊到观察头顶时脑海里闪过的句子,和我那一瞬间的心境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门外是无尽的黑暗和波诡云谲的不休争端,门内却有薪火光明和她平静得如同一片柔软轻纱的呼吸,那片刻的安宁现在想想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怅然想道。 不过就算她能联系上老于,等大批人马过来一切都晚了,所以我必须得找机会回到乾坤冢,只是之前那个入口被苏河冉的人把守,我不明不明地去而复返他们是不可能同意我重新下去的,还是要另想办法。 我这么一琢磨,一条线索渐渐浮上心头。 既然我无法避开苏河冉的人进出乾坤冢,那章辛成带着我肯定也不行,更何况无论他想干什么,既然加入了苏河冉的队伍在目的达成前就一定还会回去,而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这个时间不能太长,所以他不可能原路返回再将我送至研究中心。 之前我就留意过,那片营地离研究中心不超过三公里,这说明什么?会不会乾坤冢直接跨越了这个距离,在研究中心也有一个入口?哪怕原本不是,眼下它和研究中心应该也是互相连通的,两者之间必有一条捷径,不然章辛成也不会想到这里。 问题来了,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它会在研究中心哪个位置?我一下就想到了将我引离饭堂的人,就算此人不是章辛成,估计也和他关系匪浅,那她或者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切入点。 理清了头绪,见饭堂里的东西没被人动过,我吃了一点干粮又整理出了一些需要的物资,准备妥当后终于进入了研究中心大楼,此时天还没有黑,由此推断我应该没有昏迷太长的时间,一定还来得及。 我穿过走廊后拐进内院,然后循着记忆在那片高墙附近仔细搜寻着,可无论怎么找我所设想的机关、暗门一个也没有,甚至我将可以接触到的墙面敲了个遍都没有发现稍微有点异常的地方。 它瓷实得就像一块铁板,我怀疑就算我找到工具把墙拆了都不一定能找到那个入口。 我决定换条思路,既然那个人确实是消失在这片区域,如果墙里没有猫腻,那她或者他只能往下走,那么关键点是不是在这片内院的地底? 第19章 煤体 意识到这点,我重新打起精神,将之前找来的矿灯接上电瓶,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在院子里进行着地毯式搜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刻钟后我终于有了收获,在离院墙一路之隔的绿化带上我发现了一株可以移动的四季青。 它本是一株盆栽,此时却天衣无缝地镶嵌在花池中,要不是因为之前那场大雨将旁边用以遮掩的泥土冲刷掉了一些,估计我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来一一甄别。 等我将它移开,一个洞口露了出来。 我拎着矿灯粗略地照了照,发现下面是一个地窖,不宽但西、北两面各有一条通道与之相连,其中北边那条通向研究中心楼下,另一条则向附近的密林延伸,我估摸了一下位置,发现它的确能和乾坤冢可能覆盖的区域重叠。 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放,见里面并不是特别深,我撑着洞口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不过我并没有贸然地继续往前走,因为我很想搞清楚一件事情,当初袭击柳然的到底是哪一拨人。 假如外院或者外楼的确也有这样的暗口,那袭击柳然的就不太可能是脚步声的主人及其同伙,因为他们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这样就能排除掉一个选项,而只有厘清各方的行动轨迹我才能进一步分析这几方势力各自的目的。 考虑到对方也许正蛰伏在楼底,我将矿灯调到最暗,然后轻手轻脚地摸进了进楼的通道。 走了没多远我就看到一道侧门,顺着门后狭窄的楼梯一路向上最后我推开一块地砖出现在外楼一楼最东侧的那个房间,看来有些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出来后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暗口,发现它伪装得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要不是当时正好晚上,我又因为之前的发现所造成的思维定势将注意力放在了墙上,其实不难发现它。 没错,那两面高得离谱的围墙就是个配合对方误导我们的障眼法,不仅是我估计连柳然也中了招,以为人是从墙里突然出现的。 想到这里,我将目光投向天花板,仔细分辨后果然找到了一块类似的区域,虽然它没有明显到一眼就能辨别,但离浑然一体还有些差距。 我站在桌子上伸手一推,一个足以让我爬上去的洞口露了出来,到了二楼我径直朝楼梯口走去,很快就在铁门上方发现了同样的暗口,我踩着铁门继续向上攀爬成功上到了三楼。 三楼的情况和二楼如出一辙,最终我爬到了楼顶,这上面的暗口就更多了,几乎三楼每个房间都能到达——当然,其他楼层的暗口估计也差不多,难怪脚步声的主人不用钥匙、不用原路返回就能在楼里穿梭自如。 尽管弄清楚了这个一直困惑着我的谜题,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这些暗口显然是大楼修建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的,那未免太奇怪了,好好的研究中心干嘛弄得跟个蜂窝煤一样,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惜眼下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深入分析这些疑点,只能等从乾坤冢回来再继续研究,我从原路返回地窖,正准备朝另一条通道前进,一个念头却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心扉。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使然,反正就是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点,既然墙是一种误导,真正的暗口其实在头顶和脚下,那这里呢?和它相连的这两条通道会不会也只是掩人耳目的工具,它真正的秘密还在底下? 一时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拎着矿灯四处寻找,还别说,在一个堆满灰尘的角落里我真就发现了一丝端倪,我将那一片区域清理干净,一块几乎与地窖底融为一体的石板最终显露真容。 这个入口的处理水平可比之前那些暗口精细多了,下面掩盖的东西也一定更加见不得光,不过看得出来它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几乎被堆积的泥灰糊死,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成功将石板起出。 我用矿灯照了照,发现底下的空间相当大,更为诡异的是里面居然有股风吹出来,这意味着下面应该另有换气口,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 我本来想先去另外那条通道探探情况,如果能明确它并非我要找的入口,那我探索的重点就要全放在这里了,但考虑到研究中心特殊的情况,一旦我中途离开基本可以等同于将这条线索拱手相让,最后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确定下面没有缺氧的危险,我绑好矿灯故技重施攀住洞口小心荡了下去,这底下也是个空旷得不能再空旷的地窖,不同的是下面并无其他通道相连,只有一边墙上轻掩着一扇门,似乎是个房间。 我走过去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它还真就是个房间,里面桌椅床柜一应俱全,要不是上面全都积了一尘厚厚的灰尘,我都怀疑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是脚步声的主人暗中蛰伏的居所。 我将视线环视一圈,房间的尽头果然开着一扇特殊的窗户——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洞口,气流正是从这里吹进来的。 而在众多家具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张古朴的雕花架子床,精心雕琢的纹饰勾连起一片不为人知的往事,早已褪去热忱的红漆也将渐渐淡忘的时光忆起,那么远又那么近。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床上衣被堆叠,颇具生活气息,看上去有人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床前则是一张同样精美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和化妆品,虽然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但依旧不失精致,我猜想它们的主人一定是个爱美且乐于享受生活的女性,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幽居在这样一个古怪的房间里。 不过就在这满目琳琅之中我发现了一样和它们格格不入的东西——一面流行于上个世纪末、现在已经不多见的塑料镜子。 我将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老实说这种镜子非常的土,比如眼前这面,圆形的塑料框粉中带白,显得有些廉价,或是被主人摩挲得多了,我触摸到的这部分倒是十分细腻,而做工同样粗劣的镜面镶嵌在塑料框中,早就落满了灰尘。 当然这些都不是这种镜子的精髓,我将镜身翻过来一看,背后果然装饰着一张画纸,只是和常见的明星海报或者彩色风景照不同,那居然是张颇具文艺气息的黑白照片。 第20章 一张绢图 照片上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一丛美人蕉边,不经意间抬起眼睛看了看镜头方向,正好被它捕捉到嘴角无意间勾勒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总感觉在哪儿见过她,甚至连那丛美人蕉都有点眼熟,可让我继续往下回忆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间我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涟漪,然后神谋魔道地拆开了镜框——或许我应该拿着照片去问问方遂宁,这些年我们也算形影不离,我见过的人他应该也会有点印象。 我将照片贴身收好,正想将镜子放回原处,结果心里想着事情居然忘记将镜框重新合上,这一抬手里面的镜子就滑了出来,哐当一声砸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东西怎么说也是主人家的心爱之物,我连忙蹲下身看看能不能将它重新拼上,结果刚捡起一片就察觉到了不对——这镜子似乎要比普通的镜面厚实得多。 我灵机一动,当即调亮灯光照了照,发现它涂层之下居然还有个估计只能塞张纸进去的夹层,我挑出最主要的那部分镜子碎片轻轻抖了抖,一张折叠后仍薄如蝉翼的丝绢瞬间滑落了出来。 带着几分好奇,我将梳妆台擦拭干净,然后把它小心地摊开在上面,一列文字率先映入眼帘,我的心跳一下就加快了。 “乾坤冢八宫布局与机关设计总览……”我有些不敢置信,但看了几眼后我发现之前接触到情况和图上的信息基本一致,这东西就算不是从设计者手里流出来的,也应该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这就有意思了,不仅这家研究中心和乾坤冢暗中钩连,连蛰居在这里的人也有一份关于乾坤冢的秘图,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恐怕比我之前认为的还要紧密…… 我拿起绢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个计划渐渐浮上心头。 等彻底消化了上面的内容我把它重新塞进夹层,然后将镜子一片一片拼好镶回镜框中——为防苏河冉他们再次搜我的身,我暂时不能将它带在身上,那么把它放回原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放好镜子我回到入口将石板也一并复原,然后才从通风口爬了进去。 没错,按照图上标记所示它并不是单纯地通向地面,而是一条连通乾坤冢的密道,至于上面那条通道也的确和我猜测的差不多,只是一个用来误导闯入者的幌子。 我在这条狭窄的暗道中行进了差不多十分钟,一个规模不小的墓室出现了,因为洞口开得非常隐蔽,我费了点功夫才从上面攀爬下去,这里是乾坤冢巽宫的主墓室,只要苏河冉他们没有回到起点重新规划路线,那他们要想进入乾宫此处是必经之路。 我算了算时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果然五分钟不到我就听到隔壁甬道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正琢磨一会儿怎么现身才能减少他们的怀疑,没想到对方的说话声先一步传了过来,等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心中一动,连忙找了个角落藏身。 “真是邪了门了,之前一直都能找到他们经过的痕迹,结果跟着跟着居然就这么没了下文,这帮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率先开口的是丁有成。 一听他的话,我心中一动,会不会这就是谈师兄他们失踪的关键所在?要是乾坤秘匣的问题解决后还是没有谈师兄他们的下落,那我就必须按照原来的路线将诸多疑点重新筛查一遍。 这时老独接过话头:“他们行踪如此诡秘,莫非真是五〇三下派的调查小组?” 苏河冉轻哼一声:“他们是不是五〇三的人我不知道,但章辛成的身份相当可疑,你们听好了,一旦他再现身,格杀勿论。” 我探头看了看,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原本八个人的队伍居然只剩下四个,除了说话这仨还有一个小郑,其他的不仅章辛成没有归队,连鲁师叔、冯有金和撇子汤都已不知所踪。 不过我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苏河冉的话吸引了过去,说真的我也有些怀疑章辛成之前那个“是”字可信度有多高,当时我就感觉他和他们不像是一路人,而眼下这个猜测已经得到另一方的证实。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河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丁有成欲言又止地看着苏河冉,“眼下正是湖冉小姐与那谁争夺苏家大权的关键时刻,像他这样的高手咱们拉拢都还来不及,无凭无据就动手会不会太草率了,要不我再去调查调查?” 进了墓室他们非常老道地将目光往四周一扫,我连忙缩回角落,然后就听苏河冉冷笑着开口: “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之前那小子根本不是五〇三的人,可我还是让他跟着我们进了乾坤冢,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想试探试探章辛成,结果咱这位辛爷还真就找了个机会把人送走了。” 我怔了怔,看来我和章辛成都低估了这帮人,他们之所以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并不是五〇三盛名在外,而是想将计就计。 可问题来了,章辛成对我可谓知根知底,更加不可能认为我是五〇三的人,他就没有意识到这点吗?如果他意识到了,又为什么执意让我离开,以致于暴露了自己? 我想这应该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河冉已经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第二种是苏河冉他们的确误会了章辛成,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盗墓贼,只不过遇到了我这个熟人,还自认为我们关系不一般,于是自作主张地想让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第二种可能性更大,这让我有些纠结,如果他们双方就此反目,对我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可章辛成的本意是为了我的安全,要是他真因为这事丢了性命…… 我忍不住摇头,这种时候让自己陷入自设的道德困境根本毫无意义,还不如想想万一章辛成和我立场一致,他混入这支队伍也是为了阻止他们盗取乾坤秘匣,如今我连累他身份暴露,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我方队友,并和他齐心协力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 “其实不管他是不是五〇三的人,我们都得除掉他,因为真正想除掉他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位’。” 苏河冉的话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扯回来,我心里禁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个“那位”又是哪位? 第21章 为了论文 “那位?” 显然并非只有我抱有这样的疑问,老独也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倒是丁有成很快就明白过来,提醒他:“就是那位。” 我有些郁闷,这帮人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来头,一说到关键问题就开始打哑谜,反正老独一听这四个字就像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恍然道:“难怪河少要在这里动手。” “既然那位想让他死,那他就必须死,要怪就怪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苏河冉讥讽一笑,旋即道,“据说那位不仅授意下面的人把事情透露给我们,还派出了专业的杀手,所以咱们必须在对方赶来之前把他料理了,不然功劳可就落在别人头上了。” 大概他们已经摸清附近的情况,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休息,苏河冉终于想起来问道:“撇子汤呢?” “估计和鲁师叔、冯有金在一起……这样也好,有撇子汤看着,就算他们有异心恐怕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那我们在这里等等吧,这两位还算有点用处。” 我没有心思继续听他们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苏河冉口中的“那位”显然来头不小,这章辛成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惹来如此可怕的对手? 不过他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特意叮嘱我,让我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认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加复杂了,他这么做显然是不想将我牵扯进来,而我却一直在怀疑他别有用心。 好在“那位”的出现让我对他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认知,这帮人层级分明、分工明确,恐怕不是普通的盗墓贼那么简单,章辛成能与之周旋,以这份能力和决心来看就算他不是隶属于五〇三,也一定担负着同样的职责。 我为我之前无知浅薄的发言感到抱歉,虽然我做了同样的决定,但我并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却实实在在地正负重前行。 说句实话,眼下形势如此严峻,不用单打独斗再好不过,我很庆幸此时我和章辛成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也承认我不想和他兵刃相向,因为我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朋友,我想他也一样——虽然我们以前的确没有见过,虽然他至今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眼前这伙人就未必是铁板一块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可以团结的力量,比如那个绰号叫老独的中年人,我总感觉他跟苏河冉他们不一样,他眼中有股莫名的坚韧,那样的眼神我曾经在老于的老相册里看到过很多。 再除去鲁师叔和冯有金这两个对苏河冉不是那么死心塌地的外来人员,只要我想办法将身手最好的小郑和丁有成留下,后面若想掌控局面就没有那么难了。 我的目光悄然在四人身上转了一圈,谁知就在我将视线投向丁有成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下一秒直接拔枪而起,冷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开枪了!” 一时间我脑中思绪飞转,要想让我的计划顺利进行,就必须先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一边斟酌语言,一边摊开手走了出去:“是我。” “你怎么在这?” 苏河冉霍然站起身,估计他也没有料到我还会回来,我故作高深地看着他:“你说呢,当然是为了等你们。” 可惜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问道:“刚刚我们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当然不能直接回答他,不然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被他认定我在为章辛成开脱,所以我选择单刀直入地会会他。 “别演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其实早就发现我在这里,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章辛成接近我,套取乾坤冢的布局信息。” “你和章辛成本来就是一伙的。” “你真的看过乾坤冢的布局图?”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郑也突然开口,苏河冉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盯着我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和章辛成本来就是一伙的,不是吗?不然他为什么要单独支开你?” 对于他的试探我不为所动:“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的诡计,镇疒珠根本有没有刺激尸狩的功效,这一点我比你们更清楚,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陪你们演到这里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可惜你们好像并没有什么新意。” 苏河冉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只在心里暗暗祈祷我的分析是正确的——就刚刚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拿到乾坤秘匣,而不是除掉章辛成,所以我这一番话并不是想让他打消对章辛成的怀疑,而是让他重新判定我的身份。 只有当他相信我这个人的确不简单,而且对他们有用,我才能从眼下这场灭口危机中死里逃生,继而一步一步掌握主动权。 苏河冉的沉默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只能硬着头皮将话题引向我需要的方向:“其实你们若真想打听乾坤冢的布局信息,直接找我就行了,没必要耍这些花招,因为我本来就打算跟你们合作。” 苏河冉眯了眯眼,终于开口:“五〇三可不会找我们这帮人合作,这么说这一趟是你的私活?” 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当然,如果真有调查小组过来,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进这乾坤冢吗?” “有意思,作为五〇三的成员,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让自己尽可能地入戏,笑道:“这就要说到我的需求了,如果你们能接受,那对我来说无论什么后果都是值得的。” “你需要什么?”苏河冉似乎已经上钩,“或者说你跟我们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很简单,拿到乾坤秘匣之后希望你们能将里面的东西交给我来研究,当然东西还是你们的,我研究的结果也会毫无保留地和你们共享,但如果你们选择将论文发表出去,那必须署我的名字,而且只能署我的名字。” “你不会在耍我吧?”他很明显地怔了怔,确定再三才说道,“你冒着被五〇三除名的风险帮我们拿到它,就为了一篇论文?” 第22章 第二个关联点 我非常理解他这份愕然,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样的想法相当的荒唐,但我感觉越是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理由他们反而越容易相信,因为我的话在佐证他们对五〇三成员的误解和偏见,而这种误解和偏见是客观存在的,从他们之前的谈话中就能看出来。 “很难理解吗?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有的人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有的人想要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自然也有人希望自己声名显赫、天下皆知。” 我决定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你们也知道乾坤秘匣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一旦它公之于众,引发的将是世界级的轰动,作为研究人员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四人面面相觑,不过我可以感觉得到苏河冉的态度发生了非常微妙的转变,他瞄了瞄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乾坤冢的布局信息,也许这只是你的缓兵之计。” 我忍不住一笑:“激将法对我是没有用的,既然你们不相信我,我当然也不会完全地信任你们,如果我现在就和盘托出,那很大可能我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乾坤秘匣,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说出接下来的打算,你们自然会打消这些疑虑。” “哦,那你说说看?”苏河冉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我知道我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 “乾坤冢共有八宫,每一宫都有墓室若干,连在一起就像天上的星星,假如不清楚它的整体布局,想要找到乾宫可不容易,反之如果知道所有墓室的分布,进入乾宫不过是顺藤摸瓜的事。” 我指了指右边那条甬道,“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八宫中的巽宫,下一个入口只有一个是‘活’的,其他的不管通向哪里最后都会是一条死胡同,所以我们只能从这里过去前往震宫,不过到了震宫之后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什么麻烦?”丁有成非常配合地问道。 “与巽宫的情况恰恰相反,震宫所有的甬道都是‘活’的,可以通向任意一宫,也许你们会想这不过是六选一的概率,只要一一尝试总会找到正确的,可你们不要忘了,每一宫相连的并不是主墓室,而是任意一个墓室,而每个墓室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我们将不断面临新的抉择。” “这么多的路线排列组合,不管我们怎么选都是一个无解之局。”苏河冉已然失去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这些路线并不是无序地交叉汇聚,它们之间存在着一个枢纽,通过它我们就能以最少的错误次数到达乾宫,而震宫之中就有前往枢纽的捷径,我们只需要找到这条密道。” 苏河冉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然后和其他三人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见他们都微微点点,他冷声道:“好,我姑且相信你,要是你敢骗我们,后果你懂的。” 他说完率先朝那条甬道走去,虽然我不是很欣赏他的性格,但他这份胆识还是相当让人佩服的,换做是我,我一定会让对方在前面探路,自己看看情况再说。 他的三个手下显然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尤其是丁有成,示意性地转了转手中的枪,我非常识趣地说:“你们还是跟着我走吧,虽然确定了方向,但不知道具体路线的话也非常容易弄错。” 我第一个穿过甬道,刚到另一边两个人影就迎头走了过来,正是鲁师叔和冯有金。 他们见了我一点也不意外,反而透着几分理所当然,鲁师叔笑眯眯地开口:“啧啧,两大高手强强联合就是不一样,一下就走到了我们前面……咦,辛爷怎么没和你一起,你们后来也走散了吗?” 苏河冉伸手将我推开,没好气地问他:“撇子汤呢?” “我在这!”另一条甬道中脚步声飞快,没一会儿撇子汤就从里面钻了出来,“可算找到大部队了,你们好歹都有个伴,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后面,我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困死在这里,最后做个孤魂野鬼!” 冯有金终于找到机会回敬他,嘿嘿一笑:“那你可就多虑了,这古墓里头别的没有,什么男鬼、女鬼、童子鬼总会有几个,说不定现在你后面就跟了一串‘尾巴’,各个都想陪着你呢!” 撇子汤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哄然大笑,我有些无语,干着这门铤而走险的营生连死到临头都不怕居然会怕鬼,还真是够矛盾的。 “别他妈废话了,继续往前走,那帮人消失得不明不白,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乾宫,要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到时候别怪我们苏家翻脸不认人。”苏河冉一脸阴沉,一时间没有人敢再吱声。 途中我将之前的说辞跟后到的三人也提了提,鲁师叔若有所思地点头:“这种可能性相当大,如果真能找到这条密道,倒是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我们边赶路边讨论,十分钟后前方豁然一朗,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墓室,居然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溶洞,而就在溶洞正中央一个庞然巨影正岿然矗立着。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撇子汤用手里的强光手电照了照,等看清眼前的景象,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说真的,我也有点回不过神,因为我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它——一根将近五十米高的圆形石柱巍峨耸立,无数方形巨石穿插其上交错堆叠,犹如一座浑然天成的巨塔。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玉骨神木,虽然有着同样的构造,但和它相比过龙村的那一座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浑身充斥着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稚嫩和笨拙,难怪会违和感满满。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两者之间出现了第二个关联点,它们不再是两条偶然相交的直线,乾坤冢和过龙村、和与过龙村相关的仓古文明乃至那件神秘玉器本身一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惜对于它的主人是谁以及乾坤秘匣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张绢图都没有给出答案,我只能任由思绪陷入这无端的揣测。 倒是其他人先回味了过来,撇子汤更是大胆地提出一个建议:“这些石头摞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通到顶上的楼梯,要不咱们上去瞧瞧?” 第23章 跟着攻略走 苏河冉看了看我,也不知道是在观察我的反应,还是询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没有理由阻止他们,甚至还要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原因很简单,能将小郑和丁有成这两大高手留下进而削弱这支队伍实力的机关就在玉骨神木之上。 “这地方看上去是个非常重要的祭祀场所,搞不好真有我们需要的线索。”我点点头,然后有意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一个人先上去看看。” “没必要。”苏河冉扭头朝丁有成示意,由后者打头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巨石拾级而上,我心里就比他们轻松多了,就好比看了攻略再玩解谜游戏,虽然少了那么一点刺激,但那种实实在在的掌控感足以弥补一切。 上面是一个差不多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一条青石砖铺就的小路直通空地中央,那里修了一座圆形祭台,看着像是石柱多出来的一部分,撇子汤眼尖,探头一张望,立马爆了句粗口:“卧槽,那边、那边好像有个人?!” 他将手电光一定,别说祭台之前还真匍匐着一个黑影,怎么看都像是个人蹲在那里,不过等离近了一打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原来那是一座半跪在地的彩绘石俑。 它双目轻阖微微仰着头,手捧一只精致的石匣,身姿灵动优美,五官亦是栩栩如生,尤其是脸颊和眉心各有一道悉心勾勒的纹饰,愈发显得它和真人无异,看到它我感觉自己一下又回到了过龙村的那个晚上,眼前仿佛还浮动着游瑾肃穆又妖冶的神情。 撇子汤闹了个乌龙,不禁有些讪讪,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他凑到石匣边看了看,打趣道:“这乾坤冢的工匠可真有意思,直接把她手里的匣子当成调色盘了,怪省事的哈。” 他说着就伸手往里头戳了戳,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石俑已经出现风化的缘故,小小的石匣一个不稳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说也奇怪里面的涂料居然没有风干,一下就撒了他大半裤脚。 “活得不耐烦了?”苏河冉有点火,“别他妈瞎碰这里的东西!” 不得不说他这第六感也挺准的,话音刚落,石俑里突然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它竟缓缓转动起来。 “活、活了?” 撇子汤瞠目结舌地看着它,连手上的污秽都忘了擦,冯有金经验也算老道,一边往后退,一边提醒其他人:“大家先散开,操家伙准备干了,要是情况不对,直接给它一梭子,不要带犹豫的!” 众人如临大敌,结果石俑原地转了没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就在大家屏息凝神地等待它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它原本合在一起的眼睛突然一睁,露出一对琉璃珠似的眼睛,紧接着两道聚拢的光线从中射出,如同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头顶的黑暗。 “啥玩意儿,激光灯?”撇子汤忍不住挠头,估计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墓中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倒是鲁师叔看出了一点苗头,恍然道:“这石俑的眼睛应该是两面特殊的镜子,刚刚你触发机关点燃了里面的油灯,有光折射出来倒也正常,不过——” 看他神情半点也没有放松,冯有金急得直跺脚:“老爷子,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鲁师叔顺着光线瞄了瞄,神情凝重地开口:“这么精妙的设计总不至于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搞不好这是一个连锁反应,上面一定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换句话说,咱们有大麻烦了。”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没过几秒溶洞顶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窸窣声,它仿若一点燎原之火,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整个头顶都被一种奇怪的动静笼罩其中。 丁有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猜测道:“好像是些檐老鼠?” 撇子汤在一边直冒冷汗:“我的妈呀,听这响动它们的个头可不小,就算是檐老鼠,咱们应付起来恐怕也够呛!” “不,不是檐老鼠。”很少开口的小郑盯着溶洞顶看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句话,“是另一种尸狩,这附近一定有狩井。” 撇子汤脑子灵光,一边将手电往顶上照,一边催促其他人:“咱们把光打在一起仔细看看,要真是尸狩就赶紧溜吧,这地方连个门都没有,想挡一下都挡不住!” 亏得上面不算太高,他们把光一聚拢,洞顶的情况基本一览无余,然而就是这一眼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我—— 上面黑黢黢一片,乍一看像是岩石裸露在外,但随着灯光一照,那浑然一体的黑暗开始蠕动分裂,最终定格为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轮廓,密密麻麻地倒挂在我们头顶。 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它们的模样,说实话这玩意儿长得有点抽象,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参照物来进行辅助描述,只能说它们的确有点像檐老鼠,但没有獠牙,反而长了一副像鸟类一样的长喙,一双利爪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岩缝,反正就是各种特征杂糅在一起,跟《山海经》里的怪物似的。 不过它们的体型不是一般的大,蹼一样的翅膀如果完全张开估摸着有个一米半宽,再加上那可怕的数目,如果一窝蜂地冲过来想想都有点头皮发麻。 自从看了那张绢图,我也算勉强开了个上帝视角,可真真正正的站在这里,那种震撼却是之前无法想象的,我甚至怀疑自己设计将苏河冉他们引上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我隐隐有种预感,万一局面控制不住那这一次恐怕就彻底玩脱了。 要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这念头刚一闪过去,尸狩群中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长唳,它就像一个冲锋的信号,还没完全落下那此起彼伏的黑影如同一道瀑布顷刻间俯冲而下。 我脑中思绪飞转,趁机将石俑踢翻,回头朝他们喊道:“这些尸狩似乎对光线非常敏感,你们赶紧把手电关了!” 托五〇三的福,鲁师叔对我似乎有种迷之信任,一听我这么说,率先灭了灯。 他一边将手里的枪上膛,一边指挥其他人:“大家背对背守好,不要慌,只要多留意一下上面的情况,它们暂时还奈何不了我们。” 苏河冉他们对他还是比较信服的,也跟着把手电关了,然后按照鲁师叔的建议背对背围成一圈随时准备还击。 我有意将手里的矿灯往左右扫了扫才熄灭,而就是因为这慢了的半拍,在四周彻底暗下去的一瞬间我手背猛地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鲜血就涌了出来。 好在这些尸狩和之前那波不一样,对血腥味并不敏感,在对方企图再次攻击我的时候,一旁的鲁师叔非常及时地给了它一发。 我松了口气,虽然刚刚的时间很短,但我已经记住其他七人的位置,在黑暗中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改变队形,这是将小郑和丁有成留下的最佳时机,我必须在尸狩正式发动进攻之前启动下一个机关。 第24章 纸条 我按住伤口,不动声色地往石俑原本矗立的地方探了探,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机关,我暗暗祈祷他们可千万不要这时候心血来潮地把灯打开,不然我就彻底露馅了,毕竟眼下我是在“光明正大”地算计他们。 所幸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尸狩身上,我按照对应的点将捂在手里的鲜血一股脑送了进去,现在就看是机关开启的速度快还是尸狩攻击的速度快,如果它不幸在队伍乱了之后才打开,我只能另想办法。 好在幸运女神依旧眷顾于我,也就过了七八秒钟我听到脚底下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轻击声,紧接着整个玉骨神木猛地一震,这个过程非常的短,很快它就恢复了平稳,谁也没有留意。 虽然没有动静证明两人已经中招,但我知道我八成已经得手,因为那些尸狩相当的聪明,一找到破绽立马就涌了过来。 “糟了,它们好像不仅仅是对光敏感!”冯有金发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大家可千万要守好自己的位置,要是咱们的‘反向包围’被它们破了就麻烦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后背就挨了一扑棱,差点没栽倒在地,有了他这个缺口,尸狩大军蜂拥而至瞬间将队伍冲散了大半。 这队形一乱,谁也不敢再开枪,可开是个死、不开也是个死,急得冯有金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嚷道:“咱们赶紧跑吧,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恐怕连最后的活路都要断了!” 说实话这绝对是个馊主意,论速度眼前这些尸狩和之前那拨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硬跑是跑不了的,更何况它们攻击性极强,将后背留给这样的敌人无疑是最危险的。 苏河冉他们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一直没有行动。 但时间久了,等体力和弹药都消耗得差不多,问题也同样无解,我决定帮他们一个忙,如果找不到谈师兄和他带领的队伍,我还要靠这伙人对付另外那拨盗墓贼。 想着我故作惊讶地开口:“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这些尸狩好像不会攻击撇子汤?” 听到自己被点名,撇子汤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还别说,好像真是这样……难道我有主角光环,它们被我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了?” 冯有金东逃西窜地躲避着尸狩的攻击,无语道:“我看是你脸皮太厚,它们担心嚼不动吧!” “我明白了,之前那个匣子有名堂!” 鲁师叔是一点就通,赶紧循着记忆将东西捡了回来,然后招呼其他人,“大家都来试试,尸狩生性凶残可不会认人,最初饲养它们的人怕是留了后招,这里头的东西绝对不简单,应该是一种可以克制尸狩的药泥!” “甭管有效没效,死马当活马医吧!”冯有金这会儿倒成了最爽快的那个人,赶紧挖了一把石匣里的东西往脸上一抹,下一秒他兴奋得直拍大腿,“有用、有用,这玩意儿还真有用!” 见状就算是疑心最重的苏河冉也不再迟疑,我们几个三下五除二把这些药泥瓜分了个干净,也就是这时候他发现情况不对,直接把手电打开了,一瞬间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尸狩群又有些蠢蠢欲动。 冯有金连忙道:“河少,这灯可万万不能开,这些尸狩应该有嗅觉、光感两套感知系统,虽然咱们用这些药泥暂时掩盖住了自己的气息,但灯光还是会刺激到它们……” 苏河冉环视一圈,咬牙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咱们队伍里少了两个人吗?” 他这一提醒,所有人都愣住了,撇子汤挠了挠头:“奇怪了,郑亦衡和丁有成呢?我记得他俩刚刚还在我旁边来着……” 眼下这种情况绝不能留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不然玉骨神木上面就这么宽,几人稍微留意一下可能就会发现破绽,于是我立即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糟了,这些药泥的分量好像不够,它们马上就会卷土重来,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冯有金早有退却之心,一个劲附和:“没错,最起码的咱们先退到墓道里去,那里空间狭窄,就算这些尸狩追过来它们的攻击也会大打折扣。” 就连撇子汤也在一边帮腔:“他俩是我们这些人中身手最好的,就算有什么机关也不可能单单他们两个中招,指不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来不及和我们说就离开了,我们先留个记号,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等他们。” 苏河冉没有理会两人,反而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这家伙不会察觉到了什么吧……好在最后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朝其他人点了点头,第一个往玉骨神木下撤离。 途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苏河冉他们并没有什么头绪,我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将人带去乾宫,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拖到章辛成或者谈师兄现身,实在也不行也要等摸清另外那伙盗墓贼的情况再说,这关系到我下一步行动到底是“故技重施”还是“驱虎逐狼”。 可如果苏河冉已经起了疑心,那我就必须找到一个足以搪塞他的理由,更何况虽然八宫枢纽的确有,但所谓的震宫通往那里的密道根本不存在,不过是我为了方便行动随便扯的一个幌子…… 我心里正盘算一会儿怎么应付苏河冉的盘问和质疑,结果刚回到地面鲁师叔突然停住了脚步。 “老爷子,又怎么了?”冯有金是生怕他反悔,赶紧发问。 “这匣子里头好像还有东西。”这次鲁师叔没有再卖关子,不过怕引来尸狩他用衣角蒙住手电才打开开关,然后往匣底照了照,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别说他们连我都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张簇新的纸条。 第25章 另类玉钩图 “八宫枢纽示意图?” 撇子汤将纸条抖开,脸上的神情估计和我看到那张绢图时是如出一辙,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指着角落里一个特意标记出来的地方,回头看了我一眼,“这里还真有一条密道,你小子没蒙我们啊!” 他此言一出,别说其他人,连苏河冉眼中的犹疑都缓了缓,我适时地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其实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枢纽机关和我在绢图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我无法顺理成章地推定上面的密道确实能通向八宫枢纽,但也不能排除,这说明绢图记录的信息也许并不完整,而且有人掌握了比我多得多的线索。 所以,这个留下纸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章辛成,之前很多细节表明他对乾坤冢不是一般的了解,我甚至怀疑那张绢图就是他放在镜子里的,因为他很清楚我不可能一走了之,一定会想方设法回到这里,而研究中心底下的那个神秘房间是从凤凰眼进入乾坤冢的必经之路。 还有那张照片—— 我心里一阵恍然,难怪我会觉得照片上的女人有些眼熟,仔细想想她和章辛成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相似,搞不好是这家伙故意给自己p了张女装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至于我为什么能找到那里,不还是他的功劳吗? 我都有点不敢继续往下分析,这种像个木偶一样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实在过于恐怖——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当时他确实是想利用我试探老主祀——所以我宁愿相信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另一伙盗墓贼。 当然,这也不见得是个好消息,因为它意味着乾坤秘匣随时可能失守。 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乾坤冢里的重重机关已经形同虚设,根本挡不住这些亡命之徒,那我必须改变策略主动出击,及时地找到它并将它送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想着我不动声色地开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过去看看,要是真能按图索骥找到那条密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苏河冉点点头,示意撇子汤在前面带路,后者早就耐不住性子想过去看看,立马端着枪摸到了玉骨神木另一边,那里有一条非常不起眼的岩缝,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就是特别的幽深,手电光打过去基本照不到头。 好在那个密道入口并不远,我们往里走了二十来米,就在岩壁上离地面不远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勉强能让人挤进去的洞口,这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些尸狩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先在这里修整一下吧。”苏河冉道。 他说的修整显然不仅仅是指停下来休息,因为我看到他顺手就把自己的枪交给了撇子汤,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后者一拿到手就屁颠屁颠地躲到一边捣鼓去了,看来他还是个“行家”,而这些枪械很有可能都是出自他的手。 我正胡思乱想,苏河冉目光一转,冲我抬了抬下巴:“走,去里面看看。” 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去看看,而是有话对我说,至于他想说什么其实我也料到了几分,毕竟我能想到的事情他也能想到,更别说他一直没有对我放下戒备之心。 果然,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脸上神情有些阴沉不定:“那张纸条新得很,可不像是修建乾坤冢的工匠藏在里面的……说吧,到底是你放进去的,还是章辛成搞的鬼。” “你还是觉得我跟他是一伙的?”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我,我无奈道:“好吧,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认为,毕竟我刚提到震宫有通往八宫枢纽的密道,这里就出现了一张指路的纸条,说我们不是一伙的我自己都不信,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 不怕告诉你,其实刚刚我也在怀疑东西会不会是你故意放进去好试探我,要真说起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因为谁都有机会这么做,包括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小郑和丁有成。” 我叹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显得诚恳:“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只是想提醒你一点,无论如何都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哪怕它只是一种可能,你或者我都不能冒这个险。” 苏河冉仍旧没有说话,不过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位老兄比我更懂得权衡利弊,而眼下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想要说服他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他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重新将目光投向我:“这条密道真的能通向那个枢纽吗?”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我如实地摇了摇头,“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图上的机关是对的,眼下我们必须得赌一把,哪怕真的中了埋伏也只能认栽,因为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一一甄别其他的备选路线。” “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发。”他比我预料的还要果断,丢下一句话转身朝撇子汤走去,没一会儿后者就把手里的枪重新分发了下去,老独也去外面给失踪的两人留了记号。 几分钟后,队伍重新开拔。 虽然这密道口开得很小,乍一看跟个盗洞似的,实际上里面除了宽高不及普通的甬道,其他的都修得非常的规整,甚至又出现了一幅玉钩图。 不过和蛇捕图不同,这幅玉钩图上的线条非常的怪异,像是画又像是文字,关键是我在绢图上也看到过类似的,我推测它们可能是每一宫的名字或者代表着某个方位,无论哪一种都说明这条密道在乾坤冢修建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 这让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早就有人埋伏在对面,但我们由此进入八宫枢纽也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没多久前方豁然一朗,出现了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墓室,这是一个标准的柱形空间,弧形的墙面圆润到有些诡异,像是特意经过校准,而就在墓室的中央我看到了那个和图纸上一模一样的机关。 第26章 盲点 它由一个八卦形石盘和一根垂直放置在上面的方形石柱组成,作为主体部分的石盘也分为两个区域。 占据石盘中心的内圆除了嵌入其中的石柱再无他物,外沿则同样用玉片勾勒着八副很像是文字的玉钩图,其中指向我们所来那条密道的正是之前出现过的那一幅。 我姑且将它称之为“震”,而绢图和纸条同时标注出来的应该就是代表着乾宫的“乾”。 石柱上倒是挺干净,只有顶上留着一条手指同宽的缝隙,看着像个锁眼,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此时也正好停在震字玉钩图的旁边。 一进来撇子汤再次充当起了冲锋陷阵的角色,不过他这次学乖了,揣着纸条将枢纽机关比对了几个来回,这才询问地看向苏河冉:“河少,这玩意儿还真像那么回事,要不我们就按上面的步骤试试?” 苏河冉虽然疑心重,但绝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见附近并无异常他轻轻点了点头,一经他应允撇子汤挽起袖子抽出一把短刀,然后走到石柱边顺着那道缝隙就将刀刺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原本浑然一体的内圆蓦地一分为八,像一片片莲瓣整齐划一地缩进了石盘,露出一个看上去非常幽深的米字形凹槽,失去内圆支撑的石柱也陡然一落,彻底卡进了凹槽。 “我们要去乾宫,就必须打开通往乾宫的密道,也就是把‘钥匙’推到这个位置。”鲁师叔在一边出谋划策,“得,先让石柱复位吧。” 撇子汤比他心急得多,一搓手拼着吃奶的力气将石柱往中间一点一点推动着,很快我们脚下就传来一阵轰鸣,随着地底机关的接驳,原本洞开的密道口缓缓闭合直至彻底消失。 不得不说,冯有金这个人非常有危机感,见四周密不透风,他忍不住催促道:“快快快,朝上推,要是一会儿出点意外,这前门关了后门又没开,咱们不得困死在这里!” 好在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一声咔哒轻响过后石柱终于卡进了乾字玉钩图对应的槽口,与此同时墙面上也重新出现了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暗口。 然而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因为我在入口处看到了一枚异常新鲜的烟头——之前的推测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得到印证。 “继续前进。”苏河冉的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丢下一句话打头钻进了密道。 我心神不宁地跟着他们往前走,心里除了焦灼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异样,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我忽略了。 不过很快我发现了一件更加诡异的事,这条通往乾宫的密道中同样镶嵌着一幅玉钩图,怪就怪在它的主体部分居然被人连根撬走,连边角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上面的凿痕同样非常的新,应该就是留下纸条的人干的,虽说这些神秘的玉钩图也极具研究价值,但对于一个有着特定目标的盗墓贼而言,他为什么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将镶有玉片的石块一并采走? 就算他真的只是见财起意,又为什么要单单针对这幅乾字玉钩图,会不会它后面还隐藏着什么秘密?看来等回到之前那条密道我有必要再研究一下另一幅玉钩图,说不定会发现一些端倪。 等一下,回到之前那条密道…… 我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总算明白刚刚哪里不对劲了,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沉了沉——连通枢纽的暗口显然具有唯一性,有人进入了乾宫,但最后打开的却是震宫入口,这意味着什么? 也许对方早就离开了乾坤冢! 难怪他会留下纸条指路,却没有在枢纽布置任何埋伏,因为他这么做的目的本来就是想拖住我们,为他从容撤离提供机会。 中计了! 大概见我脸色实在有些难看,苏河冉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们这么一说,撇子汤最先沉不住气,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拿我们当猴耍呢,累死累活的白忙活一场?!” 鲁师叔就要稳重得多,思索片刻朝苏河冉提议:“从这里离开也要费不少功夫,我们现在往回追,说不定能截住对方。” 就连很少表态的老独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只有冯有金在一边干笑:“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去那什么乾坤秘境看看,搞不好咱们会有其他发现……” 我算是明白了,苏河冉他们的关注重点始终没有离开过乾坤秘匣,唯独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盗墓贼,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贼不走空。 不过他的建议正合我心意,毕竟对方掌握的线索比我还要多,不可能不知道那条通往研究中心的捷径,我们想要追回乾坤秘匣,必须得抄一条更近的近路,据我所知这条更近的近路就在乾坤秘境。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了愣。 不对,还是不对,按照这个逻辑,他更应该从那里离开,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去而复返,难道还有别的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做,比如那个出口已经损毁,或者他也不知道完整的布局图? 如果是后者,那这些缺损的布局图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对方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当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截住这位捷足先登者,所以我必须再赌一次,赌他不知道第三个出口的存在。 两人一前一后开口,苏河冉始终没有吱声,反而看了看我,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毕竟站在他的角度,我故布疑阵将他们引离乾坤冢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因为我不想透露任何关于乾坤秘境的信息,万一还没有任何人得手,我还得继续和这伙人周旋,至少不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离开。 于是我也毫无示弱地回望着他,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先去乾宫看看情况再说,怕就怕有人在故意误导我们,我想在没有确定乾坤秘匣已经落入他人之手前,河少应该也不会轻易地离开这里吧?” 冯有金是生怕自己会空手而归,赶紧附和:“是啊,河少,咱们可不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更何况上面还有其他兄弟守着,漏网之鱼那是不存在的,东西怎么也是我们的!” 苏河冉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幽深的甬道,最后点了点头,冷笑道:“也对,就算他拿着东西侥幸逃脱,也跑不出我们苏家的手掌心……走吧,我也想看看这传得神乎其神的乾坤秘境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渐渐地这连通乾宫的密道也到了头,等穿过几个空墓室和一条异常宽阔的墓道,我们终于到了乾宫主墓室。 作为墓主真正的长眠之所,它的防盗措施不可能像其他主墓室一样仅靠几根顶门石了事,一般来说墓门都设计得非常的巧妙。 可惜之前的猜测最终成了真,已然洞开的墓门就像乾坤冢深邃的眼睛,无奈而悲悯地注视着我们这群将它从沉睡中惊醒的不速之客。 “看来我们真的晚来了一步……”鲁师叔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句,不过见苏河冉面露不悦,他识趣地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而后者仍旧带着几分质疑和试探看着我,只是这一次我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说真的那一刻我心里特别的不是滋味,要是我早点行动,说不定能阻止那个行踪诡秘的对手。 可惜我的自作聪明让我错失先机,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抄近路在盗走乾坤秘匣的人彻底消失于茫茫虎头岭之前截住他。 第27章 椁盖 “反正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冯有金很没有眼色地开口。 见大家都不吱声,他讪讪地抹了抹手电筒灯罩自顾自摸到门口,然后贴着墓门往里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他神情就有些不对劲:“这鬼地方到底荒废了多久,坟头草都这么高了?” 其他人也围了上去,我起初还以为他只是想说两句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不料下一秒连最为稳重的老独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邪了门了,这墓室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藤蔓?” 我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连忙也拎着矿灯凑过去看了看。 老实说我很意外,眼前这个墓室虽然也不小,但完全没有达到其他主墓室所体现出来的规格,甚至有些简陋,尤其是穹顶靠里的一侧估计还偷工减料了,直接裂开了一条缝。 一种我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非常有灵性地从这道夹缝里钻出,跟爬山虎似的直接挂了一面墙,最后还不忘朝地面扩张自己的势力,灰蒙蒙的一大片几乎要挤满整个墓室。 鲁师叔见多识广,摘下几片叶子这么一搓、一嗅,脸色瞬间变了,一时难掩后怕:“好险啊好险,老汉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个儿差点就翻了船!” 见他又卖起了关子,撇子汤有些无语,但还是非常配合地问道:“老爷子,这话怎么说?” 鲁师叔沉吟道:“这叫‘油葛’,因为茎叶富含油脂非常容易点着,咱们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弄出明火,不然麻烦就大了,这么多的油葛集中长在这里,一旦燃起来把整个墓室烧塌了都有可能。”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开口:“这样吧,以防万一我们先把它们拾掇在一起搁外面去,反正咱们要去乾坤秘境始终得找到通往那里的入口,这么做也算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的话不无道理,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没一会儿大半个墓室都被清理了出来,只剩下最里面那面墙因为油葛盘踞的时间太久、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暂时没有人动它。 “这儿好像有块石板可以拆卸下来……”也就是这时候,一直贼心不死的冯有金率先有了发现,他蹲在地上一阵扒拉,突然咦了一声,“你们赶紧过来看看,这形制、这大小,有没有想到什么?” 我在一边端详了片刻,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有点眼熟,再一寻思心里总算有了答案,至于鲁师叔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一眼就认了出来:“等一下,这、这好像是一块椁盖!” “也就是说,地板里镶着一副棺椁?”其他人面面相觑。 虽说如此,但偌大的乾坤冢还是第一次出现棺椁,任谁都清楚它的重要性,苏河冉皱眉问道:“真是椁盖?” “绝对不会错!”冯有金兴奋道,“你们想啊,这可是主墓室中的主墓室,怎么也得埋个什么意思意思,就算不是墓主的棺椁,也肯定非同小可,说不定里头就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它肯定和我们要找的入口有关,要不咱们打开看看?” 我的心瞬间悬了起来,说实话我也没有见过放置得如此诡异的棺椁,但这乾坤冢中又不是没有出现过比这更诡异的情况,再考虑到墓主特殊的身份,恐怕还真让冯有金猜对了。 在乾坤秘匣可能已经被人盗走的前提下,我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动这里的东西,不然我以后怎么跟谈师兄他们交代,想着我连忙提醒他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拿到乾坤秘匣,我知道那个入口在哪里,我们赶紧走吧。” 这并非我的缓兵之计,绢图上的确标出了它的位置,可惜和震宫的机关相比,上面关于乾宫的记录有点过于笼统,到了实地一看我才发现很多细节根本没有提到。 如此明显的区别,恐怕也是绘图者有意为之的结果——有人将绢图故意藏在镜子里以让我发现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了,我甚至怀疑我将郑亦衡和丁有成困在震宫的计划也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换句话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一举一动其实一直都处于某个人或者某一方势力的控制之下,这无疑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如果我继续按照对方布置的轨迹往下走,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可我好像又没有别的选择,就像现在我不能让他们开棺,不然我的良心过不去,也必须继续往前走,否则可能会彻底失去找回乾坤秘匣的机会。 “那个入口到底在什么地方?”苏河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我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得太入神,居然忘记回答他,连忙指了指那面仍被油葛覆盖的墙壁:“就在上面,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除了冯有金,其他人虽然对那副棺椁也很感兴趣,但始终记得此行的目的。 不过这些油葛清理起来确实是个大麻烦,没一会儿撇子汤就忍不住嘟囔道:“这墙这么高,谁知道入口开在哪个位置,要不我们先顺着这些油葛爬上去看看,免得到时候还得重新搭个绳梯。” 估计苏河冉也不想继续在这浪费时间,不由询问地看向鲁师叔,后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行,就剩上面这点分量,哪怕真烧起来也成不了气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就看我的吧!”撇子汤立马来了精神,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扯住几根油葛三下五除二爬到了墙顶,他在上面摸索了片刻,没一会儿就有了发现:“这里好像有扇石门,不过比之前那些要小很多……” 然而等他将附近的油葛都拨到一边,他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冯有金原本还不死心地在椁盖边转悠,见他这反应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了跟见了鬼似的,难不成里头也有一副棺椁?” “不是我说,这东西出现在这里恐怕比墙里夹了一口棺材还要不可思议……” 撇子汤在上面直挠头,搞得我们也好奇得不行,苏河冉摸出手机朝他一抛:“别在那装神弄鬼,拍下来看看。” 撇子汤对着墙面一阵拍摄,拽着藤蔓终于跳了下来。 苏河冉点开手机一看,那一瞬间的表情是相当的微妙,他盯着屏幕怔了两秒,直接把手机递给了我:“入口的确就在上面,不过……你还是先看看照片吧。” 我接过手机下意识瞄了瞄,一时间也有点蒙,直到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我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但说实话哪怕是做梦我估计都想不到乾坤冢里会有这种东西。 照片上居然是个二维码。 第28章 扫一扫 是的,一个放之当今社会几乎无所不在的二维码,但它出现在这个墓室里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尽管它是用无数的玉片、用同样的方法镶嵌在石门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一幅玉钩图。 见我们一个两个都是这反应,另外三人也就着手机看了看,下一秒不约而同地失了声,好一会儿冯有金才啧啧开口:“我说这乾坤冢怎么古里古怪的,墓主该不会是穿越过去的吧?” 撇子汤一摸下巴,突发奇想地说道:“反正有现成的手机,要不我们扫一扫?” 说实话,看到这个“二维码”的第一眼我脑子里蹦出来的也是这个念头,想着我将手机递给苏河冉,他抱着手臂嫌弃地扯了扯嘴角:“要扫你自己扫,我可没有这么无聊。”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顺水推舟地照做,随着滴的一声轻响手机画面居然真的出现了跳转,这下连苏河冉都忍不住往这边凑了凑,然而也不知道是这片区域尚未恢复供电,还是底下信号不好,链接始终没有打开。 最后他失去了耐心,朝其他人招呼:“让他自己在这等吧,我们先打开入口看看。” 撇子汤好奇心重,依依不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千万不要关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刷出来了。”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空白一片的屏幕,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油然生出几分熟悉的焦灼感,或许这是一种直觉,它告诉我这张“二维码”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结果这一等他们那边倒是先有了发现。 作为先头部队,这次冯有金也跟着爬到了上面,这家伙虽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但比撇子汤靠谱多了,他攀着油葛看了几眼,冷不丁一拍大腿,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还在,东西还在!” 撇子汤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直接撒手,然而不等他发火,冯有金已经难掩喜色地冲苏河冉他们喊道:“河少,天大的好消息,这墓门上浇了火漆,我看是一点也没脱落,这个入口恐怕还没被人打开过!” 我一听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不是我嘴硬不肯承认之前分析错了,可对方明明到了这里,甚至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进入乾坤秘境,他没有理由就此放弃,难道这扇石门还有什么玄机,连留下纸条的人也无可奈何? 估计苏河冉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叫上鲁师叔和老独也爬上了墙顶。 我原本想一起上去看看,可偏偏就在这时候手机画面一转,打开了一个页面,我视线匆匆一扫,发现那是一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限时拼图小游戏。 一幅长得像二维码的玉钩图或许还可以解释为巧合,可这个成功跳转的链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巧合,要么是那位捷足先登者搞的鬼,要么这乾坤冢本身就是个恶作剧。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手机突然一震,游戏已然开始,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我心里那根弦就像是被一直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一个念头飞快闪了过去。 我连忙集中精神尝试着去完成这个游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的图案渐渐成形,等我将最后一块拼上去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它似乎就是枢纽机关上那八幅玉钩图之一,如果转换成相应的文字应该是—— 坤。 我心头一跳,那一瞬间诸多线索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网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 纸条、密道、过于标准的弧形墙面、停在震宫的暗口、被连根挖去的乾字玉钩图、完好无损的封缄……我明白了,这里根本不是乾宫,而是坤宫,有人在枢纽机关上动了手脚! 那么上面的入口——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朝苏河冉他们喝道:“乾生坤死,这里是坤宫,快往下跳!” 他们原本都在一心一意地研究上面的火漆,我这一吼直接愣住了。 亏得鲁师叔是个老江湖,反应不是一般的快,手一抽刀、脚一蹬墙,拽着藤蔓这么一荡,直接将他们手里的油葛平着根一并削断了,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滚落在地,而他本人早有准备,手一松稳稳当当地滑了下来。 我在下面直接看傻了,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大哥实属真人不露相,好歹一把年纪了,身手居然这么好,我估摸着就算是拍电影也没有他这么利索的。 鲁师叔一边收刀一边催促:“快跑,我们刚刚恐怕已经触发机关,情况不妙啊!”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头上一阵闷响,紧接着我就闻到了一股油脂灼烧的味道,我抬头一看,一条火舌直接从石门里窜了出来,一下就点燃了攀附在墙上的油葛,火势瞬间暴涨,催生出一股热浪疯狂朝地面涌动。 “我的妈呀!”撇子汤一声嚎叫,连滚带爬地蹿出几米远,总算躲过一劫。 其他人的动作比他要快,倒不至于那么狼狈,不过他们也吓得够呛,冯有金咽了咽口水,是一脸的后怕:“幸亏鲁师叔有远见,提前把这片油葛收割了,不然我们铁定要歇菜……” 有了这条预先准备的隔离带,等墙上的油葛烧完火一下就小了,四周也恢复了昏暗,只有残留的烟味还提醒着我们刚刚那惊险的一幕确确实实发生过。 苏河冉用手电照了照我,一脸阴沉地开口:“你是怎么发现这里是坤宫而不是乾宫的?别告诉我,你早就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确实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在分析的时候忽略了很多线索,以至于陷入了一个误区。” 对于他的质疑,我只能选择实话实话,“事实上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真正的枢纽机关应该包括整个枢纽空间,它也是可以转动的,有人利用这一点将乾宫和坤宫所对应的暗口进行了调换,企图用坤宫的机关除掉我们,而它给了我一个提示。” 我将拼好的图片展示给他:“这就是那个‘二维码’扫出来的东西,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乾宫或者坤宫的问题,而是这座乾坤冢本身存在太多太多的疑点,如果不弄清楚,我们恐怕会遇到更多难以预知的危险。” 我就不信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尤其是鲁师叔和冯有金,这两位和其他人不一样,可以说是真正的盗墓贼,估计早就发现了那些可疑之处。 至于苏河冉,他是这支队伍的组织者,哪怕盗取乾坤秘匣同样是经人授意,也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见他们都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我趁机问道:“在这一系列问题中,墓主的身份至关重要,既然你们的目标是乾坤秘匣,那应该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吧?” 第29章 老背锅侠了 “这个我们还真不清楚,不过来之前我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鲁师叔本来就很信任我,又经过刚刚那一出,对我可以说是毫无戒心,下意识就接过了话头,可惜他堪堪开口就被苏河冉打断了。 “对方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除掉我们,而是拿到乾坤秘匣,估计他现在已经进入真正的乾宫,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来他已经察觉我的意图,我索性顺着他的话说道:“为了进一步阻止我们追击,他一定还会在枢纽机关上做文章,我们想通过它前往乾宫无异于自投罗网,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在心里盘算这么做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其实之前鲁师叔没有说错,从坤宫也能进入乾坤秘境,也就是墙上那道石门,而所谓的“乾生坤死”也确实没有夸大的嫌疑,这个入口可谓危机重重,哪怕有他这样的高手在,我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当然我说的方法并不是指冒着危及性命的风险去闯这扇坤门,事实上乾宫和坤宫也是互相连通的,我不确定的是对方知不知道这一点,以及会不会因为我也知道这一点而提前做手脚。 不过我有种直觉他也许并不知情,不然他不会将我们引来这里,毕竟要想杀人并不只有坤宫的机关可以做到,而那些地方和乾宫并不相连,就算我们侥幸发现问题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追上他,对他来说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正准备跟苏河冉他们说一下我的打算,不料就在这时候我们脚下突然一阵颤动,像是有什么机关正在接驳,鲁师叔神色一变:“不好,刚刚的火情可能引发了连锁反应,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撤出去!” 他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连忙道:“别急,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我快步朝那块椁盖走去,这坤宫的机关的确会连续击发,石门打开后下一步就是关闭进来的入口,这样闯入者就只能进入坤门,好在我知道另一条路,就算它关闭也没有影响,只是事无绝对,万一我之前的顾虑成了真,我们想离开坤宫还得靠这条退路。 中断这个过程非常的简单,只要找到相应的开关即可,而后者就在椁盖之下。 当然这个椁盖是要打个引号的,因为按照绢图上的说明,它下面只是一个封存机关的狭小空间,跟什么棺椁压根扯不上关系,只是我完全没想到修建者还对它进行了伪装,以至于一开始居然没有认出来,反而走进了另一个误区,差点就被坑了。 果然,等我拼尽全力将它推开一条缝,一个类似于枢纽石盘的东西露了出来,地底的轰鸣也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我得抓紧时间了,眼下这个机关并不是可逆的,一旦进来的墓门彻底锁死就很难再打开。 要说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在我尝试着将上面的石柱推向另一边的紧要关头,甬道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急声喝道:“快拦住他,他想干掉所有人,独吞乾坤秘匣!” 说真的,我一开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这个“他”到底是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愣神直接被他扑倒在地,我本能地想挣扎起身,然而还没来得及行动额角就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耳边也嗡嗡直响,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蒙。 直到鲜血从伤口涌出我才意识到我被人袭击了,而这个袭击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丁有成,他阴沉沉地掐住我的脖子,又举起了手里的枪托,也亏得他枪里没有子弹,不然我恐怕已经死透了。 其他人总算回过神,鲁师叔一把拉开他,正要出声劝阻,墓门轰然一阵巨响彻底落下了,那一瞬间我感觉它就像砸在我的伤口上一样,随着汹涌而来的痛楚让我差点失去意识。 大概发现我情况有点不妙,冯有金连忙找东西帮我止了血,其实我感觉丁有成并没有下死手,不然我就不是受点皮肉伤这么简单了,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打算手下留情,他只是想将我留给苏河冉处置。 而后者自打丁有成进来就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直到冯有金帮我处理好伤口,他才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有成瞪了我一眼,压着怒火说道:“之前这小子就故意触发机关,我和郑亦衡都着了道,困在那座石塔里,乾宫和坤宫的入口也是他调转的,他一开始就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苏河冉敛着眉目,脸上看不出喜怒,我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这不仅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他和丁有成其实也一样,于是我反问道:“你来得这么快,想必也是借道枢纽,可枢纽机关明明停在‘乾宫’,你是怎么过来的?” 丁有成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我来的时候震宫的入口就是打开的!” “好吧,也许事情就是这么巧,有人在我们进了主墓室后才偷偷溜出去,正好帮了你一把,而不是你早就藏在坤宫,等待合适的机会现身。”我继续抛出我的疑问,“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乾宫和坤宫的入口发生调转,毕竟老独留下记号的时候连我们都不清楚这一点。” 丁有成忍不住看了苏河冉一眼,估计已经意识到苏河冉没有立即发话正是出于同样的质疑。 “这些都是郑亦衡分析出来的。”他突然有些泄气,“你们发现纸条的时候我和他就困在石塔底下,后来我们也找到了一张图纸,上面既有震宫的机关,也标出了枢纽机关,他一看这两个机关的构造就意识到肯定是这小子在搞鬼。” “小郑和那张图呢?”苏河冉终于有了反应。 他这一问,丁有成眼中又燃起一股怒火,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我们掌握了机关图,但破解机关的时候还是中了招,他受了重伤我只好一个人先赶过来,免得你们也着了某人的道,图我留给他了。” 他神情悲愤不似作假,我心里却疑窦渐生,因为震宫的机关非常的特殊,它虽然很难破解,但危险性其实并不高,至少对郑亦衡和丁有成这样的高手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或许我可以这样推测,如果丁有成说谎了,他心里肯定有鬼,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郑亦衡八成有问题,当然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们中总有一个和留下纸条的人脱不了干系。 第30章 又是盗王锁 我正准备再试探试探丁有成,没想到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振奋,然后对苏河冉道:“河少,我知道他刚刚救了大家,你不想怀疑他,但有一点足够证明在震宫做手脚的就是他。” 我脑中思绪飞转,但自认为当时没有留下任何马脚,索性等他把话说完,结果他径直朝我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心里一下就慌了——我居然忘了这茬! 他将我左手的衣袖撩开,被尸狩抓伤的伤口瞬间露了出来。 “震宫的机关需要依靠里面饲养的尸狩来运作,要想触发机关就必须用鲜血刺激它们,而当时我们所有人当中只有他身上有伤口。”丁有成看着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就变了,尤其是苏河冉,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阴鸷,我觉得我必须得说点什么,但我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然后就看到苏河冉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进入乾坤冢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真话的机会。” 我没来由地想起了章辛成对我的忠告,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回生两回熟的缘故,这一次我心里居然意外的平静。 我看着他,忍不住摇头:“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奉劝你一件事,在杀我之前最好确认一下你这位手下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你!”丁有成握紧了拳头,要不是苏河冉还拿枪指着我,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揍我一顿。 看来他的确不知道,我心里有底了。 这些人中鲁师叔和冯有金最为惜命,意识到这点立马打起了圆场:“河少,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赶往乾坤秘境拿到乾坤秘匣,等出了乾坤冢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苏河冉没有理会他们,只有顶在我眉心的枪口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这是他心中怒气爆发的征兆,当然他肯定不会开枪,但我也少不了一点苦头吃。 果然,他收回枪的一瞬间拳头也砸了下来,我被打倒在地,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要是真遇到不要命的,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我们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他冷声问道。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酿跄着站起身,伸手指了指那块“椁盖”:“先把它搬开。” 很快底下的空间彻底露了出来,我在石盘底下摸索了片刻,最终找到了一个卡口,我扣住它猛地一用力,整个石盘毫无征兆地翻了过来。 与此同时,就在紧挨墓门的位置一块地板轻轻一掀,出现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洞口,一道楼梯倾斜向下,不知通向何方。 苏河冉看了我一眼,倒也没有立马过河拆桥,而是朝其他人示意:“我们走,小心埋伏。” 既然丁有成归了队,自然还是他打头阵,一行人鱼贯而入,顺着楼梯朝通道深处走去,我被他们夹在中间倒是最安全的,索性在心里盘算后面要怎么应付这帮人。 好在我之前的分析是正确的,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最后转进了一条看上去颇为眼熟的宽阔墓道,而真正的乾宫主墓室就在墓道的尽头,然而等我们将目光往那边一扫,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半截——这乾宫主墓室的墓门也赫然敞开着。 “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鲁师叔照旧感慨了一句。 苏河冉脸色阴沉,快步朝墓门口走去,其他人连忙跟上,结果到了那里一看直接傻眼了,这墓门哪里是被人打开过,它压根就不存在,甚至整个墓室乱糟糟的一片,连作为幌子的坤宫都比不了。 看着墓室里满地的狼藉和一排排脚手架,撇子汤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这乾宫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完工啊……我去,废了那么大的功夫建个乾坤冢,结果正主儿躺的地方就这么糊弄?” 我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好在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墓室最里面的墙上倒是开了一个入口,应该就是通往乾坤秘境的,虽然不知道那里情况如何,但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 估计冯有金也是这么个想法,顿时提议:“说不定当时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修建乾坤冢的人索性跳过乾宫把重点放在了乾坤秘境上,要不咱们先过去探探情况?” 苏河冉朝丁有成点了点头,后者率先攀上洞口钻了进去,没一会儿他在对面喊道:“河少,这边还是个墓室,不过里头有扇门,我试了一下打不开!” “有门路!”冯有金和鲁师叔对视一眼,神情中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我想这大概是“经验”老道的盗墓贼所特有的直觉。 等翻过墓墙,我也带着几分好奇走到了丁有成提到的那扇门前,然而只看了一眼无数的念头一下就在我脑海里炸开了——这居然是一副盗王锁。 乾坤冢中出现了盗王锁,而它的主人也许恰巧就是一个盗墓贼,这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墓主就是传说中的“盗王”方驭光?难怪乾坤冢会和过龙村、和仓古文明,甚至和那件神秘玉器都有关联,也难怪章辛成会掺和进来。 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假如乾坤冢真是方驭光修建的,那乾坤秘匣里的东西有没有可能就是当年他从老主祀手里抢夺来的望月盘?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而其他人围在那里眼看就要上手开锁,我连忙道:“你们别乱来,这是盗王锁,如果没有开锁密文,只能通过特定的方法才能打开,贸然尝试只会将它彻底锁死。” 撇子汤多机灵,一下就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会开这种锁?” 我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渐渐地石门内传来一阵轻响,我想用不了多久它就能打开,然而就在这时我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这里的盗王锁和过龙村的似乎不太一样,它俨然还有一个功能。 我心中一动,一个计划悄然而生。 没多久石门轻轻一震,已然打开了一条缝,他们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我,和江碎玉当时的反应可以说是如出一辙,最后鲁师叔忍不住一竖拇指:“不愧是五〇三的人。” “走,进去看看。”苏河冉收回视线,手一伸将石门彻底推开了,传说中的乾坤秘境也终于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 第31章 真正的反派 说句老实话,它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却给我一种难以忽略的既视感。 首先比起其他墓室它并不宽,但高度令人咋舌,仿若一口被封死的深井,更为诡异的是在离地面不到三米的位置左右两边的墙壁各延伸出一块又一块的石板,它们交错相对、层层向上,就像一道特殊的楼梯直指穹顶。 而就在墓室最深处的石台上,一个让我觉得更加眼熟的玉匣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东西还在?!” 众人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石台边,苏河冉屏住呼吸将盖子轻轻一揭,一样东西露了出来,出乎我的意料这乾坤秘匣里存放的并不是望月盘,而是一块比巴掌稍微大点的方形玉砖。 上面用和玉钩图一样的方法镶嵌着数不尽数的金丝和玉片,犹如它天然的纹路,呈现出一种巧夺天工的极致美感,可惜它此时倒扣在匣底,我无法观察到最为关键的正面到底长什么样。 一看到这块玉砖,苏河冉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没错,它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太好了,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撇子汤振奋道。 其他人也不由松了口气,不过鲁师叔相当有经验,见同伴犹自沉浸在这个好消息中,忍不住提醒他们:“夜长梦多,既然乾坤秘匣已经到手,咱们赶紧回去吧?” 苏河冉点点头,将匣子重新盖好,他正打算将它塞进包里,我适时开口:“我劝你最好把东西先放下,毕竟你们今天能不能离开这里还是个未知数。” 他霍然抬起头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反派,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没有想到像你们这样的人也没有学会吃一堑长一智,居然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或许我应该感谢一下你们对我的信任。”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紧闭的石门一眼:“你在门上动了手脚?!” 我没有否认:“是啊,在开锁的过程中我设置了定时返锁,如果我们没有在十分钟之内将它重新打开,它将彻底锁死,所以你有十分钟……不对,现在应该是九分钟的考虑时间,把乾坤秘匣交给我或者和我留在这里永远地陪着它。” “你在找死。”他脸上难掩怒色,其他人也纷纷扣紧了手里的枪,尤其是丁有成,估计已经在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直接对我痛下杀手。 一看他们的反应我心里反而不慌了,因为我现在可以肯定他们中没有人知道这乾坤秘境其实还有一个出口。 于是我耐心地帮苏河冉分析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前者,毕竟出了这个地方还是你苏河冉说了算,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咱们何必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对不对?” 他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最终他会和我设想的一样向我妥协,当然等我离开乾坤冢迎接我的将是苏家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这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该有的表现。 果然,没多久苏河冉就彻底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瞥了瞥手里的乾坤秘匣,不情不愿地朝我一递:“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我劝你也最好想清楚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刚准备接过,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心里竟没来由地一悸,凭着直觉我抬头扫了一眼,还真看到一个人影从头顶那一片阴影中居高临下地扑了过来。 我第一反应并不是躲开,而是想把乾坤秘匣先拿到手,可惜苏河冉的动作比我快多了,一看上面还藏着人立马窜到了一边,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往旁边闪躲以避开对方的攻击。 “是你。”等看清那人的模样,我一下就愣住了,旋即明白过来,“原来你早就到了。” 章辛成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而朝苏河冉道:“东西没必要交给他,这所谓的盗王锁我也会开。” 他说他会开盗王锁我真的一点也不意外,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对他身份的猜测最终还是成了一厢情愿,我不知道这种荒谬的信任感到底从何而来,或许我自己也不想承认我曾经被他表现出来的诚恳打动过。 一听他这话,苏河冉比我还要惊讶,继而讥诮一笑:“你想让我把它交给你?” “你误会了。”没想到章辛成摇了摇头,“我对它并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让它落在这家伙手里。” 他说着还特意指了指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算我哪里得罪了他,也必要这么针对我吧? 不过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并没有让苏河冉放松警惕,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章辛成也算了解他,径直朝门口走去:“河少,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先把门打开,这样总行了吧?” 见他来真的,我有些沉不住气,恳求道:“一旦乾坤秘匣从这里流出,后面无论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都不一定能将它追回,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应该成为这个罪人。” 他身形一顿,但最后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我心想软的不行就只能硬上了,无论如何都得拦住他,然而我这念头刚起,有人却先我一步动了,我只来得及看到撇子汤朝他抬了抬手,然后耳边就只剩下一声喑哑的枪响。 章辛成缓缓回过头,眼中犹有几分不可置信,但最终还是倒在了门口。 有那么几秒钟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也许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许在我潜意识里章辛成应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所以对于他的死我总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其他人大概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会像我这样自欺欺人,尤其是苏河冉俨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悄悄朝丁有成使了眼色,两人正准备动手,撇子汤枪口一转直接对准了他:“河少,我也想奉劝你一句,在动手之前最好先检查一下自己手里的家伙,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交给别人处理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第32章 软肋 这下不仅苏河冉脸色无比难看,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冯有金尝试着扣了扣扳机,果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撇子汤一脸得意,歪头瞥了我一眼:“这不过是我为了保险起见玩的一个小把戏,毕竟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在坤宫你就应该把他们全都干掉,谁知道你小子心这么软,居然没有作壁上观,反而救了他们一命。” “是你放的纸条?”我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其实他的嫌疑非常大,首先除了我和章辛成这支队伍中也只有他有过单独行动,而且他是第一个接触石匣的人自然有机会把纸条放进去。 更何况他连苏河冉都坑,显然不只是一个小喽啰那么简单,难怪手里会有一张布局图。 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有机会直接进入乾坤秘境拿走乾坤秘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他怕自己打不开这扇门,更何况他的任务根本不是拿到乾坤秘匣,而是除掉章辛成。”苏河冉冷声道,“因为他就是‘那位’派来的杀手。” “果然还是河少了解我,说起来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你啊,要不是有这个身份帮我打掩护,像章辛成这么厉害的人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更别说现在还有了这个非常不错的意外收获。” 撇子汤笑容一敛,用下巴指了指石台,“河少,劳烦你把东西放回去,我这个人虽然念旧情,可惜我的枪它不随主人。” 苏河冉冷哼一声,但还是依言将乾坤秘匣放回到了石台上,撇子汤将手缓缓拂过匣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嘿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到底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它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大家都要留下来给它陪葬。”我忍不住提醒他,“还有五分钟,你看着办吧。” “是吗?”他摸了摸胡子,冲我挑衅一笑,“看来和我猜想的一样,你手里的布局图也是不完整的,你就没有想过你有杀手锏,我又怎么会没有呢?” 我起初还以为他知道另一个出口在哪,之前只是装模作样,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彻底没了主意。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机关。”他将乾坤秘匣移开,轻轻叩了叩石台正中央,“只要我这么一按,根本用不了五分钟,整个乾坤冢都会遭殃,但你真的忍心让它和乾坤秘匣的东西毁于一旦吗,又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吗?” 他这两个问题问得可以说是直击我灵魂深处,我承认我确实做不到。 对于我的反应,撇子汤相当满意:“你能骗过他们却唬不住我,因为我知道你要真这么狠心,就不会将郑亦衡和丁有成困在震宫的机关里,我就不一样了,被逼急了那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吧,你赢了。”我无奈道,转身朝门口走去,途中我一直在心里盘算,如果我抄这里的近路能不能在他离开虎头岭前截住他,反正不到最后一刻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等走到章辛成身边,我脑子里盘旋的思绪顷刻间又变成了一片迷蒙,说起来我跟他认识不过几天而已,但此时此刻我心里却有一种失去老朋友的悲伤,要不是我确定自己没有失忆,我都有点怀疑我们之前是不是真的认识。 “如果某一天有缘见到你那位朋友,我一定替你和他打声招呼……永别了。”我蹲下身正准备将他的眼睛合上,结果刚伸出手,就看到他动了动嘴角,然后朝我使了眼色。 说真的我当时有点蒙,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领会了他的意思,按照他的要求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缓缓站起身,就在我抬起手放在门上的一瞬间,章辛成出手了。 一声闷响过后,等我回过头撇子汤已经捂着喉咙一头栽倒在石台上,挣扎着渐渐断了气。 其他人都看傻了,直到章辛成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冯有金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没死?” “你早就知道他想杀你?” 我也有些回不过神,还没来得及细问,他脸上神情又突然一凝,飞快朝石台方向开了一枪,然而已经晚了,我看到撇子汤朝我们诡异一笑,然后拼着最后一口气按下了石台上的机关——这家伙居然有样学样地装了回死。 撇子汤中弹身亡的同一瞬间,整个墓室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奇怪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鲁师叔越听越不对劲,最后一拍大腿:“糟了,是河水,河水倒灌进来了……后生,快、快开锁!” 都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盗王锁,我直接走到一面墙边将另外那个出口帮他们打开了:“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鲁师叔一怔,旋即朝我郑重一抱拳,招呼冯有金钻了进去,苏河冉还惦记着乾坤秘匣,好在章辛成早有防备,手一抬将枪口对准了他,他一脸的不甘心但最终还是咬咬牙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短短几秒钟整个墓室只剩下我和章辛成两个活人,他看了看我:“我们也走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告诉你的。”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等章辛成收好枪准备去拿乾坤秘匣,那道灵光终于闪了过去——不对,这里还少了一个人,而现在是他唯一动手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起,我几乎是下意识喊道:“小心,上面有人!” 可惜对方的动作更快,一个人影从头顶飞扑而下,迅速将枪一指,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朝章辛成扣动了手指。 然而意料之中的枪响并没有响起,郑亦衡非常潇洒地做了个吹枪的动作,转而拿起乾坤秘匣掂了掂,下一秒居然抛给了我,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亲,你欠我一个人情,有朝一日可要记得还噢!”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章辛成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拽着我出了墓室。 这出口后面还是一条甬道,我暂时不知道它具体通向哪里,而章辛成的确很了解这里,跑了没多远他一推墙壁钻进了另外一个暗口。 “苏河冉肯定带人在外面守着,我们不能从这边走,就让郑亦衡去会会他们吧。”他笑了笑,“我猜他才是真正想杀我的人,撇子汤不过是临时起意打算抢个功劳,不过我倒没想到你和他会有交情,这次能捡回一条命真是托了你的福。” 我问他:“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没等我开口,他非常不给面子地补充了一句,“既然是不该知道的秘密,我当然是不可能告诉你的,所以你最好不要问。” “好吧。”我也没有那么不识趣,转而道,“你好像很了解这座乾坤冢,它的主人是不是方驭光,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这么跟你说吧,他曾经是我曾祖父的徒弟,后来是我祖父的师父,再后来是我师父的师祖,反正很复杂。” 我有些无语,不过我倒是开始理解为什么过龙村的人一听方驭光三个字就那么惊讶了,一个有着多重身份的人必定也有着一段又一段的传奇往事,我有种预感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还会再听到这个名字。 第33章 解锁新人物 我们说话的空当这条暗道也到了头,和它相连的是一条看上去有点眼熟的通道。 我心里一动,等穿过通道一打量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窖——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造化弄人,如果当时我没有多个心眼发现底下的秘密,而是直接进入西边那条通道,说不定现在已经拿着乾坤秘匣回渠城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作其他假设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趁着章辛成在这里把之前的疑点先弄明白,哪知我刚准备回过头朝他发问颈边就挨了一下。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决定向苏河冉道个歉,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何止他一个。 等我再次醒来,我发现平房顶上的苔藓好像更加茂盛了,大概是这些天雨水足够充沛的缘故,而我手里空空如也,乾坤秘匣早已不知所踪。 我在心里表达了一下对章辛成的问候,赶紧起身去追。 可惜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我试了几次都无法打开,这让我有些泄气,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它带走,虽然我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它落在我手里,还是另有所图。 我失魂落魄地在火塘边坐下,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正不知所措门外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因为背着光我只认出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迈着窈窕的步子踱到我面前,朝我伸了伸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防盗办第四小组组长,钟峦。” 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五〇三的人会先找到我,不过这也没什么区别,对于她言语间的友好我并不打算领情。 我看了看门上那把崭新的锁,重新站起身:“抱歉,我不想认识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她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撩了撩耳边散落的发丝:“很遗憾,你现在还不能走,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我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什么,毕竟在他们看来乾坤冢被盗我也算参与者之一,更何况乾坤秘匣还是在我手里丢失的。 大概是见我神情有些不自然,她非常体贴地开口:“别紧张,我知道你是为了阻止那伙人盗走乾坤秘匣才混入他们,而且东西已经被我的同伴送往安全的地方。” “你的同伴?”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章辛成也是防盗办的人?”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而诚恳道:“非常抱歉用这样的方法将你留在这里,不过我们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对你的怀疑,而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只有这样五〇三的人才会知难而退,当然我们也有自己的私心,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希望你能给予我们一些帮助。” “帮助?”我注意到了她的措辞。 “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事实上你师兄他们的失踪以及乾坤冢被盗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它牵扯甚广、案中有案,其中一个就是当年你的老师于献章于会长不幸遇到的。” “唐仿古玉瑗被劫一案?” 她点点头:“没错,我想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你都有理由帮我们这个忙,所以我们找到了你。” 这话倒没错,只是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连他们都搞不定的事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看出了我的心思,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虽然我们没有找到你师兄他们,但发现了一批之前出土的文物,其中有一件我们拿给相关专家看了,已经可以确定它同属仓古文化,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发掘报告。 报告中着重讲到了一件玉璧,上面居然出现了类似于文字的记载,根据已经破解出来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之前在凤月顶发现的遗址并非仓古人活动的主要地区,附近很可能还存在着一片更为关键的核心区域,在玉璧上它被称之为“望女”城。 “你想让我帮你们找到这个望女城?”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不过我还是想不通,“既然是这样,你们更应该和五〇三的人合作,毕竟在这方面他们才是行家。” 她没有说话,我试探道:“我能问一下你们没有选择他们的原因吗?” “对不起,恕我不能透露。”她歉意一笑,一边把包重新背好,一边侧过身让了让,“要是没有其他的疑问,我先送你下山吧,我们这边还要做些准备,你回去休息一下,后天我再去渠城接你。” 我只能点点头,和她一起回到了凤水,虽然车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但期间我们并没有遇到任何人的阻拦,看来苏河冉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头铁,连防盗办都不放在眼里。 钟峦将我送到镇里就离开了,我先去停车场看了看自己的车,发现它完好无损稍稍松了口气,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某些人找不到我就拿我的车开刀,虽然车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的笔记本和游瑾之前给我的u盘还在里面,要是弄丢了损失可不小。 等上了车,我才想起我忘记跟钟峦询问柳然的事,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去之前那家早餐店看看,一来打听一下她的去向,二来也可以借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老于或者方遂宁。 此时已近中午,所幸它还没有打烊,不过因为顾客很少,老板娘已经开始埋头收拾东西,听到有人进来她起初只是抬眼看了看,但打量我片刻后竟主动开口了:“咦,是你啊?”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还记得我,不由点了点头,问道:“之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 她顺口就把话头接了过去:“她跟一个男的走了,离开的时候留了个地址托我告诉你,说如果你有事就去那里找她。”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我看了看那的确是个地址,而且就在渠城,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多问了一句:“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三十来岁吧,个儿挺高,文质彬彬的。”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一阵比划,“对了,他手背上有块疤痕,得有两个铜钱那么大,特别的显眼。” 我心头一跳,她说的这个人分明就是我师兄谈抒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早就离开了虎头岭?可为什么连防盗办的人都说找不到他?还有其他人,如果他们没有进入乾坤冢,最后又会去了哪里? 第34章 撞衫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连忙问早餐店的老板娘借来电话拨打了谈师兄的手机号码,然而和之前一样虽然能打通却一直无人接听。 我挂了电话,又试着拨出另外一个号码,可惜对面也仍旧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看来柳然的手机还没有回到她自己手里,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先联系方遂宁。 这小子倒是接得挺快,一听是我,他在那边一通抱怨:“大哥,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都快担心死了,差点就带着人过去找你了!” 旋即他反应过来:“你怎么用的别人的号码,我给你那手机呢,不会又被人抢了吧?” 我不得不佩服他敏锐的第六感:“你猜得还真准。” 我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他更急了:“那边居然那么危险,那你还是赶紧回来吧,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就比他淡定多了:“得了吧,你来我还得担心你,再说我现在好歹也算半个防盗办的人,有这座靠山在,近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有人来找我麻烦,还是等我回去再联系你吧。” “那也行。”他说完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事,隔着电话嘿嘿一笑,“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 我不禁好奇:“什么惊喜?” 他卖起了关子:“都说了是惊喜,说出来那还能算是惊喜吗?没事我挂了,你自己注意点吧。” 我有些无语,把电话还给老板娘,跟她说了声谢谢又重新上了车。 一路无话,等我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我隔着车窗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犹自沉睡在夜幕中的小院子,心里陡然生出几分不真实,虽然我也分不清到底是这几天的经历比较荒诞,还是曾经三年如一日的平静生活更像一场虚幻。 我暗笑自己多愁善感,拿好东西下了车,然而等我走进客厅一开灯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在我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人偷偷进来了,因为很多东西都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 我连忙翻出家里的备用机充上电,等开了机打了个电话给方遂宁,这儿的钥匙除了我也只有他有,如果不是他来过我家里,那事情就麻烦了,结果这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手机直接关了机,我只能自己搜寻线索。 没多久我在书房的电脑桌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你叫什么、是干什么的我全都查到了,小心点,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后面的落款不是别人正是苏河冉。 我心里忍不住暗骂,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好在他只是留了句狠话,而不是带人守在这里,看来对于防盗办他还是有所顾忌,实在不行我明天重新去找个住的地方,反正这房子也快到期了。 我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收拾收拾吃了晚饭,又去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几天下来说不累那是假的,我原本以为这一觉怎么也要补够十几个小时,结果不到七点钟我就醒了,我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手机一直在客厅充电,赶紧起床看了看。 过了一晚方遂宁也没有回我电话,我有点担心,但打过去还是关机,我又拨了拨谈师兄和柳然的号码,也是和之前一样的结果。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去柳然留给我的那个地址碰碰运气,然后再去方遂宁家看看他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麻烦,反正两个地方离得不远,正好顺路。 吃过早饭我就出发了,半个小时后我将车拐进了一片住宅区。 这边的环境和我住的地方倒是挺像的,中间一条绿树成荫的小道,两边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四周非常的幽静,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意外,柳然会找这样一个住处八成也是出于工作上的需要。 我将车靠边停下,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她家,我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刚准备按门铃却发现一边的院门压根没有关上。 当然,没有主人的应允,就算它是打开的,我也不能擅自进去,所以我决定暂时遵守客人的本分,耐心地等待对方现身,可门铃响了好几次也没有人出来,最后没办法我只能推门而入。 我走到大门口又敲了敲门,里面仍是一片寂静,尽管两扇门都开着,但似乎并没有人在家,一时间我有些进退两难,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走进客厅看了看。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间的一瞥,我感觉我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眼前这个客厅的布置居然和我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注意,我的说的一模一样不单单是指房间的布局、家具的摆放,甚至连上面的东西都所差无几,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我和柳然因为职业、性格撞了装修,也不至于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吧? 难道她一直在暗恋我,而且变态到连招待客人的糖果盒都要买一样的?这显然不可能,在去凤凰眼之前我们连认识都算不上,顶多通过谈师兄了解过一点对方的情况。 我脑中思绪飞转,快步进了卧室,里面的情况比外面还要夸张,不仅家具一样、布置相同,甚至床头柜上还倒扣着一个熟悉的相框,这玩意儿还是上初中的时候方遂宁送给我的,现在估计早就买不到了,也不知道她到底从哪儿淘来的。 我惊讶到了极点,而当我将相框翻过来仔细一看,那份惊讶直接转化为一阵战栗,继而催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这里面装的居然也是我的照片! 不同的是它由当年的毕业照换成了工作照,而且看上去是不久之前才拍摄的,可我对此丝毫没有印象。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忍不住想道,既然柳然给了我这个地址,那她肯定没打算隐瞒,反而希望我能早点发现这里的情况,所以她到底想通过它传递什么信息? 我百思不得其解,院子里却好巧不巧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屋主出去打了个酱油这会儿终于回来了。 我莫名有些紧张,然后鬼使神差地藏到了房门后边,透过门缝我往外看了一眼,估计对方刚好经过,我视线中飞快掠过一片衣角,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有点眼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头皮有些发麻,等我低头一看,透骨寒意瞬间涌了上来——这不就是我身上这件衬衫吗?这个人的穿着居然也和我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在我心里油然而生,会不会这座房子的主人根本不是柳然,而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 我直接僵在了那里,好在这人并没有进卧室,而是在客厅插上充电器给手机充起了电,没一会儿我就听到手机开机的声音,然后对方顺手拨了电话。 看着这如同昨日再现的情景,我都有点麻木了,正胡思乱想,一阵熟悉的铃声突然回荡在房间里。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手机在响,本能地就想去接,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往外看了看,不料我一抬头就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在门缝的另一边我看到了一双更加熟悉的眼睛。 第35章 族谱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两秒钟,他回过神撒腿就跑。 其实一看手机来电显示我就明白了七八分,一边开门一边咬牙道:“方遂宁,你给我站住!” 他讪讪回过头:“你怎么来了,我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我冷声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干笑一声:“你之前不是说你那房子快到期了吗,我看你挺忙的就寻思着先帮你找一个。” “别装傻,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这里弄成这样?”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弄成这样还能弄成哪样,你小子搬了这么多次家,搬来搬去家里不都一个样吗?” 我怔了怔:“就这么简单?” “哪里简单了?”他愤愤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满足你的强迫症,我是拿着尺子去你家量了又量,才摆成现在这样……我的天呐,我都不知道我的耐心居然可以这么好!” “首先,我没有强迫症,有强迫症的人是你。”我提醒他,“其次,你要真闲得没事干可以先帮我把东西搬过来,而不是全换成新的;最后,动了我的东西记得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差点就报警了。” 我看了看他身上的衬衫:“还有,下次不要再穿我的衣服,我怕晚上会做噩梦。” 我的话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我承认我有迁怒他的嫌疑,可刚刚那莫名的恐惧仍盘踞在我心头难以挥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大概人对自己都有一种天生的厌恶,就像很多时候盯着镜子看久了心里多多少少会产生一点抵触,又或者我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天精神一直紧绷着,脑子里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先回答我,这房子到底是谁介绍给你的?”其实这才是关键所在,柳然给我留了一个地址,却那么巧的和方遂宁、和我扯上了关系,说没有隐情我都不相信。 见我有意转移话题,他非常识趣地回答:“还不是陂头那家伙,他最近忙着挣钱结婚,所以弄了个‘副业’,反正也算老交情了,跟谁买不是买……” 我脑中灵光一闪,连忙道:“你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房子原来的主人是谁。” 他依言照做,然而电话响了两声就挂断了,再打过去里面传来的已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我不知道陂头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好像已经明白当初游瑾他们为什么会盯上我了,而给我留下这个地址的人也不见得就是柳然。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方遂宁担忧道。 我摇了摇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既然你都弄好了,那我下午就搬过来吧,回头我再把钱转给你。” 我一上车,他也跟了过来,难得正了正神色:“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本来打算用苏河冉的那个威胁糊弄过去,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方遂宁我刚刚的推测:“我怀疑过龙村的事我师兄也参与了,而且抢走我手机的人就是他。” “可那时候他不是在凤凰眼吗?” “他的手机在凤凰眼,人就未必了,其实当时我就注意到了,对方一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虽然他极力掩饰,但举手投足间还是给我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但直觉告诉我也许真相就是如此,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位谈师兄到底想干什么。 我将地址的事一并跟方遂宁说了,他顿时道:“难怪你之前的反应那么奇怪……不行,不行,这里头肯定有阴谋,咱们赶紧换个地方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况他对我好像也什么恶意。”我的心情有点复杂,索性道,“算了,明天我还得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无论多复杂的问题只要问问本人总会有答案的。” “反正平时都是你拿主意,你心里有数就行。”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先找人帮你把东西搬过来。” 被他这么一弄,除了一些书和资料我要搬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不到中午就基本已经收拾妥当,结果他心血来潮非要请我去吃茶,我拗不过只能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跟他瞎混。 等吃了晚饭回到家里差不多九点了,想到第二天还要出远门,我直接洗了澡睡觉,可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环境的缘故,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没有任何睡意,干脆起来找点事做。 一进书房我就瞄到了桌上的u盘,想起分别时游瑾的话,我将笔记本开机把资料先拷贝过来,然后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命名为“望月盘”的文档,我打开看了看,发现文中居然也提到了望女城。 望女,在仓古文化中是一个特称,专指望月之夜出生的女孩,仓古人以月为图腾,对它可以说是到了迷信的地步,而望女据说天生能感应月的神力,被仓古人奉为与月沟通的媒介,在族内极受尊敬。 在没有望女出现的时间里,族内大权则由巫主掌控,而以当时的大环境,虽然仓古一族人丁兴旺,却因不善战事仍不免部族争斗之苦,所以他们迫切地想找到一个避世之所。 有一天其中一代巫主得到一件玉器,叫“龙脊凤心盘”,相传用它辅以月的神力就能为仓古一族指点迷津,然而巫主试了一辈子也没有成功,最后把龙脊凤心盘传给了自己儿子。 年轻的巫主秉承父亲遗志,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但始终没有放弃,结果几年后一个名叫望贞的望女即将成年,按照族内的规矩他必须在下一个望月将龙脊凤心盘和族长的位置交给望贞。 已经掌权的巫主不想权力旁落,自然不愿意将龙脊凤心盘拱手相让,原本定于下一个望月的祭祀活动眼看就要错过,就在这关键时刻望贞居然也拿出了一个龙脊凤心盘。 原来真正的龙脊凤心盘早就损毁,老巫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一直用一个冒牌货欺瞒族人,而望贞得高人相助以“弥霞玉钩之法”重铸新盘,终于在望月之夜的祭祀中得到月的启示,找到了那个众人期盼已久的新家园。 后来望贞带领族人又平定了巫主发动的叛乱,为了纪念她仓古人将新家园取名为望女城,龙脊凤心盘也更名为望月盘。 在文章的最后还有一段文字,像是过龙村人的自述。 “机缘巧合之下我得到了望月盘,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希望我的后人能将它传承下去,早日完成我的心愿,如若神盘再次损毁,当以弥霞玉钩之法进行重铸,切记切记。” 我总算弄明白了,用来镶嵌玉钩图的特殊技艺估计就是弥霞玉钩法,而那件所谓的神秘玉器应为龙脊凤心盘,不过它的原件早已遗失,流传下来的其实是仓古版本,唐仿古玉瑗仿的应该也是它。 我沉思片刻,退出去点开第二个名为“族谱”的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一溜人名,虽然它们没有标明姓氏,但都列了序号,显然经过一定的编排。 我起初没有在意,结果拉到最后居然看到了那极其熟悉的两个字——我弟的名字。 我连忙往上翻,果然也找到了自己,还有更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作为一个毫无关联的过龙村人游瑾研究我家的族谱干什么? 第36章 目的地月落坑 我发现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也许游瑾找到我并不仅仅是谈师兄运作的结果,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可惜她铁了心不想透露,我也只能将这个疑问暂时搁置。 带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我重新回到房间,这一次终于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我接到了钟峦的电话,我这才想起我忘记告诉她我搬去了其他地方,连忙报上新地址,然后收拾好东西在门口等她。 没过多久她开车进了巷子,然而一下车她就注视着我身后的房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怎么住在这儿?” “这里怎么了?”她好像话里有话。 她神情闪了闪,脸上很快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没什么,先上车,其他人还在城外等我们呢。” 我提着东西正准备往后走,她手一伸直接打开了前门:“你坐前面吧,要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问题也方便商量。”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她出了城,她提到的会合地点在城郊的一个小集市外面,估计同行的人去吃早餐了,一时半会还没回来。 见我有些不自在,她主动打开了话题:“作为先头部队我们这次申请了两辆车,我开的这辆载人,另一辆装物资的车由老邱开,他是个老司机,在野外活动也很有经验,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 我顺着话头问她:“咱们一共几个人?” “不多,就五个人,除了我们仨,还有我的副手徐飞,以及另外一个年轻的队员,叫典宁。”她说着指了指窗外,“诺,就是他。” 我扭头一看,果然有个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他个子不高长得倒是挺精神,手里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轻轻晃动着。 他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瘦高个儿留着板寸,一个年级稍微大点,身形魁梧、目光锐利,我也分不清谁是谁,反正后者一看到这车就加快了脚步,等到了车边径直拉开了前门。 见副驾上有人他愣了愣,我也有点尴尬,其实当时一看座位的位置我就知道肯定有个人是固定坐在这的,结果还真让我猜中了,我想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钟峦的副手徐飞。 他回过神冲我一笑,顺手又把门关上了,典宁正从后面上车,打趣道:“飞哥,峦姐都来了,你还跟着我干嘛,坐前面去啊……” “你谁呀?”他一转头发现车里还有其他人,黑着脸瞪了我一眼,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讪讪打了声招呼,“额,你就是峦姐说的王老师吧?幸会幸会……” 他朝徐飞一阵挤眉弄眼:“还挺年轻的哈,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我假装没有看出他神情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将之前提醒陂头的那一番话又重申了一遍:“首先我年纪也没有那么大,其次我并没有从事过任何教学工作,老师两个字就免了,还是叫我名字吧。” “切。”他暗地里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正要说话,钟峦却先他一步开口了:“我看他有点晕车,就让他坐前面了,你们没意见吧?” 两人虽然都飞快地摇了摇头,但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质疑,搞得我好像别有用心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当事人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晕车,更不清楚钟峦这么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我实在不想掺和别人的事,等车启动后索性在一边装睡。 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临近中午钟峦忽然将车拐进了一个村子,大概附近有景点,村口开了好几家农家乐,她把车停在其中一家门口,一对中年夫妇非常热情地迎了出来。 等菜上桌的过程中,她跟我们解释:“过了这里就是凤月岭,凤月岭的主峰叫凤月顶,之前发现遗址的地方在凤月顶东头,所以我们这次主要搜寻的区域放在了岭西。 不过岭西比岭东大多了,如果我们毫无目的地乱找一通,估计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在进山之前最好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在这开店的人大部分是本地人,进山、出山的人接触到的也比较多,说不定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典宁嘿嘿一笑,有意无意朝我瞥了一眼:“还是峦姐细心,比什么专家啊老师靠谱多了!” 我从未自诩专家,更不喜欢别人叫我老师,也就不会对号入座地认为他在嘲讽我,更何况我也很佩服钟峦,有她这样的神队友在估计这次能轻松不少。 “这招恐怕不行,至少我觉得如果我们直接打听遗址的事铁定没用。”没想到老邱居然提出了反对意见。 “你们想啊,一个地方发现遗址或者古墓,先不论附近存在另一个遗址或者古墓的可能性有多大,但肯定会有不少盗墓贼闻风而动,他们可比我们会打交道多了,要真有这样的线索早就摸透了,根本用不着我们来问。” 他的话不无道理,我提议:“和仓古文化相关的记载提到最多的可能就是一个‘月’字,我们可以问问本地有没有什么关于月亮的传说或者地名,尤其是一些古村落,既然存在遗址,那它曾经肯定是个宜居的地方,后面形成新的聚落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们又商量了几句,结账的时候钟峦依照计划跟老板聊起了天。 等说到一些有趣的景点名字,她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很多山取名字都讲究一个形象,长得像骆驼就叫驼峰,长得像大象就叫象山,可这凤月岭既没有凤凰、也没有月亮,它怎么就叫凤月岭呢?” 我趁机道:“有可能是文化传承,比如根据一些神话传说起的名字,我家那边有座扁担山,它长得一点也不像扁担,以前也不叫扁担山,但因为那里曾经住过一个特别善良的女孩叫‘扁担姑娘’,久而久之它就成了扁担山,说不定这凤月岭也有个‘凤月姑娘’。” “你们说的都对,但又说的都不对,凤月岭叫凤月岭的确是因为凤凰和月亮,但不是长得像凤凰或者月亮,而是里头有两个老寨子,一个凰渠亩,一个叫月落坑,原本它叫凰月岭,后来不知道怎么叫着叫着就变成凤月岭了。”老板一边收拾一边侃侃道来。 典宁眼睛一亮,抢先问道:“这个月落坑是在凤月顶东边还是西边,远不远啊?” “当然是在西边,顺着我们村子后面的马路一直走,进去很远的,而且这两个寨子老早就没人住了,你们要是想去玩,可得注意点。”他说完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我们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看得出来钟峦心情很好,她难得做了个俏皮的手势,一指门外嫣然笑道:“目的地月落坑,出发!” 第37章 都是过来人 那个老板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们的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了将近六个小时才隐约看到一点村子的轮廓,亏得它在废弃前曾修过进山的路,不然光靠一双脚还不知道得走到猴年马月。 典宁坐不住,一进村子就急不可耐地下了车,他在车外伸了个懒腰,目光往四周一扫突然咦了一声:“不得不说,月落坑这个名字还真挺形象的……你们看啊,这寨子四周都是高山,中间一口圆圆的水塘,不就是一个月亮落在坑里头嘛!” 我也下去看了看,不过很快我就被水塘边那一圈长得极其旺盛的木芙蓉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它们正值花期,那远的、近的如一片片粉色云霞,在渐渐稀薄的斜晖中分外娇艳。 若有若无的花香也欲拒还迎地袭来,我感觉眼前莫名一阵眩晕,这美人般的柔情还真是让人难以消受。 钟峦很细心,见状顿时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脸色不太好?” 我摇了摇头,那奇怪的眩晕感又神奇地消失了,连忙道:“没事,可能真的有点晕车。” 她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投向水塘对面:“那边好像是个祠堂,前面有片空地挺宽的,我们就在那里扎营吧。” 有老邱这个高手在,帐篷很快搭好了,等吃完晚饭天彻底黑了下来,不过时间还早,我们也没有那么快休息,索性围在一起聊了会儿天,钟峦抱着笔记本在火堆边写写画画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睡觉前才跟我们说了一下第二天的计划。 “明天我们分头去村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如果没有收获就扩大搜索范围,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可能存在遗址的地方,我有种预感它应该不会离这里太远。” 她将笔记本合上,宣布会议解散:“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有的忙了。” 老邱经验的确很丰富,朝她一举手:“组长,还有个问题,咱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里到底什么情况,最好能安排个人守夜。” 钟峦思索道:“那咱们轮着来吧,今天我守前夜、徐飞守后夜,你和典宁等明天,这样大家都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典宁指了指我:“那他呢?” “他有点不舒服,过两天再说吧。”钟峦面不改色地环视一圈,“怎么,你们有意见啊?” “没、没、没!”典宁敢怒不敢言,一个劲朝徐飞打眼色。 见她又直接替我拿了主意,别说其他人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出声:“我没事,你开了一天的车也累了,还是我来吧。” 她关切道:“别逞强,要是休息不好病倒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也不想看我这么累吧?” 除了在一边看戏的老邱,另外两位尤其是徐飞盯着我眼睛都快冒火了。 我在想如果我真答应了她,这哥们会不会玻璃心瞬间碎成一地,可惜我并没有那么恶趣味,硬着头皮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关心,我心里有数,再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这点苦都吃不起像什么话。” 她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好吧,我先去休息,有事记得叫我。” 她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帐篷,我们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我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站起身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去附近透透气。” 我踱出营地,绕着水塘走了一圈,等重新回到那片空地其他人已经去睡觉了,我在火堆边坐下,往里面添了一把之前拾来的柴火,看着缓缓窜起的火苗忍不住出了会儿神。 我在渠城的住处已经算是城市里难得的僻静之所,但比起这深山之中的月落坑却差得远了,一时间我的耳边除了毕剥的火声,就剩下忽远忽近的虫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边的帐篷里传来响动,我原本以为是徐飞估摸着时间到了来接我的班,不料回头一看居然是钟峦。 我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探头往塘堤上看了一眼,最后指了指一张夹在两颗木芙蓉之间的青石长椅:“去那边坐坐?” 反正也无聊,我点了点头,她和我肩并肩坐下,目光随意一放就发起了呆,不远处一丛花枝轻垂水面,宛若一位揽镜自顾的俏皮少女,懵懂中透着几分婀娜。 “要是你真的不喜欢徐飞,就应该明确地告诉他,或许对你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它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 她回过神:“那多尴尬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再尴尬也比一场本不该出现的闹剧要来得体面。”我认真地看着她,“很抱歉,我是来工作的,并不想掺和别人的感情,更没有义务去做这个恶人。” “这件事是我不对。”她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虽然徐飞不在我的择偶标准内,但他是最适合我的搭档,个人也非常有能力,如果我明确地拒绝他,以他的性格他绝对会离开四组甚至是防盗办,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你懂了吧?” 但我无法理解:“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 她不以为意:“是又怎么样,对一个爱自己、自己却不爱的人,再怎么自私都是允许的,因为这是感情中优势一方的特权,就算易地而处我也同样不会有任何怨言。” 我明白了:“看来你是个过来人。” 钟峦笑了笑,神情中仿佛涌动着一丝难以抹去的苦涩,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呢,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的人?” 我想起了几天前我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不禁摇头:“没有,大概缘分还没到吧。” 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你不相信?” 她将视线移开,转而投向头顶密密麻麻的花骨朵,缓缓道:“你知不知道刚下车那会儿你看这些花的眼神特别的悲伤,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心里一定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因为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和‘望女花’心生共鸣。” 第38章 瀑布群 和第一印象不同,我发现钟峦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温柔且善解人意,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偏执,换句不客气的话那是相当的自以为是,继她替我晕车、替我需要休息之后,我连我的情绪都被她想当然地替换成了她自己的解读。 不过我被她提到的那个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望女花?” “对,这些花根本不是木芙蓉,而是望女花。”她拿出一张纸递给我,看款式应该是从她那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从凤凰眼回来我又去搜集了一些资料,其中有一条提到望女城中除了月图腾最具代表性的东西就是望女花,之前我在笔记本上罗列出了一些特征,发现长在这里的木芙蓉和外面的品种都不太一样,反而和记载中的望女花基本一致。” 我一阵恍然:“难怪你打算去附近寻找遗址的下落,既然这里发现了望女花,那它就算不在月落坑想必也离得不远。” 她点点头,眸子一转,忽然笑道:“其实关于望女花还有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事实上我想不想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说,不等我回答她已然开口:“据我所知,望女城和望女花的名字都来自同一个人,她叫望贞,因为是在望月之夜出生,又被族人称为望女。 望贞很小就成了孤儿,由当时的族长抚养长大,她和族长的儿子巫主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于是他们准备在她成年的那一个望月之夜举行婚礼,然而不幸却先一步降临了。 族长手里有一件非常特别的玉器,临死时把它交给了巫主,有人对它心生觊觎,打算除掉巫主将它据为己有,他诬陷老族长是害死望贞父母的凶手,蛊惑望贞夺取族长的位置,巫主知道了他的阴谋,决定只身前往刺杀那位始作俑者。 没想到望贞就跟在他身后,为了将爱人从权欲中唤醒,他故意被那人重伤,以此诱导对方说出真相,得知自己被骗望贞心中既愤怒又悔恨,亲手将罪魁祸首斩杀,但最终也没能救得了巫主。 巫主死后,望贞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有一天她将一颗种子种在爱人的坟前,后来那里长出了一棵树、开出了一片花,望贞的病突然就好了。 于是族里流传起一个说法,那颗种子是月被望贞的深情打动赐予她的解药,只要花开她就能在花海中与自己的爱人相见,渐渐地它也有了望女花这个名字。” 这个故事和我看到的资料虽有重叠但又不尽相同,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从她口里说出来要比干巴巴的记载生动多了,当然我也有我自己的看法:“也许这望女花有致幻作用,所谓的相见其实是望贞出现了幻觉。” 她一改之前的淑女形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徐飞那块木头估计都比你浪漫,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聊着徐飞一掀帐篷门走了出来,见他过来钟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故作亲昵地推了推我:“终于有人来接班了,你抓紧时间休息,我也去睡觉了。” 我有些无语,哪怕我明确地表示了拒绝,她还是不死心地想拿我当挡箭牌,好在按照钟峦自己的逻辑,我肯定也不在她的心动范围内,不然那才是真的尴尬。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按照计划对整个月落坑进行了地毯式搜索,遗憾的是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中午休息的时候钟峦对上午的工作做了小结,又安排了下午的工作:“我大致看了一下,后面的山过于险峻估计很难逾越,我们只能把重点放在村口那条小路上,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相对比较平坦的山谷,用作本地村民的耕地。” 她看了一眼水塘,朝老邱发话:“对了,准备一下潜水设备,我们先去下面看看,里头的水挺深的,说不定另有乾坤。” “还是峦姐想得周全,搞不好咱们很快就能收工了!”典宁一打响指,见老邱起身他也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他们刚打开车门,我就听到一阵奇怪但又有点耳熟的轰鸣从不远处传来,好巧不巧就是钟峦刚刚说的那个方位。 我仔细一分辨,总算反应了过来:“好像是水声?” “走,去看看。”她带头朝村口走去。 她提到小路依着一条小溪而建,上游是条人工修建的暗渠连着水塘,下游穿山越岭不知通向何方。 我们这一走就走了将近十分钟,声音的来源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远得多,或者说这轰鸣声之巨大远超我们的判断,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没多久前面就豁然一朗,我们也终于看清了此处的景象。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因为望女花产生了幻觉,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的确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山谷,层层梯田就像一道巨型楼梯从我们脚下延伸至谷底,又朝左右铺陈而去。 而山谷的另一边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峭壁,靠近谷口的位置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汹涌而出的地下河水化作一道道银龙倾泻而下,冲刷着泥土激起一阵浑浊的水雾。 老邱都看傻了,好一会儿才道:“怪了,现在又不是雨季,怎么好端端的涨这么大的水,而且附近也没什么大河,这里更不像是泄洪的地方,难道哪条地下河突然改道了?” “糟了。”钟峦猛地一蹙眉,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们赶紧回去拿工具,就算今晚不睡觉也一定要在河水淹过山谷前完成勘探。” 有压力就有动力,一时间所有人都干劲十足,可惜我们还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看着越来越宽的水面,老邱劝道:“组长,咱们还是赶紧撤吧,要是发生坍塌或者滑坡,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钟峦抿紧了唇,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收工。” 看她情绪低落,我想了想说道:“桑田变沧海,其实也算从侧面反映这一片的地质很不稳定,如果遗址真的在下面,以其保存状况恐怕研究意义没有我们预估的那么大。” “嗯。”钟峦勉强一笑,很快又沉默了。 典宁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这安慰人的方式可真够特别的,就好比看到一个人快淹死了,我们救不了,你却告诉我们,他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死了就死了吧……还专家呢,你说你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 “好吧,是我辞不达意。”我无奈道,“我的意思是古人的智慧远超我们的想象,既然修建望女城的地方是仓古人精心挑选过的,那它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显然并不大。” 第39章 找到了 老邱点点头:“我同意他的看法。” “切。”典宁还是不服气,“可能性不大,那你跟着我们瞎忙活什么,去找你觉得可能性大的地方啊!” “好了,别吵了。”钟峦疲倦开口,“忙了一天,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因为士气实在有些低迷,回到营地我们吃了点东西就各自钻进了帐篷,当然除了守夜的老邱,按照之前的安排今天轮到他和典宁。 钟峦本来想顶替老邱,毕竟他不仅参与了勘探,还包揽了所有杂务,干的活是最多的,但老邱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她只能作罢。 累了一天,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我窝进睡袋很快就睡着了,不过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像是老邱和钟峦,估计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想找老邱换班。 只是他们聊着聊着,钟峦突然说:“他没事吧?我进去看看。”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说的是徐飞他们,结果没一会儿我帐篷的门被人掀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往里瞅了一眼,又退了出去:“算了,他睡觉轻,要是撞见他醒了,那就太尴尬了。” 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心想我能有什么事,退一步说就算我有事,作为组长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关心一下我这个组员,干嘛弄得这么神神秘秘,总不至于她真的喜欢我吧?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作为一个双商暂且没问题的成年人,我分得清什么是真情实意什么是逢场作戏,她这一举动一定是出于其他的动机,比如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所以她一直在暗中监视我? 好吧,我也觉得自己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连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重新坠入梦乡。 第二天起来我都快忘记这事了,没想到钟峦一看到我就打趣道:“怎么这么没精神,昨天晚上休息得不好?”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试探我,索性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是啊,被迫听了半宿的悄悄话,想不到你跟老邱也那么谈得来。” “我和老邱?”她有些惊讶,“你别不是在做梦吧?我昨晚太累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根本没有去找老邱。” 我心里忍不住又阴暗了一把,她不愿意承认,那有些问题恐怕就不只是我的臆测,我假装开玩笑说道:“你不仅和他聊了半宿,还过来掀我帐篷了,看不出来你倒挺关心我的。”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噗嗤一笑:“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吧?” 我实在懒得和她虚与委蛇,正打算将事情挑明,典宁急匆匆地从村口飞奔了过来,他一进营地就难掩兴奋地开口:“我找到了,我找到那片遗址了!” 钟峦神情一凝:“在什么地方?” 他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正好徐飞和老邱听到动静也钻出了帐篷,他领着我们又回到了村口,然后往小溪里一蹚,直接爬上了那条暗渠,他指了指幽深的洞口,得意道:“早上闲着没事我就去水塘里游了两圈,结果发现里头根本没有出水口!” 这小子还真够机灵的,既然水塘里没有出水口,那这暗渠的源头又会是什么地方? “于是我就顺着它往里走,你们猜怎么着,对面居然别有洞天!” 钟峦展颜一笑:“走,咱们过去看看。” 由典宁打头,我们一行五人鱼贯而入,走了十来分钟前面重新一亮,暗渠俨然到了头,我估算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刚好穿过后面那座山,这暗渠年头不小,放之当时怎么也是个大工程。 不过很快我就被暗渠外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它的源头还在更远的山顶,水流到了渠口一分为二,一边进了暗渠,一边顺着另外一条水渠蜿蜒向下,直到坑底。 没错,就是坑底,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之底! 穿过攀援在绝壁之上的松枝和缭绕的云雾,我看到了一片粉色花海,以及点缀其中的残垣无数。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又冒出了在研究中心小平房里想到的那句话。 或许我们永远不知道生生不息之徇烂和时光的无情刻痕谁才是真正的永恒,而眼下它们共同组成一页特殊的文字,书写着这座失落的古城曾经的辉煌。 “我们现在就回去拿东西。”钟峦开始布置工作,“老邱负责重新扎营,其他人先把遗址的大致轮廓定下来,后面再进行分区勘探,争取尽快找到可以确定遗址所属文化的依据。” 她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典宁:“你今天可算是立了个大功,回去我就给你申请加工资。” “谢谢峦姐!”典宁扫了扫我,“我就说什么专家啊老师根本没必要,到最后还不是得靠我们自己。” “别啰嗦了,赶紧走吧。”估计怕我下不来台,钟峦非常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她看了看天色,神情中多了一丝担忧,“恐怕要变天了,希望我们能在这场大雨来临之前完成勘探。” 有了线索队伍又充满了干劲,等到晚上开总结小会钟峦非常满意地打开了她做记录用的笔记本。 “我们只要把大概位置标出来就行了,一旦确定这里是仓古文化遗址,会有更多专业的队伍过来清理,就算不是也会由其他相关人员接手。” 她又将一些资料分发给我们,“至于怎么确定这片是不是仓古文化遗址,我联系了一下办公室,他们也去咨询了很多专家,最终提供了一个参考意见,你们先看看吧。” 只扫了一眼,我就注意到了上面那个熟悉的建筑——也对,如果过龙村的传说与仓古文化一脉相承,这里又怎么少得了它,说玉骨神木是其标志性建筑估计都不为过。 典宁唰唰唰地翻着资料,最后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玉骨神木的修筑痕迹,就能收工了?” 第40章 幡 “没错,这就是未来几天我们工作的重点。” 钟峦看了看笔记本,“一般来说像这种非常重要的祭祀场所修建在遗址中心附近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们可以以此为圆心朝其他区域扩散,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所收获。” 我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她抱着笔记本朝我们挥挥手:“好了,今天我守前半夜,你们赶紧去休息。” “峦姐,我能发表一下我的意见吗?”典宁一个劲瞄我,意有所指地开口,“你看啊,这地方是我发现的,帐篷是老邱搭的,工作计划是你写的,下半夜由飞哥来守,上半夜该轮到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典宁!”钟峦面露不悦,“你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正想点头,她转过头警告性地投来一瞥,最后道:“我的队伍我说了算,谁要是不服气,先把组长的位置拿下来,别跟我玩什么针锋相对,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组内的团结,听明白了吗?” “明白!”徐飞和老邱异口同声地应道,典宁瞪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我对钟峦的印象由原来的温柔到后面的偏执,都算有过一定的了解,但却很少见她这么锋芒毕露的一面,或许她是一个比游瑾还要复杂的女人,又或者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么的复杂。 “怎么,吓到你了?”她莞尔一笑,就像初出面时一样轻轻撩了撩头发,“快去睡吧,你脸色一直不太好,这样可不行。” 她真的很细心,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到这里之前那古怪的眩晕感又卷土重来了,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或许是坑底的环境太过潮湿,以至于连空气都有些沉闷。 我没有再拒绝,点点头回到了帐篷里,可躺在那里许久也丝毫没有睡意,翻来转去我索性拿出手机看了看。 方遂宁照例发了几个消息过来询问我的情况,我随便给他回了一条,目光不由放在了那个熟悉的备注上,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先不联系谈师兄,而是退出这个账号登录了我之前建的小号。 对方和我心意相通的程度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这边刚注销他那边就把我的账号登上了,然后发了个好友申请过来:“是我。” 我当然知道是他,毕竟没有第二个人会无聊到用我的账号来联系我,我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他就迫不及待地发了个消息过来:“赶紧离开那里,立刻、马上、就现在!” “总有个原因吧。” “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不然有你后悔的。”他连着发来几个表情包,全是拿我手机里的照片做的,我突然有点怀疑之前的推测,至少相处多年我从来没有发现谈师兄会这么放飞自我。 “你到底是谁?”我问他。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但你还是问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害怕。” 不等我回他,他又发了一条:“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是你谈师兄,难道你们之间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以打消我对谈师兄的怀疑,还是抢走我手机的另有其人,但显而易见他确实一直在监视我,不然何以知道我和方遂宁的谈话。 可我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因为看上去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唐仿古玉瑗,而且消息也比我灵通得多,根本没有必要这么严防死守地盯着我。 “如果你不想离开,那我只能好心地再提醒你一句——小心钟峦,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当然知道她不简单,但他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我陷入了沉思:“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早在你前往凤凰眼之前她就已经到了研究中心,那天晚上把你引出平房的人也是她。” 他发完这条消息就匿了,完全不顾它在我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毕竟钟峦和章辛成是同事,知道研究中心的秘密以及那串数字都在情理之中。 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要把我引开,和掳走柳然的人有没有关系?她和照片上那个穿着杏色高跟鞋的女人又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她最开始针对的显然不是我,而是谈师兄他们。 这就是症结所在,谈师兄带领的队伍隶属于一家正常正规的研究所,为什么它会成为防盗办的调查对象,难道它或者谈师兄本人真的有问题? 实事求是地说,这是我最无法接受的一种可能,我宁愿相信这个抢走我手机、像猫玩耗子一样戏耍我的人是他,也不愿意看到他与他自己的理想、与老于寄予他的厚望背道而驰。 我放下手机,一时难以克制心中的冲动,想直接爬起来问问钟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我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也只是她左顾而言他最后不了了之。 “还是睡觉吧。” 我揉了揉眉心,放任自己被昏沉的意识裹挟。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心里莫名一悸,瞬间惊醒了过来,紧接着我听到一阵奇怪的哨声。 外面还是钟峦在守夜,她显然也听到了刚刚的动静,立马站起身快步朝那边走去——她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一动,连忙跟了出去,奇怪的是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不见了,我只能凭着记忆朝哨声传来的地方赶去,好在很快我就听到了说话声。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率先响起:“望月之夜即将到来,你准备好了吗,不会舍不得下手吧?” 下手,他们要对谁下手? 因为听得不太分明,我又靠近了几步,钟峦在不远处冷笑道:“少废话,东西呢?” “你只要按照我们约定的去做,很快组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那边一阵窸窣,应该是对方交给了她什么东西。 可我越听越糊涂,农历十五早就过了哪来的望月,而且第四小组的组长不就是钟峦吗? 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结果她也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向我保证,你绝对没有动过拿走‘幡’的念头。” 其实我不确定她说的是“幡”还是“帆”,或者别的什么,只能说这是一种直觉,虽然我也不清楚她口中的幡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当然,如果我想要幡,又何必把弥霞玉钩法交给你……放心吧,这一切都是月的启示,等你铸出新盘、帮仓古一族找到‘那个地方’,我就该离开了。” 弥霞玉钩法!一听到这五个字,我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很快我反应过来—— 等一下,这剧情怎么有点耳熟? 第41章 真正的玉骨神木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下睁开了眼睛,正巧一声闷雷响过,我掀开帐篷一看天已经亮了,然而头顶乌云密布,看上去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这时钟峦他们也跑了出来,神情却有些凝重,她分辨了好一会儿,猛地一蹙眉:“不对,刚刚不是在打雷,而是入口那边传来的响动!” 她快步朝坑口走去,我们连忙跟上,等到了暗渠边典宁迫不及待地往里面扫了一眼,脸色一下就变了:“完了,入口塌了!” “入口塌了?”我探头一看,渠内一片狼藉,出路果然被堵死了。 我有点意外,虽然这条暗渠修建的年代已久,但看上去相当牢固,不像是会坍塌的样子,我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家伙的话,他似乎早就料到这里会出状况,难道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我正想在附近找找有没有线索,却注意到徐飞时不时将目光往我身上瞟,像是在有意观察我的反应。 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他偷偷看了看钟峦,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典宁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点了点,咬着牙朝我一递:“入口怎么塌的,其实你心里最清楚!” 我好奇地接过来一看,瞬间蒙了。 他打开的是一个手机录制的视频,视频里我离得并不远,正快步穿过遗址往坑口赶,直到看到最后我才算有了点印象——这条路线和我梦里经过的基本上一致。 换言之,我不仅做了一个梦,好像还梦游了。 “没话说了吧?要不是你搞的鬼,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边干什么?”典宁一把夺回手机,冷笑着质问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说我梦游了,还梦到钟峦变成了望贞,暗地里正和某个神秘人密会?这样一想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扯,就更别说用这套荒唐的说辞去说服其他人。 当然,信不信是他们的事,告诉他们实情终究是我的义务,于是我把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简要地说了一遍。 “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一听我这番话,老邱猛地一拍大腿,然后故作神秘地开口,“你啊其实不是梦游,而是被这些望女花蛊惑了,它们有致幻作用!” 虽然我之前也开过玩笑说望贞可能出现了幻觉,但我真的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比起梦游这不是更扯吗? 不过我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怀疑,搞不好之前我误会了钟峦,当时她和老邱的谈话其实也是我的幻觉,因为仔细回想一下,无论是那个人影还是她的声音都有点似是而非。 这一次典宁少有地和我立场一致,他不服气道:“如果这些花真的会致幻,为什么我们没有受到影响,难道它们也会区别对待?” 老邱早就想到了这点,指了指我额角的伤口:“因为他身上有伤,邪气这种东西最喜欢欺软怕硬,自然会趁虚而入。” 典宁有些无语:“怎么又扯到邪气上去?你不要老是搞你那套唯心主义好不好,讲点科学!”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我现在就联系办公室,等待救援吧。”钟峦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但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她皱了皱眉又发了个消息过去,同样如石沉大海。 这下我们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纷纷拿出自己手机试了试,果然也是一样的结果,附近的信号似乎全都被屏蔽了。 典宁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起我们到底少了点阅历,立马就慌了,哭丧着脸道:“四周都是悬崖,光靠我们带来的设备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我们不会再也出不去了吧……” 钟峦无心责怪他,朝所有人安抚一笑:“别担心,如果我们连续三天中断和办里的联系就会被办公室判定为失联,他们会启动紧急搜救程序,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支援,而我们依靠现有物资至少还能支撑一周。” 她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大雨马上就要来了,希望它不会持续太久,咱们还是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其他的后面再慢慢考虑。” 等回到营地吃过早饭,我本想和他们一同前往遗址中心,钟峦却拦住了我:“老邱的话虽然不靠谱,但我们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你最好再休息一下,勘探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再回来找你。” 我早就领教过她的固执,只能依言回到自己的帐篷,结果不到十分钟外面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钻出去一看果然是钟峦去而复返。 和刚刚的心事重重截然不同,她脸上难掩喜色,兴奋地朝我一挥手,然后笑眯眯地开口:“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们定好点刚把探铲打下去,你猜怎么着?” 她缓缓吐出后面的话:“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你们找到祭台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有了收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没错!虽然祭台主体部分已经损毁,但底基还在,我已经让徐飞他们着手清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说着卖了个关子,“比起资料上的玉骨神木,我们找到的这一座好像还不太一样。” 我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等到了现场一看,我发现钟峦他们的运气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因为这处祭台遗迹埋藏得非常浅,经过简单的清理我甚至已经可以看出它的大致轮廓。 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它和我之前看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仍旧是一块方形巨石中镶嵌着一个圆形石柱,虽然比游瑾他们修建的气派点,但远不及乾坤冢里的那一座。 我疑惑地看向钟峦,她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将方石上一处薄薄的泥土拂开,然后示意我过去,我起初有些不明所以,但等凑近了一打量我一下就愣住了,里面竟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通透感。 那居然是一块玉。 说句老实话,尽管已经做出了判断,但我并不想用“居然是”这三个字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我很清楚一座玉制玉骨神木的存在到底有多匪夷所思,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然的玉器,哪怕它并不是由整块玉石雕刻而成。 然而我内心深处却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玉骨神木。 第42章 那个地方 我沉浸在震惊之中难以自拔,没想到徐飞他们那边又有了新的发现,典宁站起身指了指其中一块基石,回头冲钟峦喊道:“峦姐,快过来,我们发现了好多图案……不对,这、这好像是些文字!” 我和钟峦对视一眼,心里已经猜到这是怎么回事,走过去一看那些图案果然和玉璧上的非常像,虽然这与一般意义上的文字不太一样,但称之为“字”其实也说得过去,我想起了乾坤冢里的那些字符玉钩图,说不定它们也是一种特殊的文字。 钟峦拿出手机瞄了瞄,有些遗憾地摇头:“可惜现在联系不上办公室,不然倒是可以将照片发回去,让相关专家研究一下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专家?咱们这儿不就有一位‘专家’吗?”典宁扯着嘴角冲我一笑,“‘专家’,上面写着什么呀?” “首先,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专家。”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一听他的话我心里就有点火,就算他实在看我不顺眼,也没必要这么挤兑我吧? “其次,‘术业有专攻’这句话你没有听过吗?我学的又不是相关专业,看不懂很正常……”我说着也就是将目光随意地往上面又扫了扫,下一秒直接傻了,我有点不敢置信仔细揉了揉眼睛,喃喃道,“等一下,我好像真的能看懂。” “你能看懂?”钟峦瞪大了眼睛。 别说他们,我自己也有点搞不清状况,明明刚过来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些“文字”跟天书没什么区别,怎么一下子就像醍醐灌顶一样忽然就领悟了,事情的发展如此不符合逻辑,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处梦中,之前根本没有醒过来。 “上面写着什么?”钟峦回过神,好奇问道。 反正一时也想不明白,我索性集中精神将上面的内容翻译了一下,转述给他们听。 “望月之夜的祭祀如期举行,巫主像之前一样在玉骨神木上用‘神盘’占卜,希望能得到月的启示,带领我们找到‘那个地方’,可惜我们又一次失望了。” 老邱思索道:“这说的应该是来这里之前的事情,不然他们已经找到了所谓的新家园,为什么还在占卜?” “别打岔。”钟峦不满一瞥,转而看向我,“你接着说。” “就在这时望贞突然出现,她告诉我们巫主手里的‘神盘’是假的,他一直在欺骗我们,而她找到了真正的‘神盘’,于是趁着月亮还没有落下去她也登上了祭台,这一次我们终于看到了之前不曾看到过的景象——‘那个地方’果然存在,‘幡’终于有了归宿。” 我有些惊讶,这上面居然也提到了幡,而且看上去他们要找的地方虽然就是这里,但和什么家园显然扯不上关系,倒像是在寻找一个适合存放幡的地方,所以这个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出了会儿神,没想到钟峦嘴里也一阵呢喃:“幡?” 她这反应可以说是和我如出一辙,我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我告诉过他们我之前梦到了什么,但这个细节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怎么会是这副表情,难道她也做过类似的梦?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催促道:“后面呢?” 我继续我的翻译工作:“于是我们来到了这里,等待合适的机会将‘幡’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我们修建了望女城、修筑了新的玉骨神木,所有的准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但巫主不甘心被望贞夺去族长的位置,打算将‘幡’据为己有,于是他逃出了我们为他打造的牢笼,也去了‘那个地方’,好在望贞早有防范,再一次打败了他。” 我念出最后一句、也是这所有的记述中最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们举目遥望,耀眼的光芒闪过,一切尘埃落定。” “这就完了?”没想到钟峦还挺入戏,气愤道,“明明巫主是为了救望贞才死的,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了他想抢东西然后像个反派一样被望贞给干掉了,写这个的人跟他有仇吧!” “峦姐,你还真信他能看懂上面的东西?”典宁嗤笑一声,“咱这位‘专家’怕不是拉不下这个脸,故意搁这跟我们讲故事呢!”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因为我自己心里都有些怀疑,毕竟这件事实在太古怪了,就算我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违背认知规律,如果它们无法形成一个逻辑闭环,那只能证明我的所见所闻包含了虚假的成分。 换句话说,搞不好我真的出现了幻觉,“看懂了”这个过程本身其实就是一出幻想。 我正胡思乱想,老邱再次开口了:“要验证上面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和他说的一样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地方’不就行了?我感觉它应该就在这片遗址附近。” “对啊,反正咱们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留在这里也是干等,不如找找看?”钟峦笑道,“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个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它仓古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甚至还专门修建了这座望女城。”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对幡感兴趣,还是在帮我解围,不过这正合我意,如果能证明它真的存在,那就说明之前浮出水面的诸多势力它们所争夺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龙脊凤心盘,而是它背后的幡。 “可这坑里头这么大,我们要去哪儿找?”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好歹钟峦发话了,典宁也没有反对。 我将视线重新投向基石上的图案,脑海里蓦地闪过最后那句话,忍不住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然后我的目光一下就定住了,忍不住道:“你们说它会不会就在那些悬崖上面?” “很有可能。”老邱一摸下巴,“古代不像现在什么攀援设备都有,为了防盗把东西放在绝壁之上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典宁切了一声:“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上面又没有什么岩洞,就算你们猜对了,那地方估计也是设的暗门,比起在悬崖上寻找一个有意掩藏起来的洞口,还不如往下掘地三尺来得现实。” “也许这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难。”我的意见恰恰跟他相反,“永远都不要低估古人的仪式感,仓古人把那个地方看得那么神圣,不可能只是将东西放进去那么简单,搞不好他们在下面还修过一个祭台。” 我将目光环视一圈:“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顺着深坑边缘找到第二处玉骨神木的遗迹,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第43章 孔 钟峦眼睛一亮:“那我们赶紧行动吧,争取在下雨之前找到。” 我们对发现的这处玉骨神木遗迹进行了简单的保护处理,然后就开始了这项新工作。 不得不说,自从入口塌了之后我们的运气比之前好多了,按照本来的计划要想找到第二座祭台怎么也得花个一两天,结果我们也就是随机选了个点进行分组勘探,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了结果。 这第二座玉骨神木的保存状况和前一座差不多,也只剩下一个底基,不过规模要大得多,光是中间圆柱的直径就已经超过十米,直追乾坤冢玉骨神木的体量。 然而接下来的发现估计连最没有概念的典宁都有点风中凌乱——它居然也全都是由一种特殊的玉雕刻、镶嵌而成。 这已经不是匪夷所思的问题了,我忍不住怀疑之前那条暗渠会不会是个时空隧道,也许我们早就穿越到了外星球。 作为防盗办成员,钟峦他们的接受能力就比我强多了,震惊之余已经开始着手洞口的搜寻事宜,当然这项工作主要还是由老邱来完成,他从营地拿来设备,一番准备后朝我们抛了个媚眼:“你们就安心地在下面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们不是专业人员,自然无法评估相关风险,难免有些担心,钟峦叮嘱道:“老邱,要是不行就算了,到时候我联系办公室重新指派一支队伍过来。” 他本人却信心满满:“放心,以当时的生产水平‘那个地方’它绝对不会修得很高,我这套设备虽然不能帮我们离开这里,但要找到这样一个洞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他倒是没有判断错,大概往上行进了三十来米,老邱就十分眼尖地在附近发现了一处裂缝,他以此为起始线将周围的苔藓清理干净,一个两米见方的洞口渐渐显露轮廓。 这应该也是此处玉骨神木的高度,我莫名松了口气,虽然它的占地面积与乾坤冢的玉骨神木不相上下,但高度却远远不及,要是整个体积都和后者差不多,那才是真的吓人。 不过等我意识到另一点,我又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其实老邱刚刚的分析并不准确,毕竟根据之前那些图案的记载,“那个地方”显然不是仓古人自己修建的,反而像是早就已经存在,换句话说这个高度并不是他们的能力上限,只是恰巧因为它在那个位置。 同样的道理,这座玉骨神木的规模也不是极限,说不定他们曾经修建一座堪过比乾坤冢玉骨神木的玉制玉骨神木。 中途下来休息的时候老邱跟我们说了一下情况:“洞口原本应该是用一截完整的木料塞住的,不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早就朽得没影了,等我把里面的苔藓和杂草清理一下咱们就能进去了。” 典宁望望天,正好一道闪电划过,他催促道:“那你可要快点,等雨下下来咱们就算不想收工那也得收工了。” “一点收尾工作而已,马上就搞定。”老邱重新上到洞口,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处理妥当,有他做先锋和指导,我们这些外行人最后也算有惊无险地爬进了洞里。 我们进到里面刚把手电打开,外面雷声大作,蓄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老邱在一边感慨:“真是见鬼了,现在也不是什么汛期,这山里居然下这么大的雨……” 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结合凤凰眼的经历,我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莫非月落坑附近也有像乾坤冢那样的诡秘之所? 寻思来寻思去,最后我想到了之前突然出现的瀑布群,会不会那些巨型岩缝里就藏着什么秘密? 我好奇心一起便想鼓动钟峦他们到时候跟我一起去看看,不过很快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些岩缝的高度远非这个洞口可比,我们又不是专业的队伍,想要爬上去恐怕够呛,更何况眼下出路被堵,我们能不能离开都还是个未知数,就更别说做其他打算了。 我收敛心神,专心打量起洞里的情况,这原本应该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不过很明显经过人工拓宽和修葺,更像一个墓室,墙壁、穹顶、地面都非常的规整。 整个洞一共分为两进,中间隔着一条岩缝,靠近外面这头空无一物,只有两边的墙壁用弥霞玉钩法各镶嵌着一幅巨型玉钩图,左边的那幅和我在过龙村看到的非常像,刻画的应该就是仓古人使用龙脊凤心盘祭祀的场景。 而比起过龙村人,仓古人对弥霞玉钩法的使用俨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技艺之精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那些用细碎玉片勾勒的线条就像被某股神秘力量赋予了生命一样,让原本沉寂于时光之下的画面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一个窈窕的身影手托玉盘半跪在玉骨神木之上,低垂的眼眸里满是哀伤,然而她的嘴角却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一时间她的神情既显得无比肃穆又隐约带了几分妖冶。 我不由地想起了游瑾,当时的她内心深处是不是也像画中女子这般矛盾?如果是,她在嘲弄什么,又在为谁而悲伤? 我出神的空当,典宁已经去里面逛了一圈,出来时他有些扫兴地冲我们摊了摊手:“里头比外面还空,除了一个奇怪的玉台什么也没有。” 钟峦不死心,朝其他人示意:“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我们挨个穿过岩缝,刚到对面我就留意上了典宁提到的那个玉台,它像是一座缩小版的玉骨神木,也由数块方形玉砖交错堆叠而成,不过中间并未镶有圆形柱体,而是留着一个直径不超过两公分的圆孔,就像是—— 老邱估计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摸着下巴开口:“你们说它会不会就是用来插放幡的盛器?” 典宁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那这个幡会不会太小了点,估计也就巴掌那么大,除非是个信物,不然能顶个什么用?” 他的话一下就提醒了我,像幡这种东西一般来说都用于展示,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仓古人对玉的钟爱不亚于对月的崇拜,搞不好他们口中的幡也是一件玉器,甚至象征着族权。” 第44章 疑点 “反正这个幡一定非同寻常,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它和神盘都已不知所踪,我们怕是无缘得见了。”钟峦叹道,“算了,我们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先去外面休息一下吧,等雨停了再回入口看看能不能将通道打通,要是能自救比什么都强。” 我心里也有些许失落,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等到了外面老邱一边把玩手里的铁钎一边感慨:“原本我以为这次会有什么意外收获,没想到白忙活一场……” 我心里那根弦瞬间被某个念头拨动,我一下就想起了乾坤冢的那个枢纽机关,恍然道:“不对,那不是插幡的地方,而是一个‘钥匙孔’!” 我夺过老邱手里的铁钎,重新回到玉台边,按照设想的情况这么一试,底下果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轻响,也就过了两三秒整个玉台突然往下一陷,蓦地把旁边一块青石砖顶了起来。 其他人总算回过了神,七手八脚搬开青石砖,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浅坑露了出来,而坑底赫然躺着一件看上去颇为眼熟的玉璧。 钟峦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结果她翻过来一打量,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上面的字怎么和之前发现的那一件不一样?” 我起初还没有领会她口中的不一样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等我上手一端详我心里比她还要惊讶,因为上面记载的已经不再是类似于文字的图案,而是真正的文字,虽然它与我见过的任意一种文字都不一样。 当然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一看我的反应,典宁不禁挑了挑眉:“你不会又看得懂吧?” 见钟峦投来期待的目光,我只能如实点头:“它用望贞的口吻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将你说的那个故事和之前的记载互补一下差不多就是所谓的真相了,只不过那个始作俑者觊觎的不是神盘而是幡。” 老邱问道:“这个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上面并没有提到它是干什么的,只说幡必须放在‘那个地方’,而神盘可以帮助他们找到‘那个地方’。” 我继续道,“觊觎幡的人破坏了原来的神盘,以至于巫主一直无法找到‘那个地方’,他又将铸造新盘的方法告诉望贞,以此扶植望贞成为新的族长,这样望贞将幡送往‘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就有机会把幡拿到手。 而巫主看穿了他的阴谋,在关键时候及时赶到阻止了他的行动,但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望贞知道了真相却不敢把真相说出去,因为她明白一旦说出真相她就无法再留在望女城,到时候企图夺走幡的人肯定会趁虚而入。” 钟峦恍然道:“难怪在其他仓古人眼中,巫主才是罪魁祸首……唉,他也太可怜了。”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将我的猜测告诉他们:“事实上这未必就是真正的真相,搞不好它只是一条误导我们的线索。” 钟峦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她想到了我刚刚的措辞:“你的意思是,虽然这看上去像是望贞的自述,但实际上留下这件玉璧的人并不是她本人?” “没错。”这就是疑点所在,我摩挲着手里的玉璧,沉声道,“严格意义上说,望贞生活的时代根本没有文字,但这件玉璧却出现了文字,这显然是有悖常理的,我怀疑它是后来才被人放在这里的,而这个人就是最后拿走幡的人。” 钟峦思索道:“你说他这么做到底图什么,难道是不想让真相被时间湮没?” 我心里当然也没有答案:“这就不知道了。” 见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典宁没了耐心,催促道:“我当这里面会有什么重大发现,结果还是什么结果也没有,我看我们还是赶紧下去吧,反正雨已经停了。” 我看了看外面,天果然已经放晴,它来势如此汹汹我还以为这场雨又会下个几天几夜,结果只是一场阵雨,看来之前是我想多了。 听了他的抱怨,钟峦倒不以为意,笑了笑:“怎么没有发现,这件玉璧本身就是一件重要的文物,我带回去让办公室找专家再研究研究,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 我深表赞同:“虽然它和之前那件玉璧不是同一时期的东西,但年头也不小,应该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我们说着正要往外走,老邱突然叫住了我,他用下巴指了指坑底:“下面好像也有图案,你要不要去看看?” 说实话我之前的注意力全都被那件玉璧吸引住了,还真没有注意到下面有东西,于是我带着几分好奇蹲下身打量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扫,我感觉脑子里有道灵光飞快闪了过去。 这坑底居然镶嵌着一幅字符玉钩图,而且就是我在乾坤冢最开始见到的那一幅——“震”。 既然是玉钩图,出现在仓古文化遗址中再正常不过,甚至乾坤冢的那八幅也是复制的这里的,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它们并非乾坤冢独有,那我将其对应为八宫的名字或者方位会不会有先入为主的嫌疑? “你们怎么还在那里?”典宁不耐烦道。 老邱无奈摊手:“走吧,估计这只是一个装饰性纹饰,也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我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索性拿出手机拍下来回去慢慢研究。 等我跟着他们从洞里下来,我才发现刚刚那场雨大得有些离谱,地上堆满了花瓣,它们被风一吹轻轻拂动着,泛起一阵又一阵粉色的涟漪,煞是好看。 不过这场雨一下下来,空气顿时清爽了许多,原本我心里压着许多谜团,这会儿也像拨云见日的晴空一样一下舒朗开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将入口挖开,也许坍塌的地方并不严重。”钟峦将工具分发给我们,率先朝坑口走去。 她语气尽可能地放得轻松,我们也只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配合一下她,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等我们再一次回到暗渠口,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忘了怎么反应。 幽深的渠道依旧幽深,原本的一地狼藉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早已无影无踪。 第45章 自带插件 好不容易回过神,老邱看看我们:“咱们不会集体出现幻觉了吧?” 钟峦想起来什么,掏出手机一阵查看,再一次愣住了:“上面根本没有联系办公室的记录,看来不是附近的信号被屏蔽了,而是我压根就没有把号码拨出去……你们赶紧找找自己的!” 我们连忙照做,一下也傻眼了,尤其是典宁,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手机,确定再三一脸愕然地开口:“之前的视频不见了,难道它也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可我又没有提前知道你会做那个梦,怎么就那么巧地会幻想自己拍到你梦游?”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点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没一会儿我就翻到了那张照片,看着上面清晰可辨的字符玉钩图我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一边往回走一边对他们说道:“我们去第一个祭台遗迹那里看看,我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到了遗址中心我直接走到之前的基石边扫了一眼,瞬间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典宁急不可耐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指了指满地的落花,尝试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这些望女花并不会致幻,但有一定的催眠作用,特别是在坑底,空气不流通,效果尤其明显,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容易接受来自外界的暗示,这是前提。 其实最开始受到影响的并不是我而是钟峦,这是由她的性格决定的,她生性浪漫、爱好幻想,最容易陷入这种状态,这才在早上打雷的时候误以为入口发生了坍塌。” 老邱若有所思地说:“而我们出于对组长的信任将她给予我们的暗示全盘接收,于是在我们眼里入口也‘塌了’。” “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会幻想自己拍到你梦游。”典宁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我可没有受到任何暗示。” “这就要说到第二点了,我们的潜意识拥有强大的运算能力,可以根据自己的认知和外界反馈实现自己各个行为之间以及他人与自己的行为之间的逻辑恰合,这在半催眠状态下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看着他和徐飞,“你和徐飞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敌意——至于原因应该不用我说了,一旦你们心里有‘入口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破坏的’这个意识产生,自然而然就会将矛头指向我。” 徐飞脸上一红,偷偷看了看钟峦,见她仍旧听得入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典宁倒没有这样的尴尬,毕竟他只是想替徐飞出头,尽管他总是找我的麻烦,但实际上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矛盾。 他冷哼一声,再次强调:“所以我为什么会幻想自己拍到你梦游?” “首先,在你当时的认知里我并不是梦游,而是趁着夜深人静去入口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提醒他,“你对我心生怀疑但又偏偏没有证据,如果是正常情况你顶多也就是质问我几句,但你的潜意识接管了你的思维,于是它凭空制造出了一份‘证据’,有句话叫‘眼见为实’,最让人信服的当然就是视频,只是不巧我昨天晚上真的做了一个类似的梦。” 他切了一声,看上去有点恼羞成怒,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谁难堪,而是陈述事实,所以我决定也拿自己举个例子。 “这和我后来的情况有点像。”我指了指基石上的图案,“因为典宁的话,我感觉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为了‘打’他的脸,我的潜意识帮我虚构了一个认知过程,让我误以为自己能看懂上面的内容,实际上我根本看不懂,那些话说到底都是我瞎编的。” 老邱反倒不认同地摆了摆手:“不对,就算是你编的你也得有个基础才能编,你要是看不懂上面的内容,又如何做到清楚地说出那些指代性极强的细节,还说得那么有模有样,关键是我们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上面的洞口。” “我刚刚就说过人的潜意识拥有强大的运算能力,这其中就包括对我们获取到的信息进行再加工的能力,以及根据我们获取到的信息进行推算的能力,而我们身处的状态又进一步激发了这些能力。 来这里之前我看了一些资料,后来又听钟峦说了望女花的故事,再加上我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这些‘素材’足够让我的潜意识对它们进行筛选、补充和重组,以此编出那些话简直轻而易举。” 我思索道,“而这个过程中本来就有推测的成分,就算没有这上面的内容,我们一样能找到那个洞口,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图案到底想表达什么。” 钟峦轻轻碾了碾脚边的望女花,接替我继续往下分析:“大雨过后,不仅坑底通了风,树上的望月女也谢得差不多了,我们渐渐地不再受它的影响,潜意识虚构出来的东西也就随之现了原形。” 明白这一点后她直摇头:“感情是我们自己坑了自己一把。” 不过很快她就放下了心中的感慨,笑道:“事情好歹弄明白了,咱们也能安安心心地打道回府,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争取在天黑之前离开凤月岭,这条山路实在太难走了!” 她这一发话,典宁一扫之前的郁闷,欢呼道:“终于可以收工了!” 他们彻底放松了下来,我心里却仍有疑云盘踞,其实有一点我故意没有提到,那就是玉璧上的文字我确确实实看懂了,毕竟那时候大雨已经过去,我早就不受望女花的影响。 更何况就像老邱说的,虚构不等于无中生有,就算当时我的思维仍被潜意识支配,它也不太可能自己凭空造出一种文字,至少它不应该在之前已经虚构出虚假认知后再多此一举地造出一种文字。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我以前看到过这种文字只是我不记得了,而我的潜意识保留了这份记忆,然后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回忆起来,但事实上我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 我感觉这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仿佛我天生就能读懂它们。 第46章 第二支队伍 这样一想好像更扯了,我一时失笑。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钟峦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她从包里掏出两页纸递给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这份协议还是得麻烦你签一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出去乱说,但程序就是程序实在抱歉。” “应该的。”我表示理解,不过看了看里面具体的条款,我有点意外,“咱们在这的发现对组内其他成员和其他组的成员也需要保密?” 她无奈摊手:“是啊,因为这份工作特殊的性质,总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渗透进来,最后我们没办法只能定下这么一个苛刻的规定,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进防盗办这么久除了直接联系的上下级,我连其他小组的组长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我签好名还给她,也去自己帐篷收拾了一下,等吃过午饭我们回到月落坑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车上。 老邱本来还想开他的物资车,结果典宁心血来潮说要试试这段山路,把他赶到了钟峦的车上。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夹在钟峦和徐飞中间再加上典宁时不时挤兑两句,一路上将近十个小时,光想想都觉得有点可怕,更何况我和老邱还挺谈得来,返程途中总算不用装睡了。 然而典宁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特别友好地揽了揽我的肩膀,一边将我往他开的车上推,一边笑眯眯地开口:“之前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回去咱们可得好好聊聊!” 我觉得我跟他应该没什么好聊的,正想拒绝,却发现钟峦朝我使了个眼色,典宁的示好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看得出来她非常开心,毕竟于组长而言组员之间能够互相团结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反正我和他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我也懒得再计较这些,索性跟着典宁上了车,等车启动照例是钟峦他们的车走在前面,不过比起老邱这位老司机典宁的驾驶技术就差远了,我们在后面被他们越甩越远。 我有几次忍不住想劝他和我换个位置,但最终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作罢,就这样走了二十来分钟,他突然一摸口袋,焦急道:“糟了,我的手机好像落在月落坑了!” 反正也没开出太远,我说道:“那我们赶紧回去找吧,我打个电话给钟峦,让他们在前面等一等。” “不用,不用,我也就是刚开始不熟悉车和路所以才开得慢,现在感觉上来了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他说着找了个位置非常利索地将车一掉头,然后对我说,“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这路实在太破了,坐着颠死个人。” 对于他的提议我求之不得,毕竟一来一回也要四十分钟,与其尴尬地和他坐在车里,还不如在这里等他。 我依言下了车,他又想起来什么,对我说:“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怕一会儿找不着,得打个电话听听它在哪儿。”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把手机给他了,直到他把车开走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他一去不返,那我在这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好在不到半个小时那辆熟悉的物资车再次出现在了我视野中,出于习惯我往后退了两步靠边等他将车停下,但很快我就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减速的迹象,等我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这家伙已经一踩油门直接跑没影了。 我瞬间就蒙在了那里,我实在没有想到典宁居然真的敢这么干。 当然不管他敢不敢反正他已经这么做了,就算我要找他的麻烦也得先离开这里,但将近六个小时的车程,我身上除了一个装着几件随身物品的背包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能不能安全地走出去还真是个未知数。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钟峦能早点发现我不在车上,但对方铁了心要把我丢在这里,肯定会想办法应付她,说不定还会告诉他们我有事去了其他地方,让他们先离开,而钟峦他们八成也不会怀疑,毕竟像他这么疯狂的举动一般人想都想不到。 我越分析心里越慌,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顺着山路走走看,说不定能遇到其他进山的人,可惜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我还是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只怕我这最后一点期盼也要落空。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在路边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 我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竟亮起了两道车灯,我第一反应是钟峦他们终于回来了,赶紧爬起来赶到路边,然而等它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是一辆陌生的越野车。 虽然之前我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其他车进山,但说实话我并未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里实在太偏僻了,里面的寨子又早就搬空,而且此时天色已晚,就更加不可能了。 但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一辆越野车朝这边开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做好了拦车的准备,就算被对方拒载,好歹也能问车主借个电话,不管怎么样先联系上方遂宁再说。 会在晚上开车进山的人胆子应该小不到哪里去,一看到我对方虽然很意外但一点也不慌,甚至轻点油门就要加速经过。 我有些失望,不过就算对方无意停车,我也不能冒险将它逼停,这对我自己、对别人都是很不负责的行为,我正要返回休息的地方没想到对方一个急刹突然把车停在了路中央。 下一秒后车窗被人摇了下来,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冲我一笑:“小兄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不小心跟同伴走散了,能不能借你们的手机打个电话?”见司机回过头一脸警惕地盯着我,我都没好意思提上车的事。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他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难色:“恐怕不行,我们的手机不能外借,要不我们送你去外面的镇上,你再去借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的同伴?” 我心里特别好奇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对方这么好心我实在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道谢上了车。 车上一共三人,除了他和司机后座上还有一个抱着手臂闭目养神的青年,直到我坐到副驾上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等我系上安全带,司机一打方向盘就要将车掉头,我习惯性地看了看安全扣,一下就瞄到了旁边储物格里的东西,那是一枚非常特别的徽章,之前我在钟峦他们的外套上看到过。 我下意识回过头打量着两人,果然他们上衣口袋上也别着同样的徽章,一时间我惊讶极了:“你们是防盗办的人?” 跟我说话的中年男人还没开口,坐他旁边的青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47章 原来是条贼船 他看了看我正要说话,中年男人却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自我介绍道:“我叫赵秉德,是防盗办第三小组组长,这是我的副手岱鼎。” 他又指了指司机:“他叫小程,别看他长得凶,其实人很好的。” 最后他问我:“兄弟怎么称呼,是哪个组的?” 我报了自己的姓名,但对于第二个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将实情和盘托出,势必要提到月落坑的发现,那肯定不行,最后我索性道:“我不是防盗办的人,只是之前和其他小组有过合作。” “这么说,你是他们请来的外援专家?”赵秉德眼睛一亮,岱鼎的反应却有些奇怪,感觉他莫名松了口气。 我连忙道:“专家谈不上,就是一个瞎帮忙的。” “小程,回来回来,继续往前开!”赵秉德朝小程发话,后者看了我一眼,再次把车掉了个头。 估计见我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清状况,赵秉德笑了笑:“我们这次的任务非常棘手,能不能也请你帮帮我们?”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提这么一个要求,一时陷入了犹豫,虽然我感觉就算我不答应,他应该也会让小程送我下山,可人家这么热心,我却反过来泼他冷水,未免有点过意不去。 赵秉德非常精明,见我俨然意动,他十分诚恳地说道:“王老弟,既然你和其他组合作过,肯定知道防盗办的规矩,要不是真的没办法,我是绝对不会和其他人提起的,你就答应了我们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半推半就地开口:“我担心自己能力有限,怕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哪里,哪里。”他非常斯文地扶了扶眼镜,“我也算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深知一个道理,越是谦虚的人能力往往越强,像王老弟你这样有能力又热心的现在已经不多了。” 他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花言巧语如方遂宁都没有这么夸过我,我赶忙转移话题:“你们这次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他和岱鼎对视一眼,最后歉意道:“因为涉及保密内容,我们得先帮你申请入组,通知正式下来之前恕我暂时不能透露。” 要是别人估计我会认为这是纯粹拿我当工具人,但对方隶属防盗办,他不这么说我才要认真考虑考虑他们是不是另有所图。 说真的,比起典宁,像赵秉德这种精于世故的人相处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我们在车上又聊了一会儿,我越发觉得这位妙语连珠的老哥简直是我人生中第二个知己。 没开多久,小程将车拐上了另外一条山路,里面只有一个寨子,那就是凰渠亩,我心里有些好奇,两个小组的工作地点离得这么近,赵秉德他们到底在调查什么? 越野车在山间小路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停在一片营地前,看来三人只是出去办了点事,大部队还留在这里,营地边堆着不少生活垃圾,说不定这批人比我和钟峦他们进山还要早。 我们一下车,一个比岱鼎年纪稍长的矮个男人一掀帐篷钻了出来,语带抱怨地嚷嚷:“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之前交代的事……” 赵秉德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这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瞄了瞄我,然后询问地看向赵秉德:“他是……” “这是组长请来的专家。”赵秉德没有说话,倒是岱鼎抢先开了口,不过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怪,组长两个字拖了个长音,像是在特意强调赵秉德的身份。 听了岱鼎的话,矮个男人的态度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非常热情地跟我握了握手:“我叫孟传秋,是第三小组的技术员,幸会,幸会。” 完了他又问道:“还没吃饭吧?来来来,这边请,容我先为你接个风,只是准备不周,还请海涵。” 他朝其他组员吆喝了一声,周围的帐篷里陆陆续续钻出十来个人,这仗势可比钟峦他们大多了,孟传秋非常正式地介绍了一下我,然后就喊人拿了一堆吃的出来,直接搞了个篝火晚会。 我有点受宠若惊,但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同为防盗办成员这两个小组的处事风格实在过于迥异,当然这似乎也不足为奇,反倒是我好像对他们有了刻板印象。 吃完饭赵秉德他们又帮我安排了住处,这才各回各的帐篷,营地渐渐恢复了安静。 这一天下来我是身心俱疲,钻进睡袋倒头就睡,结果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一阵奇怪的水声,一下就惊醒了过来,这睡意一断我翻来覆去许久都始终无法再入睡,心里烦得要命,最后干脆穿上外套出去透透气。 赵秉德他们的帐篷搭在一片草地上,旁边是条小溪,或许是入秋后雨水减少的缘故,里头差不多已经干涸。 小溪的源头则是一处泉眼形成的水潭,离营地很近,估计刚刚那阵水声就是潭里传出来的。 我踱到水潭边好奇地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惊讶。 一是这口水潭非常深,往下四五米拐了个弯斜插进地底,根本看不到尽头;二是潭水降得非常厉害,而且看着不像是自然蒸发,倒像是下面的泉眼出现了枯竭,潭底之所以发出声音正是里头的水正在往源头倒灌。 我观察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又去周围逛了逛,渐渐地我发现一个问题,进来的山路差不多已经到头,可附近并没有什么村子,难道它并不是通往凰渠亩的路? 眼见夜已深沉,附近静悄悄的实在有些瘆人,我决定穿过营地回去继续睡觉,结果刚走到赵秉德的帐篷后面里面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大哥,那小子真是你半道上捡来的?别不是苏家的小兔崽子想故意混入咱们的队伍……”率先开口的是孟传秋。 “要真是苏家人,他哪不清楚咱们的底细,肯定会用别的借口来套近乎,而不是直接把我们当成防盗办的人,更不可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大半夜的在荒郊野岭拦车,是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所以我感觉他应该没有说谎。” 我越听越不对劲,再联想到之前诸多细节,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我不会又上了一条贼船吧? 第48章 裂缝 “那他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孟传秋嘀咕着,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该不会防盗办的人也来凤月岭了吧?咱们要不要抓紧点时间,搞不好他们也收到了风声,早就知道东西在这。” “来是来了,不过今天下午就走了,我们在外面镇上休息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的车。”岱鼎小声应了两句,“所以他们进山应该不是为了咱们要找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怎么落了个人在后面。” 他一下想起来什么,恍然道:“难怪大哥要喊小程停车,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他是防盗办的人?” “没错。”赵秉德嘿嘿一笑,“我本来想趁着送他出去的路上探探他的口风,没想到他还不是防盗办组内的成员,那我肯定要把人拉过来了,咱们‘周家山’不比他们苏家什么高手都能笼络,想替人家跑个腿还得巴结他底下的人,日子难过啊……” 他说着还感慨起来了:“就好比这次,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一点消息说‘那位’在找什么东西,马不停蹄地带人出来,结果还是让苏家人给横插了一脚。” 孟传秋有些不服气:“那小子文绉绉的能顶个什么事,遇到麻烦还不如我直接放一炮呢……” “你还好意思提!”赵秉德有点恼火,“我上次是怎么交代你跟老四的?那可是盗王的墓啊,光选址就能研究出很多花样,我让你们小心点拆,别把封石给弄坏了,结果你们倒好直接给炸了,我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孟传秋干笑道:“那不是苏家人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吗,我们只能速战速决。”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章辛成吐槽“手法太糙”的罪魁祸首,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既然他们是上次闯入乾坤冢的另一拨盗墓贼,那应该已经知晓东西早被防盗办上交,为什么会来凤月岭,难道他们之前要找的并不是乾坤秘匣? “所以我叫你们多读点书、多学点东西,多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不要一味地蛮干。”赵秉德还在那叹气。 岱鼎连忙打圆场:“二哥他学了呀,你看他之前接人待物那套说辞说得多好,一看就有学问。” “好个屁,不伦不类的。”赵秉德冷哼一声,“还有你,我叫你稳重点、叫你做事要沉住气,不是让你抄着手在那装模作样,亏得人家初来乍到搞不清情况,不然看你那样子笑都要笑死了。” “大哥,我们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吧……” “哼,我告诉你们,人啊最怕的不是身上有缺点,而是看不到自己的短处,你们呢不仅看不到还把短处当成了长处,能有长进才怪了!” 他将两人数落一通,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帮别人说话故意打击你们,那位王老弟确实不是一般人,别看他年纪跟你们差不多,但见多识广、处事泰然,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你们啊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跟人家学学。” “是是是。”岱鼎笑嘻嘻地跟他打趣,“大哥,这么说他也跟你一样只有一个小学文凭啰?” “滚!” 好一会儿赵秉德才冷声说:“言归正传,上一次我们莫名其妙被送出乾坤冢,最后让苏河冉捡了个便宜,不过我听说他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到头来又被别人摆了一道,好在乾坤秘匣里的东西是假的,咱们还是有希望的,这一次千万不能再搞砸了,听明白了没有?” 孟传秋迟疑道:“既然防盗办的人来了凤月岭,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咱们本来就是了掩藏身份才冒充的防盗办,要是被他们发现端倪反倒不好,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赵秉德问他,“对了,潭里的水放了三天还没放干吗?” 放水? 难道那口水潭另有出水口? 可它虽然看着深,实际上因为潭内空间有限储水量并不大,怎么可能连放三天还没见底? “大哥,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别看它现在水位不低,其实水量已经很虚了,我估摸着明天早上顶多也就是到中午绝对能放空,咱们最好提前做下准备。” 我特别好奇他说的准备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想捞点小鱼小虾换换口味吧?可惜他们并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反而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闲话,应该很快就会散了,我连忙趁着机会悄悄回到自己帐篷。 等我重新躺下我已经做好了打算,那就是将计就计混入这支队伍,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们的确在打其他文物的主意,那我只能故技重施先把东西拿到手再将它送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秉德三兄弟看着比苏河冉他们好对付多了,而且又没有章辛成在一边捣乱,这一次应该会顺利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我钻出帐篷一看,其他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看上去像是马上要离开这里,我心中又惊又疑,难道昨晚我睡着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们临时更改了计划? 我正琢磨呢,赵秉德朝我招了招手:“王老弟,我们找到入口了,马上就去下一个目的地。”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像是在故意引我问他。 也对,他们又不是真正的防盗办成员,根本不存在什么保密不保密的问题,他之前那一套说辞估计是怕我看出他们的身份,现在到了该说的时候怎么也得松松口。 “入口?”我故作好奇地问道,“什么地方的入口?” “一个叫凰渠亩的寨子,空了很久了。”他很自然地接过话头,“不过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寨子里,我们等了好几天,现在入口终于打通了。” 他说着朝那口水潭走去,我脑中灵光一闪,难怪我在附近找不到什么村子,原来它压根就不在地面,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所谓的水潭居然是个通道口,只不过被水淹了而已。 然而等我跟着他来到水潭边,我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水潭底下确实连着什么,却不是人工修建的暗道而是一条裂缝,它非常的幽深看上去能直接通往地下水脉。 我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叫凰渠亩的地方也许比月落坑乃至深坑之底的仓古文化遗址还要复杂,难怪会被这伙盗墓贼盯上。 第49章 凰渠亩,黄蕖亩,黄蕖墓 “喏,入口就在底下,等我们收拾好就能过去,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多帮帮忙。”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昨晚我连夜跟办公室申请,终于把手续办了下来,你先看看资料吧。” 他说着朝岱鼎使了个眼色,后者非常高冷地递来一个文件夹,我接过一看顿时有些无语,他们做戏做得倒挺周全,无论是纸张样式还是排版细节都和钟峦拿给我的一模一样,也算下过功夫。 我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将资料仔细翻了翻,很快就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提到了凰渠亩的由来,看来他们对我终究有所提防。 凰渠亩原本叫黄蕖亩,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它肯定跟一个叫黄蕖的人有关,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据说黄蕖原本也不叫黄蕖,只是因为崇拜诗仙,于是仿照偶像给自己取了号叫“黄蕖居士”,久而久之他的本名反而没有人记得了。 黄蕖这个人特别有意思,诗仙喜欢干什么他就喜欢干什么,可以说是个标准的迷弟,而在诗仙众多诗作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那首《梦游天姥吟留别》。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天黄蕖又拜读了几遍偶像的大作,当晚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坐着一艘华美无比的大船沿着一条河随波逐流,最后到了一个“像是没有边界”的地方。 这是上面的原话,我猜他指的应该是大海,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古怪的比喻来形容它。 而在这个“像是没有边界”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座黑漆漆的岛,上面长满了奇花异草,“犹如诗中仙境”。 他弃船登岛,受到了上面原住民热情的款待,一时间有些乐不思蜀,就在这时天边亮起了一道微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且马上就要醒了,心里十分不舍。 于是岛上的人递给他一样东西,说只要他参透上面的秘密,总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然后他就醒了。 黄蕖虽然想象力丰富,但也知道梦终究是梦,梦里的那个地方去过一次就再也不可及,他躺在床上正怅然若失结果扭头一看枕头边竟然真的放着一样东西,和他在梦里得到的一模一样。 他欣喜若狂,一门心思想弄清上面的秘密,结果几十年过去了他仍旧是一头雾水。 临死时他深知自己与之无缘,就把东西交给了自己的儿孙,并告诉他们那座神秘的岛屿叫“乌鹊山”,让他们务必完成自己的心愿早日找到它。 就这样又过去了很多年,他们那个家族越来越庞大,但始终没有乌鹊山的下落。 有一天,另一个家族的人突然登门造访,说东西是他们的,让黄蕖后人还给他们,黄蕖后人自然不干,但苦于对方有权有势,如果不把东西交出去恐有灭族之灾。 然后族里就有人提议,说要不我们躲进山里头慢慢研究上面的秘密,如果哪一天找到了乌鹊山就再也不怕对方来找麻烦了。 他们族长一听,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错,于是就带着人来到了凤月岭,还找到了一个绝妙的藏身之地。 这个地方居于几座险峰之间,本就易守难攻,而且唯一出入的通道还能“以水为门”,需要一点特殊的手段“泄水为道”才能打开,可以说是为他们家族量身打造的。 果然,尽管对方知道他们躲在凤月岭,但来了几次全都无功而返,最后他们索性定居在里头,为了纪念黄蕖居士还特意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黄蕖亩。 至于他们有没有找到乌鹊山、如果没有找到最后又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直到后来发生战乱,一群避难的村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村子便住了下来,黄蕖亩村也就变成了凰渠亩寨。 说实话,像这种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能有一分内容是真的就算不错了,所以我有点猜不透他让我看这份资料的目的是什么。 “赵组,容我冒昧一问,你们这次的任务应该不是去找上面提到的那个东西吧?” “当然不是,像这种梦见仙岛、意外获得神秘宝物的桥段也就满足一下看客的猎奇心理,做不了真的。” 我松了口气,要是他真的点头了,我都要怀疑一下自己留下来和这帮异想天开的盗墓贼在这周旋是不是脑子也有点问题,哪知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我们要找的是黄蕖墓。” “黄蕖亩?”虽然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他说的到底是哪三个字。 “你没有听错,不是黄蕖亩,就是黄蕖墓,黄蕖居士的墓。” 他扶着眼镜一笑,“黄蕖梦中得宝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但黄蕖后人为了躲避仇家藏于凰渠亩的经过却未必是假的,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黄蕖墓中。” 我试探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黄蕖墓就在凰渠亩,仅仅是因为它的名字听着很像黄蕖墓吗?” “天机不可泄露。”他故作神秘地摆了摆手,旋即意识到自己有点说漏嘴,假装咳嗽了一声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消息也是上头研究出来的,我们暂时没有那个权限。” 他正了正神色:“反正我们已经确定黄蕖墓就在凰渠亩,但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们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希望你能帮帮我们。” 我发现我好像又陷入了和在乾坤冢时一样的困境——既然他们毫无线索,我还有必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做吗,自作聪明的结果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别到头来东西没保住反倒成了他们的帮凶。 “实不相瞒眼下并非只有我们第三小组掌握这个消息,恐有不少盗墓贼已闻风赶来,其中不乏个中高手,我们没有找到也就罢了,要是被他们抢了先,那东西就很难再找回来了,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我不知道是他入戏太深,还是他们压根就没觉得我会相信他们,故意说这番话来激我,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再拖下去我面对的可就不只是这伙盗墓贼了。 与其腹背受敌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东西盗走,还不如拼一把先把东西拿到手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想着我点了点头:“放心,防盗办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够义气,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赵秉德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见其他人已然收拾妥当,他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出发!” 第50章 最震惊的发现 我们顺着搭好的绳梯往下,很快就到了潭底,我用手电照了照对面的裂缝,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幽深,难怪放了那么久的水才彻底放干。 而小程似乎并不仅仅是个司机那么简单,见赵秉德点头他率先钻了进去,等他确定里面没有危险,后者才招呼我跟紧他们。 裂缝里虽然一片潮湿,但大多数泥沙已经被倒灌的潭水冲走,不算特别难走。 我们脚下的路先是倾斜向下延伸了一段距离,后面渐渐变得平坦,就这样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岔道。 赵秉德立马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这是一条人工修建的通道,我们应该不用继续沿着裂缝往前走了。” 小程非常机灵,一听我的话直接拐进了岔道,我在一边等赵秉德他们先进去,目光不由放在了裂缝深处,心里忍不住想道,它看上去远没有到尽头,不知道最后会通向哪里? 我们跟着这条岔道一路向上又走了十来分钟,它终于到了头。 小程从狭小的洞口挤出去打量了一番,才回转头跟我们描述:“组长,外面好像连着一口井,不过很奇怪,它挖在一间屋子里,我都看到屋顶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为了隐蔽性啊!”岱鼎取笑道,见赵秉德不满地投来一瞥,他连忙敛了笑容,“少废话,赶紧上去看看情况。” 小程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一道绳梯就被放了下来,我们又挨个从井底爬了出去,到了上面我习惯性地将目光往四周一扫,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应该是一座祠堂,信风水的人修祠堂都讲究‘有靠有照’,也就是背山面水,但有时候照靠过于强大反而会相冲,这时候就要修口井作为两者的缓冲地带,以达到刚柔并济的效果。” 孟传秋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好像真是一个湖,还挺大的。” “走,出去看看。”这下不用小程探路,赵秉德率先出了祠堂,我跟着他们到了外面一观望,心里不由有些惊讶,虽然我早就猜到祠堂前会有个湖,但着实没有想到它会这么大。 眼前的湖泊少说都有五百亩,而且非常的深,这个深并非单单指湖心位置,靠近祠堂的这一面湖岸非常的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插入幽深的湖底。 当然,也有可能它和一般外浅内深的湖不一样,本身水文条件就很特殊。 以湖为中心,四周坐落着数以百计的房屋,它们风格迥异、新旧程度各不相同,也的确和资料上说的一样,这里曾经先后安居过两批甚至更多进来躲避仇家或者战乱的人。 而在这些房屋背后,三座高峰鼎足而立,它们如一个张开双臂的巨人,轻轻将山谷拢于怀中——比起之前的深坑,凰渠亩的封闭程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会成为避险圣地。 孟传秋指挥手下的人重新在湖边扎营,见我在一边发呆,赵秉德走了过来:“王老弟,依你之见,这凰渠亩的历史大概能追溯到什么时期?” 我观察了一下身后的祠堂,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我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多,只能根据一些装饰性物品勉强判断一下,可能是唐代中晚期吧。” “真是唐中晚的?”他猛地一拊掌,“那就对了,这个黄蕖就是那个时期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突然想到一点,唐仿古玉瑗是龙脊凤心盘仿品的一部分,在离仓古文化遗址不远的凰渠亩又出现了一批同时期的外来者,那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黄蕖很有可能见过龙脊凤心盘,而且对它的喜爱非常的狂热,于是他想方设法复制了一个出来,梦中得宝的说辞不过是为了让它的出现能够名正言顺。 巧的是有人也在打幡的主意,于是他就盯上了黄蕖或者其后人手里的唐版龙脊凤心盘,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当然,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甚至是我漫无目的的瞎想,但有句话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说不定我能趁着这个机会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营地很快又重新搭好了,吃过午饭所有人都被赵秉德派出去寻找线索。 遗憾的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近几十年才搬迁出去的,那时候正好遇上收藏热,能带走的东西估计都带走了,几番地毯式搜索下来他们仍旧一无所获。 别看赵秉德斯斯文文的,实际上他的性格比孟传秋和岱鼎还要急,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找我“谈心”了。 相处下来他也算了解了我,这次终于没有拐弯抹角地和我兜来兜去,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说凰渠亩就这么大,黄蕖墓到底会藏在哪里呢,我们总不能去上面的悬崖峭壁上找吧?”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直接问他:“这一次过来你有没有带潜水设备?” “潜水设备?”他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它很有可能建在湖里?” 我笑了笑:“那就不一定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问我有没有带潜水设备,又说它不在湖底,这叫我怎么猜。” “我只是说它不在湖里,并没有说它不在湖底。”我提醒他,“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这个湖这么大却没有地表水源,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他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因为过于信任我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只好继续往下推测:“它很有可能和那口水潭一样直接和地下水脉相连,甚至就是一个放大版的水潭,换句话说这个湖的湖底应该也有一条规模不小的地裂。” “我懂了,在这条裂缝的另一头还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黄蕖墓就藏在那里。”他恍然道,“也对,会隐居在凰渠亩,黄蕖的后人肯定非常小心谨慎,对黄蕖墓的选址绝对慎之又慎。” 他急不可耐地钻出帐篷:“我现在就叫人下去看看。” 别说他们的准备还真的挺充分,没多久这支队伍的全能型高手小程已经穿戴妥当,从湖岸较缓的对岸划着皮艇到了下潜点,二十五分钟后我们收到了他发回来的第一组照片。 一看清上面的内容,我心里就是一震,而赵秉德脸上是同样的不可思议——那居然是一艘沉船。 第51章 暗语 我将图片放大看了又看,确定再三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事实——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寨、在一个几乎是独立形成的内陆湖泊竟出现了一艘沉船,虽然它只剩下几根龙骨,其他的早已化作尘土沦为水草和藻类的乐园。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赵秉德虽说也极为震惊,但很快就回过了神:“王老弟,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一座沉船墓?”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如实地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作为沉船墓,它的防水性能和耐腐蚀性会比一般的船要强,但这艘显然不是,我甚至怀疑它根本没有完成,本来就只造了一个轮廓。” 孟传秋还挺好学,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要弄个船在湖底?”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更接近事实:“应该是为了祭祀。” “没错!黄蕖不是乘船到乌鹊山的吗,不管故事是不是真的,他和船肯定有段不解之缘,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岱鼎兴致勃勃地接过话头,“说不定他到了那边也不忘生前事,于是给他后人托了个梦,他后人就想祖宗都发话了我们能不听吗,赶紧给他沉一艘得嘞……” “胡说八道。”赵秉德一瞪眼睛打断了他的话,“王老弟,别理他,你接着说。”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故事或许是假的,但乌鹊山就未必了,不过要找到它应该需要使用某种特定的方法才行,而这个方法很有可能就和船有关,所以他们才想通过祭祀获得一些线索。” 我随口应了两句,当然事实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我只能说我之前认为那个故事纯属瞎扯似乎有点过于武断。 有句话叫“空穴则来风”,而黄蕖及其后人又和仓古人可能存在关联,说不定他真有那么一段类似的经历,只不过事情的细节经过一定的处理显得过于离奇,从而丧失了真实性。 听了我的话,赵秉德有些失望:“这么说它和黄蕖墓没有多大的联系?” “这就不好说了,眼下的线索实在太少,不管下什么结论都没有足够的依据。” 我们正说着,小程已经浮出水面重新爬上皮筏,留在那里接应他的人很快就将他送上了岸,他一跟我们会合赵秉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下面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那条裂缝?” 小程脸上神情有些古怪:“挨着这边湖岸是条很深的沟,沉船就在沟底,我绕过沉船没多远确实看到一条和王先生说的差不多的入水口,我尝试着往里游了一会儿最后居然出了水面,就先回来了。” “出了水面?”赵秉德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他,“你是说这个湖它连着外面?” 小程连连摇头,一五一十地把情况全都交代了:“我估算了一下方位和距离,它好像是山体内的一条岩缝,不过岩缝上面有个人工修建的洞口,应该能通向其他地方。” “有门路!”赵秉德和孟传秋两人一阵眼神交流,最后询问地看向我,“王老弟,反正设备都是现成的,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我正想点头,小程突然一拍脑袋,忙不迭将一张图片点开。 “对了,回来的时候我在沉船边看到一块石碑,上面镶满了玉片,除了一首诗上面还有一句话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文字,感觉有点蹊跷就拍了下来……组长,要不要请王先生看看?” 其实一听他描述我就感觉之前的猜测恐怕已经得到印证——黄蕖及其后人的的确确和仓古人、和龙脊凤心盘甚至于和幡都脱不了干系,而且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也许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想着我将目光匆匆一扫,上面确实是一幅玉钩图,而小程提到的文字果然也和之前我们在月落坑发现的那套玉璧上的一模一样。 “乘风则起,顺水逐流,一跃龙门,乌鹊方至……”我不由皱眉,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句暗语,难道我刚刚糊弄赵秉德的那一番话也要跟着应验? 而且很奇怪,虽然用的也是弥霞玉钩法,但它们镶嵌上去的时间显然要比原有的诗文要晚得多,这种情况和在月落坑时何其相像,莫非这两处文字是同一人所留? 我心中疑窦渐生——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用一种特定的文字写下这些话,显然是想将信息传递给某个特定的对象或者某个特定的族群,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 “王老弟,你好像认识这种字,上面写着什么啊?” 赵秉德眼光相当毒辣,一下就看出我神情有异,我连忙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就是感觉很特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注视着我:“是吗?” “当然,天底下各种各样的文字多了去了谁能都认识,更何况我也不是研究这个的,实在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顺势转移了话题,“我估摸着它就是句无关紧要的祭文,咱们还是赶紧顺着裂缝过去看看,说不定那个洞口就有黄蕖墓的下落。” 赵秉德这个人还是很识趣的,而且他现在仰仗于我更加不会扫我面子,见我实在不想说他干笑了两声,回头抽调了几名得力干将跟我们一起下去,其他人则留在上面继续寻找线索。 小程预先了解过情况,这一次还是由他开路,穿过湖底的岩缝没多久我们果然重新钻出了水面。 我看了看,岩壁上离水面两三米的位置倒真有个洞口。 小程的身手非常好,脱下潜水设备仅靠两把登山镐就从难以借力的水中爬到了洞口,他在上面放下绳梯,将我们连人带设备一起弄了上去。 我往洞里一瞄,发现它朝岩壁里延伸了三四米就到了头,只有右侧开了一个更小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反正还要回来,我们将潜水设备留在了洞里,然后由小程打头一行人从较小的洞口鱼贯而入。 后面是一条通道,看上去它原本应该也是一条裂缝,不过经过人工修整和拓宽,形成了一条倾斜向下的小路。 走着走着,孟传秋突然咦了一声:“怎么感觉这条路是围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往下绕?” 他左右一张望,见左手边岩壁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缝,他灵机一动凑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却冷不丁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下面怎么还有一个村子?” 第52章 守幡人 岱鼎好奇心也不小,连忙挤到他身边看了看,回头朝我们喊道:“这座山里头居然是空的,对面好大一个坑,底下全是房子!” 赵秉德和我一阵对视,倒没有急着一睹为快,而是催促队伍继续前进,没多久前方渐渐变得开阔,俨然出了通道。 和它相连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我们走出去这么一看,一时间全都失了声。 眼前是一个规模和凰渠亩相差无几的村子,层层叠叠的房屋顺着我们的视线一路延伸,直至消失在手电光的尽头。 而我们脚下是一条无比宽阔的地下河,它从岩壁中一条裂缝中而来,绕着村子外沿大半圈又消失在对面另一条岩缝中。 “凰渠亩寨就是凰渠亩寨,真正的黄蕖亩村其实在这里。”我恍然道,“看来黄蕖和他的后人的确足够谨慎,躲在凰渠亩还不放心,又在下面建了个村子。” 平台的尽头有条索道可以越过地下河直通村口,见里头没什么动静,孟传秋有些跃跃欲试:“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赵秉德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朝我示意,指了指村子正中央:“王老弟,你快看看,我应该没有眼花吧,那边好像杵着个什么东西……” 我还没反应过来,岱鼎倒是先看清了,啧啧道:“那边好多石头摞在一起,跟个串儿似的,难道这个黄蕖亩村是研究麻辣烫的?” 他这么一打比方,我一下就明白了,看来这里也有一座玉骨神木,我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期待,说不定上面同样留有一些线索,可以帮我解开那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我们顺着索道滑下,快步朝村子中央走去,和凰渠亩一比黄蕖亩的保存状况就要好多了,那一角角屋檐、一扇扇门窗仿佛定格在了遥远的时光中,诉说着某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穿过巷子,我终于看到了属于这个家族的那座玉骨神木,说实话见识过之前那两座玉制玉骨神木的遗迹后,不管其他玉骨神木有着怎样的规模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能说它比过龙村的玉骨神木要高大不少,但也只是高大了不少,并没有其他显着的特点。 它的出现和那幅玉钩图一样坐实了此家族和彼族群的联系,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整件事情中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见方石垒成的石阶很明显能攀爬上去,孟传秋率先动了心思:“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上去瞧瞧?”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一起上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黄蕖墓的线索。” 我这么一说,赵秉德顿时点头,然后朝小程示意:“你也带人去村子里找找,一旦有发现立马回来报告。” 小程他们消失在巷子里,我们也爬上了玉骨神木,上面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容纳我们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中间仍旧是一个圆形的小石台,看着像是石柱高出来一截。 等我靠近了一打量,我才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不出我意料果然还是那种文字。 赵秉德显然也认了出来,有意无意观察了我几眼,我索性装作好奇研究那些文字的样子仔仔细细地将它们读了一遍。 上面的内容看上去仍旧像是某个人的自述: “我的曾祖父黄蕖居士曾经有过一段奇遇,有人交给他一件极其精美的玉器,让他帮忙镇守一样东西,他曾向族人透露那件玉器叫龙脊凤心盘,可以带我们去‘那个地方’。 我们的父辈年纪还小的时候追问过黄蕖居士对方到底要我们镇守什么,‘那个地方’又是什么地方,但他始终讳莫如深,直到后来他和祖父先后仙去、我们的父辈接替他们完成这个嘱托时,才渐渐知晓了秘密。 那个东西被他们称之为幡,因为牵扯到一段秘辛非常之重要,所以必须放在‘那个地方’,我们后来才知道后者叫‘镇龙台’,而龙脊凤心盘不仅是镇龙台的‘钥匙’,还关乎守幡人能不能找到镇龙台。” 我总算弄明白了,难怪不管是游瑾他们还是仓古人都频频提到“那个地方”,原来它不是特指某个地方,而是一个代称。 “某一个镇龙台并不能永远保证幡万无一失,每隔一段时间幡就要进行迁移,守幡人的任务就是将幡从上一个镇龙台取出送往下一个镇龙台,并一直守护着它直到下一代守幡人的出现。 我不知道幡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谁才是第一代守幡人而我们又是如何被上一代守幡人选中,更不知道要如何去寻找下一代守幡人,不过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因为这个周期非常的长,或许等我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也不会出现。” 隐藏在龙脊凤心盘和幡背后的那条脉络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仓古人也好、过龙村人也好,他们应该都是守幡人,不同的在于后者的镇守过程随着方驭光的出现被迫中断,他们只能另想办法,结果还那么倒霉的让我给碰上了。 等我接着往下看,我惊讶地发现黄蕖及其后人似乎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 “事实上我们一开始就面临着一个问题,按照对方传授的方法黄蕖居士找到了上一个镇龙台,却始终无法打开它,甚至我们的父辈也一直无能为力,直到龙脊凤心盘传到了我手里。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研究这个问题,后来从仓古人的故事中得到了灵感,他们也是守幡人、他们镇守幡过程中也出现了镇龙台无法打开的情况,但他们最终完成了使命。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用弥霞玉钩法重铸龙脊凤心盘,于是我又长途跋涉去往仓古人曾经的家园寻找线索。 再后来虽然我复原了弥霞玉钩法但重铸过程异常的艰辛,偏偏我们又遇到了麻烦,最后只能在黄蕖亩隐居下来潜心研究,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我们终于成功了。 在去取幡之前我用新的龙脊凤心盘推算出了下一个镇龙台的位置,没想到它居然在‘那里’——小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听祖父和父辈们说起过黄蕖居士做的那个梦,原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第53章 家族墓 看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恍然,果然梦是假的乌鹊山却是真的,那么他们最后有没有找到它,幡是不是也被带到了那里?可惜这已经是上面记录的全部内容,我无从知晓答案。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所谓的唐版龙脊凤心盘其实和望月盘一样也是名正言顺的“正版”,而不是我之前所认为的仿品,就是不知道它最后为什么会分崩离析。 还有一个问题,不管黄蕖最开始拿到的是不是望月盘,望月盘显然都已经“失效”,那它最后为什么还会跑到过龙村人手里? 难道过龙村人手里的望月盘并非望贞亲手重铸的那一个,而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那是不是意味着黄蕖后人所铸唐版龙脊凤心盘也已经“失效”? 可如果是这样有一点解释不通,过龙村人显然不仅掌握了弥霞玉钩法,还成功重铸过新的龙脊凤心盘,那么在它被方驭光抢走之后他们为什么没有“故技重施”,而是弄了个似是而非的冒牌货出来? 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信息链出现了断口,还是重铸条件可遇不可求他们最终选择了放弃,转而寻找其他可以打开镇龙台的方法? 又或者过龙村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守幡人,他们虽然拿到了新铸的龙脊凤心盘,也知悉了弥霞玉钩法,但独独缺失了最为核心的技术,所以无法真正地完成重铸? 而这应该就是在方驭光抢走“望月盘”之前过龙村人也没有打开镇龙台的原因,毕竟为了谨慎起见,除了龙脊凤心盘这个“钥匙”,守幡人估计还有其他代代相传的信物。 想着我灵机一动,难道后者就是这两拨来历不明的盗墓贼要找的东西? 我的沉默大概让赵秉德渐渐失去了耐心,他看似不经意问了一句:“王老弟,这上面有没有说到黄蕖墓的下落?” 我没有接他的招,仍旧摇了摇头:“我实在看不懂,要不你拍下来找其他人问问?” 他打了个哈哈:“连你都看不懂,我那些狐朋狗友就更指望不上了,我们还是下去等小程的消息吧。” 我当然不会反对,我们正准备原路返回,岱鼎却叫住了我们,他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小石台,回头道:“这个东西好像可以转动,它会不会是一个机关?” 孟传秋切了一声:“你小子游戏玩多了吧,平白无故的哪来那么多的机关……” 他话还没有说完,岱鼎已经铆足劲将石台推着转了小半圈,孟传秋一看有戏也顾不上自己有没有被打脸,赶紧上去帮忙,直到底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它才彻底卡死。 不过打这之后它就再也没了动静,赵秉德失望之余正打算骂他们两句出出火气,不料就在这时我们脚下突然一阵颤动,像是整个都要坍塌下来。 他反应很快,一边将我们往下推,一边吼道:“愣着干嘛快跑啊,这玩意儿要塌了!” 我们慌不择路地跳下玉骨神木,躲开好几步才心有余悸地回过头,赵秉德心里那个气刚要发火,孟传秋忽然一指玉骨神木底下,情绪是异常的激动,直接叫了赵秉德一声大哥:“快看,入口,一个入口!” 我循声一看,心里着实有些讶异,原来刚刚那阵动静并不是玉骨神木发生坍塌,而是底下原本交错堆叠的方形巨石像被扭动的魔方一样非常整齐地垒成了四个面。 而在面对着我们的这一面上赫然是个一人高、两肩宽的洞口。 “真有你的啊臭小子!”赵秉德一改刚刚阴沉神色,冲岱鼎竖了竖大拇指。 后者一抱双臂看似不以为意实则得意万分地露出一个微笑:“小意思,小意思,也就是运气稍微好一点……”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赵秉德冷哼一声。 正巧小程他们听到动静也赶了回来,两边重新会合,一行八人小心翼翼钻进了洞口,一开始里面非常的狭窄,等我们踏上一道向下的楼梯四周才渐渐变得宽敞。 我们顺着楼梯走了半拉分钟它就到了底,孟传秋将手电往四周一扫,居然没有照到头,这下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开阔,而且极其空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 我们又往前行进了几分钟,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影子,紧接着又是一个,到最后我们目力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全是这样的怪影。 岱鼎看看它们又看看我们,忍不住挠头:“感觉像是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前面插了个牌子……” 他说着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卧槽,那该不会是一片坟地吧?!” 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走近了一看头皮都有些发麻——无以计数的坟堆就像水面的波纹一道接着一道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坟前的墓碑上也全都是空白一片,它们就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静悄悄地盯着我们,让人不由心生战栗。 尽管之前那份资料提醒过我,但我好像还是低估了这个家族的人数,而且他们在黄蕖亩生活的时间也远比那位自述者提到的要久得多,不然不会形成如此规模的家族墓地。 难道在他们成功重铸龙脊凤心盘,并用它推算出下一个镇龙台的位置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变故? “怎么感觉脚底下有股寒气在往上冒……”孟传秋一搓胳膊,打起了退堂鼓,“反正这里也就是一片坟地,我们还是上去搁其他地方找找吧?” 赵秉德扶着眼镜一笑:“上什么上,咱们到地头了。” 他转而朝其他人发话:“继续往前走,留意一下附近的情况,黄蕖墓应该就在这一片。” 然而一直走到墓地尽头他们也没有任何收获,岱鼎后知后觉地开口:“组长,我发现一个问题,如果黄蕖墓就混在这些坟堆里,墓碑上又没有写名字,我们哪知道哪一座才是我们要找的,总不能一个一个挖开吧?” “莫非这是一种特殊的防盗措施?”赵秉德喃喃道,最后看向我,“王老弟,你觉得呢?”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心里在思考一个问题。 按理说无论是龙脊凤心盘还是幡,又或者那件可能存在的信物它们应该都交给了下一代守幡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黄蕖墓哪怕是乌鹊山的,赵秉德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是他们消息有误,还是黄蕖墓中另有秘密? 也许我应该趁机打探一下赵秉德的口风,眼下他有求于我,说不定会有意透露一点信息。 我正寻思着怎么开口,不料队伍里有人突然一阵张望,他将手电往不远处扫了扫,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咱们要找的黄蕖墓会不会是在那里?” 第54章 复制再复制 赵秉德扭头一看,嘴里咦了一声,连忙招呼我过去,等凑近了一端详他大喜所望:“有意思,有意思,还真是一道墓门!” 说实话一看清眼前的景象我心中的诧异一点也不比他少。 墓地的尽头是一面异常平整的石壁,石壁上线条纵横交错隐约是些图案,我原本以为那是一幅特殊的玉钩图,只不过石壁上镶嵌的不是玉片而是一种颜色更深的岩石。 但仔细观察后我才发现自己俨然陷入了一个思维定势,实际上这些线条的存在根本不是其他的材料镶嵌在石壁上,而是一种特殊的痕迹。 打个比方,有人在墙上开凿出一个洞,然后又严丝合缝地用一块巨石堵死,并往缝隙里浇筑上特制的黏合剂,最后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这样的。 巧的是这个开凿出来的洞恰巧是一扇墓门的形制,乍一看像是一扇墓门镶嵌在墙上,当然我们也可以换个更直观的说法——这是一块形状特殊的封墓石。 赵秉德很快意识到了麻烦,回过头询问地看着我:“王老弟,这种封石要怎么才能起出?”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我又不是研究这个的,不过见孟传秋两眼放光地在一边摩拳擦掌,我怕他们又要乱来,只能姑且应付着:“别急,我先看看情况再说,搞不好这只是一幅特殊的壁画。” 结果不到五分钟我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小程他们居然在附近找到一个盗洞,看走向正是通往封石之后。 我心里一沉,赵秉德看了几眼亦是不喜反忧:“这个盗洞年头不小,难道黄蕖墓早就别人掏空了?” 岱鼎没心没肺地开口:“反正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他朝小程使了眼色,后者往盗洞里一钻,没多久就带回来一个消息:“组长,那头确实是个墓室,但里面非常空,只有一口小石棺,不过我没敢乱动,不知道棺里到底放着什么。” 赵秉德一阵沉吟,最后道:“一起过去看看吧。” 我跟着他们穿过盗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程提到的石棺,说真的将它定义为棺实在有些牵强,因为它既没有棺的形制,大小也顶多半米见方,看着更像是一个匣子。 赵秉德伸手敲了敲,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已经透了气了,看来早就有人打开过,咱们怕不是要白跑一趟。” 他说着将棺盖一掀,果然里面除了一件作为盛器的玉盘,什么也没有,然而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因为那件玉盘下面赫然是一幅字符玉钩图。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会认为它是一个“兑”字,但经过月落坑那一出我已经意识到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只会将我带入某个误区,所以我决定暂时用发现地为它们命名。 为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本想将玉盘移开看看下面还没有线索,结果这一拿我才发现它居然固定在了棺底,这就有点意思了。 “该不会又是一个机关吧?”岱鼎多机灵,连忙示意我让开,自己扣住盘底这么一转,对面的墙壁上果然传来一阵机关接驳的动静。 他振奋地打了个响指,旋即看了看手心:“奇怪了,这盘子上怎么会有水……”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也感觉指间有些湿润,起初我还当自己看到那幅字符玉钩图太激动以至于手心出了汗,但仔细一观察我发现我手上确实沾染上了什么东西。 它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这样的颜色在玉盘上并不起眼,难怪之前没有发现,我好奇地在玉盘上抹了抹,发现它周身全是这样的液体,也不知道到底有何深意。 我正疑惑,传来响动的那面墙突然一颤,猛地从中裂开了一条缝,孟传秋打着手电往里一照,直接爆了句粗口:“卧槽,怎么又是一个村子?!” 我有点难以置信,赶过去一看也瞬间愣住了。 在手电光的映照下,不远处影影幢幢全是房屋的轮廓,但不同于充满生活气息的凰渠亩和黄蕖亩,眼前这个村子就像刚建好就废弃了一样,莫名的冷清和阴森。 加之上方空间有限,屋顶几乎是紧挨着穹顶,总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孟传秋止不住一个哆嗦:“怎么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劲,不会是给死人住的吧……” “不敢进去就留在这里等我们,瞎说什么。”赵秉德将他推开,自己钻了过去,其他人纷纷效仿,很快我们就进了村子。 孟传秋还在一边抱怨:“我还能故意吓唬你们不成?我真感觉附近鬼气森森的,像是猫着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别说赵秉德,岱鼎都被他念叨得有些烦了:“咱又不是盗墓贼,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讲究,你要是真怵得慌就在心里默念几句‘诚信友善’,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带怕的!” 有他俩插科打诨,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赵秉德不再理会他们,转而问我:“咱们应该还没有找到地头,王老弟你那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显然还惦记着玉骨神木上的发现,希望能从我嘴里问出来点什么,不过我是真不知道黄蕖墓在哪里,也就如实地摇了摇头。 然而我这一摇头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揉了揉眉心却发现那悄然泛起的眩晕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连耳朵里也跟着嗡嗡作响,我强撑着走了两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个那个熟悉的场景,女人对男人说:“把他送走吧,我们有宁宁就够了。”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不用考虑了,当初我就不应该将他生下来。”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就醒了,它就像一个魔咒,我明明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最后却发现它早就刻在了我的骨血之中,并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比起那些被我置之脑后的过往,我才是那个真正被遗忘的人。 第55章 戴面具的女人 我盯着眼前的黑暗发了会儿呆,意识总算清醒了点,然而等我尝试着坐起身,我发现自己就像躺在一堆棉花上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这种乏力感和在研究中心时非常像,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附近是不是也藏着一样含疒量极高的不明物体,也就是孟传秋嘴里所谓的“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决定躺回去再休息一会儿,正好摸到一边的手电,索性将它打开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临街的房间,左右墙上各开了一扇门,右边的门用木板虚掩着,透过一道巴掌宽的缝隙我可以看到一条小路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另一边没有装门板,直接连着另一个房间。 至于这个房间里的布置那是相当的简单,简单到除了我躺着的这张石床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整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估计赵秉德他们还在村子里搜寻线索,不过这位老哥倒是挺细心的,特意找了个外套帮我盖着,不然我就算没有受疒气影响估计也得冻感冒。 不过等我仔细一打量,我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居然是件小码的衣服,就算是最为短小精悍的孟传秋估计也穿不着,到底是谁爱好这么特别,连进山都要随身携带异性的衣物? 我正纳闷,耳边霍然响起一阵敲击声,它时大时小、若隐若现,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更古怪的是它的位置非常低,像是来自地底。 我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反正体力也恢复了一点,索性爬起身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门口。 我用手电照了照,这门的另一边原本应该是个堂屋,但此时里头堆满了杂物,什么枯枝乱石一大堆,弄得跟个柴房似的。 我往里走了几步,敲击声一下就消失了,不过我已经捕捉到它具体的位置,连忙将附近的东西一点一点挪到一边,渐渐地一片空地被我清理了出来。 我蹲下身敲了敲地板,声音有点脆,下面应该是空的,大概是个地窖?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往旁边找了找很快就发现了缝隙,这块石板果然是可以拆卸下来的。 我退后一步扣住石板边缘蓄力一掀,一个洞口露了出来,里面黑黢黢一片,空间似乎不小,想着我将手电调亮了一点探过身照了照,下面的确很宽,而且另有出口,估计是条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 我正犹豫要不要下去看看,心里却没来由地一悸,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种直觉,还是身体察觉到危险所产生的的应激反应,反正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身后好像站着个人。 也就是说,刚刚的敲击声是个诱饵,对方是故意将我引到这边来的,至于他的目的—— 我一下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本能地想往旁边躲,结果我的动作完全跟不上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行动我就感觉后背挨了一脚,身形一个不稳一头栽进了洞里。 虽然里头并不深,但因为我身体状况本来就欠佳,一下给摔蒙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这时头顶人影闪现,我连忙捡起手电往上照了照,瞬间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脸上扣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身形非常瘦弱,应该是个女人,不过她刚刚踢我的那一脚力道可不小,我实在不敢小觑,眼见她就要一跃而下,我赶紧爬起身钻进旁边的出口。 它果然连着一条幽深的通道,我暂时无法判断对面是哪,只能祈祷这不是一条死路,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恐怕不是一般人,要是被她追上那我可就真的死到临头了。 然而对方的速度比我快多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到最后都有点绝望了,干脆停下来准备放手一搏,不然等我体力耗尽估计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我这一停下,她也放缓了脚步,我知道她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而是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等待着最佳的进攻机会。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直跟着我想干什么?”我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惜对方不为所动,那一双暗沉沉的眸子始终死死地盯着我,就等我露出破绽好动手。 这个间隙来得比我预料的还要早,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我很快就有些体力不支,注意力也开始涣散,她眼睛非常毒,瞧准时机猛地一扑,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将我撂倒。 求生的本能也让我爆发出了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潜力,我拼尽全力一推一把将她掀翻在地,趁着她起身的功夫爬起来就跑。 不料刚一迈开脚步我就感觉后面肩胛骨一阵剧痛,什么东西砸在了我身上,被这股力量一带我脚下一个踉跄再次栽倒在地,一时间头昏眼花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对方就要惬意得多,捡起摔落在一边的手电缓步走了过来——刚刚就是它给了我致命一击——然后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将我往通道另一头拖去。 她的力气异于常人的大,别说一般的女人就算是个男的也不带这么夸张的,拖着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成年男性跟玩儿似的。 我心里凉了半截,直接放弃了挣扎,打算等体力恢复一点再见机行事。 就这样走了几分钟,通道仍没有到头,不过很快旁边就出现了一道暗门,她带着我挤进这条狭窄的岔道,往上爬了没多远就从一个洞口钻了出去,然后将我扔在了地上。 我戒备地看着她,也就是这时候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居然有光,我用眼睛的余光往四周瞄了瞄,霎时愣住了。 这应该是一间祠堂,顶上缀满了经幡,两边靠墙各摆了一溜蜡烛,照得屋里一片雪亮,而祠堂深处是一排又一排的牌位,数量之多让我一下就想到了外面那片墓地。 对于她的身份,我也有了一个猜测:“你是黄蕖后人?” 她仍旧不发一言,只是注视着我,这是她发动攻击的预兆。 果然下一秒她一个欺身就要将手挥下,我连忙用胳膊去挡,哪知她手里居然拿着家伙,随着刀光一闪锐利的痛楚瞬间攫取了我的意识,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自己伤口涌出来的鲜血浇了一脸。 我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那个人影又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 这下完了。 第56章 山魑血 我的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那一刻可以说是基本已经认命。 没想到就在这紧要关头,屋顶毫无预兆地被人掀开了一个洞,紧接着我感觉自己就像穿越到了电影镜头里一样,眼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跃而下,然后拽住几根经幡轻轻一荡便拦住了对方的攻势。 “钟峦!” 我心中的惊喜无以复加,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不过很快我又陷入了担忧,钟峦虽说是防盗办骨干成员,但她更擅长管理,只怕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我连忙裹住伤口想上去帮忙,结果就这一会儿功夫她们已经分出了胜负,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人居然没有占到便宜。 钟峦的身手有这么好吗?我回想了一下,发现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她出手,看来她才是所谓的真人不露相。 一看自己打不过,对方扭头就跑,不到三秒钟就蹿出了祠堂,我连忙喊道:“别让她跑了,我还有问题要问她……” 可惜钟峦并没有听别人发号施令的习惯,她没好气地将手中经幡一扔,先是擦了擦我脸上的血,然后一边帮我包扎伤口一边埋怨:“追什么追,这里她比我们熟悉得多,信不信我一追出去她就会绕回来让你好看。” 她的话不无道理,更何况我这条命还是她救的,根本没有反驳的立场,只好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不然你就死定了。”她瞪了我一眼,眼中犹有几分后怕。 不过很快她又歉意一笑:“对不起,快到渠城典宁才跟我坦白,等我回到凤月岭你已经不见了,我几番寻找才发现你上了别人的车就追到了这里,好在我没有晚来一步。” 见她只穿着一件冲锋衣,我一下就想到了那件外套,恍然道:“之前我昏迷的时候是你帮我盖的外套?” “昏迷?”她的关注点和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仔细观察了我片刻,“你之前是不是也受了伤,好好的怎么会昏迷?” 不是她? 我怔了怔,但也没有在意,顺势把分别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一下就皱紧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刚想问,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轻轻嗅了嗅,好一会儿才了然开口:“我明白了,刚刚那个妹子不是要杀你,而是在救你。” “救我?”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对方对我是又踹又拽,这救人的方式会不会太特别了点? 见我不信,她问我:“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那种说不出来的乏力感也减轻了不少?” 她这么一提,我顿时愣住了。 尽管这一路被折腾得够呛,来到这里还见了血,不过的确和钟峦说的一样,自打那个女人给了我一刀我就好多了,我本来以为这是疼痛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但依她所言似乎另有说法? “你有没有听过疒气这种东西?” 我连忙点头,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忍不住问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含疒量特别高的东西?”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你觉得会是什么东西?” “我不清楚。”我如实答道,毕竟对于疒气的存在我还是不久之前才听鲁师叔说起。 她随手指了指:“你说的疒气源头其实就是这个村子本身,它一开始是用来祭祀的,根本没有按照住人的标准修建,因为空气不流通、环境又潮湿,久而久之就会滋生出一股疒气。” 我恍然道:“难怪它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就是阴宅、阳宅的讲究各不相同的原因,服务的对象不同嘛。”钟峦少有地说了句俏皮话,不过很快她又板着脸示意我不要打岔。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里含疒量比较高,但对一般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人的身体对疒气有种天然的抵御力,只有当周围的含疒量超过一定的标准才会引起连锁反应,不过也有例外。” 看来后面的话才是重中之重,我决定耐心地听她说完。 “这个世界不乏钻研各种难题的人,自疒气这个概念被人提出来后就不断有人在探讨这个问题,当然只有很少一部分会在疒气的研究上有所建树,他们有个非常有趣的外号叫‘勘灵人’。 据说最厉害的勘灵人不仅可以一眼看出疒气对一个人的影响程度,还能对症下药暂时性地提高或者降低某个人对疒气的抵御程度。” 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之所以会受这里疒气的影响,是因为有人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她神情中浮动着些许不确定:“那件玉盘上涂抹的东西叫‘山魑血’,就是其中一种可以临时降低人对疒气抵御能力的制剂,不过对方的配制水平有限,按理说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她沉思了一会儿,问我:“你之前说还有个人也接触过山魑血,他有没有出现类似的状况?” 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如果岱鼎也中了招,他肯定会和我一起留在那个房间。”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古怪,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其实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她眨了眨眼,“有的人或是因为天赋异禀、或是经过长期训练,哪怕长时间处于高疒环境都能安然无恙,而相反的也有极少数一部分人天生对疒气异乎寻常的敏感,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敏疒体质吧?” 我心想这怎么可能,我要真这么倒霉,早在凤凰眼就已经让镇疒珠给弄死了,还能好端端地跟她来凤月岭? 等一下,镇疒珠? 我问她:“如果一个正常人原本就长时间随身携带过某种含疒量极高的东西,在未完全恢复之前又接触了山魑血,是不是就会出现我这样的情况?”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我是既郁闷又释然,看来问题果然就出在我在凤凰眼的那一段经历上。 钟峦也回味了过来,忍不住一蹙眉:“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眼中的惊疑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她虽然早就到了研究中心,但那件工作服应该和她没有关系。 我将事情始末跟她这么一说,她沉默了一会儿,蓦地一阵冷笑:“我说他怎么铁了心要让你去凤凰眼,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第57章 还有一个人 听她语气像是知道这个人是谁,我没有心情继续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说的这个‘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是有一个答案,但我实在无法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于是有些自欺欺人地开口:“你是指我谈师兄?这怎么可能,我们虽然算不上情同手足,但相处一直很融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害我?”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耸了耸肩,“你要是不想信就算了,何必问我呢。” 我无言以对,决定暂时换个话题:“你这么了解情况,只怕比我还要早到研究中心,我进卫生间找柳然的时候经过走廊的是不是你?那天晚上将我引出小平房的人也是你,对吧?” “你这是在怀疑我?”她气极反笑,眼角有些发红,“拜托,我刚救过你的命,你不识好歹也就算了,居然还怀疑我,早知道我直接回渠城得了,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我图什么呀我!” 我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尴尬。 虽然钟峦看着像是在质问我,但语气神态之间总感觉带了那么一点亲昵,这种亲昵很真实,和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伪装的亲切截然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对小情侣在吵架。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这样的姑娘我可招架不住。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确实有点不对,她正了正神色,说道:“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害你的,倒是这一次对方将山魑血涂抹在那件玉盘上像是有意在针对你,亏得他学艺不精,又有刚刚那个妹子及时相救,不然就麻烦了。” “真是她救了我?”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疒气是通过血液循环一步一步影响人的身体的,适当地流一些血可以有效地释出疒气。” 她话语一顿,“不过这一招也不是随便就能用的,如果失血过多反而会让体内含疒量骤升,只有专业人士才知道具体怎么把握这个度,所以我怀疑她很有可能也是一位勘灵人。” 这时她突然笑了笑,一脸的揶揄:“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件外套应该也是她帮你盖的,恐怕你一来这里她就注意到了你,你说她会不会喜欢你啊?”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将重点重新拉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你觉得将山魑血抹在玉盘上的人会是谁呢?” “赵秉德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当时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黄蕖墓便想杀你灭口,此为动机。”她思索道,“而且他是第一个可能接触到玉盘的人,也有下手的机会。” 她的话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我又觉得不太可能。 赵秉德这个人或许有毒辣的一面,但为人还算磊落,就算他想杀我也会让我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搞这些旁门左道,更何况经过我这两天的观察,他也不像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 会不会这里还有一个人?毕竟那个盗洞早就存在,此人完全可以先我们一步进入墓室埋下这个雷,就是不知道我跟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我跟她说了一下我的猜测,她不由蹙眉:“敌在暗我们在明,实属防不胜防,你还是赶紧和我离开这里吧,出了凤月岭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咱们不能走。”我提醒她,“赵秉德他们是带着目的来的,我们绝不能让东西落在他们手里,而且我感觉黄蕖后人好像还遇到了什么变故,搞不好幡还留在乌鹊山,咱们得去看看。” “好吧。”她同意了我的提议,“我先送你回原来那座房子,它与祠堂直接相连,估计是那个妹子的落脚点,她可比我们会挑地方,那里肯定是整个村子疒气最薄弱的地方,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尤其要小心。” 我当然不会反对,不然赵秉德他们回来找不到我,我还得跟他们解释一番,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吧。 我们从底下的暗道原路返回,等回到房间钟峦转悠了一圈,啧啧道:“你说的这帮人其实也算有点本事,不然这么多的屋子他们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这一座,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这大概是孟传秋的功劳,他对疒气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多了,说不定是个做勘灵人的好苗子,要不是他干着这行营生我都想推荐他去防盗办。 我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却发现钟峦的目光时不时往我身上飘一下,搞得我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你老看我干嘛?” 没想到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的情绪有点低落,是不是之前做噩梦了?” 我很意外:“这你都能猜到?”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而且是一个你经常做的噩梦。”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承认,她也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继续道:“人一旦受到疒气的侵害,不仅身体会出现不适,心境也会受到影响,换言之它会加剧你对平时害怕的东西或害怕发生的事情所产生的恐惧,自然会给你带来噩梦。” 她的视线过于锐利,这种被迫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内心的屈辱感,让我本能地从对视中移开目光。 好吧,我的确在害怕。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感觉自己有点恼羞成怒,不料刚开口一双臂弯紧紧抱住了我。 她将额角轻轻埋在我的心口,低声说:“你将恐惧藏在心里它永远都不可能消失,现在我知道了它的存在那它就有一半是属于我了,只要有人分担再可怕的事情都会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对不对?” 她这是在安慰我? 我怔了怔,心里倒是平静了很多,忍不住拍拍她的背:“谢谢你,不过下次说话能不能直接一点,我怕我情商太低领会不了你的好意。” “你可真是……”她一把推开我,嗔怒道,“咱就不能浪漫浪漫吗,起码说两句煽情的话迎合一下气氛也好啊!” 被她一闹我也没有心思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心情一下舒朗了不少,大概这才是她的目的。 我忍不住想道,其实比起那份面具一样的惯有笑容,她此时此刻的赤诚或许更让心动。 第58章 保险箱 “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目光,我觉得很奇怪:“就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 “那要不要我再霸道一点给你看看?”她威胁一笑,眸光中透着几分狡黠,估计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正要投降,一阵喧闹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我连忙道:“应该是赵秉德他们回来了,你快藏起来,他们对防盗办非常了解,万一认出你就麻烦了。” 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们自己人都未必认得全自己人,更何况几个冒牌货。” “他们对防盗办的渗透恐怕比你们预估的还要严重,还是小心为上,而且有件事情需要我们一明一暗互相配合才能完成。” 我将我的计划说给她听,“如果我们找到黄蕖墓,你就悄悄跟在我们后面,万一里面真有什么东西,我会趁机将它扔给你,到时候你拿了东西就走,不用管我。” 她一个劲摇头:“不行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他们不可能放过你的。” “我会跟赵秉德说东西是假的,我这么做是为了引开你,好带他们去找真正的黄蕖墓,我先稳住他们等找到机会脱身再去跟你会合。” 她仍旧不放心:“他能信吗?” “所以我让你拿了东西就走,千万不要留在现场,赵秉德眼睛很毒,咱们一个眼神交流他就能看出破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反倒容易应付,反正到时候看我临场发挥,他本人还是比较信任我的。” “在玉盘上动手脚这事咱们还没排除他的嫌疑呢,万一就是他,他要真信任你还会害你啊?” “他不信任我没关系,只要他相信我的能力就够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赶忙将她往隔壁房间一推,“记住了,拿了东西就跑,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有危险。” 她刚躲进暗道,木门就被人推开了,发现我醒了赵秉德松了口气:“王老弟,之前我们可是被你吓得够呛,现在好些了吗?” 见他满面红光,我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赵组这次收获不小吧?” “没错,我们找到真正的黄蕖墓了!”岱鼎憋不住话,抢先开口,“一开始我们也没有什么线索,后来休息的时候我看‘天花板’压得那么低,心想上面会不会有猫腻,结果我们顺着几座高的房屋这么一找,还真就发现了一个入口!” “你们上去看过了?”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我心里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要是他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而是顺顺利利地把东西拿到了手,估计是不会回来找我的。 面对我的质问,赵秉德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之前看你有点累就没好意思叫你,反正现在你也醒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看当然是要看的,我跟着他们出了房间,没多久就到了一栋房屋底下,我后退几步观察了一下,屋顶上方确实有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他们早在上面搭好了绳梯,没费多大功夫我们就穿过洞口钻进了一条将近十米长的通道,顺着通道走到底一个墓室渐渐显露真容。 它应该是顺着一条垂直向上的裂缝人工掏出来的,我抬头看了看,顶上黑黢黢一片,裂缝的两边无数岩石如犬牙交错一直延伸到我视线尽头。 它们让我莫名想到乾坤秘境,希望这一次上面可别藏着什么人了。 这墓室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好在我们只有五个人,倒也不算特别局促——估计赵秉德并非十分相信自己那些手下,除了小程其他人都被他打发到底下休息去了。 里头除了一副石棺居于墓室深处,其他的陪葬品是一概没有,乍一看徒有四壁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就是这口石棺让我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它和整个墓室连为一体丝毫看不到缝隙,估计是工匠开凿墓室的时候就地取材用特意留下来的一方石料打造的。 等我走近了再打量,我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震惊了,这棺盖上面赫然装着一副盗王锁,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心里油然而生,难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石棺,而是一个“保险箱”? 赵秉德的观察果然很细致,一看我的反应就忍不住问道:“王老弟,你是不是见过这种锁?” 我回过神,绕到另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很快就捕捉到一小片熟悉的衣角,我稍稍松了口气,朝赵秉德意有所指地一笑:“我不仅见过,还开过这种锁。” 他脸上难掩喜色,赶紧示意其他人退后两步方便我操作,我心里何尝不是喜出望外,一边解锁一边在心里预演一会儿的行动,很快咔哒一声轻响幽幽回荡在墓室之中。 我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棺盖,里面果然没有任何骸骨,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抓起匣子就想往对面扔,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是底下居然有股阻力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连着匣底,我这一抓竟然没有得手。 一看我的动作赵秉德他们的脸色就变了,猛地扑了过来。 我灵机一动,顺手将一边的棺盖朝他们一推,然后拼尽全力一扯总算把匣子拿到了手,正好钟峦也从门边闪了出来,我连忙将东西朝她一扔。 她伸手接住掉头就跑,我也毫无意外地被小程踹到在地,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分明听到棺底传来一阵机括接驳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很快它又没了动静。 我本想再分辨分辨,可惜对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孟传秋和岱鼎将我架起来抵在墙上,赵秉德用小程递过来的短刀拍了拍我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这个人心善,平时很少动刀子,但王老弟你这次做得实在太不厚道,让我很为难啊……” 我正准备用我那套说辞试试他们的口风,没想到门口人影一闪钟峦居然又跑了回来,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她去而复返的原因——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没错,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 第59章 混战 钟峦和她拆了几招始终无法摆脱她的纠缠,我这才意识到上次对方压根没有动真格。 赵秉德反应很快,一边将我扯过,一边朝小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加入了战局,不过让我非常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去抢夺匣子,而是试图拦住那个戴面具的女人。 我心中暗喜,连忙示意钟峦赶紧走,结果她拿着匣子站在那里居然迟疑了,也就是她这一迟疑我终于明白了赵秉德的意图。 果然下一秒我就感觉脖子一阵刺痛,他用刀刃压住我,冲钟峦笑了笑:“妹子,把东西扔过来,不然我这位王老弟可就要遭罪了。” 我偷偷摆了摆手,赵秉德手上一用力,我感觉颈窝里一阵湿润,瞬间不敢动了。 钟峦注视着我,眼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我把东西给你,你别伤害他。”她抿紧了双唇,最后一咬牙将匣子朝这边扔了过来。 “老四!”赵秉德朝岱鼎示意,后者正要去接,哪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头顶一道人影闪过,捞了东西往地上一滚,躲开几步拔腿就跑。 钟峦第一反应是过来救我,可惜赵秉德脑子转得极快,朝她一喝:“快追,不然我杀了他!” 她一听只能掉转头去追,而那人已经快跑到门口,小程和戴面具的女人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停了手,转而去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第八人。 我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心里着实有些惊讶,从众多高手眼皮子底下劫走匣子的人居然是个十五六岁大的小姑娘,她满脸的稚气,身手却非同一般的敏捷,一下就从两人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 不过她的速度并没有钟峦他们快,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估计她心里很清楚这点,在门口顿了顿突然折转身将匣子扔给了戴面具的女人。 不得不说她这个目标选得非常的巧妙,如果她将匣子扔给钟峦或者小程,戴面具的女人自知无法抢到东西肯定会拿她开刀,但眼下钟峦和小程一心想拿到匣子、戴面具的女人一心想保住东西,都没有时间管她,她得到喘息的机会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无关紧要,局面又回到了一开始,可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刚刚那个画面,尤其是女孩将匣子护在身前的动作。 想着想着我心头一跳,连忙道:“别打了,东西早就被她拿走,不信你们自己打开看看!” 所有人都是一怔,戴面具的女人趁机后撤两步,然后轻轻揭开了盖子,里面果然是空的。 她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追出了墓室,小程反应过来也赶紧跟了上去。 钟峦看了看赵秉德,他没好气道:“看着我们干什么,你也去追,要么拿东西换人,要么拿人换人,没人、没东西我只能请王老弟多多担待了。” 钟峦火气也上来了,冷冷一笑:“你要是敢再动他一根汗毛,老娘就杀上你们周家山,看看谁更心狠手辣!” “好飒……”岱鼎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留个名号吧?” 钟峦掉头就走,赵秉德气得连踢了岱鼎两脚:“气死我了,你小子脑壳有包吧,啥时候了还在这儿犯痴!” 他说着收回刀推了我一把,孟传秋会意,从背包里扯出一根绳子将我双手绑在身后。 我心里有些遗憾,看来之前那招是行不通了,只能另想办法脱身。 赵秉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石棺,估计是越想越气,完全不顾斯文的形象一脚揣在我身上,然后对其他两人说道:“带他下去,要是东西找不回来,咱们可得好好招呼招呼人家。” 我倒是希望钟峦能拿到东西赶紧走人,可惜没多久她和小程就拽着女孩进了门。 “放人。”钟峦冷声道,见我一直佝偻着身体,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们打你了?!” 说实话,这一趟下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是真的有点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摇头:“没有,太久没有吃东西,胃疼。” 可惜她并不相信,松开女孩就要过来查看我的伤势,孟传秋将刀一指:“站在那别动,不然我们可就不是揍他一顿那么简单了。” 钟峦攥紧了拳头:“人我已经带回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等我们拿到东西,自然就放了他。”赵秉德微微一笑,转而看向女孩,“小妹妹,看你年纪不大,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立马放你离开。” 她有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小声道:“东西不在我这儿,我拿到匣子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是空的了。” 赵秉德走过去,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们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断个手、断个脚什么的会不会太可惜了?” “你们、你们要砍我的手?!”女孩眼中眼泪直打转,声音也有些颤抖,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我有点看不下去,正要开口,她突然一指我,高声道:“东西在哪里你们应该问他,这家伙阴险狡诈指不定就是他搞的鬼,他之前还说要和这个姐姐演一出戏骗你们,我全都听到了!” “臭丫头,你胡说什么!”钟峦慌忙看了赵秉德一眼,大概怕他知道真相又要找我麻烦,我心里却是一片雪亮——机会来了。 等女孩倒豆子似地将我和钟峦之前的谈话一一复述,赵秉德神色一闪缓步踱了回来。 “不,这不是什么托辞,真正的黄蕖墓的确应该在其他地方。”他走到我跟前,轻轻扶了扶眼睛,笑道,“王老弟,你果然隐瞒了不少线索……说吧,湖底的那块石碑上到底写着什么?” 他只问石碑上的字,不问石台上的字,显然知道谁更重要,大概也是根据我的反应推测出来的。 “一句祭文而已。”无论如何事情能够按照原本的计划发展实属意外之喜,我当然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万一引起对方的怀疑,我们怕是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脱身。 “看来我们刚刚的招待还不够周全,王老弟不长记性啊。”他一把将孟传秋手里的短刀夺过,笑容满面地看着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心头一紧但也做好了准备,就是不知道钟峦能不能沉住气。 没想到下一秒他手一扬居然将刀扔给了小程,然后指着女孩说了一句话:“三十秒一根手指,现在开始。” 第60章 船 别说我,女孩也有点蒙:“他不愿意说你们教训他呀,砍我干什么,我、我招谁惹谁了?!” “还有二十秒。”赵秉德瞄了瞄手表,“王老弟,我知道你的性格,就算我们让你吃再多的苦头你也不会服软的,而这位妹子身手太好我们又奈何不了她,只能拿这个小妹妹开刀了,你看着办吧。” “……”我算是明白了,赵秉德的眼睛的确很毒,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的同情都被他捕捉到了,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威胁我的筹码。 意识到这点我有点哭笑不得,但台阶到了还是得下,于是我故作迟疑直到最后一秒才终于下定决心,无奈道:“没必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放了她吧。” 赵秉德满意一笑,示意小程放下刀,女孩估计吓得够呛,脚下一软直接挂他身上了。 “上面的确是一句祭文,只不过这句祭文能让我们顺利地找到乌鹊山,我感觉真正的黄蕖墓或许就在那里。” 我一边在心里斟酌字句,一边看了看女孩,“她应该也没有说谎,我们找到的这两座所谓的黄蕖墓都是掩人耳目的疑冢,里面根本不会存放任何重要的东西。” “那这句祭文到底是什么内容?”岱鼎最先沉不住气。 “乘风则起,顺水逐流,一跃龙门,乌鹊方至。”我选择如实相告,毕竟赵秉德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一句真话都没有,他肯定会起疑心。 而且我感觉这句暗语乍一听挺玄乎的实际上也没什么深意,光靠它估计理不出什么头绪,该怎么解释关键还是看我,大不了瞎扯几句先稳住他们,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他们一阵眼神交流,最后和我预料的一样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什么意思?” “只要结合资料上的那个故事,其实不难推断。” 我提醒他们,结果赵秉德沉吟片刻得出一个让我有些无语的结论:“你是说他们拿着东西出了海?” “那倒未必。”见他们实在有点不上道,我只好自己将对话往需要的方向推,“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为什么要把乌鹊山所在的位置称作‘像是没有边界’的地方? 如果指的是海洋,那个时候都有海上丝绸之路了,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何必弄一个这么拗口的代称,更何况海有海天交界线在古人眼里不存在没有边界,世界上没有边界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暗中。” “你的意思是乌鹊山在一个没有光线的地方?”孟传秋问。 我点点头:“我怀疑这一片的地底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地下湖,乌鹊山就在这个地下湖里,至于怎么去哪里你们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岱鼎眼睛一亮:“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去地下湖的肯定是地下河,而这附近就有一条地下河,我们只需要沿着河岸往下走!”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赵秉德相当的果断,直接一声令下,很快我们就回到了黄蕖亩,等他手下将之前遗留的设备带下来,队伍正式朝地下河下游进发。 走了没一会儿,钟峦忍不住开口:“姓赵的,你要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能不能先放了他?” 孟传秋拽住我胳膊的手不仅没有松反而紧了紧,他冷哼一声:“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你们在路上跑了怎么办?” “那把绳子解开总可以吧?难道你们要让他这样跟着我们走一路吗,普通人谁受得了?” “抱歉,抱歉,是我照顾不周。”赵秉德礼貌笑道,示意孟传秋将绳子解了,其他人却有意无意往这边靠了靠,显然没打算让我脱离他们的掌控,钟峦想过来看看我的情况也被他们挡在后面。 她的焦急赵秉德看在眼里,他一脸兴味地说:“这么紧张你,她不会就是我那位弟妹吧?” 我揉了揉手腕的淤青正准备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河面瞥了瞥,这一看我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奇怪,怎么突然之间河水上涨了这么多?” 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地下河水的流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到最后几乎要漫过河岸,更诡异的是河面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妖风,让原本汹涌的河水越发显得凶险。 孟传秋为人谨慎,观察了一会儿朝赵秉德提议:“大哥,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避?” 赵秉德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我,别说我心里倒真有一个想法:“难怪之前我明明听到机关接驳的声音,后面却没了动静,原来它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击发……” “我也听到了。”小程在一边直点头,见赵秉德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解释道,“他将匣子拿出的那一瞬间,棺底好像有过一阵响动,但只持续了几秒钟,我还当是我的错觉。” 因为是我触发的机关,我原本以为赵秉德会怀疑到我身上,没想到他也露出几分恍然之色:“难怪王老弟你当时有点惊讶,不过听你刚刚的话,似乎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否认,思索道:“凰渠亩不仅有上下两个村子,其实地下水也分为两层,一层是雨水滞留形成的独立蓄水体,不管是之前的水潭还是后面的湖都属于这一层。 另一层则是真正的地下河,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就在两者之间设置了一个机关,一经触发上层的地下水会涌入地下河,让它在短时间内流量大增。” “可这有什么意义呢?”岱鼎挠了挠头,“难道是想把下面的村子淹了,免得让人发现里面的秘密?” “也许和那个地下湖有关,但具体存在什么联系还得到了那里观察一下才知道。” 我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倒是那个小女孩时不时往身后瞄一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仍旧回过头去张望,突然她动作一顿,嘴里也反反复复念叨着两个字:“来了,来了……来了!” 我心有所感,循着她的视线举目一望,一下就愣在了那里——昏暗的地下河上游竟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星火般的灯光,在它的映照下一艘猩红如血的帆船正乘着风浪飞快朝这边驶来。 第61章 出口 “王老弟?”见我神情有异,赵秉德也回头看了看,一下就没了动静,好一会儿他才着了魔似地在那自言自语,“乘风则起、顺水逐流,乘风而起、顺水逐流,没错、没错……” 其他人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最后还是他率先回过神,提醒所有人:“大家做好准备,船一来就跳上去。” 其实他说话的功夫船已经快到跟前,离近了一打量我才发现它比我预想的还要高大,深红的船帆层层叠叠向上翻涌如一片艳丽的火烧云,宽阔的甲板哪怕我们九个人全站上去恐怕都绰绰有余。 “跳!”赵秉德喝道,除了我和钟峦其他人非常利落地跃上了甲板,这无疑是个脱身的好机会,我却有些迟疑,因为我没有想到之前随口胡诌的几句话居然全都猜中了。 钟峦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拿主意,我脑中思绪飞转,最终冲她一点头:“我们也上去。” 见我们上来,赵秉德放下了最后那一点戒心,终于不再管我们,钟峦松了口气,扶着我找了个角落坐下。 “你怎么满头大汗,是不是刚刚不小心磕到了哪里?”她想起来什么,神情骤然一紧,伸手就要掀我的衣服,“难道是他们之前下手太重,你受了内伤?” 自打上船那个小女孩就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我连忙按住她的手,开玩笑地说:“咱们可不能乱来,旁边还有小孩看着呢。” “切。”女孩抱着手冷哼一声,“谁要看你们啊!” 钟峦噗嗤一笑:“你平日里不是挺受阿姨、阿婆们待见的嘛,怎么到了小孩子这里就不管用了?” 我是觉得有些奇怪,女孩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这样的态度俨然超过了对一个陌生人的反感,而且仔细想想她在玉盘上动手脚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和她到底能有什么仇以至于她小小年纪就动了杀心? “我们认识?”我问她。 她还是那副不屑的表情:“我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人!” “既然我们无冤无仇,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将山魑血抹在玉盘上的人就是你吧?还是说它只是你一个无差别攻击别人的恶作剧?” 没想到她很爽快地承认了:“想多了,我的目标就是你,那点剂量的山魑血根本不会影响其他人。” “年纪不大,倒是挺心狠手辣。”钟峦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老实交代你是哪家的勘灵人,你一个小孩子我管不了,但不妨碍我找你家大人算账。” “你能找你就去找啊,反正就算你找到我家里,我姐也不会理你,她要是知道我做了这么一件好事,说不定还会夸我呢。”女孩歪头看了我一眼,“像他这种罪孽深重的大恶人,我们潘家只会除之而后快!” “罪孽深重?”一听到这个评价,我有点失神。 “大恶人?”钟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小妹妹,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之前也看到了,他连坏人都当不了,又怎么会是恶人呢?” 对方这次终于不再无缘无故地开嘲讽,而是直接骂道:“有的人特别擅长伪装自己,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是精心设计好的,但疒气不会,我姐说了身上疒气重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而他是我入行以来见过身上疒气最重的人,你觉得我会听你们狡辩?” “就因为这?”一时间我的心情是跌宕又起伏,到最后归结为一个字,那就是兔子戴帽子——冤。 同时我忍不住腹诽,她家里人对她的教育是不是出了点问题,难道她姐就没有告诉过她另一个真理,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 钟峦大概也有些无语,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身上疒气重是因为……” 我实在不想让她在这种问题上浪费精力,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休息休息,顿时道:“算了,人的偏见一旦形成是很难消除的,再说我们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唉。”她挨着我坐下,将头缓缓靠在我肩膀上,轻声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受委屈,之前看你挨了打站都站不住,我心里实在难受,想杀这些人的心都有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下次我一定不能再让你陷入这样的险境,不然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你的。” 我只当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两个人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次同生共死就发展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没想到女孩也听到了她的话,冷不丁开口:“姐姐,我劝你还是离这家伙远点,我姐说了身上疒气重的男人根本靠不住,你会不会失去他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会害死你。” “姓潘是吧?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今天就破例教训教训你,明天再去你家好好跟你姐交流交流经验。”钟峦冷声道,估计实在有点压不住火气。 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点想揍她,在过去的二十几年时间里我就没有见过比她还要招人烦的小孩。 不过在我下定决心之前,我被远处悄然出现的一点亮光吸引了注意力,起初我以为那也是一道灯光,但很快我就发现情况似乎和我猜想的不一样。 赵秉德反应比我快多了,回过头狐疑地看着我:“王老弟,前面好像是个出口,咱们该不会直接离开地下了吧?” 我只能试着推测:“也许这条地下河有一段流经地表,先不要急着下结论,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正说着,岱鼎站在船舷边突然咦了一声,然后一个劲朝孟传秋招手:“二哥,你快过来看,那边石头缝里卡着的塑料袋是不是你给我的那个?” “什么塑料袋?我不知道。”孟传秋正在另一边研究船帆,摆了摆手让岱鼎不要烦他。 结果岱鼎脾气上来了,也有些不依不饶:“我之前不是问你要了一个塑料袋,装了些泥巴扔水潭里想试试深浅吗,你说它怎么跑这儿来了?” 孟传秋探头看了看,随口道:“还用问,水潭里的水肯定也是通过这条地下河放干的,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好奇还不行吗?咱们可是放了整整三天三夜,那会儿河里的水估计比现在都涨得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游下暴雨了呢!” 眼见前方越来越亮,他又忍不住说:“这条地下河好像真不是连着什么地下湖,而是通向外面,可凤月岭又没有什么大江大河,哪来那么大的地方给它泄洪?” 等一下,突如其来的洪水、汹涌而出的地下河,而他们最开始放水的时间点是—— 我越听越不对劲,后背跟着沁出了一片冷汗,不过我心里仍存有些许侥幸,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可随之而来的轰鸣声浇灭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前面是……”钟峦也察觉到不对,眼中涌动着几分不可思议,我呆呆站起身,盯着那愈来愈近的出口替她说出了那三个字。 “瀑布群。” 第62章 虚构的真相 “什么群?”岱鼎还在那挠头。 “瀑布群?”赵秉德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急声喝道,“前面是悬崖,快跳,都往岸上跳!” 一靠近出口,船速加快了不少,我连忙将钟峦拉起来:“咱们也赶紧走!” 她点点头,借势一跳、落地一滚已然卸去大半力道,动作相当的利落。 见她没有受伤我松了口气正准备一跃而下,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攥紧了我的衣襟,我回头一看,女孩一脸惊惶地望着我:“我、我害怕,不敢跳……” 到底年纪小,她身手明明比我还好,这时候却完全没了主意,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我有些心软,匆匆将目光一阵搜寻,终于找到一处离河心较近的河岸。 我示意她不要紧张:“一会儿我说‘跳’,你就顺着船开的方向往岸上跳,注意听我口令不要去想其他的,明白了吗?” 她慌忙点头,全神贯注地等我开口,我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等快到那处河岸时我突然朝她喊道:“跳!” 她下意识往前一跃,因为没有掌握好角度,落地的一瞬间差点扑倒在地,好在一上到岸上她就恢复了之前的敏捷,就地滚了几圈然后龇牙咧嘴地爬起身。 钟峦翻身而起,见我还在船上她顿时有些紧张,拔腿就往这边跑:“地下河马上就要到头了,快跳啊!” 我心里也有些焦灼,可河道越来越宽,我必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如果盲目往下跳,万一不小心掉进河里还是会被湍急的河水带下悬崖。 好在幸运女神对我还不是那么的绝情,很快我就找到了这样一个点,我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朝它一个飞扑。 这里我要说一句,当时我并没有判断错误,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原本以为可以像她们那样非常帅气地来个翻滚落地,结果刚一碰到地面脚就崴了一下,方向一歪直接栽进了河里。 好在我反应还算快,赶忙扒住一边的岩缝,这才没有被河水冲走,当然我也不敢乱动,这里离瀑布口太近了,一个失手可能就是前功尽弃,还不如等钟峦她们过来救援。 “坚持住,我马上就到!”钟峦脸上犹有几分后怕,不顾一切朝这边飞奔。 女孩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也匆匆赶了过来,她离得比较近很快就到了,不过她个子小,我怕她没把我拉上去反而被我拖下水,不由道:“你先别动,等她来了再一起拉我上去。” “恐怕你等不到她过来了。” 女孩的声音有些阴沉,我霍然抬起头看着她,发现她眼中既没有惊慌也没有焦急,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缓缓勾了勾嘴角,然后吐出一句话:“去死吧你。” 我心头一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她一脚踹在肩膀上,一下就松开了手,汹涌的河水裹挟而来,我慌忙在附近寻找借力的地方,但始终徒劳无获,反而呛了几口水差点窒息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这边奋力一跃,她眼中的决绝映照着我随波逐流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脑中接连闪过两个念头——在我人生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以及我之前果然应该毫不手软地揍那丫头片子一顿。 等我再次醒来,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第四小组熟悉的帐篷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错觉,也许我一直停留在梦到钟峦的那个晚上,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臆想。 我缓缓坐起身,遍体的刺痛让这些荒谬的念头顷刻间烟消云散。 帐篷外传来一阵絮语,似乎是典宁他们在讨论什么,我掀开门帘一看,钟峦抱着笔记本就坐在不远处,或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回过头轻轻投来一瞥。 四目相对,她先是一愣,旋即站起身走了过来:“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看来我和她都还活着,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也一定是个美梦吧。 “我脸上长花了啊,看得这么入神?”她眉眼弯弯,蹲下身查看我的情况。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身影我忍不住给了她一个拥抱,她身体有点僵,大概在熟人面前不太好意思,可我不在乎,我现在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与她两情相悦。 “你前前后后救了我三次,我欠你三条命,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我认真地看着她,“希望下一次能换我保护你,说真的你跳进河里的时候我比自己落水还要紧张。” “落水?”她蹙了蹙眉,神情既诧异又疑惑,不由地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反应和她差不多,典宁嗤笑道:“你脑子磕坏了吧?什么落水,你明明是出去的时候从栈道上摔下来昏迷了好几天,害得我们回不了城,一直在这儿陪你!” “……”我有点蒙,不过他的话我是不信的,连忙看向钟峦,没想到她也点了点头,这下我彻底愣住了,难道凰渠亩的点点滴滴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吗? 见她投来关切的目光,我心里又生出一丝希望,撩起袖子给她看我手臂上的伤口:“这是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为了救我留下的,你还记得吗?” “这个伤口是你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底下的石头划破的。”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我脑子虽然很乱,但并未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们的话听上去似乎毫无破绽,却有一个明显的逻辑漏洞。 “我问你们,如果我真的是几天前从栈道上摔下来陷入的昏迷,你们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而不是送我去医院?” 老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我们也想早点送你去医院,但我们的车抛锚了,今天早上我才修好。” “那还真是巧了。”我气极反笑,问题在于我明知道他们在撒谎,可如果他们就是不承认,我好像也没有办法。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寻思来寻思去也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怕我追究典宁的责任,所以干脆串通好了一起糊弄我。 我没有管其他人,只是看向钟峦,她大概知道我已经猜到他们的意图,一撩耳边的发丝,眼中多了一丝祈求。 也对,第四小组的成员是她最倚重的伙伴,如果不是为了他们中的一个她也不会欺骗我。 尽管我心里有些吃味,可一撞上她的目光我就有些没辙,心道反正我的命都是她救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好吧,我确实是从栈道上摔下来的,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么一说,他们果然松了口气,典宁一改之前的不耐烦,笑眯眯地开口:“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反正这儿马上就会有其他人接手,咱们帐篷都不用收!” “那就现在吧。”我压下翻涌而上的疲倦,仍旧看着钟峦,“正好可以在天黑之前离开凤月岭,对不对?” 可惜她早就移开了目光,像是在有意回避我的试探,我只能暂时放下这些疑虑,等回到渠城再找机会好好和她谈谈。 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车驶出了月落坑,这次典宁没有吵着要开老邱的物资车,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我有些累一上车眼皮就开始打架,索性靠着座椅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看窗外我们正好经过进凰渠亩的那个路口。 我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事实证明那条地下河并不能通往乌鹊山,那么乌鹊山到底在什么地方?石棺里的那个匣子真的是空的吗?如果不是,东西又是被谁拿走了? 我揉着眉心,不经意间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动作一下就顿住了——渐渐远去的路口竟站着一个人,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都和身边的钟峦一模一样。 见我看着她,她也冲我一笑,眼中满是不舍,澄澈的眸光中闪动着一抹熟悉的赤诚。 第63章 封山 我的心砰砰直跳,连忙将车窗彻底放下,探头往那边仔细搜寻着,然而路口空空如也,我和她的这场分别短暂得像是我的幻觉。 “怎么了?”钟峦看了看我,“又晕车啦?” 我失魂落魄地坐回座位,喃喃道:“你说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又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我们生活在彼此不知道的角落?” “你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她神情闪烁,明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却始终避而不谈。 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索性点点头,任由自己再次陷入昏睡。 等我彻底清醒我已经回到渠城的家中,躺在熟悉的房间看着阳光穿过陌生的绿荫洒在窗台上,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我之前并不是睡着了,而是直接晕了过去。 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我走到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看,有点失望。 见我醒了,方遂宁一下从沙发上蹿了起来,一边将我往床上赶,一边在那抱怨:“躺回去,躺回去,有事直接叫我,咱别瞎折腾了,行不行?” 我问他:“谁送我回来的?” “还能有谁,防盗办的人呗。”他帮我扯了扯被子,“昨天都快十二点了他们突然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说让我过来照顾你,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赶过来一看你果然出了事。” 他啧啧道:“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一次比一次混得惨,我真怕哪一天又接到电话问我要不要见你最后一面。” “你可别咒我。”我满头黑线,“对了,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他们把你交给我就直接溜了,跟做贼似地。”一提这事他就有点冒火,“我看他们怪心虚的,别不是合着伙来坑你,不然他们怎么没事就你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越说越来劲:“你都不知道,看你不省人事的样子我吓都要吓死了,担惊受怕地守了一晚上你总算醒了,要我说就你这身板也别学人家调查这个、调查那个的,安安心心在家写你的论文得了。” “行行行,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我一个头两个大,连忙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找到钟峦的电话拨了过去——有些事情终究要问清楚。 然而没过一会儿对面就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意外,对于另一个“钟峦”的存在他们果然一清二楚,估计怕我跟他们打听,所以他们干脆把号码都注销了以彻底在我身边销声匿迹。 至于“钟峦”是不是防盗办的人我也不好说,但她肯定和老邱认识,我怀疑那天晚上进我帐篷的人就是她,虽然当时我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但事后回想一下这两个人的区别还是挺明显的。 尤其是她表现出来的熟稔和钟峦礼貌性的客套截然不同,我甚至有种感觉搞不好我们原本就是认识的人,换言之她和我接触的时候应该进行了易容和伪装,和钟峦是双胞胎或者她们长得很像的可能性很小。 只是我平时接触的年轻女性不多,和我关系密切的就更少了,印象中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 一想这些问题我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原本清晰的思路也渐渐变得混乱。 我不禁在心里自嘲,搞不好我真的只是在望女花的影响下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那个人、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可我始终忘不了她不顾一切靠近我的眼神,如果这都能是虚假的,那世界上还有真实吗?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回去找她,就算她离开了凤月岭,只要我确定凰渠亩发生的一切并非我的妄想、只要我确定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见。 “我就说他们肯定有问题。”一听号码是空号,方遂宁又絮叨开了,“反正以后少跟这帮人打交道!” “我好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有些头疼,好说歹说可算把他打发回家了,至于去凤月岭的事我实在没敢提,一旦他知道我的打算,那我近段时间都休想离开渠城。 当天下午我去置办了一些物资,回到家早早洗了澡休息,等一个囫囵觉睡下来我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不少。 吃过早饭我开车出了城,和上一次一样临近中午就已经到了之前歇脚的村子,见那家农家乐也开着我直接将车停到了门口。 大概因为过去的时间不长,那个老板居然还记得我,笑着打了声招呼:“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我心里想着事情胡乱应了两句,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等菜上来,估计这会儿还早客人比较少,他闲着没事再一次主动找我攀谈:“你们上次都去哪儿玩了,有没有找到月落坑?”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热络,不由道:“老板,你想打听什么直接问吧,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你。” “听说前几天有支考古队在山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我本来是不信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故作神秘地压了压声音,“今天一大早竟然有人过来封山,甭管人还是车一律不准进,看来消息八成是真的。” 他说着冲我一笑:“你们上次进山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吧,有没有看到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封山?!”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赶紧结账走人,等我赶到山口一观察,那里果然设了路障,还有不少人守着。 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毕竟钟峦他们早就提过会有其他人接手月落坑仓古文化遗址的发掘工作,而且我很有自知之明,单单我一个人的行动根本不足以让防盗办如此针锋相对。 但我总感觉这事透着一股诡异,仅仅因为月落坑的发现他们为什么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乌鹊山? 第64章 游瑾的茶局 琢磨来琢磨去我心里也没个定论,但显而易见我怕是很难再找到机会进山,只能先打道回府。 吃过晚饭我打开了电脑,虽然白折腾了一天我有些身心俱疲,但一回到家我就有了一条新的思路。 想确定一件事是不是发生过,无非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既然前两点不管用,那我找到相关的人问问不就清楚了? 于是我点开浏览器输入周家山三个字,跳出来的信息还挺多,既有偏远山村又有网红景点,我甚至还看到一家物流公司,可惜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当我将赵秉德三人的名字打上去,总算搜到了一条指向性非常强的新闻,结果一看内容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上面说赵秉德是一家知名企业的老总,孟传秋则是他的副手,而岱鼎是另一家公司的所有人,双方搞了一个什么开发项目,这条新闻报道的就是当天的剪彩活动。 我将网页拉到最后看了看新闻配图,果然三个人没一个和上面的对得上脸,名字也好、身份也好估计全都是假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他们说冒充防盗办本来就是为了掩饰身份,又怎么可能轻易吐露自己的真实来历,我都有点怀疑那天晚上他们其实知道我在外面,很多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没想到线索就这样断了,我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就此搁置,而我接下来的调查重点恐怕还得放在幡上。 睡觉的时候我就在想,反正有过龙村人这些现成的守幡人在,怎么也能打听到一些线索,我唯一要担心的是游瑾会不会因为上次房子的事也不接我的电话。 由于心里藏着事情,我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算安稳,而且第二天不到六点钟就醒了,好不容易捱到上午十点我抱着几分忐忑给游瑾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也没有人应,就在我忍不住猜测她是没有听到还是也在考虑要不要接我电话的时候,它终于接通了。 不等我出声,游瑾已毫不客气地开口:“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我,要不是看在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联系我的份上,我连电话都不会接。” 对面隐约传来有人点单的杂音,我灵机一动:“先不说这个,你和陂头是不是在渠城,难得来一次,我请你们吃茶怎么样?” “不好意思,已经在吃了。”她并不打算给我机会,“而且你不觉得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是件很没礼貌的事吗?” 我脸上一热,再说下去实在有些自讨没趣,但我真的不想放弃这条线索,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多个买单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陷得越来越深了,看来这些天又发生了不少事情,作为朋友和一个迷途知返的过来人我本应该劝你及时抽身,但既然你不死心那就过来坐坐吧,正好我也想见见你。” 她说完报了一个地址就挂了。 那确实是一家茶厅,我循着导航把车开过去,一到门口就看到了陂头,他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玩手机,见旁边有人停车下意识抬了抬头,一看是我直接把车窗打了上去。 我有点无语,不过对于要问的事我心里倒是有了点底,如果游瑾依然打算守口如瓶,是不会将他支到外面来的。 我将车停好,快步进了茶厅,没多久就找到了游瑾所在的茶位,她正在冲泡碗里的炒米,滚烫的姜汤灌入碗底激荡起一片氤氲,浓郁的辛辣味很快盖过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焦香。 见我过去她轻轻投来一瞥,然后将目光在我身上定了几秒钟,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在她对面坐下,正斟酌怎么开口,没想到她直接将茶碗推到了我面前,我只能耐着性子先尝尝这家店的味道。 “几天没见,你就有喜欢的人了。”她毫无预兆地说道。 我一听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去,如果游瑾是仓古人,那她一定是一名望女,而且是算得最准的那个。 姜汤呛进喉咙的酸爽不提也罢,我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忍不住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女人的直觉。”她笑了笑。 “说正事,还是那句老话,你现在离开那个泥潭还来得及,有人在将你往里面推,但也有人在将你往外面拉,等到了所有人都想将你往里面推的那一天,你再想离开就来不及了。” “那么谁是推我的人,谁是拉我的人?”她似乎话里有话,我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她,“把房子卖给方遂宁的人是哪一种?” 她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这个问题不在今天的讨论范围内,因为你说的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参与也不知情,所以没有立场回答你。” “好吧。”我决定问一个我最想问的问题,“幡到底是什么?” 她冲我一挑眉,眼中多了几分狡黠:“你一定很想知道吧?可惜呀,你不是守幡人,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我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思来想去我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研究我家的族谱干什么,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总有了解的权利吧?”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大多数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比如我。”她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心情回答你,因为你问了一个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着实有些无奈:“那我应该问点什么?” “这就要靠你自己想了,反正我给过你机会,怎么也算仁至义尽了吧?”她端起茶碗吹了吹,慢悠悠地抿了两口。 “你们真是守幡人?”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之前想到的那些关于过龙村人的疑点提了出来。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掌握了不少的线索。”这次她终于没有继续敷衍我,而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确是守幡人,货真价实的守幡人。”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重铸望月盘?”我问道。 “很简单,因为当年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游忠主祀临死时根本没来得及将弥霞玉钩法告诉任何人,同样的很多其他的秘密也跟着他入了土,所以有些问题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我也不知道答案。” 她放下茶碗,“至于剩下的推测你刚好对了一半,方驭光抢走的望月盘的确是游家人自己重铸的,而你所谓的唐版龙脊凤心盘却不见得就已经失效,说句不够谦虚的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人。” 她言语间多了几分慨然:“曾经的游家人不仅为此争论了上百年,甚至一分为二形成了两个分支,他们互不相让直至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第65章 守幡人家族中的一朵奇葩 “除了你们,游家人还有一支?”我有点意外。 “很奇怪吗,兄弟阋墙闹分家不是常有的事?”她索性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的开始要追溯到三百多年以前,游家被上一代守幡人选中接手了龙脊凤心盘,准备将幡迁至下一个镇龙台。 结果他们都把幡从上一个镇龙台取出来了才发现下一个镇龙台居然打不开,起初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是不是龙脊凤心盘出了问题,因为上一代守幡人据说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最后还是成功地完成了迁移。 可他们等了好几年仍旧无法打开下一个镇龙台,上一个镇龙台又因为幡的取出遭到破坏已经无法使用,他们只能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一边守护幡一边慢慢研究。” 我想起了隐居在凰渠亩的黄蕖后人,不过两者面临的问题还是有所不同。 黄蕖和黄蕖后人一开始就无法用原来的龙脊凤心盘打开任何镇龙台,而游家人手里的唐版龙脊凤心盘是后来才失效的,这应该就是两支游家人争论的由头。 “渐渐地他们将怀疑的重心放在了龙脊凤心盘上,有人认为龙脊凤心盘至少出现过两次崩毁,也许游家就是这么倒霉半道上遇到了第三次,这部分游家人主张寻找重铸之法弄个‘游家盘’出来顶替龙脊凤心盘。 也有人认为龙脊凤心盘不可能在使用中出现崩毁,游家人的遭遇是前所未有的,应该先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龙脊凤心盘出了问题,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不是依葫芦画瓢别人怎么样游家人就该怎么样。 这是‘重铸派’和‘原盘派’第一次出现分歧,后来重铸派找到弥霞玉钩法成功完成重铸,奇怪的是他们用自己亲手打造的游家盘也依然无法打开下一个镇龙台。” 我思索道:“也许原盘派是对的,唐版龙脊凤心盘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重铸派不这么认为,他们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只是怀疑是不是重铸方法或者重铸过程出现了问题,就这样又过去了很多年,为了幡的安全游家人不得不考虑换个地方隐居,于是第二个分歧又产生了。” 提起这些她就有些无奈,“重铸派认为南方山多容易躲藏应该往南走,原盘派认为西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应该西走,双方争执不休最后干脆一拍两散各走各的。 但新的问题也出现了,幡只有一面,它应该交给谁呢?对争论了上百年的两拨人来说,放弃幡意味着放弃验证的机会,也就等同于认输,那是万万不行的,于是他们争来争去最后想了个办法。 因为之前是整个家族都隐居在那里,他们就把祖坟迁了过去,后来逝去的族人也都安葬在那里的家族墓地里,那个地方被他们称为‘老家’,虽然重铸派和原盘派互相看不顺眼但有一个共同的约定,就是每年中元节两边的当家人要回去祭拜。 只是他们实在太讨厌彼此了,不愿意在同一天祭拜免得撞见对方,又把日子改成了当天和前一天,可惜在谁前谁后的问题上双方还是没有谈拢。”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歹是一家人,有必要弄得这么僵吗?” “我也一样无法理解,好在他们提出来的那个办法同时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也算给那些无休止的争端暂时画了个句号。” 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轮着来,一年一换。”她继续说道,“我们老家的家族墓地里有个供奉先祖碑的石阁,之前幡就存放在石阁背后的暗格里,等期限到了拿幡的一方就提前一天回去祭拜并将幡放进暗格,另一方则在中元节当天回去同时拿走幡。” 我一时失笑:“还别说这确实挺公平的。” 她也忍不住笑了笑:“而且他们还有一个规矩,祭拜的时候顺道要在先祖碑前烧纸,如果先前拿幡的人确实有事情要交代另一方,就将写好的字条藏在冷却的纸灰里,另一方取幡的时候就能看到。” “换句话说,他们联系最频繁的时候也是一年交流一次,还是单向的?”我是彻底无语了,这两分支的游家人也真够奇葩的。 “所以后面还是出了问题。”游瑾叹了口气,“事情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也不清楚,反正那会儿是游忠主祀当家,有一年轮到我们过龙村去取幡,结果暗格里什么也没有。” “难道幡被其他人拿走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开始游忠主祀也是这么想的,但仔细看了现场后他发现并未有人来过,香炉里也无烧纸的痕迹,应该不是外人闯进了家族墓地,而是原盘派根本没有回来祭拜。” “也许他们有了什么发现,打算一鼓作气再研究一年?”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游瑾盯着汤锅里袅袅而起的热气露出一丝苦笑。 “尽管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原盘派耍赖不想将幡拱手相让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当时游忠主祀非常生气地找到了他们的隐居地,结果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之后几年他还是会去祭拜的地方看看但始终毫无所获,原盘派和幡就此销声匿迹。” 看她神情,似乎已经认定另一支游家人的失踪是他人所为,我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猜测:“也许他们只是躲了起来?” “不会的。”她断然摇头,“如果他们只是躲了起来,你就不会看到那枚唐仿古玉瑗了,原盘派将龙脊凤心盘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如果他们没有出事是不会让它毁坏的,对他们来说盘在人在、盘亡人亡。” 她说着看了看我:“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试试能不能找到他们,反正你想知道的问题如今也只有他们能回答你了。” “你们后来就没有再去找过他们?”我问道。 她颇为遗憾地摊了摊手:“我之前就说过,游忠主祀的死带走了太多的秘密,别说分道扬镳后原盘派去了哪里,我们这些游家后人连所谓的老家在哪都不知道,想回去祭个祖都没办法。” 她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撒谎,但到底还有多少内容没有说我就不知道了,我正准备继续询问,结果她掸掸裙子直接站起了身:“好了,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有空再聊吧。” 她拎着包离开茶位,没走几步又突然回过头说了一句话:“记得搬家,别住在那里,对你没好处。” 第66章 二十年前的命案 她特意提到这点,显然知道什么,不过就算要搬家,也要等我把来龙去脉弄清楚,更何况眼下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虽然对于大部分问题游瑾选择避而不谈,但至少给我指明了一条路,而要想获取另一支游家人的下落就必须找到唐版龙脊凤心盘,唐仿古玉瑗是其唯一出现过的一块残片,我好像只能从它入手。 看来必须打个电话给老于了…… 不过等拿出手机我又改变了主意,最近他身体欠佳,还是先不要叨扰他了,不如换个人问问。 想着我点开胡秘书的号码拨了过去,她是老于的助手,听说二十几年前就已经跟着他做事,后来结了婚也没有跳槽,应该知道一点当年的情况。 “哟,好久没见你打电话了,最近在忙些什么?”没多久那边接通了,她意有所指地问道,“会长就在院子里会客,我刚刚可没有听到他手机响,这么说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我和她还算熟络,交流起来也无需太多的客套,打听了一下老于的近况后我直接开口:“胡秘书,有件事我想咨询一下你,是关于那枚唐仿古玉瑗的,当年在小庙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打会长的电话,反倒联系上了我,怕是担心打扰他是假,怕他发火才是真吧?”她笑了笑,“也亏得你聪明,知道跟我探探口风,这件事还真就是他的一块心病,平时提都不能提。” 我假装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揶揄,试探道:“因为我那位周师兄?” “也不全是,这事他很少跟你们提,我们下边的人自然要跟着保持缄默,不过既然你今天问起来了,我告诉你也无妨。”她叹了口气,“它会成为会长的逆鳞是因为当年你师母就是在小庙村出的事。” 我一阵哑然,我只知道这些年老于一直独自生活,只有一个女儿偶尔会回来看看他,想不到他的妻子早就过世了。 “当年小庙村那枚唐仿古玉瑗一出土会长就痴迷得不行,亲自带队前往源城主持发掘工作,在那一研究就是半个月,你师母担心他的身体,便带着女儿还有你那位周师兄的未婚妻叫丁蕤一起去看望他们。 没想到她们在回来的途中遭到一伙歹徒劫持,他们以此威胁会长和你周师兄拿那枚玉瑗和他们交换,那会儿小庙村还是比较偏僻的,根本来不及报警,他俩只能答应。” 她有点不忍心说下去,顿了好久才继续道,“结果最后人没保住,东西也丢了,只有他家小囡囡被她妈妈藏在神像后面的经洞里勉强躲过一劫……唉,要是知道那枚玉瑗会害得他家破人亡当年我就应该劝他早点回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问起这个是想去小庙村看看吗,那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连忙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小庙村附近的山上有座山神庙,就是当年案发的地点,后天是你师母的忌日,每年会长他都会去那里祭拜一下,最近他身体不好实在受不了长途跋涉,你顺道去看看吧,我也好劝劝他。” 她说着非常贴心地将小庙村的详细地址发了过来,然后道:“那座山神庙荒废好多年了,估计不好找,麻烦你了。” 我和她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心里却仍有些沉重,希望这次去小庙村不仅能打听到和玉瑗有关的消息,也能找到当年命案的线索,只要帮得上一点忙也算告慰我那未曾谋面的师母在天之灵。 想着我结账出了茶厅,去置办了一些需要的东西后直接回了家,源城离渠城有点远,光是高速就要走十个小时,我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样当天就能达到小庙村,不会耽误第二天的正事。 方遂宁倒是挺关心我的,我前脚刚进屋他后脚就拎着饭盒下了车,一边走一边数落:“我是眼瞅着你把车开进了小区,你说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又出去瞎折腾什么?” “反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出去转转透透气。”我心中一阵庆幸,亏得我嫌麻烦没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不然他肯定要问东问西。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往外面跑,出去两趟就转了性了?”他一边从橱柜里拿出碗筷一边问我,“那感情好,下个月我要去参加一场拍卖会,你最感兴趣的玉器专场,跟我一起去呗?” “下个月的事下个月再说吧,谁知道你会不会变卦。”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再说我要是直接拒绝他,他肯定会没完没了地烦我,还不如先应付着。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话心不在焉的。” 没想到他观察还挺敏锐,我连忙道:“这不是最近比较忙,不太确定下个月有没有空,你当所有人和你一样想放别人鸽子就放别人鸽子?就像上次……” “嘿嘿,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讪讪一笑,“算了,算了,赶紧吃饭吧,我就没有哪一次说得过你。” 估计他最近闲得没事干,一直待到晚饭后才离开,临分别时我假装随口跟他提了一句:“最近一段时间我要把之前没写的稿子写完,你别三天两头往这跑,害得我老分心。” 他倒没起疑心,非常欣慰地开口:“这就对了,你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犯得着天天过来监督你休息吗?”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巷子尽头,我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万一他心血来潮整晚都留在这里,那我明天肯定是走不了了。 我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就洗澡睡觉了,第二天七点钟准时从家里出发,因为临近黄金周,又是热门旅游路线,高速上车特别多,速度比平日里慢了不少。 临近中午我决定找个服务区吃点东西顺道休息休息,结果哪哪都是人,好不容易找了家人少一点的自助快餐店,里面也没有一张桌子空着,最后我端着餐盘转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一个空位。 这桌座上的其他人应该是一起的,平时我肯定不会挑这样的座位,可眼下就只有这里是空的,我总不能站着吃吧,思来想去我还是将餐盘放在了桌上。 结果还没等我坐下,对面一个留着小平头的青年凶神恶煞地拍了拍桌子,冷声道:“这不是你该坐的地方,滚一边去!” 我心里有点火,正准备开口,坐在另一头的中年男人说话了:“小程,让他在这吃吧,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我循着声音看了他一眼,下一秒直接愣住了,这个人我居然认识。 第67章 夜宿小庙村 我说的认识并不是指我们互相认识,而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因为我对他身份的了解来自一则新闻——没错,就是前天我搜赵秉德三人的名字出来的那一条。 “这也太巧了吧……”我不禁感慨。 此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孟传秋,比起那个脾气暴躁的小个子,他不仅身材高挑,气质也很儒雅,如果假的赵秉德不说话,和他倒是挺像的。 我忍不住朝孟传秋旁边扫了扫,果然看到一个老人,他正襟危坐在座椅上,正数着手里的珠子闭目养神,装修简约、人声嘈杂的自助快餐店恁是让他坐出了几分佛堂的恬静气息。 “看什么看!”青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小程倒是如一如既往的凶,不过之前那位只是长得凶人还是不错的,而眼前这位长得凶就算脾气好像也不咋地。 我低下头吃我的饭,没一会儿他们就站起身离开了,隔壁两桌也是和他们一起的,附近一下空出了一大片座位,不过很快又被其他人填满了。 赵秉德一行人的车就停在门口,看着他们挨个上车,我不由想道,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居然也会挤在服务区的小餐馆吃饭,不知道是他为人随和还是纯粹为了赶路节省时间?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都和我没关系,我吃完饭又去车上休息了一下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晚上九点零三分我终于到了源城,不过小庙村并不在县城附近,离源城还有两个小时的山路。 等我带着一身疲惫将车开进村子差不多快十二点了——因为路况不熟又经过长时间的驾驶,这最后一段车程我开得比较谨慎,不可避免地又耽误了一点时间。 虽说如此,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步行街依然游人如织,风格古朴的灯饰倒影在微波如鳞的河面轻轻聚拢又缓缓破碎开,相当有感觉。 这样的小庙村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至少它要大得多,都快赶上一个城镇了,而且本地的旅游业开发得相当完备,各种旅馆、餐馆随处可见,外来车辆也不是一般的多。 我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车位,等把车停好我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连忙拿着东西下车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结果我还是低估了小庙村的受欢迎程度,接连问了几家旅馆都没有一间空房,就连一家看上去比较冷清的老旧招待所也告知我有人包场让我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我有些无奈,心想实在不行就在车上对付一晚上吧,谁让我什么都准备了偏偏忘了订房间。 我正打算往停车场走,一个原本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长发青年突然站起身叫住了我:“喂,是不是要住宿,我那还有个房间,只收你两百块,去不去?” 入秋后晚上还是有点冷的,他却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无袖背心、一条花里胡哨的海滩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脖子上的金色链子在路灯下微光闪现,脱漆的地方露出了塑料的内里。 一看他这痞里痞气的打扮我就有点迟疑,没想到他还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嫌房钱贵,嚷道:“最少也要一百八,别犹豫了,你去附近看看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呢!” 大概见我有点意动,他手一伸就要过来帮我拿包,我连忙道:“我自己来,你走前面吧。” “怎么,担心我抢你包啊?你也不去街上打听打听,我邹友青出了名的遵纪守法,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加没底了,好在他也没有往什么小巷子里钻,而是径直进了刚刚那家招待所。 之前还在柜台边算账的老板娘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偷偷往旁边的小食堂看了一眼,领着我绕过柜台进了后院。 院子里有栋装修老气但精致的小平房,中间两间和左边的都上着锁,只有右边虚掩着房门,他一脚将门踢开顺手又把灯按亮了,然后竖着拇指朝里一指:“还不错吧,比外面的房间大多了!” 里头是挺宽敞的,但无论是床上还是沙发上都堆满了杂物,原本还算美观的地板也被踩得到处都是脚印,茶几边还放着一个塞满垃圾的塑料桶,光泡面盒子我就看到了两个,味道可想而知。 “你这也太邋遢了吧……”我有点打退堂鼓。 他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冲我一抬下巴:“有的住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要不是为了挣点烟钱,我都懒得跟你在这啰嗦!” 其实一进院子我就大致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房间吧?给我住了,你住哪?” 他指了指外面的招待所大楼:“楼里三十几个房间呢,虽然有冤大头全给包了但肯定住不满,反正订房间的人只说不让别人住,又没说不让我们自己住,我随便找个房间猫着不就解决了?” 我心头一亮,直接抽出三张票子递给他:“我给你加一百,咱俩换换行不行?” 他连连摇头:“别开玩笑了,万一被人家知道,整单生意都要黄,我嫂子会杀了我的!” 我又加了两张:“你帮我选个最偏的,肯定不会有人发现,而且我保证这两天比其他人出去得早、回来得晚,绝对跟他们撞不上。” 他盯着我手里的钱挠了挠耳后根:“这样不太好吧……” 我实在有些精疲力尽,恨不得倒头就睡,索性将两天的房钱全部塞他手里:“够诚意了没有?” “走走走,赶紧走,一会儿我嫂子吃完宵夜回来,肯定得守到那帮人过来入住,再想上去就难了!”他数都没数就把钱揣进了兜里,一出院子又做贼似地带我上了二楼。 他在楼道口张望了两眼,最后顺着右边较长的走廊一直走到头,到了门口他从另一只口袋里扯出一串钥匙,数着数解下一枚,然后相当熟练地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 我算是明白了,像这种私活他平时估计没少接,只是今天不凑巧没有多余的客房,才见钱眼开地想让我住他自己的房间,也亏得这家招待所还是这种老式装修,他家里人居然一直没发现。 离开时他拔下钥匙朝我一扔,特意叮嘱了一句:“机灵点啊你,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不退钱的!” 我小心将门关上这才把灯打开,里面确实不算宽敞但胜在干净整洁,尤其是床上的四件套大概是为了迎合即将到来的大主顾还特意换了新的。 一回归舒适的环境我感觉自己更困了,赶紧洗了澡睡觉,哪知我刚关灯躺下,一阵喧闹声就上了楼,还不偏不倚地朝这边涌了过来。 我心里一慌,难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68章 阎王庙 所幸他们走到倒数第二间就已经全部选好房间,然而还没等我松口气,一个听着俨然有点耳熟的声音在走廊那一头问道:“最后两间有没有人住?没人住我住了。” 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好在幸运女神听到了我的召唤,最后老板娘打开了对面的房门,对方应该也挺满意,没一会儿就进去关上了房门,我彻底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闹铃倒是先响了,吓得我赶紧爬起来把它关了。 这是我之前设置的,本以为其他人住得远应该不要紧,没想到他们也和邹友青一样选了这边,不过我的铃声向来调得比较低,隔壁应该听不到。 洗漱完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到了楼下也没见着什么人,也就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外面。 清晨的小庙村终于恢复了宁静,街上只有环卫工人辛勤地打扫着路面,虽然大多数店铺已经疲倦谢客,但仍有不少餐馆开着,应该是两班人马来回倒专门做早餐生意的。 我随便找了家店点了一碗粉,结账时特意跟收钱的大爷打听了一下山神庙的位置,就算它荒废了很多年、现在连听说过的人都少,但像他这个年纪的总归会有点印象。 “你是说当年发生命案的那个庙吧?”他了然开口,结果一听我要去那,又一个劲摆手,“后生,我劝你还是少往那种地方跑,邪门得很啊!” 见我不以为意,他摇着头道:“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以前那些事,在我们小时候大人都管它叫‘阎王庙’,那会儿小庙村有句顺口溜人人都会念,‘阎王庙,阎王庙,七月十五阎王到’,我现在都还记得呢!” “这里头有什么讲究吗?”我有点好奇,像这种传得有模有样的民间轶事一般都会有一定的“依据”,当然这个“依据”是不是真的那么玄乎就不好说了。 “因为这阎王庙一到七月半附近就会有鬼影闪现,好些人都看到过,但每次跟着跟着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而且那地方特别阴森,体格弱点的根本待不住,当年就有人说庙里阴气太重迟早要出事……” 我心底那份沉重又泛了上来,一时间也没有心思继续在这和他闲聊,赶紧问清了位置走人。 这座所谓的阎王庙其实离村子不算特别远,只不过上山的路这些年鲜有人走基本都被两边的灌木丛占领,让人有点分不清方向,我迷了几次路才靠着一点直觉找到地方。 快到的时候我站在山脚下观察了一下,发现阎王庙所在的小山坡正好被几座高大山峰夹在中间,非常的不起眼。 大概是常年照不到太阳光的原因,周围确实有点阴冷,但也没有那位大爷描述的那么夸张,只能说人一旦陷入假定的真相,那么他眼中的事实就会朝着他认为的方向发展。 我打住脑中的胡思乱想,见庙前还有片空地,便想着先去那里休息一下,结果我刚钻出林子,眼睛的余光就捕捉到一个人影闪电般地跑进了庙里。 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要不是感觉那个人影有点眼熟,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一番话的暗示产生了幻觉。 然而等我小心翼翼地踱进门,里头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影,这阎王庙又没有后门或者窗户,对方根本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离开,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不对—— 那个人一定还在这里,只不过她藏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一下就想起了胡秘书的话,连忙绕到神像背后飞快扫了一眼。 那里果然有个洞,而且还不小,别说几岁大的孩子就是个成年人躲进去也绰绰有余。 可我还是失望了,洞里空无一人,对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正准备去其他地方转转,然而就在我转身那不经意的一瞥间,我好像看到洞底刻着一行字,思来想去我蹲下身钻了进去,借着手机光这么一照,总算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身死于人,心死于你,来生勿见,永作分飞……”我轻声念了两遍,不知怎么地心里突然有点堵,这墙上的刻痕极深,留下这句话的人当时一定痛苦、绝望到了极点。 而我所知的、会和这个经洞产生关联的人只有我那位师母,可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句明显是针对老于的话,难道当年的案子比我了解的还要复杂? 还有一点很奇怪,她能留下这句话说明当时她并没有被人控制,倒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最后被逼进了阎王庙。 一开始她大概打算跟女儿一起躲在这里,只是后来发现了什么或者怕别人发现这个仅有的藏身之地,才将女儿单独留在洞里,结果一出去就出了事。 眼下线索太少我实在无从推测当年的经过,只能寄希望能在附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退出经洞,在周围地毯式地找了几遍也没有什么收获。 也许时间过去了太久,就算当初留下过一些痕迹恐怕也早就被时间抹得一干二净;而我也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到了这里才发现其实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真希望钟峦他们能早点查清这个案子。”大概只有真相才能安慰她们的亲人、告慰她们的亡灵。 我朝经洞拜了拜转身出了阎王庙,等回到小庙村我直接去售票点买了张参观套票。 我的第一个参观对象就是当年出土唐仿古玉瑗的民国墓,如今它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文景点,信息可以说是相当的透明。 结果我越了解心里就越凉,要不是知道当初老于亲自参与了发掘工作,我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某些人为了制造噱头特意编出来的瞎话。 因为这座民国墓实在太普通了,除非墓主真的是机缘巧合到一定程度得到了那枚唐仿古玉瑗,不然两者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我又去其他景点逛了逛,发现它们和龙脊凤心盘更加风马牛不相及,看来这小庙村也没什么好待的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硬着头皮去找游瑾,说不定她一个心软就答应帮我指点指点迷津。 一直在外面转悠到晚上十二点,我才回到招待所,老板娘估计又去吃宵夜了,柜台边仍旧没有人。 我缓步上了二楼,走到门口刚准备拿钥匙,对面房门吱呀一声响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朝我扑来。 我吓了一跳,赶忙侧过身往旁边躲,结果对方反应更快,胳膊一抬就卡住我的脖子把我整个人按进了墙角。 一看清对方的长相,我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还真应了那四个字——冤家路窄。 第69章 有故事的房间 “果然是你!”小程也认出了我,“说,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倒是想解释,可他的手卡得太紧,别说开口我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而且我才是最冤的那个好吗,要是知道邹友青提到的大主顾是赵秉德,我压根不会考虑和他换,这帮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放开他。”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出了房间,包括孟传秋,他快步走了过来,异常严肃地命令道。 “这小子在高速路上就一直尾随我们,我特意绕了一段远路才甩开他,没想到他自己找到了这里,还偷偷摸摸地住进我们旁边的房间,说没有鬼我都不行!” 小程不服气,不仅没有松手,手上力道反而越来越大。 我心里那个郁闷,当时路上那么多车,我又一门心思想着早点赶到小庙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不过他的话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明明比我先出发最后反而晚到一步。 “难道你想在这里杀人吗?别在这个时候给赵总惹麻烦。”孟传秋朝小程冷冷一瞥,后者愣了愣总算放开了我,我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掐断气了,咳嗽了好久才缓过神。 “怎么了这是……”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老板娘,她匆匆跑上楼,连嘴角的饭粒都没来得及擦,不过一看到我,她立马反应了过来,咬牙朝楼下喊道,“邹友青,你给我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拎着锅铲出现在走廊另一头。 他应该就是邹友青的哥哥,因为他们兄弟俩长得实在太像了,比起邹友青眼前这位无非老一点、胖一点、头发稀疏一点,其他的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婆,你找友青干什么,他都睡觉了……”他将将开口就让老板娘瞪了一眼,吓得后面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 “邹友常,你还护着他,看看他干的好事!” 老板娘叉腰一指我,“他又瞒着我们带人住进来,平时也就算了,看在早死的公婆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谓,但这次都跟人家说好了,不准其他人进、不准其他人进,这一违约钱不钱的只是小事,要是传扬出去坏了咱们招待所的名声,谁还敢过来住!” 她越说越气愤:“就是因为你太护着他,小时候不管调皮捣蛋,大了管不住惹是生非,是不是非要把二老留下的这点庇护折腾得关门大吉你们哥俩才舒心啊?” 邹友常讪讪一笑,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对不起,我这次一定好好说他,你别生气了嘛……” “说说说,你哪次不是这么说!”老板娘扯过自己袖子,火气倒是小了一点,嗓门也放低了。 她自言自语道:“笑什么笑,当年我就是吃了你这套的亏,鬼迷心窍嫁给了你,结果呢你天天惦记着风花雪月,什么柴米油盐都丢给我,这些年我容易么我!” “不容易,不容易。”邹友常松了口气,转而朝孟传秋一抱拳,“孟老板,实在对不住,这事我们一定给你们处理好了,几位先回去休息吧?” 孟传秋看看我,点了点头,朝一干手下一挥手,自己也回了房间。 “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给我等着!”小程留下一句狠话,骂骂咧咧地关上了房门。 “小兄弟,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见其他人都走了,邹友常将我拉起来,有些歉意地问我。 我对他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忍不住摆了摆手:“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他老婆抱着手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会儿倒是认出了我,嗤笑道:“有没有事都是他自找的,活该!之前我就跟他说了,咱们招待所有人包了让他去别的地方,结果他还是串通邹友青住了进来,能是什么好人?” 她冲我一抬下巴:“赶紧拿着东西走人,我们常青招待所不欢迎你。” “老婆。”邹友常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大晚上的你让他去哪儿,他要是能找到住的地方就不会偷偷住进来了,再说人家肯定是给了钱的,咱们也不能就这样不管吧?”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声音一扬,“钱是你弟弟收的,要管也是他邹友青管!” 她说着推了我一把,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大发牢骚:“走走走,去找邹友青,他要是不管你,你就去告他,最好能把他告进局子,免得哪天闯出大祸大伙儿跟着遭殃!” 我不想搅进这种鸡飞狗跳的家庭纷争,而且一开始让邹友青给我换房间确实有欠考虑,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意已是万幸。 思来想去我对他们说道:“你们也别怪他,一开始他本来打算让我住他房间的,是我硬要他重新帮我找一个,才搞出这档子事,实在抱歉。” 我快步出了招待所,正打算去车上猫一晚,邹友常追了出来:“小兄弟,院子里还有其他房间,你要是不嫌弃就去那里对付一晚吧?” 我见不得他为难,顿时道:“不用了,我有地方住。”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嘿嘿一笑,小声加了一句:“你嫂子的意思,她还说我要是不把你劝回来,让我也别回去了。” 我瞬间懂了,看来他老婆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索性不再推辞跟着他又进了招待所。 老板娘正端着碗在柜台边吃宵夜,见我们过来眼睛都没抬,邹友常非常不识趣地问道:“老婆,我先带他过去看房间?” “爱看不看,别烦我。”她冷哼一声,彻底转过了身。 邹友常尴尬一挠头,领着我进了院子,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小平房左边那个房间。 我就着灯光打量了一下,心里有些惊讶,里头的布置和邹友青的房间截然不同,倒是和平房本身的气质非常一致,有点老气又不乏精致,典型的上个世纪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 而且房间里打扫得特别干净,素雅的绸面被褥轻轻铺在床上没有一丝褶皱,桌上物品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不过看得出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总感觉少了点生活气息。 一看我的反应,邹友常难掩骄傲又带着几分感慨开口:“这几间房子是我爸妈亲手设计的,放在三十年前可是相当的摩登,连大城市里来的客人都说厉害呢……唉,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第70章 第三伙盗墓贼? “相比于其他古镇、古村,小庙村历史也不算悠久,大多数的老房子都是清末民初才修的,不过因为保存得比较好,早些年就有不少人过来旅游。 人一多,旅店、旅舍各种宾馆自然少不了,但我们常青招待所是当时环境最好的也是最大的一家,后来考古队进来都是住在我们招待所里。” 说起那些往事,邹友常就有点刹不住话头。 “为了吸引喜欢清静的客人入住,我老爸老妈别出心裁地在院子里修了这套贵宾房,还别说久而久之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用现在的话说怎么也是个网红打卡点。 那会儿我也跟着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不过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她……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她撑着一把伞缓缓从远处的朦胧之中走来,我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了《雨巷》里的诗句,如果世界上真有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那一定就长她那样。” 我的目光不由放在了他沾满油污的围裙上,没想到这位居家型大哥以前还真挺文艺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位辛勤的园丁,和她一起来的就是她的学生,难怪那么有书卷气,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她以前还是一支考古队的领队,后来结了婚才转的行。” 说起这位“丁香姑娘”,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她好几次跟我们说起以前参加工作时的趣事,带过来的书也全都是关于考古研究的,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这一行。 而她跟我们提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文物是我们的祖先赠予我们的瑰宝,一定要好好保护,这样我们的后代才能像我们一样看到那些曾经无比绚烂的文化’,你瞧我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 “邹友常,你还在那干嘛呢,我饭都吃完了!” 老板娘的声音从柜台传来,他慌忙应道:“来了,来了,厨房地滑你别自己去洗碗,放着我来!” “家有悍妻,见笑见笑。”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略显陈旧的摆设,轻声道,“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可惜……” 说着他摇摇头离开了,我也准备进房间休息,谁知邹友青鬼头鬼脑地从对面推门而出:“我大哥对我真好,怕你找我麻烦,连这个房间都贡献出来了……” 他走到这边门口好奇地张望了两眼:“你都不知道他当初有多迷那位余老师,她走了以后直接把房间锁了,平时谁都不准进,我原本以为他最后会找一个和她一样知书达理的女人,结果偏偏选了我嫂子。” 旋即他又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过能娶到我嫂子也是他的福气,不然一对书呆子再加上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我看常青招待所也别叫常青招待所了,迟早要倒闭!” 我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咒自己的,看来这哥们别的优点没有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我问他:“看你哥刚刚说得挺惋惜的,后来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人没了呗。”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在这里住过好些天呢,虽然那时候我年纪不大,但也有点印象,有天晚上我进院子里玩看到她带着她女儿急匆匆地往外赶。 我问她去哪,她说她们要回家,可我去她屋里一看东西啥也没带,然后我离开的时候又刚好遇到她那个学生,问我她老师去了哪,我就说她们回家了,刚走没多久。 那个女孩一听连忙追了出去,说走夜路太危险要送她们去城里,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第二天早上阎王庙发生命案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被杀的两个人就是那位余老师和她的学生。” 他连连摇头:“那会儿我还小,也没感觉怎么样,我哥就挺自责的,说要是当时在家肯定自己送她们去源城,有个男的在又是本地人,就算对方起歹心也要掂量掂量……” 我越听心里越乱,邹友青说的余老师不会就是我那位师母吧?而她的学生应该是周师兄的未婚妻丁蕤,原来她们之前就住在这里…… 可问题是她们是来探望老于和周师兄的,当时他们肯定在小庙村,为什么没有去送她们? 是事发突然,我师母没来得及和他们说?还是和我之前分析的一样,她带着女儿离开小庙村其实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而对方就是…… 我手脚冰冷,心脏也砰砰乱跳,我企图止住脑中呼之欲出的想法,可那个可怕的念头还是难以抑制地冒了出来—— 会不会老于因为过于痴迷那枚唐仿古玉瑗心生贪念,打算和周师兄自导自演一出劫持戏码以将其据为己有,没想到计划被师母撞破,她这才带着女儿连夜离开小庙村? 而他们怕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连送她们去源城的丁蕤都跟着遭了殃? “你怎么了,突然跟中了邪一样脸色煞白?”邹友青伸手一探我额头,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时间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我认识老于差不多十年了,先不说师恩如山,哪怕是一个还算了解他的朋友也不应该这样怀疑他,更何况防盗办调查多年,要真是老于带着周师兄干的,案子恐怕早就破了。 我觉得我不应该再继续这种无端的猜测,它除了扰乱我的思路没有任何作用,倒不如想想别的问题。 比如像赵秉德这样的成功人士,跟着我们在服务区挤快餐店也就算了,为什么到了小庙村也不去找个好一点的酒店,反而住进了这家老旧的招待所? 是不想引人注目吗?那他们来小庙村显然不是为了旅游…… 我看了看邹友青,小声问他:“跟你打听个事,楼里那位赵总到底是干什么的,光保镖就带了十来个?” “听说是个贼有钱的大老板,看上了隔壁的大庙村,专门来谈生意的,那边环境和小庙村差不多,但因为隔着一座山交通不方便一直没什么游客,所以也想拉笔投资搞个观光缆车提升一下客流。” “真这么简单?” 我有点不信,大庙村的这单生意跟赵秉德的身家比起来说是九牛一毛或许有点夸张,但肯定轮不到当老板的亲自出马。 我这也就是句自言自语的话,没想到邹友青一听立马学着我压低了声音:“我看也没那么简单,据说大庙村后边的山上有古墓,当年连考古队都上去看过,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来盗墓的?” 第71章 隐喻 “应该不会吧……”我喃喃道。 这倒是我的心里话,混到赵秉德这个身份、地位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干这种事。 可我转念又想,凰渠亩那帮人如果只是为了掩藏身份压根没必要冒充他和孟传秋,难道他们手里的生意真的不干净? “怎么不可能!”邹友青嘴里啧啧作响,“像这种假借别的名头掩人耳目的事多了去了,只要他们说装缆车要封山,谁还会去管他们在山上干什么?” 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你很懂啊,别不是以前也这么干过吧?” “瞧你说的,我邹友青在小庙村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好事没做过、坏事从不沾,有事没有事都和我无关!” 他打了哈欠,转身就要进自己房间:“困死了,睡觉……” “我开玩笑呢。“我连忙叫住他,“你先别走,明天我也想去大庙村逛逛,你要是有空就帮我当一天导游,我给你开工钱,小庙村人太多了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一听有钱拿,他忙不迭点头:“行啊,反正我也没事干,你想逛多久就逛多久,住下来都行!” 我和他商量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各自回了房间。 洗完澡我不由自主地踱到书桌前,上面随意摆放着几本书,干净得不像是尘封了二十年,倒像是我穿越到了二十年前看着这一切,而它们的主人也许只是出去散个步很快就会回来。 我在书桌前坐下,旁边还有一把较小的椅子。 我不由想道,也许当年我那位师母就是这样坐在这里,笑盈盈地跟她女儿讲着睡前的故事。 微凉的秋风轻轻从窗户外吹进来,踟躇着翻起书本的一页又犹豫地放下,如此反复、沙沙作响。 我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手机倒扣在了书桌上,这个电话还是等回去再打吧。 我站起身走到床边将被子掀开,刚躺进去就发现情况不对劲,里面余温尚存,显然不久之前才有人睡过,可钥匙明明只有邹友常有,而且门上一直上着锁…… 我的视线一下就放在了敞开的窗户上,赶忙过去看了看,可惜对方打扫得非常干净,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从这扇窗户钻进来的。 我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重新回到床上,渐渐被睡意裹挟。 和我预料的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从浅眠中惊醒,虽然屋里没有开灯,但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莫名的安心。 “是你吗?”我问她。 过了好几秒,跟钟峦极其相似的声音才从黑暗中传来:“其实白天在阎王庙你就已经认出我了,对不对?” 我没有否认:“这个时候会去那里的除了余老师的家人,也只有防盗办的人,这么说你也在调查钟峦他们手里那个案子?” “嗯。”她应了一声缓步走过来,在我身边躺下了。 和在船上一样,她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还痛不痛?对不起,赵秉德的身份非常可疑,我暂时不能跟他们打照面,不然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姓程的。” 其实我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当她真正出现在我身边,我又不甘心让它们扰乱这片刻的宁静,更何况因为她特殊的工作性质,就算我问了估计也不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她们确实遭到一股势力的追击,这股势力来路不明但盘踞已久,我们一直在追查,不过它和你的老师应该没有什么联系,至少在当年调查的时候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然而她像是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不仅回答了我,还仁慈地给予了我最想要的那个答案,我彻底放下心,同时庆幸之前没有拨出那个号码,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老于。 “当年他们不只犯下这一起案子,还有一个牵涉更广的爆炸案,但自那以后他们就消失了,可消失并不意味着离开,也许他们正蛰伏在我们的身边,这是一个二十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形成的漩涡。” 她顺势抱紧了我:“不要再调查这个案子了,我不敢去想如果你也被卷进来会遭遇什么、受到怎样的伤害,像这种专业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处理,好不好?” 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我白天才刚刚领会过,自然不会蠢到一意孤行地去给别人添麻烦。 想了想,我很认真地朝她保证:“我明白,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当然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竭我所能。” “眼下就有一个,你要不要帮帮我?”她言语间突然多了几分狡黠,我心中警铃大作:“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在瞎琢磨些什么!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帮我,明天就离开小庙村。”她故作埋怨地叹了口气,“你在这里,我都没法安心工作。” 可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她:“反正来都来了,就让我多陪陪你吧,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即使她怕被人发现不方便露面,但一想到她在我身边我就舍不得走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倒是同意了:“你留下来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千万别乱跑,最好就待在招待所哪也不去,尤其是像阎王庙那种偏僻的地方,无论男女其实都很危险的。” “没问题。” 她再次提到阎王庙,某个疑问也随之卷土重来,我忍不住问她:“我进庙里的时候你应该还在里面吧,当时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回应,就在我以为这是不是涉及到什么保密问题时,我发现肩膀上的重量比之前沉了不少,再仔细一听她呼吸悠长而平稳,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奔波了一天肯定很累吧……”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怜惜,轻轻帮她把被子盖上,靠着枕头很快也睡着了。 第72章 深藏不露的邹友青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我有点失落,但想到只要她还在小庙村就一定会回来,我的心情又一下轻松了许多。 我刚洗漱完房门就被人敲响了,不是别人正是邹友青。 对于昨晚我心血来潮的提议他还挺上心,这会儿反倒催促起了我:“弄好了赶紧出发吧,别看两个地方直线距离不远,但进去得绕过一座山,走路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 想到我和她的约定我不禁心生犹豫,不过大庙村再怎么冷清也好歹是个旅游区,实在算不上僻静,更何况我只是去看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问邹友青要来纸笔,给她留了张字条就和他出了门。 这家伙说的没错,我们沿着小庙村后边的青石小路往里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绕到山的那一头。 看着眼前规模不算小的村落我有些失望,大庙村的建筑和小庙村风格相近,这里的村民估计也是同一时期迁进来的,怕是和唐仿古玉瑗扯不上什么关系。 果然,我跟着邹友青在村里边逛边看,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 转悠到一点多,他就有些吃不消:“我早上只啃了两个包子,实在顶不住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说着他一阵张望,选了个临河的小吃档一口气点了一大堆吃的,完了冲我一笑:“老板,今天这可是体力活,好歹包顿饭吧?” 我实在懒得理他,不由将目光投向店外,这也是条依江傍水的步行街,甚至连街灯、围栏都修得和小庙村差不多,但与人山人海的小庙村截然不同,街上游客寥寥,一点也看不出旺季的样子。 说句心里话,大多数所谓的古镇、古村除了一部分的确有自己的特色,其他的商业化后同质性非常强,连小庙村也不例外。 这样的“批量生产”在某个地域内能火起来一个已属难得,多了肯定会审美疲劳,大庙村会受到冷遇也许并非只是交通不便的缘故,就算真修了观光缆车想发展成小庙村那样恐怕也够呛。 作为一个外行人我都能看出一点苗头,赵秉德和他的智囊团又怎么会想不到,可他偏偏带着人来到了这里,大庙村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着他,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一个山上有古墓的传闻吗? 要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结论可以成立;第二,他确实在找一座古墓,而且非常看重这座古墓,哪怕消息是假的也要亲自过来确认一下。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应该盯紧这个人,他们近期内肯定会有盗掘计划,时间或者地点不确定而已。 没想到这一趟居然有意外收获,要是关于唐版龙脊凤心盘的调查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那枚玉瑗的照片看了看,心里越发无奈,眼下线索可以说是基本都断了,我还能从哪里着手呢? 等我回过神,邹友青已经把吃的端了过来,不过比起点餐时的气吞山河,吃到嘴里他反而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不好吃吗?”我拿起一串尝了尝,感觉味道也还行。 没想到我这一开口,他顺势就打量起了我,目光是相当的犀利,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发问,他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个警察吧?” 他说完又自己嘀咕了一句:“我看不像啊,就你这身手恐怕连警校都毕不了业……所以,你是五〇三的人?” “五〇三?”我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你连五〇三都没有听过,这么说也不是考古队的人啰?”结果他还误会了我的反应,一下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你是个盗墓贼?” 我有些纳闷,难道世界上只有警察、考古队成员和盗墓贼这三种身份,排除了其中两个就只能选第三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装,继续装。”他指了指我的手机,“我都看到了,你手里那张唐仿古玉瑗的照片网上绝对没有,肯定是内部流通的,你说它会是什么人拍的?” 他嘿嘿一笑:“除了调查当年那个案子的警察和研究过它的考古队,其他能接触到它的也只有盗墓贼了吧?” “等一下——”一道灵光闪过,我连忙问他,“你说当年的考古队是五〇三派来的?” “是啊。”他不明所以地一点头。 我脑子里顿时有点蒙,老于和周师兄以前居然都是五〇三的人,那他们和玉瑗之间的关系就要从新考虑了。 我有点阴谋论地想道,这枚诡异地出现在民国墓里的唐仿古玉瑗会不会是个专门针对五〇三的诱饵? “你一个盗墓贼,问这个干嘛?”邹友青自以为是地下了一个定论,并成功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有些无语:“你这么了解这枚唐仿古玉瑗,连网上有没有它的照片都知道,按照你的逻辑你也是个盗墓贼?”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也不是不行。”没想到他还真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吐出一句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不怕跟你讲,这枚唐仿古玉瑗一开始就是我从一座古墓里盗出来。” 我第一反应他肯定在瞎扯,毕竟我们年纪差不多,就算是二十年前的事他也只有八九岁大,怎么可能进得去一座古墓,还能找到东西把它带出来。 可他接下来的讲述却让我忍不住怀疑这种可能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真不骗你。”见我不信,他有点急,“小时候我胆子特别大,那会儿刚好快到七月半,就和小伙伴吹牛说晚上要去山上猫一晚练练胆子,他们就撺掇我来大庙村,免得我作弊偷偷跑回家。 反正后来我一个人上了山,不过天一黑我有点害怕就打起了退堂鼓,赶紧往山下走,但大庙村的山我只去玩过几次,白天还好晚上根本分不清方向,到后面我总感觉那地方和来的时候不一样。” 他越说越诡异:“好在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大,就算天黑了也依然看得见路,我就顺着山路一直往山下走,心想跟着它总能去到一个村子,结果我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多了个人。 当时年纪小也是心大,深更半夜在深山老林里遇到个人居然不害怕,见他走得越来越快我也赶紧加快脚步,没多久他往林子里一钻彻底没了踪影,急得我四处乱找,后来你猜怎么着?” 说到关键的地方他还卖了个关子,顿了好一会儿才故作神秘地开口:“我居然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一座庙。” 第73章 就这么简单 庙? 我忍不住道:“难道你顺着山路一直走最后回到了小庙村,你看到的庙其实是阎王庙?” “当然不是!”他断然否定了我的猜测,旋即有些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你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行行行,你接着说。” “当时我也特别好奇,就摸到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发现神像前的地板居然空了一块,露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下面有道楼梯不知通向哪里。” 我心里灵机一动,阎王庙不会也有这样一个暗口吧,所以我才在庙里找遍了连那个经洞都没放过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我上山没带手电,一进洞里月光照不进去啥也看不见,我大着胆子摸黑依着楼梯走了一会儿,发现前面隐隐约约有光传来,像是一个房间。” 说到兴头上,他一阵比划,“我趴在墙边往里头这么一打量,原来底下是个山洞,洞里用一块石头做了张供桌,供着一幅刻在石壁上的对联,桌上点了一根蜡烛,我看到的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但除此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正好奇那个人去了哪里,右边的墙一阵闷响一下打开了,对方拎着手电走出来,先是朝供桌拜了拜,然后伸手就在对联左边第四个字上敲了三敲,对面的墙也裂开了一条缝。 那会儿我机灵得很,知道他很快就会出来,赶紧往上走又回到庙里,最后藏在了神像后面,果然没一会儿脚步声就顺着楼梯上来了,他没有发现我,将地板复原后直接离开了。” 我心里一阵嘀咕,这家伙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胆大心细,现在只怕更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一走我就想下去看看,不过那时候还是有点怕的,一直等到月亮下山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我才把地板掀开进了山洞,到了洞里我点上蜡烛,然后爬上供桌学着他在对联上敲了敲,左边的墙果然开了。” 邹友青接着说道,“墙后面连着一条通道,通道到底后又突然变得开阔,当时我感觉这一头应该也是个山洞,就是比之前那个大得多,然而等我借着蜡烛光这么一照,不得了啊里面居然藏着个村子!” 藏在洞里的村子? 我无可避免地联想起了黄蕖亩,难道庙底下的山洞里也曾经长期生活着某个族群?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瞬间紧张了起来,因为我想到一个巧得不能再巧的可能——邹友青说的这个地方不会就是游瑾提到的“老家”吧? 只有这样,唐仿古玉瑗出现在这一片区域才解释得通…… “那个村子不是一般的大,可惜空得很,像是里头的人早就搬走了,我在里面逛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样好东西。”他意有所指地一笑,“没错,就是那枚唐仿古玉瑗!” 我有些无语,原来他说的“盗”出来是这么个盗法,不过我更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不由问道:“那它最后又怎么会跑到那座民国墓里头去了?” “我千该万该就是不该去凑那个热闹!” 一提这事他直叹气,“我本来还想去另外那边看看,但一拿到东西我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又怕家里人担心索性上到庙里把入口藏好了想着下次再过来。 出去后我晕头转向地林子里走了好一会儿可算找到了回家的路,而就在回去的路上我发现我们村后边有座墓被人挖了个洞,一边的土还挺新鲜的。 因为之前的经历再加上小孩子好奇心重,我想着爬进去看看,哪知刚往里一钻村子里的人就一窝蜂地过来了,他们一直在说抓到那个盗墓的贼就怎么怎么样,动静特别大。 我怕他们以为是我干的,吓得赶紧溜回了家,结果到家里一掏口袋东西不见了,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之前掉在了盗洞里,后来消息一传开还真就是那么回事,你说搞不搞笑!” 听到这里我反而对他的话起了疑心,先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果唐仿古玉瑗真是后来才掉进墓里的,其他人也就算了,老于不可能发现不了…… 等会儿—— 想起昨天邹友青提到的那句话,一时间我思绪飞转,也许老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甚至以此推断出附近还有座被盗的古墓,所以他才会带着人上大庙村勘查。 就是不知道他们后面有没有找到,不过就算找到了最后的发掘工作应该也会被迫中断,因为不久之后师母她就在阎王庙出了事。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假如将这两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对方也在找这座墓或者他们不想让老于他们去找这座墓,于是就谋划了这起案子以打断五〇三的计划? 如此一来,庙底下的村子是游家人故居的可能性更大了,我怀疑那个时候五〇三就已经在调查和幡相关的所有人和物。 至于那股势力背后的推手是谁我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没错,就是赵秉德。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实在有些牵强,除非他早就知道大庙村有古墓,经过二十年的筹划如今终于准备动手。 而且她也提到过赵秉德的身份很可疑,说不定防盗办此次蹲守的目标就是这位功成名就的大老板。 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眼下只有我和她在小庙村,怎么才能阻止他们呢? 我正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要怎么做,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一眼就瞄到被众多村民簇拥在中间的赵秉德,还真是想什么人来什么人。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小程将视线一扫,也非常精准地发现了我,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过来找我的麻烦,反而有点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等他们过去,邹友青一咬牙,对我说道:“不能再等了,明天他们肯定会找理由截断上山的路,今天是唯一动手的机会……要不要跟我干一票,不管找到什么咱们都二一添作五各赚一笔,你看怎么样?” 我心道果然,这家伙恐怕一开始就打算拉我入伙,昨天说那番话搞不好也是为了试探我的口风,而眼下他自认为“识破”我的身份干脆和我摊了牌。 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盯上我,难道在别人眼里我的一些行为也表现得很诡异? 我索性将我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没想到他居然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他才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你第一眼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是干这一行的,因为你身上有一种跟古墓打过很多交道才会有的气息。” 第74章 w中间一个v 跟古墓打过很多交道才会有的气息? 我反应了一会儿感觉他说的应该是指疒气,盗墓贼进入古墓盗掘文物通常采取挖掘盗洞的形式,进入后空气不流通往往会吸入大量的疒气,久而久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难怪之前姓潘的小女孩一见我就喊打喊杀,估计也是把我当成了经验老道的盗墓贼,只能说那颗镇疒珠真的把我害惨了,我前前后后莫名晕倒好几次不说,还差点因为这事丢了小命。 不过凡事都具有两面性,之前它给我带来的麻烦说不定今天反倒能帮我一个大忙,比如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误会跟邹友青套点情报。 “你说的那个庙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结果他干咳两声,有点尴尬地开口:“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你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多我就把这茬给忘了,等我想起来去找都已经过了好些年,可能时间太久记岔了还是怎么的我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直到前几年我跟大庙村的老头老太太们打听才终于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座庙叫鸡公庙,大庙村就是因为它得的名,不过鸡公庙和阎王庙到底是谁修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余老师被害那会儿很多人说她们会出事是因为阎王庙那地方太邪乎,大庙村的人怕自己也遭殃就把鸡公庙给拆了,还在附近种上了树,过了这么多年那里估计早就变了样,我能找到才怪了。” 他说着冲我讨好一笑:“你是行家,肯定会什么寻龙点穴,想找它应该不难吧?” 我就说他明明可以一个人去探个究竟,为什么非得拉上我,感情是这么回事…… 我问他:“那一片大致的地形或者附近的山有什么特征你总该记得一点吧?” “我只记得它是在一个小山坡上。”他正准备摇头,却突然一拍大腿,“我、我想起来了!” 他特别激动地跟我比划:“我离开鸡公庙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一抬头就看到泛白光的方向有四座山,旁边两座高、中间两座低,整个轮廓连在一起就像一个大写的w中间夹了个小写的v,而鸡公庙正好对着正中央的那个缺口!” 东边、高矮相间的山峰…… 我脑子里一下冒出了昨天在阎王庙附近观察到的情况,它所在的小山坡很有可能就是这两座矮山中的一座,只要稍微了解一下附近的地势再辅以它们为参照物,鸡公庙具体在什么地方应该不难弄清楚。 “可我们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山,要找这样一个地方也不容易啊……算了,不想了,一会儿我们直接上山碰碰运气,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找着了。” 见惯了自然会熟视无睹,作为一个本地人邹友青反而没反应过来。 我也不打算提醒他,相反还要劝劝他,毕竟他不是二十年前的小孩了,盗掘古墓或者遗址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别看他嫂子现在一个劲地嚷嚷要送他进局子,万一他真出了事估计夫妻俩都得自责死。 见他站起身就要去买单,我连忙叫住他:“你不是说你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吗?盗掘古墓可是犯法的,别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旦付诸行动你后面就是再后悔也没有回头路可以给你走。” “我说的是‘在小庙村我邹友青是出了名的遵纪守法’,现在咱不是出了小庙村了吗?”他嘿嘿直笑,“再说我也不拿里面的东西,就是想故地重游过过眼瘾,仅此而已,真的!” 他这话能信才有鬼,看来我留意赵秉德动向的同时也要关注一下他的行踪,万一他琢磨出了鸡公庙的位置,肯定会禁不住诱惑跨过这条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当然,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同时打探一下附近的情况,我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吃完饭就和他上了山。 好在纯粹靠运气想找到那个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在山上转悠了一下午也没有任何收获,最后只能先回小庙村。 一到村里我就借故和邹友青分开了,找了家看上去相当不错的餐馆打包了几个菜,等我回到房间我却发现屋里空空如也,桌上的字条也依然原封不动地压在书下——她一直没有回来。 巧的是赵秉德一行人的房间也没有开灯,莫非她这趟的目标真是他? 我将饭菜放在餐桌上,自己拿起桌上的书翻了翻,一直到快转点她还是不见踪影,而此时赵秉德他们已经回到招待所。 我心里突然有点慌,倒不是担心她会不告而别而是怕她出事,万一那个幕后黑手真是赵秉德、万一赵秉德知道她在调查自己想杀人灭口,他们人多势众就算她身手再好恐怕也不是对手。 我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小时,最后实在坐不住了,关上房门去了招待所的小食堂。 邹友常正给老板娘做宵夜,见我进来他特别热情地招呼道:“炒粉、炒面、炒饭我都会,冰箱里还有你嫂子之前包的饺子、馄饨,想吃点什么?” “那麻烦你帮我煮碗馄饨吧。”我跟他闲聊了几句,等他把馄饨端过来我终于找到机会问道,“我看赵总他们今天回来的挺晚,是不是大庙村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听说啊……”他挠了挠头,旋即道,“不过他们今天确实有点奇怪,十来个人只回来了一半,但所有的房间都开了灯,你嫂子刚刚还跟我抱怨说他们浪费电呢!” 他说完就去忙别的了,我坐在那里越想越不安,总感觉赵秉德这一举动和她有关,比如他误认为她还有别的帮手,想以此稳住对方这样他们更有把握除掉孤立无援的她…… 等吃完一碗馄饨,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今天晚上我必须去大庙村看看。 第75章 机公庙 我重回房间把包带上,又从车上翻出一把匕首,我有种预感今天晚上说不定会用到它,等一切准备妥当我打着手电再次踏上了那条青石小路。 一到大庙村我直奔村里仅有的几家宾馆,询问赵秉德那几位手下的下落。 这是途中我确定好的思路,毕竟他们那么多人总要找个住的地方,应该不难找,而她本人行踪不定,万一她的目标并非赵秉德,我的贸然打听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然而我问了一圈,都说没有接待过这些人,直到走进靠近村尾的一家,值班的大姐终于有了印象:“你说的那些人我过来上班的时候见过,他们没有找住的地方,而是直接上山去啦!” 上山?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意识到不对,赵秉德的一举一动确实是在针对她甚至是整个防盗办,但和我之前设想的不一样,他这分明是在用自己做幌子以瞒天过海暗中实施盗掘计划! 得阻止他们。 出了宾馆,我用手机打开地图一搜小庙村阎王庙的位置,按照之前的想法很快标注出了几个点,鸡公庙所在的小山坡应该就在这几个点中。 不过这依旧是个大工程,等我排除掉其中三个天已经蒙蒙亮,我只能祈祷赵秉德的人也在寻找它还没来得及行动。 当我赶到第四个点,我感觉我要找的鸡公庙应该就在附近,因为坡下是片岩石只能生长一些灌木,刚好形成一个可以远眺的缺口,我一下就看到了邹友青说的那四座山。 而山坡上的树木明显比周围的要小一圈,也非常符合他后面的讲述。 果然,我在林中寻找了片刻,终于在一片枯枝残叶之下找到一块砖——鸡公庙的地上建筑拆得非常彻底,偌大一座山神庙只剩下这一块砖,底下应该就是那个山洞的入口。 我猜当年的村民应该也发现了它,只是不知道墙后另有乾坤,因为怕路过的人不小心掉进去,也就留下了这块砖。 一看周围的痕迹我松了口气,那帮人应该还没有找到这里,奈何赵秉德已经开始行动,他们最后会不会找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在犹豫要不要报警,主要是担心两点,一是小庙村警力薄弱,肯定需要从源城抽调人手,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 还有一个就是保密问题,防盗办会接手小庙村的案子肯定有它的特殊性,无论是与案子有关的赵秉德,还是与唐仿古玉瑗有关的游家故居都可能牵涉其中,这样做只会扰乱他们的计划。 所以眼下我只能联系防盗办,问题是钟峦他们之前把号码全都注销了,我根本找不到人,最后我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打了她的手机号,可惜传来的仍旧是空号提示。 我有点不知所措,也就是这时候我想起了一个手机号——对,就是章辛成名片上的那个号码,他的身份得到过钟峦的默认,应该没有问题,我完全可以通过他联系上防盗办。 我连忙输入他的号码拨了出去,这个手机号倒是能打通可对面始终无人接听,我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下我彻底没了主意。 思考再三我决定下去看看,因为我有种预感,如果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文物,像赵秉德这个身份地位的人是绝对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盗掘它的,换句话说他一定有某个特定的目标。 如果这片遗址注定无法得到安宁,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他们一步找到东西并将它送出去。 我用匕首插入地砖边缘蓄力一撬,一个洞口露了出来,下面的确是道楼梯,等里面的空气稍稍流通一会儿,我钻进去将地砖复原然后才顺着楼梯一直走到尽头。 山洞里的情况和邹友青的描述一模一样,我的目光一下就放在了那副对联上,事实上它根本不是刻在石壁上的,而是用细碎的玉片以弥霞玉钩法镶嵌出了那一笔一笔浑然天成的字迹。 “缘机藏民不藏君,天下为公不为私。”我一时失笑,原来这座庙叫“机公”庙,而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鸡公”庙。 我走过去朝它拜了拜,伸手在“公”字上敲了三下,然而意料之中的动静并没有如约而至,我试了试其他字也一样毫无反应,看来邹友青有意留了一手免得我我撇开他单独行动。 我将手电对着供桌照了照,很快发现了端倪。 桌子的正中间黏着一片蜡烛燃烧时滴落的油渍,奇怪的是旁边就有两个石制烛台上面却非常干净,后者与供桌连成一体应该不能转动,不过顶端各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细缝,如果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 我忍不住感慨,游家人抄仓古人的作业抄得实在太敬业了,一下给我省了多少事,而我今天晚上的预感也是准到了极点,不然想打开两边的入口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劲。 我抽出匕首顺着左边烛台的细缝一用力,墙上一阵闷响果然打开了,后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应该从机公庙所在的山坡延伸到了附近的山头。 我走到对面拿着手电一扫,一弯弯檐角出现在不远处明暗交界之处。 我进村里搜寻了一圈,发现邹友青并没有说谎,不管是屋里还是屋外都非常的空。 而在众多房屋之间,一座和它们差不多高的玉骨神木显得有点不起眼,它本身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最后我被旁边一块石碑吸引了注意力,因为我在石碑背面看到了一幅熟悉的字符玉钩图。 除去乾坤冢那一次“集体亮相”,这样的玉钩图目前已先后出现三幅,可我仍旧无法推断它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 这三个地方所对应的守幡人家族倒是有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曾经面临过龙脊凤心盘崩毁的困境,而且都对龙脊凤心盘进行过重铸,难道三者之间还有什么隐藏的联系? 我一边沉思一边绕到石碑前瞄了一眼,发现上面居然少有地对玉骨神木本身进行了说明,原来里面的圆形石柱叫“凤栖柱”,代表太阳也就是天,方形巨石则是寓意为地的“九州垒”。 如此明显的“地绕天行”结构,说明设计它的人认同的是类似于“日心说”的观点。 这就有意思了,如果游家人的祭祀文化与仓古人一脉相承,那岂不是意味着在连文字都还没有真正形成的仓古时期类似的宇宙观就已经开始流行? 第76章 重联的失联人 我对天文学尤其是古天文学了解的并不多,但也知道这样的推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就好比我跟人家说夸父追日其实是在测试地球自转速度,别人肯定会认为我脑子有病,而不会惊叹于古人探知宇宙的智慧。 我连忙打住脑中的胡思乱想,顺着碑文继续往下看。 在这条说明之后还一个自称为“冲”的游家人自述——没错,上面明确地提到了隐居在这里的家族就是姓游,此处即为游瑾提到的“老家”这一假设已然得到证实。 游冲在游家的地位、在整个守幡过程中起到的作用都可以说是黄蕖居士的翻版,而他自述的内容和游瑾给我那个u盘里的也差不多,只不过对获取的过程和面临的问题进行了更为详细的记录,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反正我将碑文仔仔细细读了一遍,也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更无从推测赵秉德到底在找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认知去分析他也许会针对的目标。 一种可能,他也在找唐版龙脊凤心盘其他残片;第二种可能,他消息稍稍滞后于我们,认为唐版龙脊凤心盘是仿品,他在找望月盘甚至是龙脊凤心盘原件;第三种可能,他的目标和前两伙盗墓贼一致;第四,他直接跨过龙脊凤心盘在寻找幡。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第四种可能性更大,毕竟幡最后并没有锁入镇龙台,而是随着另一支游家人的失踪直接消失了。 要不是之前从游瑾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等我查到幡一直在另一支游家人手里,肯定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最后被他们藏到了这里。 说实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倒好办了,因为赵秉德此行注定要无功而返,当然为防止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许幡真的还留在机公庙,我还是得去游家的家族墓地看看。 想着我原路返回,将匕首换至右边的烛台,左边墙壁合拢的同时另一边的入口也顺利地打开了。 进去的时候我把匕首也带走了,我估摸了一下时间,万一赵秉德的人已经找到附近,这道机关还能拦一拦他们,反正从里面也能打开这些暗门,倒是不用担心。 墙后仍是一条通道,不过比之前那条还要长,我走了五六分钟甚至更久前面才突然变得开阔,这边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大小介于三个到四个中间的山洞之间。 里面非常的空旷以至于我一眼就看到了游瑾说的石阁,奇怪的是附近既无坟冢也没有棺木,感觉跟墓地扯不上任何关系。 我走到石阁前仔细打量了片刻,说是石阁它其实更像是在一堵石墙上开凿出一个大概两米见方的凹槽,凹槽内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正是游冲,大概它就是所谓的先祖碑。 我绕到石阁背后看了看,整面石壁浑然一体,至少一眼扫过去很难发现暗格到底在什么地方,直到我用匕首上上下下敲了个遍,靠着声音摸清了它的大概位置才在底下找到一条与石壁上的纹路极其相似的缝隙。 我借着匕首轻轻一撬,一块巴掌大的石板脱落了下来,露出一个刚好可以放进去四瓶五百毫升矿泉水的空间,看来这个幡的体积确实不是特别的大,可惜里面空无一物,我依然无缘得见它的真面目。 我将石板复原重新回到石阁前,这次我的关注重点放在了正对着先祖碑的香炉上,说真的它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几乎有半人高,而且器型更近于鼎,用来烧纸、烧香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带着几分好奇我往里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我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了——鼎中最表面那层纸灰异乎寻常的新鲜,像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难道今年中元节原盘派居然回来祭拜过? 不,也许不仅仅是今年。 我发现我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既然机公庙底下是游家人故居,邹友青看到的人影是游家人的可能性非常大,而游瑾他们自游忠主祀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他只能是原盘派的人。 换句话说,就算当年原盘派确实失踪过,但二十年前或者更早他们又重新开始露面,甚至每年都会来这里祭拜,搞不好在他们眼里过龙村的人才是销声匿迹的一方。 我的目光再次放在了那堆纸灰上,作为可以主动联系另一方的人,原盘派会不会在鼎中留下什么讯息? 意识到这点我有点兴奋,就像是玩密室游戏终于找到了打开那扇门的关键线索,我连忙用匕首在纸灰中拨了拨,很快就发现了一张纸条,我捡起来一看上面不仅有联系地址还有联系人。 “榕安岭喊龙洞小学,韩老师。” 没想到小庙村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倒是先确定好了,我将纸条贴身放好——再怎么说这也是游家人的家务事,等回到渠城我还是得把它交给游瑾。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线索,我打算再去村子那边转转,哪知我刚想转身就感觉背后好像站了个人。 亏得我在黄蕖亩吃过一次亏有了经验,在预感到对方马上就要出手袭击我的一瞬间我飞快往旁边一躲,同时将匕首反手一撩,直接给了对方一刀。 一击即中我松了口气,首先这个人的身手似乎和我差不多,至少不是什么练家子,再以己度人如果对方手里有刀还刺伤了我,那我肯定不会再贸然发动攻击。 结果这人比我狠多了,根本不管自己手臂上的伤、更不管我会不会再捅他一刀,猛地朝我一扑,一下和我扭打在了一起。 到了这时候我反倒不敢再下狠手,就怕手上没个轻重万一乱刺一通刚好扎在他大动脉上救都没法救,对方看出了我的顾虑更加无所顾忌,我渐渐落了下风没多久彻底被他控制住了。 他慢悠悠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匕首,用手电照了照我,然后冲我戏谑一笑:“没有杀心的人最好不要动刀,不然就是给别人递刀子,你说是不是?” 第77章 都是演员 “你一直跟着我?”我问他。 邹友青冷哼一声:“昨天一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经摸清鸡公庙的位置,没想到你小子真敢撇下我吃独食。” “你不应该来的。”其实在打斗的过程中我已经认出是他,忍不住道,“那位赵总也盯上了这里,万一撞上他们搞不好会被灭口,更何况这是违法的事,你这样做只会辜负你大哥大嫂的良苦用心。” “这么喜欢说教,你不会和那个余蕴因一样也是个老师吧?”他神情中难掩讥诮,很快又敛了笑容,“别废话,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你也看到了,地方就这么大,我能找到什么?”估计这家伙躲在附近观察了很久才跳出来,他说的东西肯定不是指那张纸条而是暗格里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算说谎。 “当我三岁小孩呢,要真是白忙活一场你会在后面捣鼓那么久?” 他用匕首点了点我的心口,“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你可不一样,别说你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就是我亲哥来了他敢拦着我发财,老子照杀不误!” 我心头一沉,说实话我一直感觉他顶多就是小混混本性并不坏,可此时他眼中杀意毕露,显然不是说两句狠话吓唬吓唬我那么简单,只怕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看来我不能再激怒他,而应该想办法证明东西确实不在我身上,等他确信东西还没有被找到,说不定会放了我让我跟他一起找,到时候再找个机会脱身就好了。 打定主意我正准备开口,不料就在这时几道手电光突然往这边一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刺眼的灯光之后传来:“我也劝你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你们两个恐怕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孟传秋说着侧过身轻轻一让,赵秉德也从通道中走了出来,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的人会来我一点也不意外,可我没有想到他本人居然也赶了过来,那她只怕真的出事了。 我的反应孟传秋一直看在眼里,不过他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扭头朝赵秉德恭维道:“赵总,您这招‘打草惊蛇’用得实在是妙,我们一缠住那位女士,这位先生果然忍不住动手了,不然我们要找到这里恐怕还得费不少功夫。” 一听他的话我彻底愣住了。 难道我高估了赵秉德的实力,实际上哪怕过了二十年他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又或者他和二十年前的案子压根没关系,只是最近才盯上另一支游家人? 一时间我心里五味杂陈,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幡并不在机公庙,不然我的自作聪明恐怕已经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孟传秋这一番话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他们认为我和她一开始就是一起的,而且非常肯定我们知道幡在哪里,后面的行动也是分别针对我和她的。 这种针对性一看就是有预谋的,而我的出现对他们而言只能算是一个偶然,他们应该是后来才误以为我是她的同伴,当然最后歪打正着利用我找到这里只能说这一切实在太巧了。 所以实情也许和她说的恰恰相反,不是她在蹲守他们,而是他们一直在盯着她,她此行真正的目的也并非调查当年的案子而是寻找幡。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阎王庙,大概是不想让别人比如我知道她的真实意图,就像她一直强调让我不要掺和进来同样是为了迷惑我。 我甚至怀疑她来找我是有意在误导赵秉德,制造我和她是一伙的假象,这样当他们的关注重心转移到我身上的时候,她就能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是我没有猜错她这会儿恐怕已经趁着赵秉德上山的空当溜之大吉,以彻底摆脱他们的监视,而在此之前她也应该确认过幡根本不在机公庙。 或许可以这么说,我以为赵秉德在演一出“瞒天过海”,却不知他为我安排了一场“打草惊蛇”,可惜我们都是配角,实际上人主角唱的是“金蝉脱壳”。 当然,我作此推测并不是想证明女人的心是海底的针,明明几天前她还能拼了命救我,几天后就翻脸不认人,我只是在怀疑我会不会被人摆了一道。 也许有人在冒充她,也许假扮钟峦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又或者来小庙村的其实是钟峦本人。 “考虑得怎么样了?”孟传秋笑吟吟地开口,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见我不说话他朝小程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不够自觉,那我们只能自己动手了。” 眼见他们要搜我的身,我瞬间紧张了起来,毕竟赵秉德不是邹友青,如果他们知道了原盘派的下落事情就麻烦了。 绝不能让他们看到纸条……这个念头一闪,我立马付诸行动,伸手在口袋里一揉直接将纸团塞进嘴里,小程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不过他离得远等他冲过来我已经将它吞了下去。 “找死!”他终于得偿所愿教训了我一顿,但同样的他们这一趟也注定什么收获都不会有。 可惜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他们翻遍了我的口袋和背包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原本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赵秉德一下睁开了眼睛,然后朝孟传秋瞥了一眼。 后者会意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异常温和地笑了笑:“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或者告诉我们纸条上到底写着什么,否则你的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他说得很委婉,但这个“否则”给予我的压力比之前邹友青那两句狠话还要大,也许对他们来说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个不小心我今天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们,但你们怎么保证我这样做下场会好一点?”我决定先稳住他们,等离开这里再想办法。 孟传秋回头看了看赵秉德,见后者微微点头,他笑道:“赵总惜才,如果你真这么识时务,我们不仅不会为难你,还会让你加入我们,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我对他开出的这张空头支票并不感兴趣:“加入就免了,只要你们肯放我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拿东西。” “它不在这里?”孟传秋有点意外。 我尽可能地克制住心中的紧张,不露声色地说道:“当然,你们也知道它的重要性,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早就将它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看向赵秉德,而赵秉德眯着眼睛打量了我片刻,像是在判断我的话可信度有多高,就在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他示意小程放开我,后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退开了两步。 我松了口气,扶着一边的石鼎站起身正要往外走,没想到自打他们进来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邹友青突然说话了:“你们别被他骗了,他也是今天早上才找到鸡公庙,根本没有时间把东西带出去,它一定还在这里。” 第78章 棺楼 一听他开口我是两眼一抹黑,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他会拆我的台,毕竟眼下这局面稍微机灵点的都知道他们收拾完了我,下一个肯定轮到他,再怎么样我们也应该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脑中思绪急转,希望能找到一套合适的说辞圆这个谎,可惜赵秉德已经失去耐心,他稍稍抬了抬手里的珠子又闭上了眼睛,虽然我不算了解他但我有种预感这一定是个危险的讯号。 一时间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拔腿就跑,但小程的反应比我快多了,一下将我打倒在地,我勉强爬起身腹部又挨了一脚,这次直接撞在了石鼎上。 钻心的痛楚从后胁传来,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然而就在这时我竟听到脚下隐隐传来一阵机关接驳的响动,紧接着石阁内的先祖碑往里一转,竟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不仅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赵秉德率先回过神,快步走到洞口嗅了嗅:“空气毫不浑浊,下面空间只怕不小……走,下去看看。” 他们鱼贯而入,小程拽住我把我也推了进去,我回头看了看邹友青,示意他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离开,结果他压根不理会我,跟着就钻了进来。 赵秉德他们也没有阻止,我心中无奈,只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后面会怎么样都和我无关。 我们跟着楼梯一路向下,然后又顺着一条通道走了好一会儿,前方豁然一阵开阔,等赵秉德他们将手电光集中这么一打,我终于见到了那些逝去的游家人最后的归处。 单论面积,眼前的山洞并不比上一个大,但的它高度远远超过了之前三个山洞的总和,如同一口深陷山体的巨井。 说到井,这个山洞里倒真有一口井,而且非常的深,赵秉德一个手下好奇地用手电筒照了照,根本照不到底,不知道它是不是也和凰渠亩的湖一样直接连着某个积水层。 不过它给我带来的震撼远不及石壁上的景象,上面整整齐齐分布着数以百计的洞穴,里面无不例外都有一口石棺,而每一个洞穴、每一层洞穴之间都一条栈道相连,如同一栋特殊的楼房。 棺楼,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冒出这样一个词,它就像一个洞悉尘世的老者,默然伫立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看来这里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地方。”孟传秋感慨道。 赵秉德审视地看了我一眼:“说吧,东西藏在哪一口石棺里?我们自己找也能找到,不过是多花点时间而已,但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作为你加入我们的投名状。” 孟传秋很明显地怔了怔,旋即冲我一笑:“年轻人,你恐怕不知道,我跟了赵总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亲口点名让某个人成为他的追随者,也是第一次给同一个人两次机会,他真的很欣赏你啊……” 他欣不欣赏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阻止他们开棺,一来是出于对棺内骸骨和陪葬物品的保护,二来沉眠在这里的都是游瑾的族人,作为朋友我应该做点什么。 更何况要不是我,赵秉德一行人根本找不到机公庙,它们更不会因此遭到侵扰。 思来想去我决定跟他们说实话:“赵总,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你要找的东西根本不在这里,就算你把所有的石棺都打开也不会有任何收获,何必惊扰长眠于此的英灵?” 孟传秋眼里泛起一抹冷意:“那你倒是说说它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这里了,而我来这里也只是想确认一下它在不在,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邹友青冷笑着开口:“赵总,这小子说话最喜欢露一半藏一半,他肯定还瞒着不少事情,要我说打蛇打七寸,他不想让我们开棺,我们就偏开给他看,而且要一个不留地全开了,不管东西在哪他总归要低头的。” 我是真的有点火:“邹友青,我跟你是什么仇算什么账,你别在这胡说八道瞎掺和,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啧啧道:“你们看,他心虚了,我没说错吧?”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啊。”孟传秋欣然一笑,“小邹,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看人倒是挺准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孟总提携,却之不恭。”邹友青忙不迭点头,“说实话我正需要一个可以让我大展拳脚的平台,天天窝在小庙村能有出息才怪了!” 我算是明白了,他三番两次拆我的台原来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想跟人家攀交情拿我当垫脚石来着,他倒是挺聪明的,殊不知自己上了一条贼船。 “好了,你选吧。”孟传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是现在告诉我们,还是等我们开几口棺给你看看情况再告诉我们?” 我有些无奈,只能道:“这里的每一个洞穴都是一座坟冢,里头应该会有标识墓主身份的东西,如果你们一定要开棺只需要开一个人的,假如他的灵柩中都没有线索,那你们就算把这里所有的石棺都打开也同样无济于事。” “你是指游冲墓?”他的反应很快,立马朝一干手下示意,“都去找找,尤其要注意底下几层,这座棺楼应该是一点一点加上去的,新的石棺往往葬在最上面。”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对着入口的那面墙上找到了游冲的墓穴,不偏不倚它正是第一层居中的那一个,里面的石棺和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一边的碑铭清楚地记录着他的生平。 孟传秋询问地看向赵秉德,在得到他的应允后他朝小程几人一挥手:“开棺。” 说实话我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他们能有一些有价值的发现,别再打其他石棺的主意,又希望他们毫无所获,这样幡才是安全的——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能够让这么多人世世代代去守护的东西一定很重要,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沉重的石棺很快就被推开了一条缝,小程迫不及待地用手电往里扫了扫,脸色越来越难看,等他们彻底将棺盖掀开,孟传秋的神情也骤然一变。 我心有所感,走过去一看,着实有些诧异。 里面竟然是空的。 第79章 光 我说的这个空并不是指里面很空,而是棺里压根什么都没有,既没有骸骨也没有任何陪葬物品,甚至连一点残存的痕迹都没有,一看就经过人为的清理。 而这样的悉心程度绝对不是盗墓贼盗掘过程中会有的,结合石鼎中的那张纸条,我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也许原盘派认为过龙村的人不会再回来,于是将家族墓迁移到了现在的定居地以方便祭扫。 这么说,其他的石棺应该也是空的?毕竟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对族人的遗骨完成二次葬……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既不会给赵秉德提供任何线索,同时还让他们失去了威胁我的筹码。 估计赵秉德也想到了这点,他吩咐孟传秋又选了几口石棺打开,仍旧是同样的结果。 “你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招?!”见状,小程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冷声质问道。 我正琢磨怎么应付他们,赵秉德倒是先开口了:“和他没关系,是游家人将整个家族墓都迁走了。” 他看着我:“看来你之前确实没有说谎,就算东西曾经藏在这里,恐怕它也早就被游家人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我彻底放下心,既然他清楚东西不在我这、而且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应该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吧? 为免再出什么岔子,我试探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我可以走了吗?” “走?”他轻轻拨动着手里的珠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孟传秋瞬间会意,朝小程几人使了个眼色,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他们反绑住了双手。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他们果然把我推到了那口井边,还把之前拆卸下来的棺盖抬过来将我绑在了上面。 我一下就慌了,拼命挣扎起来:“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真以为自己可以避重就轻地糊弄过去吗?”孟传秋也微微一笑,“这是你最后一次向赵总表达忠心的机会,千万不要再错过……好了,你可以告诉我们纸条上到底写着什么,或者去死。” “上面是一个地址。”我心绪飞转,抱着一丝侥幸随便编了一个,“广宁大道余闻路34号。” 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拿出手机搜一搜这个地址是不是真的,只要能查到一个重名的关键词,我就有希望活下来。 可不知道他们到底从哪里看出了破绽,我话音刚落孟传秋遗憾开口:“看来你还是不愿意为赵总所用,那我们只能对不住了,谁让你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又偏偏不肯加入我们。” 他朝几个手下一挥手,棺盖瞬间被推进井中,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已经被它带着沉入水中。 那一刻我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很多的念头,有恐惧、有绝望、有遗憾,不一而足。 但最终它们随着身体的坠落渐渐归于宁静,我甚至有闲暇去胡思乱想——方遂宁猜得一点都不准,他说什么不想见我最后一面,事实证明想见还不一定能见到呢。 比如我,现在就很想再见见她。 如果前天晚上来找我的确实另有其人,那么凤月岭最后那匆匆一瞥大概就是我们的永别;如果她没有来小庙村,她现在又在哪里,会不会也在思念我?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也一片迷蒙,甚至出现了一道光,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那双熟悉的眼睛,以及她眼中我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深情。 我以为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允许我在临死前做最后一个美梦,但很快我发现这并不是梦,她真的出现在了我身边,而且非常利落地帮我把手上的绳索割断,托着我朝上游去。 不过我们最后并没有浮出井口,而是顺着井壁一个洞口最终爬上了一条陌生的通道——这井下居然另有出口。 一出水面我只顾着咳嗽了,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我一下抱紧了她,心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只剩下重逢的喜悦:“这是你第四次救我,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然而她的反应很冷淡,站起身说:“你还能走吗,能走就赶紧走吧,要是赵秉德反应过来,你再想离开小庙村就难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一边跟着她往通道另外一头走,一边歉意道:“抱歉,我之前确实不该自作聪明地去机公庙,不然赵秉德他们也不会找到那里,更不会打乱你们的计划……” 我看到她渐渐握紧了拳头,大概很想揍我一顿,我心想要是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点,我吃点苦头倒也无所谓。 “你答应过我的。”她的声音很低,混着脚步声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很快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答应过我,会留在小庙村等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她回头看着我,婆娑泪眼之下浑然都是后怕:“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要是晚来一分钟你就死了?对于最珍视的人我们应该小心翼翼地守护,而不是随随便便将他交给命运去选择,毕竟我们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赌气地抹了抹眼泪:“早知道这样,前天晚上我就不应该露面,而是狠狠心直接把你打晕送回渠城。” 她的话一下推翻了我之前所有的猜测,我下意识道:“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什么真的、假的,不是我还能有谁,难不成你真的喜欢钟峦,以为是她来找你?”她没好气道。 我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她一下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来真正害你陷入险境的人是我……” “我就不该瞒着你,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容易中了赵秉德的诡计。” 她回过神,懊恼开口,“我确实是来找幡的,而且那天白天我就已经确定它不在机公庙,不过我也确实在调查当年的案子,所以办完正事也没有离开小庙村。 我甚至知道赵秉德一直在盯着我,但我太自信了,以为他们不会发现我去找了你,又因为再次遇到你有点高兴过头,完全忘了考虑这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说起来昨天我被他的人缠住还在想他是不是狗急跳墙打算直接跟我摊牌,没想到他居然在打你的主意,后来我回到招待所看到你留给我的字条真的气坏了,就想抄近路去大庙村找你,结果刚好撞见你遇到危险……” 她终于给了我一个拥抱:“对不起,我不应该骂你,这明明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很害怕,要是我没有早点摆脱对方纠缠、要是你没有留下那张字条、要是没有这条近路……”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索性转移了话题:“我这么怀疑你,你不会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怀疑的人又不是我,相反你第一反应是相信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她笑了笑,示意我跟紧她,“出口马上就到,等回到小庙村我就送你去源城,免得再撞见赵秉德他们。” “嗯。”我没有问她到了源城后要怎么样,大概一场离别无可避免。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可能近段时间我们都没法再见面了,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赵秉德还是盯上了我,恐怕是我身边的人泄露我的行踪。 而且除了在凤月岭是我主动找的你,其他几次我们会遇上我事先根本不知情,看上去一切都是偶然,但偶然多了就会成为必然,我怀疑有人在利用你试探我。” 第80章 深痕 她认真地看着我:“这个身份我不会再用了,你以后见到的‘钟峦’都不可能是我,记住了。” 我点点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或者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至少我应该知道我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长什么样。” 她没有说话,我懂了:“我们之前就认识,对不对?” 她异常严肃地开口:“你不要再问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彻底在你的世界里消失的话。” “对不起。”我为自己的咄咄逼人感到歉疚,她不想说肯定有她的理由,更何况长相也好、名字也好这些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你以后还会再来找我吗?”我问道。 她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只不过现在需要换个身份而已。” 她突然狡黠一笑:“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如果你下次还能认出我,我就冒着暴露的风险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好不好?” “这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不能答应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无理要求陷入任何险境。” 我信心满满,但还是摇了摇头,“你之前说得很对,对于最珍视之人的安危我们不应该抱有任何侥幸,而应该脚踏实地地去保护她。” “为什么同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感觉心里麻麻的?”她在我腰上轻轻拧了一把,“老实交代,你以前是不是跟别的女孩子也经常这么说?” 她这一掐好巧不巧掐在我后胁的伤处,疼得我一个激灵,我怕她看出端倪,连忙告饶:“哪来别的女孩,我人生第一次脱单就遇到了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真的。” “谅你也不敢。”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脑子里却冒出“顾盼生辉”四个字,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句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 我们说着话,通道也到了头,一道楼梯曲折向上,连着顶上一个狭小的洞口。 她让我在下面等她,自己爬上去扣住洞里一面石板的边缘微微一用力,它就像一扇门一样从一侧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横向的出口。 “走吧。”她朝我招了招手,自己率先钻了出去,我拿着手电走在后面,在经过那扇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看着有点眼熟的“石门”时,我不经意间往上面扫了扫,顿时愣了愣。 上面刻着一行字,刻痕非常的深,足见留下它们的人当时有多痛苦和绝望,我心中一动,钻出去一看我们果然就在阎王庙。 她冲我促狭一笑:“没想到吧,这其实是一扇门,你在庙里到处找我的时候我就躲在门后面呢!” 我哑然失笑,看来阎王庙和机公庙都是游家人故居的入口,只不过一个是重铸派建的,一个是原盘派的建的,他们还真是一点都不对付,连出个门都要走不同的路。 而以前小庙村的村民之所以会在阎王庙附近看到的人影,大概也是刚好撞见游忠他们这些重铸派的当家人回“老家”祭拜。 一切真相大白,我心里感慨万千,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本能地回头看了看门上的那行字。 “怎么了?”见我直皱眉,她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忍不住在那自言自语:“她那么用力地刻下这些字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入口,为什么她没有带着她女儿从底下离开?” 她也在调查当年的案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神情中渐渐多了几分捉摸不定的沉郁,我明白过来:“她不想让他们发现这个入口,所以决定用自己的死中止他们的盗掘计划。” 她笑了笑,眼里却全是悲伤:“讽刺的是下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她死得太不值了。” “也许她不仅是想保护它,也在劝他们回头是岸。”我看着那一道道深痕,不禁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师母心生敬佩,原来它们并不是来自痛苦和绝望,而是悲悯和期盼。 “我们赶紧走吧,这里疒气重,你还没有完全恢复最好不要待太久。”她催促道。 我们去停车场取了车,大概见我有些体力不支她直接把我按进了副驾,自己非常老练地将车开出了小庙村。 “我在源城订了个房间,你去那里休息下,记得打个电话给方遂宁让他来接你,不要自己开车回去,至于赵秉德那边我会搞定的,保证他们以后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 我连忙道:“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开不了车……” “老娘可是练过的,你还想瞒着我?”她冷哼一声,旋即得意道,“你想去也得去,不想去还是得去,反正方向盘在我手里。” 我还能怎么样只能选择妥协,最后眼看着她将车开进了一家宾馆的停车场,然后在她的监督下我又硬着头皮用前台的座机给方遂宁打了个电话。 他一接电话就知道这边是我,劈头盖脸一通抱怨,最后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挂了,搞得旁边的人以为我在约架。 她在一边捂嘴偷笑,拿着房卡跟我上了楼,我们两个忙了一宿都困得不行,最后房门一锁、空调一开,倒头就睡。 我一直睡到天擦黑才醒,她倒是比我早,正端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我仔细一看乐得不行——她还挺怀旧,居然在玩一款小时候特别火的格斗小游戏。 看我醒了,她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走到餐桌前将上面几个餐盒一一打开:“我给你买了点药,你洗完澡记得抹一下,不过现在先吃饭,刚送上来的还热乎着。” 我点点头,也找了张椅子坐下,大概见我时不时往电脑屏幕上瞄,她嘿嘿一笑:“要不要一起玩两把?” 我连忙摇头,事实上那熟悉的画面一下勾起了我心里某段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吃完饭她又迫不及待地坐到了电脑桌前,我只好钻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等我出来房间里已空无一人,我看了看电脑屏幕,玩家操控的角色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game over. 第81章 宁宁 她的不告而别让我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其实我知道她刚刚才走,说不定现在就在外面等电梯,但我没有追出去——既然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暂时退场,那我也应该体贴地配合她。 我在电脑前坐下试着玩了一下这个不算陌生的游戏,发现自己还是和当年一样手残,根本打不过对方,看着再次暗下去的画面我发了会儿呆,伸手关了电脑重新躺回床上。 我本打算继续补觉,可脑子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些原本我以为早就忘却的往事也一件一件涌上心头,我决定再给胡秘书打个电话,只不过这次和老于无关。 她接通后我先跟她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快聊完了我才假装随口问道:“胡秘书,你有宁宁的电话吗?我有点事想找她。” “宁宁?”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会长他女儿?咦,她很少回家的呀,你居然认识她?” “也不算认识,就是在她小的时候见过她几次。”我如实回答。 她特八卦地问道:“那你怎么会想着联系她?” “二十年前那个案子我查到了一点线索,但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弄清楚,所以想问问她,那时候她也有四五岁了,应该记得一点吧?” 胡秘书沉默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找她比较好,你师母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比起会长可能她更不愿意提起这些事,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回家。” “我先试试看吧,也许过了这么久她的心结早就打开了。”我胡乱应了两句,因为它本来就是个托辞,事实上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你想要她的号码我给你也可以,至于要不要打这个电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当时她那么小经历那样的变故已经很可怜了,作为旁人我们不应该再用任何名义去揭开那个伤疤,你向来知道分寸其实本不该来问我的。” 她报了个手机号码过来就挂了,但她的话让我心里那份愧疚更加难以遏制,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我原本认为还算充分的心里准备一下变得仓促起来,直到对方喂了一声,我才鼓起勇气开口:“宁宁,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说那些话,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认出了我,反正我一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就是一阵忙音。 我有点自嘲地想道,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因为十年前的一件小事突然打电话过来道歉,换做是我也一样会认为对方是个神经病吧。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打这个电话,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毕竟比起一次自讨没趣的通话,想回到十年前替口无遮拦的自己跟那个小女孩道个歉更加不现实。 不过这一决定确实效果斐然,打完电话我原本纷乱的心绪得以恢复平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天亮,方遂宁昨天晚上就到了,结果他让前台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听到,害得他以为我又出了什么事,差点就报了警。 后来见我睡得那么死他也没忍心叫醒我,而是直接去旁边开了个房间休息。 为免夜长梦多,吃完早饭我们就离开了源城——准确一点说,是他开着我的车载着我离开了源城,我看他也累得够呛本想让他在后座休息可惜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至于他自己的车他说会有人处理,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处理法。 我真的特别感动,毕竟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实在不容易,当然如果他能少说两句我会更感动的,尤其是路上十几个小时,他在一边嘚啵嘚啵不停数落,我感觉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瞒着我来源城也就算了,为什么电话也打不通?”他说着说着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怎么可能?”这次我直接把手机拿给他看,“真掉水里了。” 他总算信了,啧啧道:“我发现你最近挺费手机的啊,出去四趟砸进去仨,要不要我明天多给你弄两个过来放着备用?” “不用,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明天我自己去找家店看看吧。”我试着按了按开机键,发现它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只能先放回包里。 “得了吧,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这次连脸上都挂了彩,就别瞎折腾了,等我明天直接给你捎过来。”他说着瞄了瞄我,“奇怪,怎么感觉你今天异常的沉闷,有心事啊?” 我问他:“你还记得那个宁宁吗?” “宁宁?”结果他毫无印象,反而打趣道,“宁宁不是我的小名吗,怎么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宁宁?” 我满头黑线:“算了,你还是专心开你的车吧。” 回到渠城天早黑了,我请他吃了顿饭又把他送回家,才在他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开车回到自己家。 第二天中午方遂宁还真带了两个手机过来,见我在忙其他的他索性帮把电话卡取出来装上,我本来也没在意,结果没一会儿他就在那嚷嚷:“我就说你肯定把我拉黑了,你还不承认!” 我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等接过手机一看,他的号码还真就在黑名单里,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打我电话发现打不通的?” 他没好气道:“就是你去源城那天,我下午过来看你没在家,本想打个电话问问,结果一直打不通,第二天也一样,我都快急死了,你倒好直接把我拉黑了!” “不是我拉黑你的。” 他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总不至于你的手机自己成了精吧?” 说实话我也有点想不通,我刚刚第一反应是方遂宁的号码可能是典宁拉黑的,我的手机在他手里好几天,如果方遂宁在那时候打电话给我,他肯定会拉黑方遂宁。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从凤月岭回来那天晚上他们才用我的手机给方遂宁打过电话,而自那以后到我去小庙村我的手机就没有离过身,也没有其他任何人接触过它。 那么会是谁拉黑了方遂宁,又为什么要拉黑他? 第82章 业余跟踪者 我实在理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先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让他试试能不能打通,好在一切正常。 因为这事方遂宁又念叨了一中午,离开时他提了一嘴:“你之前那个号码还没去补办吗?实在不行办张新卡得了,反正怎么也要弄个备用号码,不然我真怕哪一天你突然就失联了!” “……”我是真的无语了,这家伙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乌鸦嘴,尽给我在这立g。 不过他的话倒是没错,更何况那张卡我用了很多年,给别人留的联系方式也大多是那个号码,还是得尽快处理。 我心里装不住事,他前脚一走我也出门去附近的营业厅把电话卡补办了,结果我回到家刚把卡插上,一条短信就发了过来。 一看上面的联系人我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说句心里话我有点意外,再一看他发的内容我更加意外了。 “宁宁下周过十八岁生日,你要不要参加?” 这句话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的地址,我猜我一离开他们就搬了新家,跟原来住的地方离得还挺远,不知道是不是怕我找过去。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条短信会不会又是他偷偷发给我的,虽然这十年他拢共也就给我发了两条短信。 “抱歉,最近比较忙,可能没空。”我感觉我还是不要凑过去自讨没趣比较好,随手回了一条就不再管它。 我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游瑾的电话拨了过去,虽然那张纸条被我吃了,但口信还是要带一个的。 这次她倒是接得挺快,我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最后问她:“原盘派应该就定居在榕安岭一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她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我:“还是免了,原盘派是原盘派,过龙村是过龙村,既然我们已经决定收手就不会再去掺和这些事,当然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他们,替我们问声好也行,怎么说以前都是一家人。” 我还惦记着跟她打听消息,厚着脸皮问道:“上次你和陂头请我吃茶,这次我怎么也要回请一下你们,有没有空出来坐坐?” “我怎么记得那天是你结的账?不过还是谢谢了,可惜这两天上火,吃不了茶。”她笑了笑,旋即道,“我有个朋友倒是很想认识你,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我看了看手机里的反光,发现自己嘴角上的淤青不是一般的明显,带着伤去见一个陌生人总感觉不太礼貌,所以我也婉拒了她:“我最近也有点上火,下次吧。” 和她打完电话我一头扎进各种资料里,一忙就是好几天。 虽然我也迫不及待地想去榕安岭看看,但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折腾得够呛身体有些吃不消,而且我担心赵秉德不死心会派人来渠城盯梢,我一回来就往那边跑是个人都觉得有问题。 等把论文搞定,我又花了将近两天时间置办进山的物资——没错,这喊龙洞照旧是个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我查了一下地图进去还挺远,光开车就要一天。 再加上一看地址是个小学,我就打算再去买点文具、零食之类的东西带进去,一是聊表心意,二么我也不怕实话实说,当然是为了博一下那位韩老师的好感,免得到时候又吃闭门羹。 一切准备妥当,我特地起了个早趁着高速上车不多就出发了。 也许是见我恢复了“宅男”本色,方遂宁终于没有天天过来“查岗”,不然我想出城都难,不过到了榕安岭还是得打电话给他报个平安,免得回来又要被他埋怨。 可就算他铁了心不让我出门也不是我要担心的问题,我现在就怕赵秉德的人是不是真的来了渠城,所以路上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前后左右的情况,结果这一观察我还真发现了一个“尾巴”。 那是一辆簇新的越野车,别说现在车少,就是全堵在路上一眼看过去恐怕也非常显眼。 大概怕我察觉,它远远地缀在后面,然而我一加速他也跟着加速、我减速他也跟着减速,甚至我变道他都怕自己跟丢了一样也要跟着换过来。 他意图实在太过明显,这么业余的操作真的会是赵秉德的人吗? 我决定试探试探对方,正好马上就到服务区,我将车减速开了进去,一停好车我直奔卫生间,然后穿过洗手台前的通道又快步从另一头绕了出来。 借着广告牌的遮挡我往那边扫了一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驾驶那辆越野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方遂宁。 他把车停在不远处,推开车门鬼鬼祟祟地朝卫生间方向张望,估计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我刚上高速就往卫生间跑。 他这样跟着也不是办法,我决定找他谈谈,迎头走了过去,眼见自己漏了陷他倒是一点都不慌,相反还挺得意:“一看你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待不住,果然被我抓住了吧!” 我问他:“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跟着我?” “必须的,‘先斩后奏’我也会,到了目的地你还能赶我走?”他说得那个理直气壮,我都忍不住笑了:“大哥,就算我是个未成年人,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他学得倒是挺快:“那我也是个成年人,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只不过咱俩刚好顺路而已。” 我实在懒得跟他扯:“你想找刺激自己去找,我有正事要办就不奉陪了,说得够明白了吗?” “我这不是当心你嘛……”在我发火之前他飞快改变了策略,“难道担心自己的好朋友会不会身陷险境也有错?与其留在渠城提心吊胆,还不如跟你走一趟好歹有个照看,免得你又吃人家的亏。” 大概见我态度有所松动,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再说你之前就答应过我跟我一起去探险的,当时我连车的都买好了,搭上定制的帐篷,绝对的露营神器,你忍心看着它一直落灰吗?”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其实朋友之间也是需要相互付出的,但一直以来方遂宁对我比我对他好多了,反正这一趟也只是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原盘派,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当然,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我郑重道:“你想去也行,但到了那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听我安排,明白吗?” 他非常潇洒地一扬手:“没问题!” 反正是在休息的地方,我索性跟他商量了一下具体行程,一刻钟后我们正式朝榕安岭进发。 第83章 余昧 由于喊龙洞深居榕安岭腹地,进了山还得走个一天,我们决定在进山前的小镇修整一晚,这个小镇叫榕岭镇,而我们选的落脚点是镇上一家比较有名的民宿式客栈。 大概刚好踩着旅游旺季的尾巴,尽管我们到达这家和小镇同名的客栈时不算太晚,客栈内已经没有多少空房。 好在我吃过一次亏这次终于记得提前预订,虽然无可避免地排了会儿队,但我们还是顺利地办了入住。 不得不说,这家客栈环境还是挺好的,装修布置很有韵味,我看到好几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在门口拍照,大概这里也是个网红打卡点。 我和方遂宁拿了房卡从前台边的走廊穿过,一下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某个园林。 客房前的庭院不仅有假山曲水、成荫绿树,还有一条藤蔓交织而成的花廊,一串串紫色、白色小花点缀其中,在原本就颇有意境的斜晖里尤显得梦幻。 这自然吸引了不少拍照的人,除了一些引领时尚的大姐、大妈,就数各种青春靓丽的女孩居多。 方遂宁自诩情场浪子,本想过去凑凑热闹来个爱的邂逅,结果刚一靠近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他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忍不住跟我抱怨:“这花真的有毛病,离远了没味,离近了呛人,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受得了……” 他说着还鼓动我去闻闻,我可没有这么无聊,直接绕过花廊上了二楼。 等找到自己房间我打开房门看了看,里面是个带客厅、带卫生间的套间,不算宽但胜在温馨,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 方遂宁在隔壁晃荡了一圈直接往走廊上一趴,欣赏起了下面的美景、美人。 没一会儿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赶紧过去,然后指着花藤下一个拿着单反相机的女孩跟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眼熟?” 我起初以为这是他想观察对方胡乱找的一个借口,但看久了我也觉得她确实有点眼熟,但要说具体哪里给予了我那莫名的熟悉感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或许是我们的目光过于专注,她心有所感地抬起头往这边一扫,随即朝我们弯了弯眉眼。 我有点不好意思,方遂宁却趁机喊道:“美女,真有缘啊,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我叫方遂宁,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了指旁边的人又指了指自己耳朵,估计是想说附近太吵了她听不清,方遂宁还来劲了,直接拽着我往楼下走,然而我们一到下面她早就不见人影,估计是去其他地方逛了。 他不禁感慨:“我们都觉得有点眼熟,那肯定是某个学妹,没能打声招呼也太可惜了……” 我没有心情理他,赶紧回到楼上,因为他之前的话一点也没错,这花离近了一闻莫名有些上头,一般人还真消受不了。 这天的晚饭我们是在客栈的餐厅吃的,因为担心人太多又要排队,我们特意过了饭点才下楼,不过这家餐厅是集酒吧和餐馆一体的,哪怕吃饭的人少,也坐了许多喝酒聊天的男男女女。 我正苦于找不到座位点餐,方遂宁却眼睛一亮,径直朝最里面的角落走去,那是一张四人桌但只有一个人,巧的是她刚好就是下午那个女孩。 “没想到真是你,有缘了不是?”他非常自来熟地坐到她对面,自我介绍道,“我叫方遂宁,你叫什么名字?” “余昧。”她仍旧笑了笑,然后补充了一句,“是多余的余,不是愚蠢的愚。” 她说完目光投向我,我想这也许是方遂宁的姻缘来了,非常自觉地充当起了陪衬的角色,只是回以一笑然后挪了挪椅子在她斜对面坐下。 方遂宁一口气将我们从小学到高中的学校报了个遍,最后问道:“我看你有点面善,是不是也读过这些学校?” 没想到她全都摇了摇头,他不死心地补上自己的大学,结果对方还是摇头,这下他忍不住看了我一眼:“这就奇怪了,要不是校友,为什么我们都觉得你有些眼熟?” “大概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路人脸吧。”她打趣道。 方遂宁极力反对:“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如果都只是路人脸,那世界上就没有美女了!” 这倒是句实话,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头上半扎着个丸子头,底下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既俏皮又不失知性,不管是长相还是谈吐都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在人际交往方面方遂宁相当会来事,见她也没有点单他非常耐心地询问了她的口味偏好,然后以此为参考点了几个味道不错而且女孩子一看就会喜欢的精致菜品。 果然,等菜一上来余昧就赞赏有加:“这家店的东西真不错,更奇怪的是我居然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我都好久没回家了。” 方遂宁趁机打听了起来:“你家哪里的啊?” “渠城。”她随口道,见我们一脸诧异她也有些意外,“怎么,你们也是渠城人,这么有缘?” 也许真的是缘分到了,他俩越谈越投机,我可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心里想着赶紧吃完饭走人。 然而方遂宁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见我有意要撤他居然很不理解地问我:“他乡遇故知,不多聊两句?” 我有些无语,我跟她都不认识算哪门子的故知,正琢磨找个什么借口离开,余昧反倒站起了身,她瞥了瞥我然后朝方遂宁一笑:“你的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我还是先回去休息了,这顿饭我请吧。” 她转身就走,我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因为我隐约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挑衅,难道我刚刚的举动真的有那么失礼吗? “真可惜……”方遂宁一个劲摇头,“多有意思的一个人啊,居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不由腹诽,不喜欢还能聊得这么火热也是不容易,没想到他紧接着来了一句:“自求多福吧你,这个女人太有征服欲,被她看上算你倒霉。” 第84章 两位访客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扯到我身上的,忍不住道:“咱们能不能别在这瞎琢磨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赶紧回去休息。” 事实证明,人一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都会有好为人师的毛病。 “这么跟你说,她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试图询问你的情况,只不过水平很高一般人听不出来。” 见我不以为然,他啧啧道,“你信不信要是换个人和她聊,她现在估计连你小时候暗恋后桌那个短发女同学的事都知道了。” 我不得不提醒他:“首先我没有暗恋过任何人,其次上小学的时候一直是你坐在我后面,根本不存在什么短发女同学。” “你看,上当了吧?”他连连摇头,“就你这段位,要是真和她在一起肯定被她吃得死死的。” 我发现他的思维真的够跳跃的,完全没可能的事情恁是被他说得八字都快有一撇了。 “那你继续在这慢慢研究吧,我先走了。”我正准备起身离开,隔壁桌突然站起来一个女孩,有点紧张地朝我们举了举酒杯:“两位,要不要过来喝两杯?”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比她个子稍矮的女孩,有点怯生生的,也带着几分期盼看着我们。 两人年纪轻轻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但我感觉她们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因为她们桌上还放着两个酒杯,里面的酒倒得比较满,同桌的应该有两个男性,只不过可能因为有事暂时离开了。 这样的组合贸然应邀是比较容易招惹是非的,见方遂宁俨然意动,我连忙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要开车,不能喝酒的。” “过去坐坐,聊聊天而已。” 他不死心,频频朝我使眼色,我警告道:“说好的来这里就听我的,别给我惹麻烦。” 正说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那个女孩立马坐回座位不吱声了,不过他们好像已经看到我们在聊天,但显然误以为是我和方遂宁在搭讪,有些警惕地投来一瞥。 “走吧。”我催促道,“开了一天的车你不累吗?” “当然累了,我现在感觉一躺下就能睡着。”他也回味过来,假装没事人一样搭着我肩膀离开了餐厅,出去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桌上两对男女果然起了争执。 上楼的时候我忍不住劝他:“好歹马上奔三的人,也该收收心了,赶紧找个人定下来吧。” “我都没玩够呢,着什么急。”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而笑道,“倒是你恐怕好事将近咯,余昧她要搞定你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说不定年前你们就能步入爱情的坟墓……” 我是真的受不了他那套歪理了,直接回房间洗澡睡觉,结果我刚躺下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我估摸着还是方遂宁,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之前那两个女孩中个子比较高的一个。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能不能进去说?”她仍旧有些紧张,不停地往走廊另一头张望,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她让进了屋里,顺便帮她倒了杯水。 她捧着水杯神情稍微自然了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明理理,吃饭的时候坐我旁边的是我的好朋友橙橙,我们想进榕安岭玩,你们应该也是来探险的吧,能不能捎我们一段?” 估计怕我误会,她又匆匆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会给钱的,你想要多少钱都行。” 我觉得有些奇怪:“你们的同伴应该也是开车来的吧,为什么不让他们带你们进山?” “因为……因为我们吵架了。”她神情闪烁,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当然知道他们吵架了,也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所以更加不可能答应她。 “那你们想去哪里?”我问道。 “你、你同意了?”她喜出望外,“去哪里都行,只要你肯载我们进山!”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你先说个地址吧。” “那就枫林场吧,那里的叶子快红了,很好看的。”她笑道。 “不好意思。”我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要去喊龙洞,和你们并不顺路。” 她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走到门口朝她示意,“还有,不要随便进陌生人的房间,不安全。” 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慌慌张张夺门而出,我松了口气关上门重新进入卧室,哪知没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敲门,我认命地打开门,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余昧。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正是”两个字,搞得我好像知道她会来一样,只能说我实在被方遂宁的话荼毒不浅。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能不能进去说?”她的开场白仿佛和明理理商量好了,但和明理理的拘谨截然不同,她迈着步子就坐到了沙发上,然后笑盈盈地看着我,“站着干嘛,坐啊。” 我没有计较她的反客为主,也没有坐下来和她详谈的打算,歉意道:“在下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上阁下什么忙,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真是太遗憾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轻轻抿了一口。 “我刚刚又和方遂宁聊了聊,他说你们要去喊龙洞小学找一个姓韩的老师,我呢是个摄影师,又刚好受邀要去那里帮他们拍宣传片,还想着能不能帮你们联系联系,不过听你的意思你们好像跟我并不顺路?” 我心里一阵无语,方遂宁这家伙还好意思说我,自己连最重要的信息被人套出来了都不知道,我只能祈祷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找我麻烦,不然就真的麻烦了。 “没有,我们确实要去喊龙洞,如果你能帮我们联系上韩老师那就太好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同意她的提议,至少我应该确认或者排除一下她是不是赵秉德的人。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她朝我眨了眨眼,“当然,以后你不会拒绝我的事还多着呢。” 方遂宁说得没错,这个看上去落落大方的女人确实有点争强好胜,这让我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我倒不是觉得女孩子不应该这样,只是她的这份胜负欲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我曾经有点讨厌,但自从知道我师母的事情后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小女孩。 她的名字也叫宁宁。 第85章 余车神 “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很早就得出发。” 我对她下了逐客令,她也没有不识趣到继续逗留,又迈着窈窕的步子踱到了走廊,回头冲我一笑:“你也好好休息……对了,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你的房间,不安全。”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从喊龙洞回来千万别再和她产生交集。 我关上房门回到卧室,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各种各样的梦纷至沓来,最后我彻底被一个噩梦惊醒。 我爬起来去客厅喝了杯水,看了看手机发现才三点多,便想着再睡个回笼觉,不料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极低极低的哭声。 因为感觉声音有点耳熟,我撩开窗帘好奇地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明理理正和她的好朋友橙橙坐在花廊下相拥而泣。 两个女孩这么晚不睡觉反而跑到外面偷偷抹眼泪,想必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或许又跟另外两个同伴吵架了。 要不明天叫上她们一起?我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是人家朋友之间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根本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插手。 我将窗帘放下,重新躺了回去,渐渐地也就睡着了。 早上七点闹铃准时响起,我收拾妥当和方遂宁去前台退了房,余昧比我们利索多了,我们下楼时她就已经在休息区等着我们。 “怎么感觉你没什么精神,难道昨晚我吓到你了,所以休息得不好?”上车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我,继而道,“那还是我来开车吧,你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我以为她只是在揶揄我,结果她一开车门直接坐到了驾驶室,然后示意我赶紧上车,我看向方遂宁,他偷笑一声非常不给面子地开着车溜了,我只能绕去副驾。 关门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往对面瞥了瞥,猛地愣住了,隔着客栈餐厅明亮的落地窗明理理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她的眼睛有点肿,乌黑的眸子里浮动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似失望又似愤怒,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怨恨——余昧上我的车她肯定也看到了,在她眼里此时的我大概是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怎么叫你好几声都不应,看得这么入迷,莫非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余昧收回目光,又开始取笑我。 我回过神将车门关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都跟你没关系,这么爱管闲事你真的会是一个合格的司机吗?山路不好走,万一不小心把车开进沟里,拖都拖不出来。” 就算再恼火也要保持表面上的礼让,这是成年人人际交往的潜规则,平时我很少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尤其对方还是位女士,但我实在不想和她虚与委蛇,干脆有什么说什么。 “我开车的技术好不好,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求饶。”她脸上笑容不减,非常熟练地将车启动。 说实话她开车还是很稳的,所以我一开始不太明白她最后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直到车行驶到了盘山公路,两向的车越来越少,她的驾驶风格一下就变了。 怎么形容呢,就是该加速的时候不加速,该减速的时候不减速,前面没车猛踩油门,前面有车就踩急刹,路况好的时候还记得走中间,遇到悬崖反而喜欢靠边。 尤其是我坐在副驾上,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快要悬空了,心跳扑通扑通不由漏了几拍。 结果就是在她猛如虎的操作之下我人生第一次晕车了,但我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也只能强忍着。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地方我一下车就吐了,而且吐得特别厉害,搞得方遂宁都动了恻隐之心:“要不一会儿你坐我的车?” 我看了看余昧,发现她也正靠着车门笑盈盈地看着我,我感觉我心里那根注明为理性的弦一下就崩了。 我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毫不犹豫地朝她走去,她也很快上了车,伸手递给我两张纸巾:“你脸色不太好,真的不用多休息一下吗?”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坐车走山路晕车很正常,习惯就好。”我没有接,低头把安全带系上,“倒是你如果开着不顺手,可以换我来。”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她朝我扔了团东西,我接住一看原来是我的外套,一时间有点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山里风大,睡觉的时候盖着,别着凉了。”她再次将车启动,缓缓开出了休息区,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方遂宁后面,一直跟了很久也没有别的动作。 我拿着外套发了会儿呆,刚好困意上来索性靠着座椅闭上眼睛,在我彻底睡着之前她小声说了句什么什么当年,可惜我已经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根本没有听清。 越往山里走人烟越罕至,一路上除了偶尔经过几个骑车进山劳作的村民几乎看不到任何车辆,路边的休息区当然也没有了,我们只能自己找片空地停下车吃点东西聊以充饥。 说句心里话,榕安岭的风光还是挺不错的,盘山公路之下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果园,累累果实被套袋包裹着点缀在绿海中就像一片星星,它们与远处山峰遥相呼应,上演了一出和谐至极的人与自然。 而我们休息的地方长着一株上了年头的榕树,如盖的树冠舒展开像一把巨伞洒下一片阴凉,加之清凉的山风一吹非常的舒爽,方遂宁直接在树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下打算小寐片刻。 我在车上睡了一觉,这时候反倒是最精神的,就想检查一下我和他的车有没有什么问题,哪知余昧拿着照相机朝我招了招手。 我还以为她要我帮她拍张照片,等我走过去她却让我站那别动然后咔嚓几下就是一顿乱拍。 好吧,我不懂摄影,反正她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最后一看照片我发现她确实是个非常懂行的摄影师,取景取得特别有意境。 但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模特,不仅姿势变扭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可以说是整张照片中唯一的败笔。 我越看越想劝她删掉:“你这样还不如直接拍风景,何必浪费时间又浪费内存。” 她察觉到我的意图赶紧躲开几步,一边翻看照片一边难掩笑意地说道:“你觉得照片奇怪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拍照的技术还不够好,所以要多练习练习,你就当帮帮我,过几天我还有拍摄任务呢可不能搞砸了。”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方遂宁在一边幽幽开口:“她这哪里是不满意,我看在她心里只要是你的照片大概都可以问鼎摄影大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实在太可怕了……” “休息够了就赶紧出发吧你。”我实在懒得理他,将两辆车检查了一遍直接坐到了驾驶室,余昧估计也开累了,非常自觉地把副驾座位打下去抱着我的外套就睡着了。 等夜幕降临,我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喊龙洞小学。 第86章 韩老师 我原本以为喊龙洞是个村子,结果附近根本没有任何人烟,只有一所小学孤零零地矗立着山脚下,估计这是一所寄宿学校,学生们的家都在山的那一边。 此时天色已晚学校大门已经关了,只开着一扇侧门勉强可以过人,我们的车根本进不去。 余昧下车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趴车窗上跟我说:“真是不巧,学校在放长假,老师和学生都回家忙农活了,只有一个老师留在学校里照看,我现在去找他,你和方遂宁就在这等我吧。” 她说着钻进了那扇侧门,我心里有些无奈,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多等几天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她才跟着一个瘦高个儿的中年男老师走了出来,后者一边开门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抱歉,我不知道钥匙放在哪里,找了好一会儿。” 我们连忙下车,他将铁门推开,自我介绍道:“我姓韩,你们就请叫我韩老师吧。”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就加快了,忍不住和方遂宁对视了一眼,再看余昧她也笑得一脸兴味,估计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就是不知道这位韩老师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位韩老师。 “我姓王,他姓方,叫我们小王、小方就行。”我学着他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跟他握了握手。 这一靠近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跟榕岭客栈花廊里的一模一样,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那种花,如果没有那这位韩老师显然也刚刚回学校不久。 余昧指挥我们将车停在操场上,韩老师则留在后面锁门,等我们重新下车她小声道:“我跟他说你们是我的助手,有什么事就直接和他打听吧。” 我点点头,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铁门外一声喇叭响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门口,估计韩老师以为我们是一起的,直接让他们开了进来,等车门打开里头还真钻出几个熟人。 其中那俩年轻人一眼认出了我和方遂宁,忍不住看了看明理理和橙橙,神情中多少有几分诧异和怒意,显然并不知道我们也在这,而她们两个一个默不作声一个干脆勾着脑袋,根本不理会他们。 这时驾驶室和副驾分别下来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做了一头挑染,女的就要成熟得多,但也是一副时髦的打扮。 她笑着跟韩老师说:“我们都是予城探险队的成员,能不能在贵校借宿两天?” 原来明理理她们还有两位队友,而这位应该就是她们的队长,就算不是那也是队里比较说得上话的。 韩老师这才意识到我们是两队人马,有些为难:“我没有其他宿舍的钥匙,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 “我们自己带了帐篷,借用一下这片操场就好了,这样去学校后面的喊龙洞也方便点。”她诚恳道,“最近它在我们圈子特别火,我们也是大老远的慕名而来,如果打扰到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听她的意思,附近还真有个山洞叫喊龙洞,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一开始就打算来喊龙洞,只不过明理理两人与其他队员意见不一才闹出了之前的矛盾。 意识到这点我松了口气,或许我对她早上那个眼神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刚刚见到她和橙橙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就怕她们是因为昨天的事才撺掇其他人跟着我们。 韩老师犹豫了片刻,倒是点了点头:“那也行,反正这几天学校里都没人,你们注意点安全就是了。” 对方感激一笑:“谢谢,我叫卫容,这是我弟弟卫含。” 她先指了指那个和她一起下来的年轻人,然后又一一介绍了明理理他们:“明理理、橙橙、徐言、许陈邻。” 徐言和许陈邻个子相当,只不过一个瘦点、一边胖点,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脾气更火爆,后者瞟了瞟我和方遂宁:“你们两位不跟我们认识一下吗?” 他言语间难掩讥诮,方遂宁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笑了笑正要回怼两句,卫容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打了个圆场,冲我们一笑:“原来你们不是学校的老师呀,也是来喊龙洞探险的吗?” 我不想惹是生非,附和着点了点头,她很热情地发来邀请:“那明天一起去看看?” 我随口应了一句:“好啊,人多热闹。” 没想到一听我们的谈话余昧和卫含非常心有灵犀地咳嗽了一声,卫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余昧片刻,然后笑着戳了戳卫含的额头:“你咳什么,也学着人家一对儿吃醋啦?” 她此言一出,其他人看我和余昧眼神一下就变了,而徐言和许陈邻的神色很明显地缓了缓。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等卫容他们转去一边搭帐篷,我忍不住道:“感冒了就吃药,别瞎咳嗽行吗?” “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我咳我的关你什么事?”我的不留情面也让余昧放下了最后的礼节,直接反唇相讥,“再说人卫容和卫含是姐弟俩互相关心很正常,可你是我什么人啊连我咳嗽都要管?” “你们先别说这个了。”见我落了下风,方遂宁赶紧救场,“咱们总不能跟韩老师去争宿舍吧,要不也在这露营算了?” “主意不错,可惜我没带帐篷。”余昧朝他弯了弯眉眼,“不过你的帐篷好像是双人的?” 方遂宁立马看向我:“行了,我跟你换,就这样吧。” “你再说一遍。”我也看着他。 在我发火之前,他干笑一声:“你听错了,我是说我跟你睡,你把你的帐篷让给余昧。” 最后我们也在操场搭起了帐篷,因为开了一天的车都比较累,吃了点东西大家往睡袋里一钻就各自休息了。 或许是白天睡了一觉的缘故,不到四点我就醒了,反正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反而会吵到方遂宁,我决定起床在校园里走走。 和很多山区小学一样,喊龙洞小学并不大,进门就是个操场,操场两边各有一排平房,左边是老师的办公室,右边是学生的活动室,活动室后面是学生宿舍和单独隔出来的卫生间,穿过操场则是一栋崭新的教学楼。 紧挨着办公室还有一条上山的小路,连着校外一片树林,树林之后是一座险峰,传说中的喊龙洞估计就在险峰之下。 在小路消失在树林之前似乎还经过一栋楼房,应该是老师的宿舍楼,可惜操场边种着两排枝繁叶茂的梧桐,不上到小山坡上根本看不到它的全貌。 等逛到卫生间附近我索性进去洗了把脸,出来时被山风一吹瞬间精神不少,我仰了仰头本打算活动一下被地板硌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梧桐树后面的那栋楼的楼顶竟站着一个人影。 第87章 等 他本身就在观察操场这边的情况,察觉到我在看他一下就消失了。 这个人会是韩老师吗?我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发现除了卫生间门口那个位置,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那栋楼的情况,就在我考虑要不要顺着小路上去打探打探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回过头,余昧手一伸把我的外套扔了过来:“早上温度低,多穿点衣服。” 我披上外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道个歉:“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说那些话,也不应该对你抱有莫名的敌意,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还请不要介意,我想以后都不会了。” 她注视着我,眼里并没有胜利者会有的志得意满,反而浮动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时间还早,再去睡会儿吧。”说完我也朝方遂宁的帐篷走去。 她站在原地轻声开口:“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在担心万一我这个人记仇肯定会给你带来麻烦,这不过是你趋利避害的一种本能反应。” 她笑了笑:“要是我没有猜错,你以前就吃过不少这样的亏吧?” 我并不想反驳她的任何观点,相反还挺赞同:“的确,接不接受是你的权利,而我也只需要尽我的本分,这并不矛盾。” “你以为自己表现出对我屈服我就会放过你?”她笑意更深,“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真正被逼到绝路会是何等的窘迫。” 我不想再理会她,掀开帐篷门钻了进去,补了一觉直到天亮才醒。 吃完早饭卫容如约过来叫上我们一起出发,而她说的喊龙洞确实就在那条小路的尽头。 途经坡上那栋老旧的楼房时我特意往下面的操场扫了几眼,只要找对角度穿过梧桐树的枝叶果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情况,站在楼顶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不熟悉这里的人还是很难发现这点的,如果不是因为之前那偶然一瞥我也不会注意到,这似乎坐实了那个人影就是韩老师,他说没有其他宿舍的钥匙可能也只是托辞。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刚走到楼下韩老师也快步下了楼:“你们现在就去喊龙洞吗,我之前去玩过几次,倒是可以临时充当一下向导。” 卫容欣喜一笑:“那真是太荣幸啦,它离得远吗?” 韩老师一边领着我们从学校后门进入后山密林,一边说道:“不远的,翻过这座小山头就到了。” 就像他说的,顺着林间小路走了不到五分钟,我就看到一片峭壁下坦露着一个直径和高度都超过五米的洞口,里面黑黢黢一片,相当的幽深。 卫含好奇地用手电照了照,我发现洞里异乎寻常的平整,像是经过人工修葺,而且坡度也不大,整个洞穴微微有些倾斜地插入地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矿道。 “这个山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到了洞口一看,原本兴致勃勃想一探究竟的方遂宁一下就失去了兴趣,“所以它为什么叫喊龙洞?” 韩老师非常神秘地笑了笑:“你们对着里面大喊一声就知道了。” “我来。”卫含自告奋勇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龙!” 我心里觉得好笑,他这也太实诚了,韩老师让他喊一声,他还真就喊了个龙字,然而下一秒我就有点笑不出来了,遥远的洞底竟隐隐传来一声龙吟。 这绝对不是我的幻觉,它持续了好几秒钟才消失,我不可能听错。 其他人的反应跟我差不多,也是一脸的惊奇,方遂宁重新燃起探索的欲望也跟着喊了一声,龙吟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光线所不及的黑暗深处,仿佛那里真的盘踞着一个庞然巨影正回应我们的呼唤。 “周围的村民都说喊龙山底下是龙脉,所以对着喊龙洞大喊会听到龙吟,除了二月二那天他们会在洞口祭祀一下平常都很少过来,大概是怕吵到底下的龙施云布雨影响来年的收成。” 韩老师一一道来,“不过也有人说,洞底可能是个宝库,我们听到的龙吟其实是大量的金玉发生振动、产生共鸣的动静;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古墓说,龙吟是底下的墓室传来的回音,反正也没个定论。” 他说完有意看向我:“你觉得呢?”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这么多人他不问偏偏问我,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起了刺探之心? 我也正好探探他的口风,不动声色地说:“这个山洞人工修整过的痕迹非常明显,也许曾经有一群人隐居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眼下线索太少还不能妄下结论。” “这种可能性恐怕不大。”他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道,“你们跟着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往里走了十来米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悄然横亘在我们面前。 它不仅深而且宽,几乎覆盖了整个路面,哪怕是身手再矫健、胆子再大的人也不可能飞跃过去,可以说是彻底切断了进洞的路。 卫容了然道:“难怪韩老师说里面住人的可能性不大,有这样一道天堑在,普通人根本过不去呀。” 我的观点恰恰和她相反:“也许这样的深坑并非只有一个,我们听到的龙吟很大概率就是各个洞底传来的回音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这是一个天然的防御工程,在它们的保护下这个山洞也就成了一个绝妙的隐居地。” 不过事无绝对,所以我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洞底是个古墓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这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防盗措施。” 卫容面露思索之色:“可如果里面真有人住,他们要怎么才能进去呢,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道这些人都是飞檐走壁的‘蜘蛛侠’?” 我如实摇头:“会隐居在这里的人要么是以前躲避战乱的,要么是想避开仇家,保命的东西一般不会外传,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见韩老师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目光,我决定进一步试探试探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其实这个防御工程有个很大的漏洞,外人如果想进去只需要做一件事。” 卫容脱口问道:“什么事?” 我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第88章 睡前故事 “等?” 别说她,其他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方遂宁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才能进去?” “这种规模的深坑人工修建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出现地裂后逐渐形成的,既然是地裂那它和地表储水层相连的可能性非常大,只要等一场大雨汇聚足够多的地下水从坑底漫上来不就可以进去了?” 我话音一落,韩老师的神情就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我心里已经确信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现在另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我要怎么做才能取得他的信任?毕竟只有先取得他的信任,他才会告诉我幡的事。 我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要不要让游瑾帮我写封介绍信,如果有重铸派做担保,他大概就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吧? 一听我这么说其他人是既恍然又遗憾,方遂宁不胜唏嘘:“现在也不是多雨的季节,看来我们是无缘得见了。” 想起之前几次经历,我随口道:“这也说不定,山里天气多变,谁知道会不会莫名其妙下场大雨。” 我们的探索计划被迫中断,只能悻悻而归,结果我们刚回到操场就刮起了大风,空中亦是乌云低垂,一场大雨似乎无可避免。 他们无不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余昧还煞有其事地拿出了纸笔:“要不你跟我透露一下下期的开奖号码是多少?” 我没有理她,看着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帐篷,我心中一动,提议道:“马上就要下暴雨,这里恐怕没法待了,我看上面宿舍楼一楼的休息室好像挺空的,要不跟韩老师说一下让我们在那里住两晚?” “英雄所见略同。”卫容欣然点头,“那你们先收拾东西 ,我去找他谈谈。” 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韩老师说他没有钥匙本来不同意的,不过一听是你出的主意他直接帮我们把门撬开了,看来他也很佩服你呢。” 他佩不佩服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注意到了我肯定会想方设法接触我,那么我就有机会跟他说明来意,至于如何证明我只是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非在打幡的主意,到时候再说吧。 我们很快就收起帐篷将睡袋和物资搬去了教师宿舍楼,这楼的一楼不仅有休息室还有一个公用的厨房可以做饭,可惜整栋楼修建得比较早根本没有规划卫生间,我们要去上厕所还得下到操场对面。 等我们收拾妥当,大雨倾盆而下,整个校园都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幕中,几个女孩相处比较融洽,没一会儿就打成一片相约去厨房做午饭。 徐言和许陈邻对我和方遂宁一直抱有敌意,自顾自在一边玩手机,我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奈何卫含很擅长活络气氛,她们一走就拿出两副扑克牌嚷嚷开了:“来来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起玩两把?” 因为是同伴,徐言他们实在抹不开面子,跟着坐了过去,方遂宁闲得无聊也有些欲欲跃试,不过他怕三人合着伙吃他的牌硬要拉上我,我只能勉为其难帮他们凑个人数。 结果几圈打下来我被他们集体投票去了观众席,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自己运气为什么那么好,把把主牌加王炸,让他们打无可打。 而我向来喜欢观牌不语,看了几局实在没什么意思,索性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我在犹豫要不要上楼找韩老师,还没等我拿定主意,余昧从厨房钻了出来,见我扭头就要进休息室,她笑意盎然地开口:“你就这么害怕和我单独相处吗?” “愚者遇上智者总会自惭形秽,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刚刚在厨房她们三个轮番上阵跟我打听你的事呢,还一个劲问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又不是方遂宁,我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不会无意泄露我的秘密。 “也许她们只是单纯地想跟你交个朋友,之所以提起我不过是在寻找共同话题,毕竟像你这种才貌双全、性格也很好相处的女孩,就算是同性大概也无法抵挡你的魅力。” “我感觉你在讽刺我。”她脸上笑容不减,但眼中已经没有多少笑意。 我诚恳道:“很抱歉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可能我这个人确实不太会说话。” 她还想再说什么,厨房房门一开,卫容端着汤碗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动着脚步,我这才想起桌子还没有摆开,赶紧回去收拾。 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饭菜,我趁机道:“要不要把韩老师也叫下来?” “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方遂宁会意信心满满地上楼,回来时却是一脸的无奈,“他说他吃过了要睡午觉,让我们不用管他。” 我也有些遗憾,看来他打算暗中观察一段时间,而不是正面与我们接触。 吃完午饭余昧她们也加入了战局,不过听方遂宁添油加醋地把之前的事一说,我再次被他们排除在外,只能在一边玩手机。 等天色暗下来我非常自觉地去帮他们开灯,然而按了开关好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去走廊试了试路灯也是一样的结果,最后我不得不宣布这个坏消息:“可能雨下太大,学校好像停电了。” 好在我们都备有手电筒,再加上韩老师支援了我们几根蜡烛,倒也能凑合着用,不过这牌是打不下去了,等吃过晚饭他们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说起了恐怖故事。 好吧,在一个雷雨交加且停电的夜晚说几个恐怖故事助助兴确实挺刺激的,这对年轻人尤其还是喜欢冒险的年轻人而言多正常,所以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卫容提到那熟悉的三个字我才渐渐被她的讲述吸引了注意力。 “其实关于喊龙洞就有一个非常恐怖的传闻,是我在论坛上看到的,据说是某位老师的亲身经历,甚至就发生在这个休息室。” 她故作神秘地开口,“相传喊龙洞曾经出现过一种可怕的生物,像人、会飞,长着一对锋利的獠牙,喜欢吸食人的脑髓,知道的人都称之为‘檐爬子’。 撰文的老师初来乍到对檐爬子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就打听它们都在哪哪现过身,最后他找到一个檐爬子经常出没又比较好观察附近动静的地方。” 她故意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没错,就是宿舍楼里的休息室,这个老师胆子非常大,专门趁着暑假学校没人的时候提前回到楼里,打算在休息室住个几天一探究竟。 但一连三天过去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渐渐地就放松了警惕,第四天晚上他照例去上了个厕所往休息室一钻就睡觉了,可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敲打一边的窗户。 他睁开眼睛一看猝不及防地和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打了个照面,吓得他大叫了一声,那张脸嗖的一下不见了,然后他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外面的墙往门口一步一步爬动着。” 烛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衬得她的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上完厕所回来好像忘记锁门了……” 第89章 一张脸 不得不说卫容很会渲染气氛,所有人都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正屏息凝神等待下文,谁知就在这时橙橙突然站起身,小声道:“我、我想去上厕所……” 她说着就往外走,明理理连忙叫住她:“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反正也没多远。”她撑开伞,很快就消失在雨夜之中。 我有些惊讶,这个看上去怯怯懦懦的女孩胆子倒是挺大的,这么晚居然敢一个人穿过黑黢黢的校园前往空无一人的洗手间,而且还是在听完一个与这所小学有关的恐怖故事之后。 她本来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听众,这项有趣的饭后活动并没有因为她的暂离而中断,其他人仍旧沉浸在卫容的故事里,我却没有心思继续参与,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橙橙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二十分钟,故事的讲述人已经由卫容换成了方遂宁。 大家听得入迷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直没有回来,别说卫容姐弟和看上去对她有好感的徐言两人,就连明理理这位好友也一直猫在角落里玩手机。 又过了几分钟我实在坐不住了,叫了明理理一声:“橙橙会不会去太久了,要不我们去卫生间看看?” 她忙不迭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谢谢你,我刚刚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她都没回,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原来她一直在给橙橙发消息,这么说她并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好朋友,而是不敢一个人去找。 我们拿着伞到了走廊还没往风雨里钻,余昧也跟了出来:“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没等我说话,明理理已语带讥诮地开口:“余姐姐管得真严,不过是出去一小会儿,就生怕我们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我也劝道:“下这么大雨你就别去了,先回去休息吧。” 余昧没有理会她,而是笑盈盈地看着我:“你怎么跟她一样自作多情,我可没打算跟着你们,只是想顺路上个洗手间而已。” “你说得对,你要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确实跟我没关系。”我朝明理理示意,“咱们走吧。” 我们顺着小路到了操场,又穿过操场朝对面的卫生间走去,刚到门口我就看到墙根下匍匐着一个人影,除了橙橙我想不到其他人选。 “橙橙!”明理理与橙橙形影不离,自然一眼认出了她,连忙跑过去想将她扶起来,可惜力气太小始终没有成功,而橙橙一直没有反应,似乎陷入了昏迷。 我心中一沉,赶忙将雨伞递给明理理,自己将橙橙背回休息室,我们一进门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围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我试了试她的脉搏只感觉她心跳得很快,实在没什么主意,不由道:“她好像发病了,要不我们先送她去榕岭镇的医院看看?” 明理理在一边直皱眉:“橙橙的身体一直很好,不可能会突发什么疾病,万一是受了伤,出去这么远恐怕经不起颠簸,我们还是等她醒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比较好。” 我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刚刚她还慌得很,就这一会儿功夫倒是恢复了冷静,着实不容易。 好在很快橙橙就醒了,见我们都围在左右她一开始有点蒙,等意识彻底回归她一把抱住明理理,惊恐道:“有人、有人袭击我!” 我们都吓了一跳,幸运的是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在大家的安抚下她逐渐镇定下来,终于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上完厕所出来有点怕想叫理理过来接我,可还没等我拿出手机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感觉眼前有个影子飞快闪了过去,我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方遂宁听罢不由咋舌:“这么诡异,难道喊龙洞真有檐爬子?” 喊龙洞有没有檐爬子我不知道,但问题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而危险也正一步一步朝我们逼近,我郑重提醒他们:“从现在开始我们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尤其是女孩子去洗手间一定要结伴而行。” 卫容好奇问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我摇摇头,如实道,“我只是想到一点,刚刚我们都在这里,韩老师也没有下楼,可橙橙偏偏遇到了袭击,这说明学校里可能还有其他闯入者,咱们务必要小心。” 方遂宁还惦记着之前的故事,特意指了指房门:“这锁撬坏了,根本反锁不了,一会儿我们把桌子挪过去吧,要真来个檐爬子好歹能挡一挡。” 我有些无语,不过他的建议正合我意,最起码的万一有人闯进来也能提醒一下我们。 橙橙在操场躺了那么久身上早就湿透了,明理理陪她去厨房换衣服,我正准备搬桌子,余昧径直从我背包里翻出一件上衣扔给我:“你也赶紧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你能不能别乱动我的东西……” 我并不觉得感动,甚至还有点想发火,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瞥了我一眼明知故问地一笑:“怎么了?” 我回过神,也笑了笑:“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何必劳你动手,快睡吧。” 等明理理两人回来,我和方遂宁将桌子紧贴着房门放好才钻进睡袋休息,没多久休息室彻底安静下来。 我看着窗外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一定不会是一个平凡的雨夜。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有时候也挺准的,这一觉我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耳边窸窸窣窣响动不断,像是脚步声又像是说话声,最后我被一声惊雷直接从睡梦中唤醒。 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一摸额头也有些滚烫——在余昧坚持不懈地毒奶下,我终于发烧了。 我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正打算爬起来倒点水喝,一道闪电猛地划破夜空,一下将休息室照了个透亮,就在四周重归黑暗的一瞬间我看到对面窗户的边缘紧紧贴着一张脸。 一张青面獠牙、倒吊着的脸。 第90章 第一个失踪者 我想也不想翻身而起,跑到门口一拉房门就冲进了雨幕中,然而对方的动作很快,等我赶到邻着小路的侧墙那里只剩下一根随风飘摇的麻绳。 它一端被锋利的刀刃切断,另一端一直延伸至楼顶固定在栏杆上。 对方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身手也不是一般的好,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居然顺着一根绳子就从四层楼高的地方徒手攀爬了下来,并以此吊垂在窗户上方观察我们。 这扇窗户本身是个气窗,不仅位置高而且非常窄,若非刚刚那道闪电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我开门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人,余昧率先撑着雨伞跟了过来,然后是方遂宁他们,明理理和橙橙隔了一会儿才到,估计是落在最后有些害怕,伞都没打就出来了。 我将事情原委这么一说,卫容打量着那根麻绳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看来檐爬子确实只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但高手却是名副其实的高手。” 她将目光投向我:“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韩老师?” 此人身手矫捷,如果是隐居在喊龙洞的游家后人,完全可以凭借一根麻绳在洞里来去自如,但要说他是韩老师就未必了。 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如果是韩老师他大可以从后面的窗户窥视我们,那里树多草密更具隐蔽性,我们也不容易察觉,而且我有种感觉对方选择侧墙的气窗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避开韩老师,因为这面墙上只有休息室有窗户。” 我们正说着韩老师也打着伞下了楼,我留意了一下他的头发和衣服,并没有看到任何打湿的痕迹,看来扒着窗户偷偷监视我们的人确实不是他。 那么问题来了,我在卫生间门口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他还是这个偷窥者?如果是后者,那韩老师真的是我要找的韩老师吗?可如果不是,白天在喊龙洞他为什么又会是那个反应? 听我们说完事情经过他暗暗皱了皱眉,视线有意无意放在我身上,直到离开他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学校里有没有第十一个人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你们中有人自导自演的可能性更大。” 他这句话显然在针对我,假如他确实是原盘派的人,认为我在以此试探他倒是可以理解。 可这又有些矛盾,如果他和窥视我们的人都是游家后人,那为什么后者要有意避开他,而他看上去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行动? 幸亏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猜疑,不然我浑身湿透地站在这里而且还是第一个发现情况的人,要说真有人在演戏那我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走吧,先回去换身衣服。”余昧催促道,她这一提醒我顿觉浑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哪知一进门方遂宁就咦了一声:“许陈邻呢,我还以为他留在休息室,怎么里面也没有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桌子已经被人移开,不禁猜测:“他好像之前就不在,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 卫含眼睛骨碌一转,突然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是他在搞鬼?” 我愣了愣,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同样的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佐证这一点,不过他出去的时间未免有些久,是他玩的把戏也就算了,如果不是那他恐怕…… 我打定主意:“我们得马上去找许陈邻,不怕他装神弄鬼,就怕他遇到和橙橙一样的危险。” “外面那么黑又下那么大的雨还是不要去了吧,再说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谁能打得过他,指不定躲在哪里抽烟呢。”明理理和橙橙都有点不情愿,估计仍因为之前遇袭的事心有余悸。 我也觉得让她们去有些不安全,想了想对方遂宁他们说:“那我们去吧,让她们四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互相有个照应。” 结果他还挺记仇,优哉游哉地往睡袋里一钻:“我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你啊别瞎操心了赶紧睡觉吧,一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 别说他连徐言也窝了回去,他们探险队内部的关系还真不怎么样,我只能看向卫含,卫含又看向卫容,见后者微微摇头他和起了稀泥:“要不我们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就咱俩去找?” 最后还是余昧给了我一个台阶下:“你们出去也一样危险,还是等天亮一起吧,万一他不在卫生间我们直接分头去找。” 她说着又帮我翻了一套衣服出来让我换上,等重新躺回睡袋我心里仍有些犹豫不决,如果许陈邻真出了事我一个人去找他估计也是送人头,但就这样干等又有些过意不去。 休息室一恢复安静,其他人渐渐睡着了,但我辗转许久也没有丝毫睡意,倒是体温越来越高,没一会儿又出了一身汗。 我找到水杯喝了几口水,没想到明理理和橙橙也醒着,见我起来明理理小声提议:“要不、要不我们三个去找他吧?我心里实在有些不安稳。” 这俩姑娘到底还是心软,我权衡了片刻最终同意了,我们好歹三个人,对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下放倒仨吧? 我正准备去拿外套,不料余昧根本没有睡着,她抢先一步把它披在身上,伸手朝我额角一探:“果然烧得厉害,你还是躺会儿吧,我跟她们去找,顺道拿下退烧药。” 她摸了摸衣服口袋:“车钥匙在里面吧?” “你去我也一样不放心。”我实话实说。 她冲我一笑:“忘记跟你说了,我学散打好多年,还跟人合伙开过培训班呢,后来才转的行,就你真不一定有我管用。” “……”我识趣地躺回睡袋,“你们注意安全。” 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余昧终于回来了,却不见明理理两人,我询问地看向她,她一边把药片递给我一边解释:“她俩留在卫生间说什么都不肯跟我一起走,我看天也快亮了就先回来了。” 我把药吃了,问她:“许陈邻呢?” 她摇摇头:“没见着人,卫生间和操场我们都找了,其他地方锁着门应该也没有,不知道他到底跑哪去了。” 她的手轻轻贴了过来,有点儿冰:“你赶紧休息,一会儿她们要是还不回来,我再去找她们,至于许陈邻的事等大家都醒了再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吧。” 我们正说着话明理理和橙橙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她们浑身湿漉漉的,之前换好的衣服又湿透了,撞上我的目光,明理理有点尴尬地开口:“跑太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看来她们还是挺害怕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跟余昧一起回来,估计一听她会散打都起了敬畏之心,宁可落在后面也要避而远之。 我实在没有余力去想这些,心里一放松很快就睡着了,这一睡直接睡到中午才醒,其他人已经在整个学校甚至周边找了一圈,还是不见许陈邻的踪影。 其间他们试着给他打过电话,可惜他的手机已经关机,而他们的车也好好地留在操场,他不可能徒步离开学校,一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吃过午饭我们所有人聚在休息室交流了一下线索,连韩老师都参加了,也就是这时候卫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们说他会不会进了喊龙洞?” 第91章 消失 且不说他会不会自己进入喊龙洞,假设真有原盘派的人袭击了他,他被带进喊龙洞的可能性确实很大,我提议:“既然喊龙洞还没有人去找过,那我们先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时隔一天我们再次聚集在洞口,心情却和之前大不相同,我们顺着进洞的路找了没一会儿就在离深坑不远的地方发现一个手机,徐言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许陈邻的手机,难道他……” 他的目光下意识投向那片深渊,脸色有些难看:“难道他真的出事了,连尸体也被扔到了底下?” 我也觉得他可能凶多吉少了,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仅凭一个推测就这样不了了之,想了想我决定咨询一下卫容:“如果我们要攀爬下去,大概需要一些什么设备和工具?” 没想到她直接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设备和工具,这样做都是极其危险的,站在专业的角度上我建议大家不要贸然尝试。” 方遂宁脑子活络,冷不丁打了个响指:“人是不能下去,但是我们可以让别的东西下去啊!” “你的意思是……” 他掏出手机晃了晃:“我车上就有登山绳,咱们再去找根竹竿,只要能把手机放下去,下面什么情况自然一览无余。”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我们分头行动,没多久一个特殊的“钓竿”就做好了,我用我的手机和他连上视频,随着绳索一点一点往下放,坑底的世界渐渐显露真容。 可除了证明底下确实有地下水正在上涌我们没有任何发现,虽然许陈邻的手机就落在一边,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附近,这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它给了我们一线希望也许他还活着。 “希望他只是被人带进了洞里。”卫容看着远处的黑暗叹了口气,“而我们也只能等水涨上来再进去找他了。” 这个无奈的决定让我们的士气更加消沉,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到了宿舍楼韩老师照旧和我们分道扬镳,其实我很想和他摊牌,但之前的发现让我产生了犹疑,如果我搞错了,他不是原盘派的人,甚至就是赵秉德派来的,我这样做未免有些沉不住气。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想起最开始见到他时的那阵花香,搞不好他仅仅比我们先来一步,而且很多细节表明他看着并不像是一位熟悉学校环境的老师,他之所以不和我们过多地接触说不定就是怕引起我们的怀疑。 一进休息室,余昧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吃了药再睡一会儿吧。” 她将药片递给我,我也感觉累得不行,吃完药依言躺下,之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睡觉睡得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别说吃晚饭我连自己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 反正我就感觉耳朵边一直有人在说话而且越来越大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其他人站的站、坐的坐神情都有些不对劲。 见我醒了余昧松了口气,一边帮我拧开水杯让我喝了几口,一边说:“你从下午睡到晚上,又从晚上睡到现在,我真怕你一辈子就这样睡过去,刚刚我还在想要是一会儿天亮你还不醒,我可不管你在这里有什么要紧事直接送你去医院算了。” “你别再咒我了。”我是真的怕了她,她不仅和方遂宁一样喜欢帮我立g,关键还特别的灵。 “对了,他们怎么了?”说到方遂宁,刚刚就数他嗓门最大,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而且很奇怪,我看了看手机才五点多,他们怎么一个个都起来了。 余昧神情一肃:“徐言消失了。” 因为睡得太久我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一听她的话直接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我注意到她古怪的措辞:“消失?” “没错,就是消失。”方遂宁也发现我醒了,非常激动地在一边比划,“昨天睡觉的时候我怕有人偷偷进来特意去找了根木棍顶着房门,结果你猜怎么着,刚刚我们发现徐言不见了,它却还好好地顶在门后面!” 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和用桌子堵住门口不一样,这种反锁方式是不可能先开门出去再从外面恢复原样,换言之徐言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失踪的,说是消失了好像也没错。 但我不得不提醒他们:“如果只有徐言一个人留在休息室,他失踪得不明不白确实让人费解,可我们都在这里,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也许有人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他也跟着出了门,只是你们回来没有发现直接把门反锁了。” “要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叫门?”方遂宁反驳道,“更何况我们都没有出去过,不信你自己问!” 明理理他们纷纷点头,我实在没有精力和他争辩,或者说有些话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比如徐言为什么不叫我们开门,也许他出去后就和许陈邻一样遭遇了不测。 而比起凭空消失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我更愿意相信现实——证据不会说谎,但人是会说谎的,这期间除了徐言肯定还有人出去过,甚至和他的失踪有直接关系。 所以会不会我一开始就搞错了,原盘派确实在监视我们,但两人会出事和他并没有关系,而是其他人在故弄玄虚?更可怕的是这个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在我们之中…… “别想这些了,先吃点东西。” 余昧递给我一罐粥,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胃口,转而看向其他人:“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去附近找找他,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说完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发现卫容姐弟俩的神情微不可察地闪了闪,不过很快他们又恢复了镇定。 卫容面露难色:“还是先不要了,原因你知道的,这种事传出去对我们探险队名声不好,再说有你在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了。” 眼下境况和在大庙村时何其相似,报警始终是个情非得已的选择,我这么说只是想探探他们的口风,没想到还真试探出了一点苗头——不管和徐言他们的失踪有没有关系,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 第92章 明理理的反击 “那先找找看吧。”我点点头。 天一亮我们几个分头行动,这一找就是一天,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而和许陈邻一样徐言的手机打不通,他们的车也依旧停在操场上,他不可能离开喊龙洞小学——我们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跑了一天大家都累得够呛,晚饭谁也没有心情去弄,直接吃了点干粮了事,不过我带过来的水喝得差不多了,又实在不想去车上拿,索性转去厨房烧点开水。 谁知我刚打开门,有人跟着就过来了,我原本以为是余昧,回头一看才发现明理理站在我身后。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最后指了指厨房深处:“有件事我能不能找你谈谈?” 看来她要谈的事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等她进门我顺手将门反锁,而她一直走到最里面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其实卫容和卫含还不是我们探险队的正式成员,他们是你们离开榕岭客栈那天早上才加入的我们。”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毕竟卫容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像他们的领队,难道这也是她刻意为之?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来喊龙洞是你们一开始就有的打算,还是临时决定的?” “我们是临时决定的,卫容他俩是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加入我们后他们一直在游说许陈邻和徐言来这里,我和橙橙也想来就同意。” 说起之前的事我们都有些尴尬,我决定转移一下话题:“你是不是也在怀疑许陈邻和徐言的失踪和卫容姐弟有关?”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摇了摇头,“只是从橙橙出事再到他俩不见我感觉好像有人在专门针对我们予城探险队,而卫容和卫含只是临时队员,现在他们三个都出了事,也许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她的目光透着几分决然:“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晚一点我会故意去树林里走一走,要是可以的话你就藏在附近看一下,只要那个人出手我们就能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估计怕我不同意,她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只要看清那个人是谁就好了,这是我的主意不能连累你的。” “可这样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危险了?”虽然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性很高,但让一个柔弱的女孩去做诱饵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她抿唇摇头:“再危险我也要去做,如果不抓到他,他肯定还会对橙橙下手,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确实想过会不会是卫容他俩搞的鬼,但怎么说也是同伴,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怀疑他们,所以我打算趁这次机会要么将他们揪出来要么还他们一个清白。” 我非常佩服她的勇气,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说道:“要不这样,我叫上方遂宁和余昧一起守在那里,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也能及时阻止。” 她忙不迭摆手:“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万一被对方察觉这招就不灵了,搞不好那个行凶的人会彻底躲起来,不管许陈邻他们是生是死我们都别想再找到他们了。” 见我仍旧有些担心,她非常腼腆地笑了笑:“我真的不怕,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会不会受到伤害,以及伤害我们的人会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只要想象一下如果方遂宁也身处同样的险境,我就特别能理解她的心情,思量再三我同意了她的邀请:“一会儿我们就行动吧,如果天黑再出门对方肯定会怀疑的。” 等水烧开我拿着水杯进了休息室,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朝门外走去,结果刚到走廊方遂宁就叫住了我,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怎么感觉真是檐爬子把他们抓走了,你说这玩意儿会不会就藏在附近,要不咱们给它来个主动出击?” “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给我没事找事。”我警告道,我怕去太久他瞎担心,又补充了一句,“我手机没电了,去车上充会儿电,顺道看下资料,你别来烦我。” “行行行,我不打扰你,不过不要弄太晚,天黑之前记得回来。”他嘟囔着进了门,“我还以为能来点刺激的,等来等去也太无聊了……” 我松了口气,按照计划我先去了停车的地方,继而借着旁边绿化带的遮掩飞快钻进办公室和围墙之间的夹缝,从这条夹缝顺着围墙往上走就能绕过教师宿舍楼进入后山。 我找到和明理理商量好的藏身之地,没一会儿她也顺着小路上了山,确定我已经到了她开始在附近闲逛。 不得不说她很会挑位置,我蹲守的地方不仅周围灌木丛生极具隐蔽性,往她那边看视野也相当开阔,无论她怎么走都在我视线范围内。 眼见天就要黑下来,四周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知道对方不会那么容易上钩,也就耐着性子继续关注那边的情况,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锋芒在背的感觉,像是后面有人正盯着我看。 这样的情况之前出现过两次,后来也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所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不远处的灌木丛似乎刚刚才被人拨开过。 我脑中思绪飞转,连忙猫腰贴着灌木丛绕到另一边,正打算探头张望,一个人影猛然蹿起飞快朝我扑来,我心头急跳正要还击,她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是我!有没有吓一跳?” 一看清对方的模样,我有点火:“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找你啦。”余昧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一下冷静了下来,快步朝之前的藏身之地走去,看到明理理还在那里我稍稍放下心,但我有种预感我们要等的人恐怕不会来了。 我正想招呼她离开,橙橙倒是先一步找了过来,两人说了会儿话就一同下了山,我不敢让她们单独回去,一直跟着她们直到两人进了宿舍楼我才从原路绕回操场。 “你在怀疑她俩?”余昧一直跟在我身后,这时忍不住出声,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耐心继续和她在这周旋,只能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你想聊什么。” 她想了想,还真起了话题:“比如,你叫什么名字?” 第93章 假如我叫张三 说实话,我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我们怎么算也是朋友,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她朝我一挑眉,“就算你要防着我,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能透露吧?” “你可以叫我王顺宁。”我移开目光。 “什么叫‘可以叫你王顺宁’,名字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什么就叫什么吗,难道还要看心情随时随地取一个?” 我如实回答:“因为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我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每次自我介绍都得加一句,不然大家还以为我叫‘愚昧’。”她深有同感,但很快又催促起来,“其实不管什么名字用习惯了都一样,快说,我不会笑话你的。” “好吧,我叫王岭飞。” “很正常的名字啊,也不难听。”她有些不解,“而且比起这个宁那个宁的,岭飞两个字不是更有辨识度?” “跟好不好听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我的名字取得太随便了。”我看向夜空,那里浑浊一片,尽管雨已经停了,但天似乎并没有放晴的迹象。 我接着说道:“我妈生我的时候看到一座山朝她飞过来,所以我叫王岭飞,但顺宁这个名字就不一样了,‘顺势应时,自当安宁’,多好的寓意。” “这、这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我认真解释给她听,“打个比方,我父母给我取名叫张三,如果只是因为我排行老三,这样的名字我是无法接受的,但他们告诉我组成‘三’字的三横代表天地人,他们希望我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那我叫张三完全没有问题。” “什么啊,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她一时失笑。 我不同意她的看法,几个常用字组合在一起单论指代性连编号都不如,不然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重名的人。 名字之所以给人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是起名字的人赋予了它特殊的含义,那才是将名字的主人和其他人芸芸众生区别开来的符号,这样的符号他们都有唯独我没有,那么我的名字就失去了意义。 她显然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啧啧道:“我发现你这个人挺爱钻牛角尖的。” 这点我就比较认同:“我妈以前也经常这么说我,她总是抱怨我性格乖张暴戾,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就你,性格乖张暴戾?”她实在没忍住一笑,“我怎么感觉是你妈对你太严格了?” “我以前脾气是不怎么好。” 我也笑了笑,“我记得我十八岁那年跟一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女孩打游戏,怎么打都打不过她,一气之下直接把她的游戏机给砸了,结局就是我被她揍了个半死,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 她笑得更大声了:“不是吧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打不过?” 我有点尴尬:“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武,那会儿已经算是个高手,可惜当时我不知道,不然我会更慎重地考虑一下再砸她的游戏机。” “一个练武的人因为一个游戏机就把对方打进医院,你说的这个女孩脾气也不怎么样啊……”她连连摇头,旋即道,“她下手那么重,当时你一定很难受吧?” “确实不好受,不过后来我发现比起社会的毒打,一个小女孩的拳脚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转头看着她,“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我不对,尤其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会习武、为什么那么爱打游戏之后,我感觉自己一直欠她一声抱歉。” 她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好一会儿才道:“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其实这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对不对?”我站起身没走两步,她又突然开口。 “看来你真的很怕我,为了跟我示弱宁愿将自己的伤口撕开展示给我看,可惜我之前就警告过你,我不会因为你的屈服而手下留情,现在向我求饶已经晚了。” 我真的很想跟她说我没空陪她玩什么“击倒假想敌”的游戏,但理智告诉我这么做只会让我前功尽弃,所以我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快步朝宿舍楼走去。 我们一回休息室,好不容易停住的大雨又接着下了起来。 我的内心也好似这雨夜一般潮湿,疲倦席卷而来,我本打算早点休息,看看明天能不能进入喊龙洞深处探探情况,然而一扫旁边空荡荡的睡袋我心头就是一沉。 我问明理理:“方遂宁呢?”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倒是卫容提了一句:“你出门后他也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去找你了,怎么你们没在一起?” “这家伙……”我连忙拿出手机拨了拨他的号码,一听里面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我心里凉了半截,当即朝门外走去。 我先是在学校里找了一圈,然后又去后山目无目的地转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方遂宁,失踪了。 手电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有些刺眼,我感觉眼前漂浮着无数光点让我寸步难行,我索性蹲下身等待雨水浇灭这难以抑制的眩晕感。 “你回去等消息,我帮你找好不好?”余昧几次想拉我起来,都被我推开了。 后来她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各种各样的念头来回盘旋—— 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让方遂宁跟着我来喊龙洞; 许陈邻出事的当天我就应该报警; 方遂宁说要去找檐爬子的时候我也应该留下来看着他,我明明知道他的性格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任由自己离开,他会出事说到底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够格。 “按照目前的雨势,我们再等个一晚上应该就能进入喊龙洞,你好好休息一下,天一亮我们就出发。”余昧撑着我站起身,等回到休息室又拿出衣服让我换了,最后把水和药片递给我,“吃了药再睡。” “不用了,我怕睡太沉醒不过来。”我摊开睡袋躺下,朝她感激一笑,“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麻烦你继续帮我的忙。” 她松了口气,依言钻进睡袋,明理理他们知道我心情不好也早早睡下了,没多久休息室安静下来。 我放空大脑闭着眼睛躺了很久,确定余昧已经熟睡我才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走了出去,我怕惊醒她没有拿外套也没有拿雨伞,甚至连手机都留在了房间里,就这样两手空空一头冲进了雨夜里。 但我的目的地很明确,那就是喊龙洞——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一整夜的煎熬,在天亮之前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94章 失序 尽管我的目的地是喊龙洞,我的目标却不是它。 之前蹲守的时候我分明感觉背后有一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余昧,当时就在想搞不好我才是对方的猎物,方遂宁的失踪也证明事实并非如明理理分析。 而他的失踪同时排除了明理理和橙橙的嫌疑。 要对付一个比自己高大很多的成年男性,她们中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除非两人合伙作案。 可那会儿明理理一直在我视线范围内,单靠橙橙一个人基本不可能做到,可方遂宁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事,那只能说明她们不是幕后黑手。 这样嫌疑就集中在了卫容姐弟身上,但我有种直觉他们或许也不是行凶者,虽然他们来喊龙洞目的不明。 所以绕了一圈我还是认为那名暗中窥视我们的人下手的可能性更大,先不说动机他首先有作案的时间和能力。 再进一步推断,如果他真是隐居在喊龙洞的原盘派,那么眼下他肯定会再次出手,前提是途中有且只有我一个人,这也是我不想让余昧跟着我的原因。 无论是出于对方遂宁和另外两名失踪者的安全考虑,还是为了幡我都必须主动找他谈谈。 果然,在我即将穿过后山快到喊龙洞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跟了上来,在确定我是独自一个人后他的动作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明目张胆地缀在我身后。 我想是时候摊牌了,然而等我转过身我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是你?!”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警惕地往后扫了一眼,可惜一切都晚了,一阵剧痛袭来我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我是被她们用冷水泼醒的,重击加高烧让我脑中混沌一片,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似乎是个房间,但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如果不是四面墙过于平整,我都怀疑这会不会是个密闭的山洞。 房内一片杂乱,堆满了石头和木料,像是专门存放建筑材料用的,学校里并没有这样的地方,所以我暂时无从知晓自己具体在哪里。 突然我目光一滞,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正躺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从身形可以判断他们应该就是之前失踪的许陈邻和徐言,他们到底还是没有逃脱那个我们一直不忍去猜测的结局。 我在房间里重新搜寻了一遍,好在没有发现方遂宁的身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我沉默不语明理理用手电筒照了照我,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果然是橙橙,就和最开始在餐厅认识时一样她们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但很快就失望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明理理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绑住我手脚的绳索,确定我没有挣脱才迤迤然开口。 “当时你坚持一个人去上厕所,就是为之后假装晕倒创造条件,对不对?”我问橙橙,“这样做你不仅可以提前洗脱嫌疑,还能在自己得手后顺势误导我们。” 橙橙移开目光转头看向明理理,明理理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继而替她回答了我:“是有怎么样?” “当天晚上你们以不敢单独上厕所为由,让许陈邻跟着你们去了卫生间,并在那里杀害了他。” 我继续我的推测,“你们本来打算顺着围墙边的夹缝绕过宿舍楼将尸体藏进喊龙洞,没想到因为那位偷窥者的出现我们醒了过来,还全都出了门。 一旦我们知道你们不在,第二天发现许陈邻失踪肯定会怀疑到你们身上,于是你和橙橙不得不将尸体暂时藏在附近赶过来和我们会合,这就是你们晚来一步的原因。 而你们极力反对我去找许陈邻是怕我们发现尸体,但尸体终究要处理掉所以你们后面又改变了主意,至于为什么要叫上我,恐怕那时候你们就已经打算除掉我了吧?” “不是那时候,是一开始你就是我们的目标,我跟橙橙发消息其实是在商量怎么将你骗过去,可惜那个姓余的女人像个跟屁虫一样无时无刻不黏着你,我们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能先杀了许陈邻。” “第二天你们故技重施杀死了徐言,并将尸体带到这里。” “不不不,还是有点区别的。”明理理摆了摆手指,“第一次我们没什么经验,在卫生间把许陈邻干掉之后发现他的尸体实在太重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它搬到喊龙洞。 按照最初的设想我们本来打算将他扔进坑底,没想到中途休息的时候我无意中触碰到了墙上的机关,然后就发现了这个绝妙至极的藏尸之地。 可惜将他的尸体搬进来的时候我们不小心把手机落在了外面,好在它掉落的位置离那个深坑不远,你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坑底,不然肯定会发现墙后的秘密。” 她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了自己准确的位置,而这个房间的出现也进一步说明原盘派隐居在洞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第二次我们就熟练多了,把徐言骗去卫生间后并没有立即杀死他,而是将他打晕了带到这里。”她笑着向我传授经验,“带着一个活人比搬运死人轻松多了。” 她说着开始声情并茂地描述当时的情形。 “我们找来绳子绑住他的手脚然后弄醒了他,一看是我们他先是暴跳如雷,威胁我们如果不放了他就杀了我们,可惜他忘了自己的处境,还当我们是他任意宰割的鱼肉。 于是我们小小地教训了一下他,他就开始惨叫,并哀求我们饶他一条命,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可惜这里的隔音不是一般的好,谁也听不到。” 她沉迷地回味着:“你肯定想象不到,伴随着刀刃划破血肉的嘎吱声,他撕心裂肺的求救有多悦耳。” 虽然我知道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刺激她们,但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心狠手辣,看来蛇蝎心肠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我真的很好奇一会儿你是不是也还会像现在这么冷静。”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幸亏我们一开始没有得手,要是让你痛痛快快地死掉我们得少多少乐趣,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欣赏一下你伤痕累累的样子,还有你被痛楚折磨的惨叫声。” 第95章 专业救场 她越说越亢奋,精神状态明显有些异常。 我心中一沉,失去理智的人是最难与之周旋的,她们的行动正常人往往无法预料。 我决定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为什么你第一个想除掉的人是我?” “你比许陈邻和徐言聪明,先除掉你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要不是你因为之前的事心虚选择相信我们,也许我们早就露馅了,而只要你还没有怀疑到我们身上,我们要除掉你反而是最容易的。” 她没有察觉我的意图,继续道,“怎么,不信?在这之前我们可是有过好几次对你下手的机会,第一次你主动叫上我去找橙橙,第二次我和橙橙让你跟我们去找许陈邻你同意了,第三次我也成功地将你骗到了后山。 要不是姓余的女人三番五次坏我们的好事,你早死在我们手里了,好在方遂宁的失踪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为了引出你认为的那个凶手,你居然主动甩开了她。” 她的话证实了一件事,看似一模一样的三起案子,实际上方遂宁会出事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将它们混为一谈是我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在来喊龙洞之前我和许陈邻、徐言的交集仅限于榕岭客栈餐厅的那一次擦肩而过,可当时方遂宁也在场,她们为什么只针对我们三个? 反正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我索性问了出来:“我不明白,许陈邻和徐言是你们的同伴,而我和你们在来喊龙洞之前甚至根本不认识,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 “同伴?”没想到这个词一下激怒了她,她冷笑道,“你见过处心积虑将两个女孩子骗出来只为发泄自己兽欲的同伴吗?”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却无异于一道惊雷,我隐约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我们擅长伪装,他们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他们甚至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一步一步接近我们,一直等到时机成熟才发来进山的邀请,我们根本没有怀疑就同意了。 然而一到他们精心挑选的露营地,他们就凶相毕露迫不及待地想实施他们不可告人的行动,我和橙橙想尽办法才暂时逃过一劫住进榕岭客栈。 我原本以为脱离了孤立无援的处境总能遇到拯救我们的人,可最后还是失望了,那些我原本以为会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人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们,包括你。” 明理理眼中泪光闪动,丝毫不掩饰眸底的怨恨,“如果当时你答应带我们离开,哪怕稍稍对我们表现出一点友好,他们两个都会知难而退,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你并没有这么做。” 她紧紧握住手电筒,深陷于回忆之中。 “我们最后一次求救彻底激怒了他们,那天晚上他们闯进了我和橙橙的房间,当时我害怕极了本打算呼救,可我想起了你看我的那个眼神,我知道之前那些人肯定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偏见已经在大家心里生根发芽,没有人可以再救我们,所以我们认命了。”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我本来不怪你的,甚至还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俩一样恶心,可你偏偏让她上了你的车,既然你能带上她,为什么不救救我们?” 我无言以对。 如果当时我防备心没那么重、没有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们目的不纯,或许真的可以帮她们一把;又或者我不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妄图避免是非,说不定也会发现一些端倪。 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理理,我们赶紧把他杀了,不然那个余昧发现他不在,肯定会找过来的。”一直保持沉默的橙橙终于开口,一下将精神恍惚的明理理惊醒过来。 “对,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忘了,那些施加在我们身上的伤害现在我们要百倍、千倍地还给你们。”她笑盈盈地看着我,“一会儿要是觉得疼的话就大声喊出来,用你的痛苦愉悦我们是你最后的赎罪。” 她朝橙橙点点头,后者抽出手里的刀缓缓朝我走来,面对这个瘦弱的女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过在她一刀刺下的一瞬间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下意识作出了反击。 橙橙被我踢倒在地,挣扎着爬起身不敢再过来,而是紧紧抱住一边的明理理,哽咽道:“理理,他力气好大,我、我害怕。” “别怕,许陈邻力气比他大多了,我们还不是第一个杀了他。”她将视线一扫,目光放在那些石料上,眼睛不由一亮,“砸他……橙橙,我们用石头砸他,这样他就不会再伤害到我们了!” 我心头一跳,抓紧时间挣脱绳索,明理理发现了我的动作,也不去捡什么石头了,举起一边的木棍朝我一挥,瞬间将我打倒在地。 橙橙见状攥着手里的刀就扑了过来,我连忙往旁边一躲,想故技重施将她踢开,没想到这次她学精了,刚到我跟前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飞快一扬,一块石头就砸了下来。 我这一躲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手臂猛地一阵剧痛像是整个被砸脱了臼,挣脱行动只能中止。 橙橙这一得手大大鼓舞了明理理,她手里的木棍又举了起来,我先发制人朝她一踹,她一个不稳直接摔了出去躺在地上好一会儿也没有爬起来。 我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另一只胳膊成功负伤被橙橙一刀刺中。 血渐渐透过衣服涌出,一下刺激了明理理,她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捡起被我打落在地的短刀照着原来的伤口又给了我一刀,剧烈的疼痛让我短暂地失去了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将刀扬起。 就在这紧要关头,对面的墙轻轻一翻,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这边猛地一扑。 橙橙率先反应过来,张开手臂挡在明理理身前不让来人靠近,可惜她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一个手刀劈晕过去,下一秒明理理也步了橙橙的后尘。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有些回不过神。 余昧板着脸用手电筒晃了晃我,不无讥讽地开口:“连两个女孩子都打不过,你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逞什么能呢?” 第96章 少了一个 虽然我早就猜到余昧身手不错,但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厉害,这么一对比倒显得我更加狼狈不堪,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烧太久了,没什么力气。” “你也知道自己还在生病啊。”她冷哼一声,将绳索解开,然后掏出一张手帕帮我止了血,“走吧,我现在就送你下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你这样胡来了。” “我要去找方遂宁,他应该被哪个监视我们的人带进了喊龙洞。” 我话音刚落,她一把攥住我脱臼的那只手轻轻抖了抖,我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舌头咬了,她哂笑道:“你拿什么去找?” “脱臼而已,又不是骨折,你一个习武的人连关节复位都不会吗?”我不以为意。 “会,怎么不会。”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她要给我一个教训,但直到我脱臼的关节恢复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能不能过去。” 我推开石壁钻了出去,之前的深坑果然就在不远处,而里面的水位已经足够让我泅到对面。 我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确实没什么大碍正打算游过去,余昧叫住了我:“看你这么‘生龙活虎’应该用不着我帮忙了吧?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我有些意外:“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来的时候我看到两个人影进了山洞,身手相当不错,恐怕这会儿已经埋伏在里面。”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方遂宁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为他冒险呢?” “你看清是谁了吗?”我问道。 她摊了摊手:“他们动作太快,直接用绳索越过深渊,我倒是想跟上去看看,可惜没那个能耐。” 似乎是原盘派的手笔,这么说他们至少有两个人,那会不会就是韩老师和那个暗中监视我们的人?他们带走方遂宁又有什么目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行踪吗? 我暗中祈祷这两位只是想抓个人盘问盘问,不然事情就有些棘手了,连余昧都觉得他们实力深不可测,我想从他们手里救人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我一边思索一边跃入水中,一碰到水我手臂的伤口就是一阵刺痛,亏得明理理她们出手毫无章法力气也不大,两个刀口都不算深,基本没什么影响,没一会儿我就游到了对面。 我刚爬上去,余昧也跟着上了岸,我就知道她会忍不住跟过来,刚刚那一番话估计是想提醒我。 她能帮忙我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傻到拿话噎她,她也跟没事人一样看了看喊龙洞深处:“你行不行啊,不行还是我一个人进去看看吧。” 说真的我心里很感激,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涉险,而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我很早以前就懂得,危不危险都是相对的,她再厉害我也依然放心不下。 所以我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快步朝洞底走去。 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样,类似的深坑果然不止一个,等山洞彻底到头我数了数居然有九个之多。 洞底的情形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眼前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岩洞,里面没有任何房屋的痕迹只有一片土坟,岩洞的四壁密密麻麻全是墓穴,墓穴前则是一条连着一条的栈道。 这熟悉的棺楼一出现,我就知道我确实找对了地方,比起隐居之所游家人的家族墓地显然更具有代表性。 然而看着看着我心里油然生出几分异样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将目光一扫,那些土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面的悬棺都是二次葬,新旧程度相近很正常,下面的土坟没有经人挪动过,可除了一两座明显比较新的,其他的年头都差不多,这就有点问题了。 难道当年原盘派突然失踪真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很多人都因此丧了生? 我绕着这片土坟走了一圈,发现居中的那一座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只有八个字,刻痕极深——“视死如归,虽死不悔”。 我也分不清这是一块墓碑还是一块纪念碑,但看得出来立碑的人心中感情之激烈,我想起我师母留下的那句话,也许这八个字背后也有着一个慷慨激昂的故事。 “奇怪,这里就这么宽那两个人能去哪里,难道他们藏在上面那些洞里,还是墙上也有暗门可以通向其他地方?” 都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余昧若有所思的一句话让我脑中瞬息间闪过一道灵光——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我将目光投向正对入口的那片棺楼,在最下方居中的位置果然发现了异常,原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穴独独缺了那一个,像是刻意留下的空白。 我走过去敲了敲,后面果然是空的,附近也一定有打开这面墙的机关,我将情况告诉余昧,让她一起去周围的墓穴找找,但我们搜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发现。 “你说的机关会不会藏在这些石棺里?”她提议道,“要不我们将两边的打开看看?” “这是人家的家族墓,你随随便便开棺也不怕他们跟你拼命?” 我示意她不要乱来,“更何况再不靠谱的设计者也不可能把机关设在别人的棺椁里,这不相当于每次进出家门都得去领居家拿钥匙,尽打扰人墓主休息。” “你倒有心思和我开玩笑,看来已经有眉目了。”她了然一笑,“说吧,我们要找的机关到底在哪里?” 我回到那块石碑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碑底果然有道擦痕,我试着推了推,刚用力手臂上的伤口就沁出了血丝。 “我来吧,你别乱动了。”余昧扣住石碑两边顺着擦痕的走向一用力,底下传来一阵闷响,我站起身往后一扫,原本应该出现在那面墙上的洞口终于重露真容。 不过等我仔细一打量我发现情况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门后并不是游冲的墓穴,而是一条看上去十分幽深的通道——里头似乎别有洞天。 第97章 认错人了你 “走,进去看看。”余昧好奇心也不小,率先钻进通道,不过她非常谨慎,让我在门口等她,自己先探查了一下情况才在里面喊道:“这条暗道太深了,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头,你先过来吧。” 我准备动身,然而还没迈开脚步就感觉什么东西一下顶在了我的后心。 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我身后冷若冰霜地开口:“褚序,我郑重提醒你,我是防盗办第二小组组长君耒,现在请你举手靠墙配合我的搜查。” 一下听到两个陌生的名字我有点蒙,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第二反应是我该不会又遇到一伙冒用防盗办名义的盗墓贼吧? 我很想回头看看这个君耒到底是什么人,但考虑到对方手里有枪我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他搜了一下我的身,确定我没有携带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东西,这才将枪往后收了收。 我正要出言试探,那边余昧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这时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你怎么还没过来,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都说功夫再好也怕菜刀,更何况对方手里的家伙可比菜刀厉害多了,我下意识提醒她:“我被人挟持了,他手里有枪,你……” 我话未说完,背上就挨了一手肘,直接被君耒按在了墙上,后脑勺也被他手里的枪顶住了。 余昧听到响动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加快了脚步,君耒将枪口一转对准了门口,我怕他会下意识开枪,赶紧问了个问题妄图干扰他的注意力:“你真的是防盗办的人?” “要给你看看我的证件吗?” 说实话就算他给我看了也是白看,毕竟以现在的伪造技术我又不是专业人员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好歹是个试探的机会,所以我顺势点了点头:“很抱歉提这样的要求,但这是我的权利。” 可惜他没有立即照做,而是盯着通道口出声警告:“蒋平平,你的丈夫褚序已经被我制服,我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和他一起跟我回办公室接受调查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蒋平平,他也不叫褚序。”余昧的反应和我一模一样,她本来就已经摸到洞口,一听他的话直接走了出来,不过很快她又重新警惕起来,“怎么是你?” 难道这个君耒还是个熟人? 我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也瞬间愣住了,这个自称防盗办第二小组组长的男人居然是韩老师。 当然这肯定是个假身份,甚至连长相都是经过伪装的,因为他自己的声音比所谓的韩老师要年轻得多,而之前很多迹象也表明他确实不是学校的老师。 他警告性地瞥了瞥我:“我劝你不要乱动,毕竟我的任务是将你们带回办公室而不是付诸暴力以恶制恶。” 四目相对我有点相信他的话了,一个人什么都可以伪装,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内心世界透过这扇窗户照出来的光是无法掺假的,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和钟峦他们一模一样的坚毅。 “既然你是防盗办的人,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追查许陈邻和徐言的下落?” 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有些道德绑架,这并非防盗办的职责,就算他们正义感比普通人强,也不是要求他们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帮忙解决问题的理由。 “你们果然在打这个主意。”没想到听了我的话君耒了然一笑,“你问我为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一手制造出来干扰我查明你们身份的幌子,别以为通过这种手段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有些无语,显而易见这位老兄的调查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误区,我很遗憾地告诉他:“你真的搞错了,我们不是你要抓的人。” “从你们犯下第一起案子开始我就在追踪你们,好几次都被你们侥幸逃脱,这次一截获你们要来喊龙洞的消息我事先乔装进了学校,你们这些天的行动也一直在我监控之下。” 他对自己的判断相当自信,冷声道,“我预感你们肯定会在今天天亮之前实施盗掘,特意到洞口暗中观测,正好撞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进入喊龙洞,我跟过来一看还真就是你们。” 我忍不住和余昧对视了一眼,她提到的那两个人不会就是君耒看到的人影吧?等一下,一男一女…… 我脑子里一下冒出来两个人选——没错,就是卫容姐弟。 当然,他们是不是姐弟还得另作讨论,有君耒这个现成的例子在,谁还会相信他们表面上的年龄,而他的话如果属实,那他说的这对夫妻档盗墓贼是卫容和卫含的可能性非常大。 首先他们一开始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加入予城探险队并来到喊龙洞小学,探查喊龙洞也比其他人积极,而在我提及要报警的时候他们非常的紧张,仅这三点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可按照余昧的说法卫容和卫含身手了得光靠绳索就能越过深渊,那他们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进入喊龙洞深处,反而跟着我们等了这么多天? 是察觉到了君耒的动向想摸清他的身份再行动?还是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拿到幡,但因为不清楚原盘派的情况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我心头一紧,他们要是普通的盗墓贼也就算了,万一不是此时他们已经捷足先登,那幡岂不是危险了? 我决定相信君耒并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们,可他听我说完还是一脸的犹疑。 我不禁道:“你看到的那两个人影根本不是我和余昧,而是卫容姐弟也就是乔装打扮的蒋平平和褚序,因为我半夜就被明理理带去了侧室,而余昧是在他俩进入喊龙洞后才过来救我的,可能那时候你也正赶往洞口没有注意到。” 他将信将疑地开口:“幡真的就藏在洞里?” 尽管他手上的案子和钟峦他们不一样,但对于幡显然也是知情的,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哪怕我赌对了他确实是防盗办的人,万一他并不负责调查幡,我还是会因为涉嫌泄密惹来麻烦。 而眼下我既然选择告诉君耒原委,那也只能继续相信他,于是点了点头:“对,它就在喊龙洞,虽然我不知道蒋平平和褚序是不是一开始就在打它的主意。” 结果他来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别跟他废话了,他不去我们去。”余昧说着就要过来拉我,君耒将枪朝她一指,“站着别动,不然我开枪了。” 余昧压根不理他:“你想开就开呗。” 他反应也很快,枪口一转又对准了我:“我说了,站着别动。” 余昧无奈停下脚步:“你到底想怎么样?” “无论如何幡都不能出事,所以我必须进去看看,但我不能就这样放了你们,也不能让你们一起跟过去,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说谎,说不定你们才是盗取幡的人。” 君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最后说道,“让他跟我走一趟,你留在这里等我们。” 第98章 这误会还挺对称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余昧真的笑出了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说的那对夫妻身手不在你我之下,你一个人想对付俩已经非常不容易,确定还要带上他?他又是发烧又是受伤,除了拖累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让我去。” “你最好不要听她的,虽然她说的是实话。”我提醒他,“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她去了回头还得写报告,我就不一样了,我之前和你们合作过,签过保密协议的。” 她急忙道:“喂,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一直在这,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 “冰山一角而已,这里头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我朝君耒示意,“咱们快走吧。” 他没有理会我,一边用枪顶着我后心,一边看着余昧:“往后退,退到外面去。” 见余昧并没有按照她说的做反而靠近了几步,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这只是警示性的一枪,但我还是吓了一跳,看来他确实不怎么信任我,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怀疑为什么会如此根深蒂固,难道我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吗? 余昧也吓得够呛,一下退到了那些土坟之间:“行行行,我不过去。” 君耒将我推进暗道,自己也钻了进来,或许因为门口已经没有其他人,石门开始缓缓合拢。 眼看余昧离那块石碑越来越近,我已经猜到她的打算,不由看向君耒:“为了抵御外敌这扇门肯定可以反锁,机关应该就在门边。” 他回味过来,伸手在墙上一阵摸索,果然找到了。 见状,余昧直接掉转方向朝这边飞奔,然而已经晚了,她只能隔着门缝冲我喊道:“过河拆桥啊你,有了这家伙帮忙,就想撇开我?!” “你不是要睡觉吗?”我忍不住一笑:“那赶紧回去吧,没事别在这瞎掺和。” 她气得直咬牙:“你给我等着!” 随着石门的关闭,两道石柱分别从左右弹出彻底将它锁死,君耒本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时候突然开口:“你不想让她跟过来是因为对她有所防备,还是为了保护她?”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留在外面可以给你省去很多的麻烦,无论是你说的那方面还是我说的那方面。” 正说着我们脚下蓦地一阵颤动,像是整座喊龙山都在摇晃,他神情一变:“糟了,他们好像触发了机关,得赶紧过去看看!” 我不知道是他觉得我对他没什么威胁,还是刚刚的异动让他开始相信我的话,他不再管我一收枪快步朝通道深处走去。 它的另一头也是一扇石门,已经被人打开,我看了两眼心里有些奇怪,就算这扇石门比之前的厚重得多,但要打开它也不可能会有刚刚那样的动静,蒋平平和褚序到底触发了什么机关? 不过很快我就被石门后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无数铁索从石壁中穿出汇聚于深渊中心,将一座小小的岛屿凌空托起。 岛上东西不多,但布局非常眼熟,居中一个石鼎,石鼎后虽然没有石阁,但默然矗立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石棺,石鼎前则摆了一张石桌,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匣子——搞不好我们要找的幡就在匣子里。 我将视线越过小岛看向对面,两个熟悉的人影正踩着铁索缓缓朝中间的岛屿行进,果然是蒋平平和褚序。 他们比我们早得多,这会儿已经走了快一半,君耒连忙也跳上铁索一步一步朝深渊中心挪动。 他选得这根铁索非常粗,旁边也有其他铁索像围栏一下挡在左右可以伸手扶住,但因为岛屿的位置比较低,所有的铁索都是倾斜向下相连,其实并不好走。 更何况一想到下面就是深渊难免有些心惊胆战,我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多久就有些头晕目眩,最后实在难以支撑,我忍不住道:“要不你先去拦着他们,我休息一下随后就来。”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行,我现在还不确定你们和他们谁才是褚序和蒋平平,你必须得跟我过去。” 我实属无奈,思来想去脱下外套绕在上面的铁索上权当安全绳,打算一鼓作气跑下去,我跟他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没多久我们就有惊无险地到了岛上。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上面比我想象的要宽得多,而且很多细节都和我预料的有些出入,比如石棺和石桌其实和整个岛屿是一体的,只有石鼎和它们是分开的,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 这座小小的岛屿上还有一个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地方,地上绕过桌、鼎、棺有一圈密密麻麻的孔,无论是大小还是孔与孔之间的距离都非常的整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上了岛,蒋平平和褚序也才刚刚到,我心里疑窦渐生,顺着铁索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慢,仅靠绳索就能飞跃深坑的人总不至于连我都不如吧? “我去会会他们,你赶紧拿着匣子上去。”君耒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暂时放下这些顾虑转而朝匣子跑去,好在我们离得比较近,还没等他们短兵相接我已经冲到了石桌前。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将匣子捧起,不料我刚一触碰到桌面,底下猛地弹出两个钢圈一下将我的手腕扣住了。 中计了! 我总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恐怕蒋平平和褚序早就下来查看过,然后发现了这个机关,为了引我们上钩他们故意在铁索上逗留,等我们一到就调转方向假装往这边攀爬。 当然,到底是“引我们上钩”还是“引我上钩”还是个未知数,我现在就怕君耒跟他们是一伙的,那事情就麻烦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似乎对于我意外中招非常诧异,有些难以抉择是继续去拦他们还是过来救我,希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了。 蒋平平很明显误会了我们的反应,朝他妩媚一笑:“韩老师,这事原本和你无关,只要你站在那里别动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但如果你坚持要当炮灰,我们可就对不住了。” “炮灰?”我真的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嘲讽我,比起君耒我感觉我更符合她的描述。 “难道不是吗,你让他冲在前面,自己却去拿东西,他不是炮灰是什么?”她迈着窈窕的步子踱了过来,凑到我跟前缓缓吐出一句话,“君组长,双手被拷住的感觉不好受吧?” 第99章 来自慧心道的反派 “……”我无言以对,这两位和君耒还真是般配。 我的沉默被她理所当然地等同于默认,蒋平平继续说道:“说到炮灰,何止韩老师被你当成炮灰,余昧也同样是你掩藏身份的幌子,别看你们亲昵得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实际上你们认识根本没几天。” 我觉得她对亲昵两个字的认知一定存在着某种误解,先不说余昧的态度,我自认为我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已经尽可能地表现出疏离,要是这样都能称之为热恋,那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单身狗。 “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总喜欢污蔑我们不择手段,可要真论不择手段你们恐怕也不遑多让。” 她非常投入地对君耒进行着人身攻击,“尤其是你君组长,为了引我们出来你不惜放出喊龙洞有古墓的消息,还有意无意跟我们提起进来的方法,不就是想拿贼拿赃吗? 可惜啊你花花肠子再多没什么真材实料根本不顶用,自作聪明的结果往往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只能被我们将计就计困在这里。” “那九道深渊其实有个非常有趣的名字叫‘九龙沟’,你说的‘等’确实是唯一破解的方法,可惜它遇到我们。” 她重新踱到褚序身边,看着我笑盈盈地开口,“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没有当天就把东西盗走而是直到现在才动手,因为我们也在等,等你过来自取其辱。” 她将手扶在石棺上,得意洋洋地朝我一挑眉,然后对褚序道:“小序,我们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开棺,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对于他们张冠李戴的谩骂,我起初也只是有些哭笑不得,但越往下听越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按理说蒋平平和褚序并不是为了幡而来,而是纯粹想挑衅君耒才起了盗掘的心思,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喊龙洞,喊龙洞有古墓的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 君耒为引蛇出洞放出消息结果阴差阳差牵扯到幡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问题是幡在喊龙洞这一线索我早就通过她传递给了防盗办。 防盗办成员与办公室的联系非常密切,就算双方信息不对等,君耒不知道幡在喊龙洞,但防盗办肯定知道君耒的计划,那么在君耒付诸行动时怎么也应该责令中止。 我不是怀疑他们内部的联系渠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只是在考虑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喊龙洞有古墓的消息之所以会被放出也许还是在针对幡,有人想通过蒋平平和褚序试探原盘派。 这就很有问题了,能提前放出消息说明对方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可以排除方遂宁、余昧的嫌疑,而事先获知这一线索的只有我、她和防盗办。 从感情上说我更愿意相信她,而从理智上分析我也认为比起某个人一群人出问题的概率更高,更何况无论是她还是钟峦都提到过防盗办被渗透的问题,消息会被截获并泄露出去似乎不足为奇。 当然,也不排除消息是原盘派自己放出去的,比如他们想联系上重铸派,又或者出于其他原因不得不这么做。 说实话原盘派一直以来的表现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除了带走方遂宁很多时候他们更像是在作壁上观。 比如现在,要是我没有猜错,这座小岛上的石棺应该是用来存放游冲遗骨的,怎么说也是老祖宗的安眠之地,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蒋平平两人开棺吗? 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万一幡真在游冲棺里、万一它真就这样被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贼带出喊龙洞,那才是欲哭无泪。 好在这里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我偷偷看了看君耒,发现他已经将手稳稳地放在枪上,只等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被石棺吸引。 这样的机会来得很快,就在蒋平平和褚序都背过身查看石棺的一瞬间他悄然出手了。 我原本以为这是一次万无一失的行动,无论他先解决谁再控制住另外一个人都不再是难事,可我们都没有料到褚序的反应会那么快,像是提前知道君耒会开枪一样一下将蒋平平推开了,最后君耒只打伤了他的胳膊。 没等君耒再次扣动扳机,我就看到蒋平平反手一掷,一个影子疾如闪电且极其精准地砸在他枪上,一下就把它打落在地。 直到她将东西收回我才发现那是一根特殊的绳子,它非常细,末端系着一个小小的铁锥,说实话真的一点也不起眼,但见识过它的威力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围观什么武侠片。 君耒倒是一下看出了门道,诧异道:“你们是‘慧心道’的人?” “别那么惊讶,慧心道的正人君子们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所以准确地说我们是慧心道的叛徒。”蒋平平狡黠一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随身带枪的老师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耒看了看我,如释重负地说道:“我就是君耒。” “你才是君耒?”蒋平平比刚刚君耒得知他们是慧心道的人时还要吃惊,视线在我身上扫了扫,“那你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在君耒替我开了口:“他只是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普通人,我之前犯了一个和你们一模一样的错误把他当成了褚序,于是逼着他跟我来到这里。” 我非常佩服他的磊落,但蒋平平显然并不相信他这一番话,她嗤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他要真是普通人能知道那么多事情,我看他是你用来打掩护的副手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兴味一笑:“要是这样就有意思了,因为很快你就能体会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看向褚序:“小序,你的伤不要紧吧?” 褚序已经将伤口裹好,冲她摇了摇头:“小伤而已,根本没什么影响。” “那就好,你盯着姓君的,不要让他拿到枪,其他的就交给我吧。”蒋平平冲我们抛了个媚眼,然后在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翻找起来。 我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刚刚那句话实在过于意味深长,难道还有什么危机我们没有注意到的? 就在我忐忑不安之际我听到深渊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我分辨了一会儿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水声! 底下有水漫上来了! 第100章 视死如归,虽死不悔 一听这动静,我脑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对于九龙沟天然的缺陷其实原盘派早有防备,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直接放水。 此处的深渊跟那九个深坑应该是互相连通的,之前会传来异动正是因为底下的机关被触发。 而蒋平平和褚序显然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旦君耒被岛上的机关困住,等水漫上来他只有死路一条——看着对手绝望而煎熬地死去这无疑很符合他们的恶趣味。 换成我当然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尝试着挣脱手上的束缚,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你很聪明嘛,这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蒋平平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本事,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将石棺打开一条缝,欣赏够了我的慌乱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个白玉匣子。 “没想到里头还真有宝贝。”她展颜一笑,轻轻将盖子掀了开来。 我一下屏住了呼吸,里面果然躺着一面精致无比的幡,但怎么说呢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玲珑,也就跟一把大一点的钥匙差不多,通体雪白且富有光泽,我感觉它不像是玉做的,而是由一种我没有见过的材质雕刻而成。 等蒋平平将手电光打上去,我才发现上面用弥霞玉钩法镶嵌着很多细丝,这些细丝组成的纹饰极其繁复,而且非常有立体感,乍一看有点眼花缭乱。 “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她拿着幡把玩了一会儿重新收进匣子,然后往石棺里又瞄了两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偌大一口石棺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匣子,尸骨什么的也没有,真是够奇怪的。” 褚序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动静,这时忍不住催促道:“为了不引起入彀者的怀疑,九龙沟里的水灌下来往往先缓后急,别看现在水位不高,用不了多久它就能没过整个岛。” 君耒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看了看我不由握紧了拳头,似乎有最后拼一把先把枪捡回来的打算。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蒋平平看在眼里,她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手里的线锥,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一边优哉游哉地笑道:“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们现在就退场那不是白来了。” 她不想现在离开并非只是想看戏那么简单,而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毕竟他们一走君耒肯定会想方设法助我脱困,现在他们守在这里,他就算想帮忙也没有任何机会。 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褚序说的一点都没错,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整个深渊就变成了一片汪洋,很快汹涌的水流就簇拥着那位看不见的死神渐渐爬上了小岛。 我心里越来越慌,拼命挣扎起来,但直到手腕被钢圈磨出血痕也依然无济于事。 我感觉君耒的实际年龄应该不大,因为我的慌张情绪很快就影响了他,最后他一咬牙直接无视对方的攻击想把枪捡起来,可惜蒋平平的动作比他快多了,手一扬直接用线锥将它打向深渊。 君耒一个飞扑想把它捞回来,结果刚追到岛边它就已经沉了下去,我心里一凉,这个女人的身手已经远远超出我对高手的认知,余昧之前那句“不在你我之下”感觉都有自夸自大的嫌疑。 君耒也是一脸惨白,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咬牙道:“不对,你们根本不是蒋平平和褚序,虽然我和他们没有直接交过手,但追查了这么久好歹知道点底细,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呀,我们是慧心道的叛徒,你要是想知道回去问问不就清楚了,至于你——”她故作怜悯地看着我,“还是等他打听到了给你烧过去吧,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上赶着做他的替死鬼。” 她朝褚序示意转身就要离开,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我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它们停留在了石碑上的那个八个字和地上那一圈圆孔——我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对准石鼎蓄力一踢,它一下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蒋平平听到动静回过头,啧啧道:“你怎么比他还要迟钝,现在才想起来发火?” 她居然毫无所察,说实话我有点意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猜错了,但很快我们脚下就传来一阵喑哑的轻响,紧接着那些圆孔中有什么东西飞速窜出,最后往中间一拢彻底扣死了。 蒋平平和褚序下意识就要往外跑,可惜已经晚了,我看着那些将近胳膊粗的铁栏杆和它们组成的、像个碗一样倒扣在岛上的囚笼,很抱歉地看着他们:“不好意思,你们大概要留下来陪我了。” “你!” 蒋平平攥住手里的线锥忍不住就要动手,我好心提醒她:“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杀了我也许你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咬咬牙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叫上褚序一起将石鼎复原,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她只能掉转头和我交涉:“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先把东西交给君耒,我再告诉你。” 见她有些不情愿,我劝道,“对两位来说东西在谁手里不都一样吗,只是暂时换个人保管而已,你们想要拿回去易如反掌,但命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你们这样的高手还是我这样的普通人都只有一条。” “行,给你!”她取出匣子隔着笼子朝君耒轻轻一掷。 君耒好不容易回过神连忙伸手接住,我让他打开看一看,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她掉包,对他说道:“你先带着东西离开,要是出去的时候遇到余昧,让她不要过来,我不想在这里见到她。” 他有些迟疑:“那你呢?” “你不应该问我这个,现在幡在你手里,怎么将它带回去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一提到幡他就不说话了,最后目不转睛地和我对视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而此时水已经差不多到我膝盖,我想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将整个小岛淹没,我转头看向蒋平平,她似乎已经有所预感,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这本来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陷阱,设计它的人根本没给自己留活路。”我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你在耍我们?!”她勃然大怒,我根本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就感觉手臂一阵绞痛,上面原本并不深的伤口直接被她手里的线锥洞穿。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心里却是难得的轻松,我默念着那八个字,感觉有股力量在我心里横冲直撞。 “视死如归,虽死不悔。” 第101章 最后的原盘派 蒋平平手上一用力,线锥带着血花重新回到她手里,她眼中杀机毕露:“看来你是活腻了,既然你成心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我不由心怀感激:“那可真是谢谢你,都说长痛不如短痛,能死在你手里比活活被水淹死强多了。” 我也不算说谎,毕竟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和水结下不解之缘,在凤月岭和机公庙我都差点溺水身亡,当时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般的大。 一听我的话她果然迟疑了,我决定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不然就算她不直接要我的命也肯定会变着法儿折磨我,能少吃点苦头就少吃点苦头吧。 “你包里不是有挺多工具吗,要不你们试试能不能把它锯开?”我提议,“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坐以待毙,对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还真从包里翻出一把锯子开始付诸行动。 我松了口气,本想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站直身体,但实在没那个精力最终只能半靠着桌沿省点力气,而此时水已经没过桌面,它留给我的时间只怕不多了。 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三分钟,你会做什么?我的话先是发了会儿呆,然后发现即便是同样的死法,像这样静静地等待它将我淹没比在仓促中被人推下水还要来得煎熬。 恐惧在我心里肆意蔓延,哪怕手臂的伤口因为被水浸泡刺痛难忍,我也仍旧无法忽略它。 我决定想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我觉得我的那个她说得一点都没错,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不然就像我一样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到头来还是和她错过了最后一面。 但我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作为一个普通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正常了,好比现在我情不自禁地幻想,要是她能再次从天而降该多好,即便最后我难逃和她阴阳两隔的命运但也算死而无憾了。 没想到老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心声,我迷迷糊糊之中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纵身一跃飞快朝这么游来,我感觉自己就像回光返照一样一下清醒了许多,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我却深感失望。 “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回去睡觉吗?”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头栽倒在石桌上,连呛了几口水。 可能我的声音太小,余昧压根没听到,她爬上岛自顾自骂道:“你说你一个战五渣跑这儿凑什么热闹,是不是非得把自己作死你才舒心?!”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等不来我要等的人也就算了,临死还要被她人身攻击,这让我忍不住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 “你不睡,我睡。” 我索性闭上眼睛,但她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了过来:“我不允许你用这种手段逃避,听到没有?我不允许你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有个小女孩在我耳边痛哭,她说:“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我不想坐牢,你能不能别死……” 她明明在哀求我,却好似那个一败涂地的人是我,真不讲道理。 我以为自己睡了很长一觉,实际上我醒的时候天才刚刚亮,方遂宁正守在一边玩手机,我由衷道:“幸亏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我能有什么事?你忘了,最后还是我和老典救了你。”他放下手机,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你出门后我实在闲得没事干,就想出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檐爬子,最后檐爬子没找到倒是遇到了老典。 我和他特别谈得来,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手机关了机都不知道,结果回到休息室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当时我就怕你出事,赶紧叫上他进喊龙洞找,最后一看你漂水上我都慌了,好在老典知道怎么关闭底下的机关,你和卫容、卫含才保住一条小命。”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忘了,他俩不叫卫容、卫含,而是一对雌雄大盗,天一亮就和明理理那两妮子一起被韩老师……不对,他也不是韩老师,反正两个案子都已经由防盗办接手,你就甭操心了。” 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我听他说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典是谁?” 他一拍脑袋:“忘了告诉你了,他才是你要找的韩老师,本名游典,特别有意思的一个老头。” 我们正说着,房间的门被人轻轻一推,方遂宁口中的老典缓步踱了进来,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他虽然身材矮小但目光锐利、步履矫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一进门,方遂宁就特别识趣地溜出了房间,冲我道:“余昧好像在楼下做早餐,我去看看她要不要帮忙,你们慢慢聊哈!” 我连忙坐起身,游典也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虽然我已经帮你处理了一下伤口,但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尽快去医院看看,至于现在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倒是可以问我。” “机公庙的纸条是你留的吗?”说实话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很不认同地笑了笑:“看来你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不然以你的水平不应该问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我只能改口:“喊龙洞有古墓的消息应该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吧?” 见他点头,我不禁追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七十年前出了一件大事,除了几名幸存者隐居在喊龙洞的游家人几乎全军覆没,时至今日整个原盘派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饱经风霜的沧桑,“而我年纪也大了,再不抓紧时间找个人帮帮我就只能将那些秘密都带进棺材里。” 想起那片土坟,我心里已经料到几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事关乎幡的下落,在回答你之前我必须先问你一个问题。”他看着我,神情严肃而诚恳,“你愿不愿意接替我成为守幡人?” 第102章 两个坏消息 “成为守幡人?”说句心里话我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守幡人家族历来要经过严格的筛选,而且从不外传,就算原盘派只剩下他一个人,也没必要找上我吧? 我顿时道:“重铸派并没有失踪,他们现在发展得不错足以担此重任,你应该先联系他们。” “在你来之前那边早有人找我叙过旧了,遗憾的是他们已经决定置身之外。” 游典讥诮一笑,“更何况就算他们想,我也不打算这么做,过龙村的那帮人沉迷于物欲横流的俗世,早已丧失守幡人的立场。” “即便如此,我也不见得是个合适的人选。”我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动作雪白的纱布再次被污浊的血渍浸透,其实余昧那句话挺对的,我这个人是有点眼高手低。 “或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方遂宁或者君耒,他们一个有财力一个有能力,更能帮得上你的忙。” “他们是不错,可惜方遂宁少了点定性,君耒又过于呆板不知道变通。”他无奈摇头,“我今年七十六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一个完美的接班人。” 他看着我笑了笑:“老头子说句实在话你不要记在心上,你的确不太符合我之前预设的标准,至少身手相差太多,可我找了这么多年,你是唯一读懂那八个字的人。” 他朝我郑重行了一礼:“我这么做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看在那些因为守护幡而惨死的游家人份上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我感觉那股曾经在我心里横冲直撞的力量又回来了,那些沉眠于喊龙洞的游家人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我不能勇敢一点去尝试着做一件原本我认为没有能力去做的事? “好,我答应你。”我也认真地还了一礼,继而问道,“你刚刚提到幡的下落,难道石棺中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幡?” “当然不是,它只是一个小小的诱饵。”他一一道来,“真正的幡叫‘镇龙幡’,相传为镇守龙脉之用,没有人知道镇龙幡到底从何而来,但它事关上万万人的命运,说是国之重宝一点也不为过。 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传到游家人这已经是第九代了,可它们偏偏在我们手里出了问题,我们用龙脊凤心盘将镇龙幡从上一个镇龙台取出后无法打开下一个镇龙台,它只能随我们颠沛流离。 和另起炉灶的重铸派不同,我们一直希望能从原来的龙脊凤心盘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后来终于有了发现,我们从盘上解读出一个秘密,原来除了我们守幡人还有一个执幡人家族。” “执幡人?” “对,执幡人。”他点点头,“和守幡人不一样,执幡人家族千百年来不曾更迭,关于镇龙幡他们掌握着更完整的信息链,所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我们决定求助执幡人。 我们非常幸运地联系上了他们,他们也很快找到了症结所在,双方一合计决定相约去下一个镇龙台试试能不能将镇龙幡锁入,然而在我们动身的前一天敌人悄然来袭。 当时的族长叫游寒,他凭借九龙沟的机关并以自己为诱饵与其主力同归于尽,我们才得以将镇龙幡成功带出喊龙洞。” 他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样,再次点头:“没错,那块石碑前的坟冢就是他的长眠之所,那句话也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禁动容,如果天底下真的有护佑世人的龙脉存在,那它一定是由千千万万个这样的灵魂组成。 “我们不知道那股势力到底由谁操控,但它来势汹汹,埋伏的人是一拨接着一拨,即便我们逃出榕安岭也仍旧无法摆脱他们的追击,好在‘四派’、‘五家’及时伸出援手,我们才得以与执幡人会合。” “这四派、五家又是什么人?”我隐约记得苏河冉也提起过这两个名字。 他解释道:“如果一定要对典藏界进行分类,基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在社会上广招学徒,他们行内称为‘派学’,最负盛名的派学大家当属妙手道、乾坤道、慧心道和循中道,是为四派。” 一提慧心道我印象倒是挺深刻,毕竟蒋平平和褚序反复强调自己是慧心道的叛徒,虽然他们对慧心道的人嗤之以鼻,但看得出来他们深以出身慧心道为傲。 “另一类则是家传的行当,称之为‘家学’,家学大家共有五家,我对他们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一个谢家在文城、一个苏家在容城,一个江家在曲城。”他最后作了句总结,“典藏界人才辈出,但真正称得上权威的只有这四派、五家。” “你说的典藏界到底是指什么?”我特别好奇,“收藏爱好者的圈子吗?” 他一拍额头:“我忘了你不是道上的人……当然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反正无论是派学还是家学他们都有自己的私人馆藏。” 我一时失笑:“听着像是个收藏爱好者自发组成的联盟,那不是和‘藏保会’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那么正规?” “还是不一样的。”看得出来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跟我表述,“反正典藏界不乏能人异士,说不定以后你也会跟他们打上交道,慢慢就明白了。” 他接着说道:“我们找到了执幡人家族,又有四派、五家鼎力相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万无一失的行动,但变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在我们前往镇龙台的途中那股势力伙同队伍中的叛徒里应外合发动了突袭。 我们将镇龙幡交给执幡人保管,为了护送他们离开不得不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不过那时候我还小和几个同伴被大人藏在一个山洞里最后逃过一劫,他们却倒在异乡再也没有站起来。” 说到这里他已是热泪盈眶。 “我们本想按照父母的嘱托去找执幡人,却在茫茫大山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只能先将长辈们的遗骨带回喊龙洞安葬,没过多久我们接连收到两条坏消息——龙脊凤心盘竟被方驭光盗走,执幡人和镇龙幡亦不知所踪。” 第103章 第八个镇龙台 对于第二条我之前早有预感,所以比起镇龙幡的遗失,我更震惊于前者:“原盘派所持唐版龙脊凤心盘真是方驭光盗走的?” “我们也诧异至极,毕竟方驭光出身妙手道,更是继任道主的不二人选,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可事实确是如此,盗走龙脊凤心盘后他同样不知去向,再次现身已是几年后在过龙村。” 他看着我,“后面的事,你和重铸派也打过交道,应该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但心里特别困惑:“既然他手里已经有唐版龙脊凤心盘,为什么还要抢夺游家盘?” “我起初也想不明白,直到后来我得到消息称游家盘他拿到手后并没有带走而是直接销毁了,甚至游忠的死也是他一手促成。”他紧跟着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而据我所知,当时游忠是唯一掌握弥霞玉钩法的重铸派。” “一旦弥霞玉钩法失传,盘将成为不可复制的资源,只要把其他盘销毁就能确保唐版龙脊凤心盘的唯一性。”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样一来,不管他是在打镇龙幡的主意,还是单纯地不想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主动权都在他手里,就是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它最后四分五裂,到现在也只出现过其中一枚唐仿古玉瑗。” “可惜自那以后方驭光就彻底消失了,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游典遗憾摇头,“而这正是事情之所以棘手的根源,要知道龙脊凤心盘不仅是打开镇龙台的钥匙,与镇龙幡也有着不同一般的感应,若能将其复原,找到执幡人和镇龙幡不过是顺藤摸瓜的事。” 我倒不知道它还有这个作用,解决问题的方法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思路上——要想找到镇龙幡就得找到尚未失去效用的龙脊凤心盘,而眼下唐版龙脊凤心盘是唯一存世的龙脊凤心盘,所以还是得从那些残片入手。 “你们应该调查了很多年了吧,关于唐版龙脊凤心盘最终的去向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不确定的信息,还需要咱们一一证实,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事最后也得和你商量。” 他叹了口气。 “相传龙脊凤心盘会分离乃方驭光故意为之,让人想不通的是他带着所有的残片踏遍大江南北,最终找出了所有废弃的镇龙台,并将它们藏在了其中几个里头。” 听到这里我灵机一动,假设方驭光也去过那些镇龙台,那一开始出现在月落坑仓古文化遗址的特殊文字会不会就是他留下的,甚至那里的字符玉钩图也同样是他的手笔? 当然,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些文字和图形、后者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深意我还是不得而知,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游典的话上。 按理说既然是废弃的镇龙台,那肯定有对应的守幡人家族知道它们的位置,想找到这些残片应该不难,只是看游典的反应问题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为了保密,除了必要的交接两代守幡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就更不用说去找其他几代守幡人,更何况像原盘派这样整个家族只剩下几个人、最终彻底消失于历史洪流之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他看出了我的疑问,有些无奈地开口,“所以想一举找出所有的镇龙台其实并不容易,只能说方驭光这个人着实厉害,我们怕是不及他十之一二,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稍有眉目。” 他们能力怎么样我实在不好评价,索性转移了话题:“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或者说我可以做点什么?” “虽然其中几个镇龙台的下落我已有眉目,但在彻底查明之前我们最好先按兵不动,毕竟不仅是我们在找龙脊凤心盘,当年抢夺镇龙幡的人恐怕也没有收手,咱们贸然行动只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说着他慨然苦笑,“当然,上一个镇龙台在哪里我还是知道的,当年我们游家就是从那里将幡起出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他思索片刻,最终拿定了主意:“我看这样,我们分头行动,我继续去找其他的镇龙台,你去上一个镇龙台探探情况。” 我也是这样想的,顺势问道:“这第八个镇龙台到底在什么地方?” 结果他只说了七个字:“文城,允山殿地宫。” 我无语:“没有详细的地址吗?” “过了这么多年,地名什么的早就变了,就算给你详细地址也未必找得到。”他干笑一声,讪讪跟我比划,“你们年轻人不是会那个什么上网吗,允山殿在文城很有名的,我以前就听老一辈说起过,你上网查查就知道它在哪儿了。” 我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年纪太大直接把它具体的位置给忘了,一时有些不忍心为难他。 我心想既然这个允山殿当年就小有名气,搞不好现在已经是个知名景点,我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找到它,而是找到它后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地宫。 “我知道你的秉性,但到了文城你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一旦察觉危险就赶紧离开,残片丢了我还能想办法找回来,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没有时间再等它个十几二十年。” 他又叮嘱了一句,“还有,我们今天谈到的内容非同小可,除非是你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不然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包括防盗办,他们不见得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郑重点了点头。 他给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就离开了:“吃了早饭你就赶紧回去吧,喊龙洞毕竟是当年的事发之地,你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引起某些有心之人的怀疑,这对你来说是相当危险的。” 第104章 心结 游典一出门,方遂宁就端着碗进来了,我问他:“余昧呢?” “怎么感觉你看到是我有点儿失望?”他在床边坐下,一个劲朝我挤眉弄眼,“难道你跟她患难见真情,就这一会儿不见已经如隔三秋?” “方遂宁,你要是再开这种玩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行行行。”见我真火了,他讨饶一笑,然后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对了,余昧说她要留下来拍摄,让你把车借给她开几天,一会儿你就坐我的车回去吧。” 我当然没意见:“反正我胳膊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她能帮我开回去我还省事了。” “你说你这运气是不是太差了点,除了许陈邻和徐言那两个倒霉鬼我们这么多人就你受了伤。”他越说越来劲,“亏得我有先见之明跟着你进了山,这次要不是我救你,你死定了你知不知道?”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郁闷,明理理和橙橙针对我勉强算情有可原,君耒和蒋平平他们怀疑我压根没有任何证据,却各个把我当成假想敌,简直不可理喻。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么样,只能化悲愤为食欲,赶紧吃完饭走人。 我们放在休息室的物品早就被拿到了车上,我和他一下楼直奔停车的地方。 余昧正在一边收拾东西,见我们过来头也没抬,我也不意思开口,正准备上车,她转过身伸手一拦:“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后厢的东西是帮韩老师买的,记得给他。”我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回去的时候开慢一点,千万不要钻进沟里我怕拖不出来,这车我还得留着上班用。” 她咬牙一笑:“谢谢关心,你也小心点,这次只是伤了胳膊好歹能走,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万一腿也断了呢?” 我们一来一回互相伤害了一轮,游典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离得近了我才认出它正是之前蒋平平交给君耒的那个玉匣,看来他已经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假的,所以没有带走。 游典随手将玉匣递给我:“你身上疒气不是一般的重,把这个带回去放在家里镇镇宅,或许可以中和一下,但这终究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还是得把疒气的源头找出来,实在不行哪天我抽空过去帮你看看。”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赶忙将镇疒珠和山魑血的事一并跟他说了,最后问道:“我身上的疒气都是那两次沾染上的,和我家里应该没关系吧?” “你是勘灵人,还是我是勘灵人?”他瞪了我一眼,“镇疒珠和山魑血再怎么厉害,过了这么久你身上的疒气早该散了,能影响你这么多天必然是长时间相处的结果,你听我的没错。” 我想起游瑾对我的忠告,难道她也察觉到了什么?看来回去要搞一次“大扫除”了…… 他又嘱咐了我几句才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回了宿舍楼,我和方遂宁也上了车,余昧隔着车窗朝我们挥了挥手,神情中倒真有几分关切:“到了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报下平安,路上注意安全。” 见我只顾着低头系安全带,方遂宁暗中推了我一把,我只好应道:“这两天降温,你也保重身体。” 等方遂宁将车开出校门,我才抬起头看了看后视镜,它映着她的身影在雨后初晴的晨光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眼睛有些湿润。 “叫你嘴硬……”方遂宁嘀咕了一句,还没等我投去警告性的一瞥,他已讪讪改口,“我是说,你要是累的话就睡一觉。” 我的确有点困,将座椅一倒很快就睡着了。 返程途中我们没有再经过榕岭客栈,因为方遂宁直接把车开去了医院,最后一检查不幸中的万幸,蒋平平留下的那道伤口并未伤及筋骨,在医院住了两天我就回了家。 准确地说是在方遂宁的坚持下我和他一起回了我家,我怀疑他收到了某位姓余的女士秘密监视我的指示,但我没有证据只能让他留下。 他和她挂断电话,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你不是答应给余昧打个电话报平安的吗,赶紧的呀!” 我实在懒得理他:“我没她号码。” “我有!” 他说着就要发过来,我觉得我应该好好跟他谈谈,认真道:“你能不能别在这瞎牵红线,我有对象的。” 我怕他是屈服于余昧的威吓才干出这种蠢事,特意强调了一遍:“她身手可比余昧厉害多了,别说打你一个,你俩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想清楚了再学人家当月老。”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我当然不能把实情告诉他,随口应付了两句:“以后介绍你们认识你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在他俩的监督控制之下,我硬生生在家躺了三天,期间倒是收拾了一下屋子,但游典说的东西我一直没找到,只能等他亲自出马。 到了第四天我看他实在有些待不住,真心诚意劝道:“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今天也别回来了,想去哪潇洒就去哪潇洒,要是余昧打你电话直接关机就好了,隔着这么远她还能飞过来揍你?” 他非常警觉:“你要去哪里?” 我也没有瞒着他:“我弟今天生日,我去看看他。” “你弟?”他在那苦思冥想,“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堂弟还是表弟?” “亲弟弟。”怕他不信,我解释道,“我这个弟弟比我小了整整十岁,而且小时候一直寄养在老家,所以你没见过他。”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蒙我吧?”他将信将疑地问我,“远不远,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思来想去我还是摇了摇头:“就在北城新区,坐地铁很快的。” 一听这么近他总算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开口:“既然是咱弟生日,那我怎么也要准备一份礼物,等我一下!” 他转身出了客厅,没一会儿抱着一个盒子回来了,一脸得意地跟我介绍:“这是我叔家的小兔崽子求了我一个月才帮他买的手环,据说是什么限量版,反正特别受他们那个年纪的人追捧,正好送给你弟。” 我哑然失笑:“这不太好吧?你都答应他了。” “我一会儿再去买个呗,小孩子的玩意儿能值多少钱。”他指着包装上的编号给我看,“这手环的收藏号刚好是今天的日期,那不就是你弟生日吗,你说巧不巧?” 我看了看确实是这么回事,顿时有些心动,他立马往我手里一塞:“好歹是十八岁生日,你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空手去吧?” 说完他就溜了,我也收拾收拾出了门。 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时收到那条短信我本来不打算去的,但从喊龙洞回来我感觉自己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原本我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放下的事情想要放下也许并没有那么难。 第105章 争执 从地铁站出来,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没多久我就拐进一个小区找到了一栋楼下,可我实在没有想好见面时的措辞,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个新潮打扮的年轻人拎着一大包吃的从地下车库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见我一直站在门口他也看了看我,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上前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谢听岚谢女士住在几楼吗?” “你找我妈?她在后面停车呢,一会儿就上来。”他先是惊讶,继而好奇地打量着我,“你是我妈的同事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要不要一起上楼坐坐,今天是我生日,来了好多同学,她刚陪我去买了东西回来。” 我瞄了一眼车库入口,果然有个人影正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我默默有些紧张,连忙将方遂宁给我的盒子塞他手里:“不用了,我跟她聊两句就走,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他正犹豫要不要收,她已经到了门口,脸上是我不曾见过的柔和微笑:“顺宁,这是我一个朋友,我来招呼就好了,你快上去吧,你的同学还等着帮你庆祝呢。” 他非常懂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冲我礼貌一笑,推门进了楼,直到电梯上去她才转过头看着我,眼中笑意丝毫未减,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手足无措,只能迎着她的目光注视着她,十年过去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老了一些,眼角也渐渐有了皱纹。 我突然特别庆幸今天的决定,也许命运早就慷慨地给予了我们冰释前嫌的机会,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察觉。 我心中千回百转正准备开口,她的神情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一下僵在了那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回涌,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到了极点,因为她嘴角很快勾勒出了一抹讥诮:“又是这副表情,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老是觉得我们亏欠了你。” 她嗤笑着点头:“是,在你小的时候我确实想让你爸把你送走,可我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一直到你成年,你扪心自问这期间我们对你算不算百依百顺?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们都尽量满足,甚至为了迁就你的感受把顺宁送去了老家,虽然我们称不上别人家的父母,但至少尽职尽责对不对,你能不能别那么不知足?” “所以我对你们来说只是一份不得不尽的责任,期限到了你们就能毫不犹豫地抛开,哪怕连多一天的关怀都不肯施舍给我?” 我难以克制心中的怒火,“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你们前脚刚给我庆祝完生日,蛋糕都还没吃完我就被你们扫地出门,还被告之这个家以后和我再无瓜葛,你让我怎么接受?”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既然你已经成年,那我们就没有必须抚养你的义务,更多的是出于情理,而情理是个人意愿,无论最后怎么处理都是我们的自由,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更何况自那以后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管过你,当天你一回学校就跟人打架进了医院,你爸垫的医药费对吧?后来你大学毕业连饭都吃不起,不也是你爸偷偷给你打了笔钱?” 我忍不住提醒她:“那一次的钱我还给你了。” “如果我没有发现去问你要,你会还给我吗?”她笑了笑,言语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说你怎么好意思在这反驳我?” 我下意识道:“我当时缺钱是因为……” 她抬手打断了我的话:“我不想听你找任何借口,因为你的事与我无关,这里的一切也与你无关,请你不要再厚着脸皮来和我们攀关系,如果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话。” 她说完就上了楼,和十年前一样我整个人都是蒙的,最后怎么出的小区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在门口找了张长椅坐下,我感觉自己一下瘫倒在了那里。 我无厘头地想到,如果这时候来场倾盆大雨一定很应景,可惜这个季节的渠城秋高气爽,如洗的天空艳阳高照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透过那一片迷蒙眼前的光怪陆离仿佛也在嘲笑我的自以为是。 等缓过神我拿出手机决定买一张去文城的车票,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个城市。 可惜此时正值假期末尾,所有的高铁票都卖光了,只剩下一趟傍晚发车的普列还能买到卧铺,想了想我还是付了款,毕竟机会难得,等方遂宁疯玩了回来我再想离开就难了。 买完票我回了家,收拾好东西直奔车站,因为检票时间还没到,我在外面的树下找了个阴凉的位置一直坐到天快黑才动身。 候车室里的人特别多,远处近处穿梭着各种各样的面孔,我心里却油然生出几分寂寥。 检完票上车我找到自己的车厢,里面倒是没有多少人,因为我买的是中铺,这会儿实在不想爬上去就在下面找了个位置休息,结果刚坐下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喂,这是我的铺位,要坐去别的地方坐!” 我连忙站起身,看对面没有人就换到了对面,然后忍不住打量起她。 这是一个和王顺宁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打扮非常成熟,手腕上却带着一个和她衣着风格完全不同的运动手环,和方遂宁拿给我的那款一模一样。 她将包塞到铺位最里面,从包里拿出一盒子,吹了吹床前的小桌子才把它放在上面,继而小心翼翼地取下手环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收纳进包装盒。 我扫了一眼上面的编号,还真巧,居然也和方遂宁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搞不好她正是王顺宁口中的同学之一,而且关系很不错,不然他也不会大老远地请她过来,更不会转手就把礼物送给她。 想到白天的事我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又瞬间跌到了谷底,也懒得去吃饭了,打算一觉睡到目的地,然而还没等我收回目光,她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冷不丁瞪了我一眼:“看什么看!” 我有点尴尬,但就这样离开似乎显得我有些心虚,索性拿出手机给方遂宁发了个消息,刚发出去他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一通说教,无非是一些抱怨和叮嘱的话,不提也罢。 反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一挂电话刚好撞见对面那个女孩匆匆收回目光,像是在偷偷观察我,或许我刚刚的举动引起了她的警惕,以为我在打她宝贝手环的主意。 好在这时列车已经启动,我跟列车员换完车票拿着包爬到自己的铺位,刚躺下就感觉一阵疲倦袭来,很快睡着了。 第106章 缪正柔 我这一觉睡得异乎寻常的沉,据换票的列车员称她叫了我好几声我才醒,车进站后我拿着车票和东西昏昏沉沉地下了车,等出了车站被凌晨的冷风一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渠城火车站外坐了一下午也没有去查允山殿在哪里,偌大的文城我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落脚吧? 这样一想我赶紧拿出手机想搜一下它的具体位置,结果一掏背包直接愣住了,手机也好、钱包也好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睡觉的时候丢的还是出来那会儿被人顺走了。 我有些懊恼,好在我这个人比较有忧患意识,证件和备用的银行卡分开放在背包的夹层里,它们非常幸运地逃过一劫,不然我只能暂时先回渠城。 只是手机丢了,要是被方遂宁知道他肯定又会吐槽一番。 我胡思乱想着,正准备找个地方取点钱,结果一抬头发现身边站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女孩。 我忍不住猜测她是要回家还是要回学校,如果是回学校,那不是意味着王顺宁就在文城上大学……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同上同下还在同一个车厢也算是种缘分,她一改之前凶巴巴的态度,好心问道。 既然她问起了,我正好借她手机看看允山殿到底在什么地方,也就实话实说了:“我的手机和钱包一起丢了,能不能借你的用一下?” 她有些迟疑,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再怎么说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结果她一开口却说了一句让我意外至极的话:“那你有地方住吗,如果没有要不去我那里对付两天?” 说实话我第一反应是对方目的不纯。 一个人再热心也有个限度,最起码的戒心肯定不缺,而且看她之前的反应就知道她对别人的戒备之心非但不缺还比一般人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异性往家里带。 但因为有明理理和橙橙的前车之鉴在,我决定还是往好一点想,也许她遭到了什么人身威胁不敢一个人回家,所以才以此为借口让我给她做个伴…… 我迟疑了片刻最终答应了她,大概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而且特别的幼稚,我就是想通过王顺宁的这位同学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她对我们兄弟俩的态度会如此截然不同。 如果真的是我太差劲了让她忍无可忍,那我这辈子一定不会再去打扰他们。 因为时间还早,她去附近的早餐铺请我吃了碗粉,一直在店里等到天亮才领着我上了一辆公交车。 我本来想让她直接打个车回去,等我取了钱就还她,但被她拒绝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会过日子的小姑娘。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颠簸,我们在一条老旧的街道下了车,然后钻进一条更加老旧的巷子,等走到巷子最末她推开一扇木板扎成的小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非常狭小的院子,左边栽着一棵柚子树,右边是口自建的压水井和洗衣池,背后是栋平房。 水井和平房之间放着一个水泥浇筑的花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盆,里面的花花草草经过主人悉心的照顾长势都不错。 她走到花架边拿起中间一层最左边的花盆伸手在底下摸了摸,掏出来一把钥匙把大门开了。 整个平房就三间房,同样也不宽,但收拾得非常干净,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客厅最里面支了一架木板床,床上被褥非常有少女心,我怀疑这才是她自己睡觉的地方。 不用我发问,她自己介绍了起来:“我跟我奶奶一起住,不过近几年她身体不太好,我姑接她去自己家了,现在我住她的房间,你就睡我的床吧。” 她隔着院墙指了指对面:“穿过那条巷子就是公厕,你要上厕所去那边,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住不习惯我上完课去学校附近帮你找找,那边宾馆挺多的。” 她自己没有提,我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地问及她父母的情况,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不过有些问题倒是可以问,比如:“你这儿离学校远吗?” 她直接打开客厅的后门,冲着背后的巷子努了努嘴:“一直走到头左拐再右拐穿过大马路就是学校大门口,你说远不远?” 她掉转头进了卧室,没一会儿抱着几本书走了出来:“我要去上课了,你自己在家休息吧,如果出去记得把门锁好,钥匙放在原来的地方就行,午饭不要自己做,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她年纪不大处事却很老练,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安排妥当,说实话我很佩服她,我在她这个年纪绝对没有这么稳重。 等她往门外走,我才想起还有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没有问她,忍不住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缪正柔。”她说完就匆匆钻进了后面的小巷子。 我把后门关上,去井边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又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还是觉得头痛欲裂,干脆出门去附近逛逛,最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缪正柔说的校门口。 看着大门上“文城大学”四个大字我对她更加刮目相看,尽管我并不了解这所学校,却也知道它在南方地区非常有名气,和渠城大学相比好些专业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念头一起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发现我现在的心态真的有问题,什么都想和王顺宁比一比,也不想想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计较,真是没出息。 学校门口就有取款机,我取了钱刚准备回去,视线随便一扫就扫到了路边停靠着的一辆车,当然吸引我注意力的并不是这辆车本身而是它的车牌,那是一辆归属地为渠城的车。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车门一推,两个熟悉的人影一左一右下了车。 那一刻,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第107章 你因为谁讨厌一座城 “你站在这干嘛?”估计缪正柔刚刚上完课,一出来就和我撞上了,她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你认识王顺宁?” “不认识。”我收回目光,“中午去哪儿吃饭,我请你。” 她带着我钻进附近一条巷子,七拐八拐最后进了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饭馆,点了两份砂锅饭。 她问老板要了个杯子帮我倒了杯水,不冷不热地开口:“别看这里环境不怎么样,味道绝对没话说,都开了三十几年了,当然如果不是地地道道的文城人也找不到这家店。” 我绝对相信她的话,只是我跟她不熟,实在没什么好谈的,也就随口聊了两句。 还没等饭菜上桌,饭馆的门帘一掀,王顺宁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是刚刚看到了我们才跟着我们到了这里,抑或他也是店里的回头客,无论哪一种都证明我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他和缪正柔的关系肯定不单单是普通同学那么简单。 “好巧,你们也在这吃饭?”他在我旁边坐下,像是第一次见我一样友好地打量着我,然后问缪正柔,“你朋友?” “准确地说,是男朋友。”她的热心和上次一样突然,正好饭菜上来她非常体贴地帮我拿来筷子用杯子里的茶水洗了洗,递过来的同时熟稔地叮嘱了一句,“慢点儿吃,小心烫。” 我承认我确实不怎么喜欢王顺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所以我没有接,而是开玩笑说道:“我们昨天才在火车上认识,你连我的名字估计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发展太快了吗?” “爱吃不吃。”她愣了愣,冷哼一声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拨过自己那份埋头苦吃。 王顺宁朝我感激一笑,我也提醒他:“我们昨天在你家楼下见过的,你忘了吗?” 他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缪正柔直接将另一份饭菜推给他:“别理他了,吃完咱们赶紧走,有的人可真是够讨人嫌的。” 我只能招呼老板重新点单,并暗中祈祷我还记得回去的路,不然我八成要迷失在这些纵横交错的老巷子里。 不过她说的应该是玩笑话,因为吃完饭她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王顺宁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天。 “我刚刚看到你妈妈也在学校门口,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她想起来问道。 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就算王顺宁再怎么喜欢缪正柔也不太可能直接撇下千里迢迢送自己返校的至亲过来吧? “她已经回渠城了。”他说着抱怨了两句,“我妈特别讨厌文城,每次都早早地来、早早地回去,让她多待一刻她都不愿意。”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缪正柔自然有立场追问:“你上大学前她就来过文城吗,为什么会讨厌这里?” “我也问过,她说是认识我爸以前的事,大概跟我外公外婆有点关系,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是我猜的,因为直到他们去世我也没有见过他们,估计早些年我妈和他们闹过不小的矛盾。”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而我自己好像也很少关心。 而王顺宁话头一转,又绕到了缪正柔身上:“这次过生日咱们班的我都请了,但他们嫌远不愿意动身,最后来的都是以前的同学,只有你大老远赶过来,我真的特别高兴。” 缪正柔面露不悦:“这事能不能别提了,其他人知道肯定又会在背地里乱嚼舌根,说我想方设法巴结你。” “不会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了,“其实我只请了你一个人。” 我一时失笑,虽然这招十足的狗血,但放在他们这个年纪倒也情有可原,可惜缪正柔一听他的话就有些恼羞成怒:“有病吧你,耍着我好玩?!” “我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去我家做客。”他诚挚开口,“而且我妈也特别喜欢你,刚刚她看你们过去,还问我要不要请你们吃饭,她那么讨厌文城,要是别人提都不会提。” 我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会不会认为我是故意这么做的?那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大概已经等同于死缠烂打的无赖。 “你怎么不吃了?”缪正柔突然推了推我,“是不是太辣了?” 我实在没什么胃口,顺势放下筷子:“有一点,你们下午有课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似乎还没有死心,又露出一副关切的神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帮我擦了擦汗:“不能吃辣就不要点这么辣的东西,你胃本来就不好更应该注意一点。”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胃不好,我发现她和钟峦真的挺像的,不仅喜欢拉别人当挡箭牌还非常热衷帮别人拿主意。 “我和你真的不熟,你要演戏换个人演,行不行?”我承认我有迁怒她的嫌疑,但我说的也确实是心里话。 结果王顺宁还不乐意了,一下站起了身:“你怎么说话的?道歉,今天你必须给她道歉,不然我跟你没完!” 虽然我很理解他下意识想维护自己心仪对象的迫切心情,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他不明白即便他在这份感情中足够小心翼翼他们也不见得就能修成正果。 “这是我跟他的事,和你没关系,能不能别来烦我了?”她将饭钱拍在桌子上,拽了我就走。 “明明你稍微配合一下,他就会知难而退。”一离开饭馆,她立马翻脸,“结果你三番两次拆我的台,让我很难堪啊你知不知道?” 我觉得作为一个年长许多的朋友,我应该给她一点忠告:“因为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你不喜欢他,你应该明确地告诉他,而不是对他若即若离,时不时给他希望。” 我看了看她手上的手环:“更不应该收他的东西。”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管好你自己吧。”她将东西一把扯下扔在我身上,“至少我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别人,结果对方根本不在意,转手就把你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其他人。” 看来她昨天在楼上全看到了,而且一上车就认出了我,只是不知道其中内情,以为我是为了和他妈妈攀关系才给王顺宁送的礼物——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好像也没错。 第108章 心太黑 “他是我弟弟,亲弟弟。”我决定告诉她实情,“我是指王顺宁,虽然他可能不知道我这个哥哥的存在,所以我奉劝你不要试图利用我去伤害我的亲人,即便这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愣了愣,我将手环还给她:“不过你说的很对,就算我再怎么讨好他们,他们也不会接受我,倒不如把它送给真正喜欢它的人,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攥着手环默默跟在我身后,许久才道:“你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心想,我要是知道答案就不会困惑这么多年了。 见我沉默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你饿不饿,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回去睡个午觉吧。” 她点点头,不过一到家她就钻进房间没一会儿抱着一个大号的收纳箱挪了出来,我有些不解:“你这是干嘛?” “下午四点才有课,我要去摆会儿摊。”她招呼我把一边的折叠货架带上就出了门,我以为她只是在学校里卖些日常用的小东西补贴家用,没想到她最后钻进了一条陌生的小巷子。 等从小巷子穿过,鼎沸人声不绝于耳,这另一头居然是个闹市,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闹市,而是一个古玩市场。 我一时难掩惊讶,她难得笑了笑:“隔壁就是文城最有名的古玩城,但里面的店铺多数比较正规捡不了大漏,所以很多人喜欢来这里碰碰运气,也有慕名过来批发纪念品的,反正只要你心够黑、嘴不笨不怕挣不到钱。” 没多久她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空位把摊子支了起来,然后将收纳箱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在上面,我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还真就是些粗制滥造的“纪念品”,连假货恐怕都够不上。 但游客多了冤大头总有那么几个,再加上她说得天花乱坠的三寸不烂之舌,一个小时不到就入账了好几笔,我是自叹弗如。 当然,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给的也是比纪念品稍微高点的价格,算是奸商中的良心摊主。 眼看快到上课的时间,她念念不舍地点了点手里的零钞,对我说道:“你帮我看着摊子,晚点我再过来接着摆。” 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她拿起背包就离开了,我只能照做,但我显然不符合她心黑嘴巧的标准,在那里干坐了一个多小时,别说买的人连个问的都没有,最后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去其他摊位转了转。 在客流量最为集中的十字路口我发现了一个比其他地摊要大得多的摊位,可惜我踱来踱去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缪正柔应该马上就会回来,要是看到我不在她肯定没有好脸色,便想着往回走,结果一转身就跟一个四十来岁的小个子撞在了一起。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第一反应却是捂紧手里的东西,里头要么是值钱的东西,要么是易碎品,也有可能二者兼有之。 “怎么走路的你!”他嘴里嘀咕了一句,没有理会我的道歉,直接跨过摊位跟摊主聊起了天,像是认识的人。 我也没有在意,正打算离开,但说巧不巧刚好瞥到他朝摊主摊开手,我一下就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块保存非常完好的玉牌,应该是明中晚的东西,和同期从简从厚的风格不同它的雕工异常的精细,玉质也不见任何瑕疵,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它的主人就要寒酸得多,一身帆布衣服邹邹巴巴的还沾了不少油污,显得整个人有些邋遢,不过这玉牌看着不像是明器,也没有出土的痕迹,应该和古墓扯不上什么关系,估计是家传的东西。 摊主是个人高马大的光头,看着像是混社会的,没想到居然也很识货,眼睛一下就亮了,不过这铁定是个奸商,他一脸嫌弃地开口:“老油子,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拿我当外行糊弄呢?” 老油子一呆,忙不迭道:“廖老板,你再好好看看,它怎么就不是好东西,这可是我从我奶奶压箱底的盒子里翻出来的,要不是家里急着用钱,我真舍不得拿给你!” “五百块,爱卖不卖。”廖老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要不你去其他地方问问,要是能超过这个价,我马上收拾东西走人,以后要是再在这条街上摆一天摊子我就不姓廖。” 老油子显然已经被他唬住了,攥着玉牌犹豫了一会儿,干笑着说道:“五百块真的太少了,要不你再给加点凑个十张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再不给我女儿打生活费,我老婆就真的要跟我离婚了。” “八百,不能再多了。”廖老板剔了剔手指,“我也是看在嫂子和侄女的份上才给你加的,人要懂得知足。” “真的只能卖八百块吗……”老油子一脸的颓然,“我还以为最起码能把她大学四年的生活费给攒齐全了,唉。” 我有点看不下去,这块玉牌也许卖不上特别高的价格,但十万八万应该不成问题,结果这廖老板实属心黑,直接砍了几个零。 我假装开玩笑地提醒他:“这位大哥,你这东西应该拿去隔壁古玩城问,像我们这些摆摊的手里哪有多少资金,就算咬了牙想盘下来也没有那么多现钱给你。” 他还算机灵,一听我的话立马明白过来,正准备伸出去的手一下又捂紧了,不过他也不敢冲廖老板发火,只在嘴里暗骂了两句,然后冲我感激一笑,一溜烟地离开了。 我也赶紧走人,结果刚掉转头就看到缪正柔正站在不远处盯着我,脸色不是一般的阴沉。 对于我的擅自离开我非常的抱歉:“对不起,我在那有些无聊,就来这边逛了逛……” “你为什么要提醒对方,是不是拆台拆上瘾了啊?”她直接打断我的话。 “作为同行你可以和那个廖老板抬价把东西买下来,但你不能拆穿人家,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话没听过吗,搞不好你会惹来大麻烦的,你知不知道?” 第109章 复制品 “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些钱再多也是不能挣的。”我也认真地回答了她,“这是原则问题。” “跟你没法说。”她一回到摊位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欲言又止,她没好气道:“愣着干嘛赶紧走啊,不然你和你的原则恐怕都要挨人家一顿打!” 我笑了笑:“中午你付的钱,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你不想请也得请,我一个晚上摆摊多的时候能挣几百块,现在因为你只能提前收摊,甚至还要避几天的风头,吃你一顿饭算是便宜你了。” 我们把东西拿回家,最后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火锅店。 文城人嗜辣,缪正柔尤好这一口,一看那火红的汤底我就感觉胃里有股火在灼烧,我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好在她并没有趁机教训我的打算,而是非常体贴地换了个鸳鸯锅。 吃饱喝足我想起正事,连忙问她借用一下手机,她非常警觉:“你不会没带钱,要拿我的手机去付款吧?” “我只是想用你的手机搜点东西。”我有些无语,将现金放在她面前,她才将信将疑地递给我:“你要搜什么?” “允山殿,你听过这个地方吗?”我没打算瞒着她,毕竟她是本地人,我正好可以跟她打听打听,而允山殿在文城也算小有名气,无论我怎么提及应该都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谁知她一听这三个字直接把手缩了回去:“你不用搜了,我知道允山殿在哪儿,一会儿带你过去走走。” 我有点意外,听她的意思允山殿似乎就在附近?事实上她结完账哪也没去而是带着我又回到了古玩市场,不过她没有在那停留而是穿过众多摊位到了隔壁街道。 等横过大马路往巷子里一拐,一座古朴的门楼映入眼帘,看着上面那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我一时哭笑不得,因为我实在没有想到这座文城最有名的古玩城全名居然就叫允山殿古玩城。 此时正值古玩城最热闹的时候,街上游人如织,两边店铺林立,人气不是一般的旺。 缪正柔一边往里走,一边艳羡地开口:“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里开一家古玩店,希望这个愿望有朝一日能够实现。” “你好像对这一行情有独钟,是不是从小就耳濡目染?” 可惜她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好像并没有听到我的话,我也识趣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一直走到最里面她才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非常气派的仿古阁楼:“喏,这就是你要找的允山殿。” 我将目光一扫,心里犯起了嘀咕。 它虽然非常古朴但看得出来年头并不长,肯定是近几十年才新修的,可游家人将镇龙幡从允山殿地宫起出来的时间最起码也要追溯到三百年前,第八个镇龙台真的会在这里吗? 我忍不住问她:“文城有没有什么古迹也叫允山殿?” 她断然摇头:“文城的允山殿只有这一座,如果还有其他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想到一种可能,转而问道:“它以前是不是出过事,后来才重建的?” 这次她终于点了点头:“你猜得还真准,这事我以前听我奶奶提起过,说是四五十年前允山殿发生过火灾,整个楼都被烧光了,后来在允山藏会的支持下又重新修了一栋。” 我心道果然,希望允山殿地宫没有被波及,不然这一趟注定要白跑,不过凡事有弊就有利,比起热闹的古玩城,这座重建的允山殿对游客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显得有些冷清,倒是方便我打探。 我正要往里走,不料缪正柔一把拉住了我:“你要干嘛?” 她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但我还是回答了她:“我想进去看看,他们晚上不接待游客吗,还是要买门票?” “什么跟什么啊……”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这是允山藏会的办事处,是人家的私人场所,你真当参观景点呢想逛就逛?” 我大为吃惊:“这不符合规定吧?” “少见多怪。”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允山藏会全名允山殿古玩城收藏爱好者协会,虽然庙小但有鼎鼎大名的谢氏集团坐镇,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别说一栋仿古楼,就是真迹人也能给你盘下来办公,信不信?” 我对允山藏会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还有传说中的谢氏集团,它的背后应该就是游典口中的文城谢家,当然我的任何看法都无足轻重,问题是他们这么一弄我想探查地宫就更难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实在不行倒可以借用一下老于的名头,藏保会和允山藏会虽然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但同属一个圈子互相交流一下多正常。 我走进大门,里面空无一人,入眼就是一架盘旋而上的楼梯,楼上并不是我的目的地,所以我直接踱到了最里面。 厅后是一道横向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脸对脸的办公室,不过右边和左边稍稍有点不同,走廊到头后出现了转角,应该可以通向负一楼,如果我想去地宫,它大概是必经之路。 我正想往那边走,缪正柔也跟了进来,她一边好奇打量一边催促我:“随便看看得了,万一被人撞见多尴尬……” 她的预感不是一般的准,话音刚落中间会议室的门突然一开,十几个人交谈着鱼贯而出,各个西装革履一派成功人士的模样,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尤其引人注目。 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关键是她的气质非常的凛冽,仿佛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和睥睨众生的孤傲。 这让我莫名想到江碎玉,可如果她们真站在一起,我想哪怕是江碎玉估计也要变成小家碧玉。 至于缪正柔,一看有人出来直接秒怂,勾着脑袋拼命往我身后躲,说实话就她这做贼心虚的反应,本来没什么都要被对方当成有什么。 不出我所料,她难以掩饰的紧张神情一下吸引了允山藏会工作人员的注意。 一个瘦高个儿的年轻男人立马过来盘问:“两位有何贵干?若要找人我可以帮忙联络,如果是来参观的还请速速离开,允山藏会恕不招待外客。” 我早就准备好了措辞:“我是藏保会于献章于会长的秘书,有点事情想找你们会长洽谈。” 我原本以为搬出老于的大名他们好歹会去核实一下,可惜他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我的要求:“不好意思,我们没有任何和藏保会合作的意向,请回吧。” 我有些无奈,只能另想办法,正打算招呼缪正柔离开,一回头却发现她盯着那个女人眼睛都有点发直。 起初我还以为她们有过节,结果等他们走到跟前她毫无预兆地上前两步,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谢、谢总,我是文城大学的一名学生,仰慕您很久了,您、您什么时候再回母校开讲座?” 第110章 允山殿下的秘密 感情这是她偶像,我哑然失笑。 而其他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被她的话吸引了过来,包括她口中的谢总,不过像她这样的仰慕者这位谢总估计见了太多,对于她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话也只是回以礼貌性的一笑。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直到对方的视线越过缪正柔停在我身上,她很明显地愣了愣,原本疏离的神情居然多了几分柔和,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想机会来了,连忙报上胡秘书的名号:“我是藏保会于献章于会长的秘书,有点事想找贵会长谈谈。” 我一说完她身边那些人的脸色就有些古怪,还有意无意看向其中一个中年男人。 后者脸上笑容一僵,眼中闪过几分阴鸷。 “你真的姓胡?”谢总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像是想确定什么一样追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会随便改口,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些失望,这才朝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原来是找你的,那沈会长就先留步吧,让季驰送我回去就好了。” 他们陆陆续续出了门,只有沈会长留了下来。 他目光不善地打量了我几眼,最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回去告诉于献章,我们允山藏会和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在这时候过来套近乎?” “好走不送。”他转身踱回会议室,那个年轻人手一伸也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我们灰溜溜地被他请出了允山藏会,缪正柔高涨的情绪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还在那花痴:“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谢氏集团的掌权人,我的偶像谢聆霜!” 我实在没有心情理她,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用了一个昏招,允山藏会和藏保会之间俨然有着不小的矛盾,我这一表明身份不仅没有带来探查的便利,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以后想靠近估计都难。 而这只能怪我太过想当然,毕竟以藏保会的名望一个小小的允山藏会本不应该有叫板的底气,不过究其根本还是我低估了谢家的影响力,像藏保会这样的民间组织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我暗暗叹了口气,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还得想办法偷偷溜进去看看,我仔细回想着之前张望的那一眼,最后将突破口放在了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窗户上。 等回到缪正柔家,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 因为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洗漱完就各自上床睡觉,一直到凌晨三点我才带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这时候应该是文城最宁静的时刻,尤其是附近的老巷子已然进入安眠,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进入古玩城的主街道装了不少摄像头,我特意从后面的小巷子绕到了允山殿附近。 我找到那扇窗下轻轻推了推,它瞬间打开了一条缝,我看了看里面除了走廊还留着一盏照明的路灯,办公室和会议室暗沉沉一片,应该不会有人值班。 我松了口气,将窗户彻底推开,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它的隔壁就是那个通向殿底的楼梯口,我拿出手电筒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最后进了一个地下展厅。 里面空无一人,可我仍旧没敢开灯,而是就着手电光四下扫了几眼,这个展厅非常大,两边挂满了书画,装修也非常的典雅,所以我的注意力一下放在了最里面的那副对联上。 虽然它们的装裱十分精美,但内容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上联只有“焚香入天境”五个字,下联却是“琳琅珍宝,取之不尽”,别说对仗了连工整都做不到,倒像是一句话硬生生给拆成了两半。 我看了看,底下的桌子上确实有个造型独特的香炉,里面堆了厚厚一层香灰,旁边却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香料,给人的感觉就好似它是连炉带灰整个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 我心里那根弦立马被拨动了一下,伸手在香灰里仔细摸索了片刻,果然摸到一个可以旋转的机关。 我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收获,正要轻轻扭动这个开关,一只手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根据以往的经验下意识就想躲开,好在对方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你在干嘛?” 我一边安抚狂跳的心脏,一边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缪正柔没有回答我,而是异常严肃地看着我:“你一出门我就跟在你身后,原本以为你是肚子饿了出来吃个宵夜,没想到你最后到了这里,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潜入允山藏会?” 她用手电照了照我:“还有,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谢总你的真实姓名,而要谎称自己是藏保会的人?” 我心绪飞转,正琢磨怎么应付她,哪知侧墙后面轻轻一响,像是什么机械正在运作,我心中一动赶忙拉着她躲到另一边的展柜后面,然后示意她不要说话并立即熄灭手电。 也就是同一时间那面侧墙从中一裂打开了一条缝,两个人影打着手电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沈会长。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谢总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绝对不会因为之前的事就对你起疑心,相反她还打算把寻找‘允山炉’的事全部交由你经手。” 说话的人和沈会长年纪相仿,不过要瘦小得多。 他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像是天生带了几分笑意,显得过于精明,有意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不过你是要努点力了,这几年季驰深得谢总器重,后生可畏啊!” 沈会长胸有成竹地开口:“我在允山殿原址研究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个结果了。” 原址? 难道允山殿原本不在这里? 我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倾听,亏得他们没有急着离开,另外那人会意一笑:“看来你已经凑齐所有的‘允山图’残片?” “全靠老天爷眷顾。”沈会长也笑了笑,“只要这两天张罗好人手,我们就能一举打开‘允山城’,允山炉唾手可得。” 我暗暗皱眉,允山图、允山城、允山炉……这允山殿下似乎另有隐情? 第111章 搜不到 “就是不知道于献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我下午刚收到最后一块残片,他晚上就派人过来了。”沈会长有些纳闷,“希望谢总不要因此对我心生芥蒂才好。” 我不禁恍然,原来他并非一开始就对藏保会抱有敌意,而是那个谢总在场,他怕对方误以为自己和外人勾结打所谓允山炉的主意才有些恼羞成怒,这家伙倒是忠心得很。 “那小子也不见得就是藏保会的人。”那人笑眯眯地接过话头,“我听季驰说他自称是于献章的秘书胡云,对不对?嘿嘿,我十八年前就跟胡云打过交道,还真不知道她居然是个男的,而且还那么年轻。” 我心里一阵庆幸,亏得他之前不在,不然我恐怕早就漏了馅。 沈会长满脸阴沉:“不是于献章,那还有谁敢跟谢家对着干,难道是四派或者其他五家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人别有深意地笑道,“不过他来都来了,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心,下次再露面你直接拿下就是了,以你沈会长的手段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巴还不容易?” 我感觉后背一股寒意直往上涌,整个人都是凉飕飕的,缪正柔也一个哆嗦拼了命往角落里缩,生怕对方发现我们,好在他们说着说着已经开始往楼上走,身后的墙也倏忽关闭了。 等他们彻底走远,她才小声问我:“你真的也在找那个允山炉吗?要不算了,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搞不好小命都不保。” 可惜我要找的并不是允山炉,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当然我没法跟她吐露实情,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怕她深问我连忙道:“其他的回去再说,我们先去里面看看什么情况。” 借着手电光,我走到桌前将炉内机关用力一拧,那扇暗门果然打开了,我走进去看了看不由有些失望,门后只是一个布置简单的会议室,估计是专门用来商议允山炉等相关事宜的。 不过我还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准备将这个秘密会议室仔仔细细搜寻一遍。 缪正柔很怕他们去而复返,一直在门口望风,这时忍不住出声:“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监控?要是被拍到,咱俩就完了。” 我一边翻找,一边安慰她:“他们选择在这里商谈本来就是为了保密,应该不会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 她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催促道:“你要找什么东西赶紧找,万一撞见他们回来就麻烦了。” 可惜我翻遍整个会议室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先撤离。 直到出了古玩城缪正柔总算松了口气,她有些后怕地劝道:“那个沈会长怎么看都不是个善茬,要不这两天你别出去了待在家里避避风头,要真不小心落在他们手里你就惨了。” 我心里何尝没有这样的顾虑,问题是谢家和允山藏会的人不久之后就会行动,会被他们盯上允山炉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要是就这样被他们据为己有损失未免太大了。 好吧,就算这事轮不到我来出头,可万一龙脊凤心盘残片也在允山城,被他们顺手牵羊拿走了怎么办?所以无论是出于哪一种考虑,我都应该尽早找到游典口中的允山殿地宫。 而在此之前我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允山殿的原址到底在哪里,我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试探性地问了问缪正柔,可惜她也不知道,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借用她的手搜索一下相关信息。 古怪的是和允山殿有关的新闻最早报道的也是它重建后的事,别说原址在哪就是原来到底长什么样都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照片,它重建前的所有信息像是被人为地抹除了。 我正拿着手机沉思,缪正柔突然推了推我,一边往后张望一边低声说道:“我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可千万别是允山藏会的人,咱们赶紧走吧,你要搜什么回去再搜。” 她说的也有道理,我将手机还给她,和她特意绕了几条路才偷偷摸摸钻进她家所在的小巷子。 一回去她先是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关好后转身进了房间:“困死了,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我也困得不行,姑且放下心里的疑问抖开被子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九点多,缪正柔十点才有课非常勤快地煮了两碗面当早餐。 我还惦记着之前的事,连忙问她要来手机,可惜无论我怎么换关键词还是搜索不到有用的信息。 我有些沮丧,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我:“要是实在搜不到允山殿原来的位置在哪,你打算怎么办?” 不过这确实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我想了想说道:“允山殿、允山图、允山城、允山炉,这一系列命名都没有脱离‘允山’两个字,我在想着它会不会真的是一座山。” “可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谁说起过文城有座山叫允山,要不你上网查查?” 查当然是要查的,可和允山殿一样我输入允山两个字依旧毫无所获,我不知道是我推测错了,还是什么人在有意隐匿它的信息。 她一看我的反应就知道结果:“还是搜不到吗?” 我无奈点头:“实在不行我去附近的山上转转吧,这个原址应该不会离得太远。” “不是我打击你,就现在这城建速度,哪怕真有这么一座山,说不定早被铲平修成小区、街道或者公园了,你上哪儿找去?” 都说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她话音刚落一道灵光猝不及防地在我脑海里闪了过去,我想起刚刚搜索允山的时候出来一条老街道翻修的新闻,主角好像就叫允山路,会不会真和允山殿有关? 我打开地图查了一下它的具体位置和乘车路线,等缪正柔去上课我也出了门。 第112章 一辆面包车 允山路离缪正柔家其实并不远,只是因为隔着一个小山头,公交车行驶的路线绕得比较远,所以坐车过去稍稍费了一点时间。 一下车我就发现它所在的这个老区地形非常有特色,几乎是被一圈高高低低的山头圈死在了中间。 对一个城市而言,处于这样的地理位置注定不会有什么长足发展,肯定不是现代城建精心规划的结果,而是遵从城市发展的自然规律。 换言之它大概是文城最老的城区,后来随着这个城市慢慢朝谷外扩张而逐渐边缘化。 这一点从街道两边那些古朴老旧的房屋也能看出来,和翻修一新的马路相比它们就像坐在路边乘凉的耄耋老人,老态龙钟中透着几分洞悉尘世的从容不迫,似时光不胜唏嘘。 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比城市中心那些穿梭于摩天大厦下的男男女女闲适得多,街上三步一茶馆、两步一茶铺,人们三五成群围坐一边喝个茶、聊个天,节奏一下就放缓了。 我特意找了一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茶铺休息,茶铺的主人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他慢悠悠地摆下茶盘、倒上茶水,来回踱了几步就在一边坐下了,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起了天。 等说到这些年的变化,我起了个头:“大爷,我看其他城市很多老路翻修后都会改名字,文城倒是很少有这样的情况?” 他来了兴趣,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文城也有不少改的,就是允山路以前也改过,只是大家叫得太顺口,实在拗不过,后来又给改回来了。” 我趁机道:“允山路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他笑了笑:“说特殊吧也不特殊,就是以前有座山叫允山,这条路跟个指针一样路尾码直对着它就叫允山路了,后来允山改了名,允山路却没有跟着改,就这样叫了好多年。” 我心头一亮,等喝完茶顺着允山路走到尽头一打量,虽然中间隔着几座楼房,但依稀可以看到它确实对着一座不算矮小的山头,我心里总算有了底,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点水和面包就出发了。 然而找了一天我也没有在山上发现任何符合允山殿原址条件的地方,眼见天色已晚我只能先回去。 因为缪正柔晚上有课,我们在之前那家小饭馆吃完饭她就一个人去学校了,我去附近的超市逛了逛买了一些吃的打算明天再接再厉,争取在山上来个地毯式搜索。 我拎着东西拐进她家所在的那条小巷子,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院门边停着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我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她父母回来了,要是撞上多少有点尴尬,不过很快我注意到院子里并没有开灯,车主应该另有其人,说不定是去对面上厕所的。 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经过那辆车时我才发现它后座的门居然是打开的,里面黑黢黢一片我看不清什么情况,只隐约感觉另外那头的车门边匍匐着一个人影。 我身上没带手机,想报警都不行,只能试着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对方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无论我怎么叫他也没有任何回应,我头皮一麻,就怕遇到什么抛尸现场,不过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许只是因为什么突发情况晕倒在那里。 思来想去我决定上去看看他的情况,不料刚矮下身我就感觉背后有股力量忽地袭来,身形一个不稳直接摔进了车里,躺着那人也猛然暴起,一下把我按倒在座位上。 说实话我当时有点蒙,完全忘了背后还有一个人,挣脱后赶紧往外跑,结果一转身就被对方一脚踹了回去,眼见逃脱无望我只能尝试着呼救,见状守在外面的人也上了车,两人一合伙最终我还是被他们控制住了。 这时一个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你俩真够废的,连这家伙都搞不定,差点让他跑了。” 我稍一回想就认出此人是谁,果然等车里的灯一打开,一个光头率先映入眼帘。 “你小子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廖老板冲我一笑,继而朝那两人发话,“把他嘴巴给我捂死了,别一会儿招来不该招来的人。” 他将后车门和灯一关迅速将车启动,我是眼睁睁看着他把车开出了巷子开上了主路。 最后车停在了一个比缪正柔家还要偏僻的仓库前,他们推搡着我下了车,直到进入仓库把门反锁才放心地松开手。 廖老板在一张茶桌前坐下,仍用之前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我。 我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其实在路上我就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果这位廖老板只是想教训教训我,根本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总不至于他这么有格调揍个人还得挑地方,将我带到这里只怕另有所图。 果然,见我不说话他立马有些沉不住气,干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姓廖名闻是,叫我老廖就行,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喝杯茶,可能我这两个手下做事太过粗鲁,如有得罪还望海涵。” 他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和他本人过于明显的混混气质实在有些不符,我也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廖老板有什么事直说吧,我知道你是一个爽快的人。”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干脆利落的性格。”他话头一转,了然说道,“你今天在山里转了一天应该是在找古墓吧?” 古墓? 我先是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家伙恐怕一直跟着我,搞不好之前缪正柔察觉到的跟踪者也是他。 不过廖闻是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惊讶的是他为什么也知道山上有古墓的事,不无得意地笑了笑:“老油子家里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那块玉佩来路不明只怕大有问题。” 说完他非常诚恳地朝我抛出橄榄枝:“你有技术,我有人手,要不咱俩二一添作五索性干票大的?”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心想这误会也真够大的,只得临时找个理由推脱,“可是可以,但你也看到了,我找了一天没有任何线索,只怕最后白忙活一场。” “你要线索还不简单。”没想到一听我的话廖闻是根本不以为意,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仓库的大门一开,老油子被两个年轻人架着走了进来。 一看我也在场,他神情很明显地闪了闪。 我忍不住皱眉,难道我判断错了,那枚玉牌真是他从哪座古墓里头盗掘出来的? 第113章 第八代守幡人 廖闻是站起身,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开口:“老油子,你是个聪明人,我今天为什么叫你过来,你应该清楚吧?” 老油子被他笑得一个哆嗦,但还是嘴硬道:“那块玉牌真是我从我奶奶压箱底的盒子里翻出来的……” 廖闻是脸上笑意一敛,直接朝一干手下挥了挥手,四人齐上阵,老油子的惨叫声霎时响彻整个仓库。 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块玉牌真不见得就是出自某座古墓。 见老油子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我有些于心不忍,想帮他开脱两句,哪知还没等我开口,他一口气全招了:“我说、我说,那块玉牌是我在一个庙里捡来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 廖闻是看了看我,问他:“你说的那个庙是不是在游山?” 我感觉他提到的游山应该就是允山路正对的那座山头,不过老油子摇了摇头:“不在游山,在、在思源山这头。” 所谓的“这头”显然意味着这个思源山是两个地方的分界线,可惜我不是本地人,并不清楚附近的情况。 倒是廖闻是一听他的话松了口气:“在这头还好……行,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敢骗我,后果你懂的!” “我哪有那个胆。”老油子揉了揉身上的伤,一脸苦相,“廖老板,有件事我还得提前跟你交代清楚,那里早被人搬空了,我翻遍了整个庙才找到一块玉牌,你到了地头可再别为难我了,成不?” 廖闻是冷哼一声:“谁知道你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先上山看看再说。” 我们一行七人刚好坐满他那辆面包车,等车开出巷子拐进一条熟悉的街道我才意识到我原来被他们带到了之前的老区,而廖闻是的仓库就在允山路附近。 面包车一路向西最后停在了一座高大山峰之下,老油子领着我们闷头往山上走,一直快到山腰才放缓脚步。 他走到一个斜坡下,将上面密布的藤蔓一一拨开,露出一片两米见方的石壁,然后掏出一块刀片照着一团苔藓轻轻一撬,整块石板脱落了下来。 后面居然是两扇带锁的铁门,不过锁已经被人破坏,只是像个插销一样扣在上面。 一看老油子说的庙藏得这么隐蔽,廖闻是对他的话总算信了几分,啧啧道:“你个老小子可以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老油子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如实道:“我哪有这个眼力,就是运气好,前两天在附近闲逛的时候刚好撞见石板掉在下面,这才发现了里头的玄机,我估摸着是之前进去的人忘记把它装回去了。” 他变着法儿证明自己只是进去捡了个漏,大头其实早就被人顺走了,不过廖闻是不信邪,还是打着手电把铁门给开了。 门后的空间非常逼仄,高度、宽度都是刚刚与门齐平,深也深不到哪里去,也就三四米的样子,加之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更显得局促。 廖闻是让四个手下守在外面,只示意我和老油子跟着他进去,一上去我才发现靠着最里头的那面墙居然矗立在九座半人高的石像,难怪老油子说这是一座庙。 这九座石像非常有特色,首先它们与石室底连为一体,应该和黄蕖亩的石棺一样也是在掏洞的时候就地取材雕出来的。 其次,它们围成一圈各自作施法状,但都捧着一个可以拆卸下来的匣子,不过大多已经遗失,只剩下两个还在石像手里。 我不知道匣子里原本有没有东西,不过就算有估计也早没了,因为这两个匣子连配套的匣盖都已不翼而飞。 而被它们围在中间的那一圈空地上雕了一个石盘,石盘中镶嵌着一块石板。 后者看着很像那种老式锅盖,因为石板上还有一道石棱,跟老式锅盖中间的把手有几分神似,只不过中间多了一根细如针尖的线,如同裂开了一条缝。 廖闻是也看出了一点苗头,问老油子:“你的那块玉牌就是从匣子里拿的?” 老油子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它是放在匣子里,但不是这两个,而是连牌带匣一起猫在其他东西下面,我耐心好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才给找了出来,也亏得是这样,不然它肯定和其他八块一样早落在了别人手里……” 他意识到什么赶紧打住话头,一双眼睛也在那骨碌碌乱转,廖闻是神情冷峻地瞥了瞥他:“说漏嘴了吧,要是这里真被人搬空了,你怎么知道同样的玉牌还有八块?” 老油子讪讪一笑:“这不明摆着嘛,九座神像、九个匣子,玉牌当然也有九块了……”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挨了廖闻是一拳,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廖老板,我真没有撒谎,我第一次进来这里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见对方又扬起了拳头,他忙不迭道,“我那块玉牌是被允山藏会的沈会长买走的,离开允山殿的时候我听到他跟他的助理说什么‘十多年了终于把九块残片全收齐了’,才知道东西原来还有八块!” 沈会长、残片? 我灵机一动,莫非那块玉牌就是允山图的一部分?而玉牌又是在这里发现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九座石像上,心里一阵恍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庙,而是一座简化版的祠堂,那么附近一定存在着某个家族的聚居地。 明中晚、和允山图或者说允山殿有关、隐秘而居的家族,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没错,他们应该就是将唐版龙脊凤心盘交给游家的第八代守幡人! 而所谓的允山城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家族镇守镇龙幡时的隐居之地,第八个镇龙台想必也在那里。 我忍不住感慨,折腾了一圈原来我和允山藏会真的是“殊归同途”。 同时我心里充满了好奇,允山殿、允山图、允山城、允山炉,留下这一切的他们又会有着怎样传奇的故事? 第114章 指针 我沉思的空当,老油子又匆匆忙忙补充了一句:“沈会长收了十几年才收齐,那这些玉牌肯定是前前后后被不同的人拿走的……廖老板,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真的没蒙你!” 廖闻是问他:“其他东西呢,这地儿这么宽就只有九块玉牌?” “要是有其他东西,我早在你那里出货了,咱们都合作多少年了,也就是这位小兄弟提醒了我,我才想起来去隔壁古玩城碰碰运气……” 这老油子可真是恩将仇报,明知道廖闻是白跑一趟心里有火没处发还把祸水往我这儿引。 果然,他一提廖闻是将视线一转直接看向了我:“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山神庙。”我连忙摇头,事关第八代守幡人和龙脊凤心盘残片,我当然不能轻易吐露。 “是吗?”他一双眼睛就像鹰隼一样盯着我,似乎意有所指,我自忖刚刚没有流露出任何会引起他怀疑的情绪,也就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继而提议:“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要不我们先回去?” “我们是该回去了。”他走到门口,回头冲我们一笑,“至于你们,就留在这里好好思考一下明天应该怎么回答我吧。” 我和老油子对视一眼赶紧往外跑,然而已经晚了,他动作不是一般的快,将门一拢我就听到外面传来挂锁的声音,尽管这把锁根本锁不了,但就算扣在上面因为铁门合得太死我们也根本打不开。 “廖老板,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真没骗你啊!”老油子急得团团转,就差隔着门给他磕头了。 “明天晚上我还会再过来,希望那时候能听到我想要的答案,要是你们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我,那咱们只能一个星期后再见了。” 没等老油子继续哀求,廖闻是一声令下,他几个手下将石板复原干脆利落地跟着他下了山。 “完了完了,这地方一年到头也就我有事没事喜欢上来逛逛,咱俩怕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管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也没个收尸的!”老油子悲从中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也没带手机吧?” 他愤愤道:“带了也没用,他们要绑人还能让你留着手机报警,肯定一早就搜走了,那可是我昨晚刚买的新手机!” 我仔细一回想,他们将我控制住后确实搜过我的身,原来当时是在找手机,这个廖闻是只怕是个惯犯,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这里还有其他出路,不然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好在之前问他们要来的手电筒我一直攥在手里,否则黑灯瞎火的哪怕我想找也没法付诸行动。 我拎着手电在石室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老油子埋怨道:“这里真没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都来来回回找了三四趟还不清楚吗?再说就算找着了,咱们在这没吃没喝又能怎么样,到最后也就是个陪葬品!” 他这会儿倒是挺豁达,不过我实在懒得理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九座石像,最后我将重点放在了那块石板上。 别说老油子年纪不小脑子还挺灵活,很快意识到我并不是在找他以为我在找的东西,一时喜出望外:“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我用手电照了照地上的石盘和石盘中的石板:“看到它们的第一眼你想到了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起我女儿小时候做的一个实验,很像是一盆水里漂着一根自制的指北针。” “指北针……”我心中一动,尝试着推了推石棱,发现它竟真的可以带着石板艰涩地转动——我好像有眉目了。 我问他:“这个思源山是不是改过名,以前叫允山?” 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不是叫允山我不知道但它的确改过名,因为文城大学要扩建,上头索性划了一半给他们爬山锻炼身体,那头比这头平坦多了,修了个跑道蛮受欢迎的,估计后来学校嫌原来的名字不好听就给改了。” 我比照地图回忆一下,山的那一边好像确实是文城大学,我继续问道:“既然你经常上山,那应该在这一片住了很多年了吧,熟不熟悉允山路?” “当然熟了,我家以前就在允山路,只是因为翻修要扩宽马路,路边有棵老桂花树大家都不愿意砍只能改道,但怎么改又成了一个问题,那时候我爸老实就主动搬了家,用多年来的积蓄和大伙儿凑出来的补款在这边买了房子。” 我心道果然,要怪就怪我当时太心急,没有问清楚就想当然地把游山当成了允山。 我一推石棱,指了指中间那条缝:“你还记不记得允山路原来的走向?最好精确一点,一定要贴准这根线。” “你的意思是……”他幡然会意,略一思索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动石棱,没试几次他非常笃定地将它定在了某个方向,“搞定!” 我示意他不要再去触动石棱,就这样静置了大概二十秒钟,底下蓦地传来机关接驳的响动,紧接着石像后的那面墙一下打开了一条缝,一条微微倾斜向下的通道露了出来。 老油子直接跳了起来:“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我心里并不乐观,怕就怕这是一个入口而不是出口,不过对面到底什么情况还是要去看了才知道,再怎么样也比在这儿干耗着强。 我让老油子跟紧我,打着手电率先走了进去,结果这一走就走了将近十分钟,两边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好不容易到了头居然还是条死路。 老油子有些泄气,忍不住骂了句娘:“妈的,设计这条密道的人怕不是个憨憨,逗我们玩呢?” 我贴着那堵墙仔细看了看,没一会儿就有了发现:“这儿有条缝,估计和之前的入口一样也可以把整块石板撬下来,要不你试试?” 他立马明白过来,拿出刀片就着手电光在墙上描了描,找准角度这么一用力,一块薄薄的石板毫无悬念地脱落了。 后面依旧是一扇铁门,幸运的是上面同样没有上锁,他迫不及待地将门一推,贼头贼脑地瞄了两眼:“怎么还是个密室,关键里头比之前那个山神庙还要空,怕是没什么好东西……” 等他过去我也钻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我就被铁门另一边的伪装吸引了注意力。 我将它轻轻一合拢,发现它的隐蔽效果比那块石板还要好,几乎和这边的石壁融为一体,看来那座祠堂本身就是个隐秘场所,修建那里的人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它。 第115章 只差一步 我转而看向身后,通道另一头的石室比之前那个要大不少,而且就像老油子说的里面非常空,中间有个扁平扁平的圆形石台,石台中间镶着一块方砖,乍一看像个铜钱。 隔着这个巨大的“铜钱”、和铁门相对的是另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通道。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侧墙边发现了一道向上的楼梯,说不定是个出口。 老油子也有些喜出望外,赶紧往上走,结果刚到转角处他就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脸沮丧地看着我:“白高兴一场,上面被人拿钢筋焊死了,压根出不去!” 最后没办法我们只能顺着对面的通道继续前走,这次不到三分钟它就到了头,尽头处也没有进行多余的处理,就是一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推拉门。 老油子手快伸手把门推到了一边,古怪的是它后面还有一道光秃秃的木板,看着不像是门,反倒像是门口堵了个书柜。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反应过来对面应该是个房间,而这个暗口也并非没有经过伪装,只不过它的伪装是单向的。 我都能想到这点,就更别说老油子了。 他非常有经验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书柜听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它推开一条缝,然后做贼似地摸到一边的墙根下张望了两眼,确定房间里没有装监控才松了口气,回头朝我招了招手。 我钻出去一看,外面果然是个书房,估计一长一短两条通道刚好穿过山体从那头山腰连到这头山脚,那么我们此时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文城大学的某栋楼里。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我们都不敢久留,赶紧打开门往外走。 门外是条走廊,走廊的两端都是楼梯口,中间连着一个大厅,或许是天色已晚的缘故,整层楼都没有一个人。 不过就算有,我们也没什么好慌的,毕竟大学这种地方比较特殊,哪怕我们是生面孔也不会像出入其他私人场所那样容易引人生疑。 我正了正神色,镇定自若地朝大门走去,哪知刚迈开脚步老油子突然咦了一声:“怎么感觉我来过这里……” 旋即他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这栋楼是允山藏会投资建的,算是他们在文城大学设立的分会!”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吧,连忙问道:“你确定没有记错?” 他笃定点头:“肯定不会错,我前两天才偷偷溜进来过,本想看看楼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冲我讪讪一笑:“好歹是允山藏会的地盘,我这不是想开开眼界嘛!” 我有些无语,感情这家伙是个惯偷,难怪总感觉他贼眉鼠眼的,也难怪他手里的刀片会耍得如此娴熟。 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既然这里和允山藏会有关,又刚好在允山脚下,那是不是意外着允山殿原址就在附近,甚至我们之前经过的石室就是地宫的入口? “我本想看看楼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刚摸到二楼一个房间,那些保安就跟在那长了眼睛一样直接过去将我逮个了正着,可我之前明明观察过楼里根本没装摄像头……最后我挨了一顿打不说,还差点被他们扭送进局子!” 老油子的抱怨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看,这会儿心里却油然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焦灼感。 搞不好老油子也有马失前蹄判断错的时候,这里不是没有装摄像头,只不过装得比较隐蔽,这样才更容易防范闯入者,而我们之前的一举一动或许也早有人看在眼里。 得赶紧离开。 这个念头一闪我拔腿就跑,老油子急了,在后面压低声音喊道:“门口肯定有保安守着,我们得想个法子先引开他们!” 我哪有时间跟他解释,我们已经触及允山藏会最不想让外人知晓的秘密,一旦被他们抓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就是趁着眼下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冲出去。 我们刚到大厅,一个保安立马飞奔过来拦住了我们:“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登记?” 他看着我,神情只是有些严肃,等视线掠过老油子一下就怒了:“好啊,又是你,怎么这次还带了同伙?” 他气势汹汹,我却松了口气,兴许刚刚是我想多了,又或者此时监控室根本没有人,所以他只是将我们当成了普通的小偷。 见他作势就要按对讲机呼叫其他人,我连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借着身形的遮挡往他手里一递,歉意道:“大哥,我们就是有点好奇想进来看看,要是打扰到了你们,还请见谅。” 一看那叠钱的厚度他动作一下就顿住了,按住对讲机的手也不由地松了松,那一瞬间我真的特别感谢廖闻是,之前他们搜我的身居然只是确定了一下我有没有带手机,而没有动我任何一样东西。 反正是破财消灾,我索性豁出去了,将以前方遂宁送我的手串一并取下来递给他:“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交个朋友以后常联系,不过今天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他在允山藏会当保安也算耳熟目染,可以说是相当识货,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有意无意往角落里瞟了瞟,飞快将钱和东西塞进口袋,最后冲我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提着的心总算放了放,快步朝门口走去,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伙人突然从楼上下来,其中就有保安队的队长。 见我们离开他立即出声喝止,一边打量着我们一边问刚刚那名保安:“他们是什么人,来这干嘛?” 那人可比我们镇定多了,一脸不屑地开口:“说是来找人,但我看他们游手好闲不像什么好人,就打发他们走了。” “这就对了,你一个人在这值班多注意一下。”他们队长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朝为首的那人笑道,“钟助理提到的不足我们一定改进,您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把总结报告交上去。” 原来这帮保安正跟着这位钟助理巡检楼里的情况,难怪没有发现我们的举动……我本来打算一走了之,但这未免有些做贼心虚,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想了想还是站在门边等他们先离开。 可就在他们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钟助理突然朝所有的保安挥了挥手,我和老油子顿时被他们堵在了角落里。 老油子一下就慌了,苦着脸道:“我们真的啥也没干……” “你可以走了。”钟助理不耐烦地冲他一抬下巴,转而看向我,“你留下。” 第116章 为你打call 老油子这家伙丝毫没有义气可言,一听他的话扭头钻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王先生,既然你是来找人的,又何必急着走呢。”钟助理微微一笑,朝保安队长使了个眼色,“带他去会长办公室,我想用不了多久会长就会亲自过来招待他了。” 看来这位钟助理是沈会长的心腹,而且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是从那条秘密通道里出来的,不然他不可能放走老油子,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一会儿我被他们“请”进了一间办公室。 其实老油子离开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拼一把跟着他破门而出,但对方人多势众我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反而会连累他,只能说时机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把握住。 他们把门反锁后就离开了,我知道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干脆躺沙发上打算先睡一觉,可惜沈会长的到来比我预料的要早得多,估计他刚好在古玩城,所以我的计划最终落空了。 和他一起来的除了钟助理还有之前那个年轻人,我听到他们都称呼他为小舒,我想他应该是姓舒,而不是名字叫小舒,因为这位仁兄下手特别狠,取一个这么温柔的名字和他的气质实在有点不符,至少我是不认同的。 等招呼完了我,沈会长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笑眯眯地开口:“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知道了允山炉的事情。” 钟助理蹲下身看着我,非常体贴替他补充了一句:“珍惜沈会长给你的机会,不然你今天可能再也出不了这道门。” “那天下午老油子拿着那块玉牌来我这询问价格,我本来想低价买下他的东西但被廖闻是搅黄了,所以有些不甘心。” 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后来得知老油子将玉牌卖给了沈会长,我就想着去允山殿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混进去把它偷出来,没想一下被你们识破了。” 我尽可能诚恳地看着他:“我真不知道允山炉到底是什么东西。” 钟助理笑了笑,站起身朝小舒示意,我以为他又要干出什么不符合他气质的事,没想到他打开一台笔记本将屏幕一转直接对准了我。 我看了看,那是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但画面是黑的,而且没有声音。 我正不明所以,缪正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真的也在找那个允山炉吗?要不算了,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搞不好小命都不保。” 我听到自己非常坚定地应一声,然后跟她说:“其他的回去再说,我们先去里面看看什么情况。” 我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画面渐渐亮了起来,视频中的我将暗门打开领着缪正柔走了进去,很快她说了一句极具先见之明的话:“你说这里会不会有监控?要是被拍到,咱俩就完了。” “他们选择在这里商谈本来就是为了保密,应该不会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我的声音再次传出,对比此情此景着实有点讽刺。 好吧,事实证明我的确太过想当然,而我们的沈会长也是相当的特立独行,不仅在那装了监控还装了监听设备,连我和她的对话都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得亏我之前没跟缪正柔说实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舒关了视频,好心地将我架到沈会长桌前的椅子上,后者脸上笑意不减,凑过来问道:“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我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扛过他们第二轮逼问,为了保命也只能“招了”,至于招谁我心里暂时还没有主意。 毕竟这个人选说出来他们得信才行,而我又不能真的去坑老于,所以我将重点放在了四派和其他五家上。 四派中我只勉强跟慧心道的人打过交道,可这帮人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如果他们真想探听消息,根本轮不到我,至于五家除了谢家我只知道江家和苏家…… 等一下,苏家? “还没考虑好吗?”我的沉默似乎让沈会长失去了耐心,他敲了敲手心像是在倒计时。 我连忙道:“我说,是苏河冉派我来的。” 我原本以为他至少会怀疑一下,结果一听我的话他直接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时怒火中烧:“原来是苏湖冉那个女人在从中作梗!” 我第一反应是他听错了,旋即明白过来也许苏河冉并不能代表苏家,只能代表他背后的苏湖冉。 我不知道沈会长和苏湖冉到底有什么过节,反正一提起她,他就像踩了尾巴一样开始破口大骂:“这个苏湖冉别的本事没有尽喜欢兴风作浪,她要真有能耐苏家现在的当家人就是她了!” 钟助理也在一边附和:“就是,她连她大哥苏江冉都干不过,还想学谢总当掌权人,真是自不量力!” “没错。”沈会长冷哼一声,“她苏湖冉就是个学人精,什么都要照着谢总来,也不看看自己哪点比得上谢总!”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位怕不是和缪正柔一样也是那位谢总的铁杆粉丝,如果现在给他们一人发俩荧光棒,估计他们就能直接在这里为她打call。 我心里觉得好笑,可还没等我笑完,沈会长已经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既然你是苏小姐的人,那我们就更要好好招待一下你了。” 他朝小舒使了个眼色,后者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朝我走了过来。 我心里那个郁闷,明明我只是想报复一下苏河冉,结果反倒给自己招来了祸端,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自知在劫难逃,索性闭上了眼睛,谁知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被人敲响了,我听到有人在外面请示:“会长,季驰到访,您要不要见他?” “这么晚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想跟我们去允山城吧?”沈会长沉吟着和钟助理对视了一眼,“走,去看看。” 他们一走我就感觉自己像被扒了主心骨一样直接倒在办公桌上,这时小舒突然开口:“你没事吧?”。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但我应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谢谢你的款待”? 见我不说话,他扶着我往沙发上一躺,然后脱下自己外套盖在了我身上:“你睡一会儿吧,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 他表现出来的善意和熟稔跟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沈会长显然不会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当做自己的心腹,所以我决定换个思路问他:“你根本不是小舒,对不对?” 第117章 机会来了 一说完我就感觉自己有些失言,万一这里也装了监控恐怕会给他带来麻烦,没想到他非常干脆地承认了,同时安抚道:“放心,这里没监控。” 我有些好奇:“我们应该认识吧,你到底是谁?” 他毫无创意地来了一句:“你猜。” 我心想他这么擅长伪装八成又是防盗办的人,而防盗办的人我接触的不多,像他这样友好的就更少了,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想到一个人:“章辛成?” 他脸色一黑:“睡觉吧你。”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就算你不是章辛成,也应该是防盗办的人吧?” 这次他终于点了点头:“对,我一直在查允山炉的事,没想到会在允山藏会遇到你,更没想到你还是和之前一样爱管闲事,撵都撵不走。” 看来他对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并不知情,至少他还没有获悉允山殿和此二者有关的消息,我也不会傻到自己透露,既然他们都认为我的目标是允山炉,我何不顺水推舟地默认? 我正沉思,他突然也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下手那么狠吗?” 这还用问吗,他带着任务接近沈会长,这么做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我表示理解:“因为只有尽职尽责的表演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我很荣幸能跟你演这场对手戏。” 谁知他摇了摇头:“作为一个习武多年的人,如何让你短暂地感觉到痛楚而不会真正地受到伤害对我来说驾轻就熟,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我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你是在暗示我,我们曾经有过不小的恩怨,而你在公报私仇?” “虽然我确实早就想揍你一顿出出气,但很遗憾你猜错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这么做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作为你擅自行动的代价。” 我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首先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可以完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不存在‘擅自’这种情况,而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请问你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这句话?”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谁让你铁了心要搅进来,我只能将你纳入我的计划,既然你成了我计划的一部分,那听从我这个制定者的指挥不是应该的吗?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退出,我绝对不拦着你,但你硬要插一脚的话那我只能提前给你定个规矩,不然你肯定又会和上一次一样害我把事情搞砸,我还要不要年终奖了?” “你说的‘上一次’到底是指哪一次?”看得出来他对我怨念很深,我们绝对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可我想了一圈还是无法确定他到底是谁。 “别问我,你自己琢磨,反正我不是章辛成,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我有理由怀疑他跟章辛成也有过节,不然不会因为我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误猜测耿耿于怀。 不过他的话倒有几分道理,虽然我们目标不同,但到底是在跟同一伙人进行交涉,肯定会对彼此的行动造成影响,万一我的参与最后真的导致他任务失败想想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好吧,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以后我会尽量避免给你带来这样的困扰。”我决定暂退一步。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可惜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我还不了解你,你说的尽量只是权衡利弊的时候会尽量把我考虑进去,至于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估计就跟我没关系了,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承诺。” 我特别不理解:“我又不是那种会无原则信守承诺的人,就算我现在打包票答应你,又能怎么样?” “你不觉得自己的回答太心虚了吗?”他冷笑着说,“行,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要是你依旧我行我素,下一次我也绝不手软,动手的时候还会考虑到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原来他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我开玩笑地试探道:“下一次的事下一次再说,这一次我也算吃够了苦头,一会儿他们回来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抱歉,你说的已经是下一次了。”他异常冷酷地开口,继而变脸似地一笑,“不是吧你,吓得脸都白了,我下手真有那么重吗?” 我这才意识到他只是在唬我,讪讪道:“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作为被害人会害怕你这个加害者继续施以伤害,很奇怪吗?”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真的很想再劝劝你,没有那么硬的骨头就不要那么嘴硬,何必自讨苦吃呢对不对?” 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这个问题问得本来就有些多余,你信不信等沈会长回来他不仅不会为难你,反而会对你客气有加,毕竟他需要你跟他一起去允山城。” “他真的会同意我去允山城?”说实话我有点不信。 “不是同意,是需要。”他再次强调,“据我所知,季驰这次带了三个高手过来,目的当然是迫使沈会长提前行动,这样他才有优势,因为沈会长物色的人选目前一个都没有赶过来。” “允山藏会有的是人,再不济他还养了那么多保安,为什么要带上我?”我追问道。 “保安不是心腹,他怎么可能会放心,而允山藏会的人除了勾心斗角毫无用处可言,这样的人有他自己和钟助理就够了,你觉得他会蠢到再带一个拖后腿的吗? 而我在他身边扮演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打手,他自然得找一个能出主意的人物来互补,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笑了笑,“说起来他会这么认为有一半要归功于苏湖冉,虽然沈会长瞧不上苏湖冉,但她好歹是和谢聆霜齐名的人物能力还是有的,一旦他认定你是苏湖冉的人,算是变相地承认了你的能力,那么在急需人手的时候肯定会带上你。” 说完他在沙发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所以你最好趁现在休息一下,为不惊动其他人他们一定会在天亮之前出发。” 听了他的分析,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我本来还在为怎么混入允山城发愁,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第118章 下沉 事实上他的话一点也没错,会客回来的沈会长充分地展现出了他温和的一面,见我在睡觉居然没有吵醒我,反而耐心地在一边看起了报纸。 等我坐起身他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我实在懒得跟他绕圈子:“沈会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大家都知根知底不需要这样的客套。” “没想到王老弟你也是个爽快人。”他笑了笑,取出一个盒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允山城一睹允山炉的风采?当然,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至少这套玉牌你若想要的话,到时候我可以送给你权当见面礼。” 他要真送我,我当然不会拒绝,欣然道:“能把它们带回去也算有个交代,那我就先谢谢沈会长了。” 我和他又聊了几句,钟助理也回来了:“会长,您交代的物资我已经置办妥当,可以出发了。” 沈会长点点头,还真就只带着我们三个钻进之前那间书房,打开书柜后的秘密通道一路来到那个空旷的石室。 另外四人估计已经等候多时,见我们过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不耐烦地开口:“你们怎么这么磨蹭,允山图呢?” 沈会长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他旁边的青年。 钟助理会意,冷声道:“季驰,虽然谢总答应让你们跟着我们进去,但此事一直由沈会长牵头,这支队伍也是他说了算,到了允山城你们最好不好擅自行动。” 没想到这个季驰还挺沉得住气,非常谦逊地一笑:“那是当然,我们只是谢总叫过来帮忙的,哪能喧宾夺主。” “这位兄弟有些面生,不知怎么称呼,又在哪里高就?”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那天晚上他不在场,难怪对我没印象。 “无名小卒,不提也罢。”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沈会长频频朝我使眼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担心季驰知道我的身份后事情会传到谢总耳朵里,从而影响他的前程。 “哼,不知好歹。”季驰左手边的小个子冷笑一声。 而他本人倒是很客气地将他的人一一介绍给我们:“老广、樊恩、宇文辞。” 他说着分别指了指小个子、中年人和另外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年轻人。 樊恩是个急脾气,催促道:“季驰,不要再跟他们废话了,先把入口打开看看底下到底什么情况!” 季驰无奈摇头,只能将视线投向我们,沈会长等待多年早有些迫不及待,伸手将盒子递给小舒,后者会意走到石台边踱了两圈,最后抽出匕首对着中间的方砖轻轻一撬,很快它就出现了松动。 等他把方砖挪开,底下一个浅坑露了出来——准确地说是由九个小型凹槽组成的方形空缺,我对比了一下它们的大小,刚好和那块玉牌吻合,应该就是放置允山图的机关。 小舒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将九块玉牌悉数放了进去,我在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它们除了图案有些许不同,其他的和老油子找到那块一模一样,还真是成套的。 奇怪的是那些玉牌放下去后四周并没有任何变化,老广忍不住出言讥讽:“沈会长,你这允山图不会是冒牌货吧?” “怎么可能?!”沈会长示意小舒让开,亲自将玉牌重新放入,但仍是同样的结果。 季驰似乎非常倚重那个宇文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后者沉吟道:“这个机关由九个分机关组成,放入的允山图残片势必需要一一对应,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它们的排列顺序。” 樊恩不由接过话头:“我们每一个都试试不就知道了?” 老广一阵无语:“就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你知道要把九块玉牌全都放对有多少种排列组合吗?” 他还挺好学:“多少种?” 可惜老广并不打算回答他,也看向宇文辞:“小辞,你有没有看出什么苗头?” 宇文辞思索道:“我感觉这些玉牌上的图形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搞不好这是一幅拼图。” 老广闻言立马朝沈会长一伸手:“既然你搞不定,那就让我们试试吧!” “谁说我们搞不定?”钟助理将他们赶到一边,“你们要讨论自己讨论,不要干扰沈会长的思路。” 可惜沈会长并不擅长此道,不过他也没有强撑着,直接将目光看向我们:“你们有线索吗?” 其实宇文辞一提到图案,我心里就莫名泛起一阵涟漪,看得多了玉牌上的那些线条总给我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像是在哪儿见过,我在脑海里一阵搜索,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分明是一幅字符玉钩图! 当然,这样的表述并不准确,毕竟它不是由弥霞玉钩法镶嵌而成,而是采取了传统的雕刻技艺,算不上玉钩图,但上面的图案确确实实和某幅字符玉钩图极为一致。 “我来试试吧。” 我将九块玉牌按照记忆的图案重新进行排序,拼好后一看两者果然不差分毫,而这第四幅字符图的出现也意味着我终于来对了地方。 “好像真是一幅图……”沈会长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连忙将它们依次放入九个凹槽,也就过了三四秒钟底下忽地传来一阵闷响,紧接着整个石室都开始晃动。 我们不敢大意,赶紧躲进通道,等四下重新恢复安静才挨个走了出来。 老广眼尖,率先发现了情况:“偌大一个石台居然整个沉了下去,看来下面就是我们要找的入口。” 然而等我们一靠近却有些傻眼,这突然腾出来的空间虽然不小,但圆弧形的墙壁上不见任何洞口,只有九个凹槽非常均匀地围了一圈。 不过和之前那些不同,这九个凹槽底部都刻有对应的花纹,我们无需再考虑它们到底要如何排列。 “走,下去看看。”老广是个行动派,身手也相当不错,几米高的地方他直接攀着墙壁溜到了洞底。 等我们搭好绳梯下去他已经在里面转悠了一圈,最后忍不出提议:“要不我们把那些玉牌拆下来重新放到墙上看看?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这个石台应该不会那么快复原吧?” 沈会长显然也正有此意,仍旧示意小舒代劳,小舒轻手轻脚地将其中一块取下,正如老广所言,已经击发的机关并没有因为玉牌的缺失而失效。 他胆子顿时大了许多,将所有的玉牌一并拆卸下来,然后选出排在最前面的那一块找到对应的凹槽放了进去。 只一瞬间旁边的墙壁一缩,露出一个堪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第119章 密码锁 他将其他玉牌也一一放好,每个对应的凹槽旁边都出现了一个入口,直到放到第八块才稍稍有了改变,这次居然打开了两个洞口,第九块玉牌就这样多了出来。 “这么多入口我们应该去哪一个?”樊恩在一边嘟囔,“要不每人挑一个分头行头?” 钟助理生怕他们搞鬼,断然摇头:“不行,里面情况未知,这样做太危险了,还是先选一个一起过去看看。” “那你说选哪个?” 钟助理哪敢自己拿主意,不由看向沈会长,沈会长又看向我,我只能道:“哪个都一样,就去第一个吧。” 老广早就按捺不住率先动身,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入,这条通道没有我想象的长,很快我们又从对面的洞口钻了出去。 一看这头的情形众人面面相觑,眼前居然也是一个类似的机关,墙上同样分布着九个凹槽。 我们手上只剩下第九块玉牌,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的选择,小舒直接将它放进对应的凹槽内,打开了这个机关的第九个入口。 等我们再次顺着通道走到尽头直接麻木了,同样的机关又出现了第三个。 “什么情况啊这是?”樊恩在一边直挠头。 宇文辞观察了一会儿,恍然道:“要是我没有猜错,这样的空间肯定还有七个,它们不仅互相连通,和我们一开始下来的那个空间也都是相通的。” 他指了指另一个已经打开的洞口:“它从对面打开,说明这条通道很有可能是之前那九条之一,换句话说从这里过去我们就能回到起点。”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为了方便讨论,我们可以给每个空间命个名,按照一开始打开的那些入口的顺序将它们各自连通的空间称为一号机关、二号机关……以此类推,最开始的那个为初始机关。” 他举了个例子:“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是用第九块玉牌打开的,那就叫九号机关,一到九号机关和初始机关最大的不同在于会有一个和机关号码相同的凹槽,它打开的入口连通的是初始机关。” 樊恩被他绕晕了:“什么这个那个的,能不能说简单点?” 老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笨,就是最开始用第一块玉牌打开的入口所连通的空间叫一号机关,在一号机关也可以打开九个入口,第二到第九个入口进入其他对应的机关,和它号码相同的一号入口也可以打开,但连通的是初始机关。” 樊恩琢磨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了:“你们就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吧?” 宇文辞若有所思地看着打开的第九个入口边空着的凹槽,说道:“走,我们先把所有的玉牌拿下来再试试,我已经有思路了。” 他说着原路返回将第九块玉牌撤下,等回到初始机关又把其他玉牌都收了回来,墙面顿时恢复了平整,只剩下九个凹槽。 这次他直接挑出第八块玉牌放了上去,九个入口整齐划一地出现了,他了然一笑:“果然是这样。” 樊恩脑子转不过弯但特别的好问,下意识接过话头:“什么意思?” 宇文辞推测道:“这些机关其实是一把特制的密码锁,我们需要在每个机关内放入特定的玉牌,只有当玉牌一致的情况下才能真正地开启允山城的入口,显而易见这是一个九位数的秘密,而密码的第一位就是8。” “因为第八块玉牌可以开启这个机关所有的入口?”老广反应最快,思索道,“这好像也不难啊,我们只需要每一块都试一下,总能找到能够开启所有入口的玉牌。” 估计宇文辞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沉吟开口:“或许开启顺序也有要求,那样就麻烦了,我们又将面临无数的选择……” 季驰笑道:“反正思路已经有了一会儿再慢慢琢磨吧,现在我们先去把每个机关相应的玉牌找出来?” 他问的当然是宇文辞,沈会长有些不悦。 见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自己却插不上嘴,钟助理也有些恼火,暗暗推了我一把:“你也说两句啊!” 我劝道:“人家说的挺对的,而且考虑也很周全,咱们就没必要画蛇添足了吧?” “我不管,反正你得反驳他们几句,不然我们面子往哪搁?”钟助理连声催促。 他声音不大,可沈会长就在旁边肯定听得到却并未出声制止,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我有些无语,这两位年纪都不小了居然这么争强好胜,难怪明知道我是苏湖冉的人但为了不让他们占到便宜还是特意把我拉了过来。 眼见他们就要往一号机关走,钟助理急了:“快点!” 我被他烦得不行,只能出声:“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去其他地方,下一个放置玉牌的点肯定在八号机关。” “哦?”宇文辞循声回过头,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我,“不知这位兄弟有何见解?” 我也看着他:“我的观点恰恰和你相反,这些机关开启的顺序应该是固定的,下一个机关直接由上一位密码指定。” “你的依据是什么?” “你想一想,就像现在我们携带第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块玉牌去除了第八个外的机关,必然会缺少第八块玉牌且多出一块和机关号码相同的玉牌,只有去第八个机关才能刚好将所有的玉牌使用一遍。” 钟助理非常配合地一拊掌:“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老广嗤笑道,“如果顺序固定、每个机关对应的玉牌又试试就能出来,设计它们的人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搞出这套机关?” “你说的第二点我同样不认同。”我索性将我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若其中一块玉牌能开启所有入口即为正确选择’这样的推测只是基于初始机关独有的情况,并没有逻辑依据,至少你们应该验证一下再说这句话。” 他有点火:“那你说的就有依据吗,不也只是猜测?” “好了,好了,大家先不要吵。”季驰打起了圆场,“到底谁对谁错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老广丝毫不让步:“要试也要去一号机关试,省得有的人口服心不服!” 他率先钻了进去,其他人也一一跟上,我们四个走在后面,钟助理小声问我:“你说的靠不靠谱?别一会儿就被他们打脸……”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刚刚只是让我反驳几句,也没说要不要靠谱,这不在我负责的范围内。” 他一时气结:“你怎么这么多歪道理!” 小舒偷偷一笑冲我眨了眨眼睛,我没有理会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倒希望他们是对的,这意味着问题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要是不幸被我言中那才是麻烦的开始。” 第120章 8开头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有时候也挺准的,他们在一号机关试了试剩下的八块玉牌都再未出现类似的情况,去其他机关也是同样的结果。 最后老广有些不情愿地来到八号机关进行了最后的尝试,仍以失败告终。 不过钟助理听了我之前的分析已经没有心情幸灾乐祸,他看了看宇文辞,又看了看我:“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一个试过去?” 宇文辞神情中满是无奈:“先不说最复杂的情况,就算打开机关的顺序有迹可循、每个机关对应玉牌的数目也是固定的,眼下我们只知道密码的第一位是8,还有八位未知,一一排列组合多达四万种可能,仅仅靠试无疑是个大工程。” 他说着叹了口气:“若想放对所有玉牌、打开允山城的入口,最起码的要把前面几位秘密搞清楚,后面就好解决了,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8开头的密码…… 我琢磨着他的话猛地一个激灵,一串数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我脑海里闪了过去,我心想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这个密码的前六位就是章辛成留下的那六个数字—— ?!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章辛成是防盗办的人,防盗办又一直在调查镇龙幡,而第八个镇龙台就藏在允山殿地宫,他们之间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我至今没有弄明白章辛成偷偷把这六个数字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深意。 樊恩有些泄气:“那咱们只能先回去了?” 估计沈会长好不容易凑齐九块玉牌,本以为进入允山殿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刚一上手就遇到了大难题。 他心有不甘,看了看我:“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假装思索没有立即回答他,因为此时我面前摆着两个选择:第一,告诉他们我的发现,等进入允山城找到东西再见机行事;第二,隐瞒下来,出去后找机会盗取玉牌,这样就能单独行动。 说实话我比较偏向于第二种选择,沈会长连同属一个阵营的季驰都不相信怎么可能信任我这个对他来说身份十分可疑的人。 一旦找到东西我就会失去利用的价值,不被他们灭口已经算是幸运了,更别说和他们争夺允山炉乃至可能存在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哪怕加上小舒我们二对六也毫无胜算。 当然,从他手里盗取玉牌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甚至会彻底惹怒他,但哪怕是被当场抓住,只要我还有和他谈判的筹码,他就不会拿我怎么样。 更何况一直以来他丝毫没有提及我和老油子从他办公室出来的事,应该还不知道祠堂那边的入口,等我拿到玉牌我完全可以避开他的耳目偷偷进来,可行性也非常高。 再换个角度说,就是出于保密考虑我也应该选择单独行动,允山城事关龙脊凤心盘,进去的人越少当然越好。 诸多念头一闪而过,我最终打定主意朝他摇了摇头:“我也没有什么头绪,先回去吧。” 等重新回到楼里天已经大亮,我起初有些担心沈会长会不会继续将我扣留在办公室,没想到他非常爽快地放我离开了,只是叮嘱我休息好了就去古玩城允山殿底下的密室找他。 我故作镇定地出了大楼,见确实没有人阻拦才松了口气。 沐浴在晨光中我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昨天被钟助理堵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挺害怕的,甚至想过自己会不会再也没有机会走出来。 我穿过校园直接回了缪正柔家,刚推开院门她就冲了出来,见了我她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吼道:“你到底去了哪里,要是有事情不能回来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王顺宁跟在她身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我们找了你整整一晚上,正柔她都快急疯了,差点就要去报警,你好歹是个成年人,能不能稍微为别人考虑一下?” 说实话我非常感动,也想解释两句让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不至于那么自私,但一回到这个在文城唯一能给予我安全感的地方,疲倦不知不觉翻涌了上来,我靠着院门意识越来越模糊。 “你是不是哪里受了伤?”缪正柔发现了我异常,神情一紧就要撩我衣服检查,我连忙拦了拦:“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她抓住我的手,又探了探我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怎么又烧起来了……” 我感觉自己一下清醒了许多,因为她这个“又”字出现得实在有些微妙,毕竟在榕岭镇住院那几天我就已经退了烧,身体也没有再出现任何状况,后来才和我相识的她为什么会说“又”? 缪正柔招呼王顺宁一起将我扶进屋里,然后又指使他出去买药,自己留下来照顾我。 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真的熟悉极了,思念在我心里横冲直撞,最终我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是你,对不对?” 她愣了愣:“什么对不对?” “我真的特别想你,真的。”我看着她,努力在那双眸子里寻找那一抹熟悉的光辉,可她眼中只有愕然,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恼怒。 “烧糊涂了吧你,我是缪正柔,不是你以为的谁谁谁!”她将毛巾按我脸上用力抹了抹又扔回水盆。 我问她:“那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也发烧了?” 她动作一顿,就在我以为她会笑着承认的时候她转过身进了房间,但很快又走了出来,伸手将什么东西扔在我手边:“还给你。”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一下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偷我的手机和钱包干什么?” 她低头坐在床边,许久才开口:“你不记得了吗?那天你在车上烧得特别厉害,我照顾了你一晚上,当时我看你可怜就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养好了身体再去你想去的地方,结果你一直摇头我就……” “所以你就把我手机和钱包藏起来了?”一时间我啼笑皆非,都不知道该说她心思过于复杂还是太单纯,一般人真干不出这种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昨天晚上你一夜未归,我很后悔没有早点把东西还给你,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万一你身处险境需要用手机怎么办……” 我心想要是昨天我带着手机,八成也被廖闻是搜走了,还不如放在她这……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和钱包我感慨万千,也就是这时候我突然心生一计。 第121章 得手 我将手机和钱包都放进背包,起身朝门外走去。 虽然缪正柔出现在了监控中,但沈会长似乎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也不应该再将她和王顺宁牵扯进来,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她急忙挡住门口:“就算你生我的气也要等身体好了再走吧?” “我不是被人弃养的猫猫狗狗,不需要你廉价的爱心,希望你能明白。”说完我推开她出了院子,她果然没有再追出来。 其实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哪怕我混得再惨,也不至于需要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来怜悯我,这不是善意而是变相地耻笑。 离开缪正柔家我乘车去了允山路,最后从一个老太太那里打听到了老油子的住处。 当我敲开他家的大门,他一脸的心虚:“你、你没事?” 我看着他:“怎么,你希望我有事?” “怎么可能,咱俩好歹也算共过患难……”他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惊讶嘛,兄弟你到底什么路子,他们最后居然没有为难你?” 客厅里有人好奇地探了探头:“谁呀?” 他回头用本地话应了两句就拉着我去了楼梯口:“有什么话你直说,我老婆和孩子都在家有些事不方便详谈。” 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那你去找家宾馆帮我开个房间,有笔生意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 他将信将疑地跟我下了楼,等进了宾馆房间我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他面前:“这里是二十万,密码我已经写在卡上,你随时可以转走,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帮我办一件事。”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事?” “找个人帮我去允山藏会把那套玉牌偷出来,我知道你肯定有门路。” 他干笑着将银行卡推回给我:“你在开玩笑吧?允山藏会在文城什么名头谁不知道,我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就为分十万块钱,这种买卖傻子才做!” 我也知道这笔钱不足以让他动心,但这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我只能学沈会长再给他开张空头支票:“你先别嫌少,我要那套玉牌并不是为了收藏,只是想研究一下,到时候连钱带牌一起给你怎么也能凑个一百万,足够你和你的家人过几年安逸的日子。” 他俨然有些心动,我趁热打铁跟他说道:“这事可能有难度,但风险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万一你真的失手就报我的名字,甚至可以直接带人过来找我,有我这个目标在我想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我有意补充了一句:“就像昨天那样。” 他抖着腿在那考虑了一会儿,最后问我:“这笔钱是不是一定要把东西拿到手你才会给我?” 我摇头:“无论成败我都不会再要回来,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好糊弄收了钱却不办事,那只能另当别论。” “成交,你在这等我的好消息吧,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有结果!”他收下银行卡转身出了门,我也下去买了点吃的和药回来,吃完饭又洗了个热水澡,我躺在宾馆的床上总算缓过来一口气。 如果是平时我绝对不会将老油子拖下水,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我高估了自己的状态,眼下我实在没有精力再把那套玉牌拿到手,只能另辟蹊径花点钱把事情办了。 至于老油子会不会卷了钱跑路倒不是我要担心的问题,对于贪心的人而言如果能拿一百万他是不会为了二十万收手的。 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把我的行动告诉小舒,好歹也算给过他一个承诺。 而且我感觉他之前那些话不像是在开玩笑,要是最后我搞砸了连累到他,说不定他真的会再对我动手,这家伙“手下留情”就已经把我折腾成这样,再“不手软”还不得要我半条命。 可他作为防盗办成员身份并没有得到验证,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让我核实,我根本没有理由相信他,更何况我始终记得游典的忠告,哪怕他真是防盗办的人,也不见得就是可以信赖的。 再说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我也不例外,他害我这么惨还想让我对他言听计从,门都没有。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睡一觉养养精神,要是老油子真把事情办成了,那铁定有一场硬战要打。 我从白天睡到晚上又从晚上睡到凌晨,老油子始终没有回来,我只能暗暗祈祷他已经得手只不过在做一些扫尾工作,毕竟我老婆本都赔进去了,总归要抱有一点幻想。 好在他没有让我失望,天刚蒙蒙亮我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我一打开房门老油子捂着一个非常眼熟的盒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等将它往桌子上一放他得意万分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我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九块玉牌。 我好不容易平复激动的心情,忍不住问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会被他们察觉到了吧?” “怎么可能!”他极力否认,紧接着解释道,“我就是怕他们察觉,才跟我找来那个伙计在附近蹲到十二点,没想到还真被我们猜对了,过了半夜沈会长居然又把玉牌拿走了,直到天快亮才放回去。” 他嘿嘿一笑:“亏得我们谨慎,不然我们拿了东西就走,搞不好现在已经东窗事发!” 他说得有模有样,应该不是假话,至于他口中的伙计到底存不存在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我给了钱、东西也拿到了手,其他的一概与我无关。 而沈会长之所以会去而复返大概是他又带着人去试了试,只是依旧没有成功。 先不说结果,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好消息,他们晚上采取了行动白天需要休息,自然不会过多地关注那边,正好方便我行事。 “这些玉牌你什么时候给我,不会说话不算话吧?”老油子试探道,估计他也在担心我会不会直接卷了东西跑路。 我给他留了一个地址和号码:“你先离开文城避避风头,少则三天、多则一个星期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直接去我家找我,我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他一阵干笑:“那行,咱们回头再联系,我先走了。” 等他离开我收拾收拾东西也去办了退房,在楼下吃完早饭又置办了一些物资后直奔思源山。 第122章 真正的允山 到了山腰我将石板拆卸下来,门上的锁已经挪开,估计廖闻是昨天来过,好在里面的暗口已经自动关闭,他应该没有发现墙上的秘密。 我依照记忆将石盘上的指针重新对好,通道再次打开,到了第二道暗口我贴着铁门听了一会儿确定后面没人才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因石台下沉显露真容的初始机关并没有复原,甚至连下去的绳梯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这让我松了口气,连忙攀爬到底下将第八块玉牌放了上去,九个入口一一打开。 如果我的思路是对的,那我需要验证的次数不算特别多,我将所有的密码列出来并逐一实验,在进行到第四次的时候初始机关底下终于传来一阵响动。 我赶回去一看,地面上那九个凹槽整个弹出来了一截,似乎可以按动,应该就是最后的机关。 不过在动手之前我多了个心眼,试着将墙上的玉牌拆了下来,那些入口果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关闭,我猜测在下一套机关打开之后上一套就会保持原样,这样这些玉牌才能循环使用。 我决定把它们都收回来带到下面去,说不定进了允山城还用得着,更何况我答应了老油子,这已经算是他的东西,万一弄丢了他估计得和我拼命。 我将玉牌放进包里仔细收好,深吸一口气缓缓按下了开关,只一瞬间我脚下一阵抖动,紧接着整个石台又开始往下沉。 看着头顶越来越小的洞口,我突然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凤凰眼的研究中心,正随着电梯前往神秘莫测的地底,比起当时古怪至极的-9楼,这允山殿下的允山城又会是何等模样? 我想至少它所处的位置要比-9楼深,因为我感觉过了很久石台才停下来,而在我的正前方我看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通道口,里面竟隐隐有光传来。 一时间我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快步朝通道另一头走去,也就行进了大概二十米前方霍然一阵开阔,似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我钻出去一看直接愣住了。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多很多时候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依然让我感到无比震撼——矗立在这个庞然空间中央的居然是一座巍峨险峻的山峰!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允山? 那么对应的允山殿又在哪里呢?我顺着山峰往上看,发现山顶的地形非常有特色的,平平整整、方方正正如同一个鼎,鼎中檐角钩连似有无数建筑比肩而建,但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我极尽目力看向比峰顶还要遥远的虚空,那光影交错之间竟也有些许建筑的轮廓,它凭空而立如同海市蜃楼,但我知道那一定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因为将整个空间照亮的光辉正是从中洒下。 震惊过后,我第二反应是我要找的镇龙台该不会也在最上面的允山殿里吧?意识到这点我撞墙的心都有了,先不说一座宫殿漂浮在空中有多玄幻,我又没有翅膀怎么才能进入殿里? 当然,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我还得先解决另一个难题,整座山峰直上直下俨然一堵峭壁,就算设备齐全我也不见得能爬上去。 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上山的路,或者峰底也设置了可以升降的机关……这样一想,我不由将视线往下一扫,没想到论壮观底下的情形也不遑多让。 那是一座将整座山峰环抱其中的圆形城池,外沿的城墙设有好几道城门,我猜想它们应该需要用玉牌开启。 内城墙修在山峰脚下,只有一个出口,连着一条小路,后者沿着内城墙曲折蜿蜒最终消失山峰的另一面,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有希望上到山顶的。 而在这两面城墙之间密密麻麻全是房屋,我看了一会儿就察觉到了古怪,首先这些房屋的分布非常的乱,可以说是毫无规律可言,就算没有经过规划都是瞎建的也不至于随机成这样。 其次,所有的房屋外面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房屋和房屋之间也同样以类似的小径相连,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被它们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空地。 我所处的位置和山腰相当,居高临下地这么一看也分辨不出那些空地是干什么用的,只感觉远远望去它们的颜色要比房屋和迷宫一样的小径深得多,像是一些水池或者裸露在外的土壤。 等一下,迷宫? 这个念头一闪,我重新观察了一下底下的城池,发现它还真就是个迷宫,房屋和小径相间分布错综复杂,看着眼花缭乱,一旦置身其中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迷失方向。 可惜这座城池规模宏大,又隔着一座险峰,站在这里根本无法众览全局,加之人的目力有限,勉强能俯瞰个大概,能观察到的区域也只是那么宽,不然倒可以将路线描摹下来慢慢研究。 我看了一会儿有些眼冒金星,赶紧将注意力放到附近,我脚下就是一条直通底下城门的栈道,倒是省去很多麻烦。 我怕夜长梦多,赶紧顺着栈道往下,打算先进这迷宫一样的城池里看看情况再说。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原本以为我很快就会到底,结果走到体力都快耗尽了才堪堪走完三分之二,要是上山的路也是这样的栈道,我真怀疑就我这身体状态到底能不能爬上去。 我心里难免打起了退堂鼓,但我抬头看了看回去的路,这个念头一下又打消了,继续往前走好歹还有责任感和好奇心激励着我,往回走我感觉我没有任何攀爬的动力。 我喝了两口水正准备继续前行,然而就在我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一支队伍从通道里钻了出来,虽然离得远我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还是隐约分辨出了沈会长的身形。 这帮人居然来得这么快! 第123章 碎心锥 我心里疑窦渐生,莫非沈会长早就察觉到老油子的行动,于是将计就计埋伏在附近,等我一下来也立即动身,不然他们何以来得这么快? 我看着他们,他们也发现了我,速度一下加快了。 我倒是不担心,这支队伍里小舒的身手是最好的,但他也只是普通意义上的高手,完全没有达到蒋平平那种常理难以揣摩的程度,就更别说其他人了,他们赶过来总归要一点时间,足够我打开城门进入城里。 一旦进入城里,以里面复杂的情况他们想找到我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到时候我……我去! 我这些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完全闪过,两个人影直接翻过栈道护栏一跳,非常稳当地落在下方栈道,他们丝毫没有停留继续以这种方式飞速往下翻越,很快就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我注意到他们往下跳的时候明显有个甩手的动作,像是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他们维持平衡,比如那种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杀伤力极高的线锥? “不会真是蒋平平他们吧……”我感觉我手臂没有好透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回转过身撒腿就跑,好不容易赶到城门口,我发现门边果然有放置玉牌的凹槽。 然而等我从背包里翻出相应花纹的玉牌放上去,城门没有任何反应,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要想打开城门怕不是得将所有玉牌放好,可对方根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收回玉牌又跑到另外一道城门边试了试,可惜还是一样的结果,而此时那两道闪电一般的身影已经跃下栈道朝这边追了过来。 我和他们实力悬殊,被追上不过是时间问题,得找个地方躲躲。 我一边沿着城墙飞奔,一边留意两边的情况,很快就注意到墙根底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勉强可以让人钻进去的洞口,连着一条倾斜向下的暗道,有点像排水系统。 眼看他们追得越来越紧,我心一横就近找了个洞口矮身钻了进去,没走几步四周彻底暗了下来,我只能放缓速度摸黑把手电筒重新拿出来,等我按亮手电往前这么一照,直接傻眼了。 暗道不到二十米就到了头,和它相连的是一个狭长的平台,平台之后幽暗一片竟是一处悬崖! 这座规模宏大的城池之下居然是空的,也就是说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深色区域其实就是底下的深渊? 我心里一阵后怕,亏得我刚刚没有不顾一切往里冲,不然这会儿恐怕已经粉身碎骨,因为我驻足的地方早出了暗道,离悬崖不过几米的距离。 我赶紧往回走,哪知刚刚转过身一对陌生男女缓步从暗道里踱了出来,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极为凌厉的气势,随着他们渐渐逼近的步伐我不由自主地退向悬崖边。 “我劝你最好站在那里不要乱动,万一掉下去可能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年轻男人笑了笑,“别怕,我们只负责把你带回队伍,不会伤害你的。” 我也很想相信他的话,可他的同伴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亮出了手里的家伙,那果然是一枚线锥,而且和之前蒋平平使用的一模一样,估计这两位也是慧心道的人。 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感慨冤家路窄了,忍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直至退无可退。 见状,年轻男人也扣住了袖子里的线锥,有些遗憾地朝年轻女人摇了摇头:“心纯,他这么不听话,我们还是直接上吧?” 我顿时有些紧张,这时年轻女人冷若冰霜地开口:“我给你两个选择,自己走过来跟我们出去,或者等我打断你的手脚让我们带你出去,现在你有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一……” 说实话她眼中的盛气凌人让我有种想故意和她对着干的冲动,但我回头看了看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最终选择了妥协:“不劳你动手,我自己会走。” 我一远离悬崖就被年轻男人出手制服,好在他们说话算话并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将我带出了暗道。 到了外面年轻女人从我包里把九块玉牌都搜了出来,离开时有意嘱咐年轻男人:“你看好他,我去把城门打开,等沈霖和季驰他们下来咱们直接进城。” 她一走年轻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沈心原,她叫褚心纯,我看你刚刚一直盯着我们手里的‘碎心锥’,应该知道我们的来历吧?” 我点点头:“你们是慧心道的人。” 他有些好奇地问我:“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认得碎心锥,是不是以前也遇到过我们的同门?” 这要我怎么解释,难道说我不久之前差点成为碎心锥下的亡魂? 见我不说话,他突然攥了攥我的手臂,了然道:“原来你被碎心锥打伤过,难怪会对我们那么戒备,你是不是遇到了蒋平平和褚序?” 我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他无奈摇头:“碎心锥威力极强,整个慧心道也只有他俩会用它对付普通人。” 我非常不认同,毕竟几分钟之前我才被他们拿碎心锥威胁过。 我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解释道:“我们刚刚之所以会拿出碎心锥主要是怕你慌乱之下掉下悬崖,准备随时施以援手,至于心纯那句话你更加不用放在心上,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其实没有恶意的。” 他无比诚恳地冲我一笑:“请你相信我,我们慧心道绝大部分和蒋平平、褚序不是一路人,甚至也在想法设法将他们带回慧心道处置,如果你有他俩的下落可以提供给我们,虽然褚序是心纯的亲弟弟但我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我听明白了:“这么说,你和褚心纯就是慧心道的人,并非什么慧心道的叛徒?” “当然。”他自豪地点了点头,“在慧心道我们可是名副其实的心字辈。” 闹了半天这不还是一丘之貉,我问他:“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为什么要帮沈会长他们盗取允山炉?” 第124章 双重身份 “我们……”沈心原欲言又止。 “别跟他废话了,沈霖和季驰已经带着人下来,直接将他交给他们处置。”褚心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估计听到了我的话面色有些不善。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走啊,是不是还要我请你?” 我跟着他们回到栈道底下,沈会长一行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候,我一眼就瞄到了躲在队伍最后面的老油子,看来我之前的预感成了真,甚至一开始这家伙就已经被对方收买,后面全是做戏。 结果沈会长见了我也是一阵咬牙切齿:“王老弟,很不厚道啊你,装作不知道密码也就算了,居然连玉牌都给偷了,它们可是我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凑齐的!” 我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愤怒,我又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反而被他坑了一把,所以我忍不住提醒他:“我记得你好像已经把它们送给我了,我只是提前用一下而已。” “强词夺理!”他气得一挽袖子打算亲自上场揍我一顿,然而还没等他动手小舒突然站了出来:“会长,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了,我保证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关照。” 他笑了笑朝我走来,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反而透着几分阴沉,我知道他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手心渐渐沁出一片冷汗。 其实这样的眼神我十年前就见过,那个叫宁宁的小女孩明明还不到我肩膀高,却让我莫名地恐惧,当时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后来我才知道她眼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叫杀心。 当年,她想杀了我; 现在,他也一样。 我本能地想往后退,但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样根本控制不了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比我们瘦小得多的身影挡在了我们中间。 褚心纯架住他的攻击,脸上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神情:“恃强凌弱非武者所为,你要是技痒想找人练练手,我奉陪到底。” 说着她又看向沈会长:“他知道打开允山城入口的密码绝非一般人,留着他大有用处,懂了吗?” “懂懂懂!”沈会长忙不迭点头,频频朝小舒使眼色,小舒警告性地瞥了我一眼,有些不甘心地回到他身边。 见气氛有些尴尬,季驰打起了圆场:“底下这座城池似乎是个迷宫,我们要怎么才能破解?” “这种迷宫也就为难一下古代人,对咱们来说那不是小菜一碟?”接话的是一个之前没有见过的青年,他往随身携带的背包里一掏,祭出了一架……嗯,无人机。 宇文辞大跌眼镜:“程绪,你没开玩笑吧,这地方也能飞?”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他一边检查设备,一边对其他人道,“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等我拍好照把路线标出来,我们再一鼓作气穿过城区,省时又省力。” 其他人下来花了不少功夫,确实有点耗费体力,也就依言围坐一旁看他在那捣鼓。 到了这时候我才感觉紧绷的精神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跟褚心纯道了声谢,她不咸不淡地开口:“用不着你谢,我只是看不惯他这种做法,换个人我也一样会出手。” 或许沈心原是对的,褚心纯刀子嘴豆腐心,说出的话当不得真。 这一来二去我对两人的印象倒是好了很多,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接受沈会长的邀请来到允山城。 我也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没一会儿老油子贼头贼脑地摸了过来:“你那套玉牌用完了没有,什么时候给我?” 我看到他就来气,偏偏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直接把手一伸:“我那二十万先还我。” “过河拆桥啊你!”他有些恼怒,“说好的无论成功不成功钱都归我。” “可惜我后面还有一句叫拿钱不办事另当别论,你是不是忘了?”我催促道,“赶紧的。” “我怎么就拿钱没办事了?”他一脸的理直气壮,“玉牌现在可是在你手里。” “你拿我的钱办别人的事也叫拿钱办事?”我不由冷笑,“至于东西到底是不是你偷出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当然是我偷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沈会长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他一开始还在那狡辩,被我目光一扫才讪讪道,“只不过我跑到一半被那两位高手中的高手截住了,那个妹子凶得很啊,一上来就要废我两只手,我只能如实交代。” 我心想这确实不能怪他,毕竟我也被她威胁过,一般人真招架不住,我索性道:“行,接着说,只要你原原本本告诉我,那笔钱我可以不要。” “然后那男的就让我带着玉牌回去找你,还警告我不能透露一点风声,不然我早提醒你了。” 感情这个沈心原才是罪魁祸首……说实话我真没有料到沈会长会找来这么两位高手,要是没有他们估计他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玉牌已经被偷,难怪会恼羞成怒。 见我神色稍缓,老油子又忍不住开口:“那套玉牌真的没得商量吗?得罪了沈会长这文城我八成是待不下去了,我跟我老婆准备去我女儿学校附近开个铺子多陪陪她,所以手头有点紧,要不算我借你的等挣了钱我就还你?” 他这番话我还是信的,毕竟很少有当爹的会记得女儿小时候做的实验,老油子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肯定是个好父亲。 可这事我也没辙,只能指指褚心纯:“商量倒是可以商量,就是东西被她拿走了,要不你去问问她?” “算了,算了,你早说嘛!”老油子摆摆手直接开溜,他这么怕她估计之前就吃过她的亏。 不过也对,沈心原只说他们不用碎心锥对付普通人,但他们如果真要对付普通人根本用不着碎心锥。 程绪说得信誓旦旦,实际上他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老广和樊恩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提议:“要不我们先进去探探情况?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沈会长和季驰不约而同地看向沈心原和褚心纯,直到两人同意才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对这两位高手的态度似乎并不仅仅是基于实力的倚重,反而透着一股敬畏和谨小慎微,这待遇估计连谢总都没有。 四派和五家齐名,他们本不应该如此区别对待,沈心原和褚心纯会不会另有身份? 第125章 巨型狩井 老广和樊恩一马当先进了城,除了程绪所有人跟着他们鱼贯而入,一进去门后的路就开始收拢,最后只剩下半米宽的一条小径通向附近的房屋。 之前在上面看还没觉得怎么样,一脚踩上去底下就是深渊如同过独木桥,那感觉相当的刺激。 不过老广几人身手矫捷,这样的难度显然难不住他们,就更别说沈心原和褚心纯这种高手中的高手,一行人健步如飞没一会儿已经到了最近的一栋房屋外。 当然,队伍里也不乏拖后腿的,比如沈会长和钟助理,两人年纪不小行动本就不如年轻人敏捷,加之平日养尊处优缺乏锻炼,站在上面左摇右晃我作为旁观者都忍不住为他们捏一把汗。 亏得两人有自知之明,一直等他们上去了才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然而没走几步已是汗如雨下,恨不得直接趴上面好好喘口气。 这样一对比我和老油子都算不错了,至少行走在深渊之上心不跳、气不喘还挺适应,可惜我们没有其他人那个待遇,只能耐着性子跟在两人身后。 走走停停几分钟好不容易赶到屋外,老广他们已经搜索完毕朝下一个目标进发,沈会长好面子见几人出来也赶紧跟了过去,结果没多久又被他们拉开了距离。 我和老油子堵在最后面是有苦难言,一到第二栋房屋边他实在没住,说道:“沈会长,要不你和钟助理在屋里等我们或者干脆去外面休息一下?” 沈会长有些不悦:“你这是嫌我们走得慢?” “我哪敢,只是……”老油子讪讪一笑,“你们一直集中精神赶路可能没觉得怎么样,我俩在后面干站着还得随时提防自己掉下去实在有些耗费精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一路走来我们真的比你们还累。” 钟助理回头一瞥:“那就留在这里等我们过去了再出发,你们这么着急莫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行行行,你们是雇主你们说了算。”老油子在一边唉声叹气。 我也有些无奈,这家伙已经反水他们都不相信,换了我估计盯得更紧,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机会和他们分开走,不然就算后面找到东西我也没有任何可趁之机。 我正沉思,没想到走在最前面的褚心纯也听到了我们的话,她脚步一顿,对沈会长说道:“你俩先回去吧。” 估计沈会长一出发就在打退堂鼓,只不过不好意思提或者说这事我和老油子提了没用,所以她这一发话他立马点了点头:“也行,那我们和程绪在城外等你们?” 哪知褚心纯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直接离开这里,让季驰他们跟着我们就行。” 她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小舒:“你送他们上去,也不用回来了。” 小舒一怔,看了看沈会长,后者有些为难:“这、这不太好吧,万一……” 他话还没说完,褚心纯已断然一抬手:“我说不必就不必,你们快走吧。” 如果她和沈心原只是沈会长招揽的高手,是绝对不可能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他说话的,估计此次行动沈会长已经失去掌控权,寻找允山炉的任务早被级别更高的人接手。 而允山图的失窃很有可能就是引发此事的导火索,这才是沈会长记恨我的根本原因。 “我们走。”沈会长虽心有不甘,但最终也没有和她翻脸,只是朝钟助理和小舒点了点头。 后者脸色阴沉,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特意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给我等着,这事咱俩没完。” 我很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这一离开很难再找机会下来,可这又不是我在从中作梗,允山藏会乃至整个谢家的勾心斗角才是根源,怎么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吧? 难道只是因为老油子的话让褚心纯有了支开沈会长的借口,而老油子又是因为我才有机会进入允山城,于是我就成了导致他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搁这研究蝴蝶效应呢? 我有些无语,但若他真这样跟着沈会长离开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一个人和季驰他们周旋已经够呛,更何况还有沈心原和褚心纯这样的高手在,估计得天塌下来我才能拿到东西。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了愣,会不会褚心纯早就对小舒的身份心生怀疑,所以干脆找个借口将他打发走,沈会长和钟助理才是捎带的?如果是这样,那她之前会替我出头恐怕也是在试探小舒…… 得找个由头让他们留下来,我心里打定主意,但要怎么做却毫无头绪。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就是这时候宇文辞突然开口,他蹲下身仔细一分辨,冷不丁指了指脚下的深渊,“好像、好像是底下传来的!” 经他提醒我们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四下一安静还真有一个诡异的声音正若隐若现地向上翻涌,像是有人在深渊底下喊了一声回音延绵不绝,又像是—— 老油子打了个比方:“感觉底下有一大片鸽子正成群结队地往上飞,怪闹腾的……” 他话音未落,沈心原和褚心纯神色骤然一变,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字:“尸狩群?!” 两人如临大敌,往路中间背对背一站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见我们还愣在那里,沈心原喝道:“你们快蹲下,找机会进屋,千万不要被它们推下悬崖!” 他刚一说完,无数黑影从深渊中一涌而出,几乎将顶上倾洒下来的光辉悉数遮蔽。 我仔细看了看,它们长着蹼一样的翅膀、和鸟类似的长喙,一双利爪如有寒光闪现,和之前在乾坤冢里看到怪物一模一样,还真是一群尸狩! 感情这城池之下的深渊是一口巨大的狩井,而之前那些暗口搞不好是以前驯养它们的人喂食的通道。 说巧不巧,程绪的无人机刚好飞回城门,被它们一冲撞直接四分五裂散落深渊。 “这可是我前两天才刚买的!”他一脸悲愤地冲到门口,一看它们这架势又连滚带爬地溜了回去。 老广一边扒住路沿,一边朝喊他道:“你图弄好了没有?” “已经在打印了,不过路线我还没有研究出来,你们先找个地方避避……不对,是咱们赶紧找个地方避避!”他破口大骂,“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跟装了雷达一样,躲在门缝里它们都能发现!” 第126章 开暖气啊 季驰他们也是苦不堪言,为了不被撞下深渊只能抓紧路沿,可这样一来就成了不能动的活靶子,没一会儿几人的后背就被尸狩挠了个稀烂。 亏得这些尸狩体型要比乾坤冢里的小得多,不然整个人被抓穿都有可能。 “一会儿跟着我们往后退。”见状沈心原只能和褚心纯把靠过来的尸狩一一击杀,然后心有灵犀地挪到队伍中间,一人守住一面将压在其他人头顶的尸狩清除掉一部分。 “走。”褚心纯一声令下,一行人缓缓往这边挪动。 我们几个运气好一点,因为离房屋近赶紧往里一钻,然而还没等我和老油子进去,小舒又带着沈会长二人灰头土脸地蹿了出来。 见我们都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别提了,我忘了房顶开着天窗,里面早就被尸狩占领,躲都没地方躲!”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这些房屋的设计跟尸狩的袭击是配套的…… 而季驰他们一听他的话脸都白了,一时有些六神无主,褚心纯催促道:“别磨蹭,回到房屋那边总比晾在路上强,最起码不用担心掉下去,再说里面有尸狩怕什么,杀了就是了!” 她言辞之间杀意凛然,其他人听了却像是吃了定心丸,牙一咬不顾漏网尸狩时不时的攻击,快速朝这边蹲爬过来。 一到门口,褚心纯再次发号施令:“你们背对着墙挡一会儿,我们去把屋里的尸狩清干净,顺便找一找有没有克制它们的东西,尸狩又没有灵智哪懂得分什么敌我,驯养它们的人肯定有驱除的办法。” 老油子忙不迭点头:“姑奶奶你赶紧去吧,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要你啰嗦!”她冷哼一声,手上碎心锥一飞,和沈心原杀进了屋里,没多久她在里面喊道,“都进来吧。” 我们挨个钻进屋里,我抬头一打量发现屋顶还真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看着像个天窗,亏得这里不会下雨,不然这屋顶算是白盖了。 “可惜我们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再想想办法吧。” 沈心原摊了摊手,将碎心锥一甩勾住房顶轻轻一荡就爬到了外面,然后把褚心纯也拉了上去,她居高临下地开口:“我们在上面看着,你们守好门窗,它们闯不进来的。” 季驰他们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底下的工作自然交给了我们几个。 当然论主力还是小舒,我、老油子和沈会长、钟助理充其量是个打酱油的,最后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也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老油子龇牙咧嘴地往地上一坐,拾掇着满身的伤口忍不住一阵抱怨:“咱们这一趟可真是遭罪,这什么尸狩见了人跟发疯一样又是抓又是啄,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我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被打了无数个洞,血都要漏光了,想想都瘆得慌。” “确实挺惨的。”我看了看沾了一身的鲜血,心里特别的认同。 我正准备仔细观察一下屋里的情况,却发现老广有意无意往这边扫了几眼。 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然而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朝我走来:“你的手给我看一下。” “怎么,你还会看相?”我不为所动,“可惜我不信这个,还是免了吧。” “少装蒜!”遗憾的是他压根不吃这套,将我胳膊一扭直接把袖子捋到头,然后擦了擦我手上的鲜血,几道淤青露了出来,却没有任何新鲜的伤口。 他顿时一声冷笑:“我果然没有猜错,你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因为你根本没有被尸狩攻击!” 此言一出其他人看向我的目光一下就变了,此情此景何其的熟悉。 我发现我跟尸狩真的很有缘,两次被人当场拆穿都和它们有关,上一次是因为只有我手上有尸狩留下的伤口,这一次恰恰相反只有我身上没有尸狩留下的伤口。 可上一次我好歹不冤,至少也算半个幕后黑手,这一次却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根本理不出什么头绪,虽然我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允山城里的尸狩居然不会攻击我。 “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顺势压住我胳膊,咬牙问道。 我眼前一阵明一阵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但老实说这个问题我的确思考过,可我身上既没有携带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此之前也未有任何独有的经历,毫无线索可循。 “不说是吧?行,看谁熬得过谁!” 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大,我真的怀疑我的胳膊会不会被他整个卸下来,只是我脑中一片混沌,别说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就是随口编个理由糊弄糊弄他都有点难以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地袭来,老广反应倒挺快,下意识松开手往旁边躲了躲,等看清攻击他的人他有些吃惊:“褚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心纯从房顶一跃而下,冷然开口:“我之前就说过,恃强凌弱非武者所为,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蹲下身按住我肩膀估计想查看一下关节处的伤势,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连忙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猛地一蹙眉:“怎么这么烫……” 烫? 我突然一个激灵,如同醍醐灌顶一下明白过来——我好像知道这些尸狩为什么不会攻击我了。 “难怪这些尸狩的攻击这么精准,原来它们有特殊的识别手段。”她也是一阵恍然。 “此处的尸狩应该经过专门的驯化,只会攻击正常人。”见其他人询问看来,她进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体温正常的人,这也是它们判断敌我的依据,毕竟没几个人会像这家伙一样‘敬业’,发着烧也要下来探个究竟。” 我感觉她在讽刺我,虽然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忍不住反问她:“总不至于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天天都发烧吧?” “脑子不好使就不要随便插嘴。”她冷哼一声,倒也回答了我,“这些尸狩在下面呆惯了终归要‘归巢’的,根本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上面,他们只需要短暂地改变自己的体温。” “改变自己的体温?”众人面面相觑,“这要怎么改?” “你们也烧糊涂了吗?”她一脸的鄙夷,没好气地吐出一句话,“开暖气啊,多简单的事!” 第127章 跑路 “暖气?”他们更加摸不着头脑,“这鬼地方还有暖气?” 我听出了一丝端倪:“你是说通过室内温度的改变来影响人的体温,这可行吗,人又不是变温动物?” “时间长了肯定不行,毕竟人的身体会根据环境进行自我调节,但短时间内完全没问题。”她笑了笑,“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大幅度改变,过于精准的体温识别是它们克敌制胜的法宝,但同样是它们的命门。” 她视线环视一周,先是落在了古拙的墙壁上。 “其实这些房子很多设计都可以证明,住在这里的人就是利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免受尸狩的攻击,比如在用材上他们为什么会选取整块的石料?在悬崖上修筑住所已经不容易,何必给自己增加难度呢?” 宇文辞思索道:“这么做保温效果会比较好?而且在屋里烧火会更安全。” “没错。”她又指了指头顶的天窗和它底下的火坑,“这里当然没有暖气,他们只能靠生火这种传统手段来提高室温,而要想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个升温过程不能太长,就必须加大柴火焚烧的份量,那么烧火的地方和排烟的通风口必然不会小。” 她一一答疑解惑,已经没有人再质疑她的话,季驰提议:“反正这里有现成的柴火,要不我们干脆试试?” 他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劈柴的劈柴、点火的点火,没多久熊熊烈焰燃烧了起来,室温一下就上升了不少,还别说原本里一层外一层盘踞在附近的尸狩像是突然失去目标一样渐渐散开了。 “还真管用!”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围坐一团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也在老油子旁边坐下,结果他一脸嫌弃地挪开了几步:“我说你小子之前怎么老往我身边挤,感情是想蹭我的血为自己打掩护!” 被他一言戳破我有点尴尬,但这事我做得确实有点不厚道,只能好声好气赔个笑。 可惜他并不领情,站起身就走:“少来这套,之前我坑了你是我不对,现在你也坑了我,咱俩算是扯平了,以后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其他人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将我晾在一边,老广凉凉道:“就算不是你搞的鬼,你也应该早点说出来,害得大伙儿白遭这个罪。” 我特别想提醒他,我和他们不是同伴而是对手,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够心软了,还想让我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当然这些话我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他们人多势众,万一惹怒了他们,恐怕又会找我麻烦。 我正胡思乱想,褚心纯走了过来:“这些尸狩应该很快就会归巢,我记得你包里有退烧药,一会儿记得吃……还有这个。” 她说着递给我一颗蜡丸,我拧开一看里面黑乎乎一团,药味特别的浓郁,我有些好奇:“这也是退烧药?” “这可不是退烧药,而是乾坤道的活招牌,练武之人最想拥有的东西。”沈心原在她身后探了探头,“心纯,我看它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该不会是师父特意登门定制的那一批吧?” “练武之人最想拥有的东西?”一听他这形容,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可以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普通人吃了也有效吗?”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褚心纯有些无语,“受点伤对练武的人来说不过家常便饭,这种活血化瘀的特效药能不想要吗?” 我哑然失笑,她突然凑近了问我:“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姓舒的打的?” 我第一反应是小舒真的姓舒而不是名字叫小舒,但要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承认自己被别人单方面殴打还是挺没面子的,所以我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吗?”她眼里充满了审视,直觉告诉她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出于对我的关心,而是从我手臂上的淤痕看出来了什么在有意试探我,那我就更加不能承认了。 我们正说着话,一个凄惨的求救声冷不丁传了进来,所有人都愣了愣,宇文辞哭笑不得地开口:“我们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褚心纯也反应了过来,对沈心原道:“我们去接应程绪,其他人留在这里看火,千万不要出来。” 我连忙也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万一他受了伤有人照顾,你们也能专心对付路上的尸狩。” 见她不认同地看过来,我只能如实道:“屋里温度太高我有点吃不消,想出去透透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能帮得上什么忙那再好不过。” 她权衡了几秒钟最终同意了,我们三个鱼贯而出,屋外的尸狩已经所剩无几,而程绪所在的城门方向黑压压的一片,光想我都能想到他会有多惨。 事不宜迟,等两人杀到城门程绪满身是血地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有气无力地一举手里的图纸:“你们可算来了,我都快被它们啄成筛子了!” 我顺手接过图纸,搀扶着他进了城,尸狩也铺天盖地地跟了过来,好在有褚心纯在前面开路、沈心原在后面断后,我们有惊无险地到了门口。 “你们先进屋,我们在外面挡一挡,等程绪也在它们的感知中‘消失’,这些尸狩应该就会彻底退回深渊之中。”说着褚心纯掉转头跟沈心原会合,准备将聚拢的尸狩清除掉一部分。 因为他们的叮嘱其他人仍围坐在火堆边,除了探头张望的宇文辞门口空无一人,更让我抵挡不住诱惑的是标注好路线的图纸就在我手里——这无疑是个脱身的天赐良机。 我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在经过门口的时候猛地将程绪往里一推,拔腿穿过过道朝屋后的小路飞奔。 我刚跑没两步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冷,有个东西贴着我的衣服飞了过去,一下砸在了墙上,飞溅的碎石片磕在身上生疼,就更别说要是刚刚我没有躲过会是什么下场。 好厉害的碎心锥! 第128章 搞收藏还得有特长 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认,沈心原之前的态度太过诚恳,以至于我居然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们不会用碎心锥对付我,结果就是差点被它扎个透心凉。 好在这时我已经拐到另一面墙下,就算他们想攻击我也必须绕过门口,我有足够的时间从对面的小路逃走。 蜂拥而至的尸狩群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或许它们已经察觉到这是它们最后的进攻机会,不顾一切俯冲而下,只为冲进屋内找到之前的攻击目标。 屋里闹哄哄一团,本来已经追到屋后的两人无暇他顾只能折转身回去支援,然而我不敢放松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发足狂奔,一直跑到山的那一头才找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作为藏身之地。 一关上门我直接栽倒在地,几乎连爬起来都力气都没有了,一是体力确实到了极限,二是我刚刚吓得不清哪怕到了安全的地方仍有些惊魂未定,三当然是高烧的影响。 但此时尸狩还未退去,我也不敢吃退烧药,万一体温非常不凑巧地恢复正常,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事实证明幸运女神始终没有抛弃我,没过多久我就透过门缝看到几只零零散散在附近逡巡的尸狩滑翔着没入深渊再也没有出来。 我松了口气,将退烧药找出来和着水吞下。 那颗药丸也在旁边,但我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说实话以两人的实力要杀我易如反掌,按理说没必要耍这种小手段,可沈心原偏偏编了一堆瞎话诓我,谁又知道褚心纯会是什么心思。 吃完药我倒是好受多了,只是疲倦仍挥之不去,我在角落里坐下打开图纸看了看,见我所在的位置正好远离标注的路线我决定休息一下,等他们离开后再出发。 能抢到先机固然是好,但我实在没有和他们正面对抗的能力,让他们先走避其锋芒、跟在后面见机行事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我也不敢睡太久,我估算了一下他们重新打印图纸再顺着路线穿过城区的时间,感觉应该差不多了就起来吃了点东西也准备出发。 然而我刚要往外走,大门毫无预兆地一开,一个人影缓步踱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小舒。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毕竟不是那两个煞星我好歹还有条活路,可这家伙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对我来说不过是死得痛快一点还是死得痛苦一点的区别。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离开,不会是身份暴露了吧?”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旦有机会逃走不管希望有多渺茫也一定要付诸行动,不然就会和上次撞上钟助理时一样,最后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结果他一进来就捂我的嘴,直到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道:“先别说话,其他人也在附近,为了找你他们在城里转悠了整整两个小时,心里正窝着一股火没处撒,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就惨了。” 他贴着门缝听了好一会儿,最终松开了手,我十分不解:“程绪的伤又不重,图纸丢了他完全可以再打一份,有这功夫你们估计都出城了,找我干什么?” “我哪知道。”他耸耸肩,“反正慧心道那两位是铁了心要把你抓回去,我们只能照做。” 我忍不住问他:“这沈心原和褚心纯到底是什么人?我是指出身慧心道以外的身份。” 这次他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真正的小舒,我哪知道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只是听沈会长提到过,说是‘上头’派来的。” “上头?”我有些好奇,“难道是谢家人?” 他意有所指地一笑:“就怕这个‘上头’还在谢家上头。” 比谢家级别更高的存在……我想到游典提到过的那三个字:“典藏界?” 哪知他一脸无语地看着我:“典藏界又不是指某一个组织,而是一个泛称,就跟收藏界差不多,只不过混这个圈子的人得有点特殊的本事。” “比如?” “比如武力值爆表的慧心道,仅靠一枚碎心锥就混到了四派第二的位置,论名望只在妙手道之下。”他还真举起了例子,“再比如即便没有进五家但也同样声名显赫的潘家所有家族成员都是勘灵人。” 说完他总结了一句:“反正能进典藏界的都是其他圈子的佼佼者,论跨界他们都是专业的。” 我想起了江碎玉,搞不好她正是游典提到的江家人,难怪方遂宁说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好惹,感情是这么回事。 我不由感慨,搞收藏还得有特长,这典藏界真是不讲道理。 “好了,我能回答的都已经回答,现在该我问你了。”小舒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说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劝你老实点交代,别逼我对你动手。” 我无奈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只能先跟着你们,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真的?” 见我点头,他异常严肃地开口:“那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回去,要是能马上离开文城当然更好。” 我不由一怔:“为什么?” “你难道没发现吗,她一直在试探我,估计早就在怀疑我的身份。”他叹了口气,“当然,我也趁机试了试她身手,但结果你也看到了,她轻而易举地就拦住了我的攻击,都不用使用碎心锥。”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和他们实力相差太大,自保估计都难,根本没法护你周全,所以只能让你离开。” 我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抱歉,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要不是你之前下手太重,我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跑个路都差点要我半条命。”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悔意,别有深意地冲我一笑:“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既然你不肯听我的话,那我只能用点不那么友好的手段让你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一回生两回熟你就忍忍吧。” 这家伙不会来真的吧?我心中警铃大作,随时准备跑路,结果他变脸似地又笑了笑:“骗你的,瞧你吓得!” 他目光中透着几分坚毅和决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也许这次我真的会死在上面,那你不也活不成了?所以我不会这么做的。” 第129章 一枚戒指 他此时的神情不禁让我动容,我想他大概真的是防盗办的人,或许我应该摒弃疑心,真心实意地和他合作一次。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说道,“我感觉褚心纯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你真正的身份,主要还是在怀疑你会不会是我的内应,因为她也一直在用你试探我。” “难怪你之前一直不承认你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就是想变相地帮她印证这个猜测,对不对?”他恍然道,“你的刻意否认反而会让她觉得我们就是一伙的,只不过为博取他们的信任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真的特别容易产生误解,我要是这么有先见之明就不会搞得这么惨了。 不过我当时的反应也算歪打正着给他打了次掩护,索性点了点头:“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将我带回去,届时他们即便不会打消对你的怀疑,也会将防范重点放在我身上,方便你后面的行动。” “你不怕他们要你的命吗?尤其是褚心纯那个女人,她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我一度怀疑你要是落在她手里会不会被她大卸八块。” “她不会杀我的,不然以她和沈心原的身手我不可能躲得过碎心锥的攻击。”我不是什么行家,但至少看得出来他们的水平要比蒋平平和褚序高多了,仔细回想一下她之前那一击更像是警告。 “她之所以气急败坏只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我这个普通人的挑战,顶多折磨折磨我满足一下虚荣心,这种人我见多了,自以为不可一世就变着法儿想让别人臣服。” 说完我反应过来,歉意道,“我没说你,别误会。” 他切了一声,旋即兴味一笑:“研究得倒挺透彻,该不会你喜欢的人也是这一类冤家吧?” “咱能不能说正事?”我劝他,“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按我说的做,这样我们也能有个照应,以一敌多、孤军奋战的成功率太低了,多个帮手说不定能扭转战局。” 他笑容一敛,认真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也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只能同意:“行吧,不过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现在回去他们的态度可不会友好到哪里去。” “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抗揍。”我笑了笑,朝门口走去,“别磨蹭了,不然他们会起疑心的。”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似乎还在犹豫,我决定直接用行动帮他下这个决心,不料我刚准备打开门,一道劲风悄然袭来,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迹象就已经被他一个手刀劈中。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防盗办这帮人真的毫无新意,来来回回都是先转移注意力、再搞偷袭这一招,关键是我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三次! 等我再次醒来我手里的图纸很没悬念地丢失了,好在我记忆力不错,虽不算过目不忘但好歹能记个大概,也就是多试几次的问题。 然而我一拿背包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之前准备的物资全都被那家伙带走了,只剩下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包着一枚古里古怪的戒指。 其实这戒指乍一看和普通的钻戒没什么区别,不过我仔细观察后发现上面镶嵌的“钻石”非常的特别,虽然有棱有角经过悉心的切割,但颜色和质地更接近于玉,所以给人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打个比方就是这是一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谦谦君子。 带着几分好奇,我将纸条抖开,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 “我试过了,褚心纯给你的药没什么问题; 退烧药也记得吃,不过你身上疒气太重了,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枚戒指或许能帮到你。 (东西千万别弄丢了,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要还的。)” 一时间我心里百感交集,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那么一点感动。 不过最后我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些字本身上,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字再差也不至于扭成这样,显然是有意为之,大概是在掩饰自己真正的笔迹。 换句话说,很有可能我认识他的字,搞不好还有点熟悉,这个小舒到底会是谁呢?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追上他们,希望我没有昏迷太久的时间,他们也没有顺利到直接拿了东西走人。 我将戒指戴上又把药吃了,还别说褚心纯给的东西效果真不赖,没一会儿我就感觉身体活络了不少,连之前剧烈奔跑造成的肌肉酸涩感都跟着有所减轻。 这让我信心大增,抓紧时间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快步朝内城墙方向的出口走去,没想到就在我经过一栋房屋附近的时候里面竟传来说话声,我心里既紧张又期待,难道褚心纯他们还没有离开这里? 然而等我仔细一分辨,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说话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缪正柔。 “他真的在这里?你没骗我们吧……”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她说“我们”,怕不是王顺宁也跟着下来了。 说实话他们会来找我,我一点也不意外,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进了允山城,而且这座城池打开之后之前的石台应该锁死在了底下,仅凭自己的能力他们又是怎么下来的? 不过很快我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因为紧接着廖闻是也开口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们找到他的。” 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其实已经知道那条秘密通道的存在,也一直在关注第二个石室里的情况,现在入口终于打开,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盗掘机会。 估计缪正柔一直找不到我,了解一番后以为我又被廖闻是带走了才跟王顺宁去他那里要人,最后被诓到了这里;而廖闻是之所以要带上他们,大概是想用他们威胁我。 我心里一阵后怕,亏得那些尸狩没有卷土重来,这廖闻是也就是个普通的混混,除了心狠手辣哪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没有沈心原和褚心纯这样的高手镇场沈会长一行人都搞不定,就更别说他们了。 得想办法让他俩离开这里,我心里打定主意。 第130章 闭环 至于廖闻是他们来得正好,尽管双方实力悬殊但至少还有希望搅浑这滩水,怎么也比在一边干瞪眼强。 “可我们在这里转了这么久好像也没什么眉目……”王顺宁果然也在,还非常没眼色地戳了戳廖闻是的痛处,后者干笑道:“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其实有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跟我合作。”我适时推门而入,缪正柔一下站起了身,眼中难掩惊喜。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廖闻是,他皱了皱眉:“你没跟他们一起上山?” 我知道他并不了解详情,故意说了一句:“过河拆桥多正常的事,没要我的命已经算是仁慈了,又怎么会想着让我也去分一杯羹。” “这就是你找我合作的理由?”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我如实道:“我准备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要是没有遇到你们,我只能打道回府。” 可惜他仍旧不信:“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跟你合作我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我看着他:“你把我的朋友都请下来了,这得多大的诚意,我就是什么都不要也要跟你合作,对不对?” 他满意一笑:“我就喜欢你这种重情重义的人。” 他朝挡在门口的两个手下挥了挥手,我让缪正柔和王顺宁去角落里等我,然后试探性地对廖闻是说:“我交代他们两句,让他俩在下来的入口等我们,咱们一会儿也出发吧?” 他不置可否地瞄了瞄两人,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有些无奈,只能先和他们会合。 我一过去,缪正柔伸手探了探我额角,笑着松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我将她的手推开,非常严肃地开口:“你们赶紧离开,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她问道:“那你呢?” “我还有正事要做,你跟王顺宁自己回去。” 她满不在乎地瞥了瞥我:“你不走,我为什么要走?” 我看向王顺宁,他也毫不客气地回望着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她不走,我也不走。” 那一瞬间我是相当的郁闷,总感觉自己供了两个祖宗,我正要耐着性子再劝说两句,缪正柔突然抓住我的手,蹙紧了眉头:“这戒指谁给你的?” 我下意识道:“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像是知道它的来历,我本来想以此为交换让她和王顺宁回去,但见她这反应又有些于心不忍。 “就是在允山藏会一开始让我们离开的那个人给我的。” 一听我的答复,她先是怔了怔,继而喃喃自语,似乎有些不解:“怎么会是他……” 我不禁问她:“你是不是知道它原来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我、我只是有点好奇。”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一个男的送你戒指,你不觉得别扭吗,居然就这么收下了,那是不是以后人家跟你求婚你也答应啊?” 她显然在转移话题,不过她不愿意说我也犯不着寻根究底,反正东西还得还给小舒,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是她和他之间的事。 我警告她:“不管谁送我都跟你没关系,要是你们现在不走,一会儿别怪我翻脸。” 她反唇相讥:“那我们离不离开也跟你没关系吧,你管这么多干嘛?” 我感觉一口气堵在心口是上也不能上、下也不能下实在有些郁闷,见状廖闻是笑道:“他们想留下来那就让他们留下来吧,多个人好歹多分力,咱们也更有把握拿到东西,是不是?” 我心想他俩能顶什么用,他在这煽风点火不过是想留下他们更好地控制我罢了。 但缪正柔不愿意走我能怎么办,谁让我没有小舒那样的雷霆手段,不然我也想打晕她然后让王顺宁带着她离开,那样多省心。 等他们休息够了,队伍正式出发。 不到半个小时我们非常顺利地从内城墙出了城,踏上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结果绕到尽头一看它根本没有连着任何栈道,而是直接消失在了山体之中。 和它相连的是一条方方正正的通道,也就十来米长,通道的另一头渐渐收拢如同一个漏斗,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洞口,我们堪堪能弯着腰钻进去。 对面还是一条通道,但形状浑圆,一边绕着山体盘旋向上,一边绕着山体盘旋向下,乍一看像一条巨型蚯蚓打出来的洞,规整得让人头皮发麻。 它向下会通向哪里我并不感兴趣,廖闻是显然也一样,他径直带着人朝上方走去,我起初还担心这里会不会又有什么机关,但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顺着通道继续向上行进了十来分钟,我估摸着高度应该快到山顶了,忍不住提醒他:“也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一会儿出去小心一点,就怕沈会长他们还在出口附近转悠。” 他点点头,让手下都抄好家伙,然而诡异的事发生了,我们又走了将近一刻钟脚下的路竟然还没有到头。 我和廖闻是都意识到不对,赶紧停下脚步,也就是这时候他一个手下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廖,事情不太对头,我怎么感觉这个位置咱们已经走过好几次了?” 他分辨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没错、没错,这里就是我们刚进来那会儿经过的地方,我记得它离那个入口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因为地上有个豁口当时我还提醒小缪他们注意脚下呢!” 他说完反应过来:“咱们、咱们怎么又走回来了?那个入口好像、好像也不见了……” “桑葚,你胆子也忒小了,老廖都在这里你慌什么慌!”有人取笑道,却被廖闻是横了一眼,连忙打住话头。 后者看了看我:“你有没有什么发现,难道我们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比起“鬼打墙”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我更相信科学的解释。 而且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我,这里面的门道不见得会有多高深,只是破解起来比较麻烦,就像最开始的密码、后来的迷宫,原理其实都很简单。 第131章 仓鼠游戏 见大家难掩疲惫,我索性道:“先休息一下吧,等我们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继续往前走。” 缪正柔和王顺宁到底年纪小,这时候难免有些忐忑,尤其是缪正柔,她自嘲道:“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仓鼠,明明脚下有路、明明一直在走,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我本想宽慰她几句,然而一道灵光冷不丁闪了过去。 “说不定我们真的被困在这样一个笼子里……”我越想越觉得可能,脑子里开始描绘这样一个场景—— 其实山体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转盘,以转盘边沿为轴圆形通道盘旋反复绕了整整一圈,形成一个闭环。 我们在通道内行走,改变的只是以通道为参照物的相对位置,水平位置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因为当我们攀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会触发大转盘转动,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最低点,如此周而复始当然走不出去。 我连忙将我的想法这么一说,其他人虽然错愕但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反倒是缪正柔有些嗤之以鼻:“可我们在通道里丝毫没有这种感觉,除非你口中的机关足够大,那么问题来了,以古时候的生产水平这样的机关真的能打造出来吗?” 我提醒她:“能够在深渊上修建城池的人真的不用我们担心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我想起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宫殿:“搞不好他们手里还有不少这样的黑科技。” 王顺宁也跟着她嘲笑我:“大哥,你好歹是成年人,能不能别跟个小屁孩一样说话全靠想象,装可爱呢这是?” 我有些无语,索性不再理会他们,转而看向廖闻是:“其实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我们只需要留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继续往前走,这条通道之所以会修成如此标准的圆形就是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一点。 毕竟我们是在围绕一根弧状的轴转圈,在通道内所处的位置其实一直在发生细微的改变,只不过我们行走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调整自己的位置保证自己一直处于通道底。 但如果我们在通道里静止下来,随着转盘的转动这种改变就会变得意外的明显,换言之只要能证实这种变化真的存在,那我们的推测很有可能就是成立的。” 估计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摸了摸光秃秃的头皮,干笑道:“你想试就试呗,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 闻言我将目光一扫:“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们谁愿意留下来?” 他那一帮手下原本都在一边议论纷纷,一听我发问立马不吱声了,深怕点到自己名字。 说实话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困在这里能不能出去是个未知数,和大部队待在一起好歹还有点安全感,万一一会儿再出点变故离队后就再也没法和大伙儿会合那才是恐怖中的恐怖。 “其实留下来不会有任何危险,相反还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可惜我又问了几遍仍旧没有人应,只能道,“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就由我留下来吧,你们继续往前走,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新在这里碰头。” 他们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只有缪正柔欲言又止,我安慰一笑:“没事,我们都走回来好几次了,不差这一次。” 我正准备催促他们离开,没想到廖闻是突然提出了反对意见:“明人不说暗话,谁知道这是不是你搞的鬼,所以你必须得跟我们一起走。” 他看了看我,最后一指王顺宁:“让他留下。” 我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对我起疑心,但我自忖问心无愧也就点了点头,只是我实在不放心王顺宁单独留下来,对缪正柔道:“那你也留下来吧。” 结果廖闻是还是不同意,他以为自己看穿了我的意图,意味深长地一笑:“他俩不能一起留下来,原因咱们就不用说了,反正这里只能留一个,至于留谁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于他的不信任我虽然可以理解,但仍不免有些恼火,要不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感觉我会当场和他翻脸。 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盘算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不料缪正柔主动开口了:“我留下来吧,我一个人留下来就好了。” 我看着她,她也赌气地回望着我,最终我点了点头。 王顺宁顿时有些激动:“不行,要留我留,反正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说了我留下来、我留下来,你听不懂吗?”缪正柔不耐烦地推开他,找了个角落里重新坐了下来。 我示意廖闻是他们先走,缓缓走到她身边,但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也只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她始终没有抬头,直到我离开她才哽咽出声:“我知道你想让我留下来,甚至一开始你就在埋怨我为什么要把他一起带下来……他是你弟弟,而我什么都不是。” 尽管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我当时觉得这不过是个没有任何风险的实验,只是留下来的人心理压力可能会比较大。 王顺宁一直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论适应能力还真不如缪正柔,如果两个人一定要选一个,她当然更适合。 所以我跟她又道了句歉就离开了,然而事情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等我们绕了一圈回来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缪正柔,失踪了。 王顺宁一下就慌了,揪住我衣领质问我:“你不是说没有什么危险吗,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当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把能想到的选项都过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能站得住脚的,倒是廖闻是提出了一个非常朴素的推测:“你说她会不会还在生你的气,故意和我们兜圈子想吓唬吓唬你?” 我不由一愣,当即提议:“那我们再走一遍吧,这次我留下来。” 他立马不说话了,见王顺宁已经被桑葚他们拉到一边,我决定和廖闻是认真谈谈:“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会不会暗中搞鬼,事实上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跟你合作。”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我,我只好继续说道:“好吧,就算你不信,也应该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吧?” 最后我叹了口气:“廖老板,你之前落在后面,缪正柔的话想必都听到了,王顺宁是我亲弟弟,只要他还在这里我就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走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第132章 无法完美破解的迷局 “出来混情义二字最重要,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会继续反对。”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居然朝我抛出了橄榄枝,“我发现你还挺合我胃口的,要不以后跟着我干?” 我满头黑线,就算我再没出息,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去给一个混混当小弟吧? 他哈哈一笑:“开玩笑呢我,就哥们你这气质往我旁边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转行当保镖了!” 对于他拐弯抹角的夸奖我更加无言以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吧,那你注意安全,我们现在就出发。” 这次他特意选择了反方向,大概是想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一下之前的猜测。 临行时王顺宁特意回头朝我一挥拳头:“你最好祈祷正柔没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幼稚。”我在心里暗骂一句,开始认真思考缪正柔到底会去哪里。 虽然我和她认识并不久,但也算了解她的性格,既然她答应我留下来就不可能耍这种小性子,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或者无意中有了什么发现。 而她刚好在和我们兜圈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直觉告诉我她或许已经离开这里,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这条通道始终如一个闭环,在没有任何出口的情况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突然一个激灵,不对—— 这里不是没有出口,不过随着转盘的挪动它暂时被墙壁挡住了,只要回到之前的位置,我们来时的那条通道就会重新连通。 事实上我们一直在转盘最低处“原地踏步”,就算经过原来的入口它也是被堵死的,一个不小心就忽略了它的存在,但守在入口附近的人就不一样了,肯定能等到这个机会。 缪正柔很聪明,最先意识到这点,第一个从眼下的困境脱出。 想到这里我赶紧往回走,费了点功夫总算找到了那个入口,当然此时它还是处于关闭状态,我仍需耐心等待。 也就是这时候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如果只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以缪正柔的性格她是不会离开的,因为它没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她顾不得和我们商量就直接走人。 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入口还可以连通另外一条通道,后者才是真正上山的路,要证实这一点就更简单了,我只需要越过原来的通道,等待下一个通道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狭窄的通道口出现了,我走出去看了看入口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 换句话说,我们进来的地方离转盘底部高度差并不大,可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靠这种特殊的办法才能上来……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怔,喃喃道:“这下麻烦大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通道里,也就过了三分钟入口再次转动,重新被墙壁堵死,不过和我料想的差不多,中途它又打开了一次,看着它倾斜向上的走向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出口。 然而我心里丝毫高兴不起来,说真的这个机关一点也不复杂,但它可怕就可怕在一旦有人进入就会将他们带入绝境,最后只能通过人多的一方转动转盘将人少的一方送出去。 问题在于转盘是通过重量来平衡的,必须有一个重量差才会触发转动,为了挡住独自行动的人,这个重量差起步应该就是一个正常人的体重,而这么大一个机关哪怕再精确这个重量差也不会小于一个正常人的体重。 所以,排除队伍里有一个以一当二的大胖子,和随身携带超过自己体重以上物资的特殊情况,最后必然会有两个人作为“垫脚石”留下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本来打算穿过这条通道上去看看,但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我得先想办法把王顺宁弄出去,一旦发现我不在廖闻是肯定会反应过来,那王顺宁恐怕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我沉思的空当通道口再次消失,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一见我,廖闻是松了口气,王顺宁却慌了神:“正柔呢,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她,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不露声色地说道:“我已经有眉目了,不过还需要再验证一下,这次你留下来帮我看着。” 他神情中隐约有几分迟疑,估计怕我坑他,我忍不住一笑:“怎么,你不敢?” 被我一激,他立马冷哼一声:“留就留,我才不怕!” “那我们走吧,我想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出去的办法。”我若无其事地朝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率先顺着最开始的方向走去,桑葚几人虽然一脸哀怨但还是认命地跟了上来,唯独廖闻是没有动。 我心跳一下加快了,但还是故作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其实你已经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了,对不对?”他盯着我,突然开口,“甚至和姓缪的妮子一样也有过一次脱身的机会,但你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你在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套我的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问道:“我能赌什么?” “赌我会不会因为你身上还有利用的价值就选择用自己兄弟的命换你一条命。”他了然一笑,瞄了瞄王顺宁,“而在此之前你必须先让他离开,你一脱身他也就没了用处,那在我这只能当个炮灰。” 他一提到一换一我就知道到他已经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这位廖老板远比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要机灵。 “其实我一开始根本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至少没有注意到这个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入口。” 他指了指脚下,“之前桑葚注意到那个豁口才发现我们一直在绕圈子,可它现在却不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挪动过位置,那我当然要留意一下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没想到他的观察倒是挺细致,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 “你本来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惜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他啧啧道,“你深怕这小子太笨想不到这一层,只能冒险让他直接在附近等着,毕竟事不过三,哪怕我们再蠢那时候也该回过神了,所以这样的机会错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第133章 等死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装傻,直言了当地开口:“你分析得很对,但这又怎么样,我们两个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当你们的垫脚石,最后你们总有一个人要留下来给我们陪葬。” 被我戳到了痛处他脸色一沉,不过我这句话并不是为了激怒他,而是想提醒他眼下拼个鱼死网破只会两败俱伤。 “廖老板,我知道你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选择把这些话说出来说明你非常信任你这帮兄弟,不愿意瞒着他们,那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提议道,“不如我们两个留下来,把他们都送上去,怎么样?省得在这里勾心斗角浪费时间。” 他还没出声,他那些手下已经嚷嚷开了:“老廖,别听他的,要留也是我们留,你带其他兄弟走!” “留我!留我!”桑葚不服气,“你们各个拖家带口,就我光棍一条,不留我留谁?” “妈的,烦死了。”廖闻是不耐烦地一摆手,冷声道,“都别吵了,我是老大我说了算,我和他留下,你们先上去。” “老廖……” 几人眼角发红,就差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了,廖闻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废,我还没死呢,都哭丧着个脸干嘛!” 我心里既好笑又有些羡慕,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两个留下来也不见得就会困死在这里,只不过这个办法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不能把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上面,姑且就咱俩赌一把吧。” “你小子果然对我脾气!”廖闻是立马拍了板,“就这么着吧,我先分好组,一会儿一拨一拨地来。” 我怕夜长梦多,当然希望王顺宁能排在前面,好在廖闻是这次没有从中阻拦反倒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大概他对我的怀疑已经打消不少。 准备妥当,我们人多的一方再次出发。 刚走没两步,王顺宁突然叫住了我,他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我叮嘱道:“到了上面别乱跑,要是出去还是没有看到缪正柔,就等我们跟你们会合再一起去找她。” 他点点头:“行,我等你,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按照计划我和廖闻是将其他人都送了上去,来回几趟走得实在有些累,我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他却有些沉不住气:“你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靠不靠谱?” 我看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等?”他扯了扯嘴角,“等死啊?” “确实是等死,只不过是等这个机关锁死,以沈会长他们的实力打开下一个机关应该用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生出一个疑问,既然机关一直没有锁死,那褚心纯一行人又是怎么做到一个不留地离开这里的,会不会我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听你的意思,打开下一个机关上一个机关会被锁死?”他一阵无语,“那咱们费这么大劲干嘛,一起在这等不就行了?” “因为这只是我的推测,所以我才说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回过神,“我爱人以前告诉过我一个道理,她说我们不应该将重要之人的生死交给命运去选择,毕竟我们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原来你已经结婚了,难怪戒指都戴上了。”他特别八卦地朝我挤了挤眉毛,“那你怎么还和人家小姑娘纠缠不清,就不怕你老婆发飙?” “……”我发现我和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靠着墙闭目养神。 估计他有些无聊,又问道:“你跟你弟又是怎么回事,他好像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我正要开口,一声闷响突然从头顶传来,动静还不小,我心中一动:“走,我们上去看看。” 我和他一路向上,这一次果然非常顺利地赶到了出口的位置,等我们从那条倾斜而上的通道钻出去,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谢天谢地,你们可算上来了!” 王顺宁也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了皱眉:“你还真没猜错,正柔她根本没在这里等我们,你说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估计先我们一步进了城。”我打量着那座矗立在不远处的城楼,上面刻着三个遒劲的大字——允山城。 我们,终于到地头了。 我将目光越过城楼看向城中心方向,那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座拔地而起的祭台,我问他:“那座祭台是不是刚刚才出现的?” 谁知他摇了摇头:“我们一到上面它就已经在了,怎么了?” 我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有。”他还是摇头,“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按理说这座祭台会突然冒出来肯定是褚心纯他们触发了什么机关,但它的出现并没有锁死上一个机关,褚心纯他们也没有留在那里继续研究,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座祭台并不是“下一个”机关,期间他们一直在寻找缺失的一环? 我指了指祭台:“廖老板,咱们抓紧时间过去看看,最好能在附近找个地方先埋伏起来,要是我没有猜错,沈会长他们也许很快就会现身。” 他虽然没有和慧心道两位高手交过手,但身为文城人对沈会长那不是一般的了解,自然不敢小觑,立马按照我的提议将一干人手安插在了祭台附近,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他排兵布阵的空当,我将这座祭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它和玉骨神木有几分相像,也是由一块块方形巨石交错堆叠而成,刚好组成一道阶梯通向祭台之上。 不过祭台中心并没有凤栖柱,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这样的组合让我一下想起了望女城镇龙台中那座放置镇龙幡的玉台,难道这里也曾插放着什么东西,又或者里面暗藏别的玄机? 我拿出手电想看看孔中有没有机关,结果刚蹲下身就感觉一股气流突然往上一涌,吹得我都有些睁不开眼睛,然而等我重新站起身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我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情况,只能放弃一探究竟的打算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就在这个孔的周围有三个距离相等、形状相同的凹槽,不过比起之前放置玉牌的那些要小得多。 这时廖闻是在下面吆喝了一声:“我在角落里找到一块石碑,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我心中一动,难不成碑上记录着第八代守幡人的来历?结果等我下去一看,我发现上面只有寥寥十几字—— “焚香入天境,琳琅珍宝,取之不尽。” 第134章 允山天境 我哑然失笑,感情允山藏会那副古怪的对联也来自这里,不过这个“天境”又是什么地方?等我将石碑翻过来再一打量,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正好廖闻是问我上面写着什么,我便将碑上的内容简要翻译了一下给他听:“允山之上有一仙境名曰‘允山天境’,天境之中以无瑕之玉为壁、织夜明之珠为瓦,珍宝充栋、华美异常。 然天境浮空而建,常人难以企及,允山王得知后于允山之下筑允山之城,以图参悟登临天境的办法却始终没有收获,直到有一天他梦游天境得神人指点,终铸允山炉开辟仙径得偿所愿。” 听我说完,他的呼吸一下就变得急促起来,指了指头顶:“浮空而建、夜明之珠……难道这个天境就是上面那些会发光的建筑,如果我们能找到什么允山炉上去不是发大财了?” 说实话一看这碑文的描述我都有点抵挡不住诱惑,富可敌国的宝藏谁不想要,我甚至怀疑沈会长他们最终的目标很有可能也不是允山炉,而是这允山天境里的东西。 问题是这里和镇龙幡息息相关,允山王和他的臣民怕不是第八代守幡人,那么这碑文上的内容就有待商榷了,搞不好它和黄蕖的故事一样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说法,实际上另有所指。 比如这个允山天境其实是指第八个镇龙台,毕竟按照游瑾的说法上一代守幡人也遇到过镇龙台无法打开的情况,好在后来还是完成了迁移工作,那么所谓的铸炉开径会不会就是暗喻解决问题的过程? 要真是这样,即便他们能成功抵达天境,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因为那里除了废弃的镇龙台,顶多也就只有方驭光故意放在那里的龙脊凤心盘残片。 不过这石碑上的文字倒是提醒了我,祭台中心的那三个凹槽八成是放置允山炉的,用它打开机关也许就会出现直通天境的“仙径”。 我正盘算着再上去看看,一直在祭台上张望的王顺宁突然出声提醒:“王宫那边有人过来了……咦,好像是正柔?” 他一边往下跑,一边跟我说:“她扶着一个人,全身都是血,而且好像还有人在追他们,咱们得赶紧过去帮忙!”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意识到什么,迎上去一看缪正柔果然正搀扶着小舒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他手里抱着一个玉制香炉,底部三足和那三个凹槽刚好吻合。 不过很快我就被另一个细节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三足之间的炉底赫然刻着一个款,一看上面的文字我瞬间愣住了,因为它们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就像我天生能领悟它们的意思,而这个底款的内容居然是…… 小舒虽然浑身浴血,意识倒还算清醒,看到我们他不喜反惊:“你们在这干什么?快走,那两个煞星追过来了!” 他身上的伤大多是碎心锥造成的,他口中的煞星是谁不言而喻,我连忙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实在躲不过再想法办引开他们。” “躲什么躲,直接下山,我刚刚耍了点小把戏,他们应该没那么快追上来,足够我们下去了!” 见我不为所动,他越发气急,“反正允山炉已经到手,我们先离开这里,大不了等我伤好了再组织一批人马过来!” 看他这么惨,我都不好意思打击他。 “可上一个机关已经被锁死,我们根本下不去。”想到之前的疑问,我又灵机一动,“你们之前是怎么上来的,是不是还有别的路线?” “原来山里真有机关……”他一边挣扎着往前走一边道,“沈心原那家伙贼得很,之前根本没让我们进去,而是带着人直接在山崖上打钉子、架登山绳上的山,眼下我们正好可以原路返回。” “你走都走不了,怎么攀岩下山?”我怀疑他真的急疯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些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菜鸟也能像你一样飞檐走壁?” 我朝王顺宁示意:“你带他们去躲一躲,我想办法把追兵支开。” 小舒还想反驳,可惜他现在就像被剪了爪牙的猛兽,只能任由我们摆布,然而王顺宁他们刚要往巷子里钻,一伙人挡住了去路,不是别人正是廖闻是那一帮手下。 我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你想救人很简单,只需要把允山炉交给我们,让我们来对付敌人就好了。” 我不得不提醒他:“追来那两个人绝非一般意义上的高手,杀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你真的忍心看你这些手下送死吗?” 有人切了一声:“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而我们带来的家伙可比菜刀厉害多了!” 一看他手里的枪,我就知道这个廖闻是恐怕不只是个小混混那么简单。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劝道:“所谓的允山天境终究只是一个传说,也许里面什么都没有,为了一笔压根不存在的财富真的值得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赌吗?” 廖闻是终于开口:“富贵险中求,愿赌服输。” “好一个‘富贵险中求,愿赌服输’。”我一时失笑,心想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他坚持要接这个烫手山芋,那我只好顺水推舟地做一次恶人。 我看向小舒:“给他吧,保命要紧。”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最后挤出一丝冷笑:“我算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实在没有心情理会他的嘲讽,索性自己动手去拿他怀里的允山炉,可惜他抓得太紧始终没有成功,我只能来硬的将他的手直接掰开,他重伤之下根本无法反抗。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眼里甚至露出了几分乞求:“我可以不要这条命,但你不能这么做,允山天境有一样关乎天下人命运的东西,若它被人盗走我们将成为千古罪人。” 原来他是来找镇龙幡的。 我心里一阵恍然,搞不好慧心道二人的目标也是它,不过镇龙幡存放在这里的可能性并不大,倒是龙脊凤心盘残片假如真被方驭光藏在第八个镇龙台,估计就危险了。 得赶紧想办法甩开这些人上去看看……我打定主意,狠下心将允山炉一把夺过,转手扔给廖闻是。 失去允山炉,小舒反倒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我,目光中浮动着一抹熟悉的冷意,我知道如果他有动手的机会,大概真的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第135章 方驭光的留言 “我们走。”我领着他们在城中穿街走巷,最后找了栋隐蔽的房屋作为临时的落脚点。 我从小舒背包里把能止血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他,这一身的伤换做是我估计早疼晕过去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在一边冷眼旁观。 “其实……”我被他看得实在有些发憷,想着解释两句,结果还没等我开口他已经窝角落里闭上了眼睛,我只好对缪正柔和王顺宁说,“你们也休息一下吧,我在外面守着。” 我将大门推开一条缝,仔细倾听着城中的动静,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似乎是慧心道二人互相联络的讯号,估计他们已经发现允山炉在廖闻是手里。 果然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枪响,还有各种跑动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在追谁,这场角逐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五分钟城里就恢复了平静。 我当然希望廖闻是他们能占优势,毕竟这帮人只为求财,哪怕最后龙脊凤心盘残片落在他们手里花点钱说不定也能解决问题,然而第二声长啸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我知道廖闻是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杀人者固然有罪,我作为递刀的人却也难辞其咎。 我本想出去探探情况,但权衡了片刻还是放弃了,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救不了他们,反而会把褚心纯二人引过来。 这两位对我的身手、对小舒的伤势都非常了解,肯定知道我们没有离开允山,而是在城里躲了起来,眼下我只能祈祷他们能把重心放在祭台的机关上,而非对我们赶尽杀绝。 尽管此处非光天之下,好在老天爷还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我蹲在门边观察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除我们之外的第五个人影,我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份安全只是暂时的,褚心纯他们无法用允山炉打开祭台上的机关最终只能放弃,但离开之前肯定会进行清场,以确保天境里的东西不会落在其他人手里,那时候才是最难熬的。 至于我为什么那么肯定他们无法用允山炉打开祭台上的机关,当然和那个底款有关,估计我说出来很多人都不信,但上面的确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此非允山炉,无用勿争”。 底款的刻痕偏新,显然不是出自制作者之手,我有理由怀疑它们也是方驭光留下的,就是为了提醒什么人,而这个人肯定和我一样能看懂这些文字。 或许有人在想这会不会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伎俩,但我的观点恰恰相反,如此明显的定向信息传递,不太可能是为了坑某一个人,再者如果他真的打算误导对方直接什么都不说不是更有效果? 所以我更偏向于此允山炉非彼允山炉,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想用它打开通向天境的“仙径”无异于缘木求鱼,注定无功而返。 考虑再三我决定利用这个喘息的机会好好睡一觉,我想他们在尝试的过程中应该不至于心血来潮地会分出人手搜寻我们的下落,只要躲过他们的清场,我就能找到真正的允山炉前往天境。 我重新关好门,靠着门板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过来,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有人正在暗处盯着我看,我赶忙往外瞄了一眼,发现巷子里寂静无声似乎并未有人靠近。 我心念一动,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房间,站起身朝那边走去,结果刚掀开门帘边上人影闪动,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对方踹到在地。 小舒缓步走出房间,因为刚刚动作太大,他身上的伤口又悉数迸裂,鲜血滴落了一地。 我就知道刚刚是他在瞄我,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家伙居然睚眦必报到伤还没好利索就想着收拾我,我更没有料到他真的会毫无保留地朝我出手……好吧,是出脚。 我挣扎着几次想爬起身都没有成功,最后还是王顺宁听到动静将我扶了起来,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难不成我的计划又要因为这家伙胎死腹中? “能不能别瞎折腾了?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缪正柔一边帮小舒止血一边警告道,估计他也是靠一个口气硬撑着,身形一晃差点没栽倒在地。 对于他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我是彻底无语了,眼下我和他都自顾不暇,就靠王顺宁和缪正柔,别说去找真正的允山炉,就是躲过褚心纯他们的搜索估计都够呛。 “反正东西没保住,死就死吧。”他嘴还挺硬,看着我一阵冷笑,“不过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先揍他一顿出出气。” “你从他们手里抢来的允山炉是假的,它压根没法打开祭台上的机关。”我才气得想吐血,“我本来打算等他们知难而退再跟你去找真正的允山炉,可现在不仅你没有恢复,连我也没法行动了,咱们靠什么去找?” “你怎么知道?”他愣了愣,问道。 我也分不清他是在怀疑我的话,还是单纯的发问,索性将我的发现和推测一并跟他说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讪讪开口:“你怎么不早说……” 我倒是想说,可惜他一直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要是知道他会这么做之前我就是踹也要把他踹醒了然后告诉他实情。 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还不如节省点精力想想应对的办法,我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说完我提醒他:“别想着糊弄过去,万一我们低估了你的伤势搞不好最后所有人都要被你连累。” “其实本来还好,不过因为刚刚……”他干笑道,“现在也就勉强能走几步吧,随便来个人都能撂倒我。”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道:“那你就别瞎跑了,老实待在这里养养精神,等王顺宁和缪正柔把允山炉带回来,你跟他们抓紧时间上去找到东西就走,我感觉允山天境中应该另有出口。” 第136章 这才是重点 “那真正的允山炉会藏在哪里呢?”他兀自琢磨,“之前褚心纯他们翻遍了整个允山城才在王宫之中找到一座湖心祭坛,因为提前开启了下一个机关,那里的机关直接被锁死,他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打开得以登上祭坛。” 我心道果然,看向缪正柔:“你知不知道那个祭坛在哪里?” “当然知道。”她心不在焉地点头,“我就是在附近救了他。” 我又问她:“以你的估计,你和王顺宁能不能上去那个祭坛?” 她看着我,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打量我,好一会儿才答道:“应该没问题。” 我转而朝小舒比划:“你在祭坛上有没有看到一个差不多拳头大小的圆球?它上面应该会有孔或者雕着镂空的图案。” 他回想了片刻还真点了点头:“祭坛边沿确实镶嵌着好些这样的石球,你问这个干什么?” “要是我没有猜错,真正的允山炉应该就在这些石球当中。”我叮嘱她和王顺宁,“到时候你们仔细观察一下,如果里面有可以点燃的香料基本就是允山炉没跑了。” 没想到王顺宁还挺机灵,一下反应了过来:“莫非祭台中间的那个圆孔就是放置真正的允山炉的?” “没错,它相当于一个鼓风机,作用当然是助燃。” 我不由一笑,“都说‘焚香入天境’,‘香’当然才是最重要的,‘炉’其实只是一个附带的东西,如果只把重点放在炉上跟买椟还珠有什么区别?所以就算之前那个玉炉真是允山炉,有炉无香恐怕也无济于事。” 作为开启机关的那一拨人之一,小舒肯定也上去看过,听我这么一说立马理清了思路。 他啧啧道:“我发现你身手不咋地,脑子倒是转得很快,虽然我当时注意到了那个孔,但始终没往这一块想,估计其他人也一样哪怕到了现在估计还在炉上钻牛角尖呢。” “天底下比我聪明的人多得是。”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一下就想到那个宇文辞,连忙道,“那咱们赶紧行动吧,你在这里调整一下状态,最起码上去的时候不能拖后腿,缪正柔和王顺宁去祭坛拿允山炉,沈会长他们应该都在祭台那边。” 缪正柔看了看我,突然出声:“那你呢?” 我尝试着吸了口气,感觉胸腹之间仍隐隐作痛,不禁摇头:“我的情况虽然比他好一点,但不适合跟你们一起去,还是干点别的吧。” 她冷着脸开口:“我就是在问你想干什么。” 我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我和他都受伤不轻,如果就这样等着对方来清场,那咱们只有死路一条,就更别说拿到真正的允山炉前往允山天境,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小舒也听出了一点苗头,猛地一皱眉:“你不会是想自己去引开他们吧?” “不引开他们,你们怎么打开祭台上的机关上去?”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会会他们。” 他气极反笑,也来了一个“反正”:“那行,你去我也去,反正我受了重伤只会拖后腿,还不如去会会他们。” “我们是要引开他们,不是去送死。”我耐心地跟他分析,“你刚从他们手里抢走‘允山炉’,对方一看到你直接就动手了,根本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你信不信? 我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眼里我没有任何威胁,反而会好奇我为什么会主动找他们,再说你想忽悠他们也得他们信你才行,请问你有什么值得他们偏信的理由?” 他一时语结。 “没有对吧?”我明知故问,“你没有我就有,谁让我一开始就知道打开地宫的密码,他们潜意识里早已将我归为知情人,不然褚心纯之前为什么执意要把我抓回去?” 他无奈摇头:“没想到你不仅脑子好使,嘴巴也比我利索,我说不过你,但我实在没法做到看你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 “你别再坑我就行了。”我失笑道,“我这个人其实没别的优点,就是运气好,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能逢凶化吉,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我试着往门口走了两步,感觉伤处传来的痛楚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以忍耐,我总算松了口气,亏得他重伤之下力道有限,万一我真被他踢断几根肋骨动都不能动,那我们四个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走吧,一旦我引开他们,你们就行动。”我回头看着缪正柔和王顺宁,恳求道,“允山天境里的东西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都很重要,拜托你们了。” 他俩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听我说后面这句话,小舒也终于不再阻挠,他低着头说道:“你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也让你揍一顿出出气。” 我总感觉他在帮我立g,忍不住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也照顾好自己。” 我们三个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然而赶到祭台附近一看却有些傻眼,王顺宁挠了挠头:“人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缪正柔不禁蹙眉:“难道他们也发现东西是假的,去找真正的允山炉了?” 我心里也没有答案,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走,去那边看看。” 她帮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没好气道:“别强撑着了,我跟王顺宁去就好,你在这儿等我们,要是那边也没有人我们直接把允山炉带过来。” 他们一离开,我也在附近勘察了一番。 祭台下血迹斑驳,应该就是之前双方恶斗的现场,但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尸体,心里不由多了一丝幻想,也许廖闻是他们只是受了伤,眼下也正躲在某个地方苦思脱身的方法。 我胡思乱想着将目光投向祭台之上,希望能在那里发现一点端倪,没想到一爬上去还真有了收获,但线索并不是来自祭台,甚至不在允山城里——在与允山遥相对望的栈道之上我看到一支队伍正缓缓往入口方向攀登。 我数了数人头,不多不少刚好十个,正是沈会长一行人。 原来他们早就离开了这里……可我心里并没有松口气,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 第137章 障眼法 没多久缪正柔和王顺宁就回来了,他们这一趟相当的顺利,她一边将允山炉递给我,一边问:“我们在那边也没有撞上什么人,他们会不会正在城里搜寻我们的下落?” 我指着栈道方向朝两人示意,王顺宁咦了一声:“他们怎么就走了?” 缪正柔撇了撇嘴:“走了还不好?我巴不得他们早点走。” 我怕夜长梦多,不由道:“等这帮人上去我们就行动,现在我们先回去和小舒会合。” 见我们去而复返,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等我说明原委,他彻底放下了心,笑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走走走,赶紧过去试试!” 试当然是要试的,重新登上祭台后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手里的允山炉,它和我预想的差不多,石质、中空,镂刻其上的花纹非常的精美,大小刚好可以压住祭台中心的圆孔。 我用手电一照,发现炉里确实塞着一块像是锈铁又像是木头的东西,应该就是开启机关会用到的香料,我从包里摸出打火机尝试着点了点,它很快就被烧红了边角。 趁着点燃的部分还没有熄灭,我赶忙将允山炉放在圆孔之上,里面火星一窜忽地腾起一股白烟,袅袅向上飘去。 “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见它飘了没一会儿就消散在祭台上空,小舒有些狐疑地开口。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可眼下尚未发现别的线索,只能静观其变。 小小的允山炉就像一个烽火台,白烟源源不断地往上翻涌,可附近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判断有误的时候,王顺宁突然一指我们背后:“仙径!仙径真的出现了!”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瞬间愣住了,祭台边还真多了一条“路”,但这条路非常的特别,竟像是没有实质一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乍一看像是晴空之下飞机飞过留下的尾迹。 更诡异的是它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虚空之中飞速蔓延,没多久整个允山被一张四通八达的路网环绕在了其中! 而“路”仍没有停止生长,它一路向上最终抵达天境之下,化作一片若隐若现的云海将后者轻轻托起。 看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过来:“看来这些路就是所谓的仙径,可惜它们并不是凭空出现的神迹,而是人为修建的,只不过所用材料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我们很难察觉。” 小舒失笑着接过话头:“至于上面好似浮空而建的天境,和山下危居深渊之上的城池,其实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玄妙,因为它们底下都有用同样材料打造的平台支撑。 说到底这不过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障眼法,而炉中的香料经过灼烧会产生另一种特殊的物质,极易吸附在这种材料上,于是它们渐渐现了原形。” 我点点头,逐一分辨着那些往上延伸的路径,果然发现其中一条可以通向这个巨大空间的穹顶,应该就是另一个出口。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之前那些机关仍处于锁死状态,就我们眼下这情况哪怕沈会长他们没有撤走自搭的绳梯,估计我们也没有那个体力爬回去。 找到退路我心里就安心多了,走到祭台边尝试着往眼前这条看上去相当不靠谱的“仙径”跨出一步。 我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稳当,要不是我的目光能穿过脚下直达地面,我感觉这些浮桥一样的路比深渊之上的小径好走多了,毕竟它足够宽,行走在上面基本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失足摔下去。 “这种材料连托起一座宫殿都不在话下,支撑我们几个绝对没问题。”小舒艺高人胆大,在缪正柔的搀扶下抢先一步走到了最前面,我只能招呼王顺宁紧随其后。 天境离允山之巅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上去却要颇费一点功夫,一是为了方便行走修建的时候特意设计成了绕行,二是这些路错综复杂很容易走错,我们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二的行程。 见小舒满头冷汗,脚下也有些踉跄,我忍不住提议:“休息一下吧,就算对方虚晃一枪回来发现这边的秘密,等他们重新上来也要一点时间,足够我们离开这里……” 我说着往回看了一眼,后面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我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已悄然登上祭台朝这边追来。 沈心原、褚心纯,又是这俩煞星! 和之前翻越栈道一样,靠着手里的碎心锥他们在各个路段之间跨越飞跃,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走走走,快走!”小舒也注意到了底下的动静,连声催促道。 我跟着他们慌不择路地往上飞奔,心里却疑窦丛生,就算这两位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允山城,难道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可当时队伍的人数一个也不差…… 等一下—— 一道灵光闪现,我恍然想到一点,恐怕廖闻是和他的手下的确已经死了,只不过一部分人的尸体被扔下了悬崖,剩下两具被沈会长他们像赶尸一样带离了这里。 而后者之所以要这么做当然是想误导我们以掩藏沈褚二人的真实行踪,达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目的。 眼见两人越追越近,小舒心急如焚,最后他脚步一顿,对我们说道:“你们先上去,我想办法拦住他们!” 因为缺氧他胸膛急促地鼓动着,身上的伤口也因为剧烈的奔跑再次迸开,鲜血透过绷带滴落在他脚边,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已经濡湿一片。 “拦什么拦,你现在站都站不稳,他们想干掉你不过抬抬手的事,争取来、争取去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有意义吗?”我并不想嘲讽他,但问题也不是自欺欺人一下就能解决的。 我看向不远处的岔路,心里有了主意,朝缪正柔和王顺宁示意:“往那个方向走就能到上面的出口,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天境,你们带着他离开,对方志在拿到东西,应该不会去追你们的。” 王顺宁想也不想摇了摇头:“要走一起走,东西丢了就丢了,大不了以后我们再帮你们找回来,可如果你被他们堵在上面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惜他低估了敌人的心狠手辣。 我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耐着性子解释:“假如我们一起离开,他们没了对手就不会急着去取天境里的东西,肯定会追过来对我们赶尽杀绝,懂了吗?” 他神情窘迫,我有些心软,狠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认真劝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至少你们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一味的同生共死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第138章 我跳,你也跳 “那我留下来……” 小舒刚一开口,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们都是来找镇龙幡的,可惜它根本不在天境里,你连这一点都不清楚,要真留下来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镇龙幡不在允山天境?”他怔了怔,“那你拼死拼活上来干什么?” “我上来当然有我上来的道理,你只需要明白一点,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用这个秘密换自己一条命,当然前提是沈心原和褚心纯此行的目的确实是镇龙幡。” “难道你知道镇龙幡确切的下落?” 他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我实在心情回答他,也根本没有他想要的答案,正好我们已经到了路口,我将他们往那边一推:“快走吧,再耽误下去他们就追上来了。” 小舒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最终一咬牙:“我们走。” 我也铆足了劲朝天境方向飞奔,在体力耗尽之前终于到了这座传说中的宫殿。 不料我刚准备进去,身后脚步声跟着就到了,我心里一惊还以为褚心纯他们来得这么快,回头一看居然是王顺宁,不过那两位的速度的确不慢,已经到了我们最开始停留的地方。 我是真的有点火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他欲言又止,最后找了一个估计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正柔说,如果我能安全地把你带回去,她就答应嫁给我。” “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我懒得跟他扯,索性速战速决快步朝殿内走去,和我预料的一样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富可敌国的珍宝,只在最深处矗立着一座熟悉的玉台。 玉台中心有个孔,正是插放镇龙幡所用,这允山天境确是第八个镇龙台无误。 我将目光掠过玉台一扫,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古朴的玉匣,然而等我满怀希望地打开一看,匣子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再接再厉”。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就跟小时候买了一堆抽奖的玩具结果兴冲冲地刮开全都是“谢谢参与”差不多。 这怎么看都像是个恶作剧,如果它真出自方驭光之手,我感觉我对他的认知似乎进入了一个误区。 当然,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成功地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选项,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脱身,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得不说王顺宁的去而复返让这个问题变得更加棘手了。 焦灼在我心中蔓延,我也只能暂时先出去和他会合,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事情倒是出现了转机——天境之下空荡荡一片,来路也好、去路也罢竟全都消失无踪! 王顺宁一直守在门口,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祭台方向,气愤道:“底下还有人,他把允山炉偷偷拿走了!” 我顺着方向一看,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顺着下山的路渐行渐远,不是老油子又是谁?我是真没料到他也悄悄留了下来,而且还特别有原则,始终坚守着贼不走空的信条。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对手,猪队友永远是最可怕的,他这一次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至少因为他这一举动,沈心原和褚心纯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不然他们早就已经赶到天境。 “什么大忙?我看是倒忙还差不多!这下我们怎么下去啊……”王顺宁一脸愁容。 “这些路只是不见了,并不是真的消失。” 我安慰道,“我记得通向出口那条路和天境隔着九条岔路,哪怕算上高度差的影响路和路之间的距离最大的都不超过两米,除了最后一次需要往上爬,其他的都是向下跳,我们要过去一点都不难。”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看着脚下的深渊非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万一掉下去恐怕会死得很惨……” “留下来会死得更惨,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们是不会相信我的话的,就算他们相信我也不敢用你的命去赌,反正都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事,我们为什么不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有点儿恐高,不敢跳。”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吐露实情:“因为我想跟正柔证明,我王顺宁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勇气,也一样值得她托付终身。” 小小年纪谈什么终身,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不就结了?等他们快到的时候我们再往下跳,太晚会被他们追上,太早会被他们绕道截住,下一个起跳点也不能离边沿太远,距离一增加难度会直线上升。” 看他仍是一脸紧张,我估计他压根没有听进去,索性道:“算了,我先跳,你跟着我就好。” 趁着他们还在路上摸索,我依照记忆找到第一个往下跳的点,只要估算的误差不是特别大,应该没有问题。 当然真到了往下跳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踌躇,只是一想到如果我们落在沈褚二人手里,他们肯定会用王顺宁的性命逼问我镇龙幡的下落,结局就是他死、我生不如死,我渐渐恢复了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一跃而下,好在我的记忆和判断都没有出错,尽管我脚下空无一物,但触感真真切切地传了过来。 不过我也不敢乱动,直到试出自己准确的位置,我才退开一步朝王顺宁喊道:“我刚刚正好落在路中央,你就往这个位置跳。” “我、我真的不敢跳。”他徘徊的功夫两人已经离天境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以他们的实力要上去根本用不了半分钟。 请将不行那我只能激将了,嗤笑道:“就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难怪缪正柔看不上你,我要是她我也不选你。” 他有些无语:“大哥,这么老套的激将法怎么可能有用,换一个行不行?” 他胆子不大要求倒挺高,我无奈开口:“我之前得罪过他们,要是被他们抓住,断几根骨头都是轻的,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痛,最后肯定扛不住,你就当救我一命行不行?” “跳下去就能救你一命?” “跳下来就能救我一命。” “拼了!”他咬牙纵身一跃,我总算松了口气,哪知他一看落脚的地方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结果可想而知,亏得我反应快一个飞扑拉住了他,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代。 眼见褚心纯他们已经登上天境,我赶忙将他扶起来准备继续往下跳,不料他一个踉跄又坐倒在地,捂着左腿一脸的惨白:“我、我的脚好像骨折了……” 我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但我总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只得一边背起他一边在心里计算如果我背着他往下跳可行性大不大。 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除了最后一道坎比较麻烦其他的问题不大,因为最高的一个地方我们已经下来了。 “你该不会……”他刚要开口我后退一步借力一跃而下,然后靠着惯性冲到第二条路的路边直接起跳,整个过程基本是靠着本能完成的,好在我的本能还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们追过来了,你带着我一会儿怎么上去?”他言语间已由惊愕变为木然,到最后又多了几分决绝,“要不你一个人走吧,你也说过一味的同生共死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可如果我丢下你走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我决定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支撑下去。 “正柔根本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人是你。” 我一怔:“我说的不是她。” “……”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俨然昭示着他似乎早就知道点什么,或许他留下来根本不是因为缪正柔,只是放心不下我。 意识到这点我感觉心里有股力量正悄然生长,那是我很渴望却又不曾真正了解过的东西。 第139章 划线 “上不去就往下走,总会有办法的。”我打定主意,不再以连接出口的路为目标,调转方向继续向下而行。 或许身处绝境真的会激发人的潜能,依靠着记忆和本能我们居然将褚心纯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最终他们放弃了这场追逐,渐渐往允山顶撤离。 而我选取的路线无法回到允山城,只能将错就错直接下山。 可惜人终究不是机器,无论是调取记忆的能力还是体力都有一个极限,而两者又互相影响,快到山腰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回忆起任何一条路的确切位置,出于安全考虑我只能停下脚步。 我将王顺宁放下,帮他查看了一下伤势,发现他的腿确实受伤不轻,但眼下也没有救治的条件,我姑且把背包给他,让他靠着休息一下,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一放松我感觉自己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变得异常的迟钝,像是整个人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别说思考连清醒都无法保持,最后索性躺下来眯了一会儿,这才缓过一口气。 问题也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我们面前,先不说怎么下去,我包里只剩下一点之前问廖闻是要来的饮水和干粮,耽搁久了恐怕连最后生还的机会都会消耗殆尽,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 大概见我苦思冥想得实在过于痛苦,王顺宁歉意道:“都怪我不自量力偏要留下来最终连累了你,如果没有我拖后腿你现在估计已经出去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再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跟着缪正柔下来。”我安慰道,“放心吧,慢慢摸索总能下去的。”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也没有底,这些路就像一个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迷宫,要破解它无疑是难上加难。 不过坐以待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如何我得做点什么,最起码要弄清楚这条路到底什么走向,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我将我们仅有的食物和王顺宁分了,补充了体力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等拿起水瓶一个念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心扉——都说水往低处流,既然我们是往下走,那能不能用水来引路? 说真的,后来回想了一下那会儿我确实有点病急乱投医,光在考虑这种特殊的材料或许和玻璃相近,实施起来应该没问题,却完全忽略了一点,我们携带的饮水有限,就算它有用也无法一直延续到山底,只会将最为珍贵的物资白白浪费掉。 反正当时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即付诸行动,而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我决定往水里添加一点“着色剂”。 看我拿出刀子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刀,王顺宁还以为我被无奈的现实逼疯了,忍痛爬起身想阻止我。 不过当我将我想到的方法告诉他时,他也有些兴奋,直接把手伸了过来:“用我的血吧,反正我走不了,多放点血也没关系。” 我心想也是,一边将血滴进水里,一边把刀递给他,等准备妥当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瓶子里的水倾倒出来。 和我设想的一样,这路面是防水的,水倒在上面并没有发生渗透而是化作一条极细极细的血线缓缓向下延伸,最后它流经的距离比我预估的还要远。 我们顺着这条线走到尽头,又用同样的方法炮制出了另一瓶“引路水”,然后跟着它继续往下行进,等我们第二次想故技重施却傻了眼,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饮水。 “要不我们直接用血吧?”大概是被逼急了,王顺宁这会儿比我还要狠,拿着刀就往手心一划,可没有水的稀释,他的血落在地上滚了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他猜测:“可能血量不够,再来。” 鲜血霎时洒了一地,我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但一时半会儿脑子也没拐过来弯,第一反应不是阻止他,而是觉得这么凶险的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担,于是我夺过刀也划破了自己的手心。 虽然此时此刻我和他一样有点疯魔,但最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心里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权当发泄心里的绝望。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将血滴在地上,它居然毫无阻碍地顺着脚下那条看不见的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血线越走越快,明明只有一小捧却比整瓶血水标出的路线还要长得多,更古怪的是随着疾驰而下的血线,原本隐匿不见的路面居然又渐渐显现了出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顺宁瞠目结舌地开口,“你的血、我的血不都是血,怎么反应还不一样?” 对啊,为什么会不一样? 我思绪飞转,立马想到了一点:“我明白了,允山炉中的香料含疒量极高,让这些路显出原形的不是烟雾,而是烟雾中携带的疒气。” “什么是疒气?”他好奇问道。 我哪有时间和他解释,等伤口凝住我背着他继续前进,走完这一段路再重新划开一道口子滴血指路。 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最后居然顺利地到达了底下的城池,可问题是我们脚下的路刚好穿过深渊没入城底,我和他根本上不去。 思来想去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算了,咱俩这情况就算现在能过去,到了入口也没法往上爬,还是去下面碰碰运气吧,说不定底下也有出口。” “可我们不知道往下还要走多久,你这样下去会没命的!”他紧紧攥住我的胳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这个发颤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这让我有些不敢再继续停留,拼着一口气快步往下走去,好在这个深渊并没有我想象的深,不多久我们终于踩到了地面。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底下果然有条路,看来这深渊尽头并非只是尸狩的老巢那么简单,我心里升起一丝希望,背着他跌跌撞撞继续向前。 我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地走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那么几分钟,前面突然出现了建筑的轮廓,我一下清醒不少,走过去一看那居然是座城楼。 我努力分辨了一会儿,冷不丁一个激灵,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允山城。 第140章 绝无仅有的疒源体质 这深渊之下怎么还有一座允山城? 一时间我又惊又疑,但一回想起石碑上的内容我恍然大悟……不对,真正的允山城应该是眼前这座,毕竟允山王是“于允山之下筑允山之城”,而上面的圆形城池其实是修在山腰上,此处才是山脚。 想到这里我脑海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第八代守幡人能修建出如此规模的隐居之地,人数之庞大绝非普通的家族可比,即便将镇守镇龙幡的任务交接给了游家,他们会不会还一直生活在允山城里? “咱们有救了。”我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顺宁,然而我背上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我连忙将他放下,一看他紧闭的双眼、发青的脸色我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再一摸他的脉搏已经极其的微弱,可我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下没了主意,最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城里走去,不管他是因为伤势还是别的陷入昏迷,尽快送他就医是唯一救他的办法,那么我必须找到出口或者能帮我的人。 可惜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状态,走了没多远我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清醒我已经躺在文城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游典,估计他赶过来非常匆忙,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疲惫,见我坐起身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醒了?” 想起他之前对我的忠告,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记挂着王顺宁只能硬着头皮问他:“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兄弟怎么样了?” “好得很,今儿一早还吵着要进来看你呢。”他扯了扯嘴角,“倒是你,恐怕遇上麻烦了,这麻烦还不小。” “我怎么了?”我动了动手脚,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儿发虚,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你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然我也不好说。” 既然他问起了,我只得老实交代,最后歉意道:“这一趟我算是白跑了,允山天境中根本没有龙脊凤心盘残片的下落。” 结果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而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看来我没有搞错,你的麻烦大了。” 我被他念得有些发毛:“你说的麻烦到底是指什么?” 被我一问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你的身体出现了一点小状况,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害怕。”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紧张:“到底怎么了?” “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一个人身上疒气太重,最怕的就是失血过多,当时你一味地逞强,致使血液中的含疒量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浓度,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埋下了祸根。” 他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实情,“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我发现你的身体确确实实可以自己生成疒气。” 说实话我一开始没听明白,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之前你身上的疒气是从别的地方沾染来的,属于被侵染的一方,可现在你的身体正不断制造疒气,俨然成了疒气的源头。” 我有点蒙,不过我还是从他的前言后语中琢磨出了一丝端倪:“即便遇到一样的情况,这样的转变应该不常见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惊讶。” “当然,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敏疒体质的人,也见过耐疒体质的人,但一个活人居然可以成为疒气的温床,别说见过我是听都没有听过。”他如实点头,“因为体内疒气浓度激增就变成疒源,恐怕你还是个孤例,这也是我不敢就此下定论的原因。” “怎么会这样……”可惜我不是行家,思索来思索去也没个头绪,索性把我最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也好有个谱,“如果我真的成了疒源,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他嘿嘿一笑,“现在你在勘灵人眼里跟外星人没什么两样,当然会被他们逮回去做实验了!” 我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见我心事重重并不理会他,他讪讪开口:“其实短期内对你本人来说不仅没有坏处反而还有好处,你想啊你成了疒源,就好比是水流的源头,疒气只会往外涌,很少会出现回流。 以后你基本不会再受疒气的影响,就算耐疒体质都完全没法跟你比,而且这一转向你之前沾染的疒气也被悉数带了出来,你身上疒气过重的情况算是根除了,这也是那小子后来会昏迷的原因。” 感情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的愕然他看在眼里,笑了笑说道:“你也不想想,你身上那么重的疒气,突然之间一涌而出,普通人谁受得了?亏得你身上带着‘截玉’,不然那小子早被你弄死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瞄了瞄手上那枚戒指:“你说的截玉不会是指它吧?” “可不就是它,没想到你小子居然会弄到这种好东西。”见我目露疑惑,他感慨道,“你不是行内人,自然不清楚截玉有多稀有,反正是个勘灵人见了它都会眼红。” 他说完又连连摇头:“不过送你的人着实是好心办坏事,因为截玉只会截断疒气的流动,让人不受疒气的侵袭,却无法驱散已经沾染的疒气,你戴上它可以说是把疒气堵在身体里,那不是害你嘛!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你的情况又不一样了,有了截玉你体内的疒气就不会外涌,万一接触到敏疒体质的人或者身体虚弱的普通人也不至于侵害到人家。” 他着重强调了一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打个比方跟你说,一旦成为疒源你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座疒气工厂,只要有消耗它就会不断地生产,而越生产技术就会越成熟,又会反过来加速疒气的生产,形成一个不断递进的循环。” 他笑眯眯地问我:“长此以往,你知道你最后会怎么样吗?”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促狭道:“没错,久而久之连耐疒体质的人都没法跟你接触,到时候你就是一活脱脱的瘟神,走哪儿死哪儿绝不含糊!” 第141章 了结 “真有这么严重?”他幸灾乐祸的语气让我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但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可没蒙你,所以你必须随时随地携带这枚截玉,这相当于断了你身体这座疒气工厂的‘订单’,它自然而然会偃旗息鼓,最后产生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依靠外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就没有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像你这种疒源体质千八百年都未必会有一个,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谁没事会研究这个呀……” 他无奈摇头,“实在不行我抽空去乾坤道帮你问问,乾坤道之主常容是业内最负盛名的勘灵人,说不定他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叮嘱道:“对了,这次回去你一定要把你家里的疒气源头找到,你会成为疒源很有可能和它有关。”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既然你没什么大事,那我去忙我的了,反正其他的镇龙台还没有确切的位置,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年轻人不要那么拼,为了咱们的守幡大业也得保重身体啊。” 他感慨着推门而出,没一会儿缪正柔拎着饭盒走了进来,我问道:“小舒怎么样了?” “我们一出去,他就被他同事接走了,估计这会儿也在哪个医院躺着吧。”她在床边坐下,打开饭盒盖子递给我,“别问东问西的,先吃点东西,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她心情似乎不太好,我识趣地打住话头,直到将饭盒还给她,才重新开口:“你有没有小舒的电话号码?” 她非常爽快地报给了我,但当我拿出手机准备开机时她又突然出声:“如果你是想和他商量一下戒指的事,这个电话就没必要打了,我可以替他做主把它送给你。” 我有些好奇:“冒昧一问,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你想哪里去了!”她没好气道,“我妈妈和他妈妈是亲姐妹,你觉得我和他会是什么关系?” 她盯着我手上的戒指:“而且我说我可以替他做这个主和他是不是我表哥无关,因为这枚戒指是我爸的,反正他只有我一个女儿早晚会传给我,也就相当于是我的,我把我自己的东西送给你,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取下戒指递给她,“只是它过于珍贵,我实在没有这个福分收下,谢谢你的好意。” “我表哥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针对我是吧?”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和它极其相似却要小得多的戒指,失声笑了笑,“你还真是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 她将两枚戒指放在一起,一大一小轻轻依靠着尤显得般配,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这是一对情侣戒指。 “这两枚戒指在我家传了好多辈了,当年我妈把其中一枚留给我就走了,我爸去追她最后也没了音讯,我只当他们死了,没想到在允山城遇到了我那便宜表哥,这才弄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惜他也不知道两人的下落,希望他们还活着吧。”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索性继续保持沉默。 她背过身悄悄擦了擦眼泪,然后攥住两枚戒指朝我一伸手:“我知道单独一枚你是不会收的,那我只能把它们都送给你了,希望你喜欢的那个她也会喜欢它。” 见我仍有些犹豫,她直接往我手里一塞:“拿着吧,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我很穷的,到时候可没钱给你随份子。” 她拿起饭盒就走,到了门口才头也不回地说道:“王顺宁在楼下最里面靠左那间病房,你想看他就去看看吧。” 事情的发展非常合我心意,我的以退为进不仅让我拿到了两枚截玉,还让她彻底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可以说是一下解决了两个大难题。 但我总感觉自己处理得并不是特别妥当,或许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应该成为利用、伤害别人的借口,迟早有一天我会因为我的自私付出代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将戒指重新戴上,另一枚也仔细收好,紧跟着下了楼。 我找到了王顺宁所在的病房,刚准备推开门,手上动作却先一步顿住了,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面对着房门坐在病床边。 因为侧着身王顺宁对我的到来毫无所察,她却心有所感地抬了抬头,我们一下打了个照面。 她神情中难掩疲惫,目光却很温柔,它剥离了她身上所有的不近人情,让她看上去和天底下的母亲没有任何不同,我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似乎也曾幻想过在我昏迷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跟她谈谈,大概我心里仍抱有一丝妄想,希望我们能够冰释前嫌,所以看到她起身我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在门口耐心地等待她的到来。 然而当她真站在我面前,我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是挤出一句寒暄:“顺宁他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你呢?”她轻声问道。 她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连忙道:“我也好多了,这次不小心将他牵扯进来我很抱歉……”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她打断我的话,“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我忍了你十八年已经仁至义尽,以后不想再看到你,说得够明白了吗?” 我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一点声音也发出不来,直到她离开我才点点头缓缓朝楼梯口走去,那里人头攒动,我却看不清他们的样子,眼前的一切模糊而又扭曲。 果然是我太差劲了我想,那么我就应该信守承诺,自此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我上楼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去一楼办了出院手续,站在医院门口我感觉自己就像当年一样忽然失去了方向,好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面前,不等他招揽生意我直接上了车。 在去车站的路上我买了一张回渠城的车票,当火车渐渐驶离站台,我知道我和这座城市将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第142章 从一味舍 在车上干坐几个小时着实有些无聊,我将手机开了机,没一会儿方遂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照例是一通数落,不过见我没事他总算放下了心,说:“你几点钟到?我去接你。” 我报了个时间,和他聊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到了渠城一出车站我就瞄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看得出来方遂宁对它还是相当钟爱的,这几天已经抽空去源城把车开了回来。 我打开车门坐上副驾还没系上安全带,这家伙就开始我在耳边喋喋不休,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两句,最后实在没什么心情索性闭口不言。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怎么感觉你去了一趟文城,回来就没什么精神,你在那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我问他:“你觉得我小时候幸福吗?” “什么?”他愣了一会儿才道,“幸福啊,反正以前我可羡慕你了,你爸妈什么都依你,不像我家老头、老太太事事都得顺着他们来……” 说起那些往事他有些刹不住话头,我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原来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太不知足了。 一到家门口方遂宁就被他念叨了一路的“老头”和“老太太”召唤了回去,感情他是从家庭聚会中抽了空过来接我。 我有些过意不去,他自己倒不以为意,在那一个劲地叹气:“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老想着给我介绍对象,也不看看我像是缺女朋友的人吗?”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认命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开出了小区。 我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我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有些厌恶这样的寂静,赶紧进屋将电视机打开。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碰过它了,默认选项还停留在方遂宁之前所看的节目,我也懒得切换频道,只是把声音调到最大,让我心里不至于那么冷清。 我在那坐了很久,直到天亮才放下背包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躺沙发上就着电视机的声音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我知道我肯定会失眠,所以我直接熬夜,这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 可惜不到两个小时我被一阵铃声吵醒,我拿过手机一看,居然是胡秘书。 “这届的主题交流会马上就要开了,往年都是抒光和迅思跟着会长去,可惜眼下还是没有抒光的消息,会长就推荐了你,你这两天准备一下吧。” 她对我还是不错的,通知完了有意提点了我一句,“这次的主题交流会由林主编主持,你可得好好表现,要是能得到他的提携,前途不可限量。” “收到。”我跟她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如果是以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我估计得兴奋个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现在却只觉兴味索然。 这种老气横秋的心态显然是不行的,我本打算继续睡觉,想了想还是起床去书房开了电脑,耐心地整理起了此行需要的资料。 两天后我驱车前往从一味舍——我的车早就停在了门口,估计余昧已经回到渠城。 这座和工作室同名的园林式宅院是老于的得意之作,原本只做会客之用,后来因为需要静养他索性搬到了这边。 因为时间还早,胡秘书一直在忙别的,我直接去了客厅,我另一位师兄丁迅思也已经到了,正坐在茶桌边看资料,见我进来头也没抬。 然而等我坐下,他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口:“既然你捡了个大便宜就好好珍惜,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林主编出了名的严格,尤其讨厌陈词滥调,你的论文我看了,劝你最好改一改,不然就算参加了也是自取其辱。” 我依言点点头:“知道了,到了那边就改。” 他仍旧没拿正眼看我,只道:“平时你混日子滥竽充数没人管你,但在外面你代表的是整个从一味舍,希望能你争点气,千万别给我们丢脸。”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继续点头:“我会尽力的。” 他总算瞥了我一眼,神情中却难掩嫌恶:“五年了,你还是当年那副样子,真不知道于老师到底看中了你哪一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老于和胡秘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不过和往日不一样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见对方,丁迅思一下站起了身,不无惊喜地唤道:“宁宁!好多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丁迅思,你也不赖嘛,明明之前又矮又丑,现在居然这么顺眼,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倒是一点都没错。”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估计有些招架不住,见老于和胡秘书进了书房也连忙跟了上去:“出发前还得清点一下资料,我去帮下忙,你自己逛一会儿。” 一瞬间整个客厅只剩下我们两个,我问她:“你不是叫宁宁吗,为什么要编一个那么蠢的名字骗我和方遂宁?” “宁宁是我的小名,不可以吗?”她挑了挑眉,“而且我叫余昧,是多余的余,不是愚蠢的愚,你的名字才蠢呢,不过比起你的名字你本人更笨,在从一味舍混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它的由来。” “你的意思是它的名字和你有关?”说完我就反应了过来,“一味”合在一起不就是个“昧”字,从一味舍、从昧舍,原来老于还是个女儿奴。 当然,这样的评价并不准确,应该说他一直都是个女儿奴,想当年……算了,当年有什么好想的,我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认出了我?” “不是。”她摇摇头,继而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本来就是冲你去的,一路从渠城跟到榕岭镇,然后才跟你们来了场‘偶遇’。” 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以前的事我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却因为你一个电话全都想了起来,我这么做当然是想好好跟你算算这笔账。”她笑意背后藏着一股冷意,“不过我发现回来也有回来的好处,看你混得这么惨我就放心了。” 第143章 求源奖 “我不过是砸了你一个游戏机,你有必要记这么多年吗?” 她神色丝毫未变,我却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好吧,我还骂了你妈,但后来我该受的教训、不该受的教训都受了一遍,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是我不放过你,还是你不放过我,你自己心里清楚。”她脸上虚伪的笑意终于敛了,“当年你就费尽心思想把我送进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没有否认:“是,那时候我在气头上确实想让你长个记性,可我最后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你不想彻底开罪老于、因为你知道那时候我年纪小责任能力有限事情会不了了之,你提前放弃只是权衡利弊后的权宜之计,根本不是为我考虑。”她弯了弯眉眼,“既然你不想让我好过,那就别怪我记仇。” “所以这次老于会推荐我也是你搞的鬼?”我听懂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啧啧道:“什么叫我搞的鬼,要不是我跟老于提这个建议你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带你去见见世面你不感谢也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质问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的人吧?” 我看着她:“无论什么样的机会我都会自己争取,用不着你多此一举。” “自己争取……呵呵,凭你第一轮就被刷下去的稿子么?别开玩笑了好吗!”她失声一笑,“也不看看是谁在内部评估的时候年年都拿倒数第一,老于没把你踢出从一味舍已经足够仁慈,不要再为难他了。” 都说杀人诛心,她的话是句句戳在我痛处,我感觉心里有股无名火正不断往上窜,一时忍不住反唇相讥:“你对我倒是挺关注的,这么执着就不怕哪一天因恨生爱对我萌发不该有的感情?” 我故作恍然地看着她:“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好像特别喜欢找我麻烦,不会那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吧?” 结果她压根不接我的招,反而顺着我的话笑了笑:“对啊,你可以试试先喜欢上我再让我甩了你,只要我心里舒坦了,咱们这笔账自然而然就能一笔勾销。” 我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考虑,但我绝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所以我特意将手上的戒指展示给她看:“抱歉,我已经跟我喜欢的人订婚,实在没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她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在嘴边挤出一丝嘲弄:“这么丑的订婚戒指,也只有你送得出手。” 我丝毫不以为意:“再丑也没人送给你,但愿你这辈子嫁得出去,不然老于还得百忙之中抽空操心你的婚姻大事,当然结不结婚也没有那么重要,孤独终老不也挺好的吗?” “你!”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我提醒她:“你已经成年了,没法再用任何借口逃避责任,想清楚了再动手。” 二十五岁的余昧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宁宁,她知道克制,更知道如果想折磨一个人并非只有付诸暴力,所以她很快松开了手,笑着朝我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关心,也希望你能和她白头偕老,别半路上被人甩了最后要死要活的。” 我和她唇枪舌剑杀了几个回合,老于他们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我原本以为余昧和丁迅思都不会选择坐我的车,正想招呼胡秘书,结果这两位心有灵犀地打开了副驾和后座的车门。 上车后两人一阵眼神交流,各自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就开始玩手机的玩手机、看资料的看资料,直接当我不存在。 我有些无语,但也只能临时充当专职司机的角色,将车驶出城区、驶上高速。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鸦山的临海城市,它濒临鸦海,不仅渔业资源丰富,海岸风光也相当不错,再加上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一直以来都为各地游客所钟爱。 至于胡秘书提到的主题交流会主要由藏保会牵头,主办方一般为刊发各类论文的平台包括但不限于专业类杂志或者网站及其他线上、线下交流平台。 主题交流会的举办形式非常简单,就是挑选一件近期比较热门或者争议性比较大的展品作为各抒己见的对象,参与者向主办方撰文投稿,通过后将会收到主办方的邀请前往会场进行现场论辩,那些出类拔萃的见解将角逐主题交流会最终的奖项——求源奖。 获得求源奖的作品不仅可以给作者带来不菲的奖金,还会经由所有已加入主题交流会的杂志、网站及各大交流平台联合发表,所以即便这样的交流会并非官方组织、求源奖也不具有任何权威性,但并不妨碍它们越来越受追捧,迄今已是第二十三届了。 值得一提的是本届主题交流会由某着名杂志主办,可谓盛况空前,其主编林亦不仅是主题的出题人、会议的主持者还是资深评选员之一,虽然他年纪不算特别大但在业内非常有威望,要不是老于有藏保会会长的名头压着,估计还比不过他这个“后起之秀”。 而就像丁迅思说的,林亦这个人非常欣赏那些新颖的观点,但他这次选择的主题中规中矩并没有多大的争议性。 我之前收集过很多资料,发现关于这件展品的大部分争论基本已经得到相关专家的普遍论证,似乎没有多大讨论的空间——好吧,换个角度说这种情况要想求新无疑是最难的,确实很符合他的风格。 临近中午,见老于他们的车进了服务区我也紧随其后,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发,上车的时候余昧抢先一步钻进驾驶室,揶揄道:“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我坐你的车还得提心吊胆,索性我来开吧。” “我又没求着你坐。”我不由腹诽,但也只能绕去副驾,我怕再僵持下去她会直接把车开走,这种事别人我不知道但她肯定干得出来。 等夜幕降临,我们终于到了鸦山。 第144章 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 举行交流会的会场并非在鸦山城里,而是在远离城区的鸦山岛,主办方将整个鸦山岛庄园包了下来,虽已基本布置完毕,不过因为一些项目还在验收,将于后天开放,所以我们得先在城里住上两晚,届时再和其他人一同进场。 一到鸦山,老于和胡秘书就被东道主林亦接走了,我们三个则住进了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酒店,作为交流会的常客丁迅思一路上也遇到不少熟人,自然少不了聚餐聚会,最后只剩下我和余昧两个。 “听说鸦山的海鲜非常不错,要不要去试试?”她饶有兴致地提议。 说真的我特别佩服她,开了将近六个小时的车居然丝毫不见疲惫,这精力我是自愧弗如,所以我委婉地拒绝了她:“你去吃吧,我怕我坐在旁边影响你享受美食的心情。” 没想到她居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是想说有我在你没胃口,对不对?” “我没这个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转身进了房间,直接洗澡睡觉,连丁迅思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余昧又不死心地过来找我:“你不喜欢吃海鲜也没关系,我带你去吃点胃口的,怎么样?” 一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正要开口,丁迅思抢先道:“宁宁,他要改论文,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吧。”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房间,顺手把房门带上了,如果是别人大概会以为他对余昧有意思,想趁机和她独处,不过我非常了解我这位丁师兄,他说让我改论文那就是真的想支开余昧让我安心地留在酒店改论文。 然而我在电脑前坐了一上午一个字也没有动,吃完午饭回来又干坐了半天,直到傍晚我听到房门响动才飞快关了文档。 丁迅思拎着饭盒进来,头也不抬地问我:“改完了吗?” 我点点头:“改完了。” 他看了我一眼:“给我看看。” 我感觉自己就像瞬间回到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学生时代,立马不敢吱声,他了然地点点头,突然将饭盒往桌上一掼,冷笑道:“你真的没救了。” 汤汤水水瞬间洒了一地,我站起身想收拾一下,他毫不客气地开口:“余昧在楼下等你,你想出去逛就去逛逛吧,反正你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何必装模作样地浪费时间。” 我依言出了门,果然看到余昧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见我下楼她别有深意地说道:“我发现附近有家湘菜馆好像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这一次我爽快地点了点头:“去,为什么不去。” 她在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所以在她叮嘱老板拼命往菜里加辣的时候我没有作声,等菜上来了她假惺惺地说道:“哎呀,我好像忘了你不能吃辣,实在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直接夹了一筷子辣椒往嘴里一塞,很遗憾地告诉她:“我只是不喜欢吃辣,并不代表我不能吃辣,这是两个概念。” 她看着我,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伸手帮我倒了杯水:“吃不了辣就不要吃,你这样子我看着都难受。” 被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有点尴尬,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都辣红了,你说呢?”她没好气道,“亏得我现在心软,要是十年前我肯定会让你把整盘辣椒都吃下去,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他们都说辣是一种痛觉,所以有什么大不了的,忍忍就好了。” 她一阵沉默,拿出手机付了款然后示意我跟她一起离开:“走吧,我们去吃点别的,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吃辣。” 她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家本地口味的菜馆,吃饱喝足我本想直接回去,结果她铁了心要去夜市逛逛,我只能耐着性子跟在她身后。 这个时候的鸦山无疑是最热闹的,人潮涌动的街头叫卖声此起彼伏,晚风轻轻一吹小吃摊前氤氲的香气四散开来,落了过客们一身的人间烟火味。 逛到一半我就有些吃不消,见路牌上标识着附近有一家博物馆,我决定去那边看看,可惜因为时间太晚它已经关门,一边的展厅倒是开着灯,不过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正中央还挂着一幅宣传画。 那是一件异常精美的玉璧,上面雕刻的花纹极其繁复,光人物都够数上几只手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手持令旗的龙王,和一般的龙王形象不一样,它居然有两个头。 这位双首龙王四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手中令旗一举直指不远处的旋风,而后者刚好将玉璧中间的孔覆盖,边沿部位有意做成螺旋状,既巧妙又形象。 而每个人物之间都做了透雕,乍一看非常的立体,再加上打光修饰整个玉璧尤显得玲珑剔透。 “这件玉器可真好看……”余昧瞄了瞄一边的展出时间,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今天是最后一天,咱们怕是无缘得见了。” “上面雕刻的图案叫‘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一般也用这个名称指代这件玉璧。”我想起我看的那些资料,“它于去年出土于鸦山龙王庙旧址,东西是宋代的,但普遍认为这是一件仿古之作,因为它的题材和当时流行的花鸟山水迥然不同。” 她好奇问道:“那么不普遍又是怎么认为的?” “有人觉得单单一个题材并不能断定它就是一件仿古作品,因为它的雕刻技艺极具时代特色,风格也偏向于当时最为擅长的写实,和古作写意之风有着明显的差别,会用狩猎的题材只是因为它有着特殊的用途。” 她非常配合地追问:“什么用途?” “它并非一件实用器,而是礼器,专门用来祭拜龙王的。”我解释道,“靠山拜山神、靠海拜龙王,所以在鸦山每个月都要举行龙船巡游祭祀活动,而这件玉璧就是以前龙船巡游祭祀活动中最重要的道具。” 第145章 第三种推论 她听得入神,我继续往下说道:“这种观点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依据,那就是玉璧上所刻内容和鸦山龙船巡游祭祀活动中的一幕极其相似,后者正是通过以龙王手持令旗劈风斩浪的表演形式来祈祷风调雨顺。” 她忍不住一笑:“你怎么对它这么了解,专门研究过?” 我有些无语:“这届交流会的主题就是论证‘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的出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过来玩的,为什么要知道?” “好吧。”我还能说什么,“咱们走吧,这件玉器在交流会期间将在鸦山岛展出,你要想看有的是机会。” “这么早就回去?”她不情不愿地跟着我,“要不再去逛逛?” 我对逛街实在没什么兴趣,只能选个这折中的办法:“虽然过了将近千年,但鸦山的龙船巡游祭祀活动依旧保留了下来,每个月都会举行,这几天他们应该都在彩排,我们可以去看看。” 我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它已经成为吸引游客的一个热门项目,就算是彩排也非常热闹。” 她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出发!” 我们顺着夜市还没走到尽头,若隐若现的鼓声就传了过来,随着鼓声越来越清晰一艘高大的帆船渐渐映入眼帘,岸上人头攒动,时不时响起一阵喝彩,大概是在为参与表演的弄潮儿加油鼓劲。 余昧喜欢凑热闹,没一会儿我们已经彻底融入到了这片人山人海中。 看了一会儿我不禁感慨:“到了现今社会,这种民俗活动基本都是走个过场,表演的性质更强,远不及以往隆重肃穆,比如一千年前鸦山的龙船巡游祭祀是真的要驾船出海的,而且一巡就是大半个月。 据说当年鸦山集全城之力打造了一艘巨大无比的龙船,船帆一升若垂天之云,近观龙船如拔地而起之高楼、隔远了一眺又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仙岛,如果配备齐全它甚至具有一定的远航能力。” “这样一艘船只用于祭祀会不会太浪费了?” “所以巡游龙船在祭祀的途中还会对来往渔船保驾护航,如果遇上极端天气,没来得及返航的渔民也可以将龙船作为临时庇护之所,毕竟巡游龙船的航线是固定的,本地人都知道它一般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想找到它倒也不难。” “还真是一举两得。”她笑道,“比起单纯的心理寄托,像鸦山这样的巡游祭祀活动似乎更务实一点,难怪会延续这么多年。” “可惜这仅仅是个推测,因为这艘巨型龙船后来不知所踪,当年底什么情况已经不可考。” “不知所踪?”她顿时蹙眉,“莫非是巡游过程中遇到了什么突发事故,沉到了海里?”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传闻了,相传当年两朝更替之后有两位王孙带着残兵旧部逃至鸦山,后励精图治将鸦山发展得日益繁荣,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我一一道来,“后来追兵知悉两人下落前往鸦山围剿,两位王孙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登上即将出海巡游的祭祀龙船逃离鸦山,最终连人带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再也没了下落。” 正说着,双首龙王手持令旗姗姗登场,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这是巡游祭祀活动中的重头戏,游客们纷纷拿出手机拍摄留影。 余昧若有所思地开口:“在其他的神话传说中,龙王似乎很少以双首的形象出现,可无论是鸦山巡游祭祀活动还是那件玉璧,都非常一致地采用了这个形象,会不会也和那两位王孙有关?” 我点点头:“有人从这个角度出发,对‘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的来历提出了第三种观点,认为它既不是仿古之作,也非祭祀之用,而是一件赠礼。 坊间有种说法,二王孙借巡游祭祀之机脱身后率领部下在海上找到一个绝佳的避世之所,于是又将巡游龙船送了回来,只是它的样子变化太大,大家都没有认出来,以为海里突然多了一座岛。 而‘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也是那时候被它一同带回鸦山的,为感谢鸦山百姓、也为记住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他们特意命工匠在玉璧上雕刻了祭祀活动的场景。 鸦山百姓拿到玉璧后亦将祭祀活动中的龙王形象更改为双首,以此纪念曾经带领他们建设鸦山城的两位王孙。” “感觉确实挺像那么一回事……”听到这里她差点成为第三种观点的拥趸,不过很快她又动摇了,“等一下,他们说的岛不会是指鸦山岛吧?” “虽然有些天方夜谭,但他们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仅此一个假设就让这种说法很难站得住脚。” 我摊了摊手,“先不说一艘船怎么变成一座岛,若真是这么大的龙船举国之力都未必可行,更别说一个偏远的海滨之城,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生产力将它打造出来。” “也许只有龙船归来化而为岛是讹传,玉璧的的确确是两位王孙送予鸦山百姓的赠礼?” 我摇头:“船不船的并不是推翻这种观点的主要依据,后有研究发现玉璧上龙王所着服饰比当时祭祀活动中龙王的服饰要早得多,玉璧所刻内容以同期鸦山龙船巡游祭祀为原型的可行性并不大,反过来还差不多。 毕竟祭祀活动是靠人延续的,而人又是社会中的人,生活的环境不可能一成不变,假如鸦山龙船巡游祭祀活动的确以玉璧上所刻内容为原型,然后在细节上不断演变是可以说得通的。” 她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也就是说玉璧本身和作为参考的祭祀活动时期相当,所刻内容却比当时的祭祀活动历史更早,这似乎佐证了第一种观点,它的确是一件仿古之作,而它仿的对象就是鸦山龙船巡游祭祀活动真正的源头?” “没错,这也是第一种观点会成为主流的重要原因,仿古并不是一味地生搬硬套,‘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精妙就精妙在它既保留了古玉雕刻的神韵,又极尽当时技艺之所长,称为稀世珍品一点也不为过。” 第146章 写生作品 “当然,即便是再主流的观点在未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之前它也只是一种推测。”我说道,“除非哪一天能找到原件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否则依然不能盖棺定论。” 她点点头,突然问我:“那你呢,你更赞同哪一种观点?” 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笑盈盈地开口:“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看法肯定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没有否认:“我觉得这是一件‘写生’作品。” “写生作品?”她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别的地方也有龙船巡游祭祀活动,只不过他们的比较‘原汁原味’,于是有人通过玉雕的形式把它记录了下来?”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我索性将心里的想法全部告诉了她:“玉璧上记录的也许并非什么祭祀活动,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但因为参与的人身份特殊,这位见证者只能借用龙王的形象并将其描绘为祭祀时的景象。” 她很有悟性:“你是指乘龙船出海的那两位王孙?” “对,我怀疑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龙卷风之类的极端天气,而这恰恰是他们发现‘绝佳避世之所’的契机,不然单单一场风浪不足以成为将它特意记录下来的原因。” 她抛出新的疑问:“那为什么玉璧上龙王所着服饰比当时祭祀活动中的要早得多?” 我提醒她:“因为当时政权已经发生更迭,作为前朝王孙两人的形象自然要和当权者统治下的百姓区分开来,而他们自己的衣冠本身就是种身份的象征,直接使用会引来麻烦,只能借古喻今。”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你的观点比他们都要有说服力?”她笑意盎然地看着我,“而且也没有其他人提出来过,说不定这次的求源奖就是你的了。” “可惜这只是我的猜测,甚至没有任何依据可以支撑,而论证是要讲证据的。”见彩排已近尾声,我朝她招呼,“咱们走吧,丁师兄睡得早,我不想回去太晚打扰到他。” 事实上等我回到房间丁迅思已经关灯休息,我摸黑找到衣服去洗了个澡,一身的烧烤味总算没有了。 我抖开被子正准备睡觉,他在黑暗中突然开口:“于老师只有余昧这么一个女儿,又因为她小时候的遭遇总觉得亏欠她,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你和她在一起以后确实可以平步青云。 但通过这种手段站稳脚跟将是你事业中最大的污点,无论后面你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不会有人对你信服,他们只会戳着你的脊梁骨嘲笑你,而且靠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除了脚踏实地成功没有任何捷径。” 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跟我说这些话,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两句:“我不喜欢余昧,将来也不会和她产生任何瓜葛,这点志气我还是有的。” “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跟着我们来鸦山。”他嗤笑道,“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没有她,就算谈师兄不在也轮不到你。” “你在劝我不要参加明天的交流会?”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于老师的意思?” “对,他之前打电话跟我说林亦对你的印象特别不好,让我问你要不要先回渠城。” 他似乎在黑暗中看了我一眼。 “当然,如果你脸皮够厚留下来也没人会把你赶出去,不过大家都是明眼人,水平不够硬凑上去就别想着其他人对你会有好脸色,所以我也劝你早点回去,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 我缓缓躺下身,感觉浑身的力气都随着他的话消失殆尽。 “对了,交流会开始之前一直可以投稿,你若真想改变他对你的看法也不是没有机会。”他说完重新侧过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发了会儿呆,轻手轻脚地拿过笔记本蒙着被子开了机,然而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最后因为电池电量耗尽它自动关了机,我将它放在一边也闭上了眼睛。 熬夜的结果就是我第二天毫无悬念地起晚了,丁迅思已经收拾东西离开。 我走到窗户下眺望着远处的大海,平静的海面时不时驶过一两艘船,那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而更远处的天边乌云低垂,让那一望无际的暗沉更显深邃,也渐渐模糊了海天之间的界限。 虽然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却对它无比留恋,大概是想以此弥补戛然而止的旅程所带来的缺憾。 可我根本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从渠城到文城、从文城到渠城,从渠城到鸦山、从鸦山到渠城,我仿佛一叶不系之舟在这些城市间随波逐流,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开门一看余昧果然正靠墙站在门口。 “又熬夜了?”她扫了扫我,“赶紧收拾一下去吃早饭,他们都出发了,咱们得抓紧时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只能先去洗漱,吃完饭她问我要了钥匙去停车场拿车,然后理所当然地赖在了驾驶室:“出城还得半个多小时,你再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她说话我也插不上嘴,干脆不去想别的,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把车开上岛,余昧才推了推我,让我去后备厢拿东西,我心想反正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没什么,于是和她一起进了庄园。 和在城区一样,岛上的住宿也是提前安排好的,我当然还是和丁迅思一个房间。 余昧就住在我们旁边,见我没拿到钥匙她放下行李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没一会儿门开了,丁迅思直接越过她看了看我,眼里一半是了然、一半是嘲弄,什么也没说又转身进了房间。 余昧惦记着整理自己的东西,迈着步子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就回去了,丁迅思仍低头看他的资料,我在一边如坐针毡,好在几分钟后他接到一个朋友的邀约电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松了口气,躺床上玩了会儿手机,结果困意上来又睡了一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两点半,期间余昧好几次叫我去吃饭都被我打发走了,好不容易熬到三点我才独自去了餐厅。 点完餐我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空荡荡的餐厅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或许在我需要千方百计寻找借口才能留下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已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第147章 林亦 吃完饭,余昧也已经逛了一圈回来,笑着打趣我:“睡神转世啊,这么能睡?” 我没有理会她,拿出笔记本插上电,准备再研究一下资料,她非常没眼色地开口:“晚上他们有个聚会,你要不要去看看,就当多认识几个朋友。” “没兴趣。”我想也不想拒绝了她,毕竟我在这方面是真的没什么天赋。 “那再去城里逛逛?昨天都没玩够。” 我诚恳地看着她:“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度假的,请你尊重一下我的时间,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 “行。”她懒洋洋地走出房间,回眸一笑,“晚上一起吃个饭总可以吧?你要是再拒绝,会显得我很没面子,我只能从其他地方找回来,那你就要小心了。” 我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她,只能点头:“晚上见。” 事实上这个“晚上见”多少有点名不副实,因为仅仅过了两个小时她再次敲响了房门:“走吧,听说鸦山岛的露天餐厅很不错,特别适合看日落,要是错过了多可惜。” 我看了看窗外:“今天阴天,哪来的日落?” “我说有就有,有意见?” 我当然没有意见,和她一起下了楼,然后搭乘餐厅自设的观光电梯去了楼顶。 或许是与会的人拖家带口的很少,而露天餐厅的氛围又更适合约会而不是朋友聚会,我们在上面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有其他人上楼。 可惜天气这种东西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到了日落时分天空不仅没有放晴,反而更阴沉了,我怀疑这是风暴即将降临的预兆。 不过上面的视野确实不错,足以俯瞰整个鸦山岛。 余昧的心情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拿出手机开始拍照,结果刚准备取景她咦了一声:“还别说,这鸦山岛乍一看真的挺像一艘船的。” 这的确是一座梭形岛,但因此说它像一艘船未免有些牵强,我还觉得它像一个巨型桃核,说不定是当年夸父追日时吃剩下的,毕竟在流传甚广的神话传说中他确实经过了一片桃林。 这时她点的烛光套餐也到了,我催促道:“快吃吧,吃完早点回去休息,逛了一天你不累吗?” “难得见你这么关心我,要不要敬你一杯?”她笑眯眯问我,“话说你酒量怎么样?” 醉酒和吃辣可不一样,这事没法忍,我决定直接认输:“不怎么样,你最好别让我试,万一我试出了事,作为劝酒的人你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到底多想让我负责啊,而且约会的时候咱们就不能讨论一点浪漫的话题?”她揶揄道,“还是说你跟其他人相处也是这么不解风情,那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追到你那位未婚妻的。” “首先,我们这不叫约会,顶多算搭伙。”我纠正她,“其次,我不是你的感情顾问,没有为你答疑解惑的义务,如果你真的有这方面的需求,你可以去问方遂宁,他比我更有经验。” “似乎我跟你摊牌后你就改变了策略,怎么你现在不怕我了?”她眼中笑意不减,“其实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这个人都是吃软不吃硬,你要是像之前那样事事顺着我,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腻了。” 我听懂了她的暗示,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招,毕竟她之前还扬言就算我表面上服软她也不会放过我,可不管我承不承认我能来这里的确归功于她,人在屋檐下终归要低头。 “我开玩笑的。”我帮她布好菜,“能赴你的约是我的荣幸。” 她满意一笑:“那我有没有荣幸听听你和她的故事?” 我倒是想说,可事关防盗办我没法透露任何细节,思来想去干脆移花接木地把和缪正柔相识的过程随便挑了两段应付她,反正缪正柔也曾拿我挡枪,这样我们算是扯平了。 “刚认识就敢把人领回家,现在的女孩子胆子都这么大?”她干笑一声站起身,“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迈着步子离开了,坐了一会儿我也赶紧结账走人,主要是刚刚编得有点过头,不仅恶心到了她,连我自己都有点反胃,大概这就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没想到我一下楼就遇到了丁迅思,他们正三五成群往餐厅走,大概余昧提到的聚会就是在那里举行的。 既然打了照面就不能当没看见,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丁师兄。” 他还没开口,和他同行的一个青年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扫我,笑着对他说:“他不会就是你那位王师弟吧?”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也好奇地打量起了我,有人故作恍然道:“原来把老林气得连骂了两个钟头的人长这样,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说着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丁迅思的肩膀:“你们从一味舍人才济济,我那星向来心服口服,可我不明白于会长为什么偏偏要推荐他来,别说你这个师兄就是整届交流会的水平我都感觉被他拉低了一个档次。” “可不是嘛,有他开这个头以后怕不是什么人都敢往交流会投稿,负责审稿的老师们估计又要头痛啰!”站在那星另一边的小个子附和着点头,诙谐的语气让所有人会心一笑。 当然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丁迅思——换做是我,我大概也笑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冲我点点头,转身进了餐厅。 等他回来我们谁也没有提起这茬,但我总感觉有点对不起他,睡觉前忍不住道了个歉,结果他毫不客气地说:“他们嘲笑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没必要跟我道歉,再说你处理得挺好的,希望明天你也能像今天这样沉得住气。” 我不知道他是真这么认为,还是在说反话,只能识趣地闭嘴。 因为参与者众多,第二天一大早主办方就开始安排人进场,我和余昧去得比较晚,原本排得老长的队伍已经被入口吃掉了大半。 等轮到我们,后面忽然一阵喧哗,各种招呼声不绝于耳。 我心有所感,回头一看果然见老于他们姗姗而来,和他并肩而行的中年男人一脸生人勿进,所经之处喧闹声立马矮了一截,大概这位就是以严格着称的林亦林大主编。 他应该认识余昧,经过时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余昧冲他一笑:“林老师英气不减当年,比起你老于就差远啦!” 被她当做陪衬的老于一点也不尴尬,反而有些感慨:“转眼我都快奔六十了,不服老不行啊。” 寒暄过后两人继续领着一众评委入席,哪知没走两步林亦突然扭过头和我对视了一眼:“你就是王岭飞吧?” 第148章 陈词奖获得者 被他锐利的目光一扫我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率先进了会场,老于也看了看我,神情中难辨喜怒,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油然生出一丝不安。 “快走吧,他们都进去了。”余昧催促道,我和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主题交流会终于开始。 按照流程今天会对所有参选投稿进行抽签分组,然后评选出合适的稿件参与第二天的分组现场论辩,而后每一组现场论辩的最高分获得者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选拔,也就是在第三天举行的正式现场论辩。 之后会歇会三天,在此期间评委们将通过专项会议研讨出决赛名单,让他们角逐最后的大奖。 我沉思的片刻台上已经将所有的评委介绍了一遍,然后作为主持者的林亦宣读了主题交流会的流程和评选规则,我本以为马上就会进入正题,没想到他话音一转宣布了一个往届都没有的环节。 “所有的稿件我们都已经预读过一遍,发现一个非常不好的现象,本届主题交流会的投稿质量良莠不齐较之以往更甚,那些敷衍了事的稿件既是对论辩对象的不尊重、对会议的不尊重,也是对其他参与者的不尊重,所以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警示。” 他将视线环视一周,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 “经过多方协商,我们决定给此次主题交流会增加一个奖项,在它真正开始前赠予那些企图滥竽充数的参与者,同时告诫所有人如果不能做到踏踏实实,就不要留在这个圈子。 我们将这个奖命名为‘陈词奖’,希望大家不要做拾人牙慧的撰稿人,远离一切陈词滥调,而陈词奖的获得者将谢绝参与包括分组在内的所有后续项目,现在我代表评委会宣布本届陈词奖获得者是——” 一时间偌大的会场鸦雀无声,深怕他点到自己的名,直到他轻轻念出那三个字。 “王岭飞。”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手脚冰冷,直接僵在了那里,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如同耳鸣发作,但很快我发现那不过是其他人的议论声,像惊雷一样冲击着我的耳膜。 就跟入场时一样,林亦的视线直接穿过人海放在我身上,不无讥讽地笑道:“上来领奖吧,凭本事拿的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缓缓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汇聚了过来,它们就像一张网让我寸步难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台,又是如何从他手里接过那个仿佛重若千钧的奖杯。 他让助手将稿件投放到幕布上,逐段逐段展示给大家看:“如果不说这是一份投稿,我还以为是谁将印发的资料误投到了稿箱中。” 他拍着桌子,继续点评:“‘斩风图’的发掘报告在场的人谁没有读过,需要你写下来凑字数?是否为仿古之作都争论过两轮了,你还在这老调重弹?祭祀之说、赠礼之言俱已被推翻,你有没有认真研读过资料?” 他看向老于:“都说名师出高徒,你这位学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老于似乎说了什么,但我一句没有听清,那一瞬间我感觉意识抽离了身体,整个人都是蒙的,我在台上站了很久,直到有人上来将我带下台,她对我说:“咱们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好待的。” 我跟着余昧出了会场,被海风一吹终于回了魂,我心里像是突然断了一根弦,茫然无措的同时又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问她:“中午有没有空,你不是想吃海鲜吗?我请你,就当庆祝我拿到这份大奖。”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你还好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怕她误会,我解释道:“比起什么求源奖,这个陈词奖才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殊荣,能够被我斩获我真的特别开心,没想到像我这种混日子的人也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早知道就不撺掇老于带你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道歉,我却觉得没有必要:“跟你没关系,都说成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是我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 我看着手中的奖杯,忍不住笑了笑:“这样也好,死皮赖脸地留在从一味舍、留恋这些不属于我的地方其实挺累的。” 可惜余昧最终拒绝我的邀请,而是跟我去了岛上的餐厅,最后因为刚吃过早饭没多久我们点的餐谁也没有动,相顾无言地在那干坐了一上午。 等真到了午饭的时间,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且频频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最后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将我拽上了房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睡个午觉,还没躺下丁迅思已推门而入,他应该早就知道林亦的安排,所以才在昨天和前天晚上不停地给予我暗示,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领会。 就像现在,他再次问我:“晚上有个酒会,林亦点名让你去,你要不要早点休息?” 我决定接受他的建议,直接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而余昧也非常识趣地一直没有过来叫我,可我偏偏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醒了过来,我想这大概是命运使然,我盯着床头的奖杯看了很久,最后下了楼。 丁迅思和余昧早就到了,正跟着老于和其他参加酒会的人寒暄,看到我过去跟见了鬼似的想拦又不敢拦,最后还是那星截住了我。 “你今天可真是出够了风头,哪怕那么早离开会场,但整个上午和下午所有人都在讨论你,连抽签分组这么重要的事都没人关心。” 他端着酒杯,一脸的佩服,“我想不管最后谁拿了求源奖,大家提起这届主题交流会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你,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也是一种本事,对不对?” 第149章 无法跳过的那一年 我没有理会那星,而是从酒架上拿了一杯酒径直朝林亦走去,他早就发现我到场,正在一边冷眼旁观。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道林主编叫我过来有什么指教?” 他不咸不淡地开口:“指教谈不上,就是早上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你老师的面说,所以想再找个机会跟到你聊聊。” 我朝他一敬酒:“洗耳恭听。” “从一味舍整体水平如何我想没有人不了解,以你的水平就算可以进去也根本待不了五年,至于你为什么可以留下来我倒是略有耳闻。” 他仍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我,“年轻人根基浅想短时间内混出名堂不容易,依靠家里庇荫无疑是条捷径也无可厚非,但大家买不买账就不好说了,说到底真正能帮一个人抗住大浪淘沙的是天赋和努力,你那套行不通的。 所以我想劝劝你,没那个天赋又不肯努力就不要来祸害这片净土,不然就会和这次一样,给别人添堵的同时也让自己难堪,何必呢?” 我有点意外,这位林主编的鸡汤和丁迅思的居然还不太一样,问题在于说我通过余昧获得推荐我尚且能忍,毕竟这是事实,但要说我靠家里才进的从一味舍我真忍不了。 我心想,我要是有这个待遇,后面的事大概就不会发生了,而我的人生轨迹也会和现在截然不同,他轻轻松松的一句依靠家里庇荫就想抹去我十年的挣扎、沉浮,凭什么? 我不得不提醒他:“林主编,‘实事求是’是对所有从业者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你无法提供确凿的证据,我只能请你收回刚刚的话。” “事实就是事实,它不会因为你羞于承认就不存在,这一点你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 他哂笑道,“你老师碍于情面平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为此承受了很多非议,但我这个人比较直,不介意帮他打扫一下从一味舍,像你这种老鼠屎早就该清理出去了。” 偏见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改变,和他讲道理怕是讲不通了,我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直接给了他一拳,他完全没料到我会动手,一个趔趄扑倒在餐桌上,碗碟瞬间碎了一地。 这时旁边的人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尖叫,场面顿时有些混乱,我本想趁乱再补一脚但很快被推搡出了大门。 我在保安室一直待到后半夜,才跟着余昧和丁迅思离开,后者什么也没说直接回了房间。 余昧叹了口气:“反正回去也睡不着,我们去附近走走?” 可惜岛上的风有些大,我们根本没有合适的去处,最后心有灵犀地上了车,车门一关耳边的喧嚣瞬间归零,我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原来你没有说谎,你的酒量真的不怎么样,喝了一杯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笑道。 “恰恰相反,我酒量其实挺好的,千杯不醉有些夸张,但也不至于差成那样,我不喝酒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喝。”我不需要她用这种理由为我开脱,“至少当时我是清醒的。” “你要是清醒的,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在那样的场合动手打人,打的还是林亦这种德高望重的前辈,他不仅人脉广学生也多,平日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所以我现在很后悔,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别说从一味舍就是其他人肯收留我,我估计也待不下去。”我看向黑黢黢的窗外,“不过我拿了陈词奖本来也没什么前程可言,无所谓了。” 她却看着我:“我好像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克制不住出手了,他用一个陈词奖毁了你,你恨他是应该的。” 我忍不住摇头:“我一点也不恨他,因为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顶多有点不讲情面,相反作为一个相关从业者是我先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操守。” “那你为什么要打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企图用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想必当时愤怒到了极点。”她说着像是反应了过来,转口问道,“话说他到底跟你谈了什么?” 有些伤口可以展示给别人看,有些伤口只能藏在心里,所以我并不打算和盘托出。 “其实谈的什么都不重要,主要是一想到我可能会因为这件事离开从一味舍就很绝望,自然而然会迁怒他,我又没有别的本事让他下不来台,就琢磨着姑且揍他一顿出出气吧。” “真的假的?”她将信将疑地瞥了我一眼,突然道,“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你之前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为什么最后交上去的会是那样一篇稿子?” “我怎么记得好像跟你说过?”我不动声色地回答,“因为我的猜测无凭无据,提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 然而她像是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好像在有意避免自己身处他人议论的中心,所以弄了一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稿子交上去,只不过遇到了林亦这个极度讨厌陈词滥调的人,才弄巧成拙地成了焦点,我猜得对不对?” 我无言以对,她追问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真的想知道吗?”见她毫无犹豫地点头,我失声一笑,“其实不难猜,老于那么疼你,而我不仅想让你坐牢最后还逼得你离家出走,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她怔了怔。 我不禁感慨:“别人的十八岁多姿多彩,我的十八岁多灾多难,先是在我生日那天被我爸妈扫地出门,去你家你偏要拉我跟你打游戏,我打输了砸了你的游戏机,我们从恶语相向到大打出手。 后来怎么样作为当事人之二我们也不必赘述,反正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你远走他乡再无音讯,而等我出院我发现一切都变了,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从老于年纪最小的得意门生到备受冷落直至无人问津。 大学毕业后我没法进从一味舍,于是找了一家名不经传的工作室打算从零开始,但底层工作室最忌讳忤逆权威,我的自以为是搞砸了很多事情,也得罪了很多人、受了很多教训。 为了养活自己,我逼着自己不停地改变,渐渐学会了随波逐流,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任何收入,落魄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之前的一篇论文让老于重新想起了我这个学生,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从一味舍。” 第150章 卖惨失败 她静静地听着,我也索性继续往下说。 “我很珍惜这次机会,因为怕重蹈覆辙我一开始就极力顺从他们的意见,可惜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的顺从,我再一次沦为异端,成了他们口中最讨厌的应声虫。 亏得他们醉心研究没人管我,不然我可能混得比之前还惨,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依靠实力说服他们,可我已经失去了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能力。 我用一年的时间磨光了自己所有的棱角,然后用五年的时间企图把棱角重新磨出来,却发现刻意为之永远是刻意为之,精心打磨的线条再锋利也是圆滑的,早就失去了应有的尖锐。” 我忍不住一笑:“该收敛的时候不收敛,该张扬的时候不张扬,每次都适得其反,我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我爸妈不肯帮我取名叫‘顺宁’,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顺势应时’,能‘安宁’才怪了。” 她仍旧没有说话,我叹道:“不过这些已经无足轻重,现在的我确实不太适合留在从一味舍,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做点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神情中俨然有几分嘲弄:“我真的建议你好好照照镜子,因为你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六个大字——‘我好惨,求帮忙’。” 被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有点尴尬,但也只能厚着脸皮开口:“我本来想一走了之,但刚刚回想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又实在有些不甘心,所以能不能请你……” “你要是直接求我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可你偏要变着法儿跟我卖惨,对不起我不吃这套。”她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庄园。 我有些脱力地在座位上躺下,事到如今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果然那句老话说得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混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有修炼到家。 我正彷徨不安,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有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条短信,当然说陌生其实也不陌生,毕竟在源城我还用宾馆的座机打过这个号码。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恨过我和老于?” 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所以我回答得比较谨慎,编辑了很久才按了发送键:“要说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老于对我不仅有两次知遇之恩,而且后来他还破例让我跟着他继续进修,我很感激他。” “那么我呢?” “我对你更多的是愧疚,前些天我去过小庙村,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余老师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十年前我不该说她的坏话,也不应该让你想起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 “你这些话是出于真心,还是觉得有求于我特意发给我看的?” 我挣扎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如果是以前肯定是出于真心,现在是特意发给你看的。” 这条消息一过去那边就没了动静,我心里有些忐忑,但也知道如果我执意让她给我一个答复肯定会惹人生厌,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我将座椅打下,蜷缩在上面很快睡着了。 天一亮我被一阵敲击声惊醒,放下窗户一看居然是胡秘书,她冲我笑了笑,然后朝老于的车使了个眼色,自己折转身上了副驾。 我会意连忙下车跟了过去,刚到车门边后车窗打了下来,老于看了看我,沉声道:“我有点事需要处理后天回来,在那之前希望你已经取得林亦的谅解,不然我只能对你从重处罚。” 我点点头,在车窗关闭之前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话:“知女莫若父,想博得宁宁的同情可不容易,昨晚费了不少心思吧?那就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等他的车开走我才回过神,忍不住想道,大概是个人都难逃真香定律,而我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志气。 回到车上,我给余昧发了条短信:“谢谢你。” 她回得很快:“谢就不必了,我约了朋友出去玩,你的车借我用几天,钥匙放在保安室,我一会儿自己去拿。” 即便只是文字交流,我还是捕捉到了她言语间的疏离,心想早知道这样就能让她厌烦,我之前费那么大劲干嘛。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直等到交流会开始我才去了保安室,值班的保安估计昨天也在场,非常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好在我放下钥匙之后他也没有拦着我不让进去。 吃完早餐回到房间余昧和丁迅思都已经出去,反正也没什么头绪我决定去洗个澡再睡一觉,哪知刚从浴室出来消息提示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我起初以为有人给我发消息,但仔细一分辨发现它来自丁迅思的手机,大概他怕打扰到现场论辩就没有带上。 我看了一眼准备休息,然而那个熟悉的、一闪而过的名字却莫名拨动着我的心弦。 我记得这个那星好像是林亦的学生,或许我可以跟他打听一下林亦的喜好,既然要道歉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我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点开了对话框:“如果要送林主编礼物,你觉得什么东西合适?” 估计那边还没轮到那星,他飞快回道:“好好的干嘛要送老林礼物?哦,你不会是想帮你那个不争气的师弟说两句好话吧?” “以你对林主编的了解,你认为这可行吗?” “行,怎么不行!老林可是很欣赏你的,你送他礼物他肯定收,到时候再让你师弟去给他赔个不是,估计就差不多了。” “那我应该送什么东西比较好?” “城里有家卖玉器的老店叫‘遇典’,老林特别喜欢店里的‘韵’系列作品,每一年我们几个都会凑钱送他一块,好像前几天出了个‘莲韵’,他最近忙着交流会的事没来得及收,你可以趁休会那几天过去看看。” 紧接着他又发了一条:“如果你要去就叫上我江师兄,每年东西都是他买,跟遇典的老板熟得很。” “到时候再说吧。”我发完就把消息记录给删了,将手机放回原处。 我心里惦记着事也没有心思再睡觉,收拾收拾东西重新下了楼,到停车场一看空荡荡的车位我才意识到麻烦。 我的车被余昧开走,而鸦山岛平时根本没有公交车往返城区,打车也行不通,似乎只能步行进城。 我认命地走下长堤,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跟了上来,没一会儿司机摇下车窗朝我招呼:“你也去城区吗,要不要捎你一段?” 我抬头扫了一眼,发现这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星的师兄江洗秋。 第151章 密会 江洗秋就是之前我遇到丁迅思时第一个开口的青年。 他和那星都是林亦的学生,另外那名小个子叫徐雅风,别看这三位第一次见我就冷嘲热讽,实际上他们和丁迅思非常要好,四人每年都会趁参加主题交流会的机会小聚几次。 只能说在这些人的交友原则里并不存在“不看僧面看佛面”的说法,又或者他们的观念和林亦差不多,哪怕我什么也不干,我的存在就已经损害了老于和丁迅思的形象和利益,作为朋友自然会对我冷眼相向。 所以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好意,我心里还是比较警惕的。 更何况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要去遇典物色赠礼,于是我委婉地拒绝了他:“谢谢,不过我只是觉得有点闷想出来走走,就不耽误你的正事了。” 他耸了耸肩:“好吧,那我先行一步。” 等他的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我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分组现场论辩的举行时间,江洗秋好歹是斩获求源奖的热门人选,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留在会场而是独自驾车离开鸦山岛,会因为什么事呢? 当然,不管因为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我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加快了脚步。 紧赶慢赶走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才跟着导航找到那家叫遇典的老店,结果好巧不巧它居然没开门。 我有点崩溃,想到恰逢晌午时分说不定老板吃饭去了,我又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一边的粥店点了碗粥边吃边等。 幸运的是我一碗粥还没吃完,一辆本地牌的小轿车缓缓驶进巷子最终停在了遇典门外,车上下来俩人,一个个矮体胖的中年男人,一个年纪较轻的瘦高个儿。 这年轻人冷眉冷眼气质相当凛冽,一看就不好惹,而前者应该是遇典的老板,他率先踱到门口手里钥匙一掏打开了店门,将同伴让到了店里,自己也走了进去。 眼看他顺手就要把门关上,我连忙站起身喊道:“老板,先别关门,我跟你买样东西。” 见有生意上门,他顿时换了副笑脸,一边示意年轻人进里间,一边招呼我:“您看着有点面生,头一次来吧,需要点什么?”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贵店的‘韵’系列是不是上新了一款叫‘莲韵’的玉雕,它还在店里吗?” “哟,您眼光真好,‘韵’系列一直是小店的镇店之作,‘莲韵’更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若非您来得早,恐怕它已经被人预订走了。” 他将我引到橱柜边,兴致勃勃地将“韵”系列挨个介绍了一遍。 实事求是地讲,这套玉雕作品确实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那件“莲韵”,玉质细腻、雕工精妙,难怪林亦会看得上眼,见到实物我自己都有些心动。 “您是自个儿收藏还是送礼,要是中意的话可以来这边挑个礼盒。”老板很会察言观色,见我俨然意动掐准了时机开口。 这玉是好玉、工也是好工,价格自然不菲,一想到我卡上那可怜的余额,我发现我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我突然有点事,先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再回来。”我临时找了个借口出了遇典,心里盘算着跟谁借点钱,但这种事无论是找谁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最后我将目光投向了街口的典当行。 我从包里翻出另一枚戒指,犹豫了很久缓步朝那边走去,等我重新回到遇典老板比刚刚还要热情,在招待区布了茶陪我聊了一会儿才乐颠颠地去柜台开了单。 这里离里间不远,一阵檀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非常的好闻,哪怕是外行人也能分辨出它绝非凡品,看来里面是真正的贵宾接待室,那名年轻人恐怕也不是普通的顾客或者访客那么简单。 同时我还想到一点,就进门这么一会儿功夫香味不至于散开得这么快,而这么名贵的香老板也不可能一直点着,难道在他回来之前里面已有人在? 我正胡思乱想,老板已经将“莲韵”包装妥当,因为要赶着回去,我付了款直接离开了遇典。 我琢磨着好歹是在城区,打个车去鸦山岛应该没问题,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没有一个愿意接单的。 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告诉了我实情:“巡游祭祀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别说今天就是明天、后天你也打不着车出城,实在有急事还是找朋友帮忙比较靠谱!” 眼见他扬长而去,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我远远低估了这个鸦山特有民俗活动万人空巷的程度,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步行出城。 等我踏上进鸦山岛的岔路,一辆颇为眼熟的黑色轿车徐徐驶来,江洗秋打下车窗一脸揶揄地看着我:“散步散这么远,不累啊?”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来回都能遇到他,讪讪道:“反正无聊,随便逛逛。” “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还能吃了你,这么怕我?”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打趣道,继而朝我催促,“快下雨了,赶紧上车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必要再拒绝,依言坐到了副驾,结果一上车熟悉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我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江洗秋也去了遇典,甚至先到的那位神秘客人就是他? 我突然有点好奇那名年轻人的身份,毕竟江洗秋不惜错过分组现场论辩也要进城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找遇典的老板,他会不会是特意去和那名年轻人会面的? 问题是我之前并没有在附近看到他的车,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去了遇典,所以这绝非一次普通的聚会而是一场密会…… “你大老远地走来这边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他看似不经意开口,我怀疑他知道我去过遇典,只是不确定我有没有猜到他也在那里,才出言试探。 直觉告诉我,我绝对不能让他知晓我撞破了他们的密会,不然可能会卷入一场不必要的麻烦,那么我就必须要毫无保留地把我的打算告诉他,遮遮掩掩只会增加他的疑虑。 第152章 今夜的风有些喧嚣 思来想去,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去给林主编买礼物的,早上我老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在明天之前不能取得林主编的谅解,我就没法再回从一味舍。” 他好奇问道:“你买的什么,去哪儿买的?老林的喜好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帮你参考参考。” 我如实相告,他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老林他喜欢遇典的‘韵’系列玉雕?” 我把如何用丁迅思的手机向那星套取情报的事一并说了,他啧啧道:“你倒是挺聪明的,不过那星那小子应该早就知道是你在给他发消息,故意让你花这个冤枉钱。” 我一怔:“这事行不通吗?”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没问题,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以老林的性格他是不会收你东西的,还会狠狠地骂你一顿,除非你让丁迅思帮你跑腿,先让他把东西收下你再去道歉,或许还有转机。” 我松了口气:“那星也是这么说的。” “看来我那师弟虽然讨厌你,但也没想过坑你,你呢别记他的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直口快惯了。” 他话语一转,有些感慨地说道,“早知道你要去遇典,我就抽空跟你一起去了,我在老郁那里买过不少东西,怎么也算回头客,帮你砍砍价应该没问题。” “江兄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不过以后倒是可以一起去坐坐,他家的东西确实不错,我也挺喜欢的。” 他大概已经放下心中的猜疑,开起了我的玩笑:“没想到你斯斯文文的居然会动手打人,你都不知道老林被你一拳头砸在脸上直接蒙了,估计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剽悍的,我们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我窘然道:“怪我酒量不太好,当时有点不清醒……” “年轻人都一样,不过最好还是谨言慎行一点,老林严格虽严格但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也不喜欢玩阴的,换成其他人你让他这么难堪,就算你有于会长照拂,他也会想法设法整死你。” “谢谢你的忠告,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对他和那星的印象倒是好了很多,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车很快开上了鸦山岛。 “反正也不早了,要不一起去吃个饭?”他停好车,顺口招呼了一声。 像这种客套话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识趣地把它当真,应付了两句也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回到房间,丁迅思照旧没有理会我,头也没抬地坐那看资料,我一路上准备好的措辞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我决定自己去碰碰运气。 我们没有任何交情,脱离了从一味舍估计连朋友都算不上,我不知道我可以出于什么样的立场请他帮这个忙,而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知悉了我的打算也根本不会答应我的请求,只会更加看不起我。 说到底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终究要靠我自己解决。 林亦的住处在更为幽静的庄园深处,或许因为他要准备第二天的正式现场论辩主持工作此时它正亮着灯,灯光透过窗台洒下一片柔软的涟漪非常的温馨,我的手心却渐渐沁出一片冷汗。 我在那站了很久,直到突然熄灭的灯火打断我的踯躅,我赶紧走到门口敲响了房门。 没一会儿门开了,不过看到是我,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林主编,对不起,之前……”我堪堪开口,他断然一抬手,打断了我的话。 “如果你不来道歉,或许我还会欣赏你,可惜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坚持自己的原则,那么我就更加不应该心软让你留下来祸害那些愿意坚持自己原则的人,其实这也是为了你好,鱼目不混于珠才能彰显自己的价值。” 他扫了扫我手中的锦盒,哂然一笑,“遇典家的‘莲韵’,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你说你有这个精力干点什么不好呢?” 随着房门的关闭,我眼前重归黑暗,我终究还是与那一线机会失之交臂,虽然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我仍有些茫然无措。 说句实话,尽管那天早上接到胡秘书的电话我低落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改变,但内心深处还是很期待的,来到鸦山后我也很清楚自己的投稿不会获得任何掌声,可我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赏识。 可惜现实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一耳光,这一趟丢人现眼不说恐怕连从一味舍都待不下去。 我有些后悔没有听从老于通过丁迅思传达的意见,更后悔为什么要和当年一样直到别人驱赶才肯狼狈转身,而不是一开始就主动抛下这一切。 或许我一直心知肚明,属于我的东西真的太少了,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本潇洒地离开。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接受了这个定局,但我实在不想回去,索性去外面找了个角落坐着发呆,夜间的风有些大,加之一场暴雨即将到来,吹得越发肆无忌惮,没一会儿我就有点受不了。 我心想我已经够惨了,没必要再这么自虐,还是赶紧去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早些休息,然而我一回头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几个人影。 那星用手电照了照我,故作遗憾地开口:“我特意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都能搞砸,那就不要怪我们,既然你不再是从一味舍的人,我们也不用碍于情面继续忍着你。” 他朝其他人示意:“他连老林都敢打,咱们没必要跟他客气,一会儿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留口气就行。” 说着他率先扑了过来,其他人也一拥而上,虽然他们的身手真不怎么样,但我也强不到哪里去,最后也只有挨打的份。 我以为他们出完了气就会放过我,结果迷迷糊糊之中我感觉有人用绳索绑住了我的双手,然后我被他们拽到了一个像是地下车库的地方。 “你就在这好好反省一下吧!”那星将铁门打开,一把将我推了进去,想起来什么又搜走了我的手机和装有“莲韵”的锦盒,等回到地面他手一扬直接把钥匙扔进了海里,叫上其他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挣脱绳索无果,我又尝试着呼救,可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离庄园太远,还是风声过于喧闹,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心头一沉,这下完了。 第153章 排水口 我找了个避风的角落休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想来想去除了寄希望于丁迅思发现我一直未归出来找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问题是我跟他真的不熟,他会不会这么做都还两说。 好不容易熬到夜半,一阵脚步声突然在这个狂风肆虐的夜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依稀分辨出其中就有丁迅思和江洗秋的声音,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然而真等他们找到附近,我发现自己似乎丧失了求救的勇气——如此狼狈的处境落在别人眼里只会徒增笑柄,这样的认知让我望而却步。 “你师弟他会不会已经离开鸦山岛?”有人劝道,“风越来越大了,待在外面实在太危险,咱们赶紧回去吧。” 丁迅思走到门口将手电往里照了照,有些失望地开口:“我明天再联系一下他,可能手机没电暂时关了机,辛苦你们了。” 直到他们离开我也没有出声,我知道这样做很蠢,更缺乏责任感,但我仅剩的一点自尊心在这场原本毫无悬念的争夺中战胜了理智,我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同时失去了最佳的求救机会。 当然,我会作此决定还有一个原因是刚刚借着手电光我观察了一下这个地下室的情况,看到里面摆放着不少环卫车、扫帚之类的东西,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个完全废弃的地方,天亮之后肯定会有人过来。 如果对方是陌生人,丢不丢脸的也就无所谓了。 我胡思乱想的功夫,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我甚至听到了岛上的绿化树被狂风吹断的响动,我忍不住自嘲一笑,如果台风来了,这里无疑是最安全的,那星他们可真会挑地方。 但很快我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不到半个小时地下室里的积水已经涨到膝盖,估计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彻底被汹涌而下的雨水灌满。 想到自己即将淹死在这片和着垃圾的污水之中我立马慌了,赶紧寻找可能存在的排水口,事实上我的确找到了,但一试它的宽度我心里凉了半截,这样的排水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水越来越深,我凄然想道,难道眼下只能等死吗? 就在这时一阵敲击声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辆环卫车被雨水带到了最里面,随着波浪的涌动它不停地撞击墙面,发出当当当的轻响。 我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一片墙壁之下似乎是空的。 莫非这里另有出口?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蹚过积水背对着身在墙上摸索了片刻,还真找到了一条可以掰开的缝隙,忍着指甲差点被掀掉的剧痛,我将那一方墙壁整块卸了下来。 然而再一摸我却有些失望,这个缺口非常小而且很浅,里面只有一个勉强可以旋动的阀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拼劲全力将它一推,拧到最后手都要折了。 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轰鸣水声响起的一瞬间我感觉附近的积水正飞快往某个角落涌去——那里一定打开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洞口。 因为看不清脚下到底什么情况,一时间我也不敢乱动,等地下室里的水排干我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劫后余生疲倦也像另一股洪流翻涌而上,我靠着墙不知不觉睡着了。 狂风暴雨之下必有降温,我理所当然地被冷醒了。 我看了看外面,天已经亮了,雨势却丝毫未减,幸亏顺着斜坡涌下的雨水都被引去了第二个排水口,不然在水里泡一晚上就算我没被淹死估计也得折腾掉半条命。 我挣扎着站起身,踱到一边仔细看了看,这洞口足有一米见方难怪水泄得那么快,不过上面用钢条焊了扇铁门盖着,没有钥匙很难打开,即便它能通向外头于我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看来只能等岛上的环卫工人过来了……我叹了口气,仍旧猫角落里休息,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中午仍旧不见任何人影。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因为这场大雨他们的室外清扫工作暂时搁置了? 如果雨一直不停,我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肠子都要悔青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句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我坐在那里是又冷又饿,没一会儿又浑浑噩噩地昏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巨响惊醒,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有人正用锤子之类的东西砸铁门上的锁。 我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赶紧扑到门口看了看,一个熟悉的人影霎时映入眼帘。 见我冲出来,丁迅思和平时一样头也没抬,只是默不作声地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门打开他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丁师兄……”我心里五味杂陈,既感激又愧疚,还有一丝难以遏制的失落,和他一比我拙劣得像个跳梁小丑,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意识到什么叫云泥之别。 大概见我脸色有些难看,他问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连忙摇头:“不用,也没什么要紧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不置可否地移开目光,扶着我出了地下室,然后冒雨将我带回了房间,等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帮我打了份饭菜回来。 我刚一坐下,他毫无预兆地开口:“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渠城吧,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道是不是饿过头的原因,原本还算可口的饭菜吃在嘴里味同嚼蜡,想了想我说:“我的车被余昧开走了,我没法回去。” “没车就坐高铁,我帮你买票。” “这么大的雨也不好走,雨停了再说吧。” “那我去问问江洗秋有没有空送你。” 我知道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于老师明天回来,我跟他道个别就走。” 他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一个消息:“他有事要忙,不会再回来了,你直接去从一味舍把该带走的东西带走,如果还有其他的需要交接我会另外通知你的。” 第154章 孤岛模式 我一怔,缓缓放下筷子,歉意道:“我有点困,休息一下再走,可以吗?” 他看了我几秒,最终点了点头:“那你睡一会儿,我去帮你把手机拿回来。” 我确实有点头晕脑胀,裹着被子躺了一会儿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想我大概又发烧了,但一摸额头却发现那只是我的错觉。 我有些泄气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真的越活越回去了,本来装病什么的自打上小学就没再干过。 当然,论可笑还是想方设法留下来这件事本身更可笑,其实我心里清楚它什么也改变不了,无论是获得陈词奖还是离开从一味舍我都无从挽回。 我重新闭上眼睛:“算了,睡一觉就走吧。”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我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乍一醒来都有点晨昏不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手机和放有“莲韵”的锦盒倒是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我开机瞄了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窗外静悄悄的一片,我打开房门看了看,天居然这么快就放晴了。 洗漱完丁迅思还是没有回来,我决定下楼去吃个早餐,结果到了餐厅发现它大门紧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我这才想起今天正好休会,估计昨天晚上大多数人就已经回城观看龙船巡游祭祀活动,搞不好连丁迅思都没在岛上。 趁着人少我在园里转了两圈权当散心,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就算餐厅关闭巡逻的保安人员总归有值班的,可一路上我连个鬼影都没看到,整个岛寂静得有些诡异。 这时我终于回味过来,之前下那么大的雨,先不说龙船巡游祭祀活动会不会取消,就算如期举行人也不可能走得这么干净,难道岛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深感不安,拿出手机想着给丁迅思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结果一看信号格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最后抱着一丝侥幸试了试,电话果然打不通,短信也发不出去,网络就更不用说了。 我有点儿慌,想了想朝保安室走去,没想到那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我正不知所措,目光不经意间刚好扫到窗户后面的桌子上似乎放着一张传真,我推开窗户拿过来一扫抬头顷刻间蒙了——那居然是封撤离通知,说是台风即将来袭,所有人员都要提前离岛。 我看了看日期是昨天的,顿时有些纳闷,那会儿的雨势虽然不小,但比起前一天晚上已经有所放缓,而且看今天这晴空万里的样子,估计先前就停了雨,他们似乎没必要撤离。 不过大家都已离开,我留下来确实没什么意义,思来想去还是回房间收拾了一下东西出了鸦山岛庄园。 看着外面空空如也的停车场我有些头疼,这次就是想搭顺风车也没那个可能,只得再花三个小时走出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我的预料,等我穿过停车场打算往长堤上走的时候我一下愣住了,眼前一望无垠,平静的海面朝着那如洗的碧空无限延伸,哪还有什么陆地。 那一刻我深深地怀疑我是不是一直没有睡醒,不然这一切何以比梦境还要怪诞?我绕着鸦山岛走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整座岛屿俨然脱离了陆架正不知朝何方漂移。 我背着包回到楼下,看着空荡荡的园区难免有些茫然,难道所谓的鸦山岛真是传说中的巡游龙船,这也太扯了吧? 震惊过后,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些问题,比如岛上还剩多少物资可以供我生存,有没有其他没来得及撤离的人? 这两点都很重要,一个是生理上的需要,一个是心理上的需求,不然就算能活下来,一个人飘在茫茫大海之上多少有点细思极恐。 这么一想我决定再去餐厅看看,好在里面存货不少,不缺常温保存的食物和饮水,连应急用的发电机都有,我心里总算安心了许多,弄了点吃的充饥,然后顺着观光电梯边的步梯朝楼顶走去。 那里是整个鸦山岛最高的地方,不管是找人还是了望周围的情况都是最佳的选择,哪知我还没走出楼道,一阵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喜出望外赶紧往楼上跑。 听到动静他们不约而同地回了回头,一看丁迅思也在我心里前所未有的雀跃,忍不住喊道:“丁师兄!” 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醒了?” 我有些尴尬,再一扫其他人就更尴尬了,除了江洗秋和徐雅风另外五位多多少少都和我有点过节,尤其是那星和他三个师弟,要不是我运气好估计早被他们坑死了。 我比较意外的是林亦居然也在,不过想想也对要不是林亦没走,江洗秋他们根本不可能留下来,他们不留下来徐雅风估计也早撤了。 至于丁迅思,我不知道他是打算和江洗秋他们一起走,还是为了留下来照顾我,又或者二者兼有,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心怀感激。 “反正有水有食物,支撑个十天半个月应该没问题,等救援吧。”林亦瞥了瞥我,起身下了楼。 徐雅风连连摇头:“林主编未免太乐观了,眼下通讯中断,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救援人员想找到我们估计也够呛。” 他看看江洗秋又看看丁迅思,问他们:“干等着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有没有什么自救的办法?” 江洗秋意有所指地一笑:“即便鸦山岛真的是一艘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么多年它一直没有离开过原来的位置,偏偏这几天挪了窝?” 那星思索道:“难道是参加主题交流会的某个人暗中动了手脚?” “没错,既然是船肯定有锚,它会发生漂移必然有人偷偷起了锚。”江洗秋目光锐利,“所以我们必须先找到相应的机关。”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能够定住这么大个岛,这个船锚机关肯定不小,我们分头去几栋主楼尤其是楼底的地下室找找,说不定会有收获。” 第155章 定向筛选 他一提到地下室,我立马联想到了前天晚上的经历,仔细回想一下那个地方确实有点问题。 比如它地势那么低周围却没有修建水渠之类的防水措施,像是故意设计成那样好引水下去;再比如第二个排水口的开关为何要有意进行隐藏,会不会真和船锚机关有关? 也就是说,鸦山岛会发生漂移搞不好正是我当时的举动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我能想象这样一个场景,排水口之下也许是个可以活动的蓄水池,通过灌入的雨水就能带动某个机关将锚起出。 我备感振奋,尽管我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异想天开的推断,但我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直觉去那边看看,于是在他们安排好工作各自行动之后我也找了几样工具回到之前的地下室。 费了点功夫我终于打开了排水口上的铁架,下面黑黢黢一片,我用手电照了照发现它有点深,一时间有些难以决断,毕竟我不是专业人员,就这样下去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权衡片刻我做了一个折中的选择,先用带来的缆绳试试这个排水口的深度,如果它足够长那么我下去看看倒也无妨,再深一点就超过我能应付的极限了。 我在附近找了个块石板拴在缆绳上将它缓缓沉入排水口,所幸还没等我放完底下突然传来当的一声轻响,像是碰到了什么金属之类的东西。 我有点意外,事情似乎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带着几分好奇,我顺着绑好的缆绳小心翼翼地爬到排水口之下,观察了片刻总算松了口气,底下的情况和我预料的差不多,的确有个可以活动的水池,此时已经蓄满了雨水,位置沉到了最底。 而在水池和排水口之间架着一块铁板,如同一座桥通向旁边像是船舱一样的地方。 我走过去将手电光一照,霎时愣在了原地,眼前各式各样的机械纵横交错,极具工业气息,仿若这个神秘岛屿钢铁构建的心脏。 当时我第一个念头是就算鸦山岛真是一艘船,恐怕也和巡游龙船扯不上什么关系,毕竟这样的生产技术放在当时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没多久我就在船舱的正中间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机关,凭着之前打开允山殿地宫的经验,我感觉它应该也是一个密码盘。 盘中三横三纵共有九个可以转动的齿轮,齿轮中间有一根轴,上面标了一圈像是时钟一样的刻度,大概只有当某个参照物都移动到相应的刻度,才能解锁其他机关的操作权限。 可惜这些齿轮都缺失了同一部分,此时全部处于锁死状态根本无法转动,巧的是这缺失的部分看上去相当的眼熟。 我回忆了一下“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的大致情况,发现它刚好可以对应着各个透雕的位置卡上去,齿轮内侧的形状和玉璧中间旋风一般的孔也能百分之百地重合。 换言之,这件精妙绝伦的玉璧很有可能还是一枚“钥匙”。 话说回来不管再怎么巧,如果单单是技术上的考量总终归能实现,问题在于“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断代明确,除非这些机关都是后来的人围绕它而设计,不然真的无法解释这种远超时代的生产水平是如何产生的。 所以我更倾向于鸦山岛的漂移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而非消失的巡游龙船重现人间,可接下来的一个发现却让事情的发展朝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推进,我开始怀疑我对世界的认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偏差。 就在离密码盘不远的地方,我从灰尘密布的角落里清理出了一块石碑,让我大为震惊的是上面竟密密麻麻刻满了疑似方驭光留下的特殊文字,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鸦山岛也好、“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也好居然会和镇龙幡联系在一起。 石碑上的内容大致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以二王孙的口吻讲述了他们接手龙脊凤心盘并将镇龙幡迁移至第七个镇龙台的过程。 “我们用龙脊凤心盘推算出了第七个镇龙台的位置,却发现它远在重洋必须进行一些准备,于是我们倾尽所有打造出了这艘船,群狼环伺之下这无异于引颈就戮,为此我们国破家亡。 但我们知道国破山河犹在,只要能守住镇龙幡,一切都是值得的,到了鸦山后我们借用巡游祭祀之名驾船出海然始终无法找到第七个镇龙台,直到那场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 我们如愿以偿地将镇龙幡迁移至第七个镇龙台,不过这仅仅是个开始,我们必须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它直到下一代守幡人的出现,可在这里我们无法自给自足,补给问题的解决迫在眉睫。 经高人指点我们对船和入口进行了改造,即便没有风暴帮我们‘叩门’也可自由出入镇龙台,为防止有心之人跟踪闯入,船将一直在茫茫大海之上按照固定的路线航行,只有真正的知情者才知晓临时‘沉船’的确切位置。” 第二部分更像一份使用说明,分别对船的起锚、抛锚,更改航行路线及到了“确切位置”后如何打开镇龙台等一系列步骤进行了详细的阐述。 而当我看到最后那一串串数字时我就知道我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像后面这两种比较重要的操作果然需要对应的密码进行“验证”。 我估摸着这篇碑文还是方驭光的杰作,先不说二王孙知不知道这种文字,对于极力追求隐秘的守幡人而言他们就不可能将密码直接刻在密码盘边。 当然,即便它出自方驭光之手这事也有点莫名其妙,你说他千辛万苦将龙脊凤心盘残片放进那些废弃的镇龙台,又特意留下各种“攻略”到底图什么? 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想让龙脊凤心盘残片落在别人手里,只想让读得懂这种文字的人拿到它们。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会是什么来头,方驭光又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筛选? 第156章 海下龙王庙 对此我一无所知,尽管我也能读懂它们,但我感觉这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我和方驭光到底能扯上什么关系。 于是我将重点放在了第七个镇龙台确切的位置上,我有种直觉要想破解这个谜题还是得从“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入手。 我依稀记得图上勾勒出鸦海轮廓的那部分纹饰非常少见,如果它真是一幅“写生”作品,说不定入口附近的水文特征就隐藏在这些纹饰当中。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件玉璧原本计划在主题交流会收官时上岛展出,眼下它根本不在岛上,就算我参悟出了第七个镇龙台的确切位置我也没法打开入口进去,除了等待下一次经过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但其间隔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难保不会遇到别的变故,只能说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我在船舱内又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见没有其他线索也就原路返回离开了地下室。 不过在此之前我将排水口重新关闭,墙上的开关也原封不动地藏了起来,在拿到龙脊凤心盘残片之前这里最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知晓。 到了中午我们几个又去餐厅碰了面,他们估计没什么发现,士气有些低迷,匆匆吃了午饭又接着忙活去了,至于林亦始终没有现身,连饭菜都是那星帮他带回住处的。 第二天、第三天亦是如此,我以为他会一直“宅”到这场特殊的旅行结束,结果当天晚上他居然主动将我们召集到了餐厅。 一去他就问了一个问题:“关于‘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属赠礼一说中提到的‘避世之所’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们有点摸不清他的意图,那星胆子大丝毫不怕自己会不会讨他一顿骂,第一个发言:“如果二王孙带领部下出海属实,能够养活这么多人的地方这个避世之所应该是个物资丰富的岛屿。” 林亦不置可否地看向江洗秋,后者思索道:“拥有丰富物资的岛屿规模肯定不小,对于一心想摆脱追兵的二王孙而言未必是个好的选择,我在想它会不会是座暗礁,这样才足够隐蔽。” “搞不好是座大型沉船墓,只要保存状况良好,足以给他们提供生存的空间。”徐雅风兴致勃勃地开口。 “假设鸦山岛真是当年的巡游龙船,以这样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自建一个简单的海上平台应该不成问题。” 丁迅思接过话头,“这个避世之所会被选中或许和它本身的环境无关,而是它正好处于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而他们对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又很有可能有着某种特定的需求。” 作为已经知晓答案的人,我感觉他们这些观点也就丁迅思的比较中肯。 林亦听了也微微点头,等剩下的人发表完自己的看法,他将目光一转瞥了瞥我:“你呢?”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那星嗤笑一声:“让你分析一下,谁管你清不清楚,不过我看你八成也没什么主见,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也怕言谈之中无意间泄露关于第七个镇龙台的信息,索性顺着他的话保持沉默。 好在林亦也就是随口问问,很快回归了正题:“迅思分析得很对,他们之所以要找这个避世之所并非单单为了躲避追兵,而是带着特殊的目的去的。” 那星对他相当了解,笑道:“老师,您对‘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的研究是不是又有新的思路了?” 林亦没有否认:“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件玉璧与鸦山龙船巡游祭祀活动联系紧密,但随着更多资料的收集和后续研究我发现后者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它本身和玉璧没有多大的关联。 事实上所谓的巨型龙船并非鸦山人所建,而是二王孙举全国之力打造,在此之前他们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件秘宝,为了不让它落到其他人手中,才借巡游祭祀活动之名出海寻找适合藏匿这件秘宝的地方。” “这么说,他们后来找到了?” “没错,这个地方被他们称之为‘海下龙王庙’,海下龙王庙特殊就特殊在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开启一次,即便有人发现蛛丝马迹也无法带走秘宝,他们只需要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驻扎等时过境迁再将秘宝起出。” 林亦一一道来,“问题在于茫茫大海之中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们的后人若想准确无误地找到这座海下龙王庙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他们规划了一条固定的必经航线,通过巡游祭祀活动这种特殊的载体保留下来。 海下龙王庙在线上所处的点则记录在‘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上,换句话说这件玉璧其实是用来传递信息的,上面刻有一种特殊的图文。” 见大家都不说话,他笑了笑:“你们一定在想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只能算一种臆测,但不妨告诉你们就在刚刚我从这份图文密码中破译出了海下龙王庙的具体位置,根据航向和航速计算甚至可以推算出它的精确坐标。”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林亦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他的分析与实情虽有些出入但相差不算大,这座海下龙王庙想必就是第七个镇龙台所在之地,而“秘宝”应该是指镇龙幡。 更让我没有想到是他居然连第七个镇龙台的具体位置都弄清楚了,我还在那琢磨什么水文写生差点栽进误区。 现在就怕他也在打镇龙幡的主意,想着我试探道:“如果我们真的在按照设定好的巡游祭祀路线航行,加上破译出来的坐标,想找到这个海下龙王庙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审视地打量了我片刻,径直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能令两位王孙珍爱如斯必是国之重宝,指不定现在还有人盯着,我们一行动基本就暴露了它的位置,还是等我回去联系相关部门组织一支专门的考察队伍更为保险。” 他正色道,“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是想让你们记住一个道理,对真相的探索永无止境,不要因为一时的见解陷入成规,这才是求源奖设立的初衷。”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转,凌厉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至于今天讨论的内容我希望你们能守口如瓶,一旦外泄将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清楚了吗?” 众人郑重点头,我也不例外,虽然我对林亦一直心怀芥蒂,此时此刻却深深为之折服。 第157章 为什么背黑锅的总是我 或是出于对林亦的信任,面对眼下的困境大家并没有过多地担忧,潜意识里认为只要平安度过这一二十天就能重回鸦山,所以我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几个爬上楼顶想看看附近有没有经过的渔船或者邮轮,没想到这一了望还真有了收获。 “好像有船直接奔这边来了……”那星眼尖,最先发现情况,观察了一会儿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还真是条救援船,咱们有救了!” 江洗秋也有些喜出望外:“走,我们先去找老林。” 林亦得知这一消息倒比我们平静得多,嘴里嘀咕道:“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还想再研究一下这条航线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领着我们出了庄园静候对方到来,然而等船成功停靠,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率先钻了出来。 即便是熟人,对于他的到来林亦表现得比我还要诧异:“怎么会是你?!” 遇典的老板老郁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林兄这是不欢迎我?” 林亦心有所感,脸色突然有些难看,我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之前在遇典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也缓步踱到了甲板上,他身后紧跟着一支荷枪实弹的队伍,这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救援的。 他们一下船就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老郁凑过来毫不避讳地开口:“林兄,反正来都来了,就劳烦你把海下龙王庙的位置知会我们一声,有财一起发、有钱一起挣,我这位东家绝对不会亏待你。” 林亦神情阴沉地瞥了他和那年轻人一眼,冷然一笑:“原来你们早就在打海下龙王庙的主意,难怪之前千方百计跟我打听消息,可惜啊我才疏学浅也一直没搞清楚它在哪里。” “林兄,你也一把年纪了,别学人家年轻人嘴硬,不然我只能比一比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们的拳头硬。” 见林亦依然不为所动,老郁朝一名手下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掰手指径直朝我们走来,那星下意识往林亦身前挡了挡,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已被对方一拳打倒在地,他那三位师弟也想拦一拦却无不步了他的后尘,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帮忙。 老郁一阵摇头:“一帮不识抬举的,你们也去。” 他这一声令下,不到十秒钟我们悉数被他们按趴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之前那人走向林亦。 我心有不忍下意识移开目光,但殴打声和林亦咬紧牙关的呻吟不绝于耳,听着实在有些难受,不过他确实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换做是我估计早扛不住说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好在他们只是想撬开林亦的嘴巴而不是要他的命,那人并没有下死手。 见他实在有些支撑不住,老郁将人挥退,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兄,没想到你真是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不过我们好歹也算朋友,今天索性给你一个面子放你一马,如果明天你还是像这样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说着冲那年轻人一笑:“这座鸦山岛庄园还是不错的,咱们在船上飘了几天今个儿总算可以放松放松,东家您请。” 两人一走,其他人跟随的跟随、上船的上船,没一会儿散了个干净,估计他们知道我们困在岛上根本没地方跑,也就没有将我们关押起来。 “老师!”那星赶紧和几位师弟将林亦扶到住处,一边找药一边破口大骂,“知人知面不知心,郁典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亏得之前我还想着照顾他的生意,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好看!” “商人重利轻义,会干出这种昧良心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们……” 林亦佝偻着身体满头冷汗,目光却一如既往的锐利,“我昨天刚告诉你们我破译出了海下龙王庙的位置,他们就追了过来,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用我明说了吧?” 那星动作一顿,立马会意,冷笑道:“您说的没错,咱们这些人中怕不是出了内鬼。” 他将视线一一扫过我们,最后停留在了我身上:“因为要跟他们接头,他近期内肯定去过遇典,既然一直在打海下龙王庙的主意,对它的关注程度也肯定比其他人要高,你们说这个人会是谁?” 他三位师弟一阵对视,心有灵犀地往我左右一围,其他人也明白过来纷纷看向我,丁迅思就直接多了,皱眉问道:“老实告诉我,你跟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不信?”我看着他,有些无奈,“哪怕我再不争气,也不至于做这种事。” “不是你还能是谁?”那星冷哼一声。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偷偷瞄了瞄江洗秋,发现他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毫无疑问他的嫌疑比我更大,如果我把实情说出来就算不能彻底洗清嫌疑也不会被他们按着头承认。 可问题是万一江洗秋真的是郁典他们的内应,眼下他们控制着鸦山岛我拆穿他估计会死得很惨,反倒是背下这个黑锅顶多现在被揍一顿,同时也能让江洗秋相信我并不知道他去过遇典,确保他以后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想着我不再反驳:“你说是就是吧。” 那星一撸袖子,朝几位师弟示意:“这家伙把老林害得这么惨,这次可不能再手软,都给我往死里打!” 他们正要动手,林亦冷不丁一拍桌子:“你们干什么?就算他是为非作歹之徒,也轮不到你们在这挟私泄愤,别好的不学偏要学人家动不动就用暴力解决问题,记住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那星心有不甘,林亦直接一挥手:“你们都回房间待着,别去招惹那帮人,等我想办法脱身。” 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只能照做。 “你给我等着!”离开时那星仍不忘朝我放狠话,我不以为意,跟丁迅思上了楼,不料他一进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忍不住问他:“你要去哪儿?” 他沉默不语,直到将门带上才留下一句话:“人各有志,你好自为之。” 第158章 摊牌 他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扬长而去,我有些郁闷,好歹共事五年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在他认知里到底得多差劲?不过也无所谓了,离开从一味舍我和他估计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现在最棘手的是如何帮林亦度过这个难关,要是对方一直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搞不好真的会痛下杀手,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可我想了一天也没什么头绪,只能等第二天见机行事,实在不行编两句瞎话告诉他们我可以带他们去找这个海下龙王庙,先争取把所有人送回陆上再说。 我从包里翻了点吃的出来聊以充饥,吃完正准备睡觉,门口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我第一反应是丁迅思回来了赶紧去开门,哪知刚打开一条缝两个人影冲了进来伸手将我按倒在桌子上。 然后我听到有人闲庭信步般地踱进了房间,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妄图装傻糊弄过去:“江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洗秋居高临下地扫了扫我,嘴角轻轻一勾:“你倒是一点都不笨,知道帮我背这个黑锅。”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大概见我并没有反抗的意图,他抬抬手让两个手下退下,随即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那天我的确在遇典,想必你很清楚,至于我跟郁典他们谈了什么你之前不清楚现在也应该清楚了吧?”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跟我摊牌,如果他不是想拉拢我大概就是要灭我的口,意识到这点我有些不安,忍不住出言试探:“你是林主编的高徒,又那么有才华,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当然是为了海下龙王庙里的东西。”他啧啧道,“可惜你敬爱的林主编不识好歹,不肯跟我们合作。” 他的理所当然让我无言以对,我无法想象如果林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是何等的失望。 “我真不知道这个海下龙王庙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放下良知与郁典他们沆瀣一气,让你无视这么多年的师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师被对方毒打而无动于衷。”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谈师兄,不禁劝道,“但我知道既然你曾经热爱过这份事业,就应该明白那些徜徉于历史长河的瑰宝有多珍贵,让它们留在故园或者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才是我们要做的,而不是助纣为虐。” 他嘲弄一笑:“其实比起我和那星你更像林亦的学生,都那么喜欢说教,可惜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海下龙王庙里的东西才接近的他,你觉得我千辛万苦蛰伏这么多年会因为你两句空话就放弃吗?” 感情这家伙根本不是内应,而是主谋。 晓之以理不行,那我只能动之以情:“即便如此,你们这么多年的师生之谊总不至于也是假的吧?林亦对你和那星关爱有加,跟亲人没什么两样,不说挟恩图报的话,至少你不该这么为难他。” “我发现你跟林亦真的太像了,丁是丁、卯是卯总是分得那么清,难怪他害你连从一味舍都待不下去,你却始终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眼中笑意更深,“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确实不应该对老林这么绝情,想让他开口还是得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要是那星他们不管用,我不妨亲自上演一出苦肉计,谢谢你帮我出谋划策。” 我怀疑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我,而他说这么多估计只是想警告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破坏他的计划,问题是海下龙王庙事关龙脊凤心盘残片,它在哪儿绝对不能让这帮人知晓。 或许我应该顺着他的话应付下来,再找个机会脱身和林亦他们会合…… 然而他就像知道我心里所想,立马变了张脸,冷笑道:“看来你跟林亦一样也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朝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绑上石头,直接沉海里。” 我心下一慌本能地想夺门而逃,可惜对方动作实在太快,没一会儿我就被他们重新控制住了,两人将我拖拽下楼,真找了根绳子过来反绑住了我的双手。 就在我以为这次我恐怕在劫难逃的时候,江洗秋突然凑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你看看你脸都吓白了,胆子这么小就别学老林那副臭脾气……带他上去。” 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们推搡到了顶楼,最后进了其中一个套间,等江洗秋也进门两人将我按坐在沙发上然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我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索性沉默以对,他也丝毫不急着开口,去茶水台冲了杯咖啡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回过头看着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然后果你懂的。” 他说着将手里的杯子猛地一握,它整个就像风化了一样瞬间化作一缕细沙簌簌从他手心滑落,我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这家伙不会也是混典藏界的吧…… “你要是答应,我可以不绑着你,你就当度个假在这休息几天。” 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识趣地点了点头,他走过来徒手一捻,我手上的绳索立马松开了。 说实话他这个动作带给我的感触比刚刚还要震惊,毕竟将杯子捏碎这种看似匪夷所思的事如果事先准备好道具我也能做到,但换成绳索就不一样了。 上楼的时候我暗中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他却轻而易举地弄断了,这份力道绝非普通人能拥有,这个江洗秋到底什么来头? “没事早点睡,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好消息了。”他别有深意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沉思,直到他走进房间我才彻底放松下来。 我被江洗秋吓得够呛,可谓是身心俱疲,躺沙发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隐约听到他出了门,赶紧起来想趁此机会离开,没想到他还挺谨慎直接把门反锁了,我心下一凉,这海下龙王庙的位置怕是瞒不住了。 第159章 玉龙背 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直到临近中午江洗秋才姗姗归来,他手臂裹着纱布,衣袖上血迹斑斑,似乎伤得不轻,不过看他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我就知道他八成已经靠着这出苦肉计得手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郁典和那个年轻人,见我在场两人都愣了愣,后者皱眉问道:“他怎么在这?” “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一起的,而且还主动帮我把黑锅背了,我当然不能让他现身破坏我的计划。”江洗秋心情很好,又去冲了杯咖啡坐沙发上惬意地啜了两口。 “直接杀了把尸体往海里一抛不更省事?”对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仿佛于他而言杀人抛尸不过家常便饭。 “那可不行,我从来没见过咱们的碎玉小姐如此关注一个普通人,我自然也要研究一下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江洗秋看着我笑了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说不定能帮我们一举夺得方家控制权的契机就在他身上。” 原来他和江碎玉一样也是典藏五家中的江家人,难怪身手这么好……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跟江碎玉只在过龙村有过一面之缘,她好好的关注我干什么? 想着我灵机一动,这会不会和游瑾列出来的那份族谱有关? “反正这次行动由你负责,一切你说了算,我只是来打下手的。”年轻人冷哼一声,“不过你最好不要掉以轻心,‘那位’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们拿到海下龙王庙里的‘玉龙背’,万一失败了咱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听到这里我有点意外,我原本以为这帮人只是道听途说冲着海下龙王庙可能存在的“秘宝”来的,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情况,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这么明确。 话说回来,这个玉龙背会是什么? 我第一个想到的正是龙脊凤心盘残片,要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这意味着对方在打镇龙幡的主意,而且掌握的信息已经和游典同步。 不对,应该说他们早就知道镇龙幡不知所踪,而唯一的线索龙脊凤心盘被方驭光拆分成了几部分藏在各个废弃的镇龙台。 毕竟江洗秋预谋已久,这个时间点要往前推个几年,搞不好游典他们获悉这个消息后他后脚也打听到了。 而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也提到了“那位”,江家、苏家同为典藏五家,我有理由怀疑这个“那位”和苏河冉口中的“那位”是同一个人,甚至也是小舒所说的谢家“上头”的人、沈心原和褚心纯真正的雇主。 我心头一沉,此人至少笼络了典藏界最有名望的五个家学家族中的三家,和四大派学中的慧心道也牵扯不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我胡思乱想的片刻江洗秋已将杯中咖啡饮尽,然后朝自己手下抬了抬手,后者会意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捧出一个精致的木匣,放在他身前的茶几上。 江洗秋摩挲着木匣手指轻轻一拨,匣盖滑落的瞬间里面的东西也霎时展露真容,我一下坐直了身体,心里前所未有的的紧张,他们居然把“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也拿到手了! 这么说,他们很大概率知道如何打开海下龙王庙的入口…… 我的反应江洗秋看在眼里,但他明显误会了我的意思,揶揄开口:“你不会又要跟我讲一堆大道理吧?放心,等我办完正事我一定把它还回去,当然如果你想要送给你也行。” 他转而看向年轻人和郁典:“钥匙和坐标该搞定的都搞定了,拿到玉龙背不过探囊取物,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到达海下龙王庙上方的海域之前找到船锚机关。” 他沉吟道:“三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你们继续带人搜索,我先回关押他们的地方,否则林亦和丁迅思会起疑心的。” 丁师兄他们被关起来了?我心头一紧,但此时我自身都难保,也只能暗暗祈祷他们能平安无事。 “既然已经问出海上龙王庙的位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听那年轻人开口我暗暗皱眉,郁典这位东家杀心未免太重了。 “林亦可没有那么简单,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再会会他,说不定还能套出点别的信息。”说着江洗秋将玉璧放回木匣,然后连着木匣一起拿进了房间。 等他重新出来,郁典迟疑开口:“江少,此玉璧至关重要,我看还是随身带着比较好,留在这里会不会太不安全了?” 他有意无意瞄了我一眼:“更何况您这还有一位‘客人’呢。” “我房里的保险箱有盗王锁坐镇,除非方驭光死而复生,不然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一定能打开它。”江洗秋胸有成竹地一笑,随即也瞥了瞥我,“至于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需要我再提醒一下你吗?” 我连忙摇头,他满意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位‘客人’非常有礼貌,既不会擅自离开,更不会乱动主人的东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估计郁典也清楚他的手段,看向我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同情:“原来他已经见识过您切金断玉的厉害,那我就放心了,谅他也不敢冒着所有骨头被捏碎的下场跟您作对。” 两人在那一唱一和地吓唬我,我也就顺势露出几分惊恐之色,等他们离开我忍不住盘算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他们已经获悉海下龙王庙的具体位置,也拿到了“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同时知道怎么打开海下龙王庙的入口,我甚至怀疑他们连那些秘密都一清二楚。 就像江洗秋说的,只要找到船锚机关他们拿到玉龙背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真到了那一步我想阻止他们恐怕也无能为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洗秋这个人过于自负,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更不知道我会开盗王锁,居然堂而皇之地将玉璧留了下来,为免玉龙背落在他们手里,眼下是我付诸行动的最佳时机。 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我必须好好把握,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第160章 以退为进 位置、密码、钥匙以及这座岛本身是打开海下龙王庙入口必不可少的四个条件,其中位置是固定的,可以下功夫的余地很小,除非林亦说了谎,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然后是密码,因为我也不确定他们到底知不知道,那只能赌。 赌赢了他们与玉龙背失之交臂,赌输了我与它失之交臂,只是这未免太过被动。 其实如果我不想让他们拿到玉龙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直接毁掉,可问题是毁了它我也没法再拿到藏在第七个镇龙台的龙脊凤心盘残片。 更何况它本身研究意义重大,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能这么做,可若只是将它藏起来,鸦山岛就这么大,我能藏到哪里去? 而且一旦玉璧失窃,江洗秋很快就会怀疑到我身上,到时候他一发狠真捏碎我几根骨头,我能扛住不说才怪,折腾来折腾去也就浪费他半天时间,除了自讨苦吃没有任何意义。 看来我只能从最后一点入手,比如暗中更改航行路线,只要拖他一两天,就算后面他们发现情况予以修正,鸦山岛也早错过了那个点,他们想进入海上龙王庙只能等一个月之后。 我感觉这个思路的可行性还是很大的。 即便他们翻阅资料掌握了当时的巡游路线,但在没有卫星导航的时代它不可能标识得那么细致,在小范围内他们应该只知道它会经过那个点,具体是什么航向就很难说了,等察觉过来一切都晚了。 哪怕他们比较敏锐,提前发现照此航线会错过那个点,也需要先找到船锚机关,再往好一点想说不定他们确实不知道那些密码,又能拖一段时间。 总而言之,尽管这个过程不确定性也很多,但这些不确定的因素累积在一起反而比纯粹地赌一把靠谱。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在大门反锁的情况下,我要如何带着“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离开这里,并在成功更改航行路线后再次返回——只有这样我才能瞒天过海。 思来想去我将目光投向窗外,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 虽然这里是五楼,每个楼层之间也比普通的酒店要高,但每一层正对这个套间都装有落地窗,而这些落地窗侧沿的装饰非常特殊,像是一道道波浪一直延伸到楼底,只要胆子够大顺着它们爬下去完全没问题。 时间紧迫,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我去江洗秋房间取出玉璧,深吸一口气踩着窗台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侧沿,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攀爬。 徒手爬下五楼的过程有多酸爽不提也罢,反正最后好不容易落地我手脚都是软的,猫绿化带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下心神。 休息够了,我绕出庄园钻进地下室重新打开之前的排水口,又顺着缆绳爬到了船舱,我蹲下身尝试着将玉璧卡进第一个齿轮,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后者轻轻一弹果然可以转动了。 按照石碑上的密码,我拨动齿轮让图中龙王手持令旗所指的方向对准相应刻度,之后故技重施把其他八个齿轮也一一进行调整,等完成最后一个齿轮的校准,众多机械之中多了一个可以扳动的开关。 我蓄力一推,这些机械的运转立马跟着变了,航线更改俨然奏效。 我松了口气,回到密码盘边取回玉璧,只见所有的齿轮一通乱转没一会儿又重新卡死。 为保险起见,我找了根铁棍将石碑上的关键信息悉数涂毁,这才原路返回。 到了楼下一看那个高度我感觉手脚又有些发颤,但想着只差这临门一脚就能大功告成,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不成想我刚爬到三楼,有人一边用对讲说着话一边从楼的另一边绕了过来,我心头一跳差点没直接松手,要是被发现前功尽弃不说,还会让他们顺藤摸瓜找到船锚机关。 可这么短时间我根本不可能上去,下去躲藏也同样来不及,该怎么办呢…… 一时间我脑中思绪飞转,也就是这时候一道灵光闪过,我猛然想起了在喊龙洞时蒋平平他们玩过的那个花招,当即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往下挪动着。 对方很快就发现了我,直接用对讲机将情况报告给了上头,没多久不仅郁典带人围了过来,连江洗秋也去而复返。 老实说被这么多人堵在上面真的挺尴尬的,而且我实在有些精疲力尽,准备先下去再想办法应付他,结果我远远低估了他心狠手辣的程度,江洗秋攥住一楼的落地窗全力一掀,连窗带装饰整个被他一把扯下。 他在下面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胆子挺大,居然敢从五楼往下爬,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上面,那就别下来了。” 我有点蒙,亏得郁典提醒了他一句,算是变相帮我打了个圆场:“江少,东西还在他身上,他摔下来不要紧,万一不小心把玉璧弄碎了……” 江洗秋闻言,里面调转话头问我:“没有开锁密文,盗王锁除了方驭光本人无人能解,你是怎么打开的?只要你告诉我破解盗王锁的方法,我可以放你一马。” 我有些无语:“你也知道盗王锁极难破解,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你先让我下去,我再告诉你。” 估计他已经发现我有些力竭,倒没有再为难我,一挥手让手下抛了根缆绳上来,我顺着缆绳滑下整个人都是飘的,也就是靠着墙才没有栽倒在地。 郁典生怕我砸了玉璧,赶紧夺了过去。 “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你这身手可比那星他们强多了。”江洗秋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对手了,突然有点技痒,要不陪我练练?” 我哪有资格当他的对手,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教训教训我,可惜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好在他没有发现我其实早就下了楼,若被他察觉到我的真实行踪我就不是挨他一顿拳脚那么简单了。 第161章 误读 事实证明他只是想吓唬一下我,并没有真的动手,命人将我带回五楼就再次离开了,尔后也一直没有现身,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和郁典他们一同上楼。 三人的脸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阴沉,应该还没有找到船锚机关,这让我稍稍放了放心。 “真是邪了门,整个鸦山岛庄园都翻遍了,恁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难不成咱们真要挖地三尺?”郁典愤懑开口。 江洗秋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径直走到茶水台冲了杯咖啡,然后拖着步子在我身边坐下,他默不作声地喝了两口,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心想他现在得了空,八成要和我算算昨天那笔账,果然下一秒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一个普通人估计连典藏界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开盗王锁,老实交代谁教你的?” 我早就准备好了措辞:“教我解盗王锁的人,其实你也认识。” “我认识的人?”他愣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你不会是指江碎玉吧?” 见我点头,他一阵唏嘘:“你说其他人也就算了,我自己堂妹我还不了解吗,她确实有过人的天赋,可惜这份天赋没点在脑子上,她要是会开盗王锁我以后跟你姓。” 看来他和江碎玉的恩怨不是一般的深,即便是堂兄妹,吐槽起对方也丝毫不留情面。 “好吧,盗王锁的解法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一栋老宅子里看到的。”被他当场拆穿,我只能实话实说。 结果一听我这回答,别说他了连郁典二人也一脸哂然,那年轻人冷哼一声:“要编也编得像样一点,真当自己是小说男主角?” “有的人太不识好歹,不让他吃点苦头是不会说实话的,对不对?” 江洗秋放下杯子,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他将咖啡杯直接捏碎的画面来回在我脑海里捣腾,一时间我感觉我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他一个手下开门请示:“江少,管冰来了,他说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需要跟您汇报。” “让他赶紧进来。”江洗秋收回手端着杯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没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个青年拎着一台笔记本推门而入。 “江少,情况有些不对劲。”他展开笔记本点进一个软件,指着一堆数据极其严肃地说道,“根据我模拟的实时航行情况,鸦山岛根本不可能经过你之前提供给我的那个坐标。” 江洗秋神色一沉:“之前不是已经推算出到达那里的准确时间了吗?” “那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值,虽然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根据具体的航程进行演算,事实就是那个点根本不在鸦山岛的航行路线上。” 估计怕他们听不懂,管冰换了个表述,“说白了,没有固定的数据单靠我们自己推也就离得近了才推得准,范围一大误差跟着变大,有人利用这一点坑了我们一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郁典嘿嘿一笑,“姓林的果然不简单,怕不是一直把咱们当猴耍呢!” 江洗秋霍然站起身,眼中冷意浮动:“看来我们给他的教训还远远不够。” 直到他们离开我才渐渐回过神,说实话我的心情有点复杂。 一开始是惊,这位管冰着实厉害,还没到一天他就已经发现异常,得亏他们没有掌握鸦山岛的航行路线,更不知道它可以发生更改,以至于第一反应是怀疑林亦会不会在说谎。 这是我之前完全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也是我此时喜忧参半的原因,能让他们在误区里越走越远固然是好,但因此连累林亦我又有些于心不安。 他们这一去就去了一上午,回来时脸上阴云密布,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实际上他们也不可能再问出别的答案。 “这个林亦嘴实在够硬,也不怕自己真被我们活活打死。”郁典有些郁闷,“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洗秋端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微微笑道:“再给他一个中午的考虑时间,如果还不肯说,那我只能当着他的面把他那些学生一个一个宰了,看他能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非常有亲和力的人,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我在一边却有些心惊胆战。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他坦白,我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够承担,但我没有权力去牺牲那些无辜的人,即便这个玉龙背至关重要。 正当我内心的天平朝着吐露实情以替林亦澄清倾斜的时候,管冰再次登门:“江少,前方有台风过境,鸦山岛即将进入风暴区域,咱们要不要撤离?” “风暴……”江洗秋先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问他,“以你的推算,它会经过风眼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管冰还是点了点头:“会。” “看来运气来了连老天爷都会帮我们。”江洗秋靠着椅背胸有成竹地开口,“没必要再去问林亦了,咱们直接去风眼中心。” 年轻人也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个海下龙王庙就藏在风眼?” “没错。”江洗秋拿出木匣轻轻抚过里面的玉璧,失笑道,“这才是‘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背后真正隐藏的秘密,它其实是一张‘照片’,真实地记录下了两位王孙第一次找到海下龙王庙的情景。” 他的分析和我之前的猜测如出一辙,或许真相确实是这样,但也仅限于此。 实际上它只是一枚钥匙,上面的图案除了“输入”密码时指示正确的刻度以及传递坐标信息并没有多余的含义,单纯地靠图上的海况寻找海下龙王庙无异于刻舟求剑。 不过他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仅林亦他们不会再受牵连,只要熬过今天就算他们找到船锚机关发现航行路线被更改,恐怕也于事无补。 第162章 露馅了 管冰的预报非常的准,一过中午海面毫无预兆地刮起了狂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之前幸存下来的绿化树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悉数倾倒在地。 别说树了我感觉整栋楼都有些摇摇欲坠,心里不禁捏了把汗。 江洗秋倒是挺淡定,坐那连喝了两杯冷泡的咖啡——即便岛上有发电机,但在这种极端的天气之下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楼里无可避免地停了电。 到了傍晚,郁典终于有些沉不住气,提议道:“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先下去吧?” 管冰合上笔记本,点点头:“眼下还不是风力最强的时候,我们必须提前寻找一个单独的地下掩体用以躲避,室内和船上都不见得安全。” 江洗秋动作一顿,突然看了我一眼:“我好像知道哪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一听他的话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隐隐意识到我离东窗事发可能不远了,唯有寄希望于那时候他们已经错过最后的挽回机会。 果然,一下楼江洗秋顶着大风将我们带到之前的地下室,然后派了个手下去通知其他人。 这时他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我:“记住我们现在各自扮演的角色,要是让他们看出破绽,那我只能杀人灭口。” 没一会儿剩下的人连同林亦他们一起钻了进来,他佝偻着身体被那星搀扶着,人已奄奄一息,我心中出离的愤怒,这个江洗秋还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情,竟狠心到把人打成这样。 可惜那星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无不对我怒目而视,要不是江洗秋的人拦着估计我的下场比林亦还要惨。 而他本人演技超凡,拼尽全力挣脱手下的控制和几位师弟会合,一起围在林亦身边嘘寒问暖。 这时郁典终于回味过来,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那年轻人:“东家,整个鸦山岛庄园我们找遍了也没有船锚机关的踪影,你说它会不会不在园内而在园外,比如这里?” “不无可能……走,一起找找。” 这里头能有多大,不多久打开排水口的阀门就被他们找到了,郁典大为振奋一撸袖子亲自用力一拧,黑黢黢的洞口霎时露了出来。 一看铁架上的缆绳,他就知道有门路:“嘿嘿,底下怕不是别有洞天,我先带人探探路?” “不必了,我点几个人,咱们一块儿下去。”年轻人直接拍板,抽调出包括管冰在内的一干人手——他是这支队伍里的专业型人才自然囊括其中,最后找了个由头将江洗秋也一并带上。 他们挨个爬下排水口,本来我也想跟着下去,这样在他们有所察觉的时候至少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奈何郁典收到江洗秋的暗示,拦住我故作关切地劝道:“下面情况不明实在有些危险,您是东家的贵客,不如留在这里稍作休息。” 他眼中警告意味十足,我只得止步。 然而不安情绪始终难以挥除,久而久之我心里只剩下一丝幻想,他们掌握的信息并没有我想象的多,或许不会发现鸦山岛的航行路线发生了改变。 过了大约一刻钟,郁典去而复返,笑着跟我说:“下面没什么危险,快下来吧。” 我企图从他转变的口风中解读出一点征兆,可惜他压根没有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一到底下就招呼我进了船舱。 我瞄了瞄其他人,管冰正抱着笔记本在角落里埋头苦算,年轻人站在他身后时不时询问几句,因为离得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 而江洗秋背对我们站着,似乎在观察不远处轰然运转的机械,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看,笑盈盈地朝我一招手:“我发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你也过来看看。” 当时我就猜到他可能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笑意,但我还是走到他身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堪堪开口,他已毫不犹豫地出手。 说实话我不是行家完全不知道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他用力推了我一把,然后我整个人摔了出去,倒在地上晕厥了几秒钟或者更长的时间,之后剧烈的痛楚才在我胸膛炸开游走至四肢百骸。 “装的倒是挺像,连我都被你耍得团团转,昨天你根本不是在逃跑,而是拿着玉璧更改航行路线后被抓现行怕我发现玩了一出‘以退为进’,要不是管冰非常了解这一块刚刚察觉到了异样,恐怕我到现在还以为是林亦在诓我。” 他一脚踩在我背上,力道比刚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喉咙里一痒,紧接着一股鲜血从口鼻之中涌出,滴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滩。 一看这架势我吓得眼前一黑,心想我的五脏六腑不会真的被他震碎了吧,就像那个可怜的咖啡杯一样,不过就算没有我大概也扛不住他下一击,只希望鸦山岛已经错过海下龙王庙的入口。 偏偏这时候管冰说话了:“江少,只要在一个小时内将航行路线改回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一个小时,只差一个小时。 一时间我觉得我心里比心口还要疼痛难忍,大概幸运女神已经离我而去,不然老天爷何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管冰瞥了瞥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不知道密码,恐怕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 他这补刀补得我都有点麻木了,既然他们不知道密码,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干嘛,静观其变不就好了? 可惜这种事后诸葛亮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回到昨天,为了稳妥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眼下我只能接受这份遗憾,好在我还有最后的筹码,是力挽狂澜还是一败涂地就看接下来的较量了。 江洗秋松开脚,蹲下身看着我:“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所以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说吧密码是多少。” 他语气平和,眼中杀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我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如果我执意保守这个秘密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可就这样告诉他我又实在有些不甘心,思来想去我决定用这个筹码换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可以告诉你,甚至包括其他所有的密码,但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后。” 第163章 来自江洗秋的忠告 “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他扬了扬手,“我倒想看看一个普通人能接我几招。” 我忍不住提醒他:“我这个人不禁打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动手,万一我不小心死了,你们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你说何必呢?” 他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轻轻一勾嘴角:“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你尽管试,扛得住算我输。” 我不为所动,继续劝道,“我要是你,我会认真考虑接受这个建议,毕竟一个月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而海下龙王庙里的东西又不会跑,迟早是你们的,你完全没必要跟我在这死磕,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即便是死你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既然他选择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懒得跟他绕弯子:“没错,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各退一步,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你倒是挺会跟人讨价还价的,可惜你忘了一件事……”他故作遗憾地摇着头,转而对郁典发话,“去把丁迅思带下来。” 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干什么?!” “还用问吗?”他理所当然地开口,“你不想告诉我密码,我只好用手里的人质威胁你,就像你说你禁不起折腾,那我只能去折腾别人。” 我的慌乱江洗秋看在眼里,他好整以暇地挽了挽袖子:“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慎重考虑,不然我不介意将你丁师兄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下来让你好好欣赏欣赏。” 他说着又添了一句:“如果一个丁迅思不够那就再加一个林亦,我知道你非常敬佩他。”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不会这么做的,林亦是你的老师、丁迅思是你的好友,如果你真的能狠下心除掉他们只怕早动手了。” “以己度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他反过来提醒我,“我会不会手下留情看的不是逢场作戏之下的虚情假意,而是那个人对我有没有用,就像你哪怕我再怒不可遏也不会对你下重手。”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体,然而剧痛并没有缓和,这让我不得不对他的话心生怀疑:“你对手下留情的定义是什么?” “没办法,我们江家的‘淬玉劲’就是这么霸道,再说我哪知道你会脆成这样连我不到一成的功力都承受不住。” 他歉意一笑,目光中却有寒意涌动,“我不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还有用,而你的固执很有可能让他们失去这最后的价值,你要是不信我不妨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见我沉默以对,他颇为惋惜地站起身:“怪我一直以来对你太过仁慈,让你误认为我只会在嘴上说说,眼下我大概只有付诸行动才能说服你了。” 他朝郁典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转身朝排水口走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吓唬我,但我心里清楚一旦丁师兄他们下来得知实情,只怕真的离死不远了,不管江洗秋是否像他说的那样无情无义他都会杀了他们灭口——他这是在用我逼他自己下手。 只要他够狠心,那结局只有一个,在折磨两人的过程中我会经受不住压力最终崩溃,而丁师兄和林亦也难逃一死。 换言之,这是一场关于人性的赌局,可惜我对江洗秋实在不够了解,到底有多少胜算也就无从谈起; 赌不起,那只能妥协。 “我可以告诉你密码,请你不要为难他们。”我如释重负,低声念出一串数字,管冰闻言当即走到密码盘边一顿操作,航行路线再次被更改。 江洗秋满意一笑:“我就知道你会乖乖认输,说到底你跟林亦是同一路人,有原则、有底线是你们最大的缺点,要对付你们实在太简单了。” 他眼中充满了戏谑,我感觉心里有股怒火正悄然催生,然而还没等我反唇相讥一阵绞痛自胸膛传来,我咳出一口血实在支撑不住最终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窗外阳光明媚,洒在浮动的海面上映照出粼粼波光。 我在一艘船上,这是我第一个念头。 考虑到被救援的可能性不大,我最终弄清楚了自己到底身处何处,我应该是被江洗秋他们带到了之前跟来的那艘船上。 我缓缓坐起身,胸腹之间还是痛疼难忍,似乎真的受了传说中的内伤,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我正胡思乱想,江洗秋推而入门,他递给我一罐已经打开的粥和一颗看上去颇为眼熟的蜡丸,然后在对面床铺坐了下来:“吃点东西吧,你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说着他又指了指那颗蜡丸:“一会儿把它也吃了,这是活血化瘀的特效药,对你伤势的恢复很有帮助。” 我实在有些摸不透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索性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撞破了他的阴谋,想脱身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在他看来我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也不会直接杀了我灭口。 他打量了我很久才说道:“其实我一开始想给江碎玉一个顺水人情送你去她那里,但你偏偏会开盗王锁,而且很多迹象表面你这个人确实不简单,所以我决定把你留下来。” 我心中一动:“你是想让我加入你们?”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不屑于和我们同流合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也不怕告诉你,我们背后还有位大主顾,跟着他以后绝对大有可为。” 他说的这人八成就是“那位”,我顿时起了试探之心:“这个玉龙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心思让你们找到它?” “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就不要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掌握的秘密太多跟怀璧其罪无异。” 可惜他一眼看穿了我的意图,意有所指地说道,“幸亏你这次遇到了我,要是换成其他人他们可不会只逼问你密码是多少,而是会变着法儿胁迫你直到你吐露所有的实情。” 第164章 沉船 尽管他很喜欢吓唬我,但我相信他这番话绝非危言耸听,也就识趣地点了点头。 他起身朝甲板走去:“我们已经到达指定海域,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海下龙王庙,你安心在船上养伤,等我和照峰他们办完事回来带你去曲城转转。” 照峰应该就是那个年轻人,不过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意外,下意识道:“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他本来已经快到门口,这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我有那么蠢吗,明知道你不想让我们拿到玉龙背,还让你跟着我们下去给你机会捣乱?” 我就知道混进他的队伍不会那么容易,要想拿到玉龙背只能等他们回曲城的途中再见机行事。 我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将粥喝了个底朝天,总算缓过一口气,等我拿起那颗蜡丸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它放进了口袋里,也许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我下床活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情况也没有我预估的那么糟糕,或许江洗秋没有骗我,他确实不曾对我下狠手。 这样一想,我不死心地上了甲板,所有人分成两拨已经集结完毕,大部队会留在船上看守,另一部分人则跟随江洗秋他们重新登岛等待它的沉没。 “沉船”是进入海下龙王庙必不可少的一个过程。 在鸦山岛船舱上面有一道上封门,底下还有一排配重仓以及下封门,平时下封门关闭、上封门开启,一旦反过来海水就会灌入所有的配重仓,鸦山岛随之沉没。 到了底下依靠自身重量的挤压它将触发入口的机关,后者与鸦山岛彻底锁死后会在与下封门对接的位置将入口打开,等配重仓中的水排出再开启船舱和配重仓之间的通道就能进入海下龙王庙了。 没错,这第七代守幡人隐居的地方正是一个深处海底的地下岩洞,天知道这种地方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而要出去也很简单,进入船舱关闭入口和下封门再打开机关,鸦山岛会重新浮出水面,当然我只清楚这么一个大概的过程,具体的细节和原理石碑上没有提及我也不得而知。 我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目光一扫却发现林亦他们居然也在开拔的队伍里,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尤其是林亦被那星搀扶着站都站不稳,江洗秋为什么要把他们全都带下去? 难道—— 我心头一沉,见他们就要出发我赶紧上前说道:“我也去吧,我怕底下有的机关你们应付不来,实在有些不放心。” 我这话当然是冲着照峰和郁典说的,两人做不了主有意无意看向江洗秋。 见他微微点头,郁典才笑了笑:“也行,咱们赶紧走吧。” 我松了口气,怕江洗秋反悔赶紧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岛上,然后又从地下室的排水口爬进船舱,亏得底下还算宽敞我们一行十几个人在里面或坐或站一点也不显局促。 管冰作为专业人员,沉船的工作自然而然交给了他,没一会儿我们头顶和脚下同时一阵颤动,我估摸着他已经关闭上封门、打开下封门。 即便整个过程船舱中都不会进水,但因为会完全封闭还是得配备供氧设备,好在江洗秋他们事先知道打开入口的步骤,准备得还算充分,我们也就放心地在一边等待入口的打开。 这期间所需要的时间其实挺漫长的,很多人趁此机会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想了想我走到林亦身边将蜡丸递给江洗秋:“林主编的情况不太妙,这是活血化瘀的特效药,希望能帮到他。” 他看着我,眼中情绪不明,不过最终还是接了过去,结果那星对我的戒心相当重,冷笑道:“江师兄,别再上他的当了,他支使人打伤老林又假惺惺地搞这一套,能安什么好心!” 江洗秋顺势把蜡丸往回一抛,似笑非笑地开口:“没错,这种好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我恳求地看着他:“林主编会伤成这样,我的确有很大的责任,还望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他眼中嘲弄意味十足,我知道他并非在嘲笑我的伪善,而是在讥讽我太过不识好歹,但该做的我还是要做,谁让我之前没有考虑周全连累了林亦。 正说着林亦听到争吵声清醒过来,见状我直接剥开蜡丸将里面的药丸塞他嘴里,刚准备跟他解释两句,那星火了猛地扑过来和我扭打在一起。 亏得照峰反应快一把拽开了他,不然我重伤之下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这家伙,我挣扎起身靠着墙平复了一下翻涌而上的痛楚,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林亦已然可以自如活动。 我暗自咋舌,心想难道江洗秋给我的这颗和褚心纯给我的还不一样,好歹上次我也吃过,虽说它是挺管用但也不至于这么神效吧? 那星他们倒是喜大于惊,纷纷围在林亦左右问长问短,后者看了看我非常磊落地说了声谢谢。 见他中气十足跟突然满血复活似地,我有点回不过神,生怕他这是回光返照,好在他确实恢复得不错,虽有些鼻青脸肿,整个人却精神焕发比之前还要抖擞。 我松了口气,猫角落里打了个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又是一阵颤动,大概已经触发入口的机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一睹这传说中的海下龙王庙之真面目。 管冰为人谨慎,确认了好几遍没有操作错误才缓缓将船舱和配重仓之间的入口打开。 他们挨个钻了下去,等轮到我照峰突然开口:“你留在这里吧,总得有个人看着这些设备。”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得到了江洗秋什么指示,无论如何我都得跟着他们,不管是为了玉龙背还是为了…… 思来想去我灵机一动,指着江洗秋命令道:“那你也留下来吧,咱俩好歹有个伴。” 照峰乐得让他本人解决我这个刺头,想都不想朝我们一挥手,也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走了。” 那星他们反倒有些迟疑,估计怕我对江洗秋不利,直到他点头才跟着林亦爬下通道。 不多久,整个船舱只剩下我们两个。 第165章 磨洋工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心平气和地问我,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也只是道:“我就想下去看看,有点儿好奇。” “你伤得不轻,下去也支撑不了多久。” 我不以为意:“能支撑多久是多久。” “既然你坚持那随便你,不过你最好先把药吃了,不然你伤势发作我们还得分心照顾你。”他说着又递给我一颗蜡丸。 我依言照做,没一会儿他关切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没想到他听了我的话莫名笑了笑:“你可真有本事,几味普通的药材也能吃出特效药的效果。” “普通的药材?”我有点尴尬,我说我怎么吃了没感觉,该哪里痛还是会痛。 “废话,你当乾坤道的镇道之宝是能批发还是怎么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也是各种托关系才搞来这么一颗留着以后保命的,要不是因为我确实估计错误不小心震伤了你的脏腑,我真舍不得给你用。” 他一脸肉痛,“结果你倒好,转手就给了林亦……唉,真是暴殄天物。” 我有些无语:“首先他会伤成那样,即便不是你亲自动手也是你授意的,你有很大的责任,而且他好歹是你老师,在你身上倾注过心血,你这样恩将仇报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我说过你不要以己度人,自己觉得怎么样别人就应该觉得怎么样。” 他哂然道,“再说了,别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只是皮肉伤,不然那药的效果也不会那么明显,倒是你伤及内腑一个不注意小命就没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操心别人,我真佩服你。”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太过想当然。 不过我实在拉不下面子,忍不住道:“既然你把药给了我那它就是我的,我认为谁更需要它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而你对我已经尽到救治的义务,我会怎么样也跟你无关;你就当我把药吃了,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他嗤笑一声,“既然你想一起去就赶紧走吧。” 我们钻进配重仓,找到入口后顺着扎好的缆绳爬到最底,落地的一瞬间脚下嘎吱作响,似乎是个用铁板搭就的平台,宽倒是挺宽的,照峰他们正在平台上休息,估计是有意在等江洗秋。 见我也在,他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手中探灯一打,朝一干手下示意:“准备出发。” 我顺着灯光扫了一眼,立马怔住了——我们脚下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岩洞,无数铁轨悬于岩洞之中交错钩连,整个轮廓乍一看竟隐隐有游龙之势,龙尾、龙身、龙爪一应俱全。 龙首部位的位置则比较特殊,它贴着岩洞底的石壁斜插入内,一半在一个山洞里一半在山洞外如神龙久睡初醒舒展筋骨,神态刻画得是相当惟妙惟肖。 在这巨龙之上还有无数鸟巢一样的房屋,它们以铁轨相连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就像是一片片支起的龙鳞,让人叹为观止的同时又有些头皮发麻。 我们所处的平台正好对着龙尾,同样有一条铁轨架在中间权当桥梁,过了桥再顺着龙背而下可以直达龙首所在的山洞,我有种预感藏有玉龙背的第七个镇龙台应该就在山洞深处。 照峰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带领队伍直奔目的地,别看从上到下直线距离并不远,但顺着铁轨曲折往复我们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到底。 一踩到地面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被剧痛侵蚀得麻木,每走一步就像是正顺着穿过胸膛的钢筋滑行,那酸爽简直了,所以进山洞没一会儿我从队伍前头掉到中间直至落在最后。 不得不说我确实有点低估自己的伤势,好在这个山洞并不深,我们走了不到三分钟它就到了头,一道墓门矗立在不远处,似无言诉说着什么。 看来二王孙死后他们的部下将他们葬到了镇龙台,这样两人就能永远地守护它。 等靠近了再一打量,照峰和郁典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后者笑道:“您猜得可真准,这上头的机关除了您确实无人能解。” 没错,门上赫然是副盗王锁,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感,毕竟有方驭光涉足的地方出现盗王锁实在太正常了。 我顺着他的话说道:“没有开锁密文想解开盗王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得先研究一下,你们去外面等吧,好了我再叫你们。” 我假意怕解锁之法外泄,他们果然没有起疑心掉头出了山洞,我松了口气径直在门口坐下,结果越坐越困索性靠着墓门眯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我本以为是照峰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过来看看情况,赶紧站起身佯装研究门上的盗王锁,不过等对方现身我又坐回去。 江洗秋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冲我一笑:“你不是要解盗王锁吗,坐着干嘛,搁这磨洋工呢?” 我诚恳道:“我实在太累了,休息一下。” 他眼中冷意翻涌:“那现在休息够了吗?” 我不为所动:“够是够了,只是这副盗王锁比你房间里那副复杂多了,要解开它得花不少时间。”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应该不会蠢到觉得拖延一点时间就能阻止我们带走玉龙背,说吧你到底想用它跟我谈点什么条件。” “我觉得你在明知故问。” 他怔了怔,了然开口:“你已经猜到了。” “这不难猜。”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把林亦和丁师兄他们都带下来,除了灭口还有别的可能吗?” “难怪你想方设法也要跟着我们。”他失声一笑,“这么说如果我不让他们回去,你就不开这道门?” 我并不想激怒他,不由放缓了语气:“只要你能放过他们,我一定帮你打开这道门,以后也愿意为你效劳,哪怕跟你去曲城都完全没问题。” “你先回答我。”他也看着我,“是不是我不让他们回去,你就不开这道门?” “是。” 听到我斩钉截铁的回答,他眼中笑意更深:“看来之前给你的教训不够,你还没学乖。” 我心一横,说道:“反正早晚是个死,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决定,毕竟你们要拿到玉龙背只差这临门一脚,就这样回去不觉得可惜吗?” 他再次陷入沉默,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他在认真地考虑我的建议,我也就耐心地等他开口。 许久,他点点头:“我答应你,不过我只承诺带他们上去,到了上面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你能保护他们一时,还能保护他们一辈子?” 第166章 反向会合 我心想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只要度过这个难关,说不定会有其他转机,顿时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等他通知其他人过来,我已经打开墓门,里面并不宽甚至还有点简陋,以至于我一眼就看到了最里头的玉台,所幸上面没有镇龙幡的踪影,只放着一个狭长的匣子。 照峰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看,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东西没错,可算把它拿到手了。” “东家,夜长梦多,咱们赶紧撤吧。”郁典提醒道,“怎么说都在海底,我这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估计其他人也心有同感,自然不会反对,我们进来五分钟不到又重新出了山洞,爬上龙背心无旁骛地往回赶。 上去就要费劲多了,队伍渐渐拉开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照峰几人,林亦和丁师兄他们渐渐落在了后面。 我心里有些焦急,这样的情况对方如果想抛下我们简直太容易了,但又实在不好催促,亏得江洗秋一直跟在我身后,不然我真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反悔。 我一路胡思乱想,结果自己反倒支撑不住,走到一半就栽倒在地,要不是江洗秋反应快拉住了我,我估计就直接摔下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他叫住照峰,然后有人将我背起快步往前走去,我一下清醒过来赶忙拉住他,他跟了几步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安心跟照峰上去,既然我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 我努力分辨着他目光背后的情绪,在他眼底我似乎看到一抹之前不曾见过的真诚,或许我应该试着去相信他。 最终我点点头,缓缓松开了手,之后我感觉自己又陷入了半昏迷,直到回到船舱吸了会儿氧意识才逐渐恢复清醒,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我们在船舱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底下终于传来一阵响动,没一会儿江洗秋爬了上来,我赶紧迎上去想拉他们一把,然而他身后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我有点蒙:“其他人呢?” “我把过来的桥拆了,他们?”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所当然地笑道,“他们当然是永远地留在对面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你答应过我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以己度人不是一个好习惯,你会信守承诺所以觉得别人也一定会,事实却是并非所有人都那么有原则、有底线,好比现在就算我曾信誓旦旦地答应你又怎么样,想反悔就反悔你能奈我何?” 他故意叹了口气,“其实下去之前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如果那时候你肯求我说不定我一个心软就答应,可惜你偏要自作聪明地跟我谈条件,那就对不起了,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所以向来只有我威胁别人,你记好了。” 他朝管冰一挥手:“准备返程。” 我想也不想往配重仓走去,他一把拉住我将我之前的话悉数奉还:“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决定,我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等你。” 我直接用行动回答他,快速往通道里一钻,他冷笑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下去就是一个死,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带出来,何必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 他分析得一点都没错,可惜有些事并不是用理智就能解决的,所以再蠢我也要去做,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我进了配重仓,隐约听到郁典问道:“我们要不要跟他一起下去?” “他想去就让他去好了,我才不屑于和这种蠢货为伍。”江洗秋下达最终命令,“把入口和下封门都关了,松开机关。” 一听他这句话,我赶紧顺着缆绳滑下,刚一落地上面的洞口就关闭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手电筒往平台前照了照,江洗秋还真没有说谎,整座桥齐根拗断早已不知所踪,林亦和丁师兄他们也同样不见踪影。 我心下一慌,第一反应是他们会不会在江洗秋动手的时候失足摔了下去,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现实,要是他们刚好在桥上哪怕江洗秋力气再大也不可能连人带桥一起掀翻。 或许他们识破了江洗秋的真面目,怕他赶尽杀绝索性躲到了附近的屋子里,想着我尝试着喊了几嗓子,结果什么回应都没有,反倒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只能先想办法过去,所幸平台和龙尾离得不远,用多出来的缆绳刚好可以做个索道滑过去,好不容易顺着索道爬上龙尾,我感觉已经没了半条命,只希望能快点找到林亦和丁师兄他们。 这一次幸运女神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一眼,我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听到附近的房屋内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我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而入,然而里面空无一人像是我体力不支出现了幻听。 我不死心地往里走了两步正要出声,门后突然蹿出一道人影,一下把我撞倒在地,我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挣扎了几次才爬起身,借着手电光一看这袭击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星。 他还想动手,丁迅思往我身前挡了挡,沉声道:“既然江洗秋才是内应,我师弟就不可能和他们是一伙的。” 那星不以为然,冷哼一声:“怎么不可能,一路上他和江洗秋眉来眼去,指不定他们两个都是内鬼。”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要回来?”丁迅思也有点火,“其实想也想得到,第一个发现船锚机关的肯定是我师弟,可他并没有告诉江洗秋他们,仅此一点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而且他根本不像他们说的一样是开启机关时不小心被误伤,而是被江洗秋打伤的,因为一直受他们胁迫才不敢说出实情。” 他扶着我在一边坐下,歉意道:“我早该想到这些,只怪我一直对你心存偏见,才害你吃了这么多苦。” 能解开误会已经是烧高香了,我索性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星越听脸越红,不过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不起”就转移了话题,问林亦:“老师,现在入口被封,咱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没想到林亦还真接过了话头,却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件玉璧上的图案叫什么名字?” 第167章 第二件玉龙背 “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等一下,双首?!”我默念一遍,隐约领会他的画外音,“莫非之前的墓室旁边还有一个墓室,那里也有入口与之相连?!” 林亦不置可否地一笑:“是不是,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雅风顿时道:“那咱们赶紧走吧,我们手上没有任何物资,多待一会儿就多一分风险,不能再耽搁了。” 丁迅思看了看我,神情中难掩担忧:“以你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奔波,要不你在这休息,等我们确定下面另有出口再上来接你?” 其实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先前一来一回已经耗费大量体力,再添个来回估计都要折在这里,更何况徐雅风说的特别对,我们拖得越久生还的可能性越小,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拖累他们。 我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没必要,坚持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见我心意已决,他只能点头:“那好吧,不过你心里要有数,实在坚持不住我们会想办法带你下去,别胡乱逞强。”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我跟着他们非常顺利地回到了底下的山洞,一进墓室我们就分头在各个角落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可惜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我们分析错了吗? 我将目光环视一圈,最终放在了用于插放镇龙幡的玉台上,想起在望女城时的经历我心中一动:“咱们去外面找找有没有能插进这个孔的铁钎,或许打开另一个墓室的机关就在这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在岩洞底搜罗了一圈总算找到一根符合要求的长钉。 那星脾气急一马当先钻进墓室,将长钉打入后用力一按,底下果然传来一阵机关接驳的动静,紧接着它背后的墓墙一颤裂开了一道缝。 两边的墓室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连布置都不差分毫,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也有一座玉台,而玉台之上赫然摆放着一个熟悉的、狭长的匣子。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加快了,走过去屏住呼吸将盖子一揭,一件造型独特的玉器瞬间映入眼帘,它呈龙背状,无论是质地还是纹饰都和唐仿古玉瑗极其相似,确实很像同一件玉器的两块残片。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海下龙王庙竟有两个镇龙台,而每个镇龙台里都藏有一件玉龙背。 问题来了,二者之中必有一真一假,眼前这件玉龙背和江洗秋他们手里的孰为真、孰为假? 可惜仅凭肉眼我根本无法判断,只能先带回去给游典看看,原盘派对唐版龙脊凤心盘的研究除了它的重铸者黄蕖后人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应该会有一些心得。 当然,无论孰真孰假既然出现了真伪,那事情恐怕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复杂,我现在都开始怀疑邹友青在游家故居发现的唐仿古玉瑗会不会也是个冒牌货,总感觉他所说的经过有点太随便了。 一看这里也藏着一件玉龙背,其他人同样大感困惑。 不过一想到对方费尽心机拿到的东西有一半可能是假的,大家都非常振奋,那星幸灾乐祸地说道:“多行不义败人品,江洗秋他们肯定白忙活一场,最好气死他!” “恶人自有天收,咱们还是管好自己,赶紧找找有没有出路。”徐雅风说着招呼他一起推开这边墓室的墓门,后面是条羊肠小道,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方。 “还真有条路!”那星喜出望外,询问地看向林亦,“老师,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你们先去探探情况,我在这休息一下。”到底比不过年轻人,赶了这么久的路林亦难免有些疲惫,他瞥了瞥我,“你也留下来吧,恐怕出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撑不住的。” 我依言点头,等其他人离开找了个角落和他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过我的心思始终放在玉龙背上,思绪一不小心飘得有点远,估计他也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最后干脆沉默了下来。 “原来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所以当他再次开口,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林主编,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 对于我的明知故问,他也毫无悬念地点了点头:“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这里当然没有第三个人,问题在于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实在过于玄乎,听得我一头雾水:“请问你在等什么人,又为什么那么肯定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他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既然你会解盗王锁,想必知道方驭光这个人,先师受他所托一直在鸦山等待时机将玉龙背交给他想要交给的人,可惜直到仙去也未能如愿,于是这份责任落在了我身上。” 他一提到方驭光我隐约明白了几分,只是我心里仍有许多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仅仅因为我会解盗王锁?” 他但笑不语,我灵机一动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其实方驭光是想把东西交给看得懂那些文字的人吧?” “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当年他藏在镇龙台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并非都是真品,事实上为掩人耳目他曾制作了一件足以乱真的赝品,并将其拆分成同样的几部分混在真品残片中。” 他没有正面回答,不过两者都是我关心的问题,索性继续听他往下说,“这些连他也没有确定过孰真孰假的残片一分部被他藏在各个镇龙台一部分流散在外,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效地混淆视听。” 这次不等我开口,他率先发问:“方驭光的伪造水平可谓登峰造极,用现在最先进的设备都不一定能甄别出来,你想不想知道如何分辨这些残片的真伪?” 我连忙点头,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把手伸出来。” 我不明所以地照做,下一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磨得锋利的石片在我手指上划了一刀,未及鲜血涌出他攥住我的手径直往玉龙背上一按。 我有些无语,就算是外行得不能再外行的人估计也不会相信光用血就能鉴别玉器的真伪,更别说像他这种学术界的大拿,他眼下的举动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然而等他拿开手将手电光这么一打,我一下愣在了那里,原本剔透无瑕的玉龙背之中竟隐隐有图像闪现,巍峨山川、奔腾河流一应俱全,乍一看还以为是张带动态特效的裸眼3d地图。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8章 随机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 有段时间“科学即玄学”的说法大行其道,我也受其影响有过一些胡思乱想,但还算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此刻却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 “弥霞玉钩法和龙脊凤心盘远没有那么简单。”林亦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肯定你就是我要等的人吗,这就是答案。”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并非所有人的血都能让它产生这样的变化?” “当然。”就这一会儿功夫玉龙背里的图像已经消失,像是为了佐证这个论点他将自己手指也划开一道口子,和他说的一样他的血滴落在上面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你的dna中存在着一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尚未失效的龙脊凤心盘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可以读取这段特殊的信息片段。” “读取dna信息片段?”听到这里我比在玉龙背中看到那些图像还要难以置信。 他高深莫测地一笑,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弥霞玉钩法和龙脊凤心盘远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你只是把它们当做一种不常见的镶嵌技艺和一般意义上的玉器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先不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真实性有多大,他的话让我冷不丁想到了游瑾u盘里的那份族谱,难道这就是她研究一个与过龙村毫无关联的家族的原因? 那么它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林亦能不能帮我答疑解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的家族为什么会携带这样一段特殊的信息片段?” 谁知他摇了摇头:“你的家族确实很特别,不过这段特殊的信息片段目前只有你有,它是基于你的家族基因出现变异而产生的,这个过程随机且同一时期内只会发生在某一个人身上。”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颇为遗憾地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只是替我老师兑现他和方驭光之间的承诺,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 他叮嘱道:“对了,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你极其信任的人,不然会给你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 “麻烦?”我注意到他的措辞。 “你不觉得这种随机的传递方式本身就是为了保密吗?而伴随着一个秘密的泄露除了麻烦只有麻烦。” 他神神秘秘地开口,“就像蜂群中其他蜂种只为唯一的蜂后服务,你的族人也有一个天生的使命那就是掩护你的存在,让你——准确地说,是让你携带的这段特殊的信息片段不被其他人发现。” “万一被人发现会怎么样?” “具体会造成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谁也说不准,但你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生不如死。”他看着我,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一个忠告,千万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然等待你的将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我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就在这时脚步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林亦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收起玉龙背飞快往我包里一塞。 没一会儿其他人去而复返,徐雅风冲我们直摇头:“我感觉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我们走了一会儿实在没底就赶紧回来了。” 他看向林亦:“林主编,您见多识广,还是您来拿主意吧,不管是去之前的入口想办法或者继续往前走,我们都听您的。” 林亦思索道:“在海底挖这么长一条通道可不容易,修建它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搞不好这条路能通向某个岛。” 听到他这么说,队伍士气为之一振,那星对他最为信任,顿时道:“那咱们赶紧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大吃一顿!” 我们出了墓室,顺着脚下的路一路向前。 不得不说徐雅风的预感相当的准,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它仍然没有到头的迹象,又往前行进了一个小时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还是在一艘船上,好在丁迅思就在旁边,他简要地将后来的事说了一遍。 “你晕过去后我们轮流背着你继续往前走,和林主编推测的一样最后出现在一座无人小岛上,所幸附近刚好有渔船经过,将我们送到了他们出航的码头。 可惜那里只有一家很小的卫生所,我实在不放心让你留在那里,最后由林主编出面联系到了一艘回鸦山的船,我们已经走了一天了。” 他递给我一碗煨得糜烂的鱼片粥:“别担心,回到鸦山我就送你去医院,先吃点东西。” 事实证明我的恢复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几天后等船缓缓驶进鸦山港我已经好了大半,当然这离不开丁迅思的悉心照顾,说真的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受到过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心里着实感激。 我们几个也算共患难一场,一上岸就找地方搓了一顿,分别时林亦趁其他人先上车的功夫单独找我聊了两句。 “虽然你就是我要等的人,我也很欣赏你的勇气,但陈词奖你拿得不冤,我绝不会收回来,这是原则问题。” 我哑然失笑,同时想到一个问题,也不知道鸦山岛还能不能飘回来、回来后主题交流会又能不能继续开,如果就此中断它岂不是要成为独一无二只有陈词奖没有求源奖的一届? “希望明年你把求源奖也带回去,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他拍拍我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我和丁迅思也打了辆车进城,他坚持要送我去医院,不过被我坚决地拒绝了,最后司机将我们送到了之前落脚的酒店。 他本想在鸦山陪我多观察两天,不料第二天早上就接到了胡秘书催他回从一味舍的电话,只能买票先行一步。 闲来无事,我决定去之前的典当行用“莲韵”将另外一枚戒指换回来。 我怕遇到郁典,乘车时特意让司机从遇典所在的街道绕出来,发现它大门紧闭似乎很多天没有营业了,这才放心地在街口下了车。 我拿着票据和装有“莲韵”的锦盒走进典当行,过了这么多天店里的师傅居然还记得我,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然而等我说明来意,他吐出一句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你太太的戒指她自己赎回去了……咦,她没跟你说吗?” 第169章 独家秘方 “我太太?” 我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婚了,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你不知道啊?我估摸着你太太一直跟着你,那天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门,直接把戒指要回去了。” 他说着不忘打趣我:“老婆管得严想弄点零花钱很正常,但你怎么也不能把结婚戒指给卖了,多伤人家的心!” “先等一下。”我是相当的无语,“她说什么你们信什么无凭无据就把东西给了她,贵店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面对我的质问,他一点也不慌:“你别不承认,她拿着你的驾驶证来的,这么重要的证件除了你太太还有谁能攥手里?要我说你们两口子的事自个回家商量去,就别为难我们这些无辜的路人了。” 拿着我的驾驶证,难道是……我心里一阵嘀咕,忍不住问他:“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怎么,你觉得我在编瞎话蒙你啊?”他满脸无奈,然后跟我一顿描述,还真就跟余昧一模一样。 我心里有些奇怪,那会儿她不是跟她朋友出去玩了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关键是我当时并没有在附近看到我的车,难道她和江洗秋一样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会不会她一开始就在说谎? 当然,不管她在搞什么鬼都和我无关,反正我已经离开从一味舍,只要拿回戒指以后都不会跟她再有任何交集。 不过这确实是我和她的事,跟人典当行没关系,我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正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用“莲韵”换了笔钱,毕竟余昧是花了钱才把戒指带走的,再怎么样我也要和她把这笔账算清楚。 出了典当行,我犹豫片刻给她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久那边才接通,不等我开口她抢先问道:“你没回渠城吧?是不是还住在之前的酒店?房间号多少?” 前面两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我直接报了房间号,她匆匆留下一句话就挂了:“那你在酒店等我,晚点我过去接你。” 我原本以为她也在鸦山估计很快就会到,赶紧回了酒店,结果她这一“晚点”一直晚到了午夜,我等得都快睡着了门口才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她有些不耐烦地挤了进来,脱下外套往椅子上一扔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被窝,我有点儿火正想拽她起来,结果关好门走过去一看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我有些无奈,只能转移阵地在沙发上躺下,没一会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被子又奇迹般地回到了我身上,而床上空空如也余昧不知去了哪里。 等我洗漱完她也没回来,思来想去我找到手机刚要点开通话记录,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她拎着早餐和几袋密封好的、看上去像是酸梅汁的东西进了房间。 “赶紧吃吧,吃完把药喝了。”她撕开其中一袋往杯子里一倒,浓郁的药味霎时飘散开来。 她将杯子递给我,戏谑开口:“你真厉害,随便参加个主题交流会都能交流出内伤,我习武十多年也没你这么能折腾。” 见我不接,她眉眼一弯:“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别人想喝还不一定喝得到呢,再说我一大早跑了好几家药店才买齐材料煲了几剂,你要是敢浪费别怪我跟你急。” 我只得接过,不过我特别好奇:“我都快好得差不多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好了九成九才叫‘差不多’,你这顶多算是勉强稳住伤势。”她打开电视机,百无聊赖地换了几个台,“在外面终究不方便,你还是回家养着吧,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她三言两语拿定了主意,我怀疑她根本没想过和我商量,不过这一趟确实出来得有点久,更何况玉龙背放在我这也不安全,还是得尽早交给游典。 这样一想我先给他发了个短信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才收拾东西和余昧退了房。 一到停车场她就以我有伤在身不宜开车为由将我赶到了副驾,自己驾轻就熟地把车开出鸦山、开上高速,这种苦差事她想干我乐得轻松,只是她拿走的戒指我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拿回来。 可我琢磨了一路也没有找到索要的机会,反倒被她烦得不行把之前的事大致上说了一遍,等回过神我越想越觉得不对,难道真和方遂宁说的一样,余昧聊天的段位特别高,我不知不觉就被她套路了? 好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有数的,和镇龙幡相关的一切我都没有提,包括林亦千叮万嘱不要透露给别人的那个秘密。 等回到家都快晚上十二点了,这次开了整整一天车精力充沛如她也少有地露出了几分疲惫,一进门就窝沙发上不再动弹。 见状我也不好意思赶她走,想了想从衣柜里翻出一张毛毯,催促道:“洗完澡赶紧睡吧,你睡房间我睡客厅。” 她倒是一点都没跟我客气,从卫生间出来就趿拉着拖鞋进了卧室,自然得就像她才是房间的主人,我懒得跟她计较,收拾收拾赴了周公的约。 天一亮我就听到余昧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我还以为她有事急着回家也没在意,结果不到十点钟她去而复返,进屋时手里多了几个药袋。 说实话我有点儿感动,然而就是这么顺势一瞥我一下就捕捉到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立马清醒过来,心想既然她敢明目张胆地把它据为己有,那我也用不着再跟她客气。 我正打算摊牌,哪知她前脚刚进来,方遂宁后脚就到了。 估计他已经在余昧那打听过我的情况,一嗅满屋的药味,揶揄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好不容易出次差居然整出了内伤,下一次是不是得中个毒什么的?” 我满头黑线,我真怀疑我和他是不是有仇,不然他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咒我? 没想到他不仅嘴巴毒,眼睛也不遑多让,他扫了扫我和余昧手上的戒指,挤眉弄眼地冲我一笑:“我就说嘛,她要搞定你不过分分钟的事,你看果然好事将近了吧?” 第170章 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他嗓门不是一般的大,余昧显然也听到了,却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反倒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我跟你虽然认识没几天,但好歹也算投缘,两个好朋友结婚你这份子钱是不是得翻个倍?” “别说翻倍,四倍都成!” 两人越说越起劲,我索性在一边冷眼旁观,大概他们也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没一会儿心有灵犀地打住了话头,余昧将药倒进杯子递给我:“先喝药吧,这药得连喝两周,明天我再送几剂过来。” “戒指还给我。”我直截了当地开口,“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拿着也没用。” 她放下杯子,嘴角微微一勾:“谁说它不属于我?这枚戒指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 “它到底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看着她,“反正已经撕破脸,我不介意再跟你打场官司。” 她脸上笑容瞬间一敛,旋即取下戒指扔在茶几上,站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看我,眼中冷意如千年寒冰难以化解:“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把它送给我。” “做梦。” 我将戒指小心收好,她也已驾车离开,方遂宁都看傻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我没好气道。 他幽幽叹了口气:“人余昧有什么不好的,要颜值有颜值、要家世有家世,关键还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能试着接纳她?” 虽然我和方遂宁从小一起长大,但高中毕业后他就去了其他城市求学,很多事情他并不了解,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当年那个叫宁宁的女孩是真的想杀了我,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曾经对我起过杀心的人。 余昧也不见得真的喜欢我,她只是不屑于再使用暴力的手段折磨我,而是打算通过感情这种特殊的方式让我彻底臣服,一旦我动心那就完了。 当然这些话我没法跟他说,干脆下了逐客令:“你忙你的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再休息一下。” 估计见我脸色确实不太好,他点点头:“行,你好好休息,等你康复了正好跟我去拍卖会散散心。”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我坐那发了会儿呆,结果满屋的药味越闻越难受,一烦之下直接连杯子带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其他的药袋也没放过,等收拾完了屋子我这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一点。 吃过午饭,游典如约而至。 我拿出玉龙背,然后将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他沉吟片刻后一阵恍然。 “原来并非所有的残片都藏在镇龙台,难怪我之前会收到消息说‘玉龙首’极有可能被人带去了雅城藏匿于某座山中,当时我还觉得奇怪,那里根本没有出现过镇龙台。” “玉龙首?” “要是我猜得不错,龙脊凤心盘应该被方驭光拆成了以下几部分。”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份手稿,一一展示给我看,“它原本由一龙一凤互相缠绕而成,‘龙’的部分大致可分为龙首、龙背、龙腹,其中龙腹就是你所说的唐仿古玉瑗。 ‘凤’的部分比较简单,只有凤首和凤心,除此之外龙尾和凤尾连为一体无法进一步拆分,一起算作第六块残片。” “真品六块、赝品六块,加在一起就是十二块。”一时间我一个头两个大,“要想全部找到并一一甄别实属大工程。” “谁说不是呢。”他也是一阵唏嘘。 我不要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在打它们主意的可不仅仅是我们两个。” 他想了想还是按照之前的分工将工作安排了下来:“你有时间去雅城看看,我继续去找镇龙台,比起散落在外的残片,藏在里面的好歹还算有迹可循,咱们先把它们排查一遍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又商量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不过还没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有意无意往我房间里看了一眼:“对了,上次让你找找那股疒气的源头,你找到没有?” “还没有。”我无奈摇头,他嘿嘿一笑:“反正来都来了,我索性帮你看看吧。” 显然他早就发现了端倪,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回过头朝我示意:“过来帮把手,先把床移开。” 我连忙照做,他蹲下身在地上左摸摸右摸摸最后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冷不丁将一块地砖撬了开,出乎我的意料那底下居然是空的,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盒子。 他了然一笑,然而等他起出盒子打开一看,神情蓦地一肃,嘴里直念叨:“难怪,难怪……” 我好奇心起,也忍不住凑过去瞄了瞄,这一瞄一下就愣住了,盒子里的东西居然还挺眼熟—— 没错,就是镇疒珠。 可它明明已经被章辛成拿走,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跑到我床底下?难道…… “镇疒珠乃万疒之王,难怪之前你身上的疒气会那么重。”游典慨然道,“也难怪你后来会变成疒源。” “我之所以成为疒源真的和它有关?” 他笃然点头,随即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它明明是疒气之源却取了个名字叫‘镇疒珠’?” 我心中一动:“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是啊,屠龙勇士终成恶龙。”他叹了口气,“想当年它在勘灵人心里的地位可比截玉高多了,毕竟截玉只能截断疒气无法驱除勉强算个‘盾’,镇疒珠却不一样它是无往不利的锐器,当初多少人眼红它。 可惜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镇疒珠竟渐渐被疒气污染,直接沦为疒源以至被所有人视为不祥之物,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揭开它这一转变的谜底,但肯定和你的遭遇有着某种联系。” “会不会它曾经接触过一种特殊的疒源,这种疒源产生的疒气有一定的同化作用,而它被同化后也具备了这种能力?”我想到一种可能,“换句话说,这种疒气很有可能具有传染性?” 第171章 细思极恐的连锁反应 “或许吧,但到底是不是还得进一步研究。”没想到游典还挺严谨,看来作为勘灵人也必须要有端正的学术态度。 “对了,方遂宁和余昧最近都来过我家,余昧还在这个房间留宿了一晚,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我想起来赶紧问道。 “应该没事,只要不是长时间零距离接触,即便镇疒珠疒气再强普通人也足以抵御它的侵袭,就更别说被它同化为疒源了,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而且还得有诱因,不然接触过镇疒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你成了疒源?” 他沉吟开口,“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把它一起带走吧,到时候交由乾坤道处理,他们比较有经验。” 说到这里,他猛地皱了皱眉。 “若非一开始你随身佩戴镇疒珠致使疒气缠身,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我记得你提到过当时你并不知道它就是镇疒珠,而现在它出现在这里也绝非偶然,看上去像是有人在专门针对你。 对方步步为营恐怕不仅仅是想让你成为疒源那么简单,搞不好还有更阴毒的计划在等着你,你最好留意一下身边的人多提防着点。” 对于他的提醒我心怀感激,事实上之前在黄蕖亩她也曾提起过这件事,还非常肯定地认为是谈师兄在搞鬼,巧的是这栋房子偏偏和他扯上了关系,似乎一切不言而喻。 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直以来我和他没有任何矛盾,在从一味舍共事时相处也难得的融洽,即便后来他去了现在供职的研究所我们仍经常联系。 如果他是那种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就算了,但我很了解他,人心总不至于这么善变,如果他真是罪魁祸首,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好在镇疒珠的再次出现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既然它之前是被章辛成带走的,那么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不管他跟对方是一伙的,还是有人从他手里夺走了镇疒珠。 等送走游典我毫不犹豫地拨打了章辛成的号码,可惜和上次一样彩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接,我有些无语这家伙的电话就没有哪一次打通过,我都不知道他把名片留给我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试着给他发了个短信也依旧如石沉大海,最后只能作罢。 也就是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下将两件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联系在了一起——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之所以会在我身上产生会不会正是我成为疒源后的连锁反应? 那种像是个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的感觉又来了,一时间我手脚冰冷后背也凉飕飕的,整个人都在冒冷汗。 有些事即便只是一种可能就已经相当可怕了。 好在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成功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拯救了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并不是章辛成的回电,而是丁迅思打过来的,通知我去从一味舍把东西拿回来。 其实我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定老于会回心转意,所以我试探问道:“最近有点忙,能不能先放在你那里,过段时间我再去收拾?” 我们也算患难见真情,所以这次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毫不留情地戳穿我:“那到时候再说吧,你的伤还没有好透注意休息。”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死皮赖脸地留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重新开始,而要重新开始那就必须先跟过去做个了断。 想着我发了条短信给余昧,让她把她的银行卡号发过来,她回得倒是挺快:“还钱就不必了,毕竟你刚被从一味舍开除,以后工作估计也不好找,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怕你哪一天你饿死在家里。” 都说杀人诛心,我感觉胸膛原本已经平息的痛楚又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我又发了一条过去:“你不肯收我的钱,不会是想以此为借口继续纠缠我吧?” “自作多情。”可惜大部分女人对激将法有着天然的免疫力,她回完这四个字再也没了动静。 我有些无奈,转而给缪正柔发了个消息——即使余昧不要,我也没法心安理得地留着这笔钱。 缪正柔就干脆多了,根本不用我说明缘由,直接发过来一个卡号,等我把钱打过去,她才回道:“有了你的入资,我感觉自己离开店的目标一下近了好几步,你可以安心等着分红了。” 这个误会好像有点大?我哑然失笑,不过也懒得解释,发了句“提前祝你开业大吉”就放下手机不再管它。 估计很多人都一样,平时忙惯了突然闲下来总会有点不适应,接下来几天我在家除了吃饭、睡觉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这一不劳力二不伤神之前的伤立马好了七七八八。 最后实在有些无聊,我打开电脑搜集了一些和雅城相关的资料。 它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随着收藏热的掀起自然而然催生出了许多成熟有序的古玩交易市场和收藏交流平台,在雅城可以说是三步一条古玩街、五步一家博物馆,绝对是收藏爱好者趋之若鹜的胜地。 不过对于雅城人而言搞收藏、鉴赏其实是个老传统,早在大半个世纪前那里还出过一个泰斗级的人物叫舒屏云,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再也没有现过身,有人说他归隐山林了、有人说他出国环游了,不一而足。 他在雅城的名望不是一般的高,直到现在也有很多古玩店、私人博物馆喜欢用屏云两个字命名,什么屏云楼、屏云馆地图一搜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是为了纪念他。 当然,其中最有名的还是他本家开的屏云堂,别说在雅城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渠城估计也不乏追捧者,连老于都对它赞赏有加。 好吧,扯得有点远,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雅城的地理位置上。 它深处盆地,周边都是山,尤其是背靠的雅山山脉延绵数百公里全国都能排得上名号,所以我无从得知游典所说的“藏匿于某座山中”的某座到底是哪一座,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想要在茫茫大山中寻找一件小小的玉龙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姑且找找看吧。”我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做此决定。 第172章 对家 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开始着手置办进山的物资,这时我才发现那天余昧把我的车开走后一直没有还回来,难怪她不要那笔钱,怕不是早就打算将它据为己有。 我本想催她还车,但内心深处实在有些抗拒和她再打交道,琢磨来琢磨去我决定先买张票去雅城转转,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结果我刚打开购票软件,方遂宁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先是问了一下我的情况,听到我说已经没事立马调转话头:“拍卖会过两天就开始,要不咱们明天赶早出发?” 他不说我还真忘了这茬,只得临时编个理由放他鸽子:“你一个人去吧,我最近要找工作,没空。” 他将信将疑地问道:“怎么了,好好的你找什么工作?” “被炒了呗,还能怎么了。”我把在主题交流会上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跟他提了提。 “难怪这些天你都没什么精神,不过炒了就炒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反正工作可以慢慢找,拍卖会上的好东西错过就错过了,多可惜!” 我没有心情跟他在这瞎扯,正打算敷衍两句把电话挂了,他不死心地劝道:“我记得你以前特别想去雅城看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咱俩都有空,你就当去散散心行不行?” 我有些意外:“你要参加的是雅城的拍卖会?” “是啊,我之前没告诉你吗?”他在那边似乎回想了一下,随即一阵干笑,“我好像是忘了……” 听我俨然意动,只是刚刚的话说得太满不好意思开口,他非常体贴地给了我一个台阶下:“这不我家老爷子马上过生日了,你知道的他没别的兴趣就好这一口,到了那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我心想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不如陪他逛逛,就当补偿上次喊龙洞夭折的探险计划,也就顺坡下驴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口等他,车停下后我习惯性地去开副驾的门,结果座位上已经有人坐了,关键还是个熟人。 “不是我跟你一起去吗?”我问他。 他尴尬一笑:“她也要去给她爸买礼物,这不顺路嘛……” 我有些无语,余昧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嫌我这个电灯泡太亮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呀?” “……”我将车门一关,直接上了后座。 事实证明我就不该贪图便利蹭方遂宁的顺风车,一路上他俩聊得要有多起劲就有多起劲,完全把我晾在了一边,我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落脚的酒店,一办入住我才发现他居然订了个三人套房,这意味着这样的尴尬还得持续好几天。 当时我就有点崩溃,想一走了之的心都有了,不过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有些累,我决定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哪知白天在车上睡太久,晚上根本毫无睡意,我理所当然地失眠了,一直熬到四五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他俩倒好一大早就叫我起来逛街,让我一度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们很多钱,所以这辈子还债来了。 我拖着脚步跟着两人下了楼,刚到大门口迎面走进来一群人,我下意识瞄了一眼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被其他人簇拥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缪正柔的“偶像”谢聆霜。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她怎么也来了雅城,是要参加拍卖会,还是收到风声也在打玉龙首的主意? “你跟这位谢总认识?”等他们过去,方遂宁好奇问道,我连忙摇头,他更加意外了,“不认识她冲你笑什么?” 他有意看了看我,突然咦了一声:“我发现你跟她还真有点像,该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我不耐烦道:“你还去不去的?不去我上楼睡觉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要是能挑到合适的礼物,咱们就不用在拍卖会上跟其他人争了。” 他还挺懂行,导航一开直奔屏云堂。 这屏云堂盛名在外,人气自然不低,一大早已是顾客盈门,我们进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一帮人逛完出来,一看清当头那人的长相我忍不住和方遂宁对视了一眼。 “这不江碎玉吗,她居然也在雅城?”他是百思不得其解,“虽说这场拍卖会筹备了挺久,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也不至于把这对冤家一起招惹来吧?” “冤家?”我有点惊讶,“她跟谢聆霜一东一南八竿子估计都打不着,哪来的过节?” “也不算过节,就是她们各自的拥护者谁也不服气谁,谁让她俩都是大家族的掌权人,又无论是身手还是容貌都不相上下,自然而然会拿来比较,这比来比去比多了可不得比出火气,闹点矛盾多正常。” 我一阵恍然,感情又是“沈会长”们在拱火。 之前在过龙村见过的那俩哥们也在,其中头发稍短一点的好像叫王艮,耳朵特别灵,听到方遂宁在一边吐槽,冷不丁瞪了我们一眼,江碎玉本人也有意无意投来一瞥。 我赶紧示意他往里走,虽然江碎玉上次帮了我,但她好歹是典藏五家的人,这些个煞星能不惹还是尽量别惹。 不过方遂宁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一场拍卖会对她们来说能有多大的吸引力,两人齐聚雅城怕不是另有所图……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入神?”余昧不满道,“叫你们好几声都不应。” 方遂宁来了兴致,加油加醋地跟她这么一说,她也兴味一笑:“这雅城够热闹的,就算最后没买着东西咱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他们在楼里逛了一圈还真没看中什么东西,离开时方遂宁忍不住摇头:“大名鼎鼎的屏云堂也不过如此,就这些东西别说我家老爷子,我一个外行人都看不上眼。” 余昧深有同感:“确实有点名不副实,我们还是等后天的拍卖会吧。”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俩未免实诚过了头,还在店里就敢这么埋汰也不怕别人听见。 果不其然我们刚走到门口,一个半长头发的青年叫住了我们:“其实屏云堂最顶上还有一层楼,就是不知道几位识不识货。” 第173章 冤大头 他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朝楼上走去。 余昧扭头和方遂宁对视一眼,捂着嘴得逞一笑,面上却不咸不淡地开口:“东西好不好,那也要看了才知道。” “就是,就是。”方遂宁在一边附和。 感情他俩是故意的,配合得倒是挺默契……我心里有点泛酸,搞不好我才是那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青年领着我们上了三楼,一看里面的布置我就知道他的话八成没错,不仅装修古朴风雅跟楼下一比瞬间提了几个档次,温湿控制、防尘防潮工作做得也相当完备,足以说明这里的藏品不同凡响。 “无论是瓷器、玉器、书画还是其他杂项,屏云堂都有一个精品阁,三位是想都逛逛还是挑个喜欢的慢慢看?”青年估计也回味过来了,将计就计做起了生意。 “先去瞧瞧有没有中意的玉器吧?”方遂宁提议道。 余昧点点头:“也行,反正老于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各种各样的古玉,正好给他挑个回去交差。”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当然没有意见,反正看什么不是看我又没钱买。 结果在玉器阁里转了一圈,也没有一样能入两人法眼,别说对方连我都觉得他俩太挑了,真正的稀世珍品都在博物馆里搁着,就算不是绝大部分也禁止交易,哪是那么容易在一个古玩店就能碰到的。 “你们这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吗?”方遂宁一挑眉,企图故技重施。 估计有点摸不透他们是来捣乱的,还是真的眼光高,青年试探道:“要不我带你们去其他阁看看?说不定有喜欢的……” 一看他确实没藏私,方遂宁顿时摆手:“其他的就算了,家里长辈不见得喜欢,我们买了也是白买。” 他朝我和余昧招呼:“咱们走吧,后天去拍卖会上再碰碰运气。” 我们正打算离开,余昧走在最后,这时突然出声:“老板,这几上的手串也是卖的吗?” 我顺她的视线一看,招待客人的茶几上还真放了个锦盒,里面躺着串质地温润、风格雅致的玉珠子。 这还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这些玉珠中间夹着一颗比它们小得多、似玉非玉的珠子,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于截玉我了解的不多,更不知道如何分辨它们的优劣,反正单论个头这颗完整的截玉珠子比戒指上的截玉碎片大多了,应该挺受勘灵人的钟爱,要是我有钱倒可以买来送给游典。 “它怎么跑这儿来了?”青年也回过头瞄了瞄小声嘀咕了一句,旋即冲她一笑,“卖,当然卖!就是这价钱……” 余昧抱起东西就走:“该多少是多少,下去开票吧。” 对方一时乐得合不拢嘴,大概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个冤大头,谁知这样的冤大头还不止她一个,见状方遂宁忍不住道:“老板,这种手串还有没有别的款式,我也想买一串。” 青年面露难色:“您真是开玩笑了,能放在上面的都是绝无仅有的孤品,要不您看看别的?” “这样啊……”方遂宁目光一转,朝余昧嘿嘿一笑,“这一看就是男款,你买来干嘛,让给我得了。” “我送人不行吗?”余昧没好气道,“东西是我发现的,凭什么让你捡便宜?” 方遂宁没辙,只能发起金钱攻势,直接跟老板交涉:“我出双倍的钱,别卖给她卖给我。” “那我出三倍。”余昧也开启了竞价模式。 青年心里原本应该挺美,这会儿急得直冒汗,要是一般的奸商自然乐得看他们互相抬价,但屏云堂不一样。 它深受追捧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店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一分钱一分货保质保量,要真顺着他们的话让他们价高者得之怕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他一脸为难,最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是真没想到他俩为了一串珠子就差点翻脸,这份情谊简直比塑料还塑料,赶忙道:“要不你们猜拳吧,谁赢了归谁。” 两人一阵对视,还真采纳了我的意见。 “对不住了。”方遂宁信心满满地挽了挽袖子,余昧也胸有成竹地一笑:“来就来,谁怕谁!” 三秒钟过后,方遂宁朝她一伸手:“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运气好,承让、承认。” “要不我们三局两胜?”余昧企图赖账,我不禁劝道:“别闹了,你要真想送老于礼物,晚点我去其他地方帮你看看。” “你说你提什么不好偏要猜拳,害我输给他。”她不情不愿地递过盒子,不耐烦地一挥手,“走吧,走吧。” 问题一解决,青年立马换上了笑脸,将我们引到接待区休息自己去开票,没一会儿他捧着包装好的锦盒走了过来:“谢谢惠顾,如有其他需要欢迎再过来逛逛。” 我站起身准备走人,没想到方遂宁将包装一拆转手递给了我:“送你的,戴着吧。” 余昧一口茶喷了出来,引得附近的人纷纷注目,她好不容易理顺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早知道你是送给他的,我就不跟你争了。” “没想到咱们这么有默契,居然想一块去了。”方遂宁反应过来,倒是一点都不尴尬,仍朝我示意,“愣着干嘛,拿着啊!” 这么贵重的礼物,即便是方遂宁送的我也不敢收:“心意我领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我要走,他直接把东西往我手里一塞:“谁说我要送你了?我只是看你最近太倒霉让你戴几天转转运,过段时间再还我,所以你可别像上一次一样又给弄丢了。” 他这转口转得也太生硬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正要拒绝,余昧拿起手机和方遂宁的银行卡朝我晃了晃:“钱我已经转给他了,你就当是我帮你垫付的,反正你也不只欠我一笔钱,以后慢慢还吧。” 我有些无语,闹了半天我才是那个冤大头,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欠钱总比欠人情强,无论是谁的。 第174章 无妄之灾 我无奈将手串戴上,催促道:“走吧,反正也快到点了,正好去吃个午饭。” 我们刚迈开脚步,一个男人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起初也没注意到我们,只是习惯性地往这边扫了一眼,看到茶几上空着的锦盒他先是愣了愣,目光一转立马瞄到了我腕间的手串,一下就火了。 “舒近,你给我出来,谁让你把东西卖给他的?!” 叫舒近的青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乐颠颠跑过来问道:“大哥,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男人抄起盒子就往他头上一砸:“这是谢家主指名要要的物件,我特意挑出来准备给人送过去,你倒好转手卖给了别人。” “我、我不知道啊……”舒近揉了揉脑袋,一脸的委屈,“你出去的时候也没交代我说不能卖。” “我管你知不知道,赶紧让他们把东西退了。” 这个舒近还是挺有原则的,小声道:“这不太好吧,钱货两讫哪有反悔的道理?” 他大哥一声冷笑:“不反悔就要得罪谢家,你要是担待得起我可以不管,反正刚刚江碎玉要买我都没卖给她,你自己看着办。” “这、这……”舒近左右为难,最后看向我,“实在抱歉,我一时失误把其他主顾定的东西卖了,能不能麻烦您退个货,一会儿我再陪您上去看看,无论挑中哪一件都给您半价。” 我有截玉戒指,这手串除了好看也没多大用,退了正好可以省笔钱,何必为难人家。 可惜没等我出声,余昧已笑盈盈地开口:“我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只是单纯地卖错了东西退也就退了,可你们欺软怕硬担心得罪谢家才想着让我们退货,势单力薄就活该让你们欺负?” 方遂宁也难得正色地说道:“做生意讲究信誉二字确是不错,但我们付了款合同已经生效,论法律效力可比你们的口头约定大多了,两位还是去跟谢家主解释吧。” 他俩说着心有灵犀地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别理他们赶紧走。 见我欲言又止,余昧冷哼一声:“你可别心软,不然他们非得骑到我们头上来不可。” 这下轮到我左右为难了,不过一般人都是帮亲不帮理,更何况理也在我们这,我只得点点头继续朝门口走去,结果刚转过身我就感觉背后有股劲风袭来。 我也算经验丰富,下意识想侧过身往旁边躲一躲,不料余昧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手一抬直接架住了对方的攻击,撇过头一笑:“怎么,你们屏云堂不开店,改行抢劫了?” 男人脸色铁青,估计没有料到她这个点子这么扎手,亏得余昧没想找他麻烦,将他一推跟着我们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到了外面,她不胜感慨:“这屏云堂东西不怎么样,人更不厚道,以后请我来我都不来。” “算了,别跟他们计较了。”方遂宁倒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 我们找了家酒楼点了几个特色菜,吃饱喝足这才回到酒店。 等睡完午觉起来,方遂宁问我:“有个同行趁着拍卖活动办了个茶话会,让我和余昧过去玩玩顺道参加一下另外一个饭局,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我可没有兴趣去做不速之客,连忙道:“你们去吧,一会儿我想去博物馆转转,最近应该有不少展览。” 这本来只是一个借口,但说着说着我就有些心动,等他们出发也跟着下了楼。 事实上我没有猜错,而雅城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着名古城,市博物馆里没点镇馆之宝都不好意思开门,我在各个展厅间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了。 从博物馆出来,我又去附近有名的小吃街逛了逛,最后实在受不了一身的烟火味,选了条安静的老巷子一钻,打算找家苍蝇馆子点两个地道的小菜坐下来休息休息。 然而没走一会儿我就迷失了方向,两边也没见什么饭馆,只有或大或小、或疏或密的小院子。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院子里接二连三亮起点点或明亮、或昏黄的灯光,在渐生寒意的秋夜里分外的温馨。 我莫名想到缪正柔的家,也不知道她的店筹备得怎么样了,在古玩城开家店以后上班倒是挺近的。 我胡思乱想着,准备拿出手机看下导航,眼睛的余光却隐约瞥见几个人影不急不缓地从对面走了过来。 借着两边的灯光,我发现他们都穿着连帽衫,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只露出小半张脸,一看这样的打扮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想都不想掉头就走,只是对方始终像个尾巴一样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 他们显然是冲我来的,意识到这点我有点慌,本想朝着人多的地方走,结果越走越偏僻,最后干脆进了一条死胡同。 很快他们就追到了跟前,而我退无可退。 虽然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我还是认出了为首的那人是谁,自然而然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估计怕我事后指认,舒近口中的大哥自己没有吱声,而是朝旁边的矮个子使了个眼色,后者冷然开口:“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离开。” 那串玉珠子价值是不菲,不过终究是身外之物,为了自身的安全我决定按他说的做,取下手串轻轻放在地上等他自己过来取。 虽然他说的是“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事实上他们只对它感兴趣,东西一到手就让开了一条路,我提着的心稍稍放了放赶紧往外走。 可就在经过舒近大哥身边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出手了,一下将我按倒在地,继而朝矮个子发话:“把他手上的戒指取下来,顺道看看他包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说句心里话,即便是通过这种极端的手段拿回手串,考虑到他不想得罪谢家我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实在没想到他竟会见财起意明目张胆地抢我的东西。 这下矮个子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劝道:“要不算了吧,我看他挺配合的……” 他话未说完,已被对方冷声打断:“蠢货,你还不明白吗?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谁,现在我们只能杀了他灭口。” 第175章 求婚 见他不仅要越货还要杀人我有点蒙,矮个子他们的反应和我差不多,互相一阵对视谁也没有动手,甚至还有劝说的:“渐、渐哥,不、不至于吧……” “一群废物。” 一看指使不动其他人,舒近的大哥舒渐索性自己动手,腾出一只手就想夺过我的背包,我赶紧将包压在身下,里面有我送给她的礼物,我已经失去过它一次不想再失去它第二次了。 他气得直咬牙,一转攻势打算先捋走我手上的戒指,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拼命挣扎起来。 他虽然是个练家子,但还不至于和典藏界的那些高手相提并论,一只手根本控制不住我,慌乱之中我抓住路边一块砖头铆足了劲一砸,他一声痛呼直接见了血。 趁着他下意识捂住伤口的一瞬间,我推开他爬起身就跑,然而他的反应很快,不顾头破血流一个箭步追了上来,再次将我踹到在地。 几次三番没有得手不说,还差点被我开了瓢,他有些恼羞成怒,对着我一阵拳打脚踢,回头喝道:“刀呢?把刀扔给我,老子今天就算不弄死他,也要卸他一只胳膊!” 估计怕他秋后算账,另外三人终于没法再作壁上观,其中一人抽出一把短刀扔了过来,舒渐接过短刀往我脖子上一架,我瞬间不敢乱动了,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衬着满脸的鲜血有些狰狞。 “本想让你死得痛快点你还不领情,那就别我心狠手辣。”他欣赏着我眼中的恐惧,缓缓举起手中的刀。 所幸就在这时,原本被寂静笼罩的巷子口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我先是一喜心想总算有人来了,旋即却是一惊,这分明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来的怕不是个女人。 一个柔弱的女性别说帮我,就是自保恐怕都成问题,我甚至想出声警告让她赶紧离开,然而舒渐循声一瞥的间隙就跟见了鬼一样立马僵在了那里,其他人眼中也难掩惊恐。 我心有所感也回过头看了看,一个窈窕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她在我们身后停下了脚步。 “你们留在这里,是想见识一下我的淬玉劲已经练到什么火候了吗?”江碎玉轻声开口,平淡的语气中似暗藏无尽杀机。 舒渐手一抖差点没把刀扔了,站起身退到一边才贴着墙根快步朝巷子外走去,见状他的同伴也赶紧跟上。 “这种地方太偏僻,下次不要再孤身一人过来。”等他们逃之夭夭,她伸手将我拉起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谢谢你。”我干巴巴道了声谢,跟着她出了巷子,左转右转走了好一会儿总算回到之前进来那个路口,不远处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和身后的昏暗一比犹如两个世界。 我安心了许多,忍不住道:“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改天我再登门道谢。” 我也不想过河拆桥,只是我对典藏界的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虽然她救了我两次,但我并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她听出了我想要分道扬镳的言外之意,渐渐停下了脚步,我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往前走,一双臂弯却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 她将头埋在我后背,笑得那个得意:“说好的下次见面一眼就能认出我呢,你看你果然输了吧?”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漏了几拍,赶忙回过身仔仔细细打量着她,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着一抹熟悉的狡黠,思念翻涌而上一发不可收拾,唯有揉进骨血般地拥抱着她方能将它平复。 “我知道你很想我,我也很想你,每时每刻、牵肠挂肚地想。”她在我怀里抬起头,似在用目光描摹我的样子,“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你说我怎么放心得下呀。” “这次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下次不会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由转移话题,“之前在过龙村,也是你假扮的江碎玉吗?” 她点点头:“当然,不然谁会多管闲事帮着游琮救你。” 我心怀感激:“原来你不是救了我四次,而是救了我五次,算上这次就是六次了……不对,应该是七次。” 我将鸦山岛发生的事一并跟她说了,感慨道:“要不是江洗秋察觉到你一直在关注我,恐怕早就对我动手了。” 哪知她听了我的话猛地一蹙眉:“我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监视的应该是江碎玉本人,关注你的也是她。” 我顿时领会她的言外之意:“那就奇怪了,我和她没有打过任何交道,她为什么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糟了。”她神情骤然一变,“搞不好江碎玉已经意识到有人在假扮她,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曾暗暗配合我让我更加大胆地冒用她的名义办事,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了。” 她挣脱我的怀抱,歉意道:“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得回去跟上头汇报一下,你在雅城注意安全别再一个人出来了。” 我实在没想到这场重逢会这么短暂,心里有些失落,不过我也明白她的难处,反正要见面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那我先走了。”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正要离开,我想起来一件事,赶忙从包里翻出另外一枚戒指。 我鼓起勇气看着她:“可能时间有些匆忙,我准备得也不是很充分,但我对你的心意绝无半分虚假,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爱护你一辈子的机会,携手一生、共度患难,白首不离。” 她抿唇笑了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我愿意。” 听到这三个词我也有些哽咽,就着两边一明一暗的灯光和随风潜入夜的烟火气息,将戒指戴在她手上:“世间烟火,犹以为证。” “世间烟火,犹以为证。” 第176章 有惊有喜才叫惊喜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难以克制地想亲吻她,然而我刚俯下身她就躲开了:“这又不是我自己的样子,我才不要你亲别的女人。” “那我等着我们真正相见的那一天。”我一时失笑,叮嘱道,“早点出发吧,注意安全。” “嗯。”她快步出了巷子,又突然回过头,“对了,我也有一个惊喜想给你,不过不是现在。” 我问道:“什么惊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朝我挥了挥手,渐渐消失在那一街的熙熙攘攘之中,我怅然若失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回了酒店。 方遂宁的饭局也已结束,这会儿正窝沙发上玩手机,我一进门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余昧有事得先回渠城,咱俩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明天去哪儿逛逛?” “她回去了?”我不禁一怔,若非之前两人在屏云堂打过照面,我这会儿都要怀疑她和余昧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好在这种可能并不存在,我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见我突然愣在那里,他抽空瞄了我一眼,啧啧道:“她人在这儿的时候你要躲着,不在这儿了你又想着,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唉,我真同情她,跟你谈个恋爱实在太不容易了!” 对于他这番胡言乱语我并不打算苦口婆心地解释,直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就在刚刚我跟我女朋友求婚了,她没有拒绝,祝贺我吧。” 他手一抖手机一下砸到了地上,却根本顾不得捡,坐起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真有对象?” “我骗你干嘛,当然是真的。”我帮他把手机捡起来,特意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这是我求婚用的,不然那天也不会那么生气,所以你没事别瞎掺和行不行?” “好吧,算我多管闲事。”他耸了耸肩,继续玩他的手机,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我也懒得管他,直接洗漱休息。 余昧不在我就自在多了,总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跟着方遂宁去各大名胜古迹逛了个遍,直到下午才重新回到酒店,休息了一会儿他想起来问道:“晚上有个酒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说实话现在一提到酒会两个字我就有点心理阴影,下意识想拒绝。 他非常及时地提醒了一句:“你不是要找工作吗?参加这次酒会的好多都是圈子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但凡有一个投缘,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我心想也是,从一味舍回不去了工作总归找的,眼下就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只是主题交流会才过去没几天,万一遇到同行被认出来着实有些尴尬,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一到宴会现场方遂宁就开启了社交达人模式,不管打招呼的熟不熟都能碰个杯寒暄几句,我是没有这样的天赋,只能在一边陪着笑脸时不时附和两声,搞得跟他秘书一样。 见我实在应付不来,他动了恻隐之心,端着酒杯在角落里猫了一会儿,感慨道:“刚刚那秃子真能扯,说得我嘴巴都干了,一会儿可别再碰到他了。” 我深有同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去了门口。 不仅是他,那里汇聚了不少人正聊着天翘首以盼,似乎在等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登场。 我正暗自揣测,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步子缓缓踱了进来,我一下站起了身,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一团。 一看来人,方遂宁更感慨了:“江碎玉就是江碎玉,走哪儿都自带光环,天生主角命没辙。” 她一路走进来,不咸不淡地跟其他人点头示意,举止礼貌又疏离,直到经过我身边时才飞快眨了眨眼,眼中也不由地多了一丝笑意。 我提着的心瞬间放了回去。 也不怕说实话,刚刚那一瞬间我真的恐惧到了极点,生怕她是江碎玉本人,所幸老天爷没有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实在不敢去想隐藏在这种可能背后的真相。 随着“江碎玉”的到来,宴会重新焕发活力,方遂宁也一刻没有闲着,抛下我跟其他人谈笑风生去了。 我乐得清静,找了个机会去后园逛了逛,没一会儿她就跟了出来,这下我彻底放下了心,或许这就是她给我的惊喜,在答应我的求婚后决定留下来多陪我几天?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明知故问地开口:“你没回去吗?” “你就这么想让我回去啊?”她嗔怒道。 “怎么会?”我连忙摇头,“一想到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就住在同一家酒店,我真的特别开心。” “我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想了想还是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了再走吧,机会难得。” 我没有问她此行的任务是什么,其实林亦那句话一点都没错,一个秘密的泄露带来的除了麻烦只有麻烦,适时的缄默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然而这一次她主动说起了她的目标,估计是怕重蹈在小庙村时的覆辙:“我要利用这个身份进山找一样东西,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也混进江家的队伍。” 她要找的会不会也是玉龙首?如果是,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她不提我也没问,反正进了山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不过我有些担心:“既然江碎玉已经意识到有人在假扮她,会不会突然现身找我们的麻烦?” 她笑道:“放心吧,我的同伴已经将她引到别的地方,她暂时处于失联状态,不会干扰我们的行动,只是她那些手下精得很,你最好把我当成真正的江碎玉,万一漏了陷就麻烦了。” 这个我当然懂:“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我们聊了两句又匆匆道了别,毕竟她现在是这场宴会最耀眼的一颗星,实在不宜过久地逗留。 当然,她在我心里也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让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看着我感觉她原本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逐渐演变为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都是那样的迷人——大概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宴会渐渐散场。 这一趟方遂宁收获颇丰,一晚上就谈成了两笔生意,我原本以为他心情应该不错,结果一回到房间他脸上笑容立马一敛。 他板着脸看了我很久,冷不丁问道:“你的那个未婚妻不会是江碎玉吧?” 第177章 提前出场的玉龙首 他的观察倒是挺敏锐,不过这让我怎么回答,说是肯定不对、说不是又解释不清,最后我索性沉默以对,随他自己去想。 见我默认,他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们在过龙村的时候就已经看对眼了?那你俩的演技不错啊,早上还在那装萍水相逢,晚上就求婚了。” 这事真不能怪我们,毕竟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江碎玉是她假扮的,她也没法跟我相认免得江碎玉的手下察觉端倪,两个陌生人之间能擦出火花才怪了。 他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喜欢江碎玉,这么怕我们在一起?” “如果我喜欢江碎玉,你会考虑跟她分手吗?”他认真问我。 “如果你喜欢江碎玉,我当然选择成全你们。”这是我的心里话,反正我和真正的江碎玉又不认识,他们爱干嘛干嘛。 只是直觉告诉他跟江碎玉应该不来电,所以我特别好奇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段感情反对意见这么强烈,甚至不惜用这种手段来阻止我。 我和他还不需要拐弯抹角,也就直截了当地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嘛。”他讪讪一笑,“别看江碎玉长了张柔柔弱弱的美人脸,身手真不是盖的,就你这样的甭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够她揍,你跟她在一起我还得担心你的人身安全。” 他这理由未免太扯了,我忍不住道:“我是跟她结婚又不是跟她打擂台,她身手好不好有关系吗?再说余昧动起手来比她狠多了,你不还是一个劲地老把我和她往一块儿凑,这时候倒不担心了?” “那能一样吗?余昧对你死心塌地,顶多气急了教训教训你不会动真格,江碎玉就不一样了,我刚刚可是观察了整整一晚上,她对你根本没有几分真感情,眼里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前提是这个旁观者他得足够了解实情,方遂宁不知道我和余昧之间的恩怨情仇,会被她的一些表面功夫迷惑也情有可原,我犯不着跟他计较。 更何况感情的事本来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没必要过多地探讨,我决定趁我还没跟他翻脸及时地结束这个话题:“明天还要参加拍卖会,早点睡吧。” 他却一点都不领情,见我要回房间直接伸手一拦:“连真情实意和虚情假意都分不清,你已经钻进牛角尖了你知不知道,非得被人坑得体无完肤才能醒悟?” 我一时失笑:“你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动过真心吗,跟我说这个?” “动过。”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她。” 我知道他没有撒谎,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眼中流露出这样的感情,或许我们分开的那五年他也遇到了很多难以忘怀的人和事,他不曾了解我过去的全部经历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让我意识到我们失而复得的友情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无所不谈,如果我不想得而复失就必须把握该有的分寸小心翼翼地呵护它。 “抱歉,我真的有点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歉意道。 这次他没有再拦着我,在我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我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第二天醒来我还在为昨晚的事纠结,他倒是没事人一样把我叫了出去,一看他连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有点意外:“一早就退房,咱们不回来了吗?” “我有事得先回去,一会儿的飞机。”说着他又递给我一张卡片,“这是我参加拍卖会的id卡,要是看到合适的记得帮我拍下来,账单会直接发给我,所以你尽管拍,钱的问题不用担心。” 不等我反应,他就匆匆出了门。 我不由叹气,我们三个人热热闹闹地过来,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参加,我都不知道他俩在瞎折腾些什么。 反正来都来了,我姑且去看看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拿好东西前往拍卖会现场,布置讲究的会场里已经三五成群坐了不少人,我正想循着卡上的编号寻找自己的座位,有人在不远处朝我招了招手,不是别人正是王艮。 “就你一个人吗?”他一改之前充满敌意的态度,非常热情地招呼道,“过来这边坐啊!” 我看了看一边的“江碎玉”,她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心中一动当即接受了他的邀请,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和她一起的除了孙兑和王艮还有一个花甲老人,干瘦干瘦的特别精神,我一过去他审视的目光就投了过来,我有种直觉他应该不仅仅是江碎玉的手下那么简单。 “我叫王艮,他叫孙兑。”王艮介绍道,“这位是张管事,至于我们当家的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她之前是说过会想办法让我混进队伍,但我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见他笑得意外深长,我怕露馅也不由地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气氛实在有些尴尬,我看桌上正好放着拍卖手册索性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然而等翻到其中一页我的目光一下定住了,那熟悉的样式、熟悉的纹饰,分明不久之前我才在游典的手稿上看到过! “不至于这么巧吧……”我确定再三,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要找的玉龙首确确实实是这场盛况空前的拍卖会的主角之一,至于它的真伪以及和游典提到的会不会是同一件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有些激动,恨不得马上一睹它的庐山真面目,可惜它的出场顺序比较靠后,搞不好要等下半场。 所幸我的预感并未成真,不过它也确实排到了上半场末,亏得有方遂宁交代的任务在,我还可以看看其他东西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就太难熬了。 “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王艮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言语间也隐约带了几分试探,“是不是看中了什么,怕别人跟你抢?” “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难免有些兴奋。” 我随口应付了两句,至于他提到的问题我倒不是很担心,单纯地就收藏而言这件玉龙首其实没有多大的亮点,否则也不会排在这么尴尬的位置。 我们正说着,它已然被人送上场,等流程走完拍卖师终于宣布出价开始。 第178章 炸锅现场 果然,和前面几件热门藏品相比,它的出场反响平平。 我松了口气,看来在场中人并没有冲着这件玉龙首来的,我要拍下它应该不难,我将方遂宁的id卡插入桌上出价用的终端机,输入数字后id编号和价格一起同步到了大屏幕上。 虽然我的出价没一会儿被人超了,但经过几轮竞价它的浮动区间始终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出意外它很快就能被我拍下来。 可惜很多时候事情怕就怕在“不出意外”这个前提上,我出完最后一次价格没有人再跟着出,眼见拍卖师就要落槌,哪知就在这时屏幕上数字忽地一跳,一时间全场哗然。 我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置信,除非对方了解这件玉龙首背后的意义,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开出天价的竞争者。 不过周围的人对这一价格倒不是特别的诧异,反倒一直在讨论出价的那个id,似乎大有来头。 “奇了怪了,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件玉龙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居然能入谢聆霜的法眼?” 王艮的一番话让我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想搞不好她和江洗秋一样也早收到了消息,在找龙脊凤心盘残片,甚至这一次就是专门为它而来。 我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到了她那一桌,可惜隔得太远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故而无法根据她的神情加以揣测。 而王艮有些同情拍了拍我的肩膀:“有这种冤大头在,你再喜欢恐怕也没辙,还是换个东西拍吧!” 我颇感无奈,要是在其他地方还能想办法和对方周旋,可拍卖会做的偏偏是价高者得之的一槌子买卖,没有那个财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它失之交臂。 眼下我唯有祈祷它是个冒牌货,不然我这一趟白来不说,我们寻找镇龙幡的计划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顿觉心灰意懒,这拍卖会也不想再待了,正准备收卡走人,一只手抢先一步将机子拿了过去。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屏幕上的id和出价已经被刷新,一时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东西成功被我拍下来,方遂宁一定会杀了我的。 好在之前那个id再次把最高出价覆盖了,可还没等我缓过神她手指一动又要往里输入价格,我想也不想按住了她的手。 趁着其他人议论纷纷没有人注意这边,我小声道:“别玩了,万一玩脱了把方遂宁搞破产,我得还他一辈子钱。” “我忘了,这不是我的id。”她讷讷一笑,将卡退出来递给我,然后往口袋里一掏,重新拿出一张卡插了进去,飞快输入一串数字并按下了确定键,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可谓一气呵成。 等这第三个id跃然屏幕,整个会场直接炸了,议论声不绝入耳,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这边集中了过来,估计和谢聆霜一样江碎玉也有自己专属的id,一看编号就知道是谁在出价。 可问题是我身边这位是“江碎玉”不是江碎玉,虽然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把这张id卡弄到的手,但生成的账单最终会发给本人,我们迟早会露馅。 “她想要就让她拍吧,这事太引人注目,一个不小心你假扮江碎玉的事就会被发现。”等我找到机会劝说,在她和谢聆霜的竞价之下这件玉龙首的出价已经被顶到一个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的价位。 估计她争得有点上头,反倒安慰起了我:“这点小钱不打紧的,既然你喜欢,我自当拍下来送给你。” 她这入戏未免太深了,我满头黑线,忍不住提醒她:“你忘了你还有任务,这时候暴露等于前功尽弃,一会儿有你后悔的。” 她怔了怔,总算清醒过来,有些遗憾地收了手,没想到王艮跟打了鸡血一样使劲在一边煽风点火:“家主,她又超了!快快快,既然咱们已经出手,就绝不能让姓谢的压我们一头。” “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示意我跟她一起离开。 等我们走到门口,台上的拍卖师已然落槌,一切尘埃落定。 这件玉龙首和它现在的主人注定要成为这场拍卖会的焦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会作为在场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频频提起,而后面无论再怎么精彩,估计也不会有人关注了。 我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还不错,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感慨,她的情绪倒是明显有些低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的话说得太重。 只是当说的我还是得说:“你刚刚太冲动了,虽然江碎玉已经察觉你在假冒她,这个身份以后不能再用,但这时候被她身边的人识破不仅会让你的计划落空,还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可是一看到你失望的样子我就特别难受。”她抿了抿唇,“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我却没法帮你完成。” 我原本以为她知道点什么,没想到她那句话根本不是掩人耳目的托辞,换言之她要找的东西八成不是玉龙首而是别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我真的想要我会自己想办法拿到手,不需要你去冒这样的风险,这种傻事以后可不能再干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回到酒店突然问我:“我们明天应该就能出发,反正你现在一个人住,要不要搬过来这边,到时候想商量什么也方便点。” 虽然我也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但一回想起那位张管事犀利的目光,我就有点头皮发麻,连忙道:“还是算了,江碎玉那些手下我应付起来实在有些费劲,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拖你后腿。” “那我过去你那里?” 她问得无辜,我脸上却有些发烫:“这、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江碎玉霸道惯了,根本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我要是不这么做才有点不符合人物性格特点。”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特别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她轻轻一笑:“我说我在屏云堂一眼就看上你了,想找个机会把你追到手,他们就建议让你跟我一起进山培养培养感情。” “就这样?”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帮人该不会已经发现你在假扮江碎玉,打算把咱俩骗进山一锅端了吧?” 第179章 我不知道的真相 她酸溜溜地开口:“因为江碎玉一直都很关注你,现在看到本人一见钟情多正常。” 我发誓:“这只是江洗秋说的,事实上我和江碎玉压根不认识,谁知道他是不是瞎编的在故意套我的话。” “我又没说你们怎么样,你心虚什么?”她冷哼一声。 她吃醋的样子也怪可爱的,我连忙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一会儿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她在一边偷乐,“别把人家的厨房给炸了。” “我是说我给你做跑腿的,我们打包回去吃。”被她拆穿,我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吃饱喝足我俩啥也没干,窝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新闻,深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进来温暖而疏朗,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在这个他乡的客居之所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我想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而我此时此刻也别无所求,惟愿一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和她一起度过。 见冰箱里各种食材码得整整齐齐,她心血来潮决定自己做饭。 可惜我们的厨艺都不怎么样,勉为其难才没有弄出一桌子的黑暗料理,不过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吃得那叫一个香,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暗下决定等回去一定要多练习练习。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她又窝回了沙发,似乎真的没有离开的打算。 或许我应该搬去方遂宁的房间,把自己的腾给她住……我正胡思乱想,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起初以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然而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位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访客。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谢聆霜问道。 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忍不住回头看了“江碎玉”一眼,她已经恢复了江碎玉该有的冷淡神色,站起身朝我房间走去:“你们聊吧,我去打个电话。” 我只得将谢聆霜让进客厅,她坐下来就是一笑:“没想到你和江碎玉倒是挺谈得来。” 她笑容之中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嘲弄,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遂宁,大概她也不怎么看好我们的这段感情。 不过我并不想和她过多地讨论自己的私事,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道这么晚谢总找我有什么事?”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盒子递给我,其中一个相当的眼熟,我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那件和我有着不解之缘的手串。 能不有缘吗,一开始舒近在不知道它已经被谢聆霜定下的情况下把它卖给了我,因为怕她怪罪舒渐为了抢回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结果倒好她买这件手串居然是想送给我。 亏得我没被舒渐灭口,不然这事还真有点黑色幽默,我一边感慨一边将第二个盒子轻轻揭开,这下直接愣在了那里。 “我知道你在找龙脊凤心盘残片,更知道在找它们的不仅仅是你,所以我冒昧地替你把它拍了下来,这样才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我着实没有想到她在拍卖会上看似恣意的举动竟有着这样的深意,还真是有心了。 只是一看到这件玉龙首我就回忆起了当时被它的最后成交价支配的恐惧,赶紧推了回去:“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的不能收。” “你长这么大,我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她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是那样的熟悉,“更何况如果当年你妈妈没有离开谢家,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将来也会是你的,我不过是在借花献佛。”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笑了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对,谢听岚、谢聆霜……其实一看名字你就已经猜到我和你妈妈之间会是什么关系了吧?” 我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不知道我具体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们这一辈你妈妈最大,我排行老四,你可以叫我四姨,我小时候曾师从故去的大伯,你也可以叫我师叔。” 她笑盈盈的样子让我很难联想到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这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但不足以让两个即便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就此亲近。 我只能尽可能地寻找话题:“她离开谢家跟我爸有关系吗,是不是家里的长辈反对他们在一起?” 在我脑补出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之前,她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那时候她才刚刚二十岁,但已经独揽谢家大权,整个谢家都是她说了算,谁会反对她?更何况以谢家的实力,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门当户,即便她最后嫁给你爸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幽幽叹了口气,“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谢家只是因为她对谢家厌恶到了极点,所以才甘愿抛下一切离开这个腐朽的家族远走他乡,去追逐她想要的自由。” 我一时无语,但也可以理解,谁还没个中二的过去。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忽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你?” 我确实很想知道答案,一个我追寻了快三十年也没有得到的答案。 “因为你和她年轻的时候太像了,相像到我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你但那天在允山藏会一眼就认了出来,虽然你没有承认。”她失笑道,“一看到你,她就会想到让她厌倦至极的过去、想到让她打心里厌恶的谢家,会喜欢你才怪了。” 我曾无数次试图揣测她内心的想法,没想到原因居然这么简单,真是要有多讽刺就要多讽刺,可长相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她凭什么这么做? 我将两个盒子重新盖上,交还给她:“东西你拿回去吧,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应该清楚就算她还在谢家,这些也不会是我的。” 然而她并不打算接,只是正了正神色:“你对她的误会真的太深了,她虽然讨厌你但并不代表她不爱你,至少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见我不以为然,她蓦地一笑:“有些事情你肯定不知道,比如你刚上大学那会儿她第一次找到我,让我帮你给于献章写一封介绍信,后来你能进从一味舍也是她托我牵桥搭线的结果。”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整整三十年她只主动找过我两次,每一次都是为了你。” 第180章 九鼎博览会 “不管你是怎么认为的,但我可以肯定她真的很爱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爱,希望这些话能让你对她的误解稍微减少一点,算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私心。” 谢聆霜起身离去,我呆坐在那里许久整个人都是蒙的,直到她推门而出我才渐渐回过神。 我心里五味杂陈,当初在文城碰到她送王顺宁去学校我真的嫉妒到心态爆炸,尤其得知她非常讨厌文城之后,结果现在有人告诉我其实她对我们兄弟两个始终一视同仁。 而我一直以为我是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打动了老于,最后却发现我一无是处还错过了林亦,他对我的那些评价已经相当客气了。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突然牵过我的手,拉着我出了客厅,我们乘坐酒店的电梯一路向上,最终上到了楼顶。 这栋楼是雅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站在上面视野非常的开阔,基本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远远近近的灯火连成一片,铸就了它“不夜之城”的美称。 “原来雅城的夜色这么美。”我心生感慨。 或许大千世界就是这样,我们目睹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就像这座古城,我以为它仍沉浸在那些斑驳的历史之中,却没有想到它早就跟随着时代的步伐展现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我第一次看到雅城的夜景也有些不可思议,在我的印象里它就像一个耄耋老人,厚重但暮气沉沉,后来这份偏见让我收获了一份惊喜,现在想将这份惊喜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你。” 她注视着我,那双有些陌生的眸子里浮动着一抹熟悉的赤诚,倒映着身后灯光拢聚的霞色,让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亲吻她,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 等回到楼下已经很晚了,她在门口跟我依依惜别:“我真的特别想留下来陪你,但我知道你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希望明天再见面时你已经忘却这些烦恼。” 我的确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她离开后我将盛放玉龙首的盒子拿进房间,确定门窗已经关好才把它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表面上看它和之前那件玉龙背一样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雕工什么的也非常的精致,眼睛部位甚至还做了透雕,然而当我划破手指往上一涂,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管我愿不愿意接受,事实都摆在眼前——这件玉龙首只怕是假的。 意识到这点我心痛到无以复加,虽然拍下它不是我付的钱,但我无可避免地欠了谢聆霜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并不会因为它是假的就大打折扣,只能说方驭光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怎么说呢事情往往具有两面性,既然这一件玉龙首是假的,那么游典提到的那件应该就是真的,我还是得进山碰碰运气,想着我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反正我也没有特定的目的地,索性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天还没亮我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兑,等我办了退房他领着我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条小巷子。 那里停着几辆本地牌的越野车,她就坐在其中一辆的驾驶位上,车里没有其他人。 我心照不宣地上了副驾,关好车门后忍不住打趣她:“江碎玉好歹是个大家族的掌权者,亲自开车这符合人物设定吗?” 她笑意盎然地看着我:“管它行不行,反正现在我是江碎玉,那当然是我说了算。” 她熟练地将车启动率先开出了巷子,我检查了一下车里的情况,见没有记录仪之类的录音录像设备,直接问道:“你这次进山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以前有没有参加过‘九鼎博览会’?” “九鼎博览会?”别说参加,我听都没用听说过,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说起来就话长了。”她一一道来,“都说我们的历史上下五千年,那是相当的源远流长,古墓文物自然也多,从古至今就不缺窥伺它们的盗墓贼,甚至还出现过官盗。 有暗就有明、有影就有光,有人私掘古墓盗取文物,自然也有人站出来与之对抗,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地去保护那些文化瑰宝。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够付诸行动的要么有财力、要么有实力,绝非一般人可以效仿,久而久之这些能人异士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圈子,有人将他们称之为‘典藏者’,用以区分普通的收藏者。” 我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典藏界是这么来的。 “要想真正地融入典藏界一般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从小跟着家里的长辈耳濡目染,渐渐接触这个圈子,算是家传的行当,所以叫家学;另一种是拜师学艺,让师父领进门,这种叫派学。 当然,无论是家学者还是派学者都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对文物保护的认同以及对文物收藏的喜爱,脱离了这两点即便能混迹于典藏界也称不上真正的典藏者。” 她的说法和游典大同小异,“而在所有的家学家族中有五家无论是财力还是能力都远超其他家族,除了江家、谢家,还有容城苏家、明城封家以及廊城王家,它们与四大派学并称‘典藏九鼎’,可以说是典藏界权威中的权威。” 我听出了一点苗头:“莫非这个九鼎博览会就是以典藏九鼎来命名的?” “没错,不过九鼎博览会并不是只有典藏五家和典藏四派才能参加,它是属于整个典藏界的饕餮盛宴,在会上展出的都是每家每派的镇馆之宝,无一不是精品。” 我不由对它心向往之:“它一般几年开一次,时间和地点是固定的吗?” “一般五年一次,地点的话九鼎轮着来,我要是没有记错,今年应该轮到廊城王家了吧。” “今年?”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而且就在下个月,你说巧不巧?”她冲我一笑,“要不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第181章 唯二鼎山令 “还是算了吧,我怕这个九鼎博览会正儿八经的收藏没有,赃物倒是一抓一大把。” 不是我对典藏界的人有偏见,但我接触到的典藏者诸如苏河冉、江洗秋乃至慧心道四人,要么自己牵头、要么助纣为虐都参与过盗掘行动。 或许曾经的典藏界是股少有的清流,但现在所谓的典藏者只怕已经和镇疒珠一样由屠龙勇士变成了恶龙。 她像是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叹了口气:“近些年典藏界尤其是九鼎之中害群之马频出,其实离不开某些势力的渗透,他们企图通过扶植自己的代理人来分化九鼎乃至整个典藏界。 江家江碎玉、江洗秋之争,苏家苏江冉、苏湖冉之争,这些看似只是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实际上是它的一个缩影,搞不好江洗秋、苏湖冉背后有同一个幕后黑手在推涛作浪。” 她的推断和我不谋而合,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江洗秋之流终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部分,大多数典藏者依旧不失初心,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参与到文物保护工作中,光加入防盗办的就不在少数。” 她笑了笑,“至于你说的情况或许以前会有,毕竟我们也才和平发展了不到一百年,当时的大环境使然,大家路子比较野难免会出岔子。 现在就不一样了,除了原先传下来的老物件,每家每派的馆藏无非是通过接受捐赠、民间收购和海外回流这些正规得不能再正规的途经慢慢积攒而来,你要还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我仰身瞄了瞄她:“你好像很了解这些事,难道你也是典藏界甚至就是典藏九鼎的人?” “你怎么老打岔,还想不想知道我在找什么了?”她没好气道。 她有意转移话题,我也就配合地不再追问:“想想想,当然想,你接着说。” 她依言说起了九鼎博览会的起源:“典藏者再怎么厉害也仍旧是收藏爱好者,平时少不了互相交流,只是天南地北的实在有些不方便,所以就算是交流也只是小范围内的交流。 直到有一天典藏九鼎的各位当家人小聚时心血来潮地想到一个主意,说要不我们直接开个藏品交流会吧,最后一合计他们定了个名字叫九鼎博览会,还规定每一届九鼎博览会都要评选出一件‘魁宝’。 为吸引各家各派参与他们甚至特意弄了个噱头出来,承诺凡魁宝持有者不管遇到什么难处,九鼎都可以出手解决一次,但要保证让他们插手的事不能违法也不能违背道义,否则作废。” 我有些无语:“要知道世间之事最难的就是信守承诺,他们这么做不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吗?” 她也有些难以理解:“是啊,不过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获得魁宝称号的藏品因此价格飙升,甚至当场就有人想花大价钱抢购到手,因为第一届胜出的藏品叫鼎山印,九鼎许下的这份承诺也被称之为‘鼎山令’。” 我隐约明白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九鼎合一的实力有多恐怖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在很多人心中鼎山令所包含的价值甚至一度超过鼎山印本身,即便它几度更换主人也始终没有人舍得用掉独一无二的机会,就这样九鼎博览会开到了第二届,产生了新的魁宝和第二道鼎山令。” 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古怪,“又过了几年,九鼎的人都快忘了自己当年说过什么话,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有人以第二件魁宝为信物向他们发出了鼎山令,而这个人本身就是九鼎之一妙手道的接班人。” 我心头一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方驭光?” “对,就是方驭光。”她慨然道,“虽然不知道第二件魁宝为什么会在他手里,但既然他发出了鼎山令,所求之事又不违反法律且合乎道义,他们只能如约前往会合地点。” 和方驭光有关、九鼎少有的统一行动…… 这两点一结合,我一下就想起了游典所述原盘派的遭遇,难道这才是五家、四派鼎力相助游家人的真正原因? 那就奇怪了,为了帮助守幡人和执幡人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方驭光不惜发出鼎山令请求九鼎予以支援,却在关键时刻盗走龙脊凤心盘,除非他得了精神分裂,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他这一系列迷之举动到底有何深意。 还有一个问题,阻击原盘派的势力是我最开始分析的那几股势力之一吗,后者和江洗秋口中的大主顾又有多少重叠的部分? “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都不得而知,反正最后方驭光不知所踪,而九鼎的人开始认真考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在举行第三届九鼎博览会之前废止了这项附加的奖励,只保留魁宝的评选,但已经给出的承诺仍旧会兑现。” 她总算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换句话说,无论后面会评出多少魁宝,鼎山令自始至终仅有两道,方驭光用掉了其中一道,如今只剩下鼎山印这一道了。 奇怪的是过了这么年也没有人再发出鼎山令,为免受制于人九鼎各家各派也曾派人寻找鼎山印但都不了了之,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渐渐被人淡忘,只是偶尔会有好事者提起。” “所以你要找的东西就是鼎山印?”见她点头,我随口问了一句,“你找鼎山印干什么?” 她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既然需要保密,我也不会不识趣到继续追问,但我真的特别好奇:“既然你是支开江碎玉后才混进的这支队伍,说明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鼎山印,江碎玉找它又是为了什么?” “我哪知道呀。”她仍选择避而不谈,“别问那么多了,你昨天睡那么晚肯定没休息好,在车上补补觉吧,我们进去得开好几个小时呢,到了我再叫你。”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经出了雅城,几辆车排着队上了盘山公路,我判断了一下方向,好巧不巧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雅山深处。 第182章 以棺为馆 她的提醒倒是一点都没错,直到中午她才带头将车停在一片滩涂上,旁边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非常的清澈,我们索性在一边埋锅造饭,准备休息一下再出发。 事实上进山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如果我们还想继续往前走只能顺着河谷逆流而上,这时我想起一个问题:“要在雅山找到鼎山令可不容易,就没有一个大致的范围吗?” 其他人并不好奇她到底透露了多少消息给我,王艮嘿嘿一笑:“有倒是有,而且我们已经确定它具体的位置,不过我们也是第一次去,到底什么情况到了那里才知道。” 说着他递给我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的内容非常的简单,用几根线条勾勒着山峰、河流、岩石之类的地貌以及一个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方框。 我看得一头雾水,只依稀分辨出图中的河流正是眼前这条,见状孙兑好心地指了指那块岩石:“我们要去的地方其实并不难找,只需要先到达这个点,‘屏云墓’就在穿过它与河谷垂直的线上。” “屏云墓?” 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王艮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得意道:“没错,就是舒屏云的墓,没想到吧?” “你们是来盗墓的?”我不由皱眉。 孙兑和王艮一阵眼神交流,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张管事,一时间我心里犯起了嘀咕。 犹记得当初在过龙村不管干点什么两人只对她唯命是从,这会儿却直接跳过她询问这位张管事,难道他在江家的地位比江碎玉还要高,又或者他们的确早就识破她的身份? “你误会了,他们俩只是叫顺口了,其实所谓的屏云墓并不是一个墓葬,而是舒屏云晚年特意邀请方驭光为他修建的私人藏馆,或许称之为屏云馆更合适一些。 张管事从我身上收回目光,从容开口,“屏云馆以棺为馆,特意将它修成古墓状,内设无数机关,要是没点本事一旦闯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方驭光,又是方驭光,这家伙还真是无孔不入。 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舒屏云好好的为什么要把私人藏馆搬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私人馆藏丰富,觊觎它们的大有人在,唯有隐匿雅山深处才能放心。”他的理由听上去无懈可击,“另一方面自然是当时的局势不稳,抗战期间家国尚且不保何谈其他。” “这么说,鼎山印也被他带进了这个私人藏馆,所以几十年来它一直杳无音信?”我还有一个疑问,“舒屏云后来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最后也不知所踪?” “这我就不知道了。”虽说如此,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他真的以馆为棺,就此留在屏云墓了吧。” 王艮很没眼色地问他:“那咱们这一趟算是探险寻宝,还是盗掘墓葬啊?” 张管事气得翻了个白眼。 好一会儿,他才正了正神色对我说道:“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一来鼎山令必须拿到手,二来近些年打听屏云墓下落的人越来越多,为免里面的珍贵文物落入有心之人手里,我们只能先一步行动将它起出交由国家处理。” 他情真意切不像是在说谎,我心里的疑虑暂时打消了。 吃完饭我们各自找地方坐着休息了一下,看她一直没说话,神情也有些恹恹,我忍不住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刚开车太累了?”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刚刚还挺精神,突然之间整个人就特别累,有点提不起劲。” “可能昨晚没有休息好,又开了一上午的车。”我深感自责,“早知道跟你换着来了。” “可能之前有点低血糖,过一会儿就好了。”她安慰一笑,“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一会儿有的走呢。”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再次成了真。 一刻钟后队伍再次开拔,我们沿着河谷走了大约三个小时终于见到了那块标志性的岩石,可惜它正对着的那条可以通向屏云墓的小路早就淹没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中。 即便方向明确,我们要想找到屏云墓入口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他们带来的人手够多,直接拉网式搜索,总算在天黑之前有了发现,和机公庙情况类似,整个屏云墓只有一块石板尚存于地表,埋藏在枯枝败叶之下,非常的不起眼。 等我们将上面的淤泥清理干净,一片字迹清晰可辨地映入眼帘。 “魂相望,归难盼,处处雨歇残红乱。三军锐,关山摧,两隔生死,过积功累。坠、坠、坠。”王艮读了一遍在那直挠头,“啥意思?” “管它什么意思,也就胡拼乱凑的半阕词。”孙兑看向张管事,“我们是就地扎营在这里修整一晚再行动,还是直接下去看看?” “夜长梦多,先下去探探情况再说。”张管事沉吟片刻,点了一半的人出来,然后朝剩下的人叮嘱道,“你们留在上面,务必注意防范,如有其他人靠近直接拿下。” 见她脸色仍未好转,我悄悄跟她说:“要不你也留在上面吧,我跟他们下去看看,如果鼎山印真的在屏云墓,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拿到它。” “不行,这太危险了。”她固执摇头,继而取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我不在状态,总比你一个普通人强吧?” 我只能点点头:“那你小心一点,别硬撑着。” 王艮性子急,一听张管事发号施令,立马抽出匕首对着石板轻轻一撬,一个洞口渐渐露了出来。 确定里面空气没问题,由他和孙兑打头一行人鱼贯而入,我们顺着倾斜向下的楼梯走到底,又穿过一条笔直的通道,最后居然出现在了一个看上像是天然形成的山洞中。 这山洞左右两边各连着一道狭长的裂缝,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而在正对着通道的石壁上赫然是扇墓门,一看上面的机关我就知道这又是一副盗王锁。 这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我心里却没来由地一沉。 第183章 毒发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一连串的念头轮番闪过,我渐渐意识到了麻烦,这麻烦不是来自眼前的盗王锁,而是其他人的反应——见到它,张管事他们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屏云墓是舒屏云请方驭光设计的,里面出现盗王锁多正常,可关键是他们明明不惊讶却故意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个个装模作样地围在那里研究,这就很有问题了。 不是我被害妄想症发作,我总感觉这是一个针对我的阴谋: 江家人应该很早就在打屏云墓的主意,只不过他们的盗掘计划被盗王锁挡在了门外,直到江碎玉察觉到有人在假扮自己,我由此进入他们的视线。 打听到我很有可能会解盗王锁,他们进行了一系列的布置,最先登场的是江洗秋,他和江碎玉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水火不容,至少在这件事上两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寻找海下龙王庙的过程中江洗秋有意制造机会试探我,确定我的确会解盗王锁后江碎玉开始了下一步行动,一方面故意被她和她的同伴支开让她混进队伍,另一面企图用假玉龙首将我引到雅城。 没错,我怀疑这场拍卖会本身就是一个阴谋,连游瑾都能通过方遂宁将我引去过龙村,更何况实力远超重铸派的江家。 尽管我到了拍卖会现场才发现那件玉龙首的线索,但我相信如果我没有出现在雅城,那份拍卖手册想必会非常及时地出现在我身边提醒我过去看看。 等到了雅城我再和她一重逢,进入这支队伍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试问如果真像张管事之前说的,江家只对鼎山印感兴趣,他们用得着如此处心积虑地耍这种手段吗? 我忍不住想道,搞不好被那个大主顾收买的并非只有江洗秋一个人,整个江家都早已被人渗透,一直借着典藏大家这个身份的掩护干着盗掘古墓的营生,甚至其他九鼎也一样……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前所未有的沉重,同时暗暗下定决心。 既然让我碰到了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们得逞,只是眼下我们本就势单力薄,她的身体又明显出了状况远非这帮人的对手,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 鉴于海下龙王庙一行的经验教训,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反正他们解不开盗王锁,我也乐得作壁上观。 问题在于他们肯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而一旦撕破脸我就会重蹈鸦山岛上的覆辙,被他们用她胁迫打开这扇门,所以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在他们察觉之前溜之大吉。 可对方费尽心思把我们骗到这里,又哪会那么容易放我们离开,指不定张管事让另一部分人守在入口就是防止我们逃跑,前无路、后有堵,我们还能去哪儿? 我的目光一下就放到了那两道裂缝上,尤其左边那道,一眼看去远远望不到尽头,那是相当的幽深,或许能通向其他地方。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有些心动,反正再拖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还不如趁早行动,想着我假装观察周围的环境不着痕迹地踱到那道裂缝附近,又若无其事地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她一心扑在寻找鼎山令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笑着问我,“这么快就有发现啦?” 我突然有点紧张,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瞄了瞄张管事他们,见几人确实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这伙人有问题,快走!”我将她往岩缝中一推,自己也拔腿就跑。 估计他们压根没有料到我们会跑路,一下愣在了那里,等对方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我在心里暗暗向幸运女神祈祷,这可千万别是一条死路。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她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我下意识扶住她,却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也一片铁青,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几次想挣扎起身也没能如愿,最后瘫倒在我怀里人事不省。 我吓得魂都要飞了,哪还有空去管什么追兵不追兵,靠着仅有的一点急救知识希望能将她从昏迷中唤醒过来,可不管我怎么尝试,她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不要白费力气了,中了‘冰心’最忌剧烈运动,原本她还不至于毒发这么快,可惜啊……”王艮故作遗憾地摊了摊手,“可惜你太聪明这么快就察觉到我们的意图,又那么不自量力地以为能带着她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毒发?”虽然方遂宁之前非常乌鸦嘴地提到了中毒,但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真会碰到这种事,一下慌了神。 不过我还有一丝理智尚在,他们这么了解情况,毒肯定不是别人下的,或许我还有机会救她,至于代价必然是接受他们的条件。 一模一样的选择摆在了我面前,救人还是阻止他们?我觉得我根本不用想,万一东西真的被他们盗走,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它们找回来,可如果她出了事,我怕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我也可以答应你们,前提是你们得先救她。” 王艮一阵冷笑:“拜托,是你在求我们,不是我们在求你,这就是你的态度?” 我不为所动,一群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信守承诺。 “我的态度怎么样重要吗?”我意有所指地说道,“只要能解开盗王锁不就行了。” 三人一阵对视,张管事朝孙兑点点头:“按他说的做。” 得他应允,后者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像是口服液但没有任何标识的小瓶递给了我,我拧开闻了闻,发现里面的东西无色无味,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但眼下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们,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也就过了不到一分钟她眉头一拧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84章 第二道墓门 我是真没想到它会这么管用,一时喜出望外,赶紧帮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她非常虚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是既心疼又紧张,不由看向张管事,王艮抢先开口:“她只喝了一半的解药,余毒未清能醒过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嘲弄一笑,“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时孙兑一唱一和地扮起了红脸:“放心,我们并不想要她的命,只要你帮我们解开盗王锁,另外一半解药会给你的,请吧。”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我背着她重新回到之前的山洞,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墓门,对方也确实没有食言,又拿出一瓶类似的药水递了过来。 我正要去接,哪知王艮动作飞快,手一伸直接将它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你刚刚听错了,孙兑说的是只要你帮我们找到鼎山印就把解药给你。” 他笑意盎然地看着我,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对了,这种毒还有个特性,时间越久毒性越大,如果不在八小时内服下另一半解药也依旧会毒发,所以你别想着带她离开去外面求援。”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穿过墓门跟着其他人走了进去,我心中怒不可遏,但攥了攥她冰冷一片的手指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这后面是条人工修建的水渠,说宽不宽、说深不深,蜿蜒着朝两头无限延伸。 “前面好像没有路,难道我们又要顺着河流走?”有人问道,“那咱们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张管事,他思索道:“先去上游看看吧,这种人工水渠一般用来通风、防火,源头不会太远的。” 果然,我们逆流而上走了不到十分钟,一个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洞穴渐渐显露真容。 里面别的没有只有一口像是井一样的泉眼,泉水汩汩涌出,流经石壁汇入水渠之前摊开成一道小小的瀑布,若是放在哪个公园说不定还挺有氛围。 一进洞里,张管事就吩咐手下在附近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可惜里面就这么大,什么线索也没有,他只能重新下达命令:“往回走吧,去看看下游什么情况。” 从入口开始算走到下游尽头花费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差不多用了一刻钟,也就是说整个水渠的长度大概是二十五分钟的脚程。 而这水渠的下游虽然不像源头空间那么宽,但日积月累已经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水潭,水渠带下来的水量颇为可观,但里面的水位始终保持在同一个位置,底下应该有个不小的出水口。 王艮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脑子倒是挺灵活的,立马想到一点:“看来我们得穿过这个水潭才能继续往下走,不过我看里面挺深的,咱们没带潜水设备,想要过去只怕够呛。” 这支队伍也不乏能人异士,张管事朝一个小个子微微一点头:“小薛,你水性好,先去看看,要是你都过不去,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小薛点点头,脱下鞋子外套三下五除二一个猛子扎下去,没一会儿他又游了上来,在水里直摇头:“不行不行,里面太深了,没有潜水设备根本不可能游过去。”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吧?”王艮问道。 这时孙兑突然提了一嘴:“外边那个山洞好像堆了不少石头,或许我们可以给它来个截流,我看那个出水口挺陡的,说不定能把水放干。” 其他人也觉得可行,王艮兴奋一挥拳:“那还等什么,赶紧行动。” 小薛上去把其他人也叫下来帮忙,没过多久一道临时的水坝就修好了,和孙兑预料的一样,上面一断流,整个水潭的水直接见了底,一个洞口露了出来,确实又深又陡。 底下情况不明,自然没法让大部队都下去,张管事想了想,朝王艮示意:“你带几个人下去看看,不要逞强,遇到危险立马回撤。” 为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搭了个绳梯下去,在其他人焦急的等待中,探路的几人终于姗姗归来,结果一问下面的情况,王艮忍不住一摆手:“别提了,下面也是条裂缝,但根本过不了人,渗水倒是渗得挺快。”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水渠底下有暗口?”反正已经截断水流,他们索性顺着渠道一一搜寻了一遍,但仍毫无所获,等换到上半程也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最后王艮将目光放在了那口泉眼上:“其他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有线索,那只能看看这口井里有没有猫腻了。” 小薛也贼机灵,根本不用他开口,再次发挥特长,深吸一口气没入了泉水中,这一次他很快就重新冒了头:“不得了,不得了,下面居然挺宽,而且还真有个洞口,我游过去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对面是个一模一样的池子,我往上一浮就出了水面,顺着手电光这么一看,偌大一个墓室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倾斜向下的楼梯通向那幽深的地底。” 这个小薛还挺会渲染气氛,短短几句话说得那个抑扬顿挫,一下把大家的好奇心撩拨了起来,有人催促道:“走走走,下去看看。” “看什么看啊你!”王艮没好气地一瞪他,“沈离,张管事让你们守在上面,赶紧回去吧。” “苦活累活倒是知道让我们干,遇到刺激的就全都自己占着,没意思没意思。”沈离唉声叹气地带着另一半人原路返回,而我们则顺着小薛说的那个洞口游到了对面。 我本来想趁此机会让王艮把解药给我,但他溜得贼快我只能作罢,好在她恢复得还可以,已经能活动自如,不然仅凭我一个人还真没法带她一起过去。 别看小薛说话咋咋呼呼,但句句属实,他提到的墓室的确什么也没有,不过张管事为人谨慎还是派人四下搜索了一圈,见确实没有别的蛛丝马迹,他打头顺着楼梯而下。 和楼梯相连的照旧是条长通道,通道之后又是一个山洞,更诡异的是对面的石壁上还是一道设有盗王锁的墓门,要是两边再来两道裂缝我真怀疑我们是不是走了回头路。 一看门上的盗王锁,王艮朝孙兑得意一笑:“你看还是我考虑得周到吧,要是之前你把解药给了他,现在我们去哪儿找这家伙?” 第185章 入口,还是出口 孙兑没有理会他,只是朝我示意,等我将门打开他率先钻了进去,后面仍是一条长通道,原本我以为它会连着个墓室什么的,结果我们顺着通道走到底居然直接出去了。 当然这样表述并不准确,应该说我们竟然进入了一个露天的峡谷。 这个峡谷深处峭壁之下和外界并不相通,地形也相当的特别,一边渐渐收缩越往里走越狭窄,最后只剩下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一线天,另一边则渐渐拓宽形成一片规模不小的密林。 而就在这密林之中一角屋檐若隐若现,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小薛好奇心不小,啧啧道:“难不成这屏云墓里真有人住?” “走,过去看看。”王艮耐不住性子,马不停蹄直奔目的地,可惜这是一栋废弃的老宅,他带人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孙兑问张管事:“我们要不要去林子里搜搜,或许会有发现。” 张管事沉思片刻,说了一句话:“方驭光设计的机关向来别出心裁,如果他要安置机关这片林子应该不是他的首先,我们去另外那头看看。” 他说的另外那头自然是指那道一线天,队伍刚挪到最里面他就有了发现,一边将手电光调到最亮,一边顺着眼前这堵只有一人宽的石壁逐渐往上搜寻,然后手电光定在了离地面大约五米的位置。 “好像有个洞口被挡住了……你们在原地等着,我上去看看。”他不仅眼睛毒辣,身手不是一般的利落,叼住手电筒手脚往边上这么一撑,没几秒钟就爬到了上面。 他在附近摸索了片刻,抽出匕首轻轻一撬,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果真露了出来,众人大感振奋,也一一效仿爬进洞里,这条暗道非常的短,更没有其他那通道修得那么规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临时开凿出来的。 穿过暗道后是一条天然形成的裂缝,我们走了没一会儿就遇到了岔路,与此同时一阵水声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张管事经验丰富,一听这动静脸色就是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往那条岔道尽头走去,其他人赶紧跟上,不多久前面一阵开阔,他们心有灵犀地将手电光这么一扫,整齐划一地愣在了那里。 小薛搔了搔头,目瞪口呆地开口:“这、这不就是我们来时的那条河吗,咱们、咱们居然出来了?” 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管事神色阴沉,闷声不响地回到裂缝,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行进。 说起来这条裂缝和我之前选的那条非常像,不同的地方在于它靠里的一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或深或浅的洞口,和那条暗道一样都只有一米见方。 尽管屏云墓只是以棺为馆,但要说它是一座墓葬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的,所以我一度怀疑这是些耳室,然而里面空空如也,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没有,看着又不像,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们这一走就走了快半个小时,这时裂缝终于到了头,似乎连着一个山洞,看着还挺眼熟,等那扇洞开的墓门映入眼帘我一时失语,这能不眼熟吗,我们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入口。 见状张管事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倒是小薛一阵恍然,很没眼色地说道:“我说这里怎么那么多石头,感情是挖那些不知道干嘛用的洞穴挖出来的。” “你小子能不能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王艮的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冲小薛发了一通火,转而看向张管事,“搞不好这第二道墓门不是入口而是出口,咱们现在怎么办?” 张管事有意无意瞄了瞄我,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裂缝:“去那边看看。” 我估摸着我之前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怀疑,他认为我会选择那道裂缝甩开他们的追击不仅仅是想逃跑而是另有所图,我都忍不住想劝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当时真的只是随便选了一条,我要知道另外一道裂缝能通到外面,我就往这边跑了。 事实上左边这道裂缝比右边那道短得多,我们走了不到五分钟它就到了头,换言之就算那会儿她没有毒发,我和她也不见得能脱身,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该遗憾还是该释然。 可惜他的疑虑并没有那么容易打消,这次直接问我:“既然你会解盗王锁,想必和盗王渊源颇深,对他的了解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及,以你之见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江洗秋没告诉过你们吗?”我特别无奈,“盗王锁的解法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我压根不认识什么方驭光,别说了解了,在去过龙村之前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 张管事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王艮非常配合地一声冷笑,将装有药水的小瓶轻轻挟在指间:“嘴硬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砸了它。” 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我犹记得江洗秋的忠告,一旦让对方知道我还掌握了其他秘密,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逼我开口,如果我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就必须一口咬死了不知情。 好在这时候孙兑打起了圆场:“我看他确实不知情,要不我们还是回水渠那边研究研究,搞不好泉眼底下的入口是故意误导我们的。” 小薛颇为认同:“水渠绕了那么一大圈总觉里头另有玄机,说不定它两边的石壁也藏着个暗口。” “我们走。”张管事点点头,从我身上移开目光,旋即又道,“对了,让沈离分点人过去把另外那个入口也看好了。” 一帮人回到山洞又从墓门鱼贯而入,这次他们不仅按照小薛的建议将两边的石壁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还顺道给水渠底重新来了个地毯式搜索,可惜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眼见夜已过半,忙了一宿所有人都难掩疲惫,只是张管事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吭声,纷纷看向孙兑和王艮。 前者一阵思索,最终提议:“或许我们应该再去之前那座老宅子里看看,就算它不是舒屏云生前的住处,想必也和他留下的守墓人有关,那里留有线索的可能性非常大。” 王艮和他心意相通,立马接过话头:“没错,如果还是没有收获,我们正好在那里修整一下,等天亮了直接去林子里找。” 第186章 三棺两椁 他的预感不幸成了真,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休息大家心里还是轻松不少,各自找地方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准备好好补上一觉。 王艮也不例外,打着哈欠就要梦会周公,我实在有些沉不住气,硬着头皮开口:“马上就到八个小时了,能不能先把解药给我们?” 他怔了怔,下一秒像是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我本以为他会继续刁难我们,没想到这一次他很爽快地把药水给了我:“拿去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再敢擅自离开,我们可不会和现在一样这么客气了。” 我哪有心情理他,为免再生事端赶紧让她先把药喝了,过了几分钟她的脸色总算好些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我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没事了。” “都怪我,稀里糊涂就着了他们的道。”她歉意一笑,我脱下外套帮她盖上,安慰道:“不说这些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的。” 听了我的话,她彻底放松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也在旁边找了个位置躺下,安安心心地眯了一会儿。 这一眯就眯到了天亮,等坐起身我才发现我的外套已经回到我身上,而她也早就醒了,正坐在一边发呆,看她脸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红润,我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见我起身她一下回过神,笑盈盈地递过来几块压缩饼干:“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我吃了半块将剩下的塞进口袋,她顿时皱眉:“再吃点吧,就算没胃口也得补充一下体力。” 我小声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逞强,老实告诉我。” “已经没事了,真的。”怕我不信,她特意做了个握拳的动作,“你看,多有劲。” “那就好。”我笑着点了点头。 正说着其他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将峡谷中的密林分成几片一一进行搜索,他们似乎很了解她的身手,知道如果单单留下一两个人是看不住我们的,索性把我和她一并带上。 起初王艮还时不时瞄我两眼,提防着我故技重施,可惜他们的搜寻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渐渐地他的关注重点放在了寻找线索上。 我知道我们的机会来了,我悄悄跟她说:“一会儿咱们分开跑,要是能甩开他们二十分钟后重新在这儿会合,要是我被他们抓住了,我会想办法把人引到别的地方,你找机会出去求援。” “这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她有些迟疑,不过我并不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瞧准时机将她一推,自己也朝着选定的方向飞奔,所幸王艮一行人的反应压根没有我设想的快,最终我成功摆脱了他们的追击。 我都能做的就更不用说她了,没一会儿我们如约会合,不过她仍有些担心:“这片林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要是他们铁了心想找到我们,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咱俩恐怕很难藏得住。” “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有更好的办法逼我们出去,何必冒着让我们偷偷溜出去的风险撤走守在入口的人。” “更好的办法?” 我提醒她:“这个峡谷四面都是悬崖,根本没有别的出路,而我们又没有任何补给,他们只需要堵住入口,时间久了我们自己就会出去。” 她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跑?” “一方面可以牵制一下他们让他们分分心,附近就这么大,先不说其他人张管事和孙兑心思细腻,迟早会发现端倪。”我笑了笑,“另一方面当然是制造机会给你联系你们办公室,只要能拖到你的同事过来,其他的就好办了。” “联系我们办公室?”她一阵蹙眉,“可我的同伴根本不在雅城,赶过来最起码也要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就一天一夜。”我掏出那几块压缩饼干朝她示意,“饿不死的。” “问题是他们也不会干着我们出去,整整一天的时间只怕早就找到东西离开了。” “这个屏云墓可没有那么简单。”我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应该共有五道机关,眼下才刚刚破了一道,别说连破五道要是他们没有摸到门路,第二道都不一定能摆平。” 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有五道机关。” “魂相望,归难盼,处处雨歇残红乱。三军锐,关山摧,两隔生死,过积功累。”我将那半阕词读了一遍,“发现没有,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刚好是一句话。” “魂归处,三关两过?”她似懂非懂地问我,“三关两过,所以一共五道机关?” “准确地说是‘三棺两椁’。”我解释给她听,“屏云墓以棺为馆,你可以将它整个视作一套棺椁,前两道机关为‘椁’,后三道机关为‘棺’,必然一道比一道难,哪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这时候她反应了过来:“不对啊,既然你已经打开两道墓门,又怎么会才破一道机关?” “这三‘棺’两‘椁’并不是指盗王锁,如何找到下一个入口才是真正的玄机所在,打个比方之前的线索藏在水里,你可以将它称之为‘水关’,水关所在的地方就是第一层‘椁’,而这里是第二层。” “这里就是第二层?”她一脸的困惑,“这个峡谷能直接通向外面,它要真是第二层‘椁’,那第一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我之前也想不通,直到我看到了那些像是耳室一样的洞穴,这才明白那条暗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一笑,“它啊其实是个盗洞。” 第187章 木生火关 “盗洞?!”估计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时有些哑然。 我跟她说起了我的推测:“有意或者无意,有人发现了另外那个入口,然后顺着裂缝到了一开始的山洞,可惜他们不知道怎么解盗王锁,无法打开第一道墓门,就想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直接挖穿墓墙?” “没错,他们从离墓门最近的地方开始尝试,但始终未能成功,一直挖到裂缝尽头终于找到了整个屏云墓最薄弱的位置,开凿出了那条暗道。” “这帮人还真够有耐心的。”这时她回味过来,“咦,你怎么知道挖这个盗洞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么大的工程,一个人很难完成,肯定是几个人合伙,而且我怀疑他们和江家一样也是同一个家族的人,否则很容易走漏风声。”我感慨道,“好在他们这个盗洞打在第二层‘椁’上,不然东西早就被他们掏空了。” “话说回来,第一层‘椁’是水关,第二层又会是什么?”她环视一周,“如果五道机关刚好对应五行,这里树这么多,难道是‘木关’?” 我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肯定知道!”她一撇嘴,“我现在好奇得不得了,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卖关子。” 我真拿她没辙,只能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先联系你的同事,一会儿再跟我去老宅子探探情况,我怕他们将计就计躲在附近偷听我们的谈话,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她拿出手机试探性地发了条信息,跟着展颜一笑,“搞定,没想到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信号。”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往密林外走:“他们应该已经搜索完回老宅子那边了,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事实上,她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我们两个偷偷摸到老宅子后边,正好听见孙兑跟张管事说话:“有沈离和程巽带着人在入口守着,谅他们插翅也难飞,我们抓紧时间回去看看,我感觉最关键的地方应该还是在那条水渠上。” “但愿如此吧。”张管事叹了口气,朝其他人发话,“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没一会儿他们一个不留地走了个干净,我也没兴趣待着这里,仍和她去密林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藏,打算利用这个空隙好好休息休息养养精神。 结果她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根本坐不住,一副不问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眼前这个峡谷到底藏着什么玄机,下一个机关的入口又会在哪里呢?” 既然已经排除他们故意放走我们以演戏套我话的可能,告诉她也无妨。 “你的直觉很准,屏云墓的五道机关确实和五行对得上,不过这第二层‘椁’并不是单纯的木关或者别的什么关,而是‘木生火’关,至于要怎么找到下一个机关的入口,方法就藏在这三个字中。” “木生火?”她一阵干笑,“应该不需要把这片林子全烧了吧?” 我哭笑不得:“当然,任谁都是冲着屏云墓里的东西来的,而不是想一把火毁了它。” “那会是怎么个生法?” 我有意提醒了她一句:“木能生火,但怕火的可不仅仅是木。” “怕火……难道要用火去烧什么东西才能找到下一个机关的入口?”她思索道,“比如那栋老宅子?” “……”我决定继续往下提示,“其实张管事说的很对,方驭光是个心思非常巧的人,那么需要使用木生火的对象就绝对不是这片密林或者老宅子,而是一个明明很显眼但大家偏偏想不到的地方。” “明显但会忽略的地方?”她揉了揉脑袋,最终失去了耐心,“我感觉我的头都要炸了,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再逗她,索性揭晓了答案:“墓门原本应该出现在哪里,那里就是下一个机关的入口所在之处,而火会让它现出原形。” “我明白了!”她总算理清了思路,“我们要找的入口就在出来那条通道正对的石壁上,只不过用蜡或者其他怕热的材料进行了伪装,火一烧就会重新露出来!” 她有些感慨地说道:“这个峡谷本身太过奇特,一来到这里大家基本都被它吸引了注意力,反而无视了最关键的地方。” 我一时失笑:“想通了就赶紧再睡一会儿吧,万一他们改变主意打算召集人手过来围堵我们,咱俩就是想养精蓄锐也没有那个机会。” 她顿时摇头:“你睡吧,我有点睡不着,再说咱们得留个人看着,万一有人过来就麻烦了。” “虽然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有没有影响还得再观察观察,谨慎一点总没有错。”我帮她整理一下散落在一边的发丝,“别担心,我就在一边守着,有动静会叫你的。” 她看了看我,顺从地躺下,没过多久也就睡着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浓烟毫无预兆地冲天而起,着火的地方好巧不巧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那个位置。 我猛地站起身,她也一下惊醒过来:“他们这么快就有思路了?” 我没有低估江家人的意思,但这显然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张管事一行人胜券在握,即便摸清了门路也一定会想办法抓住我们再行动,眼下动手的只怕另有其人。” “这里还有其他人?”她不由蹙眉,旋即反应过来,“难道是你说的那伙盗墓贼?” “肯定是他们,既然这帮人老早在打屏云墓的主意,想必一开始就盯上了江家,在我们破解第一道机关的时候他们从另外那个入口溜进来提前蛰伏在这片密林里,而我们刚刚的话怕是一句不落地被他们偷听到了。” 我懊悔不已,她安慰道:“就算他们找到下一个机关的入口,也没法解开盗王锁,不打紧的。” “盗王锁分为锁芯和锁扣两部分,一巧一拙,而前者之所以难解在于内部精密的结构,这也是它的弱点,有句话叫‘一力破千巧’,只要破坏力足够大再复杂的锁芯也顶不住。 正因为如此设计盗王锁的人也就是方驭光直接给它上了道保护措施,一旦解锁的人采取暴力手段比如重击或者火烧等办法强行将锁芯拆毁,锁扣就会彻底锁死。” 我叹了口气,“这第三道墓门不可能设置盗王锁。” 第188章 消失的门 听我这么一说,她立马急了:“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不,我们得离开这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思来想去,我心里有了决断,“峡谷起火,最先察觉到情况的肯定是守在另外那个入口外面的沈离几人,等他们发现下一个机关的入口去追那帮人,我们就可以趁着这个空当偷偷溜出去。 对方人多势众,我们留下来太危险了,还不如去接应你的同事,都说拿贼拿赃,到时候我们一鼓作气杀回来正好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我示意她跟着我往密林外摸索:“咱们先去那边看看情况,一旦时机成熟即刻走人。” 她无奈拿出手机:“好吧,我通知一下他们。” 事情比我设想的还要顺利,我们刚摸到一线天附近,沈离就带着人下来了,而另一帮人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去了下一个机关——虽然这里看不到情况,但我们推测的位置确实出现了一个洞口,因为没一会儿沈离几人也消失在了那里。 我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见附近确实没什么动静,赶紧朝她一挥手:“就是现在,快走。” 我们快步穿过一线天,经过那个洞口的时候我好奇瞄了一眼,发现里面似乎有道门堵着,但确实没有盗王锁的痕迹,看来我的分析并没有错。 我们爬上暗道,没一会儿拐进了之前那条岔路,眼见就要逃出生天,我心里轻松不少,脚下速度也不由加快了几分,然而等我往外一钻,我一下就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 见我突然呆立原地,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想把身体探出去看看,我不着痕迹地挡了挡,小声道:“计划有变,你先回那片密林,晚点我再过去。” 然而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根本不理会我的建议,腰一猫钻了出来,这下对方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她,至于这个对方是谁,估计很多人已经猜到了——没错,正是张管事他们。 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我们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他早就带人守在这里,更没想到的是他们手里居然有枪,不然以她的身手好歹还能挣扎一下。 同时我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幸亏之前他们没有开枪,不然我和她都死了两轮了。 “转过身,手放在背后不要动,子弹可没有长眼睛。”王艮警告道,他命人拿绳索绑住我们的双手,见她有意反抗我连忙摇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要逃跑也得另找机会。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王艮收好枪,一把将我按倒在地,把我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搜走了,包括我的手机。 也不知道她那些同事靠不靠谱,我真的特别后悔刚刚没有和方遂宁取得联系,不过再一想也就释然了,这帮家伙不仅身手了得,手里还有枪,就算他带人进山估计也是过来送人头的。 “我的同伴脾气不太好,可能冒犯到了你,还请不要介意。” 孙兑适时唱起了红脸,“只要你好好配合,你的东西我们会还给你的,更不会伤害你和你的未婚妻分毫,毕竟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我们也非常乐意结交。” 他们果然一早就在监视我,连我跟她求婚都知道。 “那能不能请你放开她?她刚解毒没多久,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无奈道,“放心,只要我在你们手里,她不会跑的。” “行,给你一个面子,看在我们当家的还算欣赏你的份上。”王艮放开我,朝小薛示意,“帮她把绳子解了。” 她重获自由想着过来和我会合,却被王艮挡在一边:“站那别动,等张管事问完话,自然让你们团聚。” 反正第三个机关已经暴露,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们想知道那就告诉他们好了,等我说完张管事蹲下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那么第一层‘棺’又是什么机关?” 我如实相告:“这些都是我推测出来的,第三道机关我见都没见过,哪知道它有什么玄机。” “也对,咱们是要先去看看。”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示意孙兑将我拉起来,旋即朝王艮发问,“沈离呢,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后者直摇头:“联系不上,也不知道这家伙玩的哪出,总不至于连几个盗墓贼都搞不定吧?” 张管事沉吟开口:“你让程巽分几个人过来守在这边,我们先出发。” 没多久一大帮人又回到了峡谷中,让我颇为意外的是之前堵在洞里的那扇门竟然莫名消失了——对,不是打开,就是消失,露出一条通道和它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到那扇门存在过的痕迹,我都有些怀疑我那时是不是眼花了。 队伍仍由孙兑和王艮打头,其他人挨个钻了进去,我和她被迫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我想问问她的情况都没有机会。 我们先是顺着通道向上,走了几分钟脚下地势一变又渐渐倾斜而下,感觉像是爬了一个人字坡,等钻出通道所有人都傻眼了——眼前仍是一个峡谷,峡谷的右边是道一线天、左边是片密林,密林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角屋檐。 若非一线天的尽头没有那条暗道,我估计大家都会以为自己不知不觉又走了回去。 “什么情况啊这是?”王艮看了看我,又看向张管事,“难道下一个机关的入口又藏在墙里面,我们再烧一遍?” 张管事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我:“你觉得呢?” 我哪有什么头绪,姑且道:“我们下意识会想到的反而不见得是对的,先去老宅子看看吧。” 他显然深有同感,率先朝密林走去,然而一靠近这边峡谷的老宅院他脸色冷不丁沉了下来,急匆匆往里赶。 “好重的血腥味!”一进门孙兑和王艮脸上神情也是骤然一变,他们像是有了不祥的预感,跟着加快了脚步。 “沈离!” 没过几秒王艮压抑着怒火的嘶吼声传了出来,我知道有些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第189章 跷跷板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屋里的景象我还是吓了一跳,沈离几人悉数被绑住手脚倒在血泊里已经没了气息,古怪的是他们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血却流了一地,几乎将整个堂屋濡湿。 “我们来晚了一步,人刚刚没的。”确定这一事实,张管事叹了口气,王艮一下握紧了拳头,看得出来他和沈离的关系是最好的,对于好友的死自然怒不可遏。 这时张管事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当即朝小薛发话:“你先带两个人守住通道口,进出这个峡谷只有一条路,凶手肯定还在这里,不然我们半路上就会撞上。” 等小薛领命而去,他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那一大摊血迹上,若有所思地蹲下身,然后掀开沈离的外套看了看,我这才发现沈离胸口血迹斑斑,似被什么东西直接刺穿了心脏。 他又查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仍是一样的结果,他一阵沉吟伸手将其中一人身上出血口的血块抹去,一个“*”状伤口渐渐显露出来。 “‘藏星钎’……”他眼中寒光一闪,“别说普通人,这东西就是典藏者也不一定玩得转,沈离追的这伙盗墓贼只怕来头不小。” “对方也是典藏者中的高手?”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不由一沉,雅城、另外一伙典藏者和领头的高手,连在一起我猛然想到了谢聆霜,难道我之前推测有误,蛰伏在密林的不是那伙盗墓贼,而是谢家人? 老实说我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更彷徨于如果谢聆霜真的在打屏云墓的主意我又要怎么办。 “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别看王艮怒火中烧,该有的敏锐一点也不少,一下捕捉到了我的反应。 可这只是我的一个下意识的念头,根本没有证据证明闯入屏云墓的另一帮人就是谢家人,偏偏我又不能明说,两家本就心存龃龉,我在这时候提起谢家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忍不住辩解:“连张管事都看不出来他们的来头,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 我话未说完他人已欺身而上,直接将我踹到在地,一边对我拳打脚踢一边冷笑道:“我看你跟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之前说那么多不过是想拖住我们,方便他们逞凶!” 他未必真就这么认为,觉得对方是从我这儿知道的线索最后致使沈离几人被杀而迁怒我的可能性更大。 其他人的想法估计和他差不多,算是默许了他这一借机发泄心中怒火的行为,别说阻拦连个开口劝说的都没有,我唯有默默忍受。 好在他们只顾着招呼我,没空去管脸色苍白的她,只要她不受到伤害,我吃点苦头不算什么。 “够了,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跟他过不去,不如留点力气一会儿手刃仇敌。”或是觉得给我的教训已经足够,张管事适时开口。 “无论是给沈离他们报仇,还是为了屏云墓里的东西,我们都必须先把这伙人揪出来。” 他将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看向孙兑,“他们藏匿在林子里的可能性非常大,你通知程巽把剩下的人都带过来,我要进行一次拉网式搜索,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无所遁形。” 孙兑依言照做,但没一会儿他皱眉道:“程巽说过来这边的通道口被堵住了打不开,怎么会这样?” “可能有其他隐藏的机括,不过这种一般都是单向的,从这边应该能打开,你带着小薛他们去看看。” 孙兑问道:“那要不要重新派人守在这边?” “不必了。”张管事冷笑道,“反正就一条路他们就算进了通道也跑不了,如果这个空隙真能把他们引出来,那不是好事吗?” 孙兑顿时会意:“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那条通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打个来回就算走得快也要二十分钟,但孙兑接应程巽他们过来远不到这个时间,直到听他说完经过我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走到一半程巽就联系我说通道口又打开了,我怕这边缺人手本来想先回来,但考虑到他们不熟悉情况还是决定跟他们会合再一起过来。” 我心中蓦地一动,隐约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玄机,不过其他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纷纷看向张管事。 “咱们赶紧走吧,我一定要让害死沈离他们的人血债血偿。”尤其是王艮,他眼中跳跃着复仇的怒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旋即他目光一转:“至于你——” 他冷笑一声,推开一边的柴房将我拽了进去:“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待着,要是再敢玩什么花招你就等着帮她收尸吧!” 门哐的一声关死了,我只觉身心俱疲,靠着墙坐了下来,心里暗暗祈祷如果他们发现对方早跑了可千万不要迁怒她。 不对,不是如果,假如孙兑之前说的是真的,他们走到半道靠近峡谷一的通道口就重新打开了,那么这伙盗墓贼十成十已经溜之大吉。 因为这第三道机关非常的特别,它不在峡谷里,而在通道中——准确地说,那条通道本身就是第三道机关,而且它运转的原理极其简单,我想只要我说出那三个字,任谁都能想通。 没错,就是“跷跷板”。 我怀疑整条通道都是可以活动的,它打开后第一拨进去的盗墓贼成功解锁通道的跷跷板功能,他们先是顺着通道往上走,经过支点后通道朝另一端倾斜,这时靠近峡谷一的通道口关闭、靠近峡谷二的通道口开启。 换句话说,两头的通道口同一时间内最多只能打开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如果沈离几人晚点发现他们的行动,或许就不会被他们杀害,毕竟在我和她经过的时候那头的通道口已经关闭,先后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而我之所以能肯定那伙人已经离开的依据也很简单,我们从暗道下来的时候靠近峡谷一的通道口是打开的,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第190章 boss级角色 至于进入第四道机关的入口在哪一点不难猜。 我估摸着两个通道口之上总有一个会有它的踪影,若想破解这个跷跷板机关就更简单了,即便找不到锁死机关的机括,只要一边的重量大于另一边,自然而然能将人送上去。 之前孙兑四人要不是一直在通道里等程巽他们会合而是直接返回,说不定他们早就发现了通道里的秘密。 基于这一点我有理由怀疑杀害沈离他们的那伙人不仅离开了这边的峡谷,甚至已经进入第四道机关,只留了一个人故意将靠近第一个峡谷的入口打开,好让我们蒙在鼓里以拖延时间。 但就在这时我想起了张管事一开始查看尸体时说的那句话,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我的这些推测显然和几人的死亡时间相悖。 我该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他? 我脑中思绪转了一圈,突然怔了怔——不对,这两者并不矛盾,因为还有一种可能,搞不好那伙人控制住沈离几人后先撤了,留了一个或者两个人在这,他们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等我们过来才将失去抵抗能力的沈离几人杀死。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还是为了误导我们拖延时间?一时间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想着想着我猛地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等一下—— 这、这好像不重点,重点是如果他们只留了一两个人在这,根本不用藏进密林里,在这老宅子里随便一猫别人都很难找到,也就是说…… 一阵脚步声好巧不巧突然在堂屋里响起,然后不偏不倚地朝这边走来,我感觉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头皮也有些发麻,见旁边堆放着一些木板,赶紧起身躲到了后面。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我尽可能地屏住呼吸,但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那个人只在门口顿了顿径直走了过来,他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既然没有移开木板也没有离开。 就在我抱着一丝侥幸以为他没有发现我时,他一脚揣在木板上,它们一下倒了下来,我埋在下面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拖了出去,透过纷扬而起的尘土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映入眼帘。 “是你。”我既意外又了然。 舒渐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没错,就是我,没想到吧?” 说句心里话,我确实没想到他是典藏者,而且还是个高手,至少他前两次对我出手我没看出来他有多厉害,但如果那伙盗墓贼是他和他的同族倒是合情合理。 首先他们和舒屏云是本家,知道屏云墓的存在太正常了;其次挖通那条暗道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也就只有身为地头蛇的屏云堂才有这个能力掩人耳目不透露任何风声。 见他抽出一柄像是三棱刺但明显有五道刃、而且要细得多的铁钎,我感觉喉咙里一阵发干,不久之前就是它一下刺穿了几人的心脏,杀死了沈离他们。 或是察觉到了我的恐惧,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别怕,我不会杀你的,相反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救你。” 他这么一说我瞬间明白过来,看来他和他的人已经上去看过了,可惜要进入第四道机关还得再打开墓门上的盗王锁,他们只能回来找我。 他将我拽起来往门外一推:“快走吧,万一江碎玉反应过来,咱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可我并不想跟他走。 一方面我怕我一离开张管事他们会对她不利,另一方面眼下我知道舒渐就是杀害沈离几人的凶手,为免走漏风声遭江家人报复,不管找没找到屏云墓里的东西他最后都会杀了我灭口。 换言之,我这一走等着我基本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留下来受张管事他们摆布。 下定决心,我假装顺从地出了老宅子,到了外面刚准备出声示警,他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做一样,一拳挥下直接将我打倒在地。 下一秒他手里的藏星钎也抵在了我颈边,我将将出口的呼喊立马咽回了肚子里。 “别自作聪明地玩这种小把戏,这里不是雅城,我可不会有任何顾忌。”他拽着我往一线天走,到了密林边上用下巴指了指守在通道口的小薛三人,“去把人引过来。” 把人引过来他肯定会痛下杀手,我不想做他的帮凶索性站那不动,他嘿嘿一笑:“给你表现的机会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一会儿不留情面。” 他说着直接将我推了出去,自己也一并现了身,小薛他们自然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围了过来。 我暗道这家伙身手平平,如果我能活动自如说不定他连我都搞不定,而小薛他们好歹是江家人,就算不会淬玉劲应该也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胜算还是很大的。 结果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三人已经栽倒在地,鲜血一涌而出很快他们就没了动静。 见他一出手就连杀三人,我吓得大气不敢喘,偏偏这时候他划开我手上的绳索,攥住我的手就要往小薛心口按,我简直不敢想象以这种方式去感受死亡会是何等的恐怖。 “咱、咱们走吧,他们听到动静很快就会过来的。”我恳求道。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在他眼里我看不到哪怕一点对于生命的敬畏,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惹,我的示弱让他满意一笑,他松开手快步朝通道口走去,我被内心翻涌而上的恐惧支配着赶紧跟了上去。 等进了通道,他按了按腰间的对讲机,没一会儿通道的走向果然发生了改变,它在我们脚下由倾斜向上变成了倾斜向下,我回头一看原来的通道口已经消失,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 他率先爬进洞里,然后将我也拉了上去,或是留意到了我满手心的冷汗,他用手电晃了晃我,饶有兴致地开口:“你好像很害怕?” “被你这样的高手挟持不害怕才奇怪吧?”我实话实说,“我现在特别好奇,你之前为什么要隐藏实力,想方设法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第191章 半炉香灰 “你是个普通人当然会觉得我厉害,实际上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我也仅仅是只一捏就死的蚂蚁,唯有伏低做小才能活得长久。”没想到他还挺谦虚,“就比如江碎玉,要不是为了带你离开,我真不想杀她的人和她作对。” 他不会真以为她是江碎玉本人,而我们之前一直在演戏吧? “怎么,你不信?”见我不以为然,他还误会了我的意思,“别看她那些手下都不怎么样,也就姓张的勉强过得去,但她本人的实力要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我估计整个典藏界也只有谢聆霜和慧心道心字辈头几位能和她打个平手。” 他不胜唏嘘:“好在像他们这样的高手并不多,我们这些伪高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这时他瞄了瞄我腕间的手串,意味深长地一笑:“话说回来,我真的特别佩服你,这样的女人看上一个就算了,居然还想着左拥右抱,你在玩火啊兄弟!”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实在懒得跟他扯这些,直言道:“你之所以出手杀了沈离几人不过是想将其他人都引到这边,如此一来他们就没法再打开底下的通道口。” “这可不好说。”他转过身敲了敲身后的墙,“他们若是想不明白还好,要是想明白了,以江碎玉的身手根本困不住她。” “你的意思是,如果江碎玉在这,她能徒手把这片石壁劈穿?”我有点难以置信。 “所以我才说她恐怖啊!江家淬玉劲入门难、精通更难,练起来又费时间又辛苦,一般人根本扛不住,但一旦大成那基本是佛挡斩佛、魔挡斩魔,就更别说一堵墙了,也就稍微费点时间而已。” “她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真有这么厉害?”虽然我对武术什么的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力道不比巧劲更需要时间的积累,而她一个女孩子先天上处于劣势,怎么可能做到? “天赋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他感慨道,“老天爷赏饭吃,不服不行。” 正说着他的同伙也陆陆续续上来了,刚好就是之前和他一起围堵我的那三人,其中矮个子叫舒明,说话有点结巴的年轻人叫舒遥,后来给他递刀的叫舒同,他弟弟舒近不知道是没有参与还是留在下面望风。 见人齐了,他站起身就走:“咱们得抓紧时间,要是江碎玉追过来,那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这通道之上的暗口连着一条短墓道,墓道到头是一道向下的楼梯,顺着楼梯到底再穿过另一条较长的墓道,一道墓门出现在眼前。 “开吧。”舒渐直接朝我示意。 我假装研究门上的盗王锁,有意想拖延时间,因为听了他刚刚的话我心里不由地多了一丝幻想,虽然她不是江碎玉本人,但曾提到过淬玉劲,说不定也会一点,那么他们还是有机会赶过来的。 可惜这舒渐精得很,没一会儿就察觉到了我的意图。 他手上藏星钎一指,轻轻点了点我心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一天我已经等了整整十年,现在耐心有限,我劝你最好别往枪口上撞,对付江碎玉不容易但要杀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小薛三人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眼前闪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瞬间卷土重来,我艰涩开口:“盗王锁一步解错就会彻底锁死,我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思路了,很快就能打开。” 他不置可否地收回藏星钎,我只能先将盗王锁解了,等在一边的舒明三人急不可耐地将墓门一推,一片超过半个世纪都未有人踏足的未知区域渐渐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门后是一条笔直的墓道一直延伸到手电光的尽头,墓道两边墓室众多,不过大多数都是空的,即便有东西也只是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 到了中央另一条墓道与它垂直相交,那里似乎修了一个祭坛,祭坛前摆着一鼎半人高的香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咱们先把门给它封死,万一他们追过来还能挡一挡。”舒同脑子活络,招呼另外两人挑了几根石柱过来权当顶门石用,直到摆弄妥当才跟着舒渐继续往里走。 离近了我才注意到祭坛之上镶嵌着一大块圆形雕花石盘,石盘正中间有一个半拉巴掌大的方形缺口,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个机关。 果不其然,在另一条通道的尽头我们也发现了类似构造的石盘,但我们能找到的线索也仅限于这两个石盘,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们转了一圈重新回到祭坛,别说舒渐经验还挺老道,注意力霎时放在了不远处的香炉上,不过和我之前几次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它完全独立于地面,暗藏可以击发地底机关的机括可能性不大。 研究来研究去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最后他将重点转移到了那半炉香灰上,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用藏星钎插入灰中轻轻搅动着,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好在他并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我暗暗松了口气,他却彻底失去了耐心,目光一转瞄了瞄我:“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随便应付了两句:“要想破解这第四道机关,首先得弄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机关,只有这样才能抽丝剥茧找到最关键的那个点。” “所以它到底是个什么机关?” 我哪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机关:“这我就不清楚了,虽然屏云墓每一关都对应五行有迹可循,但像眼下这种毫无特征的地方,一时想弄明白也不容易。” “不清楚是吧?”他笑盈盈朝舒明和舒同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由分说地抓住我往香炉上一按,然后把我衣袖捋到了胳膊上面,我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拼命挣扎起来。 舒渐弹了弹手里的藏星钎,将上面的香灰细心地抖落,俯过身冲我一笑:“只要不是扎在要命的地方,藏星钎也没多可怕,就是有点痛你得忍一忍。” 第192章 双关 “咱们、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脑中思绪飞转,然而还没等我找到应对的说辞,他已毫不犹豫地出手,尖锐的痛楚顷刻间攫取了我所有的意识,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现在清楚了吗?”他问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决定实话实说,希望他能放过我,可惜这终究是妄想,他将藏星钎一抽,鲜血立马涌了出来,顺着香炉滚落进了灰里。 “不知道那就继续想,你不是很聪明吗,既然之前三关都能破解,这一关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可剧痛之下我根本没法思考,只能遗憾地告诉他:“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没关系,都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是身处绝境的时候。”他脸上笑容不减,“现在我帮你好好激发激发。” 我心头狂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藏星钎再次扎下。 锐痛汹涌而来,那一瞬间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就在这时候一道灵光一闪而过,我如同醍醐灌顶心里那根弦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一个计划,亦油然而生。 “第二层‘棺’和第三层‘棺’是镶嵌在一起的,这里其实有两道机关,分别为‘木克土’关和‘金克木’关。” “你看我说的一点都没错吧?”舒渐抽出藏星钎,示意舒明他们放开我,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也被他一并抽走了,直接栽倒在地。 他掏出一卷绷带帮我止了血:“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你刚刚提到的木克土和金克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祭坛上的石盘:“要是我没有猜错,舒屏云的私人藏馆就埋在底下,而要解开这道机关必须得先破解另外那道拿到‘钥匙’,换句话说这两个石盘是把连环锁。 钥匙打开锁可以理解为相克,方位之中东为木、中为土,用东边机关获取的钥匙开启中间的机关是为‘木克土’,以此类推另一道机关必是金克木,而西为金,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走,过去看看。” 等他带着人离开,我有些脱力地靠在香炉上,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滴水不漏地将真相遮掩过去。 然而他们这一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顺利,四人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地翻找了近四个小时最后却是空着手回来的,舒渐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但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难道是我分析错了吗?我不由站起身:“搞不好这把锁中的连环不只这一个,我们去入口那边看看……” 我堪堪背过身,一股力量毫无预兆地从后面涌来,被他一踹我一个踉跄撞在香炉上,连带着它一并摔倒在地上,我下意识想爬起来,手一按却在倾撒而出的香灰之下摸到一个硬物。 我心中一动,正要翻身查看,舒渐一个欺身直接踩在我身上掐住了我脖子:“很遗憾,我已经没有耐心跟你在玩什么解密游戏,告诉我怎么下去或者立刻去死。” 或许就在几秒钟之前面对他最后的通牒我只能含冤而死,然而幸运女神已悄然降临,并慷慨地给予了我最后的谜底。 “是我太大意了,被方驭光虚晃了一枪,以至于让你们白白浪费四个小时,但现在不会了,我已经知道怎么打开这两道机关。”我将香灰遇到鲜血后凝固而成的硬块展示给他看,“这就是答案。” 舒遥眼尖,打量了片刻目瞪口呆地吐出一句话:“这、这不是水泥吗……” “没错,香炉里盛放的根本不是香灰而是水泥,当然你也可以称它为细绵土。” 我继续说道,“有一点我之前明明想到了却又偏偏忽略了它,既然是两道机关,那么木克土和金克木各自的指代其实是不一样的,木克土中的‘木’的确是指方位,但金克木中的‘金’说的并不是方位,而是点石成金的‘金’。” “点石成金……”舒同脑子确实灵光,一下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要解开金克木关非常的简单,只需要找到一种特殊的石头,而这种特殊的石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的就是这‘点水成石’的水泥。” 见舒渐仍将信将疑地审视着我,似在判断我有没有说谎,我诚恳道:“最后一次,要是这一次还是没法打开屏云馆藏,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他目光深沉,最终放开了我:“行,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我们将香灰重新收集起来,加水搅拌后一股脑填充进了木位石盘中间的缺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它逐渐凝固我们脚下冷不丁传来一阵颤动。 与此同时,石盘突然往下一沉,整个一分为二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浅坑,而在这浅坑之底赫然躺着一截暗沉沉像是煤炭一样的东西。 不过它比煤炭可要压手多了,舒明伸手一捞不由咋舌:“我去,这么沉……” 我们都有些好奇,正要仔细查看,墓门方向忽地传来一阵巨响,然后又是一阵,舒渐神色一变:“妈的,江碎玉到底还是追过来了,亏得舒同之前机灵,咱们抓紧时间下去!” 他一把夺过东西快步朝祭坛走去,到了石盘边飞快将它往里一放,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一个入口已然打开。 他示意舒明三人先下去,最后看了看我,眉目一敛:“愣着干嘛?赶紧的。” 我知道他担心我留在上面会将机关复原把他们全都锁在下面,更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我灭口,但我心里意外的平静,有句话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决定听从命运的安排。 入口之下就是一扇门,一扇和死气沉沉的墓门截然不同的雕花木门,上面用金粉细细勾勒着花纹,既雅致又明丽。 三人非常有仪式感地在门口列着队,静待他推开这扇门,舒渐也不负众望地完成了这个剪彩般的动作,然而等他将手电光一照,脸色瞬息间阴沉了下去。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193章 入歧途,破龙害我 当然,这样的表述并不准确,里头东西还是有的,但肯定不是他们要找的: 靠近左右两边墓墙摆放着两排博古架,可惜早就搬空了,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博古架的周围凌乱地倒伏着一些桌椅,俨然经历过一场混乱;而在最里面的角落里一具白骨靠墙瘫坐,似有幽魂透过它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我们这群不请自来的访客。 舒遥诧异道:“东西都没了,咱、咱们晚来了一步?” “先过去看看。”舒渐不死心地朝那具白骨走去,刚到第一个博古架前他身形突然一顿,紧接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往边上一滚,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头顶噌噌噌一阵急响,然后我就听到弩箭一类的东西叮叮当当地砸在地板上。 其他人都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机括,赶紧攥着手电筒往上照了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们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 只见顶上密密麻麻全是凹槽,除了刚刚射空的几个,其他的被手电光一扫隐隐有寒光闪过,无不藏着杀人夺命的暗箭,也亏得舒渐反应快,换做别人只怕已经被射成马蜂窝。 “妈的,差点阴沟里翻了船。”他翻身而起,一瞄旁边的椅子俨然有了主意,果然下一秒他从包里扯出一根绳子绑在椅子上,继而举起椅子用力一掷哐当一声甩到了对面。 他抖动着绳子将椅子来回拖动,动静不是一般的大,效果也相当不错,没一会儿顶上的箭阵就被他悉数清理干净,他打着手电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漏网之鱼才继续往前踱去。 我们连忙跟上,舒明一边走一边打量头顶:“应该不会再有其他机关了吧?” 这时舒同突然咦了一声,他捡起地上的箭头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凹槽内的机括,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弩箭是可以循环使用的,难怪有闯入者死在对面,机关却没有失效,恐怕是后来又有人将它们重新装上去了。” “这位可不是什么闯入者。”舒渐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放在白骨之前的空地上,脸色比刚进来时还要难看。 我心有所感,走过去一看,那里密密麻麻刻着一片字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白骨手边的半阕词: 入青峦,歧路远,途没空山月何悬。破旌麾,龙意危,骸枕楚歌,我身安退?悔、悔、悔! “入歧途,破龙害我……”一看这半阕词,再结合舒渐刚刚的话,一个念头率先冒了上来,难道眼前的白骨就是舒屏云? 那么这个破龙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 比起其他字迹,三个悔字刻痕极深,可见舒屏云下笔时感情之激烈,我不禁心生揣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他悔恨至此? 想着我将所有的内容从头看了一遍,总算明白为什么舒渐会是这个反应,它可以说是舒屏云跌宕起伏的一生中最后留给世人的一封悔过书,不仅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道明了屏云馆藏最后的去向。 在他的自述中他是这样说的,随着屏云馆藏日益充盈,他越发沉迷此道,已经不满足于通过正规渠道获取,和当时几个臭名昭着的盗墓团伙搭上了线,但他眼光很高根本看不上他们盗掘出来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琼的人找到了他,琼自称来自破龙,希望能跟他合作寻找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应该藏在某座古墓里,因为琼许诺无论挖出什么除了它其他陪葬品都归他。 他一开始并不打算理会对方,当了解到这个叫破龙的势力有多庞大后却渐渐心动了,最终加入破龙摇身一变成了指挥他们在各地肆意盗掘古墓的领头人,亲自参与到了古墓盗掘行动中。 因为破龙的运转,他们的疯狂举动始终没有被人发现,最后还是舒屏云自己良心发现,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既自私又愚蠢,幡然醒悟的他决定和破龙断绝往来。 但他深知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破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且他已隐约察觉破龙并没有琼说的那么简单,在寻找那样东西的同时他们也在做着盗掘、走私文物的勾当。 为了躲避破龙的追杀,也希望能保护好他手中的这些瑰宝让它们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舒屏云请方驭光打造了这座屏云墓,他本以为此举万无一失,结果还没等破龙追来,他的那些手下先一步背叛了他。 他们控制住了他和他的几个心腹,将屏云馆藏瓜分干净后一哄而散,舒屏云又气又急,恰好他手里有一道鼎山令,于是他拿出鼎山印打算让他几个心腹前往九鼎请求予以援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道珍贵的鼎山令最终成了他的催命符,原本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见到鼎山印后竟也起了歹心,打伤他后将他困在这里拿着东西逃之夭夭。 看到这里我实在有些唏嘘,曾致力于通过建立私人藏馆来保护那些珍贵文物免于战火殃及的舒屏云竟拿起了斩向它们的屠刀,而在他生命的尽头看着这个空荡荡的藏馆又会是何感想? “我不怪他们,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也是老天爷对我惩罚。”他在最后写道,“唯有破龙,它是将我引向毁灭的恶魔。” 他这句话似意有所指,搞不好背后的隐情比他写出来的还要复杂,我也更加好奇这个破龙到底什么来头,如果大半个世纪前它就已权豪势要,那么和原盘派当年遭遇的、九鼎联手才勉强能与之对抗的那股势力有没有联系? 如果有,那是不是意味着破龙要找的东西就是镇龙幡?他们起初以为镇龙幡埋藏在古墓之中,直到后来才意识到他们由守幡人镇守于镇龙台,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游家? 再假设这个假设成立,江洗秋提到的大主顾会不会也是破龙的人?如果是,那么就有两种情况,一这个人就是破龙的所有者,二这个人很有可能和舒屏云一样也是它有意物色的、用以方便自己行事的代理人。 要真是后者,那事情就麻烦了,因为被它选中的人一定有着很高的名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做到掩人耳目。 第194章 最后一关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我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应对眼下的难关,万一不小心步了舒屏云的后尘,我就是开了上帝视角知道所有的真相又能怎么样。 我不动神色地往四周扫了扫,目光一下定在了最里那面墙的墙根下,一截染血的脚印依稀可见,它就和当初我在凤凰眼研究中心电梯间门口看到的那枚脚印一样,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消失在墙里。 情况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我稍稍松了口气。 眼见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着,无论是舒渐还是另外三人心情估计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舒同这个人还是很务实的,忍不住开口:“渐哥,上面的墓门恐怕挡不住江碎玉多久,我们得赶紧上去找个地方躲着,等她下来再趁机溜走,听刚刚的动静她好像是一个人上来的,我们要偷偷离开应该不难。” “偷偷离开?我们杀了她的人,她迟早有一天会查到我们头上。”舒渐眼中寒光涌动,“与其以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如让她永远地留在这里。” 舒明迟疑道:“虽然咱们人多,但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舒同就要机灵多了,倏忽反应过来,指了指入口处的机关:“要想留下她还不简单,只需将她引到这里再将机关复原,它可不是普通的墓门,淬玉劲估计也不管用。” 舒遥也有些怀疑:“她、她能中计吗?” “如果姓赵的他们跟着肯定不会,她一个人就不一定了,实力强悍的人向来不会把什么阴谋阳谋放在眼里。”舒渐笑了笑,继而视线一转径直看向我,“更何况咱们这不还有个‘饵’吗?” 他将手中绳子一抛,舒明和舒同瞬间领会他的意思,接过来就把我手脚捆住了,并将我推到一边的椅子上,不放心地绕着它又绑了几圈,直到我再也无法动弹。 舒渐笑盈盈地俯过身:“再委屈你一下,很快你就能和她团聚了。”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所以一点也不意外,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一下紧张起来,因为他将椅子拖到了藏馆中央,然后和舒同说了一句话:“把打下来的箭头重新装上去。” 后者立马会意,踩着博古架爬到顶上,没一会儿他在上面惊讶出声:“有点意思,这些击发弩箭的机括居然可以调整方向……” 可以调整方向?我心下一动。 “是吗?”舒渐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对他道,“你先把它们共同指向的圆心圈出来。” 舒同依言照做,舒渐毫不犹豫地将我拽到他指定的那个点,随即朝他发话:“箭阵绕着他来摆,围成一个圈,除了中间空出来,其他方向一个死角都不能留。” 察觉到他的用意,舒同瞥了瞥我:“咱们不杀他了?” “这小子留着还是有点用的。”舒渐点头,“既然老天爷都在帮他,将除掉江碎玉的机会直接送到我们面前,那我们也不妨顺从天意放他一马。” 他越这么说,我越沉不住气,恳求道:“能不能请你不要这么做,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和她最后厮守的机会。” “怎么,我好心留你一条活路,你还不乐意?” “谢谢你的好意,但如果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才能苟活下来,这样的机会我宁可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他嗤笑着说,“我要是不杀她,以你的才智加上她逆天的武力,这地方最后能不能困住你们还真不一定。” “如果我和她只能活一个,你还是杀了我吧。”我说道,“反正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 “一个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你、任由手下朝你发泄怒火而无动于衷的女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嘲弄,“为了她要死要活的还不如回去找谢聆霜,好歹人家是真心为你好。” 这家伙怎么跟方遂宁一个德性,根本不了解情况就在这乱点鸳鸯谱。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直觉倒是挺准的,就算他们以我为诱饵把她引下来再将入口的机关复原也不见得能困住我们,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有个细节想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在舒屏云的自述中他的心腹最后带着鼎山印离开了屏云墓,问题就出在这,如果这里没有其他出口,他们是从上面离开的,那为什么墓门上的盗王锁都锁得好好的? 好吧,就算他们秉着以防万一的心态临走时重新设置好盗王锁以免舒屏云追出来,但一群急于离开的人会不厌其烦地把所有机关都一一复原吗? 这显然不可能吧?所以这里必然还有一个出口,墙根下的那半枚脚印就是证明。 可舒屏云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这又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入口很有可能不是靠机关打开的,至少仅靠一个普通人的力量无法将它开启,好在她确实会一点淬玉劲,不然也不可能追到上面来。 所以我那句“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真的是句真得不能再真的话。 郁闷的是舒渐的一个决定直接打乱我的计划,先不论我的私心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就说她万一出点事,单凭我一个人我们搞不好真的要困死在这里。 还没见到屏云馆藏、还没确定它们是不是安然无恙,就这样功亏一篑败在这临门一脚我实在有些不甘心,更讽刺的是就在刚刚我已经知道它在哪儿,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 是的,为了误导他们我之前的的确确胡诌了一段,第四道机关根本不是什么木克土关金克木、两棺镶嵌连环锁之类的,它就是一道正儿八经的“土生金”关。 除此之外第一道为水关,第二道为木生火关,第三道为土关——它是居中的一关,中为土自然是土关——那么剩下的一道只能是木关。 其实舒屏云的一个“困”字早就道出了此关的真谛,所谓的“困”不就是绝境之中的一道木关吗?而要破解这最后一关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没错,还就是以金克木。 第195章 重伤 既然上面的机括可以自由调整方向,我有理由怀疑只要将它们对准共同指向的圆心也就是木心并同时击发,就能破解此关打开真正的屏云馆藏。 幸亏他们对我瞎编的那番话深信不疑,以为上面真是两道机关,即便关键线索就在眼前也毫无所察。 当然这离不开舒屏云恰到好处的“配合”,我有种感觉他的这封“悔过书”是他自知难逃一死,希望自己最后能再做点什么以保护手上的这批文物,故意写出来给那些别有用心的闯入者看的。 想到这里我是难以抑制地心塞,按照我的设想他们顶多就是将我和她锁在底下让我们自生自灭,到时候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屏云馆藏从另一个出口从容离开。 可舒渐偏偏在这时候对她动了杀心,原因还特别简单,仅仅是怕她报复,她要真是江碎玉也就算了关键还不是,你说我们冤不冤? 见我不为所动,他失去了劝说的耐心,冷笑道:“不识抬举,那就别我怪我把事做绝,我本来还想等她咽了气就放你出来,现在你就老实待在这里和她的尸首厮守到死吧。” 他用绷带封住我的嘴,满意地退到一边,等舒同将箭阵重新摆好四人头也不回地撤到了上面,也就过了大约三分钟另一道人影飞奔而下,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乎就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入口的机关一阵响动彻底锁死了。 她很快发现了我,听到动静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想也不想朝这边走来,我心头一紧尝试着发出声音提醒她,可有句话叫关心则乱,见我拼命挣扎她不仅没有停下脚步还加快了速度。 我不是不相信她的身手,但舒同摆下的箭阵和之前的不一样,就算她反应远超舒渐,在那么密集的攻击下也根本不可能完全躲开。 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从感情的角度出发我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我,而从理智上分析如果她能安然无恙我们生还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做点什么。 眼看她就要踏入箭阵,我猛地一用力连带着椅子翻倒在一边,下巴磕在地板上的酸爽不提也罢,因为很快我肩背就传来一阵剧痛,掩盖住了其他所有的痛楚。 我整个人都有点蒙,也就靠着一点毅力才勉强保持着清醒,好在她终于明白我的意图,找东西将剩余的机括击发冲到了我跟前。 她手忙脚乱地将我身上的绳子和绷带解开,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我:“我、我帮你止血,不要害怕……对,别害怕,会没事的……” “最里头那面墙就是出口,一会儿你看看能不能打开。”我示意她不要慌,继而说道,“鼎山印被舒屏云的心腹带走了,要是有机会以后我再帮你找吧,不过我们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 我将开启屏云馆藏的方法告诉她,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记住了吗?” 她忙不迭点头,我松了口气,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醒过来,忍不住睁开眼睛努力分辨着她的模样,将埋藏着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无论你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我都永远爱你。” “其实……”她似乎怔了怔,可惜我被昏昏沉沉的睡意裹挟最终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根本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反正等我清醒过来人已躺在雅城医院,期间我也曾断断续续恢复过几次意识,但当时到底什么情况完全想不起来。 我一醒下意识想坐起身,守在一边的方遂宁赶紧按住了我:“你可别再折腾了,要不是你命大,中的那几箭刚好避过要害,我现在都可以帮你守灵了。” 他神情中满是疲惫,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我忍不住开玩笑说:“你能不能别再咒我了,每次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那叫忠言逆耳!”他没好气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点斤两,出了事就知道赖我,好意思吗你?” 我趁机道了个歉:“这次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行了,行了,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发小,没准上辈子欠了你一屁股债,这辈子还债来了。” 我这么一说,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地叹了口气,“我不跟你扯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多休养休养,这次你元气大伤,绝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便对付一下就当好了。” 我自己也觉得莫名的疲倦,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躺了快两个星期,我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好歹能活动自如了。 这天睡完午觉起来,我发现之前被王艮搜走的背包居然奇迹般地回来了,我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还多了一封信和一个盒子。 信是孙兑写的,他说虽然鼎山印被舒屏云的心腹带出了屏云墓,但他们还是循着线索找到了它,为了表示感谢他们在起出屏云馆藏时偷偷帮我留了一件,其他的则已交由相关部门处理。 他在信封里还附了几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和相关部门的公示,证明自己没有食言。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江家真不是在打屏云馆藏的主意,不过显而易见他们做事也没有那么规矩,我拿着那个多出来的盒子是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它打开看了看。 也不知道算不算意料之中,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原本想进山寻找的玉龙首。 第二件玉龙首。 我盯着它发了会儿呆,一个问题悄然冒了上来,怎么屏云馆藏最后是经江家人之手交接的,她去哪儿了? 难道后面又出了什么意外?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我一时不敢肯定来人是她还是江碎玉,直到我一眼瞄到她手上的戒指。 “怎么,不想见到我啊,眼睛瞪那么大。”她将手里吃的、喝的放下,凑过来观察了一下我,冷不丁一阵蹙眉,“气色还是不太好,老实交代这些天有没有好好休息?” 第196章 臧小蕊 我被她目不转睛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道:“你不是说这个身份不能再用了吗?” “为了能早点见到你,我不介意偶尔破个例。”她笑眯眯地说道,旋即又板了板脸,“我警告你啊,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我都要吓死了。” “我那也是权宜之计。”我极力辩解。 “我管你是不是权宜之计,反正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其他的交给该管的人管别瞎逞能。” 大概她真的吓得不清,态度少有地有些强硬,我心里却美滋滋的,连声应道:“是是是,只要是太太说的都对。” 她噗嗤一笑,打开饭盒递给我:“看在你这么听老婆话的份上,赏你一点好吃的。” 我们温存了片刻,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我该走了,还有很多事情得去处理,你老老实实跟着方遂宁在这养伤,听到了没有?” 我有些失落:“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不会太久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忘了,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呢!” 原来她说的惊喜并不是指当时要继续留在雅城,那会是什么? 我坐那琢磨的空当,她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开门,不料有人先一步推门而入,两人一阵对视都愣了愣,她很快移开目光侧过身走了出去,方遂宁眼中却多了一份审视。 一进房间他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以为他又要数落一通,结果他最后来了一句:“我都没问你,你们这次进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江碎玉对你的态度变了很多?” “有吗?”我怀疑他眼神有问题,不过见他对她的敌意少了很多,我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将事情经过拣能说的说了一遍,等听到她身中“冰心”突然毒发他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我怎么感觉你被人合着伙坑了,电视剧看多了吧你,这都信?”他一脸嫌弃,“我之前就说过,江碎玉肯定在算计你,你偏要一条道走到黑,结果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我看你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 我本以为他了解多了就会对她有所改观,没想到最后起了反作用,只能先转移话题:“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再观察一个星期吧。”他摊了摊手,“我是不敢让你回家养伤了,谁知道你会跑到哪里去。” 好在一个星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办完出院手续我总算告别雅城回到自己家,一下车我就看到我的车停在门口,不禁问道:“余昧已经离开渠城了吗?” 他头也不抬地打开大门:“我怎么知道。” “你最近和她没有联系?” “你是想问你住了这么久的院,她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吧?”他啧啧摇着头,“你说你天天给人摆脸色,还想着她会拿热脸贴你冷屁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满头黑线:“她不来烦我最好。” 因为在雅城耽搁了太久,方遂宁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吃过晚饭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时间,我赶紧拿出第二件玉龙首往上抹了点血,我这么做也就是想最后确定一下,心里早已认定它就是真正的玉龙首。 然而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会朝着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我将血滴上去它竟也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林亦的消息有误,方驭光不仅仅制作了一件龙脊凤心盘赝品? 我沉思着又端详了片刻,终于发现了问题。 如果不是一开始我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它是真的,其实很容易看出它身上的毛病,至少比起在拍卖会上拿到的那件,它无论是质地还是工艺都要拙劣得多。 我可以肯定它绝非出自方驭光之手,而是有人另外仿造了一件将真品掉了包,至于这个人是谁、在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就不好说了,我估计连舒屏云本人的嫌疑都未必能排除。 当然,除了江家人。 因为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与其弄个假的引我猜疑,还不如直接把东西昧下,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将两件假玉龙首一一收好,心里着实有些郁闷,费了这么大劲弄了两个冒牌货回来想想都觉得亏,不过事已至此该说的还是得跟游典说一下,顺道问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我将电话拨过去,他很快就接通了,等我交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叮嘱我以后要注意安全,最后我实在没忍住,试探道:“你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其他镇龙台吗?” “其实我早弄清楚了第三个镇龙台在哪,现在也在前往确定第一个镇龙台确切位置的路上。” 他有点尴尬,“但怎么说呢,前段时间我发现有好几伙人在第三个镇龙台附近溜达,就你那身手我哪敢让你过去,想着等我把第一个镇龙台的下落摸清了咱俩直接去那边看看。” 我有些无语:“情况再复杂也得过去看看,咱们总不能把东西拱手让人吧,更何况有些机会不就是浑水摸鱼摸出来的吗?” “行吧,你想看看就去看看,不过你得保证绝不能再以身犯险。”他感慨道,“我风里来雨里去大半辈子也没个儿女,到头来还得为你提心吊胆,年纪大了哪还有那个精力担惊受怕。” 他絮絮叨叨地报了个地址过来——垠城,帝心岩。 一看又是这么个笼统的位置我头都有点大,刚想询问一下第三个镇龙台的详细情况,他匆匆忙忙就挂了电话:“我还有点事,有时间再跟你说。” 我有些无奈,只能收拾收拾准备睡觉,刚躺下一个消息提醒弹了出来,我点开看了看是个好友申请,验证信息那里填着一个名字。 “臧小蕊?” 臧这个姓并不常见,如果以前打过交道我肯定会有印象,但我记忆里似乎并不认识姓臧的人,兴许是对方加错人了,我顺手就点了拒绝,结果对面锲而不舍地又发了一个过来。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真是找我的? 第197章 神一般的工作群 带着几分好奇我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然而一添加成功她反而不着急了,我等了将近十分钟那边也没个动静,索性主动发了个消息过去,却也如石沉大海什么反应都没有。 最后没辙,我只能关灯睡觉,第二天起来我都快忘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哪知吃完早饭我的手机就跟中了邪一样叮呤咣啷响个不停,我吓了一跳赶紧解锁看了看,没想到居然是个群消息。 因为工作需要我也加过几个群,但这个群的名字非常的陌生,就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三,我对此丝毫没有印象,显而易见我是刚刚才被人拉进去的。 可谁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拉进一个陌生的聊天群?这么一琢磨我立马想起了昨天那个加我好友却一言不发的人,当即点进群消息拉到最顶上,果然看到了“臧小蕊邀请您加入群聊”的系统消息。 若是平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肯定直接退群删好友,但住了大半个月的院回来也没什么事做实在有些无聊,我顺势往下翻了翻。 我一被拉进群,一个名叫从慧的人连着刷了十几条欢迎,我估计刚刚那阵动静就是她弄出来的,好在很快有人阻止了她。 余寒:“工作群能不能别刷屏?” 从慧:“我这不是看到有新人太激动了嘛,再说一来就进咱们三编的,多少年没见过了!” 余寒:“管好你自己吧。” 这时臧小蕊终于说话了:“余寒,我记得你现在那个组还没满员,就让他跟着你吧,正好你们刚刚安排下来工作,可以顺道带他出去历练历练。” “……”余寒先是发了一串省略号,旋即道,“曾照云不也要进三编吗,能不能把他换给我?” “抱歉,不行。” “那我能拒绝吗?我可没有耐心带空降兵。” “抱歉,不行。” “……”这个余寒又是一串省略号,搞得我都有点郁闷,在完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我好像被一个陌生人嫌弃了。 不过从他们煞有其事的聊天内容来看,这帮人似乎来头不小,可惜我翻遍了群公告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干脆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消息一发出去,所有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余寒回复了我:“不是本人?” 我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问题:“你认识我吗,就问是不是本人?” “既然是本人,你自己申请的加入五〇三,你说我们是干什么的?” “五〇三?”我瞬间愣在了那里,第一反应是我会不会遇到了诈骗,要是随随便便进个群就能成为五〇三成员,那这个五〇三也太不靠谱了吧? 见我这反应,他也在怀疑我的身份:“臧工,你确定没有拉错人?” 臧小蕊回答得非常肯定:“我按照他办入职时提交的资料仔细核实过,的确是本人。” “入职?”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我什么时候办的入职,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不能给我换个人吗?”余寒问臧小蕊,“我感觉他脑子不太好使……” “……”臧小蕊也学他打了串省略号,“可能刚来不太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现有的调查小组都满员了,你就稍微费点心带下他吧。” “好吧。”即便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我还是体会到了他内心的无奈,“明天垠城见,后天早上六点准时出发,后期不候。” 说完他发了一个地址过来就匿了,我本来还觉得莫名其妙,但看到垠城这两个字时我心下忽然一动,管它是真是假,既然顺路过去看看也无妨,说不定他们的目标也是第三个镇龙台。 垠城离渠城不算近,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独自开长途估计有点悬,思来想去我买了张高铁票,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就能到。 当天晚上我给方遂宁打了个电话报备情况,听到我又要出远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直到我说我是去应聘的,有个研究所招人,他才勉强松了口:“什么研究所,靠不靠谱?” 我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是五〇三,不然他肯定不让我去,也就随口编了一个,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伤都没好透,工作什么的晚点再找吧,再说垠城那么远,要找也找个近的,咱俩好歹有个照应。” “他们也不见得一定会要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去散散心。”我说。 他迟疑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我知道他近段时间肯定很忙,而且在雅城耽误了他那么久,实在不好意思再拉上他,更何况连游典都说那边情况复杂,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麻烦了,喊龙洞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遍。 “不用,票我都买好了,你先忙你的吧,到了那边我再给你报个平安。”对面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我估摸着他还在处理手头上的事,说了两句赶紧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车去了车站,到了垠城又找了辆车送我去余寒发过来的地址,等下了车我才发现那是栋独门独院的小洋楼,也不知道是他家还是他们临时找的落脚点。 我在门口徘徊了片刻,犹豫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这时路口过来两个人,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高瘦个子不苟言笑,一个要稍微年轻一点,一双眼睛贼亮看着就很机灵。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过路的,连忙让到一边,结果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前者冷不丁扫了扫我,下一秒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王岭飞?”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他比我更意外:“你怎么是个普通人?” 单看他的表情,我还当自己听错了,差点以为他说的是“你怎么是个外星人”。 他越打量我,眉头皱得越深,最后拿出手机一通按,没一会儿我手机就响了,余寒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臧工,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没得罪过你吧?” 臧小蕊不明所以地打了个问号,他紧接着发了一句:“你让一个重伤初愈的普通人跟着我进山,是认真的吗?” 第198章 编号314590 原来他就是余寒,不过这家伙说话也太不客气了,竟然当着我的面挖苦我。 臧小蕊打发起人比他还要利索:“他能进三编肯定有过人之处,你好好和他沟通一下,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余寒一脸阴沉地收了手机,还没进屋就已经下了逐客令:“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这个人没耐心,照顾不了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一个成年人不需要别人照顾,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心里有点火,忍不住反唇相讥,将他最开始发在群里的那句话奉还给了他。 “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也不容易,先进去跟从慧他们碰个面,再一起商量商量。”和他同行的年轻人这时候打起了圆场,一边招呼我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葛来,幸会幸会。” 我对他的印象倒是挺好的,也就顺从地被他拉了进去。 我们一进门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一男一女起身迎了出来,男的四十出头,看上去非常的稳重,女孩年纪就要小得多,性格也很活泼,难怪会在群里一口气连刷十几条消息。 “你就是王岭飞吧?”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同伴,“我叫从慧,这位是徐行,我们都管他叫老徐。” 还没等我跟他们打招呼,余寒不耐烦地开口:“我发在群里的消息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吧?反正我的意见是这次行动非常关键,最好别带个拖后腿的,按照规矩现在开始投票,同意让他走人的请举手。” “这不太好吧?” 葛来和徐行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其实跟余寒一个想法,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我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顿时道:“你别为难他们了,走就走。” 我正要离开,从慧却拦住我了,眉眼弯弯地说道:“就算他们仨都同意也不管用,我们这个小组实行的是一票否决权制。” 她将手一举:“我反对。” “行吧,你高兴就好。”余寒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扭头进了自己房间。 从慧得意一笑,领着我上了楼:“你的工作服和工作证已经发下来了,我都放在你房间,明天出发时记得换上。” “谢谢你。”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五〇三的人,但除了那个余寒其他人都还不错,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相处。 “不客气。”她帮我打开房门,“你先休息一下吧,等老徐做好饭,我再上来叫你。”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又下了楼,我踱进房间看了看,桌子上还真放着两套衣服和一张工作证。 工作证上不仅有我的名字、我的照片,还有一串编号——,我恍然想道,所谓的“三编”大概是指三开头的编号? 我将工作服拆出来仔细分辨了片刻,上衣和外套领口处也有同样的数字,和在凤凰眼研究中心发现的那件一模一样,难道他们真是五〇三的人? 可我明明没有联系过对方,更没有办过入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权衡再三我决定先留下来,如果他们确实也在找第三个镇龙台,我跟着他们怎么也比单打独斗强,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我很快就有了答案。 吃过晚饭他们没有各自休息,而是围坐在客厅商量起了此行的相关事宜,徐行大概是负责收集信息的,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将打印好的资料一一分发给我们。 “对于镇龙幡、镇龙台还有所谓的守幡人,我想应该不需要我赘述了吧?”余寒有意无意瞄了瞄我,这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 我点点头,说实话看了资料之后我很诧异,他们掌握的线索基本跟我和游典的同步,不仅知道方驭光把部分龙脊凤心盘残片藏在某几个镇龙台,也知道他曾仿造过一个足以乱真的赝品盘并将它拆散掺杂在真的残片里。 至于这第三个镇龙台,比起游典那短短的五个字,他们对它的了解远超我的预料。 “我们这次要找的是第三代守幡人的隐居之地‘帝心岩遗址’,以及他们曾经镇守过的第三个镇龙台‘帝子陵’,当然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它们,而是可能藏匿其中的龙脊凤心盘残片。” 虽然余寒这人脾气不怎么样,言语间还是非常有条理的。 “资料表明真正的帝心岩遗址深处地底,上方有岩层覆盖,只有这个位置有一个入口。”他指了指资料上的示意图,“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达到指定区域将岩上层遗址的轮廓定下来,找到并清理出入口。” 接着他又安排起了行程:“明天早上6点准时出发,乘车到山脚下的村子后徒步进山,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后天正式开始工作,根据防盗办那边反馈的消息,破龙这次出动了两支队伍,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没想到我之前对破龙的诸多猜测全都成了真,好在防盗办和五〇三也已知悉他们的存在,事情还不算太棘手。 抱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心态,我试着打听其中内情:“破龙爪牙众多,幕后黑手却鲜少露面,这个暗中操控它的人或者集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他睨了我一眼:“对付破龙是防盗办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再说你一个普通人看到他们最好绕着走,别上赶着给人送人头。” 我发现我和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闭了嘴。 “好了,好了,大家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明天赶早出发。”从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率先去洗漱。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换好衣服下了楼,不料他们一个比一个麻利,除了尚在清点设备的徐行,其他人早上了车。 “踩着点出门,你在原来的单位也属于混吃等死的那种人吧?”余寒在副驾上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懒得理他,推开后车门坐到从慧身边,她笑眯眯地打趣我:“我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工作服还挺好看的,你穿上它比曾照云都精神呢。” 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禁有些好奇,不过我更好奇另一个问题:“眼下情况错综复杂,咱们的行动不应该越隐秘越好吗,为什么要这么高调地亮明身份?” 第199章 给他一个惊喜 “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你老想着藏头露尾干什么?”余寒非常敏锐地投来一瞥,“按理说你在从一味舍不可能养成这样的习惯,平时该不会还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副业’吧?” 听他提到从一味舍我心里惊了惊,旋即又放松下来,既然他们真是五〇三的人,会掌握我的一些基本情况也在情理之中,搞不好就是察觉到我一直在找龙脊凤心盘残片他们才临时起意打算招揽我。 一看我的反应,余寒一声冷笑:“难不成真是这么回事?那我有必要再考虑一下你是否具备参与此次行动的资格。” 他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赶我走,我也不至于自讨没趣到这个地步,趁着车还没开准备下去,葛来适时劝道:“他能通过上头的审核,身份肯定没问题,咱们就别瞎琢磨了,赶紧出发吧。” 徐行也掐准时间钻进驾驶室,安全带一系直接将车启动,我只能作罢。 见气氛有些尴尬,从慧接过我之前的话头权当暖场:“你可能还不了解五〇三的实力,我们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震慑对方,让那些也在打龙脊凤心盘残片主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我让你们不要带上他,有他在哪来的震慑力?”余寒见缝插针地补充道。 我是真的无语了,心里想着一会儿进了山还是赶紧和他们分道扬镳吧,就算我再差劲,也没有被别人接二连三地打击还甘之如饴的癖好,和他实在相处不来。 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中转的村子,徐行找了个位置停车,然后将需要携带进山的东西一一分配好发给我们,我拿起我那份正要往背上背,余寒一把夺了过去。 “老徐,你怎么回事?”他用手掂了掂,回头一瞄徐行,“轻的都往他包里塞,你这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吧?” 被他当场拆穿,徐行讪讪一笑:“他是个普通人,之前还受了伤,又是初来乍到,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我好歹是领队,怎么就没这待遇?”余寒转过身把自己的包朝我一递,“你不是说不需要别人照顾吗,拿着啊!” 我无奈接过,发现它不是一般的沉,虽然表面上看它和刚刚那个没有多大区别,看来为了照顾我徐行确实费了点心思,我心里是既感激又尴尬,总感觉自己有点理亏。 “走吧。”余寒将背包一甩,顺着进山的小路健步如飞没一会儿就把我们甩在了身后。 虽然有些吃力,但起码能跟上大部队,我心里还是挺欣慰的,结果他非常不客气地来了一句:“你们再这么陪着他磨蹭下去,我们就是明天也到不了目的地,要是被破龙捷足先登请问谁负这个责任?” 从慧不以为意:“他们哪有那么蠢,知道我们进山还敢往枪口上撞?” “你也太小看破龙了,它笼络的高手不在少数,如果真的发生正面冲突我们不见得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你们先赶过去吧,我自己会跟上来的。” 我和他的意见难得地出现了统一,哪怕最后真被五〇三拿到了龙脊凤心盘残片怎么都比它落在破龙手里强,而且我也清楚自己的能耐,实在不好意思继续拖他们后腿。 既然他有分开走的打算,我乐得顺水推舟。 听到我这么说,葛来和徐行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只有从慧不认同地摇了摇头:“那怎么行,你一个人落在后面万一遇到破龙的人怎么办?” 她怎么跟方遂宁和余昧一样尽喜欢帮我立g,我忍不住道:“这倒不用担心,在找到东西之前他们会尽可能地避免和我们撞上,就算要进山也会选别的路线。” “这样啊……”她似乎很相信我的判断,神色有所松动,最终点头同意,“那你把东西给我吧。” 我连忙摆手,我就是咬着牙把东西背进山,也不能让一个比我瘦弱得多的小姑娘帮忙。 她有些无奈,一边随着葛来他们加快脚步,一边回头跟我说:“你在后面注意安全,我去探探情况,晚点再回头接应你。” 四人一会合行进速度更快了,一开始我还能隔着山头瞄到一两个背影,但越往后走距离拉得越远,不到一个小时我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好在这条进山的路没什么岔道,顺着它一直往前走应该就能到。 事实证明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他们的速度走上一天早就进入山脉腹地,那里人烟稀少还有没有路都得两说,果不其然我又往前走了三个多小时脚下的路就到了头。 它连着一片茂密的山林,四周灌木丛生,我很难分辨几人的去向。 考虑到他们也许会给我留个标记什么的,我在附近仔细找了找却始终没有收获,也不知道是我经验不够丰富,还是他们急着赶路压根忘了这茬。 我暗暗叹了口气,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结果一打开背包我满头黑线,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配件、折叠铲什么的,难怪那么沉,而食物一样都没有。 尽管相处不久,但看得出来徐行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分配物资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考虑到队员也许会走散的情况,我有理由怀疑会不会是余寒把包给我之前将吃的偷偷拿出去了想故意整我。 这一发现让我的处境多少有点尴尬,除了水和口袋里随手装的两包压缩饼干,没有其他补给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能原路返回,可他们的东西在我这我又不能一走了之。 更何况我本身就是冲着第三个镇龙台来的,这么好的进山机会若就此错过未免有些可惜。 思来想去,我拿出了手机。 我没有几人的号码,当然不是为了打电话,而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看能不能找到帝心岩遗址在哪,好在这里还有信号,更幸运的是帝心岩在地图上有明确的标注。 我将它的具体位置记下来,拿出一把折叠铲用以探路,准备继续往前走。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通过那个工作群和他们取得联系,但一来里头不见得也有信号,二来我心里赌着一口气,不想让他们看轻了。 再说人都有逆反心理,余寒企图用这种手段逼我知难而退,我为什么不去给他一个“惊喜”? 第200章 岱先生 帝心岩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要远,一直走到天黑我终于看到一个山口,从这道峡谷穿过就能达到目的地。 我估计的一样这里已经没有信号,我手机的电量也彻底告罄,最后我只能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往里摸索。 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总算进到了峡谷最里面,在晦暗的夜色里庞然无比的巨大岩石就矗立在不远处,方方正正如同一座巨鼎,想必它就是游典提到的帝心岩。 根据他的调查第三个镇龙台在帝心岩,五〇三的资料则表明第三个镇龙台在帝心岩遗址,按理说两者离得应该不会太远,可我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心里一下凉了半截。 难道是我太过想当然,帝心岩并不等同于帝心岩遗址?那这个玩笑开得就有点大了……我不死心地绕到另一边找了找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而问题也明晃晃地摆在我眼前,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否则除了饿死我很有可能再多几个选项,那就是扛不住夜间骤降的气温活活冻死,又或者被晚上出来觅食的野兽生吞入腹。 我打着手电在帝心岩下徘徊了片刻,倒是有了发现,其中一面石壁上竟坦露着一个洞口,离地面不到三米的高度,而且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我心中一动,将背包放下尝试着爬了上去,里面不算特别宽但非常的幽深,形成一条通道笔直向下,我怕遇到危险不敢贸然进去,重新下去拾了些枯枝回来在洞口生了一堆火。 走了一天实在累得够呛,我一坐下来就开始犯迷糊,没一会儿靠着墙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四下一打量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我还当是余寒他们找到了附近正打算出去看看,但很快我反应过来,那阵脚步声分明是从里面传来的! 我一个激灵赶紧拿过手电往洞底照了照,那里黑黢黢一片,静悄悄的仿佛刚刚只是我的错觉,我爬起身攥着折叠铲轻手轻脚地挪了几步,对面仍没有什么动静,我索性大着胆子朝石洞尽头走去。 走着走着原本打在墙上的手电光渐渐散开——这通道似乎连着一个规模不小的空间,搞不好整个帝心岩都被人掏空了,我心中的恐惧和警惕瞬间被好奇占据,不由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我即将穿过石洞的一瞬间,一个人影猛地从这边的洞口蹿了出来,一下将我扑倒在地。 我手中的折叠铲直接飞了出去,过了一两秒底下才传来哐当一声巨响,这个和石洞相连的空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对方把我按倒后,顺着洞口边的楼梯又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我,最开始那人松开手踢了我一脚,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身手不怎么样,耳朵倒是挺灵的,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这时有人在下面喊道:“老涂,快看看他是编号几的!” 老涂扯过我的衣领瞄了一眼,像是松了口气:“甭担心了,三开头的小角色,这次准能拿到东西!” 感情在别人眼里三编的人只是喽啰级别的,这威慑力也不怎么样……我不禁腹诽,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离从慧远一点,她的话还真不是一般的灵。 “咱们可不能大意,哪怕是三开头也有不少能人异士,万一他跟姓余的在同一个调查小组事情就棘手了,你还是赶紧把人带下来问问情况!” “……”我暗自揣测,他说的姓余的不会是指余寒吧,这家伙有那么厉害吗? “孙满禄这老小子就是喜欢杞人忧天,要真是余寒带队倒好办了,一支不满员的调查小组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老涂嘀咕了一句,朝自己两个手下发话,“你们先押他下去见见岱先生,我去把他的东西拿过来。” 两人拽了我就走,到了底下我才发现,这帝心岩内部掏出来的岩坑不仅深而且异乎寻常的宽,如此大的工程如果是第三代守幡人的杰作,真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从五〇三提供的资料来看,第三代守幡人很有可能是殷商后裔,虽然暂时无法判断他们最终延续至什么朝代,但总归接的是仓古人的班,就算晚个一两千年,以那时的生产水平也有些匪夷所思。 一帮人正围在岩坑中央研究什么东西,见我们下来只有之前开口的孙满禄和一个瘦高个儿的青年走了过来。 后者应该就是老涂说的岱先生,等看清对方的长相我却忍不住怔了怔,怎么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等一下,姓岱?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倒是有了印象,他不就是和真正的赵秉德一起剪彩留影的岱鼎吗?看来他们手上的生意确实不太干净,不然也不会和破龙勾结在一起。 “你认识我?”没想到岱鼎本人比在凰渠亩冒充他的那个年轻人敏锐多了,一下捕捉到了我的反应。 我下意识摇头,他也没有深究,而是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不会伤害你的。” 他示意两人放开我,走到我身边问道:“你们这次来了几个人,领队是谁?” 也不怕承认我确实有点紧张,因为他目光深处暗藏的冷意让我莫名想到舒渐,直觉告诉我这绝对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我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他,要是实话实说,他们一旦知道自己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搞不好会去找余寒四人的麻烦,也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打第三个镇龙台的主意,所以必须得让他们有所顾忌。 问题在于他们对余寒非常的了解,很清楚他带领的调查小组往往是不满员的,我没法夸大这边的人数。 思来想去,我给了他一个半真半假的回答:“我们这次派出了两个调查小组共十五人,领队分别是臧小蕊和余寒。” 孙满禄闻言,神色顿时一变:“一个余寒也就罢了,没想到连臧小蕊都亲自出马了,看来五〇三对帝子陵里的东西是势在必得啊……” 第201章 要不合作一下 见他没有怀疑我的话,我稍稍放了放心。 和孙满禄一比,岱鼎这个当老板的就要沉得住气多了,继续问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赶过来,其他人在哪?” 我估计他们和我一样不知道帝心岩遗址的具体位置,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帝心岩。 尽管游典提到了帝心岩,而且种种迹象表面这里很有可能也有一个通往帝心岩遗址的入口,但比起另一边这边的情况并不明确,我当然不能吐露实情把人引过去。 “我负责运送物资,他们还在后面。” 他脸上仍是那副不置可否的神色:“你知不知道怎么打开这里的机关?” “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真不需要说谎,因为我压根没见过他所说的那个机关。 结果他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意有所指地一笑:“你见都没见过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不会开?走吧,过去看看。” 他搭住我肩膀,我只能跟着他往岩坑深处走,很快我就注意到了被其他人团团围在中间的东西,那是一根近人高的石柱,但被平均分成了六截,乍一看像是六个磨盘摞在一起。 每一截石柱的边缘都有一条阴刻的细线,它们应该都能转动,因为有人正试图将这些线条对齐。 岱鼎问道:“椽子,有眉目了吗?” 诨号叫椽子的年轻人无奈摊手:“我有点怀疑帝心岩遗址的入口根本不在这。” 岱鼎闻言冲我一抬下巴:“你去试试。” 我心里相当无语,就算它真是一个机关,这没头没脑的让我怎么试,不过我也不能明说,姑且过去看了看,倒是发现了一个规律,底下的石盘能带着上面的一起转动,反之则不行,也不知道这样的设置有什么深意。 观察了一会儿,我实在没什么头绪,顺势摇了摇头。 “看来你确实不知情。”岱鼎叹道,还没等我松口气,他拔出枪一指,“那我只能杀了你,谁叫你对我毫无用处。” 我有点蒙,是真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所幸就在这时老涂匆匆赶了回来,他将我包里的东西倾倒在地,沉着脸开口:“这小子什么补给都没带,其他人肯定就在后面没多远,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他这一问算是变相证明了我的话,岱鼎神色有所缓和,手里的枪一收点点头:“行吧,都去上面的洞里猫着,正好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把这个机关解开。” 我这才明白他刚刚只是在吓唬我,亏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肯定把解开机关的方法告诉他了。 我跟着他们朝岩坑另一边走去,发现像刚刚那样的楼梯远不止一道,它们有的高、有的矮但无不连着一个洞口,不多不少拢共九个。 他们挑了其中一道,爬上去直接往洞里一钻。 里面的情况跟我下来时差不多,也是一条倾斜的通道,走到头就是对面的洞口。 不过眼前这个石洞的位置开得比之前那个要高得多,站在洞口往外看几乎可以了望整个峡谷,放在古代如果有敌人来袭就是往下扔石头也能扔死不少。 既隐蔽又带有一定的防御功能,我越来越相信游典的判断没有错,这里必然也有一个入口。 当然,有没有入口眼下并不是最要紧的,要是一会儿没人过来,我的话迟早会露馅,到时候要如何应对? 我正沉思,有人冷不丁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吓得我赶紧抓紧一边的岩缝,而罪魁祸首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发现你挺有意思的,跟五〇三那些家伙完全不一样,你说你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在迷蒙的月光中底下的幽暗越发显得深邃,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虽然岱鼎此举并没有多大的恶意,但我仍忍不住揣测,如果我的谎言被他识破,他会不会真的把我从这儿推下去。 恐惧难以抑制地翻涌而上,我突然有些后悔贸然说出之前的言论,或许我应该改变一下策略,编造一个既不会被对方轻易戳穿,又能有效地拖住他为余寒他们赢得先机的理由。 “你的直觉倒是挺准的,我确实不是五〇三的人,刚刚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我将原本的经过稍微“润色”了一下,再和盘托出,“事实上五〇三这次只出动了一支队伍总共才四个人,不过确实是余寒带的队。 前几天我费了些功夫打算混进他的调查小组,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最后被他摆了一道来到了这里,他们则秘密前往真正的帝心岩遗址,可就在刚刚我发现此处也有一个入口。” 我看着他:“我本来只想找个脱身的机会一走了之,但意识到这一点我决定改变主意,既然我们都是为了帝子陵中的龙脊凤心盘残片而来,而五〇三是我们共同的竞争对手,为什么不试着合作一下?” “合作?”他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似在判断我所说是真是假,“合作也是要讲究实力相当的,你凭什么跟我合作?” “凭我在三天之内可以解开底下的机关。” “三天?”他一挑眉,“三天太久了吧,先不说这是不是你的缓兵之计,眼下可不止我们在找龙脊凤心盘残片,更何况余寒他们还知道入口的确切位置,等你解开机关黄花菜都凉了。” 怕他看出端倪,我尽可能地镇定一笑:“或许你可以让你的人试试能不能在三天之内解开。” 他回头瞥了瞥椽子,见后者微微摇头,他又看向我:“最短也要三天吗?” “如果我真的只是想拖时间,确实可以说得短一点,然后再找各种理由推脱,可我是在认真地考虑跟你合作,现在夸下海口或许可以暂时打消你的疑虑,但最终会让我彻底失去你的信任。” 我诚恳道,“至于余寒他们倒不用担心,那边的入口不见得会比这边好找。” “我好像快要被你说服了。”他凑过来问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的这么多还有能力混入五〇三,如果你不是他们的人那么又是在为谁效忠呢?” 第202章 晷 我想起冒用赵秉德和岱鼎名字的那帮人,同为破龙爪牙他们坑起自己人来一点都不含糊,也曾抱怨过苏河冉在乾坤冢横插一脚妄图抢走功劳。 这说明他们内部存在着竞争关系,即便听命于同一人该有的防备一点都不会少,未必所有的信息都能互通有无。 就像这次破龙明明派了两支队伍过来,但他们并没有一起行动,我感觉我随便编个来历他都不会怀疑,反而会认为是第三支队伍想私自插手。 我不露声色地说道:“我追随的人当然是‘那位’,不过我的顶头上司他姓江,曲城江家的江。” “你是江洗秋的人?”他神色果然变了变,“这么说上次鸦山的行动你也参与了?” “没错,而且最后能拿到玉龙背我也算出了一份力。”我觉得这是我和他打交道以来说过的最实事求是的一句话,绝对没有半点掺假的成分。 我理直气壮的态度为取信于他添加了最后一枚砝码,他点点头:“好,我就信你一次,咱们三日为限,要是你做不到我就当你是在骗我,到时候哪怕我再于心不忍也会亲手把你从这儿推下去。” 说狠话我也会:“不劳你动手,要是我做不到,我自己从这儿跳下去。” “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相当的自信,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他转而朝孙满禄发话,“反正也要防着另外一伙人,就地扎营吧。” 劳心伤神大半夜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躺进睡袋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些感慨,谁能想到我也有蹭吃蹭喝的一天,某人真是害我不浅。 等一觉睡醒我感觉浑身酸痛,心里又忍不住问候了一下余寒,同时有点怀疑我昨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非得把那一包废铜烂铁背进山,我都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吃过早饭岱鼎就带着人离开了帝心岩,大概是想打探一下五〇三那边的情况,以确定我有没有说实话,如果有可趁之机也能及时反应。 不过他在这里还是留了不少人手,一方面是提防第二支队伍闯入,免得将现有的线索拱手让人,另一方面当然是防止我逃跑,无论我走哪都有人跟着,无论我干什么都有眼睛盯着。 这绝非我被害妄想症发作,比如现在我一下到岩坑,椽子后脚就跟上来了。 因为一大早就被他们吵醒,我实在困得不行,本来还想躲石柱后面小憩一会儿,最后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假装研究上面的机关,好在我磨洋工的经验非常丰富,蹲那任由大脑放空专心致志地发起了呆。 这样显然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所以当夜幕降临岱鼎回来问我时,我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他反倒安慰起了我:“别着急,慢慢来,我相信你的实力。” 我从他放松的神态中窥得一丝端倪,试探问道:“五〇三那边怎么样了?” “我们找了一天也没有发现其他人。”他叹了口气,“希望他们只是怕我们刺探消息躲了起来,而不是已经进入帝心岩遗址。” 要真跟他说的一样,他对我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看来余寒他们的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希望这家伙能给点力,不然我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次日岱鼎照旧和孙满禄他们出去打探情况,我也照旧来到岩坑底下佯装破解机关。 看得出来他对我信任了不少,椽子终于不再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我,而是一门心思地在上面望风,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在石柱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抽空打了个盹。 临近中午我被一阵刺眼的光芒照醒,在昏暗的环境中待久了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顺着光线看了看,它竟是从其中一个石洞中间穿过漏下来的,也许昨天不够晴朗,我居然没有发现。 我赶紧挪了一个地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缕阳光在地上汇聚而成的光点吸引,结果看久了眼睛有点花,越发昏昏欲睡,索性又睡了一觉。 直到察觉有人过来我才猛然惊醒,爬起身查看附近的情况,也就是这时候我注意到地上的光点游走到了其他地方,抬头一看原来是从中漏下光线的石洞已经换了一个。 “有没有什么收获?”岱鼎问我,他今天回来得倒是挺早。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下来的时候是否发现我在睡觉,不由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后天之前一定能解开。” “是吗?”他目光锐利,“没得到你梦会周公也能找到思路,不简单啊……” 被他当场拆穿,我有点尴尬,歉意道:“我之前受了点伤,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刚刚瞌睡来了没忍住休息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将吃的递给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过承诺就是承诺,如果你食言我也绝不会手软。” 食言倒是不会食言,因为我确实有思路了,但要不要解开还是得看余寒他们那边的情况,我盯着地上的光点渐渐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确定今天会是一个晴天我径直下到了坑底。 经过一天的观察我发现情况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帝心岩上的九个石洞会依次漏下光线,如果将以石柱为圆心画出的圆分成十等分,它们汇聚成的光点会非常均匀地落在其中九条分割线上。 如果没有经过巧妙的设计,仅靠偶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就是解开这个机关的关键所在——假设我的猜测属实,它大概是一个特殊的日晷。 我将九个点的位置记下就回了营地,吃过晚饭一直等到将近十二点岱鼎他们才姗姗归来,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我无法单从他的神情判断余寒四人有没有找到帝心岩遗址的入口。 不过很快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话:“他们已经下去了,你可以放心地解开机关了吧?” 第203章 谁改的密码 我不知道他此言真伪,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一句:“何必那么麻烦,既然他们已经打开入口,咱们直接跟过去不就好了……” 我话未说完,他一把扯过我往洞外一推,要不是他还拉着我,估计我已经摔得粉身碎骨。 “耍我是吧?行,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他眼中怒火灼烧,看来余寒他们确实已经找到帝心岩遗址的入口,而且它很有可能短时间内无法从外面再打开,否则他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随后老涂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他们在里头把入口堵住了,我们根本没法从那边进去。” “我可没时间在这跟你废话,既然留着你也没用,还不如直接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岱鼎作势要松手,我赶忙道:“你别急,我已经知道怎么解开那个机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追上他们。”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他变脸似地一笑,将我拽回洞里,轻轻拍了拍我肩膀,“走吧,咱们也要抓紧时间了。” 被他这一吓我感觉腿都有些发软,到了石柱附近才勉强定了定心神。 “我原本以为帝心岩上的这些石洞是用来了望和御敌的,实际上它是一个特殊的日晷,只不过它标注的并不是时间而是数字。” 我在九个光点所在的位置按照它们出现的次序一一写上对应的数字,“以石柱为圆心将圆分成十等分,其中九条分割线刚好可以穿过从石洞中漏下的光线落在地上形成的点,空着的那条则代表零。” 我又指了指石柱:“而它是一个六位数的密码锁,最下面的是第一位,最上面的是第六位,只需要将每一截石柱上的刻度依次对准正确的数字所在的分割线就能解开机关打开入口。” “感情是这么回事!”众人恍然,椽子更是兴奋道,“事不迟疑,咱们赶紧把入口打开吧?” “请吧。”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岱鼎,后者脸色阴沉:“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解开机关的方法我已经破解出来,你们输入密码就好了。” 椽子挠了挠头:“我们哪知道密码是多少……” “那就没办法了。”我略为遗憾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我话音堪堪落下,人已经被岱鼎按在石柱上,他用枪抵住我下颌,眼中寒光涌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我数到三之前告诉我密码是多少,一……” “我要是知道我早解开了,哪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威胁我。”我无奈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我索性闭上眼睛,他有些难以克制心中的怒火,手上力道越来越大,但最终也没有开枪,我知道我赌对了,他和江洗秋是同一类人,他之前那句话也是实话。 只要我对他还有用,他就不会杀我。 当然,惹毛了他苦头终归要吃一点,不过我无所谓,反正他不会下重手——这荒山野岭的谁会闲得没事干自己制造一个累赘。 他气得牙痒,放下枪踹了我几脚,孙满禄在一边战战兢兢地问:“岱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他一声冷笑,还想吓唬我,“等我弄死他再说。” 这时老涂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意见:“要不我们挨个试试?说不定运气好就撞上了。” 椽子一脸无语:“尽出些馊主意,你知道这个概率有多大吗,你就试?” “我好歹读完了高中当然知道,这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嘛。”老涂不服气,旋即又改了主意,“或者咱们试试某些特殊的数字,比如六个六、六个八什么的,设置密码的人肯定有个喜好,总不可能是随便弄个数字吧?” “咦,好像有点道理?”椽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瞄了我一眼,“说到六位数的数字,这不是有一组现成的吗,要不我们试试他那个编号?” “对啊,他这么清楚这个机关的原理,肯定知道些什么,没准就是这个数字!”两人一拍即合,立马招呼其他人开始转动石柱。 我无言以对,他们这想象力也真够天马行空,连起码的逻辑基础都给忽略了,假如我是在刻意隐瞒,又怎么会把密码写在自己身上? 而且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就算密码是方驭光重置过的,他也会设置成,而不是,因为后面这组数字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随机的,代表着我加入五〇三的顺序,除非他能未卜先知。 我正要劝说他们不要白费力气,哪知随着最后一截石柱校准完成,底下突然传来一阵颤动,紧接着机关接驳的响动此起彼伏地自我们脚下翻涌而上。 孙满禄为人谨慎,当即提醒道:“大家先散开,万一打开入口会连带触发杀伤性机关就麻烦了!” 好在他的顾虑是多余的,等四周重新回归安静,整个石柱已经没入地底,空出来一个两米见方、近四米深的洞口,挨着洞底在其中一面墙壁上赫然是条倾斜向下的楼梯。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自己也有点蒙,难道方驭光真能未卜先知?说实话,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要么是五〇三有人知道这里的情况,有意将这个编号给了我;要么是有人看到这个编号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这里的密码改成了。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是他竖的一个活靶子。 其他人还在想为什么我会蠢到把密码直接写在身上,聪明如岱鼎已经误会上了我。 他了然道:“难怪你成竹在胸那么肯定自己能解开这个机关,因为它本身就和你有关,看来你不是一般的了解这里,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置信,但它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别说他们,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解过于苍白无力,索性保持沉默。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后面有的是机会‘交流’。”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朝我示意,“一起下去看看吧,我现在真的很期待你还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第204章 一缺三 我们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没多久它就到了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对面一片幽深不知通向何方。 老涂脾气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孙满禄跟在他背后叮嘱:“这地方要是碰着个机关咱们躲都没地方躲,你可得留心点。”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老涂不耐烦道,“没问题都要被你念叨出问题。” “我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咱这行当谨慎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孙满禄也有些不满。 两人吵吵嚷嚷一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方终于一阵开阔,我们钻出去一看全都愣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不远处是一道四五米高的石崖,石崖之下是个庞然无比的回字形城池,城池中间又是一道悬崖,不过它比我们脚下这道要深得多,我们暂时无法窥得底下的情况。 “难道这就是帝心岩遗址,我们要找的帝子陵则在城中的深渊之下?”有人猜测道。 老涂想也不想掏出一卷登山绳:“管它是不是,下去探探情况再说。” 他是个行动派,没一会儿就顺着绳子滑到了底,我们也挨个爬了下去,孙满禄朝岱鼎征询意见:“岱先生,这地方这么大,咱们也没个头绪,先从哪儿着手比较好呢?” 岱鼎瞄了瞄我,见我依旧沉默不语,他说道:“先去悬崖那边看看,要是能下去继续往下走,要是不能你带两个人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其他人跟着老涂和椽子分成两组去城里转转。” 他最后交代了一句:“不管是发现什么人或者什么线索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拿主意。” 说着他率先朝对面的深渊走去。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这道悬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凭我们现有的资源估计很难攀爬下去,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下面影影幢幢全是建筑的痕迹,似乎还是一座城池,只不过规模没有眼下这座大。 “得,咱们还是按岱先生吩咐的做吧,点到的名字跟我走。”椽子的执行能力特别强,没一会儿就领着一队人马消失在其中一片区域。 等老涂和孙满禄也带着人离开,岱鼎终于忍不住问我:“你能说说你的看法吗?关于这片帝心岩遗址,以及隐藏其后的帝子陵。” “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城池不止一座,这样的悬崖也很有可能不止一道,它们层层向下如同一个倒立的金字塔,如果修建者真是传说中的殷商后裔,确实很符合他们居四方、尚中央的文化特点。” 我说道,“至于帝子陵肯定是在最下面一层,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要怎么下去?” “很明显,只要找到相应的机关,再找到破解机关的方法,就能打开前往下一层的入口。”我认真地看着他,“其实这些你自己都心知肚明,根本没必要问我,我知道的不见得比你多。”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看上去孙满禄已经找到适合扎营的地方,很快就能收拾好,过去休息一下吧。” 还别说,孙满禄的眼光相当的独到,挑了一个易守难攻的高台作为临时营地,上面不仅平坦开阔,位置也很特殊,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池,底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手电筒一扫就能尽收眼底。 我和岱鼎刚上去没一会儿,老涂那边就有了线索。 我们赶过去一看,那是一个长宽各两米的石台,大小和之前的入口非常相近,所以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巧的是石台之上有四个形状各异的凹槽,看上去的确很像是个机关。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我,我只能道:“它很有可能是个石瑁,必须得找到与之契合的四件石圭入口才会打开,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任谁都看得出来。”老涂嘀咕了一句,“你就没有特别一点的建议?” “瑁为天子,圭为诸侯,你以石瑁为中心顺着四面墙的方向搜索一下说不定会有发现。” 岱鼎闻言立马朝老涂使了个眼色,后者领命而去,但他们找来找去最后也只找到其中一件石圭。 意识到什么,岱鼎神色一下就变了,孙满禄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岱先生,你说会不会是五〇三的人捷足先登拿走了另外三件石圭?” “反正咱们手里也有一件,他们三缺一照样打不开入口。”老涂就比他乐观多了,提议道,“忙了一宿弟兄们实在有些顶不住,要不我们先回营地修整一番,回头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行吧。”岱鼎点点头,“正好问问椽子有没有别的收获。” 我们一回营地,椽子后脚就到了,他将几枚烟头扔在地上,脸色有些难看:“这是我在对面发现的,都挺新鲜,我估摸着不久之前还有人在那逗留,见我们下来才躲了起来。” “五〇三的人规矩得很,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吸烟,该不会是那帮家伙吧?可他们是怎么下来的,还走在咱们前面?”老涂不解道,他口中的“那帮家伙”显然是指破龙出动的另一支队伍。 他一阵琢磨,突然一拍大腿,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之前那个入口肯定不是五〇三的人堵的,而是那群王八蛋动的手脚,他们想独吞这份功劳!” “搞不好另外那三件石圭也在他们手里。”孙满禄迟疑开口,“岱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直接找他们合作?” “‘宁与奸商漫天要价,不与骗子说半句话’,跟他们合作只怕咱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老涂一脸愤然,估计吃过对方的亏,我不禁有些好奇,这另外一支队伍到底是些什么人。 最后他们都看向岱鼎,他意有所指地一笑:“不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沉不住气的人自会送上门来。”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不是一般的准。 我们吃了点东西各自找地方休息,没一会儿营地安静了下来,反正也没我什么事,我困得不行躺下就睡着了,然而也就眯了一两个小时我听到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挪地上了高台。 第205章 出得龙潭,又入虎穴 明知道这地方不安生,还不安排人守夜,未免有些不合常理,我深深地怀疑岱鼎他们压根就没睡。 果不其然,对方一步入营地,无数道人影瞬间将他围住,随着老涂一声令下,这个倒霉催的闯入者很快就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岱鼎面前。 我正好奇他会是什么人,椽子没头没脑地咦了一声,下一秒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张工作证和一枚看上去颇为眼熟的徽章。 我的心顷刻间提了起来,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怎么会是防盗办的人,他们也派人过来了?” “梁谨是吧?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岱鼎拿过他的证件看了看,笑盈盈地走到他身边,“我想知道你们这次一共来了几个人、谁是负责人,以及你们手上有几件这样的石圭。” 面对他的逼问,这位仁兄比我镇定多了,缓缓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反应这么冷淡,看来我们的欢迎还不够热情。”岱鼎看向自己的三个得力干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来招呼招呼他。”老涂装腔作势地扭了扭脖子,猛地挥下一拳。 梁谨被他打倒在地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忍受他的拳脚,最后三人轮番上阵直接见了血。 “妈的,骨头这么硬,不愧是防盗办的人。”椽子抱怨道,“老兄,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可就要动真格了,万一不小心伤了筋、动了骨别怪我下手太狠。” 见梁谨仍不为所动,老涂气不打一处来,拔出刀就要往他大腿上扎,我赶忙拦了拦:“时间不早了,等睡醒起来再问,正好可以给他一点压力,到时候更容易撬开他的嘴。” 我知道他们做不了主,索性看向岱鼎。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老涂发话,“挂底下墙垛上,给个人看着就好,都去休息吧。” 我躺回睡袋,营地也重归宁静,不过这一次我是如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耐着性子在一边等待机会。 过了很久底下终于传来有人渐行渐远的动静,我猜测应该是看守梁谨的人方便去了,赶紧爬起身摸黑走到高台之下,正准确出手营救,一阵手电光倏忽打了下来。 “这么见不得他遭罪,你真是江洗秋的手下吗?据我所知,那家伙可是相当厌恶防盗办的人。” 岱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之中满是嘲弄,“别装了,五〇三自视甚高,最痛恨别人冒用他们的名义招摇撞骗,证件的防伪技术那是相当的了得,我就没见过谁有这个胆子、这个能力冒充他们。” 被他一语道破,我只能承认:“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耸了耸肩,“既然你这么想跟他同甘共苦,那我就成全你。” 他朝椽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翻过墙垛一跃而下,一扯绳子把我也绑了,我本来还想着救人结果转眼就成了梁谨的难兄难弟。 这时开溜上厕所的那哥们也回来了,老涂板着脸数落:“把人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出什么岔子,老子扣光你这个月的工钱!” 他骂骂咧咧地跟着岱鼎他们回了营地,我终于有机会问梁谨:“之前看你受伤不轻,要不要紧?”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小伤。” 我估计他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聊了两句实在聊不下去,我只能想点别的好将注意力从肩臂泛起的酸涩转移,渐渐地疲倦和困意翻涌而上,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间,我感觉一边的梁谨似乎动了动,紧接着我听到一阵落地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他居然轻轻松松地挣脱了绳索。 看守我们的人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想出声示警,然而梁谨的动作更快,下手也特别的准而狠,从皮带底下摸出一块刀片反手就是一刀,对方根本来不及吐出一个字捂着喉咙栽倒在地。 我有点蒙,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在我印象中防盗办的人没有哪个像他一样杀心这么重。 一时间我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丝恐惧,不过想到岱鼎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眼下也是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我又不禁为我的这份恐惧感到歉意。 梁谨轻手轻脚地将尸体往地上一放,回过头帮我把绳子解了,一边示意我不要出声,一边领着我快步离开现场。 确定身后没有人追来,他才松了口气:“可算没有惊动岱鼎,不然咱俩死定了,这家伙睚眦必报,杀了他的人还想走,门都没有!” “你身手这么好,之前是故意被他们抓住的吧?”我意识到不对,“莫非你的目标并不是他们手中的石圭?” “当然,我只是想找个机会把你偷出来……额,我的意思是偷偷把你救出来。” 脱离险境,他跟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十分健谈,“你知道的,我们防盗办和你们五〇三互帮互助这么多年,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落在他们手里。” “谢谢你。”原来他以身犯险是为了救我,我不由心生感激。 见他很明显是在往某个地方赶,我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对了,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同事?” “我们先去和我的同伴会合,其他的晚点再说。”他脚下生风,左拐右拐没一会儿拐进了一片房屋坍塌形成的废墟。 听他言外之意他们此行显然不止他一人,我着实松了口气,虽然破龙人多势众,但如果五〇三能和防盗办联手胜算还是很大的。 我沉思的功夫他已经绕到废墟深处,借着昏暗的光线我隐约瞄到墙根底下猫着三个人影,乍一看还都挺眼熟。 难不成遇到了熟人? 带着这样疑问我加快了脚步,他们听到动静也站起身迎了过来,很快我们就打了个照面。 一看清三人的长相,我脑中灵光飞闪,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想都不想拔腿就跑,结果刚迈开脚步,一伙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直接堵住了去路。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转过身看着对方。 为首那人举手投足之间很是儒雅,他轻轻扶了扶眼镜,笑盈盈地朝我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啊,王老弟。” 第206章 一件也能开 “好久不见。”我干笑着回了一句。 这三位还真就是熟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来头,不过显而易见他们假扮起防盗办的人那是相当的驾轻就熟,无论是我还是岱鼎他们谁都没有起疑心。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好歹跟我们叙叙旧,你说是不是?”“赵秉德”拍了拍我的肩膀,扭头朝梁谨一竖拇指,“老三,干得不错。” “岱鼎”也在一边感慨:“没想到三哥真把人给‘偷’了出来,不愧是‘梁上之王’,这次我心服口服!” 我寻思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梁谨却不以为意,啧啧道:“我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轻轻松松就完成了任务,只能说岱鼎有眼不识金镶玉,让我们白捡了一回便宜……” “咳咳。”“赵秉德”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梁谨的话。 他冲我一笑:“原来王老弟你是五〇三的人,难怪懂得那么多,不过他们也真够小气的,居然只给了你一个三开头的编号,要说我单凭你能读懂陇明人的文字,让你进五编都是亏待了你。” “陇明人?”我暗暗皱眉,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估计“赵秉德”以为我在装傻,兴味道:“你就别瞒着我了,当初我们在凰渠亩发现的那些文字正是出自陇明人之手,目前能读懂陇明文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你一个,以你这样的本事待在三编不是屈才是什么?” 原来方驭光留下的那种特殊的文字叫陇明文,那么所谓的陇明人又有着怎样的来历? 等一下,陇明…… 我忽地一个激灵,总算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两个字——没错,凤凰眼的那个研究中心全称正是“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 我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战栗,感觉自己隐隐捕捉到了一条关键线索,然而还没等我细想,“孟传秋”的一席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估摸着五〇三是想掩人耳目,有句话不是说‘大隐隐于四’吗,于是他们就来了个‘大隐隐于三’。” “人那叫‘大隐隐于市’,叫你多读点书你当耳旁风,尽在这丢人现眼,唉!”“赵秉德”连连叹气,最后道,“算了,都别啰嗦了,趁着岱鼎和他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咱们赶紧去下一层。” 他们手脚非常麻利,没一会儿就已经收拾妥当,朝之前发现石瑁的地方悄然行进,我没忍住问道:“你们手上应该不够四件石圭吧,这入口能打开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古人诚不我欺。”“赵秉德”笑了笑,“王老弟,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这机关虽然有四把钥匙,但只要拿到其中一把就能过去,不然你那些同伴又是怎么下去的?” “他们已经去了下一层?”我不动声色地开口。 “是啊,要不是为了你等你,我们也早动身了……”“孟传秋”说着一声痛呼,回头朝梁谨怒目而视,“老三,你掐我干什么?” 后者警告道:“别顾着说话,万一把岱鼎他们吵醒了,咱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这一路相处下来也没见岱鼎多厉害,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他? 我正胡思乱想,队伍已经赶到石瑁附近,“赵秉德”拿出石圭放入其中一个凹槽,它还真就整个陷了下去,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我们鱼贯而入,梁谨走在最后,顺手将石圭撤回:“希望在机关复原之前都没人注意,免得他们发现这个机关根本不需要凑齐四件石圭就能开启,要是能让他们一直耗在这里那就更好了。” 说到这点,我不胜唏嘘,不知道岱鼎他们是跟我一样钻了牛角尖,还是过于信任我,居然都没想过试一试,也亏得如此,否则余寒他们的压力就大了。 一刻钟后,我们成功抵达第二座城池。 到了城中,我越过悬崖往深渊之下看了看,发现它仍没有到头,只依稀能分辨出些许屋棱檐角,大概还是类似的回字形城。 我暗暗咋舌,这底下的空间到底有多深,第三代守幡人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下来后“赵秉德”并没有立即派人寻找下一个机关,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继续休息,明知道竞争对手已捷足先登却丝毫不着急,这会不会太淡定了点? 我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又或者这帮人的目标并非龙脊凤心盘残片而是另有所图? “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梁谨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折腾了一晚我也累得够呛,正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哪知还没等我躺下,被“赵秉德”支去望风的年轻人慌慌张张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老板,我看到有个人往这边过来了,好像是岱鼎!” 梁谨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该不会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跟上来了吧?” “就他一个人?”“赵秉德”脾气虽然也急,但心思还是相当细的,非常精确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几个字眼。 “这姓岱的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岱鼎”听了当即站起身,“我去会会他!” “人手里有枪,还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你拿你个头去会?”“赵秉德”骂道,“都给我趴好了,咱们人多他绝对不敢贸然冲进来。” 他的分析相当的到位,等我们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地不远处一个人影也渐渐由模糊到清晰,最后停在了路口。 尚未来得及熄灭的野营灯,稀释了眼前的黑暗,穿过这片晦暗不清的灯光,我看到岱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边,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要与这穿越时光而来的城池融为一体。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手心直冒冷汗,仿佛岱鼎手里拿着的不是枪而是死神的镰刀,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周家山的人会那么惧怕他了。 第207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就说他不敢过来。”“赵秉德”轻声叮嘱,“不要慌,沉住气。” 这时岱鼎终于开口了,张嘴就是一串名字:“赵铁柱、孟归、梁飞飞、代言,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定带人踏平周家山。” “你叫赵铁柱?”我先申明,我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有所寄托那都是好名字,我只是觉得它和它的主人在气质上有那么一点差异。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现在早改名叫赵蓬清了,‘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多好听!” 好吧,我姑且称呼他为赵蓬清。 那边梁谨也有点尴尬:“梁飞飞确实是我本名,这不太张扬了吗,干我这一行最怕张扬,不改不行呐。” 我无语,孟归比我还无语:“别说这个了,咱们现在怎么办?他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大本营在哪,绝对不是吓唬吓唬我们那么简单,赶紧想个办法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看着我干嘛?” 梁谨一阵干笑:“要不委屈你一下先和他离开,晚点我们再想办法救你出来?” “咱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我正色道,“我之前为了救你已经惹毛了他,你干掉他的手下他估计也会算在我头上,我要是再落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放心吧,他肯定不会下狠手,顶多揍你一顿出出气,你就当做件好事行不行?”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大哥赵蓬清就比他利落多了,一脚将我踹出墙外:“王老弟,对不住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担不起这个风险,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我以周家山的名义起誓。” “你要是发誓不救我出来就把名字改回赵铁柱,我一定信你。”我没好气道,结果他直接装没听见,开始指挥下手暗中转移阵地。 见我现身,岱鼎手中的枪一指:“过来。”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我只能硬着头皮朝他走去,说实话我真怕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给我一枪,好在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等我走到他身边他径直拽着我离开了。 直到远离赵蓬清他们的落脚点,他才松开手默不作声地绕着深渊朝另一边走去,我心里有些忐忑,总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想出声探探他的口风,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汗毛倒竖,心想他不会真起了杀心打算把我推下悬崖吧,不料下一秒他冲我一笑,简明扼要地说了两个字:“是我。”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直接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有些喜出望外:“君耒?!” 能在这儿碰着个熟人,关键还是友非敌,那是相当的有安全感,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放。 他点点头:“你怎么在这儿?”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而且眼下也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提议道,“你手里应该也有一件石圭吧?咱们先去找通往下一层的机关,把龙脊凤心盘残片拿到手再说。” “不用找,我知道它在哪儿。”他笑了笑,“五〇三估计有人走散了,他们一路上都做了记号,我刚好能看懂一点,直接过去吧。” 这记号不会是留给我的吧? 难道我之前错怪余寒了,他只是单纯地想锻炼锻炼我,并没有让我知难而退的意思? 我在这暗自琢磨,君耒也说起了他的经历。 “我原本的任务目标并不是龙脊凤心盘残片,只是留意到周家山的人一直在假借防盗办的名义行事,于是跟着他们到了垠城,没想到这边的情况相当复杂,索性乔装成岱鼎想试探试探他们。 进了山我才发现五〇三的人也在,到了上面他们直接找到石圭去了下一层,我也趁机拿了一件,不过我得盯着周家山的人就没有立即离开,结果这帮人一直没有动身,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还以为他们要跟岱鼎带领的另一支队伍会合后再出发,哪成想他们居然是为了埋伏你,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怕你有危险就想试试能不能用岱鼎的身份吓唬吓唬他们,幸亏他们没有看出破绽。” 我哑然失笑,梁谨打着防盗办的幌子将我从岱鼎那带走,转头君耒又假扮成岱鼎救了我,还真是一报还一报,这大概就叫“骗人者人恒骗之”。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周家山的人不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干嘛非得等着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他们也和岱鼎一样以为帝心岩遗址乃至帝子陵都跟我有关? 正说着君耒带着我绕到一间房屋后面,没一会儿我就看到了这第二座城中的石瑁,他拿出石圭往上一放入口渐渐开启,我们顺利地到达了第三层。 结果一进城他就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嘛?” 他四下张望了几眼,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五〇三留的记号在这儿断了,说明人就在附近,咱们等他们下到第四层再走。” “那不更好吗?”我特别不解,“破龙这次出动了两支队伍,光靠我们两个根本不是那帮人的对手,必须得和五〇三的人联手,既然他们就在附近,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们?” 他看了看我,有些欲言又止,我不由揣测:“你跟五〇三有过节?” “不是。”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怎么想起来冒充五〇三的人,他们最在乎这方面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尤其是这次的领队叫余寒下手那叫一个狠,一会儿要是撞上就麻烦了。” 我哭笑不得,感情他在担心这个,刚准备解释两句,他忽然推了我一把:“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影正飞快往这边赶来,不是余寒是谁? 见我们撒腿就跑,他神情一沉,冷声喝道:“你给我站住,不然有你好看!”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站住就站住,结果君耒还急了:“别听他的,你若被他逮住,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你一顿,我打不过他帮不了你,我们还是先跑吧,晚点我再跟他们解释。” 第208章 到底 君耒左右一阵观望,最后将我拽进一条巷子,我们七拐八拐绕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余寒甩开了。 他松了口气:“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他把事情说清楚。” 我有点无语,他光顾着琢磨我的事,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假扮岱鼎,余寒之所以发飙显然是误认为我和破龙暗中勾结在打龙脊凤心盘残片的主意。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他,只能说余寒对我不够信任,根本没有考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当然比起五〇三我同样更信赖防盗办,既然君耒也在,我干嘛要回去受他的气,更何况我和他们还是竞争对手。 想到这里,我心里打定主意:“没必要,咱们直接去下一层。” 君耒劝道:“他们肯定也在找这一层的机关,反正我们迟早还会碰上,不如早点把误会解开。” “我已经知道下一个机关在哪,不会和他们撞上的,走吧。”我领着他赶到那头,转了几分钟我们就找到了第三个石瑁。 他一边将机关开启,一边好奇问我:“你怎么知道它就在这儿?” “修建这里的人对方位极其注重,这些石瑁的分布自然有迹可循。”我解释道,“第一个在第一座城北面区域的东边居南靠西,第二个在第二座城东面区域的南边居西靠北,第三个你也看到了。” “这么说下一层的机关在西面区域的北边居东靠南?” 我不置可否地往通道里一钻:“去找找就知道了。” 到了第四层我们直奔目的地,情况果然和我们推测的一样,最终我们出现在了这个埋藏在地底、倒悬于深渊之中的金字塔之顶。 比起第一座城,底下的空间要小得多,基本可以一眼看清周围的情况,除了几座高大的宫殿只有中间矗立着一座造型独特的祭坛。 我仔细观察了片刻,分析道:“这里是宗庙所在,应该是最后一层,找到此处的机关并开启就能前往帝子陵。” “东南西北轮了个遍,怎么也该中间了。”根本不用我提醒,君耒径直朝正中央那座祭坛走去。 事实上他猜得一点也没错,那里同样有一个石瑁,虽然比起前面那四个要精美得多——上面以弥霞玉钩法勾勒着一幅奇特的图案,不是一般的眼熟。 说句心里话,会在这里看到字符玉钩图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我甚至怀疑每个镇龙台里都有,或许等我回去我可以联系一下林亦,问问他在海下龙王庙有没有发现类似的。 君耒深吸一口气,将石圭小心放入,然而我们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他忍不住道:“会不会这个石瑁和之前的不一样,需要另一套石圭才能将入口打开?” 我心中一沉:“要真是这样还好,怕就怕石圭还是那些石圭,只不过得凑齐四件。” 意识到这点,我和他都有些欲哭无泪,深感造化弄人。 我都开始相信,搞不好设计这里的人早就预料到了眼下的局面,所以才跟我们开了这么个颇具黑色幽默的玩笑。 沉默良久,他问我:“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将其他三件弄到手,等其他人也意识到一缺三是行不通的,再想打这个主意就难了。 思来想去我心里倒是有了一个计划,跟他这么一说,他迟疑道:“可行性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成功率大不大,而且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万一脱不了身……” “万一脱不了身你就一个人去拿东西,我正好拖住他们。”我忍不住催促,“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 回到第三层,我示意他把石圭给我,他仍有些踌躇。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劝道,“你就放心吧,最后这四件石圭肯定是我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叹了口气,“之前在喊龙洞你让我拿着东西先走,结果你差点丢了性命,我不想重蹈上一次的覆辙。” 我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赵蓬清四人的身手远不及蒋平平和褚序,你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别乱想了。” “好吧,但愿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他将石圭交到我手里,自己则隐匿在黑暗中。 我拿着石圭顺着通道继续往上走,还没等我去找周家山的人,他们倒是先发现了我,梁谨尴尬一笑:“没想到他们刚下来你就逃出来了,我们哥几个正打算去救你呢!” “我是在上面脱的身。”我叩了叩手中的石圭,“找到它的时候还有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发现,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赵蓬清扶着眼镜一笑:“王老弟,既然你会回来找我们,想必经过深思熟虑,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我在那里看到一段陇明文,它提到了一个秘密,循着机关往下走根本到不了帝子陵,这只是一个误导我们的幌子。” 我将准备好的措辞一一道来,“真正能通往那里的入口其实在第三层,但具体在哪个位置得凑齐四件石圭才能知晓,它们并不是完整的钥匙,而是由同一件石圭切割而成的残片。” 梁谨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所以你是想找我们合作,拿到另外两件石圭?” “没错,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岱鼎,你去找余寒。”我点点头,“五〇三的人对防盗办戒心没那么强,剩下的你懂的。” “我有个问题,你不就是五〇三的人吗,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们,该不会是想坑我三哥吧?”代言狐疑道。 我理所当然地回了他一句:“我要真是五〇三的人,哪还用得着跟你们谈。” “别的也就算了,但岱鼎之前那句话我特别的认同,我也没见过谁有那个胆子、有那个实力假冒五〇三的人,尤其你的编号还是三开头的。” 梁谨拿目光扫了扫我,“五〇三共有五个编组,除了一编、二编其他的都会涉及到一些秘密,他们绝不会容忍外人冒名顶替。” “别说三开头的,五开头的我都冒充过。”我笑道,这事我可没说谎,“不信你去问问苏河冉。” 第209章 套路中的套路 他们一阵对视,赵蓬清看了看我:“你的话我当然信,不过要从岱鼎那拿到石圭可不容易,你确定你能做到?”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你们得配合一下我。” 我看向梁谨,“五〇三的人应该去了第三层,你得手后告诉余寒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到时候我再把岱鼎引去第三层,为了拿回石圭余寒肯定会来找我,双方必起冲突。” 我继续说道:“要想摆脱五〇三的纠缠,岱鼎八成会和自己三个得力干将留下来截住他们,让大部队带着石圭先去找下一个机关,等我把人领到你们预先埋伏好的地方,拿到石圭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就这么办!”听我说完,赵蓬清立即拍板,“老三,你去准备一下,马上行动。” 梁谨呲了呲牙:“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找到这一层的机关在哪儿,先忙活这个吧。” 我顿时道:“五〇三的人下去的时候留了记号,我刚好能看懂一点,我带你们去吧。” 到了附近,我将第二个石瑁的位置指给他们看,他们也把岱鼎他们落脚的地方告诉了我,之后分道扬镳。 半个小时后我被岱鼎的人押到了他面前,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缓步踱到我身边,笑着问我:“防盗办的人想尽办法救你出去,你不跟着他们,回来找我干什么?” “那个梁谨是个冒牌货,他是周家山的人,而且他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救我,我跟他大哥赵蓬清之前就有过节,结下的梁子还不小。”我无奈道,“幸亏我半路上察觉到不对,不然我落在他们手里估计会生不如死。” 我也问了他一个问题:“我们之间的合作还算数吗?” “你真的想跟我合作?”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点点头:“我被他们逼得实在有些走投无路,又没法去下一层和余寒他们会合,跟你合作是我唯一的活路。” “我之前就说过合作是要讲究实力相当的,你现在又凭什么跟我合作?” “我知道帝心岩遗址所有的机关都分布在哪,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把你们带到最底下。” “成交。”他示意那人放开我,然后朝孙满禄他们发话,“准备出发。” 我暗暗松了口气,事情正朝着我们设计好的方向按部就班地发展,但愿一切顺利。 到了第三层,我直接带着他们前往第三个石瑁所在的区域,还没走到一半余寒就找上了我,不过情况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估计其他人在城里搜寻梁谨,居然只有他一个人过来。 这让我有些担心,一是怕他吃亏,二来就他一个人未必能拖住岱鼎,赵蓬清他们能不能拿到这件石圭还真不好说。 但很快我就见识到了他的身手有多可怕,他冲进这边的队伍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我而来,见他神情阴沉、眼中寒意毕露我都有点忐忑,万一岱鼎拦不住他,搞不好我会先栽在他手里。 好在岱鼎潜意识里认为他是来救我的,直接将石圭扔给孙满禄,后者立马会意,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先生,我们先过去吧,你的同伴恐怕没有那个本事把你带走。” 我半推半就地跟着他离开,余寒见状也想追过来,半路上被岱鼎三人拦住了。 我故作无奈地继续帮他们指路,没多久就到了和赵蓬清四兄弟商量好的地方,直接给他们来了个守株待兔。 孙满禄显然没有料到周家山的人会伏击自己,一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对面好歹有四个高手坐镇,他根本招架不住,手里的石圭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身手最好的梁谨手里。 这时我注意到赵蓬清有意无意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有斩草除根之嫌,我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自己,赶紧道:“快走吧,一会儿岱鼎回来就麻烦了。” 要说我的预感也挺准,话音刚落三道人影急匆匆往这边赶来,赵蓬清当机立断地一挥手:“撤、撤、撤!” 我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四件石圭都拿了出来,梁谨试着拼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头绪,转手递给我:“还是你来吧,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假装研究上面的纹路,目光不经意往附近扫了扫,渐渐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我将四件石圭一拢径直朝君耒一扔,自己也飞快朝路口跑去。 估计赵蓬清他们没有料到我还有帮手,更没有料到我会故技重施,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围堵我,结果他们刚迈开脚步君耒的枪就响了,轻而易举地封住了他们的追击。 我心下一松,赶紧趁着这机会逃之夭夭,然而就在我即将闪进另一条巷子的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贴着我胳膊飞了过去。 刺痛随之而来,我伸手摸了摸,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伤口处的衣物已被涌出的鲜血濡湿。 我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和君耒会合,一碰面他就皱了皱眉:“你被梁谨飞过来的刀片划伤了,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来不及了。”我思索道,“既然他想用我的血帮他们指路,那咱们索性分开行动,我拖住他们,你去拿东西。” 他轻轻摇头:“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都已经脱身了,我没有再独自离开的理由。” 眼见追兵将至,面对他不合时宜的固执我唯有妥协:“行行行,一起走就一起走。” 我们穿街走巷,却始终无法摆脱赵蓬清他们的追踪,按照这样的情况就算我们前往帝子陵拿到东西最后也会被他们堵在外面,难道要赌一把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好在我胳膊的伤口虽然深,血还是慢慢止住了,甩开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君耒特别的欣慰,难得开了个玩笑:“幸好没听你的,要是喊龙洞的事再来一次,我都要得ptsd了,那段时间我天天都做噩梦。” 我怔了怔,完全没有想到一段被我抛之脑后的经历不知不觉成了他的心结。 果然身体上的伤痛只是一时的,过了也就忘了,不然也不会有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样的说法,而心理上的伤害有时候反倒会如影随形地纠缠一个人一辈子,如附骨之疽挥之难去。 第210章 差点押错了 “他们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了,我们赶紧去下一层吧。”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转移了话题,正想分辨一下方向,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也就是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一道人影顷刻间从一旁的屋顶飞扑而下。 我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刚要提醒君耒,后心猝不及防地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我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喊道:“快走,岱鼎来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岱鼎并没有开枪,君耒也没有离开,两人就这样隔空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想在第三方看来这个场景肯定有些诡异,椽子忍不住感慨:“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厉害的易容术,我都有些怀疑我面前是不是摆着一面镜子。” 还别说,在假扮岱鼎这件事上君耒确实下过功夫,之前要不是他用自己的声音开口我估计也分不清,难怪连赵蓬清那样的微表情高手都能被他蒙混过关。 不过此时此刻我却能轻轻松松辨别出来,因为他眼中的坚毅和岱鼎截然不同,而在这份坚毅之中我隐约看到了一丝挣扎——他内心有一架天平,一边放着“救人”,另一边压着“职责”,它在感性与理性的角逐之下摇摆不定。 我决定帮他一把。 一方面我不想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毕竟会造成眼下的局面我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谁让我身手不够好,总是那么容易被别人控制; 另一方面,我知道他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内心的天平最终会朝着“东西绝不能落在破龙手里,这是我的职责”倾斜,何必让他自己来下决心,增加他的痛苦。 “你上次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是不是该还了?”我说道,“只要你能帮我拿到帝子陵中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我就不再跟你计较这些。” 他仍不发一言,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我觉得我应该换个思路给他分析利弊。 “一会儿其他人到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一旦东西落在他们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咱们就死定了,反过来只要还没有拿到东西他们就不会杀我,我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总算有了反应,握着枪警惕地退到巷子里,渐渐消失了踪影。 “我要不要去追他?”椽子试探问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等人到齐再说。”岱鼎收了枪,搭着我肩膀笑道,“本事不小啊你,三言两语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这叫兵不厌诈。”我好心提醒他,“如果你在生意场上也这么轻信于人,将来怕是亏个倾家荡产。” “我劝你最好不要激怒我,免得自讨苦吃。”他紧紧攥住我胳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迸裂,“伤口上撒盐的事我最喜欢干了。” 没一会儿老涂和孙满禄带着人悉数赶到,他伸手将我一推:“你俩看好他,其他人跟我走,对方带走了所有的石圭,如果我们不能在他下去之前截住他,将失去夺取龙脊凤心盘残片最后的机会。” 孙满禄瞄了瞄我:“岱先生,既然这位知道所有的机关在哪儿,我们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带我们去下一个机关,这样就算他的同伙已经逃到第四层我们也能在机关复原前赶到。” 岱鼎脚下一顿,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强装镇定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最后扛不住顶多带你们瞎逛两圈,咱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我适时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不建议你去追我的同伴,我们之前下去过,他很熟悉这里的情况,你们注定会无功而返。” “那依你之见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他问道。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马带着人离开,在你决定留下我、放走他的时候你其实已经失去了拿到龙脊凤心盘残片的机会,我很了解我这位同伴,就算他会回来救我,东西也早不在他身上。” 他笑了笑,重新将枪上膛:“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你?” 我当然没有这样的特权,不由放缓了语气:“可能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你在害怕。”可惜他已经不吃这套,直接用枪顶住我眉心,“看来我还是有机会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带我们去帝子陵,或者让我送你一程。” 我瞬间不敢乱动了,身体却不自觉地随着翻涌而上的恐惧微微战栗。 的确,我是有点害怕,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我还是决定赌一把,我在他眼里没有看到任何杀意,或许他只是在吓唬我,就像最开始时那样。 “抱歉,我没法给予你最想要的那个答案。”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身体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当时我就想改口,但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会死。 这是我仅剩下的一个念头。 “岱老弟,手下留情!”一个声音适时响起,那种濒死的感觉瞬间消失了,然而我的心脏仍狂跳不止,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等我醒来,我发现我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岱鼎正坐在一边抽烟。 “为了保密,这片遗址公之于众的可能性不大,但它的珍贵性和研究意义并不会因此减少,你能不能做点好事把火熄了,就当为你自己的孩子留点文化遗产。” “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小孩。”他说道,但还是用鞋底把烟头摁灭了。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我杀过的人不少,但被我吓晕的还真只有你一个,你说你胆子这么小跟我逞什么能。” 面对死亡谁都会害怕,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羞于承认的事情,更何况由于长时间的奔波我的体力早就到了极限,那根弦会崩掉再正常不过。 “你好好休息,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包括你在五〇三的同事。”他意有所指地留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我心头一沉,难道余寒他们出事了? 第211章 谁是梁驰驰 还有一个问题,我可以确信岱鼎之前对我动了杀心,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因为我昏迷过去就手下留情,赵蓬清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打消了杀我的念头? 我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索性继续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轻轻推醒,我起初以为是岱鼎去而复返,正想探探他的口风,他却抢先一步开了口:“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一下坐起了身,压低声音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君耒摇了摇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一直没走吧?” 他还是摇头,伸手拉我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慢慢跟你说。” 他四下一阵观望,领着我在众多房屋间穿来穿去,最后打开入口去了第四层。 等找好藏身之地他才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张照片递给我:“我开启第五层的机关去了帝子陵,结果里面还有一道墓门,上面的机括很奇怪像是一把锁,我试了几次都没法解开,只能先回来找你。” 莫非又是方驭光留下的盗王锁? 我接过手机看了看,却发现情况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那是一道特殊的密码锁,锁盘上标有零到九共十个数字。 我瞬间想到了那两组曾经被当做密码使用的数字,不过在一般人看来就算知道密码也不见得能输对,因为锁盘上这十个数字并不是汉字或者其他常见文字而是陇明文。 如果真像赵蓬清说的,能读懂陇明文的人少之又少,这无疑是道双保险。 想到这里我突然怔了怔,难道他预先知道帝子陵的情况,所以才会想着在上面等我?也正因为如此,即便余寒他们已经捷足先登,他却始终不着急? 我试着往下分析,说不定拿到四件石圭后他是故意放我走的,为的当然是将计就计等我和君耒打开帝子陵入口给我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就我这身手居然能那么轻易地脱身,现在回想一下,哪怕有君耒的掩护,他们的追击未免过于松懈。 不过他又怕我和君耒真的甩开他们,所以才让梁谨打伤了我,哪成想我们担心有尾巴跟着根本不敢妄动,以至于最后我被岱鼎追过来截住了。 一一梳理下来,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也迎刃而解,岱鼎会转变态度估计也是因为赵蓬清告诉了他这个秘密,换句话说他不杀我的理由一直没有变,那就是我对他还有用。 等一下—— 既然我们从周家山的人手下逃脱都需要他们放水,那么我和君耒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突破两支队伍联手之下的阻击来到这里? “差点中计了。” 我将情况跟君耒说了,他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好像确实有点太过容易了,我还以为是他们把重点放在了五〇三那边的缘故。” 提到五〇三,我忍不住问他:“你回来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余寒他们?” “没看到,你怕他们遭那帮人的毒手?”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放心吧,余寒那么厉害,我估计就是江洗秋来了也不见得会落下乘。” 他这么说我稍稍放了放心,这时他总算反应过来:“等会儿,既然岱鼎和赵蓬清是故意放我们走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刚刚也跟着我们下来了?” 我点点头:“我估摸着他们就藏在附近,好暗地里等我们动身。”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道,“试试能不能甩开他们?” “已经迟了,第四层这座城还不到上面一半大,我们没有足够的空间摆脱他们的追踪。”我叹了口气,有些懊悔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些。 “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过段时间再回来?”他又想到一个主意,“反正石圭在我们手里,入口还有那把锁挡着,他们绝对进不去帝子陵。” 我有些无语:“我们两个都能想到,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肯定不会让我们走的。” “开又不能开,走又不能走,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无论是冒险打开帝子陵,还是试图逃脱都太过被动,我们得主动出击。”我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点,“你是不是专门调查过周家山的人,他们到底是四兄弟还是五兄弟?”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他怔了怔,但还是回答了我,“他们确实是兄弟五人,之前我怕露馅少说了一个,不过这个周家山老五行踪非常诡秘,我只知道他本名叫梁驰驰,是梁飞飞的亲弟弟,现在叫什么、长什么样不是很清楚。” “我怀疑岱鼎的队伍里有周家山的内应,而这个内应很有可能就是梁驰驰。” 这并非我的无端揣测,“理由有三,第一我来垠城没有经过提前准备,而我进山的时候周家山的人应该已经进山,赵蓬清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进入帝心岩遗址? 第二,他之前放我走不像是临时起意,给我的感觉他似乎一开始就识破了我的谎言,或许他早知道你在假扮岱鼎,假如他在岱鼎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他要确定这点就太简单了。 第三,就算他再需要我帮他打开帝子陵的入口,也不可能真让梁谨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他们怎么就那么放心即便梁谨身份暴露也不会有事?” 我继续说道:“能被安排为内应那肯定是赵蓬清信得过的人,要么是他的心腹,要么就是这个梁驰驰。” “好像有点道理,那么谁会是梁驰驰呢?”君耒一阵思索,“假设你的第三点理由成立,他在岱鼎身边肯定能说得上话,老涂、椽子、孙满禄这三个人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我暂时也无法确定谁是梁驰驰,但有个人的嫌疑差不多可以排除,那就是孙满禄——如果他是内应,我们抢夺第四件石圭的时候根本用不着那么费劲,赵蓬清也不会在他远没有暴露之前就琢磨着对他带领的队伍痛下杀手。 第212章 动态密码盘 接下来是老涂,他身上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疑点: 在帝心岩伏击我后他曾假借去拿背包的名义离开过,或许就是那会儿给赵蓬清通的风,而且在岱鼎第一次想杀我的时候他有意阻止过;而后殴打梁谨时他显得过于卖力,反而有些刻意。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君耒,不过对于老涂即梁驰驰这一可能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可惜他和孙满禄一样在年龄上对不上,除非他也会易容。” “他身上并没有易容过的痕迹。”他摇了摇头,旋即又道,“当然,也不排除他易容的技术比我要高明。” 他谦虚中透着一丝笃定,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眼力,将重点放在了椽子身上。 “仔细想想,他不仅年纪上符合,敏捷的身手也和梁谨有些相近,同出一门的可能性非常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岱鼎还不确定周家山的人已经到了的时候,他有意将他们的注意力往后者这边引。” “一方面可能是岱鼎有所察觉,怕他怀疑到自己身上故意这么做?”君耒分析道,“另一方面大概是为后面梁谨故意被抓以借机将你带走提供机会?” 我心里基本有数了:“这么看来,椽子八成就是梁驰驰。” 君耒看了看我,有些不解:“就算我们能确定谁是梁驰驰,又能怎么样呢?”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要掌握主动权,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他想了想,最终摇头:“我感觉眼下的局面很难破解。”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削减对方的人数,否则就算我们拿到东西也很难突出重围。”我提示他。 “可咱们总不能把他们的手下都杀了吧?”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再说就算子弹充足,一旦对方有所警觉也很难实现。” 我满头黑线,怎么感觉这小子杀心也挺重的? “我的意思是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的大部队主动撤离。”我说道,“比如我去找他们摊牌,说愿意跟他们合作,但前提是他俩只能各带两个人跟我们一起下去。” “这……”他挠了挠头,“他们能同意吗?” “岱鼎自视甚高肯定会同意的,作为内应椽子必然也会争取机会一同前往,到时候四对二,我估计赵蓬清都巴不得我们这么做。” 我忍不住一笑,“他们想联手对付我们,我们就创造机会让他们反目成仇,只有这样咱们才有可趁之机。” “这个主意好!”他振奋道,“不过我们具体要怎么操作呢?” “看到东西后身手最好的岱鼎和梁谨应该会率先出手,椽子则会站在最外面盯着我,这样方便他拿到东西跑路,那么周家山剩下两人必有一个盯着你、一个盯着岱鼎另一名手下。” 我设想了一下届时的场面,“不管谁先得手最后都会想办法把东西扔给椽子,因为他们觉得我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椽子东西到手后,无论是岱鼎他们还是周家山的人都会出现短暂的松懈,到时候就该我们行动了,我会想办法拦住他,你趁机抢了东西走人。” 他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还是我想办法拦住他,你带着东西离开。” 我试图说服他:“我留下来他们又不会对我怎么样,再说以我的身手拿到东西不见得能逃脱。” “我会掩护你的。”他也极力劝说我,“更何况就算他们暂时松懈下来,对我的防备只会增加不会减少,我要是拿到东西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我,逃脱的可能性反而更小。 你就不一样了,搞不好他们会默许你带着东西先离开,等分出胜负再去追你,这样人和东西都到手了,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他们不仅想得到龙脊凤心盘残片,你本人也是他们的目标,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 他态度少有地有些强硬:“好了,这个问题不需要再讨论,就按我说的做,不过万一到时候他们的站位和我们设想的不一样怎么办?” “放心,我在哪儿椽子就会在哪儿,这是双方都默许的、属于他的特权。”我站起身,“走吧,咱们抓紧时间行动。” 他跟在我身后步履稳健,走了没几步我听到他轻声开口:“我丢下了你两次,这一次不想再丢下你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 等我找到岱鼎和赵蓬清,他俩的反应如出一辙,既有些意外又有几分了然。 “明人不说暗话,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下。”我开门见山地说明我的来意。 岱鼎终于没有再问我凭什么跟他合作,而是直截了当地回了我四个字:“你的条件。” “我希望你们能把队伍撤出遗址,分别挑两个人跟我们一起下去,只有这样才不会破坏陵寝的安宁、打扰墓主的沉眠。” 两人一阵对视,眼中各有算计,但都很快拍了板:“没问题。” 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椽子果然留了下来,除了他岱鼎还带了个老涂,其他人则跟着孙满禄撤到了外面;赵蓬清那边选了梁谨和代言两人,由孟归带着队伍离开。 随后,我们一行八人到了宗庙所在的第五层。 我用四件石圭将入口打开,下去后照旧是一条长通道,通道走到头左右各有一个出口通往陵区,不过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两边陵区内的墓冢,而是正对通道的帝子陵。 顺着一条墓道向下,不多久我就看到了君耒提到的那道墓门,不过门上并没有任何机关,或许隔得太久它已经复原。 君耒投来询问的目光,见我点头他径直走到门口在一边的石壁上按了按,一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锁盘露了出来,他脸上却明显闪过一丝诧异,回头看着我:“这锁怎么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我端详了片刻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锁盘上的数字还是零到九,但它们的写法和之前截然不同,在不认识陇明文的人看来它就是一套全新的密码盘。 我不禁恍然,感情这不是一道“双保险”,而是一道“三保险”,每打开一次锁盘上的文字都会随之刷新。 第213章 痛击我的队友 “陇明文有个别称叫‘永远无法破解的密文’,它每一个字都有无数种写法、对应着无数种含义,可谓极难破译,但据说有人天生能读懂这种文字。” 赵蓬清有意瞥了我一眼,“而创造它们的陇明人相传为某史前文明的集大成者,拥有超强记忆和计算能力,反正玄得不得了。” “就算陇明人运算能力堪比计算机,但文字始终是用来交流的,弄得这么复杂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君耒不解道。 赵蓬清笑了笑:“因为陇明文本身就不是陇明人的常用文字,它有着特殊的用途,是一种用以传递特定信息的密文。” 他提到“特定信息”四个字的时候,我一下就想起了林亦说的那段随机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我能看懂陇明文会不会和它有关?如果是,那么它的形成显然和我成为疒源无关,因为在此之前我就已经能做到这点。 老涂没什么耐心,催促道:“别研究这个文、那个文了,先把门打开再说。” 其他人连忙让开,示意我来操作。 我有些无语,他们也太信得过我了,就算我能看懂陇明文,没有密码那不也是白瞎吗?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后我硬着头皮试了试和这两组数字,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有点尴尬了,我正打算告诉他们实情,然而一个念头好巧不巧闪了过去。 或许我应该试试将两数相加或者相减得出的数值? 也就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输入相加值无果后我又试了试这个数字,没想到门后蓦地传来一阵机关接驳的响动,没一会儿封闭多年的帝子陵入口缓缓打开了。 “厉害!”赵蓬清朝我一竖拇指,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怎么感觉这组数字有点熟悉,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可惜他们没有给我太多的时间深究,见里面空气不算太浑浊梁谨打头走了进去,这座帝子陵结构非常简单,穿过一条幽深的墓道就是主墓室。 后者亦呈倒金字塔状,几米一个大阶梯中间连着道小阶梯,出乎我意料的是墓坑深处并没有棺椁,只有一座熟悉的玉台,看来它和屏云墓一样也非真正的墓葬。 这让我松了口气,它若真是一座陵墓,即便我们和平进入也仍旧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而玉台之上赫然是个花纹古朴的石匣,我们要找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应该就在里面,赵蓬清三兄弟对视一眼瞬间加快了脚步,岱鼎他们也不遑多让顺着阶梯飞奔而下。 到了坑底双方经历了一阵短暂的对峙,情况还真就和我们分析的一模一样——我伫立在阶梯下冷眼旁观,椽子一边挡着我去拿东西一边防止我逃跑,其他人也各有盯防,就等时间这位裁判吹响争夺开始的哨声。 梁谨远不及岱鼎沉得住气,率先朝玉台冲去,他怕岱鼎会朝他开枪,手上一扬几道刀片同时飞出,谁知岱鼎压根没有拔枪的意思,一边避开他的攻击一边猱身而上。 一个动不动就喜欢用枪威胁别人的人身手居然这么好,我心里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赵蓬清他们估计不是岱鼎的对手,万一最后是他追出墓室,我恐怕很难逃脱。 我正胡思乱想,岱鼎已经将石匣拿到手,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他转手就把它扔给了椽子。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君耒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墓室之中空间狭小,我和椽子又离得特别近,换成岱鼎我估计他都不敢这么做,但君耒偏偏开了枪而且精准无误地击中了椽子接住石匣的那只手。 椽子一个哆嗦石匣瞬间脱手,我飞快将它往怀里一捞转身就跑,一口气冲出了墓室。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赵蓬清他们可千万别把岱鼎放出来,没一会儿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好君耒紧随其后追了出来,岱鼎不仅要追击我还要防着他在背后射击,速度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快,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拼了命往入口方向飞奔。 因为先前不知道拿到东西到底需要多久,要是机关复原,在对方的穷追不舍下我肯定没有时间将它重新打开,所以按照原计划我应该先去两边的陵区躲一躲。 不过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顺利,或许我可以原路返回直接上到第一层,那里更方便躲藏和逃脱。 眼见就要冲出墓道,我还是没拿定主意,不料就在这时前面冷不丁出现了一道人影,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莫非是岱鼎和赵蓬清的人去而复返? 可就算四层到五层、五层到陵区的机关因为时间短没有复原,但三层到四层的入口我是亲眼看着关闭的,他们怎么可能下来?不过很快我就认出了来人是谁,一时欣喜若狂。 发现是我,余寒先是愣了愣,旋即停下脚步侧过身似示意我先离开。 我也没想那么多快步朝他走去,就在我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突然抬了抬手,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力量撞到了石壁上。 在它裹挟之下我脚下一个踉跄,最终身体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地。 过于剧烈的痛楚让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我仍有些不敢置信,余寒居然给了我一掌。 我是真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对我出手,就算之前有所误会,但看到两个岱鼎追过来他怎么也该想到当时或许另有隐情。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怪自己没有听从君耒的意见早点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忍着剧痛想将石匣递给他,结果见岱鼎追来他非常机敏地退到了墓道外。 “猪队友啊你……”我眼前一黑,连吐了两口血。 如今之计唯有趁着眼下这仅有的机会看看石匣中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到底是真是假,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匣盖掀开,里面是一件玉凤首,滴落的鲜血渐渐将它染红,但该有的反应始终没有出现。 假的。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快失去了意识,不过在我彻底晕过去之前,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赶来——原来她也在,难怪余寒他们能从第三层下来。 第214章 没完没了的江家人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反正一睁眼窗外阳光正好,让我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住院的地方是五〇三下属的一家医疗机构,名字和五〇三一脉相承叫一二四医务处简称一二四,据说只接诊内部员工,地图上都搜不到非常之神秘,不过在我看来它除了条件稍微好一点和普通的医院没什么区别。 我醒来没多久,在葛来的催促下余寒不情不愿地推门而入。 一看到这家伙我就来气,要不是已经确定东西是假的,我估计我现在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当然前提是我打得过他。 两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余寒干笑着问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不怎么样。”我说的是实话,自从挨了他一掌我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一个地方不是痛的,情况比之前被江洗秋打伤还要严重。 “我发誓我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功力,谁知道你的承受能力这么差,好在你没死不然我肯定要被内部审查。” 他一个施害者竟然好意思在这开嘲讽,我正要反唇相讥,葛来适时打起了圆场。 “其实余寒当时特别担心你,为了尽快赶到帝子陵他硬生生用淬玉劲将第三层的机关砸开了一个洞,后来也是因为他的极力阻拦,岱鼎才没有把你带走……” “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非得跟我过来,别啰嗦了该干嘛干嘛去!”他话未说完,人已被余寒推出了病房。 对于他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葛来无奈一笑,朝我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多管闲事。”余寒冷哼一声,重新拉过椅子坐下。 “原来你也会淬玉劲。”我说这种炸裂般的痛感怎么这么熟悉,“可你明明不是江家人……” 话一说出口我就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毕竟她也不是江家人,但她就是会淬玉劲。 “正式介绍一下。”没想到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姓江,余寒是我的名字。” “……”我想我跟江家大概真的有仇吧,不然他们为什么非得逮着我一个人折腾。 我的诧异他看在眼里,但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无得意地说道:“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这次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以淬玉劲的霸道你一个普通人挨上一掌怎么可能只受一点内伤。” 我问他:“你跟江碎玉、江洗秋相比,谁更厉害一点?” 他难掩尴尬,左顾而言他:“一个变态、一个疯子,我才不屑于跟他们比。” “也就是说,你们三兄妹中你是垫底的那个?”我故作感慨道,“那就难怪了,你用两成功力还比不上江洗秋一成功力,这差距是不是悬殊了点?” 我原本以为在我的明嘲暗讽下他会暴跳如雷,结果一听我的话他反而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问我:“你被江洗秋打伤过?” “没错。”我没有否认,“作为淬玉劲资深体验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比起江洗秋你那一掌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中了淬玉劲,即便内伤痊愈了也会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痕,下次再被淬玉劲击中受到的伤害可以说是成倍的,我跟江洗秋算得上半斤八两,下手还比他重,你说我那一掌不如他,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低了低头,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被他打伤过,差一点就要了你的命。” 他突然放软态度我都有点不习惯,不由转移话题:“江洗秋说江碎玉的天赋没点在脑子上,我怎么感觉这个评价更适合你,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那么确定我跟岱鼎是一伙的?” 他讪讪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跟你一起的那个岱鼎会不会是防盗办的人假扮的,但后来我看到他那个姓孙的手下也对你毕恭毕敬,这能不瞎想嘛……” 我现在不仅怀疑他脑子问题,恐怕眼睛也好不到哪里去,当时孙满禄明明是在威胁我,居然能被他当成恭敬,这得眼瘸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我得缓一缓,干脆下了逐客令:“算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们那些恩恩怨怨出了帝心岩遗址就当它一笔勾销,我不会记你的仇的,你也忙你的去吧。” 他闷声不响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嘱咐我:“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记得跟我说,你还没脱离危险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他目光诚恳确实有几分担心,我决定实话实说:“其实你们来之前医生检查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一二四这帮庸医懂个屁,他们的话你也就随便听听……”正说着医生推门而入,他立马打了个哈哈溜之大吉。 “药我帮你开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出院?”医生说道,“一二四床位有限,你还是自己回去慢慢养着吧。” 想起我之前住了整整三个星期的院,出院的时候医生还觉得不保险,一直劝我多观察几天,结果到了这被人赶着走,难道普通人和典藏者的区别真的这么大吗? 看她样子是深怕我会赖在这里,我连忙道:“一会儿我就去办。” 她点点头,临走时叮嘱了一句:“两个星期以内不要动武……哦,我忘了,你是被打的那个,那就两个星期以内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你恢复能力不错,痊愈应该没问题。” 她一边翻看手上的记录一边迈着步子去了隔壁病房,我暗暗松了口气,对方公事公办的态度过于冷淡,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难怪余寒会避之不及。 我忍着伤处丝毫不见减轻的痛楚办了出院手续,出了一二四不敢再乱动,好在我打听到它就在渠城,回家应该不远。 我本打算就地拦个出租车,哪知这一二四外面是条异常僻静的街道,别说车了连个人都没有,看来只能联系方遂宁,结果我拿出手机才想起来我一直忘了充电,它根本开不了机。 我心里正盘算要不要厚着脸皮再在一二四住个两天,一辆黑色越野车靠边停了下来。 第215章 新马甲上线 估计见我脸色不太好,司机打下车窗问道:“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要是往常我肯定不好意思这么麻烦别人,但此时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接受他的好意:“能不能劳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我报了个地址,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我刚要上车一只纤长的手臂往我面前一伸径直拦住了我,从慧扭头冲司机一笑:“您可真是热心,不过这是我朋友,我送他回去就好了。” 对方神情有些不自然,关上车窗把车开走了,我意识到不对劲:“这人有问题?” “以后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谁知道人家安的什么心。”她没好气道,旋即蹙了蹙眉,“看来岱鼎还是不死心……这样吧,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一方面可以保护你,另一方面也方便照顾你。” 我忙不迭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再说待在家里不会有危险的。” 见她并不认同我的说法,我坦言:“或许这样说不太礼貌,但我有未婚妻,我不想让她误会。” “那我先送你回家。”她没有再坚持,不多久把车开了过来,等我上车她笑眯眯地问,“你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这么爱她?” “温柔、善良,有责任感。”完了我补充道,“关键是她身手特别好,我就是想移情别恋也没那个胆。” “哼,这才是重点吧?”她板着脸道,“你这哪是爱,明明是怕呀……” “爱到深处自然怕。”我看着她,“比如我就特别害怕失去她,恨不得自己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 “我已经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现在嘴巴再甜也没用了我跟你讲。”她一撇嘴,旋即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当然是在你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 “我信你才有鬼,什么‘不想让我未婚妻误会’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她又哼了两哼,还真是怪可爱的。 我承认:“在帝子陵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光靠余寒一个人不可能那么快把入口的机关砸开。” “你可别提他了,当时我吓个半死,现在都还想揍他一顿。” 她倏忽叹了口气,“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这样不仅我们有时间在一起,你也不用再担心工作的事,可经过这一趟我实在不知道让你进五〇三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原来我进五〇三是她一手操办的,我心里不觉美滋滋,忍不住问道:“从慧就是你的真实身份吗,你是五〇三的人?”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她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的新‘马甲’。” 察觉到我有些失望,她又道:“不过这个身份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你也可以当它是我的真实身份。” 我顿时好奇:“怎么不一样?” 她嘿嘿一笑:“无论是钟峦还是江碎玉,她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人,我冒用她们的名义行事你可以理解为盗号,但从慧是我自己养的小号,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我用她的身份不就等于是我自己嘛。” 我哭笑不得,感情是这么回事。 我心想这样也好,至少我不需要再用别人的名字称呼她,想念她的时候也不必透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揣测她真正的模样。 回到家她帮我烧好水,等我吃完药拿了车钥匙就要走,我赶忙拦住她:“你去哪儿?” “你不是不想让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吗?”她在一边唉声叹气,“那我只能回自己家了呀。” “我这好歹是工伤,你是我的队友,你得留下来照顾我。”我小声说道,“两份带薪假呢,不要白不要。” “可我明明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我一捂胸口:“不行,我现在特别难受,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法自理,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知道难受还不赶紧去躺着。”她柳眉一竖,结果一时没绷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啦,别闹了,我去买菜,看在你今天嘴这么甜的份上,晚上好好犒劳犒劳你。” 我想起我们在雅城弄出的那一桌黑暗料理,一时头皮发麻:“你确定你不是在惩罚我?” “你再说一遍?” 她一挽袖子,我识趣改口:“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甘之如饴。” 我都做好了舍命陪夫人的准备,哪知经过她一下午的忙活,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接二连三地上了桌,我着实有些意外:“厨艺见长啊亲爱的,没想到我这么有口福。” “这叫天赋!”她得意道,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多吃点,你得好好补补。” 看着碗里堆得像山一样的饭菜,我都可以预见自己结婚后直线飙升的体重,难怪变胖是许多已婚人士的标配。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又看了会儿电视,我打算洗个久违的热水澡早点休息,不成想我一进卫生间她跟着就进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医生叮嘱过,我近段时间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 “我知道,魏医生也跟我说了,你一会儿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摔倒了。”她旋即反应过来,嗔怒道,“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我是过来拿吹风筒的!” 我发现自己真的不够体贴,打算跟她一道出去:“我帮你吹干头发再洗吧。” “免了,你伤得不轻,我怕你一个体力不支直接把吹风筒砸我头上。”她冷哼一声,拿过东西顺手关了门,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客厅传来她吹头发的响动。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心里特别的安稳。 等我洗完澡,她已经自顾自地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我只能道:“你睡房间吧,我去书房睡,里面的座椅可以拆装成床铺。” “早说嘛!”她抱起被子进了书房,回过头特霸道地开口,“你睡房间、我睡书房,反对也没有用,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无奈点头,躺在床上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尤其是想到我与我深爱的那个人只有一墙之隔。 我终于也有自己的家了。 第216章 围堵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两个星期,期间方遂宁来看过我一次。 我原本以为见了从慧他会打趣我是不是跟着他学坏了,怎么也变得这么三心二意,没想到他一脸认真地跟我说:“这姑娘不错,起码比江碎玉靠谱,一看就爱你爱得死心塌地那种,而且跟你还是同事,你和她在一起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就说他眼神有问题,明明是同一个人,他恁是从她眼里看出来算计和深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不管怎么样,能得到他的祝福我心里甚是欣慰,有意留他吃饭秀把恩爱,结果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开了溜:“我那还有一堆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你在家好好养伤吧。” 没过几天,从慧也接到工作安排回了五〇三。 离开时,她问我要不要把余寒叫过来陪我,我想也不想无比干脆地拒绝了。 我跟他又不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再说过了这么多天岱鼎那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估计不会再来找我麻烦,我一个人在家应该也没问题。 看着她的车缓缓驶出巷子,我难免有些不舍,不过和以往不一样这一次我心里踏实多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闲来无事,我找丁迅思要了林亦的联系方式,跟他一询问他很快发了一张图片过来,照片上果然是一幅字符玉钩图,加之之前出现的和帝心岩遗址的那一幅拢共已有六幅,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凑个九九归一。 反正也没什么头绪,我将重点放在了陇明人和陇明文上。 结果上网一搜毫无所获,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凤凰眼的那家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还是条快照,网页已经打不开,更别说查看它的详细情况,要想得到线索唯有找个时间再去现场看看。 当然,还有一个更简单、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直接从五〇三获取资料。 我之前就有过猜测,上一波驻扎在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很有可能是五〇三的人,换句话说他们八成一直在研究陇明山文化和陇明人,肯定掌握着很多不为常人所知的信息。 可惜我级别太低,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更深层次的秘密,要是能混进五编就好了。 我也就是随便想想,毕竟像余寒那么厉害的人都只能待在三编,所以我完全没有料到机会它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天晚上我突然收到臧小蕊的私聊:“身体好些了吗?明天早上十点来研究所一趟,有点事需要跟你谈谈。” 她发过来一个地址,又问道:“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吧。”我看了看那个地址,发现它就在渠城,第一反应是五〇三居然离得不远,以后我跟她上班还挺方便,旋即想到臧小蕊单独找我会是什么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感觉身体状态还行,索性自己开车出了门。 虽然五〇三就在城里但位置非常偏,加之那边我很少去逛,跟着导航走都差点迷了路,在各种岔道之间绕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一点方向感。 也就是这时候我察觉到一丝异样,有辆外地牌的黑色轿车无论我怎么绕,它始终不远不近地缀在我后面。 难道又是岱鼎的人?此般念头一闪过去,我忍不住暗骂,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稳了稳心神倒也没有慌,路上行人寥寥但因为是出城的要道车还是挺多的,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都敢动手。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走了没多久导航忽然提醒我已切换至备选路线,说是前方出了交通事故需要临时封路,没办法我只能将车拐进一条小路。 果不其然那辆黑色轿车跟着就转了过来,我禁不住安慰自己,反正它只是想跟踪我,只要我不停车、不下车就不会有危险。 事实证明我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对面和左右两边同时驶过来三辆车,直接把我所有的去路都堵住了。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好在我所在的这条巷子比较宽,对方想彻底堵死有点难度。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猛地加速穿了过去,还没等我松口气下个路口冷不丁窜又出来一辆车,亏得我刹车及时没有撞上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惊魂未定地停下车,对面下来五个人过来就把我的车围住了,我心想这帮家伙真是疯子,满载的车也敢这么乱来,刚刚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是五条人命。 不过眼下也不是感慨的时候,我赶紧拿过手机准备联系臧小蕊。 见状,对方毫不犹豫地用随身携带的工具砸破了车窗玻璃,显然是有备而来。 等车门打开,孙满禄从后面赶了过来,跟之前一样他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还是自己下来吧,我怕我的人手上没个轻重,万一磕碰到了哪儿,岱先生会怪罪我们的。” 我有心拖延时间,哂笑道:“他要真有诚意,为什么不自己来?” 可惜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意图,朝其中两名手下一挥手,我挣扎片刻最终被他们拽下了车,这时我总算想起来呼救,不料刚喊出一个字就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并拖着我往路口那辆车走去。 当时我都有点绝望了,认命地被他塞进车里,对方正要关上车门我看到巷子那头不紧不慢地踱过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孙满禄显然也发现了她,大有杀人灭口之意,我灵机一动,若无其事地招呼道:“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见我的朋友吗?赶紧上车。” 他瞥了瞥我,微微一点头,算是卖了我一个面子,哪知就在这时女人轻声开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带他走?” 孙满禄非常警觉,闻言立马回过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姑娘芳名,还请赐教。” 她缓缓吐出五个字:“我叫臧小蕊。” 第217章 迟到的警告 不仅是他,除了我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骤然一变,眼中更是难掩惧色。 这瞬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眼前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遗憾的是我始终无缘得见她出手,倒是孙满禄一行人的反应变相回答了我这个问题,他们一阵对视缓缓朝巷子外退去,最后车都没敢要直接跑了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见我还傻坐在那里,臧小蕊瞄了一眼手表:“你已经晚了十六分钟二十四秒,先跟我去研究所吧,这里会有人来处理的,你的车修好后他们也会帮你送回去。” 我跟着她往她车上走,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摇摇头:“是我没处理好,明知道岱鼎一直在打你的主意,还是偷懒让你一个人过来,以至于让你陷入这样的险境。” 她这么客气,我都有些不好意思,等上了车我问她:“你找我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搞得我心里都有点忐忑,难不成上头也在怀疑我会不会是破龙的内应? 她将车开出巷子、开上主路,最后驶过一个岗亭把车停在一栋楼下,进了楼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领着我进了一间会议室,里面坐着好几个人,一派三堂会审的架势。 主座上那人示意我在对面坐下,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我听小蕊汇报说你能看懂陇明文?” 原来臧小蕊把我叫过来是为了这件事?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想起赵蓬清在帝心岩遗址说的那句话,说不定这真是一个进入五编的好机会。 见我没有否认,几人交头接耳片刻,刚刚发话的人朝臧小蕊一点头,她拿过一台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放:“这是一段陇明文,你能帮我们翻译一下吗?” 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给我的考验,也就认真研究了一番。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命名为“龙背崖文化遗址一号石刻”的拓片,拓片内容确实是一段陇明文,等我仔细看完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这似乎是篇日记。 当然这样的表述不太准确,因为文中并没有出现确切的日期,只能算是某个人的自述,但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是一篇日记。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我终于来到了龙背崖,尽管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片神秘的土地,但它于我而言一点也不陌生,因为我曾无数次在梦里与它相见,那个试图通过梦境呼唤我的东西也一定在这里,我得找到它如果我想重获安宁的话。” 拓片的旁边附有该石刻的照片,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这段陇明文显然不可能是方驭光留下的,换句话说除了他已经出现第二个使用陇明文来记录的人。 此人有着怎样的来历,他所寻找的东西又是什么,会和镇龙幡有关吗?可惜这件一号石刻的内容只有这么多,单靠这段无头无尾的话我实在无法参透这些问题。 不过我有种预感,既然这件石刻被称之为一号石刻,那肯定还存在着其他类似的碑文,或许另有契机解开这些谜团也说不定。 我编辑完译文,就被臧小蕊领出了会议室。 到了楼下,她开门见山地说道:“岱鼎仍未放弃劫持你的打算,你一个人住已经不安全了,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要么我派两个人去你家,要么你在五〇三住段时间。” 如果只能二选一我当然选后者,她点点头:“那行,你先去宿舍休息,需要什么我一会儿去你家帮你拿。” 她带着我在研究所内转了一圈,最后才去了宿舍楼,走到三楼敲了敲其中一间宿舍的房门,没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年轻人将我们让到了里面。 “曾照云,现在还在二编,不过很快就会成为三编正式队员。”臧小蕊介绍道,“目前三编其他人手头上都有工作,所以我委托他照顾你一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说。” 她特意强调了一句:“如果你有事必须出去,最好由他陪同,不要独自一个人离开。” 我顿时有些后悔,要是知道她说的住段时间是这么个住法,我还不如回自己家,但说出去的话也不好轻易反悔我只能应承下来,然后把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连同家里的钥匙一并交给她。 等我跟着曾照云去食堂吃完午饭回来,除了换洗的衣物她放进了衣柜,其他物品都已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我的书桌上。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实在没什么事可做,索性打开笔记本想找点资料看看,这个龙背崖文化遗址又是怎么回事。 连上网络我习惯性地打开聊天软件,刚一登录一个久违的联系人踩着点就发了个消息过来:“如果五〇三的人问你能不能看懂陇明文,你一定要矢口否认,不然你的麻烦就大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危言耸听,但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已经晚了,今天一早他们就找到我确认了这件事。” 我盯着对话框上的“我的手机”看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回,我忍不住又敲了一条过去:“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跟他们说?” “……你保重。”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三个字非常干脆地匿了,任我后面怎么试探他都没有再冒头。 我承认我被他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吓住了,因为我想起了林亦对我的忠告,如果我能读懂陇明文真的和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存在着某种联系,那么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的秘密会不会因此泄露? “千万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然等待你的将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林亦的话就像一句魔咒萦绕在我耳边,我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我甚至怀疑他们早就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让臧小蕊将我扣押在这里,她安排曾照云和我住在一起也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想监视我。 好吧,或许是我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至少从目前我能捕捉到的迹象来看,我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 第218章 因为换了个环境,加之心里惦记着事情,这天晚上我理所当然地失眠了,直得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估计曾照云也知道这一点,出去的时候没有叫醒我,而是非常贴心地帮我带了份早餐回来。 我一吃完早饭,臧小蕊后脚就到了,她将一张全新的工作证和两套工作服递给我:“恭喜,经过商议上头一致决定将你调入五编,现在你已经是五编的正式队员了。” 听到这个我原本无比期待的消息,我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要不是怕自己弄出乌龙把他们还不确定的事情坐实了,我都想直接问问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见我实在有些心不在焉,她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我将工作服放在床头,也就是随手拿起工作证看了一眼,脑中诸多念头一下就炸开了。 我在五编的编号居然是!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帝心岩遗址入口的密码是我在三编的编号,帝子陵入口的密码是我在五编的编号,更诡异的是它们相加正好是当初章辛成特意通过避人耳目的手段向我传递的那串数字。 也就是这时候,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儿见过这个五开头的数字——没错,它就是当初在凤凰眼拿到的那件工作服上的编号。 如果这不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那么必有一个或者一群幕后黑手在暗中编织着一张名为阴谋的天罗地网。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再睡一会儿?”曾照云突然开口,瞬间将我从震惊中拉扯回来,我点点头顺势躺回床上,本想继续往下分析结果困意上来直接睡着了。 醒了吃、吃了睡,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臧小蕊再次到访。 她打量了我片刻,向来喜欢单刀直入的她第一次表现出了犹豫,我还当她打算找我摊牌,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直言道:“我们也算共事一场,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她仍有些欲言又止,斟酌许久倒是开了口:“我原本以为让你安安心心在这休养两天身体会好得快一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可眼下有项工作必须得你带队去做,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 我怔了怔,下意识问道:“什么工作?” “你还记得之前给你看的那件石刻吗?它被人发现于龙背崖上的一个洞穴,经过专家初步研究那里曾出现过一个氏族部落,更有迹象表明龙背崖虽是新石器时期的文化遗址,但文明程度相当的高。 可惜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发掘计划被迫中断,对它的后续研究也就此搁置,不过最近上头决定重启针对龙背崖文化遗址的一系列工作,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寻找剩余的陇明文石刻,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说着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等你身体完全康复再安排你去,但不知道破龙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也在秘密谋划夺取这批尚未发掘的陇明文石刻,我们只能提前行动。” 听到她这么说,我总算松了口气,哪怕是自己吓自己也好过噩梦成真。 至于龙背崖一行我倒是乐意至极,要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这些石刻背后隐藏着一条以往都没有出现过的线索,即便这个龙背崖文化遗址看似与镇龙幡无关。 就是不知道破龙那边会出动多少人马,要是又来两支队伍,再加上穷追不舍的岱鼎,想想都有点头疼。 “有了帝心岩遗址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我会亲自带人在附近‘清场’,除此之外我还会另派四名队员与你一同前往,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并协助你完成工作。” 她看出了我的顾虑,适时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我们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等把人员名单和行程敲定下来臧小蕊才起身告辞,晚饭后她发了份文件给我,我还当是什么绝密档案,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一些关于龙背崖文化遗址的基础性资料。 我感觉五〇三并不是特别地信任我,或者说我还没有让他们放心到允许我接触他们手里的核心秘密,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既然防盗办一直面临着被外部力量渗透的问题,估计五〇三也够呛。 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我将这份资料仔细研读了一遍。 这个曾经聚居在龙背崖的部落名叫“姜妄”,顾名思义是由姜、妄两个彼此通婚的氏族组成的部落,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居住的洞穴并非天然形成的山洞而是自己一点一点开凿出来的。 这有些匪夷所思,以当时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工作,更何况这些洞穴还开凿在悬崖之上,我看了下照片感觉单从难度上说它们已经超过帝心岩上的石洞。 这让我想起了最开始接触到的仓古人,从望女城的玉骨神木遗迹就可以窥得一斑,他们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绝非同一时期的族群所能比。 其他的守幡人身上也同样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最典型的就是二王孙打造的巡游龙船和海下龙王庙这座钢筋铁骨之城。 再比如允山城看似浮空的允山天境,亦使用了一种未知的材料,这些超时代的东西都是常理无法解释的,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姜妄部落会不会也是守幡人? 问题来了,仓古人是第二代守幡人,姜妄部落出现的时间比他们还要早,只能是第一代守幡人,那么陇明人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就出自他们之手吧? 我发现自己真的被赵蓬清那一番胡言乱语荼毒不轻,史前文明之说大多是地摊文学创造者制造的噱头,要是这种话都能当真,我还不如假设我是一名精神病患者,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尽管陇明山文化遗址和其中一处仓古文化遗址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尽管与镇龙幡联系密切的方驭光会陇明文,但就此推断陇明人一定和镇龙幡存在着某种关联,条件似乎并不充分。 所以在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我姑且将它们当做两个互相独立的存在,以免在分析问题的时候被带入误区。 第219章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等翻看到第二遍,我注意到关于这个姜妄部落还有四个字提到得异常频繁,叫“天示之人”。 有关专家破译过姜妄部落留下的一幅岩刻,里面说到姜妄人自称被上天委以重任镇守“天工之物”,不过这个天示之人并不是帮助他们完成这项工作的关键人物,而是未知的敌人。 因为上天曾警示他们,一旦天示之人出现,天工之物或恐有失,一定要注意防范,为此上天还给他们留了一道“天镇阵令”专门对付天示之人。 假设姜妄人确是第一代守幡人,天工之物显然是指镇龙幡,而他们口中的上天则是被他们神化后的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的缔造者,那么所谓的天示之人就很有可能是会对镇龙幡不利的人。 能被姜妄人专门提及,天示之人恐怕和其他也在打镇龙幡主意的人还不太一样,我怀疑蛊惑望贞夺取族长之位的罪魁祸首就是一名天示之人,普通人谁会弥霞玉钩法。 而望贞最后能诛杀这名天示之人,靠的也许正是天镇阵令。 我正沉思,曾照云看了看时间,提醒道:“已经很晚了,收拾收拾赶紧休息吧,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 除了余寒、葛来、徐行这三位老搭档,他也是这次我带队的调查小组的队员,而且看得出来臧小蕊非常信任和器重他,第一个确定的人选就是他。 可惜从慧没法跟我们一起去,她那边没有时间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我感觉臧小蕊已经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怕我分心提前支开了她。 不过我也只是略微有些遗憾,毕竟两情若是久长时非在朝朝暮暮,能和她一起待在五〇三我已经心满意足。 我依言去洗了个热水澡,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臧小蕊比我们先出发,第二天起来我们特意打了个电话跟她报备了一下,才将车开出研究所。 要去龙背崖得先赶到宝城,它毗邻龙背崖所在的龙游岭,是进山的必经之地,余寒他们刚结束上一份工作恰巧离宝城不远,索性在那等我们过去会合。 到了宝城,余寒一见我就皱了皱眉:“你到底行不行,要不我跟臧小蕊申请晚两天进山?万一你因为伤势复发出点什么状况,我可是不负责任的。” “行,怎么不行。”我没好气道,“前提是你别一个劲儿地咒我,我八字轻经不起念叨。” 他朝其他人一摊手:“我好心提醒他,他还埋怨上了,我就没有见过像他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好了,好了,他们赶了一天路也不容易,吃完饭早点休息吧。”葛来再一次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一边打圆场一边带着我和曾照云去了他们临时租住的公寓。 经过一晚的修整,我们一行五人正式朝龙背崖进发,出城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负责开车的曾照云和徐行都发现了形迹可疑的跟踪车辆,好在都被他们甩掉了。 其实就算对方能跟进山只要有臧小蕊在估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总之在她的清场行动配合下我们没有再遇到任何麻烦,非常顺利地到了目的地。 一下车我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坳,龙背崖就矗立在不远处,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或大或小近二十个洞穴,最低的一个少说也有五六米高。 龙背崖的对面是一道较矮的山崖,也有一个山洞,但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不管是洞口还是洞内都不像其他洞穴那么规整。 两道悬崖呈喇叭状将山坳夹在中间,窄的一头留有缺口形成一道峡谷通向龙游岭的主峰龙角峰。 因为之前进行过发掘,栈道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我们只需要更换上下用的绳梯,对于余寒他们这种身手矫捷的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难事,我们兵分两路在天黑之前不仅搞定了绳梯,也把营地搭建好了。 吃过晚饭,除了守夜的余寒我们都早早地钻进了睡袋,但听着外面呼啸的山风我实在没什么睡意,索性裹了裹外套去找余寒:“要不你先睡会儿,我来看着?”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是免了,就算你身体扛得住我也不敢让你来,万一真遇上什么突发情况,我怕你根本来不及预警直接躺平认栽。”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挖苦人,我在他身边坐下,“坐会儿总行吧?” “可以,不过不要出声,容易影响其他人休息。” 不出声就不出声,搞得我很想跟他聊一样,我坐那发了会儿呆,他却突然开口:“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结果他来了一句:“我梦到你死了,就死在龙背崖,满脸都是血,特别的恐怖。” 他还嫌我不够瘆得慌,凑过来小声说道:“你最近小心点,我总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第一反应是他在故意吓唬我,毕竟他本身并不是那种神神道道的人,一时忍不住反唇相讥:“我看还是你自己注意一点吧,会做噩梦说明你很焦虑,搞不好你因为差点误杀我这个队友出现了应激障碍。”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怔了怔,还真点了点头,“我说呢,自打上次去一二四看过你,我就老梦到你出事,现在想想当时我是有些后怕。” 看他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站起身道:“一个梦而已,别瞎琢磨了。” 重新躺下我倒是很快睡着了,然而拜他那一番话所赐我做了一晚的噩梦,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我心口,喘不过气来那种,结果就是一觉醒来我头痛欲裂,比熬了一宿的夜还要累。 “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曾照云欲言又止,“我们先上去清理一下,如果有发现再下来叫你?” “一起去吧。” 我好歹是领队,实在不好意思偷懒,他没有再劝说,而是问道:“我们从中间最大的那个洞穴开始?” 我点点头:“一般这种地方是做议事厅用的公共区域,会出现陇明文石刻的可能性更大。” 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不到中午我们就有了收获。 第220章 追更 等将这件石刻清理出来,我发现上面的内容刚好可以和一号石刻连得上。 “来到龙背崖的第二天我遇到了麻,她是一个非常健谈的女孩,我们一见如故;麻的姐姐叫姜,她和妄是部落的首领,对于我的到来两人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警觉,我由此推测这里或许真的隐藏着一个不同寻常的秘密。” 虽然这段陇明文中出现了新的人物,但对于我感兴趣的那些问题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正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发掘,负责拍照、封箱的徐行在底下喊了我一声:“你电话响了,臧工找你!” 按照要求,我们这次行动只要有进展都得实时汇报给研究所,臧小蕊大概已经知道我们找到了第一件石刻,不过她是一个相当沉得住气的人,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显然不可能是为了庆贺。 果然,我一接通电话,她开门见山地说道:“上头下了一个临时的决定,希望你能尽快完成一号石刻和这件石刻的对译工作,最好能逐字翻译做成对照表发过来。” 她说完补充了一句:“抱歉,我们这么做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想尽快弄清楚陇明文背后的玄机。” 我表示理解,却不得不提醒她:“我看了这么多陇明文就没有见过哪一个文字出现过第二次,你们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当然,我说的这个“文字”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指的是某个陇明文字的某一种写法或者形态,而不是这个陇明文字本身。 “我会跟上头说的,你先忙吧,辛苦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既然已经应承下来,我还是决定按他们说的做。 休息的时候我告诉了其他人这件事,他们巴不得我留在营地,尤其是余寒还惦记着他那个梦。 “只是清理这些洞穴,我们四个人其实已经足够,你就安心地搞你的翻译吧,老是上上下下我真怕你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我可不想噩梦成真。” “……”对于他这种疯狂帮我立g的举动,我已经习以为常,默不作声地将笔记本开了机,见状他们也各忙各的去了。 说实话这项工作非常的枯燥,好在我早就习惯这样的枯燥,一旦沉浸在里面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等天黑下来我刚好完成收尾,就在这时余寒他们也有了新的发现。 第二件石刻上的陇明文恰巧可以衔接上第一件。 “今天我终于找到机会跟麻打听她们部落的秘密,她告诉我她们的确在守护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我想让她带我去看看但她拒绝了,直到我说起我那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梦境,她才答应我去找盘,只有拿到盘我们才能见到它。” 一看到“盘”这个字,我基本可以确定姜妄人就是第一代守幡人,他们镇守的东西自然是镇龙幡,那么这个留下这些陇明文石刻的人又为什么要长途跋涉来找镇龙幡,难道他也是神示之人? 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就像追更的读者,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完成第二件石刻的对译工作后马不停蹄地去了上面的洞穴。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心急越不容易有所收获,接连两天我们都未找到任何线索,所幸在我们即将清理完这个主要洞穴的时候转机出现了,第三件石刻总算得以重见天日。 但看完这第三件石刻上的陇明文,我感觉我心里的疑问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我原本以为只要去了‘那里’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然而当我重回龙背崖我还是一头雾水,脑子里萦萦绕绕、反反复复都是那些念头。 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一个梦境牵引到这里?我在‘那里’看到那些景象又是真的吗?我竟开始怀疑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比起之前那三段直白的记述,这段文字显得有些语焉不详,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内容上的不连贯造成的,在第二件石刻和第三件石刻之间明显存在着很大一部分缺失。 不过有两个字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没错,就是“那里”。 我想这个“那里”应该不是指镇龙台,因为他提到了重回龙背崖,而守幡人的隐居之地一般都在镇龙台附近,所以我特别好奇他离开龙背崖后去了哪里。 他在那里又看到什么,以至于对自我产生怀疑,难道他也遇到了什么颠覆三观的事? 可惜这些石刻的内容过于支离破碎,我无法窥一斑而知全豹。 相比于中间这个大的洞穴,附近的小洞穴清理起来要容易得多,因为里面非常的浅,我们决定分头行动,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就这样又忙活了两天,我们先后找到了另外三件石刻。 第五件石刻和第二件石刻在内容上联系比较密切,所以我先将它研读了一遍。 “经过几天的等待麻带来了好消息,她从姜那里拿到了盘,一见到它我就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梦里的那个声音,但我知道在梦境里呼唤我的并不是它,不过它真是巧夺天工,盘中似有山川河流让我爱不释手,这样的东西会出自什么人之手呢?” 看到这里我有些意外,莫非完整的龙脊凤心盘并不需要读取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就能展示盘中异象?难怪游典会说,只要凑齐所有龙脊凤心盘残片就能找到镇龙幡,它身上肯定还有其他秘密。 我继续查看第四件石刻。 “我终于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叫做幡,靠近它的一瞬间我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但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并没有就此消失,我隐隐意识到也许幡并不是我追寻的终点。 经过两天彻夜不眠的研究我找到了线索,原来幡也只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通向‘真相’的钥匙,我想我已经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对,我要去‘那里’,和麻一起。” 第221章 要相信科学 镇龙幡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秘密,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惜一直以来我们的重心都放在龙脊凤心盘上,对镇龙幡本身知之甚少,我原本以为只有一睹它的庐山真面目才有机会了解更多,没想到眼下就有一个契机。 然而我看了看第六件石刻,发现它衔接的并不是第五件而是第三件,也就是说它记录的是他们从“那里”回来之后的事。 “我们盗走盘和幡的事终究还是被姜、妄发觉了,一回到龙背崖就遭到了她们的伏击,在麻的掩护下我成功脱逃,但她被两个姐姐软禁了起来,我必须得去救她,在此之前我得先避开她们的追杀,哪里才是合适的藏身之所?” 这第六件石刻显然不是最后一件,可我们的发掘工作基本已经收尾,或许需要转移一下阵地。 我将我的想法跟他们说了一下,四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对面的山洞,余寒提议:“反正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我当然不会反对,清理完龙背崖上所有的洞穴我们都没有发现疑似墓地的地方,这对一个部落遗址来说是不完整的,所以这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是姜妄部落公共墓地的可能性非常大。 于留下陇明文石刻的人而言,这样的地方也非常适合躲避追杀,说不定我们真能在里面找到线索。 事实证明它确实是一处墓地,不过里面遗留的骸骨非常少。 观其保存状况这应该不是自然风化分解的结果,要么是大部分骸骨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进行了二次葬,要么是这个姜妄部落在这里聚居的时间并不长,或者第一种情况是伴随着整个部落的迁徙发生的。 我想到一种可能,几天下来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第一座镇龙台,我怀疑镇龙幡一开始并非存放在镇龙台里,尽管它需要拿到龙脊凤心盘才能接触得到。 但留下陇明文石刻的人伙同麻盗走了镇龙幡,这让姜妄人产生了危机感,于是才有了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的先例,这也是他们最后从这里迁走的原因。 我记得去垠城时游典正好在查第一座镇龙台的下落,只要问问他或许就能证实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出现过一代守幡人使用两个镇龙台的情况。 清理到最后我们终于有了收获,但等我看完第七件石刻上的内容,我发现所有的谜团仍悬而未决。 “我将盘和幡带进了墓地试图躲避姜和妄的搜查,她们暂时没有发现我,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旦她们有所察觉我将无所遁形。 她们的一些暗中举动佐证了我的想法,为了避免事情朝着我担忧的方向发展,我决定在她们行动前离开这里,但我还能去哪儿?或许我可以去峡谷另一头碰碰运气,麻曾经告诉我,那里有她的秘密乐园。”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它给我们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附近应该还存在着其他石刻。”我宣布了这个消息,“收拾收拾,我们去里面看看。” “不是吧,还有……”葛来懒腰伸到一半立马苦了脸,“我还以为今天就能收工,打算回宝城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想吃点好的还不容易。”余寒拇指一指徐行,“晚上让老徐做,他那些私藏怎么着也该拿出来给我们解解馋了。” 徐行正在一边封箱,不由一笑:“没问题,我之前屯的罐头总算能派上用场。” “要不这样,今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鼓作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剩余的石刻。”我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提议。 他们四个不仅白天要忙,晚上还得守夜,比我辛苦多了。 余寒顿时摆手:“还是算了,有句话叫‘夜长梦多’,还有句话叫‘快刀斩乱麻’,你要真想一鼓作气咱们一会儿就得行动。” 虽然我是领队,但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都比不上他,其他人显然更愿意听从他的意见,我只能点头。 哪知出发的时候他直接把我拦下来了:“我们先去探探情况,你就留在营地翻译第七件石刻吧,反正多你一个也快不了多少,别老是拖到晚上再做,打扰别人睡觉。” 这两趟相处下来我对他也算有所了解,恁是从他嘲弄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关切,但感激归感激并不代表我就要接受他的好意。 没成想我刚要开口,他像是预料到了我的反应一样,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到一边。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我不仅梦到你死了,还梦到你死在一个山洞里,之前我以为那个地方是龙背崖对面的山洞,但刚刚我留意了一下发现里面的情况和我梦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非常认真地说道,言语间甚至带了一丝恳求,“你能不能别跟我们一起去?我有种预感,龙角峰应该也有一个山洞,而且就是我梦到的那个。”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我感觉他的精神状态真的有点问题,“要不你睡一会儿,我带他们去?”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动不动就失眠?”他扯了扯嘴角,“我现在状态好得很,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那你应该相信科学,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是你的大脑活动,它只会反应你的内心世界,和现实世界扯不上任何关系。” 我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理论上说留下陇明文石刻的人不可能真被一个梦境带到龙背崖,这很有可能是个隐喻,暗示着他与龙脊凤心盘、与镇龙幡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种关联一定不是主观意义上的,而是客观意义上的——游典提到过一点,他说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之间存在着感应,所谓的感应就是客观的关联,说明它们有着独有的沟通渠道。 打个比方,也许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内部都有配套的信息收发设备,甚至能够相互定位,前提当然是设备完好无损、信息未被屏蔽。 同理可推,搞不好这个人也自带这样的设备,他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接收到了来自镇龙幡的信号,但他的潜意识一清二楚,于是将这种客观的关联以梦境的形式反映了出来,形成了一种主观的关联。 所以他才会在第三件石刻中发出那样的疑问和感慨: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接收到来自镇龙幡的信号?这、这也太毁三观了吧…… 第222章 都是熟人 大家先不要忙着取笑,在去鸦山之前我也不相信我会携带什么特殊的信息片段,而这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居然让我无师自通,莫名其妙就能看懂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陇明文。 以至于我最近世界观都有点混乱,有时候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时候觉得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不要胡思乱想,别搞得跟余寒一样神经兮兮的。 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双重标准,我决定姑且相信这家伙的直觉:“好吧,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留下来,但你们要注意安全。” “没问题。”他总算松了口气,朝我一挥手,“你就安心地在这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峡谷深处,我也掉转头回到营地继续自己的工作,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我才得空将做好的译文对照表发回研究所。 趁着其他人不在,我拿出手机准备联系一下游典,然而我一拨号系统就弹出无法拨出的提示,我原本以为是我手机出了问题,结果一看笔记本文件传输也一并中断了。 这就有点奇怪,为了安全我使用的并不是自己的网络,而是葛来提供的,据说不受基站的影响,换言之就算遇到停电也不会断网,可我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文件发送出去。 难道是附近所有的信号都被人为地屏蔽了吗?我尝试着拨打余寒他们的号码,仍是一样的结果。 一时间我心里惊疑难定,会不会臧小蕊那边出了问题,岱鼎他们最终突破五〇三设置的防线找上门来了? 这个念头一闪我不觉有点慌,眼下营地只有我一个人,要是他们突然发动攻击,那我真就跟余寒说的一样只能躺平认栽。 得想个应对的办法…… 也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察觉他们的动向,如果我现在开车冲出去说不定会有奇效,而且他们肯定是冲着陇明文石刻来的,我带着东西离开其他人也不会有危险。 对,就这么做。 我勉强镇定下来,将笔记本里所有关于陇明文石刻的资料全部清除,然后把七件石刻一一搬上车,我悄悄钻进驾驶室刚准备将车启动,车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曾照云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将我拽下车,冷声道:“你这要干什么?” 为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我连忙将我的猜测告诉他,他脸上神色终于缓了缓,思索片刻后他让我去副驾,自己坐到了驾驶位:“我来开吧,你分析得很对,这是我们唯一能突出重围的机会。”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我们在龙角峰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岔道密布非常深,他们还在洞里探索,我担心天黑后你一个人留在营地不安全就先回来了,没想到真这么巧。” 好歹有个高手在,我心里总算踏实了点,看着车灯在夜色中穿梭,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暗暗松了口气,哪怕搞了一出乌龙、事后被余寒嘲笑,我也不希望真撞上破龙的人。 奈何事与愿违,我正观察附近的情况,曾照云突然腾出一只手按了按我,自己也飞快往方向盘上一伏,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我听到车窗一阵响似乎被子弹射穿了。 更要命的是这样的动静还不止一下,曾照云当机立断一打方向盘往回开去:“不行,他们的火力太密集了,我没法保证咱们能万无一失地冲过去,还是先避其锋芒再另想办法吧。” 我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就算原路返回我们又能躲去哪里,这片山坳外宽内窄随着包围圈的缩小我们逃脱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小,可惜方向盘不在我手里,而且我也没有他那样的驾驶技术,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回到营地他丝毫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将车开进了峡谷,估计是想暂避于之前发现的山洞。 说实话,这不见得是个好主意,就算车上有补给但也支撑不了多久,如果对方有意堵住入口来个持久战我们迟早会困死在里面。 除非臧小蕊能在短时间内带人驰援,但对方能来到这里且有恃无恐,搞不好她已自身难保,我觉得我们还不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更何况破龙的人不可能没有了解过附近的地形,他们有意将我们往回赶,又怎么会料想不到这样的局面,只怕是有备而来。 不过过都过来了哪还有后悔的余地,如今之计唯有尽快进洞跟余寒他们会合,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曾照云将车停在山脚下,递给我一个背包让我把所有能带上的补给都带上,自己也去找了个收纳箱将七件石刻仔细装好一并带上山。 对方的动作非常快,我们前脚一出发他们后脚就到了,好在曾照云走过一个来回比较熟悉山上的情况,渐渐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而他所说的山洞就在山腰上,我用手电照了照发现它一路倾斜向下果然十分幽深。 进去的时候我有意往山下看了一眼,虽然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对方要爬上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彻底甩开他们应该没问题。 这时底下有人用手电光晃了晃我,还真就是岱鼎那家伙,他冲我一笑:“上次我让孙满禄去接你,你说我没诚意,现在我亲自过来了,怎么也该轮到你表示一下诚意了吧?” 我没有理会,视线往他身边一扫冷不丁瞄到几张熟面孔,赵秉德、孟传秋、小程还有邹友青那小子居然都在,看来岱、赵二人不仅明面上有生意往来,暗地里也勾结在一起为破龙卖命。 邹友青也认出了我,嘴角一扯,干巴巴地开口:“原来你是五〇三的人,难怪破道理一大堆,而且还是那么的不识时务,连岱总的面子都不给。” 我始终都觉得在他大哥大嫂耳濡目染下他本性并不坏,只是阴差阳错误入歧途,和赵秉德他们还是不太一样。 我忍不住劝道:“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如果你继续跟他们混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们手上,或者被他们当成替罪羊推出来背锅,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223章 曾照云的特殊身份 我话音未落,曾照云突然从后面拽了我一把,不耐烦地催促:“快走吧,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他率先钻进山洞,或是觉得刚刚的举动有些生硬,他解释道:“虽然岱鼎不会杀你,但不意味着他不会朝你开枪,一旦你受伤,为了让你及时得到救治我们只能把你交给他,所以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不禁心生歉意:“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专心在前面带路。 这个山洞跟他之前提到的差不多,越往后走岔路越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迷失在里面,用来躲避追兵那是绰绰有余。 他领着我在各种岔道之间绕了很久,最后在一个相对没有那么潮湿的角落停了下来:“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就在这过夜吧。” 我有些意外:“我们不去找余寒他们?” 他将石刻小心摆放在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洞里情况错综复杂,要找到他们可不容易,明天再说。” 我还是觉得我们最后先跟其他人会合:“余寒他们应该会给我们留记号,要不先找找看?实在不行再从长计议。” “恐怕你要失望了。”他注视着我,“这一路上我没有看到什么记号。” 他这样的态度任谁都能看出问题,我不由皱眉:“你根本不想去找他们,对不对?” 他很爽快地承认了:“在没有确定他们不会对你和陇明文石刻不利之前,我必须保持适当的警惕,希望你能理解。” “你怀疑他们三个人中有破龙的内应?”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准确地说,我怀疑江余寒是破龙的内应。”见我不以为然,他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他为什么要执意将你一个人留在营地,而破龙偏偏在这时候发动突袭?” 虽然理智告诉我他的质疑没有任何错,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余寒,这家伙脾气是不怎么好但为人坦率诚恳,压根不屑于做这种事。 “上一次也一样,如果不是他出手打伤你,藏于帝子陵中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就不会落在岱鼎手里。” 他试图用事实说服我,可惜他并不了解其中内情。 “当时他误以为我和岱鼎是一伙的所以才会出手,我为我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造成这样的误解感到抱歉,也愿意为行动失利负责,只希望不要牵连到其他人。” 我不禁反驳,“而且葛来也能作证,要不是余寒极力阻止,我早就被岱鼎带走了。” “江家会出江洗秋这样的败类,说明它在根上已经烂了,江余寒也姓江,加入五〇三只怕另有所图。”他冷声道。 他这番言论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负责任。 “先不论江家作为典藏九鼎之一够不够格,就算它是烂泥一滩也大有人出淤泥而不染,一概而论未免有失偏颇,更何况怀疑一个人总得讲证据,而不是直接疑罪从有,要真这么说我还觉得你的嫌疑更大。” 我试着用他的思维方式帮他分析了一下,“首先,你和余寒他们明明是一起的,为什么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是不是知道破龙会发动袭击打算‘配合’一下他们? 其次,我们之前明明有机会冲出去,但你没有这么做,仅仅因为你认为我们有受伤的风险,你不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还有,你只是一个二编成员,进入五〇三也许根本没有经过严格的考核,你的身份又真的可信吗?” 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吐出四个字:“强词夺理。” “你也知道你在强词夺理。”我都忍不住笑了,“被人冤枉的感觉不好受吧?所以我们更应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不分青红皂白妄下定论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我将背包重新背好,朝他示意:“走吧,有些事情我们确实应该调查清楚,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跟对方接触,如果某个人真有问题哪怕他掩饰得再好也会露出马脚。” 我原本以为说服他不会很难,没想到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做事有我做事的原则,无论你怎么想都与我无关。”他拿出一张工作证和一纸公文递给我,“这是我的审查证和审查组下达的审查令,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 “审查组?”我顿时想起余寒在一二四跟我说的那句话,原来五〇三真有内部审查小组,而且他们早就盯上了他。 曾照云显然误会了我的反应,以为我在质疑他的身份,对此作出了说明。 “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防盗办和五〇三近些年频频遭到外部力量的渗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上头成立了审查组,统管防盗办和五〇三内部审查工作。” 他看了我一眼,“就像你说的,面对面接触是了解一个人最有效的方法,而在调查取证的过场中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扮演另外一个角色,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干扰到调查结果。” 我立马想到一点:“这么说,你之前也在调查我?” “你不是我的审查目标,我为什么要调查你?”他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别紧张,臧小蕊安排你和我住在一起,一方面是方便我跟你们一起进山,另一面她那几天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过来照看你。”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我算是弄明白了,原来他是审查组的人,难怪臧小蕊那么信任他。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先去休息一下吧。”他笑道,“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柴火,山洞里潮湿阴冷,别说你一个普通人,我都有点受不了。” “抱歉。”我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将补给分成五份递给他其中一份,“就算你是审查组的人又如何,我要怎么做同样与你无关。” 他脸上笑容一敛,站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将东西放在收纳箱上转身就走,这时我听到他在背后冷声开口:“我郑重向你发出警告,如果你执意与他们会合,我将采取必要措施阻止你离开。” 第224章 只有一句话 这家伙可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闻言我拔腿就跑,不料刚迈开脚步他直接一个擒拿将我控制住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扎带绑住了我的手。 我挣扎道:“即便你是审查组的人也没有权力滥用私刑,我不是你的调查对象,你凭什么扣押我?” “你在干扰我的行动,那么我就有权这么做。”他将我推回他选定的休息处,“我警告过你的。” 我有些后悔刚刚挑衅他,早知道我就应该趁着他离开的空当偷偷溜走。 事已至此,我只能临时更改策略,硬的不行索性来软的:“余寒他们没有携带补给,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根本没有活路可言,好歹共事一场你忍心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他们中有破龙的人,不可能逃不出去的。”他斩钉截铁地回了我一句。 我发现他不是一般的固执,耐着性子劝道:“你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何来立场说这样的话?如果因为你的偏见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敢保证你会后悔一辈子。” “那也是我的事。”他拆开一包压缩饼干递到我面前,“吃点东西吧,吃完早点休息。” “你能不能放了我?”我试探道,“我不会跑的。” “你不是那种无论如何都会信守承诺的人,我为什么要冒不必要的风险?”他收回手,自己咬了两口,坐在一边不再出声。 我被他闹得实在没脾气,靠着墙闭上眼睛打算和他来个拉锯战,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心俱疲的缘故,我支撑了没一会儿意识就断了片。 等我醒来他已经拾了一堆柴火回来生起了火,我看了看身上多出来的外套心情有些复杂,不管怎么说拿人手短,我决定好好跟他谈谈。 “就算不去找余寒他们,我们也得往里面走走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臧小蕊到现在都没有来,我们必须得做一下长远的打算。” 他晃了晃手里一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这里有的是吃的,反正饿不死。” 我有些无语:“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既然等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要去做别的无用功?”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都不知道该评价他过于理智还是过于偏执。 我正要继续劝说,他突然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自己快速将火熄灭,然后找了条岩缝连人带石刻一起藏到了里面。 我们刚躲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对方一露面我就借着手电光认出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余寒三人。 一时间我喜出望外,然而还没等我开口曾照云抢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 那边徐行探了探火堆:“刚刚才熄灭,应该没走多远,咱们赶紧追上去看看,希望是他们而不是破龙的人。” “不可能是破龙的人,他们围在外面就能万无一失,没必要冒险进来。”余寒叹了口气,“曾照云到底在搞什么鬼,带着人进洞又不来找我们,而且见了我们就跑……” 说实话我要是余寒,我也想不通这里面的玄机,还是葛来脑洞比较大:“你说他会不会也是破龙的人,只不过和岱鼎他们不是一伙的?” 两人一阵对视,态度非常一致:“没凭没据的这种话最好少说,免得伤了和气。” 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 我不禁感慨,同时忍不住腹诽,余寒这家伙也真够双标的,之前在垠城我可什么都没干,他就怀疑我会不会是破龙的内应,事后也没见他道歉,所以我为了维护他落得这下场到底图什么? 我正胡思乱想,三人快步朝另一头走去,见他们毫无所察我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哪知就在他们经过岩缝附近的时候,余寒毫无预兆地出手,一掌朝这边挥来。 当时我就蒙了,心想如果我再挨他一击淬玉劲,他那噩梦就是不想成真也得成真,你说他深怕我会在山洞里出事,然后我又偏偏死在他手里,这会不会太戏剧化了一点?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曾照云的实力,他仅凭一只手竟生生挡住了余寒的攻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淬玉劲也不是那么的无往不利。 别说余寒还挺机灵,一击未中立马退到一边,攥着手电往这边照了照,一看到是我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估计也吓得够呛。 “曾照云,你这是什么意思?”葛来倒是先反应了过来,质问道,“你不会真是破龙的人吧?” 我被他绑着手、捂着嘴,一看就是个劫持现场,我估计是个人都会这么想,果然余寒和徐行见状也瞬间警惕起来,没想到曾照云还真扮演起了劫匪的角色,一边示意他们后退一边推着我往外走。 我有点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想趁这个机会试探试探谁是内鬼?可问题是三人表现得都挺正常,万一他啥也没有试出来结果被三人当成内鬼给围攻了那就搞笑了。 好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下不来台主动放开了我,但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估计是怕暴露审查者的身份后面不好开展工作,我决定给他一个顺水人情。 我将事情的经过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意识到破龙的人就在附近,我打算赌一把看能不能带着石刻突围,结果刚把东西装上车他就回来了,以为我要拿着东西跑路,二话不说直接撂倒了我。” 余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又为什么见了我们就跑?” 曾照云仍旧不发一言,我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回答:“他觉得我们是一伙的,生怕我们会对他不利,能不跑吗?我就说他疑心太重了,看谁都是内应。” 话说到这份上,他怎么也该领悟了,朝我道了声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更不应该怀疑大家,这事是我的错。” “能解释清楚我就已经烧高香了,这事以后别再提了。”我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意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有没有找到第八件石刻?” 说到正事三人总算放下了疑虑,徐行点点头径直将东西递给我,我下意识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第225章 远古卫星锅 “这件石刻和其他的好像还不太一样,另一边也有字。”在徐行的提醒下,我将石刻翻过来看了看,确实如他所言。 “真相?这就是真相……永别了。”寥寥十字似乎道出了留下陇明文石刻的人最终的结局。 对于第八件石刻记录的内容我本来抱有很大的期望,此人逃亡过程中自始至终都带着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他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未必只是为了躲避姜和妄的追杀。 石刻上的这两句话也证明他在藏身山洞期间的确有所顿悟,那么他到底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让他如此绝望而又平静?可惜在他生命的尽头他只留下了这只言片语,让人无从揣测。 “它会不会就是最后一件石刻?”葛来问道。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内容上看它应该是最后一件,但是不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后一件就不知道了。” 加上一号石刻,目前拢共有九件石刻,不过直觉告诉我第四件和第三件之间、第七件和第八件之间均有一件未被发掘,当然也有可能它们就是五〇三手中的二号石刻、三号石刻。 它们虽与一号石刻同时出土但想必极其关键,因为重要所以即便百分百确定我能读懂陇明文,他们也不会冒着风险轻易交给我,而是让我编写对照表尝试着自己破译。 至于他们为什么那么肯定,估计是有别的渠道了解。 “里面人工开凿的洞穴只有一个,如果有线索肯定是在那里,可我们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也没有看到其他石刻的踪影。”葛来苦着脸道,“咱们总不能把整个山洞都翻个底朝天吧,那得多大的工程?” “人工开凿的洞穴?”我心中一动,既然是留下陇明文石刻的人最后停留的地方,它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我不死心地朝他示意,“反正暂时也没法脱身,我们再回去看看。” 亏得三人记性不错,带着我和曾照云绕了好一会儿总算到了山洞的尽头。 最里头的石壁上果然开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爬上洞口穿过一条三四米长的甬道,眼前霍然一阵开口,这个洞穴比龙背崖的主洞穴还要大,也不知道作何用途。 我问曾照云要来手电筒四下照了照,发现这个洞穴真有点特别,尤其是地面部分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 洞底大致上呈圆形,先是如同阶梯层层向下,到了最中心的位置又重新隆起,形成一个尖塔状的平台,比最外沿的地面还要高出一截,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东西,那就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卫星锅,别说还挺有科技感,很难想象它会是出自活跃于近五千年前的姜妄人之手。 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之前,我们无法推定这样的设计到底有什么深意,不过我感觉它应该是个祭坛。 我顺着阶梯而下,手往平台边缘一撑借力爬了上去,一踩上去我就意识到不对,上面居然镶嵌着一块形状怪异的玉石,玉质非常特别但又偏偏有些眼熟。 我起初以为那是一块完整的截玉,但观察片刻后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会觉得它既特殊又眼熟,这分明就是仓古人修建玉骨神木所用的那种玉石,不过相比于后者眼前这块无疑更细腻、更通透。 在整个发掘过程中,龙背崖始终没有出现过别的玉器,我怀疑它和龙脊凤心盘一样来自另一个神秘族群,甚至镇龙幡也很有可能出自他们之手。 上面就这么宽,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我跳下平台转而去其他地方看了看也没有新的发现。 这时葛来指了指边上的一个角落:“第八件石刻就是在这发现的,刚刚我们又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什么线索,你要不要自己过来瞧瞧?” 我点点头正要往那边走,心头却没来由地一悸,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心脏,有点喘不过气,我蹲下身试图缓解一下症状,但效果并不明显,反而有加剧的趋势。 怎么回事?! 我一时有点慌,他们也吓了一跳,赶忙将我扶到一边,余寒查看了一下我的情况,皱眉道:“你的伤果然没有好透,这是淬玉劲复发的征兆。” 他看向其他人:“我们得赶紧想办法送他下山,淬玉劲后劲极大,一旦复发可能比中掌时还要严重,晚了就来不及了。” 虽然我不懂淬玉劲,但好歹被打伤过两次,论经验估计江家人都比不过我,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淬玉劲发作。 “也许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等我睡一会儿起来再看看。”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然而我一躺下去我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一样猛地一阵绞痛。 突然我脸上一阵湿润,我下意识伸手一摸满目都是猩红——我口鼻之中竟不知不觉涌出了鲜血。 “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送你下山。” 余寒想搀我起来,我不禁摇头:“岱鼎他们人多势众,手里还有枪,我们根本冲不出去,没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他顿时握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看了我许久,渐渐低下头:“要不你跟他们走吧,岱鼎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不行,他知道所有石刻的内容,把他交给破龙等于将这里的发现拱手相让,我不允许你们这么做。”曾照云警惕道。 “那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吗,一个活生生的人比不过一堆死物?”余寒一下就火了,一把将他推开,“对不起,我做不到。” 曾照云冷然开口:“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你什么意思?”余寒也不笨,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怎么,你觉得是我在搞鬼,好让破龙的人带走他?”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我当然清楚。”余寒冷笑道,“我清楚如果我们再耽搁下去,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他会因为你的固执己见白白丢了性命!” 第226章 天生反派阵营 “你是破龙的人,既然破龙还需要他,就不会让他死。” 曾照云的逻辑我早就领教过,连我都没法忍受,就更别说余寒了,他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拉开了架势:“我懒得跟你扯,既然道理讲不通,我们索性手上见真章,谁赢了听谁的。” “正合我意。” 曾照云正要应战,我连忙出声:“你们别吵了,我不会跟他们走的。” 这是我的心里话,虽然我不认同曾照云的看法,但他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破龙需要我就不会让我死,那么如果他们不需要了呢? 我落在他们手里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一旦榨取完最后的价值,那就只剩下喝血吃肉了。 尤其是岱鼎和赵秉德,他俩都对我动过杀心,就算最后我死里逃生,但当时的恐惧和绝望已经深深烙印在我骨子里,我是不可能与他们为伍的。 与其将性命交给他们,不如留下来等待那一线生机,说不定臧小蕊已经带人赶过来,就算不小心交代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都是死,死哪不是死。 结果一听我这么说,两人都是一怔,余寒咬牙道:“你是不是跟他混得久了,脑子也错乱了?” 我实在没有力气跟他讲道理,干脆拿身份压他:“这事不用再讨论了,我是领队我说了算。” “领队也就是个称谓,顶个屁用……” 他还想反驳,我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别看他们现在对我好声好气的,要是我不肯按他们说的做,他们肯定会变着法儿折磨我,江洗秋打我那一掌估计都算轻的,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他愣了愣,最终放弃了劝说:“那你休息一下吧,我……我在这儿陪着你。” 我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他:“我真的不想跟他们走,你别像你堂哥一样,说话不算话。”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似乎是睡着了,又仿若灵魂出窍般的飘然,或许这就是解脱吧。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一缕熟悉的阳光,它穿过一二四病房的窗台在房间里轻轻舒展着臂弯,无意中带了几分秋末冬初的慵懒。 见我醒了余寒赶紧把魏医生叫了过来,她不耐烦地翻看着手里的记录:“恢复得不错,今天就能出院,我去帮你把药开了。” 她转身要走,余寒干笑道:“他是个普通人,体质跟典藏者不一样,要不再观察两天?”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魏医生瞪了他一眼,“出了事我全权负责,行不行?” 他嘀咕了一句:“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他之前的伤已经痊愈,绝对不是淬玉劲复发,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 “那他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我怎么知道?”魏医生没好气道,“你当我是神仙啊,什么症状都能看?反正他身体各项机能都已经恢复正常,要是淬玉劲复发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感觉他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太久造成的溢血,你应该找个勘灵人去现场看看,而不是为难我一个医生。” 说完她迈着步子出了病房,余寒在一边暗骂:“我实在受够了一二四这帮庸医!如果真跟她说的一样,它应该‘遇强则强’而不是‘恃强凌弱’,但情况恰恰相反我们四个都好端端的,偏偏你一个普通人出了事……” 我倒是觉得她的判断一点也没有错,单看当时的情况说我马上要死了我都信,可一到一二四我立马跟没事人一样,头不晕、气不喘好得不能再好,那只能说明那个地方有问题。 至于那股力量为什么会针对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我有点难以接受的可能。 搞不好那个洞穴里的特殊布置就是一个天镇阵,中央平台上的玉石则是所谓的天镇阵令,而我八成是姜妄部落最为警惕的对象,上天所示会对镇龙幡不利的人。 而破龙的人之所以会找上我究其根本不是我能看懂陇明文,而是我能帮他们盗取镇龙幡。 我都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一个天生属于反派阵营的人居然被游典看中成了守幡人,这不是逼着我监守自盗吗?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余寒皱眉问道,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有点心虚,忍不住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岱鼎真是一伙的,你在帝子陵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这还需要问吗,自古正邪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会蠢到手下留情?” 他回答地相当的果断,旋即却笑了笑,“不过‘如果’什么的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你都不知道你晕过去之前是拉着我的手哭着喊着让我不要把你送走,你跟他怎么可能是一伙的?” 我满头黑线,这家伙也太能扯了,我又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结果他信誓旦旦地一掏手机:“你别不信,我录了音的。” 一看他装腔作势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八成是在唬我,正色道:“对了,我们最后是怎么离开那个山洞的,臧小蕊带人赶过来了吗?” “害。”他一阵唏嘘,“咱们这位藏工实属不靠谱,对方一个调虎离山直接把他们调回了渠城,要等她赶过去别说你了黄花菜都凉了。” 果然是这样,我心里更加好奇:“那我们是怎么突出重围的?” “突什么围啊,岱鼎突然带着人撤了,我们直接下的山。”他说得轻松,神情却有些凝重。 我也不由皱眉:“他是主动离开的?” 他点点头,手指轻轻叩了叩床沿,蓦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也想到了吧?他会撤走自然是怕你真的死在洞里,而他之所以那么清楚你的情况,说明曾照云猜得一点也没错,我们五个人之中的确有他的眼线。” 第227章 姜婵 我特别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他说的是“我们五人”,实际上尚未排除嫌疑的只有徐行和葛来,这两位都是他的老搭档,无论最后确定是谁,于他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或许我们应该往好一点想。”我安慰道,“指不定是破龙内部出了问题,他们不得不选择临时撤离。” “但愿吧。”他把玩着手机站起身,“你醒了我也算放心了,上头重新安排了工作给我,一会儿就得出发,咱们回头再聊,你在一二四多观察几天,反正别听魏解饮那个庸医的,这女人不靠谱。” “咳咳。”留意到门外的人影,我赶忙打断他的话。 他倒是机灵,立马将话头一转,干笑道:“要是魏医生都不靠谱,那世界上就没有靠谱的人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若无其事地跟驻足在门口的魏解饮打了声招呼,非常麻利地溜了。 后者脸上看不出喜怒,仍旧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口:“回去休息两天再上班,病假证明我已经帮你开好,回头交给臧小蕊就行。” 离开时她有意问了我一句:“你体内盘踞着一股疒气,虽然不重但影响肯定会有,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清除?它已经混入你血液之中,佩戴截玉不仅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会阻止它自然消散。” 我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决定保守这个秘密,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 她耸耸肩径直离去,我也下楼办了出院手续。 再一次站在一二四门口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如果我真是姜妄人提到的天示之人,那么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五〇三和游典? 我在原地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臧小蕊的电话,接通后她先是跟我道了个歉:\\\"抱歉,因为我的工作失误,让你又一次陷入险境,不过你放心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三次。” 她的态度过于郑重,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准备好的措辞都到了嘴边却没法说出口,偏偏这时候她问我:“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出院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我想回家住,不知道行不行?” 没想到她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可以,你在家多休息几天,有事直接跟我说,不过最好不要出城,借着这次机会我们成功将破龙隐匿在渠城的爪牙拔除,岱鼎暂时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但离开渠城就不好说了。” 感情是这么回事,我顿时道:“这你放心,我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然而一回到家,我意识到我这句话说得有点太满,因为游典好巧不巧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已经获知第一个镇龙台在哪,而且眼下就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接近那里,你快点过来!” 他急匆匆地挂断电话,随后给我发了个地址,内容一如既往的简略——绥城,顶天岭客栈。 我有些无奈,刚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跟他坦白,结果他压根没给我机会,眼下我只能先去他说的这个地方跟他会合。 我买好票,第二天一大早坐车到了绥城。 出发前我也考虑过要不要跟臧小蕊报备,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百分百可以信赖之前,我仍应听从游典的忠告。 绥城不是很大,却比一般的城市热闹,因为是少数民族聚居地,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各色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不觉耳目一新。 下了车我正准备用手机搜索一下这个顶天岭客栈在哪,一个清亮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请问,你是不是边岑边摄影师?”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入眼就是一片绚丽的色彩和一张清秀的瓜子脸,说话的女孩非常年轻,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奕奕神采中有种别样的天真烂漫。 她身上的衣着也很有特色,但和其他人的少数民族服饰又不太一样,只在用色上比较接近,所以我暂时无法判断她到底是本地人还是过来游玩的旅客。 “请问,你是边岑边摄影师吗?” 见我不出声,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我不由摇头:“抱歉,我不姓边,你认错人了。” 她神情中难以掩饰地闪过一抹失望,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往车站内张望。 我也没有在意,找到顶天岭客栈的详细地址后想着出站打个车,女孩却突然叫住了我:“其实、其实我是一名向导,你、你有没有兴趣去顶天岭徒步探险?我的团还没有满……” 绥城背靠的顶天岭山脉闻名遐迩,以奇、秀、险着称,深受徒步爱好者欢迎,也间接带动了周边的旅游业,在绥城有许多用顶天岭命名的旅店、餐馆,我要去的顶天岭客栈就是其中之一。 很多本地人也从中看到了商机,或是倒腾特产、或是带人进山,一个旺季能挣不少外快。 一时间我哭笑不得,没想到一下车就遇到了揽客的黑导游,不过她应该是刚干这一行,脸皮比较薄,话未说完脸先红了个透,手上使劲绞着衣角,显得有些窘迫。 如果有空去顶天岭看看也无妨,可惜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只能婉拒她:“兴趣倒是有,就是没时间……要不这样,你留张名片给我,回头我再联系你?” 她忙不迭点头,从包里翻出一张卡片递给我,自我介绍道:“我叫姜婵,寨子里的人都叫我阿婵。” 我顺手接过,跟她客套了两句也就找了个借口打车离开了,等我赶到顶天岭客栈,游典正蹲在门口抽旱烟,一脸的疲惫和沧桑。 “年纪不小了,还是少抽点吧。” 他不以为意地站起身,缓步踱进客栈,然后示意我跟他一起上楼,这家小旅馆怕是有些年头了,木制的楼梯早就被磨圆了棱角,墙上亦是片片斑驳,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到了二楼他顺着走廊走到最里头,打开其中一间客房的房门:“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第一个镇龙台到底在哪里?”我关好房门,问道。 他烟斗里燃烧的烟丝在晦暗的光线中忽明忽暗,游典啜了两口旱烟轻轻吐出六个字:“顶天岭,姜妄寨。” 第228章 特定区域 “姜妄寨?” 一听这名字我就知道它肯定和龙背崖的姜妄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没有错,这样一想我索性将我们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包括我在山洞中的遭遇。 奈何他从头到尾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坦言我很有可能就是天示之人,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游典神情没来由地一凝,有意压了压声音:“此人脚步轻盈,身手相当了得,小小绥城还真是藏龙卧虎。” 没一会儿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他凑到门口瞄了瞄,嘴里啧了一声:“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实力,后生可畏啊……” 我有些好奇,也透过门缝将目光往外一扫,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打扮入时的青年,正摆弄手里的相机,要不是游典点评在前,我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视线太过专注,对方手上动作一顿冷不丁往这边瞥了一眼,那一瞬间我心里竟油然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惜它稍纵即逝我始终想不起我在哪儿见过他,又或者这诡异的亲近感到底从何而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又有人上了二楼,这次居然是个熟人——当然,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我和她之间只有半个小时前的一面之缘。 姜婵的出现让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联想,莫非眼前这个青年就是她要等的那位叫边岑的摄影师? “边岑……”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仍旧没有任何头绪,这就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个名字不算普通,他本人的长相也算出众,如果我以前真见过他不可能毫无印象。 “边先生,其他人对这家客栈不太满意,我联系了另一家,咱们先过去吧?”姜婵落落大方地开口,和之前判若两人,估计已经适应这个身份。 边岑收回目光,朝她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了楼。 “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绥城,搞不好他也是冲着姜妄寨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来的。”游典感慨道,“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边岑会找上姜婵,目的地显然也是顶天岭,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就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直觉告诉我这个边岑应该跟岱鼎他们不是一伙的,因为这种掩人耳目的行事风格与破龙截然不同。 我将我的想法提了提,试探性地发问:“如果他隶属防盗办或者五〇三,我们要不要跟他合作?我感觉以破龙的神通广大,恐怕已经知悉第一个镇龙台的确切位置,一旦他们的人过来,我们很难将东西拿到手并顺利带下山。” 他沉吟片刻,最终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先去姜妄寨看看情况再说吧,虽然姜妄人早就卸下镇守镇龙幡的担子,但始终以守幡人自居,一直将废弃的镇龙台视为禁地不准任何人靠近,就算咱俩表明身份他们也不见得会相信我们,能不能进去还是过未知数。” 他叹了口气,“更何况姜妄寨本身就是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地方,要在茫茫大山中找到它可不容易。”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不会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吧?”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顶天岭这么大,我哪晓得它到底在哪,能打听到这些有用的信息已经很不错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之前催得那么急,我还当他已经掌握第一个镇龙台的所有情况,只需想办法把东西拿到手,结果他连姜妄寨在哪都不知道,这一趟只怕够呛。 不过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去碰碰运气,我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咱们总不能往山里一钻然后没头苍蝇似地瞎逛吧?” 他胸有成竹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抖开:“这是姜妄寨周边的地形图,我跟本地的几个老把式打听了一下,他们都说这个位置就在顶天岭主峰望仙山附近,我们直接去那里转转。” 我就着图纸看了看,只依稀分辨出那是一座被几座高大的山峰夹在中间的坡地,跟阎王庙周边的地形有点像,虽然不尽相同但也非常有特色,应该不难找。 我松了口气,看来他也不是没有准备,有了这个大致的范围事情就好办多了。 当夜幕降临,借着夜色的掩护我们悄悄出了城,按照计划我和游典将用两夜一天的时间赶到此行的目的地望仙山。 和去帝心岩一样前半段路程十分省心,顺着进山的路一直往前走就行,等山路到头天刚好亮,我们就近找了片空地休息。 为了轻装上阵,除了必要的物资我们没有携带太多的东西,游典就地取材用砍来的树枝、树叶搭了个窝棚,还别说啃几口干粮往里头一钻那是相当的安逸,比住帐篷还要舒服。 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我们又吃了点东西,继续朝山岭深处行进,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一座险峰渐渐映入眼帘。 别看望仙山犹触手可及,但两座山峰之间还隔着一道峡谷,我们要过去最起码也要半天时间,考虑到陡峭的山势我们决定第二天早上再登顶。 望仙山不仅是顶天岭的主峰也是最高峰,从山顶俯瞰有利于我们寻找目标区域。 游典经验丰富,非常老道地在附近选了个适合露营的角落,故技重施很快搭好了窝棚,不过晚上不比白天怎么也得留个人守夜,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前半夜由我来守,后半夜再换过来。 吃饱喝足他伸着懒腰躺进窝棚,旋即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一定要叫醒我,千万别一个人离开营地,这荒郊野岭的危险得很,我怕你应付不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很多恐怖片中擅离营地往往意味着麻烦的开始,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 而事实证明主角们的离奇经历大多是些小概率事件,现实里哪会那么容易遇到,我一直守到他起来接我的班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放心地钻进窝棚打算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可惜事与愿违,我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坐起身仔细听了听却发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我心有所感,钻出去一看窝棚外空无一人,游典已不知所踪。 第229章 暴走的泥鳅群 我有些无语,他只顾嘱咐我,自己察觉到动静倒跑得比兔子还快。 好在我见识过他的身手,比起担忧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刚刚那阵动静实在太奇怪了,像是水声但要黏稠得多,仿佛一堆泥鳅正在烂泥塘里钻来钻去,不觉让人头皮发麻。 问题是我们之前在周围查看过,并未找到泉眼或者小溪之类的水源,这干涸的山林里头哪来的泥鳅? 这个疑问刚冒上来我就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拿过手电筒一照还真就是一条巴掌长指头粗、浑身黑不溜秋的泥鳅,它身上沾满了泥灰,在枯枝败叶间拼命扭动着,不远处有个被黏液濡湿的泥洞——这条泥鳅居然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反胃,赶紧将它踢到一边,结果这一走动旁边又有几条泥鳅露头,正铆着劲往外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样的动静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逐渐连成一片,所在范围刚好被窝棚遮盖住。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索性将窝棚拆除,然后找了个棍子将铺在底下的草垫小心挪开。 我用手电光匆匆扫了扫,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吐了,那里密密麻麻全是泥洞,由于泥鳅数量众多原本板结的土块几乎被它们分泌的黏液搅成泥地。 一想到我刚刚睡觉的时候它们就在下面蠕动,我胃里又是一阵不适。 偏偏就在这时底下的泥鳅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如泉水一般往外翻涌,好似一堆附着在尸体上的蛆虫,我都还没来得及恶心,它们一转方向跟突然长了腿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扑来。 我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泥鳅追的一天,一时间也顾不上等游典回来拔腿就跑。 本来我还在那琢磨,就算这些生长在旱地里的泥鳅再怎么剽悍也不可能追得上人,结果回头一看我身后黑压压一片,它们不仅没有被我甩开反而越追越紧了。 如此有违常理,我都有些怀疑它们会不会根本不是泥鳅,而是某种尸狩,可这儿也不是什么古墓,好端端的谁会在山林里放养尸狩? 当然,眼下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假如这些泥鳅真是尸狩,一旦被它们追上那就不是恶心不恶心的事了,搞不好我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危机感一上来,我忙不迭地朝峡谷方向飞奔。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途中我踩着一块石头刚踏出一步就意识到不对,下一秒脚下果然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亏得下面是个斜坡不算太陡,不然我就算命大也得断个胳膊折个腿。 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也不好受,我晕头转向地爬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继续逃命。 刚迈开脚步,我感觉额角一阵湿润,估计刚刚不小心磕在岩石边角上剌了道口子,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要知道疒气附着于血液之中,而尸狩嗜疒,这血一流就好比往满是锦鲤的湖里撒了把鱼饵,想不吸引它们都难。 果不其然,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浪潮一般的泥鳅群立马化作一道瀑布顺着斜坡一涌而下,直奔我而来,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有效的应对之策,几乎是凭着一点本能在往前跑。 按照一开始的设想,我打算穿过峡谷从一处崖壁攀爬上望仙山以躲避这群特殊的追兵,可事到临头我发现我高估了自己的身手,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倒是那些泥鳅不是一般的恐怖,贴着石壁居然就能往上“游”,简直丧心病狂。 我果断放弃这个过于想当然的计划转向峡谷深处,有意凭借谷底平坦的地势跟泥鳅群拉开距离,无奈我拼尽全力也难以将它们彻底甩开,反倒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很快被它们追了上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见无法脱身我决定留点力气对敌。 我停下脚步就近折了几根树枝作为武器,没想到它们还挺有灵性,发现我突然停住不动也放缓了速度,最后聚集在离我两三米的地方和我隔空对峙着。 不过很快我意识到并不是这些泥鳅有了灵智,而是它们本来就受人驱使,因为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阴影里。 单从身形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女人,可惜周围光线太暗我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是临时起意还是有意针对我,如果是后者,那她就很有可能是破龙的人,而游典之所以会离开营地显然也是中了他们精心安排的调虎离山计。 我脑中思绪飞转,忍不住想试探试探她:“阁下如此穷追不舍到底有何贵干?” 奈何她始终不发一言,沉默伫立犹如一尊雕像,我想她大概是在等待发动最后一击的时机,只要我显露破绽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吹响进攻的号角。 此人不仅行踪诡秘,连尸狩都能为她所用,实力可见一斑,我有理由怀疑即便游典发现情况不对及时赶过来,我们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压力悄然催生,不知不觉我已沁出一身冷汗,之前摔落造成的挫伤泛起阵阵刺痛,我感觉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疲态,双唇一撮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我原本以为这是她指挥泥鳅群攻击我的信号,奇怪的是它们仍旧在原地待命丝毫没有冲过来的迹象。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我眼睛的余光隐约捕捉到一团诡异的黑影正缓缓往这边行来,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副棺木。 怪就怪在它既没有人抬着又不会自己长脚,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前进。 等离得近了我总算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棺木底下同样匍匐着一群泥鳅,它们如同一支送葬的队伍沉默地在午夜中穿行,将那位未知的亡者送往最终的沉眠之所。 这时女人口中的哨声开始变得急促,我心中警铃大作,果不其然下一秒原本沉寂的泥鳅群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疯狂朝我涌来。 我攥紧树枝奋力拍打企图阻止它们靠近,效果当然还是有的,可惜这些泥鳅数量过于庞大,落网之鱼无可避免,我挣扎了片刻很快被它们淹没。 第230章 又是内鬼 不要问我躺在泥鳅堆里是什么感觉,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玩意儿,所幸对方并不打算要我的命,它们放倒我后没有再攻击我而是拖着我朝那副棺木挪动——感情它是为我准备的。 不得不说,这两拨泥鳅配合得相当默契,一方将棺盖打开一方将我塞了进去,还非常体贴地重新盖上了棺盖。 也许是因为缺氧,又或者它们的黏液具有麻醉效果,一开始我只是身体无法动弹,渐渐地我感觉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心生错觉,搞不好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境,等我醒来我犹睡在游典搭建的窝棚里。 我记得有个说法,一旦人意识到自己的在做梦很快就会醒过来,这个念头一起我一下睁开了眼睛,我坐起身第一反应是我果然在做梦,如果我真被困在一副棺木里,根本不可能有活动的余地。 然而额角传来的痛楚打破了我的幻想,我本能地伸手摸了摸,发现不仅伤口经过包扎已经不再渗血,连我身上的衣服都不是我自己的,显而易见我之前的经历真实无误,只不过在我昏迷之后有人救了我。 这个人应该不是游典,我看着悬挂在帐篷顶的野营灯陷入了沉思。 能从对方手里救下我,身手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绝非普通的徒步爱好者那么简单,会不会是臧小蕊察觉到我离开渠城循着线索追了过来? 又或者根本没有人救我,我其实是被破龙的人带回了营地……当然,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尴尬的局面都在所难免。 我小心掀开帐篷门往外扫了一眼,不远处像这样的帐篷还有好几顶,看来这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了。 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轻手轻脚地钻出帐篷,但权衡片刻后还是决定先不要贸然尝试,别看眼下整个营地静悄悄一片,若真是破龙出动,他们不可能毫无防备。 以我对这帮人的了解,如果我付诸行动却没有成功,要想脱身就难了,还是先弄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我退回到帐篷里重新躺下,准备好好睡上一觉,这样后面才有精力应对,然而天不遂人愿,我刚闭上眼睛外面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倒不是谁回来了,而是有人结伴出了帐篷。 我听到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天都快亮了,还是算了吧,万一被人撞见又得想办法把人摆平。” 一个妩媚的女声噗嗤一笑:“怕什么,他们跟中了邪一样一门心思想揪出那个所谓的袭击者,不会那么快回来的,至于躺着的那位我看他伤得不轻,能不能醒过来恐怕都还两说,又怎么会坏咱俩的好事。” 原来其他人都不在,而且听上去他们和破龙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我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犯起了嘀咕,说话这两人言行鬼祟,像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别磨蹭了,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可不能白白浪费掉。”在女人的连声催促下,两人相约离开了营地,迟疑片刻我紧跟着他们进了附近的密林。 古怪的是这一男一女似乎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就跟散步一样在林子里逡巡了好一会儿,最后找了片草丛躲了进去,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他们想伏击什么人? 诸多思绪在我脑中盘旋了一圈,哪知就在这时一阵喘息声猝不及防地传来。 我立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往回走,结果一转身迎头撞上几个黑影,吓得我差点叫出声,幸亏有人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才不至于惊扰到幽会的二人。 我们心有灵犀地退出密林,等回到营地借着野营灯一照,我发现跟在我背后的这四个人中居然有两张熟面孔,正是姜婵和边岑,难怪他们即便只是一支普通的进山队伍,也能从对方手中救下我。 至于另外两人也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来岁不修边幅显得有些沧桑,不过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倒是挺有亲和力,女的则恰恰相反,身形高挑、不苟言笑,冷眉冷眼的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尤其是她打量我的时候,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审视,以及若有若无的敌意,这样的态度不太可能仅仅是源于对陌生人的戒备,直觉告诉我她应该认识我,尽管我十分肯定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 我们非常默契地没有提刚刚的事,但气氛难以避免地有些尴尬,我主动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跟他们道了声谢:“多亏你们救了我,不然我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因为我和姜婵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她又是这支队伍的向导,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她身上:“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之前也遇到了那些泥鳅的袭击,所幸在边先生的指挥下成功击退了它们,他告诉我们它们不是普通的泥鳅而是一种尸狩,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活人,除非有人暗中操控。”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上去有些紧张。 这时边岑接过话头:“所以我提议一起去附近的林子里找找,如果不把这个暗中捣鬼的人揪出来,那些尸狩迟早会卷土重来,不成想袭击者没找到,倒是发现了另外的受害者,当时你已经昏迷不醒,我们只能先将你带回营地。” 他说话时轻声细语,十足的谦谦君子,言语间却透着一股疏离,我想他应该是那种交心可能很难但在平时相处过程会十分注意分寸的人,有点像我谈师兄。 “对了,你有没有看清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他问我。 “她一直躲在角落里,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脸。”我忍不住摇头,旋即反应过来,他这么问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想了想我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我感觉她在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果然如此。”他们一阵对视,神情中都有些了然。 见我不解,姜婵叹了口气:“我生于顶天岭、长于顶天岭,从小到大别说见了听都没用听过尸狩这种东西,袭击我们的人肯定是外来者,可最近进山的队伍非常少,搞不好她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第231章 下一目的地,桑麻泉 我不禁恍然。 她看了看我:“眼下这样的情况,如果落单无疑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要不你跟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我犹记得在绥城她提到过“寨子”两个字,又这么熟悉顶天岭,关键她还姓姜,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姜妄寨的人? 这样一想,我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人多才热闹!”之前那位老兄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非常自来熟地跟我握了握手,“我叫丁狄秋,幸会,幸会。” 边岑也和我通了姓名,唯独那个对我抱有莫名敌意的女人始终没有开口,最后还是我特意跟姜婵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叫冷凝,真是人如其名。 我们聊了一会儿,又有两女一男回了营地,两个女孩非常要好,一个开朗一个文静,前者好奇地打量我一番,自我介绍道:“我叫苏小饴,这是我的好朋友楠楠,很高兴认识你。” “康言。”跟她们一起的年轻人就要沉默得多,朝我微微一点头,转身进了帐篷。 苏小饴四下张望了两眼,问道:“凯斯和桐月还没有回来吗?” 她提到的“凯斯”、“桐月”应该就是之前幽会的二人,因为她这一问姜婵他们神色中瞬间多了几分尴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不行,咱们得马上去找他们。”苏小饴目露担忧,拉着楠楠就要往营地外走。 丁荻秋赶忙拦了拦:“放心吧,我们回来的时候裴凯斯和许桐月就在后面,马上就能到。” 正说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了密林,她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大家还没有去睡回笼觉,姜婵建议道:“在这里露营已经不安全,我们还是去阿姹姐姐的招待所住几天,正好去那里看看桑麻泉。” 我着实没有料到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招待所,看来姜妄寨确实就在附近,反正已经跟游典走散,不如直接去那里跟他会合。 向导的意见当然要听,没有人提出异议,我们商量了一下具体行程后各自回到帐篷休息。 姜婵所说的招待所在另一边的山头,刚好隔着望仙山,直线距离倒不远,但山路难走我们还是要早点出发,所以天一亮大家就起来了。 他们选的这片露营的地方叫杏叶坪,因谷中几株老银杏树而得名,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是欣赏银杏叶的最佳时机,辉光中那一叶叶金色愈发显得夺目,它们随着晨风轻轻摆动着,似一幅渐渐定格的油画。 估计他们也是昨天晚上才赶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欣赏此处的美景,收拾东西的都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在苏小饴的提议下大家一致决定将出发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美景当前自然少不了美照,女孩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影,估计是觉得效果不太理想,她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边岑,结果他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好,无论她们怎么央求都摇头表示拒绝。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像他这样有风度的男人会尽量满足女士们的要求,更何况这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说实话我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闲来无事索性走过去跟他攀谈:“没想到你这么擅长跟人说不,尤其面对的还是三个不失可爱的女孩子。” “一味地迎合别人是拍不出好的作品的。”他言辞犀利,尽管语气仍和之前一样温和。 我有点尴尬,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自讨没趣,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一句:“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摄影师,或许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你很爱她。”他一脸了然地说道,“提到她的时候你眼里像是突然有了光。” “我很爱她?”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冒昧一问,你说的这个她是指谁?” “你的那个摄影师朋友。”生怕我会逃避一样,他着重强调道,然后瞄了一眼我手上的戒指,“可惜你不得不跟别的女人结婚,果然艺术来自生活,电视剧里那些看似狗血的桥段其实都有现实基础。” “妄言别人的感情可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我很爱我的未婚妻,相反地我跟我那个摄影师朋友一点也不对付,我们甚至曾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我真是对他刮目相看,这家伙也太能脑补了吧,一句客套话都能让他想到这么多? “相爱相杀、因爱生恨,我能理解。” “你忙吧,不打扰了。”我决定适时地结束这段不甚投机的对话,继续帮姜婵他们收拾东西。 好在作为专业的摄影师他非常珍惜眼下的机会没有跟过来,而是找了个位置摆好三脚架等待最好的取景时机,等我们收好帐篷他也非常满意地摆弄着相机,估计是抓拍到了他口中“好的作品”。 见我看着他,他也看了看我,然后直接拿着相机走了过来:“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脑子一热就会口无遮拦,刚刚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免费帮你拍组照片作为赔礼?” 我满头黑线:“我记得不久之前你才说过一味地迎合别人是拍不出好的作品的。” “偶尔破例一次也情有可原。” 可惜我对此没有任何兴趣,正要拒绝,姜婵走了过来,她不无期待地开口:“那个,我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照过相了,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合个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点了点头。 她难掩喜色,转而看向边岑:“辛苦你了,这组照片我一定好好收藏。” 边岑有些无奈但仍不失礼貌地一笑:“能为美女服务,乐意至极。” 拍好后她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去清点东西,我也瞄了一眼,感觉我跟上次一样还是照片中唯一的败笔,看来我不擅长的事又多了一件。 我的反应他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关心我满不满意,而是有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应该是一见钟情,可惜啊……” 他叹了口气:“可惜你的人、你的心都已经属于别的女人,这份感情注定要无疾而终。”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会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胡言乱语方面边岑跟方遂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不知道把他们放在一起会是如何光景。 欣赏够了当前的美景,我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杏叶坪,朝下一个目的地桑麻泉进发。 在险峻的山间穿行少不了互相扶持,尤其是情侣之间。 奇怪的是裴凯斯跟许桐月非常微妙地保持着距离,反倒和苏小饴举止亲昵,感情他俩才是一对,至于许桐月同样名花有主,她的正牌男友不是别人正是康言。 当时我脑子里就冒出了各种各样狗血的剧情,可见边岑对我荼毒之深,也难怪之前苏小饴问起两人的下落时姜婵他们会是那个反应。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的私事,我也不好说什么,索性将注意力放在姜婵身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寨子应该就在附近吧,如果方便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有游典打预防针,我原本以为她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她想都不想就应承了下来,神情中甚至还带了一丝窃喜,我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姜妄寨的人,好在她下来的话证实了我之前的推测。 “再过几天就是我们姜妄寨最盛大的节日阿思节,阿思节是为所有即将成人的少年少女准备的节日,在这一天他们会先祭拜姜和妄两位先祖,然后参加长辈们精心准备的成人礼,过完节就是成人了。” 丁荻秋趁机打趣她:“看你一脸期待的样子,莫非还没参加过阿思节?” 见她真点了点头,他一脸诧异:“不会吧,你还没有成年?那我们岂不是在雇佣童工……” 我也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她比她看上去的还要小。 结果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姜妄寨说的成人不是指十八岁而是二十岁,别说成年我法定结婚年龄都到了。” “所谓过完节就是成人的意思其实是指过了阿思节就能互相结合了吧?还真是‘成人’礼。”冷凝不仅悟性高,说话也相当直白,搞得我们几个大老爷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错,所以阿思节又是所有适婚男女的节日,节日当天的晚上有意挑选对象的女孩会去寨子中间的阿思楼住上一晚,等待男孩上楼敲响窗户,如果是自己的意中人就打开窗户让他进去。” 姜婵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放在以前两人在楼里过上一晚,到了第二天男孩背着女孩下楼,再一起去祭拜完两位先祖他们就是合法的夫妻了。” 苏小饴听了有些心驰神往:“像姜妄新娘一样被最爱的人背下楼一定超级幸福吧……” 姜婵适时开口:“如果几位美女想体验一下,我可以去跟寨子里说说。” 苏小饴不由看向裴凯斯,他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你想去就去吧,反正来都来了。” 许桐月瞥了瞥他们,转而朝康言发话:“确实挺浪漫的,要不我们也报个名?” 后者有些受宠若惊:“好,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去做。” 他们你来我往各撒了一波狗粮,在我们看来多多少少有些讽刺,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丁荻秋凑到冷凝跟前厚着脸皮开口:“要不咱俩也跟着他们年轻人凑个热闹?” 冷凝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独到:“滚。” “你呢?”边岑没头没脑地问我。 “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你不跟姜婵试试吗,我看她挺想跟你试的。” “滚。”我决定学以致用。 我们的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不到傍晚就已经登上峰顶,一看清眼前的景象我心里着实有些惊讶。 第232章 深山中的招待所 较之普通的山岭,这座山峰的峰顶非常有特色的,中间区域因为各种原因逐渐往山体内坍塌,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深坑,乍一看有点像火山口。 坑中林木葱郁,比峡谷处的密林还要茂盛,唯有地势最低的坑底草木稀疏,青砖黛瓦隐约可见,应该就是姜婵提到的招待所。 坑口和坑底有将近百米的落差,最上面的一段还是一道直上直下的悬崖,这样地方想要下去可不容易,尽管最难走的部分修了栈道,我们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步一挪地攀爬到坑底。 重新踩回平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过累归累还挺有成就感的,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攀岩之类的户外活动。 “阿姹姐姐的丈夫患了重病,为了补贴家用她才在桑麻泉边开了这家招待所,供进山的人落脚。”姜婵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跟我们介绍,“她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还会藤编、竹编各种各样的手艺,无论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心灵手巧。” 正说着一大一小两栋瓦房渐渐映入眼帘,大的那栋共有四间房,中间两间正屋是供旅客休息的栈房,两边的耳房一头做伙房、一头做沐浴室和卫生间。 小的那栋是阿姹姐自己的住所,拢共两间,一间挂着竹编的门帘大概是个卧室,另一间房门紧锁也没有窗户,怎么看也不像是住人的,估计是个堆放杂物的柴房。 “阿姹姐姐!”到了门口姜婵冲屋里喊了两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伙房钻了出来,她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或是因为过于操劳身形有些佝偻,两鬓的发丝业已染上霜白,看上去很是憔悴。 她朝我们温婉一笑,将我们让进伙房:“走累了吧?先喝碗茶休息一下,晚点就能吃饭了。” 里面还算宽敞,靠门摆着两张方桌拼成的长桌和一圈板凳,往里走是个火塘,边上正架着一口铁锅,散发着阵阵茶香。 姜婵从橱柜里拿过茶碗,帮我们一人筛了一碗,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佐料,一碗甘香四溢的茶水灌下去那是相当的熨帖。 见阿姹姐还在忙活晚饭,我们也不好意思干坐着,苏小饴一时兴起:“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去桑麻泉看看?” 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我们将东西放去栈房,然后跟着姜婵往屋后走去,这个桑麻泉离得倒不远,也就走了不到五分钟前面一阵开阔,俨然是片空地,而桑麻泉就坐落在空地的中央。 说句实话这口泉眼清澈倒是挺清澈的,但跟普通的山泉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更深、更宽,日积月累下已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 姜婵在泉水边蹲下身,轻轻拂去水面上的落叶,直接用手掬水喝了两口,舒坦地吁了口气:“桑麻泉的水还是这么好喝,难怪阿姹姐姐一直舍不得离开这里。” 我们也学着她捧了几捧泉水喝下,果然入口生津,看来之前的茶水之所以那么醇香不仅仅在于茶叶的独特。 苏小饴四下打量了几眼,好奇问道:“这附近既没有桑也没有麻为什么要叫桑麻泉?而且我听很多人说对着它许愿特别的灵,真有这回事吗?” 作为一个向导,姜婵还是很称职的,顺势说起了桑麻泉的由来:“姜妄寨由姜、妄两个氏族组成的部落发展而来,当时的首领就叫姜和妄,我们尊称她们为先祖。 先祖姜有个妹妹叫麻,深受两位姐姐宠爱,在她们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叫桑的男子,桑不是姜妄部落的人,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部落,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来。 然而麻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桑对她也很有好感,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在那一年的阿思节上两人共度良宵结成连理,这时桑跟麻坦白自己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希望麻能帮他拿到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姜妄部落倾尽全族之力誓死守护的宝物,她若真这么做无异于与整个部落为敌,但为了桑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两人想方设法把宝物拿到手后,桑却发现自己也深深地爱上了麻,不愿看到她因为自己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于是他决定将宝物还回去以换取姜和妄的谅解。 可惜等待他的是两人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他受尽折磨直至被她们处死,得知桑的死讯麻万念俱灰最终选择与他共赴黄泉,临死时她恳求两位姐姐将她和桑同葬此处。” 尽管这个故事已经说了很多遍,姜婵仍旧很投入:“而后两人的墓穴化为泉眼,日日夜夜奔流不息,守护着天下有情之人。” 她想起来什么,又指了指倒映在泉中的明月:“其实关于桑麻泉,还有一首非常好听的歌谣……‘天上的明月哟地上的泉,明月它睡在清泉里,圆时结成对哟缺时配成双,天上地上不分离’。” 婉转的歌声轻轻回荡在水潭边确实十分动听,我们都忍不住为她喝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看向苏小饴:“如果你所求之事和感情有关,那么在午夜时分来这里跟它许愿一定会遂心如意。” 说完她小声补充了一句:“阿姹姐姐之所以选择在桑麻泉附近开这家招待所,除了它是顶天岭徒步探险中最热门的打卡点,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为她所爱之人祈福,桑麻泉一定能保佑他们白头偕老。” 苏小饴和楠楠对视一眼,有些跃跃欲试,旋即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这深山老林里的半夜过来也太恐怖了……” 说真的桑麻泉到底灵不灵我一点深究的意愿都没有,反倒对这个故事本身很感兴趣。 显而易见桑应该就是留下那些陇明文石刻的人,结合姜婵的讲述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推测,当时他并没有死在龙角峰的那个山洞里,而是跟随姜妄部落来到了顶天岭,后来才被两位首领处死。 虽然结局仍是那个结局,但他好歹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么会不会还存在着其他陇明文石刻尚未被发现?要真是这样,我之前的疑问倒有希望解开了。 我们在泉眼附近又逗留了片刻,阿姹姐过来招呼我们回去吃饭,离开时我无意间往坑口方向远望了一眼,一下愣在了那里——只见四周险峰林立,竟和游典给我看的那张地形图一模一样。 第233章 第三个人 难道姜妄寨就在这深坑之中? 可附近除了阿姹姐的招待所再无其他建筑,总不至于它跟帝心岩遗址一样又在地底吧?当然,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很大,毕竟论隐蔽性地下比地上强多了。 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在周围转转,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吃完晚饭我们坐在火塘边来了个围炉夜话,一直聊到快十点才分批去洗漱,为了节省空间栈房里只有木板搭就的通铺,躺在上面有点硌得慌,但不管怎么说也比在野外露营强,累了两天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奈何我老毛病又犯了,躺在被窝里左右睡不着,辗转反侧许久才勉强有了点睡意,偏偏就在这时裴凯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走到门口将门一拉,我瞬间惊醒过来。 我以为他要去上厕所,哪知没一会儿隔壁栈房的门嘎吱一声响也有人走了出来,或是怕吵醒其他人两人都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招待所,似乎是往桑麻泉方向去了。 我估摸着另一人还是许桐月,他们也真够大胆的,夜半三更跑去幽会也不怕撞见鬼。 我正腹诽,隔壁房门再次响了响,有人紧跟着他们进了林子。 我记得姜婵提到午夜朝桑麻泉许愿会很灵时苏小饴俨然有些心动,她该不会趁着有人同行也想去那里看看吧?那场面光想想都觉得尴尬…… 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结果跟在龙背崖的第一个晚上一样我做了一宿的噩梦,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有点喘不过气,一觉醒来冷汗涔涔,比走了一天的山路还累。 反正天已经蒙蒙亮,我索性穿上外套出了栈房,被山间的凉风一吹倒是精神不少,我惦记着寻找姜妄寨入口和陇明文石刻的事,有意绕着招待所转了两圈权当散步,可惜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走着走着我就到了桑麻泉附近,这时一阵絮语若隐若现地传了过来,我起初以为是裴凯斯他们还在那里,好在很快我分辨出了对方的声音,原来是苏小饴在那自言自语。 她显然也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往这边张望了两眼,等看清是我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踱到泉眼边,问她:“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实不相瞒我一直想来这里许个愿,奈何胆子太小晚上不敢出门,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希望它能和午夜一样灵验。” 看来昨天晚上跟着裴凯斯他们出门的人不是她,我安慰道:“心诚则灵,跟时间没有太大的关系。” “英雄所见略同。” 她双手一拢,面向泉眼默默许下心愿,等重新睁开眼睛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很清楚灵不灵它都只是个心理安慰,可我眼下除了抓住这最后一根能挽救我们爱情的救命稻草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她盯着水面,神情有些苦涩,“我和凯斯在一起快四年了,感情一直很好,年初还在商量今年什么时候结婚,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们总是吵架,楠楠就建议我们来一场徒步旅行增进一下感情,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可能感情就是这样吧,由浓烈到平淡再到两看相厌,也不过千百个日日夜夜,什么白头偕老、相守一生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世界上哪有什么是始末不渝的。” 我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只能旁敲侧击地劝一劝她。 “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很多时候越是强求越是不得,倒不如看开一点,说不定将来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会错过说明它本身就是错的。” “你说得对,那些会和我们失之交臂的人或物也许原本就不属于我们。”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已然恢复以往的开朗,“阿姹姐天没亮就开始忙活早餐,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我先回去看看,你慢慢逛。”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雀跃中却透着几分落荒而逃。 等我回到招待所他们刚好摆上碗筷,阿姹姐熬了一锅香甜的地瓜粥还蒸了糯米饭,能在山里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早餐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这深坑底下的茂林规模不小,但除了桑麻泉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为了照顾阿姹姐的生意我们还是决定多留一天,明天一早再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闲来无事,我们又去附近逛了逛。 我乐得如此,正好趁这机会再找找看有没有姜妄寨入口或者陇明文石刻的下落。 结果从上午转到下午仍旧一无所获,或许是我太过想当然了,这里的地势会和地形图重纯粹是个巧合,而另外的陇明文石刻也不见得百分之百存在。 其他人的心情就比我轻松多了,饶有兴致地商量着明天去哪儿露营,倒是楠楠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苏小饴身上飘,一脸的欲言又止。 直觉告诉我她应该知道了点什么,搞不好昨天晚上就是她跟在裴凯斯和许桐月后面。 不过这种事也不好明说,即便她和苏小饴亲密无间,所以一直到吃完晚饭休息我看到她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估计心里不是一般的为难,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方遂宁遇到同样的情况,我感觉我也很难开口。 “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边岑从门口收回目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类型?”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下意识接过话头,没想到他还来劲了:“当然是楠楠这样的,不然你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盯着她?” 我有些无语:“按照你这个逻辑,那你是不是也在暗恋我,要不你怎么知道我盯着她看了一整天?” “有道理。”丁荻秋也跑过来凑热闹,“我可以作证,他确实比关注其他人更关注你。” 我真的很想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实在没有心情跟他们搁这玩套娃,直接往被子里一钻,大概是昨晚睡得太少的缘故我总算没有继续失眠,然而一到下半夜我再次被开门声惊醒。 第234章 不可能存在的密室失踪案 时间像是回到了前一天晚上,裴凯斯出去后有人和他一起离开了招待所,不多久第三个人也从隔壁栈房出来紧随其后进了树林。 他们仍旧是往桑麻泉方向去的,不过不到十分钟这不知道是谁的第三个人已去而复返。 这个时间刚好够到桑麻泉打个来回,如果这个人是楠楠那么她显然是想确认一下裴凯斯是不是真的背叛了自己的好朋友,如果是其他人估计是不小心撞破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想着赶紧回招待所。 无论如何裴凯斯和许桐月的幽会应该还在继续,不会那么快回来,我尝试着重新入睡,还没等我睡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没一会儿裴凯斯推门而入。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很久才平息下来,奇怪的是许桐月居然没跟他一起,直到再次进入梦乡我也没有听到另外的脚步声,难道他们吵架了,裴凯斯丢下许桐月一个人跑了回来? 这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深林里逗留无疑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我犹豫着要不要劝劝他先把她接回来,可这事实在不好插手,思来想去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翻了个身继续睡我的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边岑摇醒,他打量了我一番,神色中掺杂着一丝担忧:“怎么感觉你没什么精神,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看了看窗外,着实有些无语,这会儿天才刚刚亮,他一大早把我叫醒就为了问这个,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跟我有仇? 大概见我脸色不对,他也反应过来,正了正神色:“快起来,隔壁出事了。” 昨天晚上那些念头瞬间冒了上来,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难道许桐月真遇到了什么不测? 哪知我跟着他赶到隔壁栈房一看,许桐月正抱着手臂轻倚床头,倒是苏小饴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我点了点人数,发现确实有人不见了踪影,但不是许桐月而是楠楠,难道她后面又出去了?我不由安慰道:“可能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散散心,我们去附近找找……” “要是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冷凝冷声打断我的话,“她是在栈房内失踪的。” “栈房内失踪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确信,不得不出言提醒,“晚上大家都在睡觉,谁又能肯定她没有出去过?” “楠楠确实出去过,但后来又回来了!”苏小饴情绪有些激动,这倒能理解,两人关系要好,眼下楠楠不知所踪,身为好朋友她难免会担心。 “她回到自己铺位的时候我正好醒了,还问她是不是去上厕所,她应了一声在我旁边重新躺下,我心里想着事情没怎么睡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她就不见了!” 我忍不住道:“也许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去的。” 她仍是摇头:“可当时阿姹姐已经起来,一直都在院子里择菜,如果楠楠又出去过她肯定会注意到,但我们刚刚问过她,她确确实实没有看到楠楠出门。” 发生这么大的事,作为房主阿姹姐自然也在,我投去询问的目光,她轻轻点头,证实了苏小饴的说法。 难道栈房里另有出口? 冷凝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抬眼瞥了瞥我,补充道:“我们之前查看过,房间里没有任何暗口,窗户也是锁死的,除了大门她不可能从其他地方离开。” 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反正我是不相信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人会无缘无语地消失,要么她有心避开大家的视线自己出了招待所,要么昨天晚上回来的人根本不是楠楠。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 因为楠楠白天的异常表现,裴凯斯和许桐月察觉到她已经知晓两人的关系,怕事情败露决定杀人灭口,于是由裴凯斯出面约楠楠至桑麻泉,许桐月紧跟着他们出了门,两人合伙将楠楠杀害并抛尸。 随后许桐月先行返回招待所,上床时有意将苏小饴吵醒,在苏小饴重新入睡后她悄悄回到自己的铺位,以误导我们楠楠是在栈房内失踪的。 想着,我暗暗观察了裴凯斯和许桐月片刻。 后者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暂时看不出端倪;而裴凯斯的神情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既有焦虑又有恐惧,联想到他回来时的表现,我有理由怀疑他即便不是罪魁祸首应该也知道点什么。 问题在于两人真的会因为楠楠撞破他们的关系就杀人灭口吗?我感觉这个动机还不足以成为促使他们下手的理由,除非楠楠手里掌握着其他能够威胁他们的把柄。 更何况凡事都要讲证据,即便逻辑上可以自洽也不能妄下定论,毕竟这种自洽并非绝无仅有,我们尚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看来我得找个人了解一下情况。 尽管苏小饴她们坚信楠楠是在栈房内失踪的,我们还是决定去附近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可惜我们这一趟注定无功而返,直至夜幕降临楠楠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回来的途中我找到姜婵,直截了当地问她:“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听到你们那边有人出了门,然后楠楠跟着他离开了招待所。” “你确定是楠楠跟着他离开了招待所?” “不会错的。”她言语间透着一股笃定,“我睡在最中间,左边是楠楠,右边是冷凝,楠楠的左边是苏小饴,冷凝的右边是许桐月,不管是谁下床我都一清二楚。” 之前的猜测已经印证了一半,我继续问道:“后面还有人出去过吗?” “有,楠楠他们一离开她也跟着出去了。” “是不是许桐月?” 事情似乎正朝着我推断的方向发展,哪成想她非常肯定地一摇头:“绝对不是她,后面出去的人也睡在我旁边,除去已经离开的楠楠,那只能是冷凝。” 第235章 动机是什么 居然是冷凝?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时姜婵犹豫着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 虽然基本已经被推翻,我还是将原本的推测跟她说了一下,她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今天早上起来我还在好奇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话语一顿,迟疑道:“那会不会是冷凝害死了楠楠,她就是之前控制尸狩袭击我们的人?” 还别说,仔细回想一下,我真觉得冷凝的身形和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女人有点像。 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裴凯斯和许桐月确实已经察觉楠楠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但他们并不打算杀人灭口,只是想约她出来谈谈,于是由裴凯斯出面将楠楠带至桑麻泉,结果两人一到那里就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在回来的途中,楠楠被埋伏在路上的冷凝杀害并藏尸,为了达到最终栽赃裴凯斯和许桐月的目的,冷凝睡到了楠楠床上并故意吵醒苏小饴,在她重新入睡后悄悄回到自己的铺位。 裴凯斯则很有可能目睹了冷凝杀害楠楠的整个过程,他不敢声张直到冷凝做完这一切才大着胆子跑回来,而许桐月一直以为去而复返的人是楠楠,自然觉得她的失踪和他们没有关系,所以才表现出事不关己的姿态。 可问题来了,如果是裴凯斯和许桐月想除掉楠楠,即便理由不充分好歹还是有的,冷凝又为什么要杀死楠楠?莫非楠楠无意中撞破了她的身份,故而被她杀人灭口? 又或者楠楠本身就是她的猎物,如果真是她在背后操控尸狩的话,我想起我之前被泥鳅群装入棺木的离奇遭遇,搞不好她根本不是破龙的人,而是在钻研什么歪门邪道。 当然,就此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最起码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我特意叮嘱姜婵:“咱们刚刚的话你最好不要跟其他说,免得打草惊蛇。” 她郑重点头:“我知道的,要是有其他发现我再告诉你。” 我们回到招待所,阿姹姐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但我们谁也没有心情享用她的好手艺,一顿饭吃下来异常的沉闷,经过商议我们打算明天扩大搜索范围,如果还是找不到楠楠那只能报警。 这天晚上我们很早进了栈房,因为连着两个晚上没有休息好,我一躺下基本是秒睡,哪知到了夜半时分我迷迷糊糊中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 很快我发现这并不是我的错觉,隔壁栈房确实有人踱到了外面,紧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径直往桑麻泉方向去了。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我决定跟过去看看,假如此人就是行凶者,那她要么是去处理楠楠的尸体要么是想寻找机会继续作案,如果不是凶手无论她是谁这时候出门都有些不安全。 我轻手轻脚地出了招待所,顺着屋后的小路摸进林子,为免惊动对方我不敢跟得太近,而是远远缀在后面,眼见就要到桑麻泉,一阵啜泣声先一步传了过来。 我认出了她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苏小饴果然正蹲在泉眼边抹眼泪,她哽咽道:“如果你真的有灵,一定要保佑楠楠平安回来,不然我怎么跟她爷爷奶奶交代……” 看得出来,她和楠楠的关系确实不错,在我们大都默认楠楠已经凶多吉少的时候,她仍愿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祈祷自己的好朋友能安然归来。 更让我意外的是她明明胆子很小,为了楠楠却独自一人在半夜三更来这儿许愿,比起亲情和爱情有时候友情的力量也毫不逊色。 只是现在这节骨眼,继续在此逗留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我有意咳嗽一声,继而开口:“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我继续劝道,“在没有揪出那个始作俑者之前,我们必须随时保持警惕。” “谢谢你的提醒,可如果不为她做点什么,我实在于心难安。”她苦涩一笑,旋即蹙了蹙眉,“你说的始作俑者是什么意思?” 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在喊龙洞方遂宁失踪的那个晚上我也曾忍受同样的煎熬,一时间不由放缓了语气:“我怀疑楠楠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在故意误导我们。” 我略去裴凯斯和许桐月幽会被楠楠发现的前情,只是提了提我的那个猜测,最后问道:“你知不知道第二个离开栈房的人是谁?” 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沮丧:“我是后来才醒的,连楠楠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也对,既然是对方有意为之,那她肯定会挑选有利的时机来保证自己不会被怀疑,这让我对姜婵的说辞产生了怀疑,如果跟在楠楠他们后面的人真是冷凝,她又怎么会粗心到让其他人察觉?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故意为之,以排除自己的嫌疑。 看来我将寻求佐证的希望寄托于找人打听还是太过想当然了,在无法判断真假的前提下主观上的证词也许毫无意义,还是得先找到事发现场从客观上的证据着手,方能抽丝剥茧、寻踪觅源。 这样一想,我决定先送苏小饴回去,再以招待所为起点、桑麻泉为终点将这一路仔仔细细搜寻一遍。 “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我伸手将她拉起来,“就是为了楠楠你也要保重自己,这样才有精力寻找她的下落。” 她红着眼睛点点头,顺从地跟在我身后。 到了招待所,她小声地道了声谢低头进了栈房,情绪比刚刚还要低落,我不禁安慰道:“别担心,不管桑麻泉灵不灵,我一定帮你找到她,因为不久之前我也差点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她勉强一笑,轻轻合上了房门。 我原路返回按照计划地毯式地对小路周边进行了勘查,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最后还是在泉眼边发现了一处非常新鲜的痕迹,像是有人不小心从这儿落水。 我的心瞬间一沉。 第236章 僵局 泉水溢出形成的水潭相当之深,如果不潜入水中很难看清底下什么情况,而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天也没有楠楠的下落,如果她已经遇害,尸体会不会被凶手藏到了潭底?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忍不住想下去看看,尤其是手电光掠过水面的一瞬间我心里没来由地一动,仿佛水下有个声音正轻轻地呼唤着我。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有人从后面拽了我一把,我一下清醒过来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边岑眉头紧锁目光扫了扫我:“没想到你这么有闲情逸致,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泡澡来了。” 他这一提醒我才意识到我刚刚居然已经滑入水中,身上湿了大半,被山风一吹整个人都是凉飕飕的,我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边岑及时阻止,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这时我想到一点,莫非楠楠遇到了类似的情况,这才导致后来失足落水?可就算对方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操控人的意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看我脸色有些难看,边岑脱下外套扔给我:“先穿着吧,别着凉了。” 想起游典对他的评价我思绪一转,这位老兄好歹是个高手,说不定能为我答疑解惑。 思索来思索去,我干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告诉了他,可他听完也没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想到为了博取美女的芳心,你甘愿以身为饵,真是让人感动。” 无缘无故被他一番嘲讽,我有些莫名其妙,他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对方的目标?” 好吧,我确实忘了这茬。 他神色凝重地开口:“无论那个袭击者是谁,如果楠楠的失踪真和她有关,你最好不要再单独行动。” 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由道:“其实楠楠更像是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最后失足落水,比起控制尸狩操控人的意识可要难得多,我感觉在杏叶坪袭击我们的人和害死楠楠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同一个人。” “会成为尸狩本身就经过人的驯养,通过一定的手段控制它们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至于有没有什么歪门邪道操控人的意识,简直是天方夜谭,世界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 他算是正面回应了我的疑问,却相当的不以为然,“楠楠是不是真的落水了、又是怎么落水的还有待商榷,没必要牵强附会,你的话八成是想问题想得太投入,连遇到危险都毫无所察。” 在这方面他是行家当然他说了算,我决定换个问题:“你觉得冷凝的身手怎么样?” “你怀疑是她在背后搞鬼?”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的身手是不错,但这并不足以说明她就是袭击我们的人,事实上除了你和楠楠他们,剩下的人各个深藏不露,包括这家招待所的主人,只要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他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在我提出异议之前他补充道,“既然存在栽赃这种可能性,那你最开始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未必是冷凝,或许有人在故意假扮她,好将你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就像姜婵的话也未必可信。” 我们的看法惊人的一致,但说实话我不太愿意相信这一切与姜婵有关,她澄澈的目光背后是一个率真的灵魂——它就像一道晨光,仿佛拥有刺破黑暗的力量。 既然无法确定谁是幕后黑手,我只能换个思路进行反向排除。 “嫌疑最小的无疑是丁荻秋,第一他没有作案时间,第二袭击我的是个女人,这一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再说他也没可能混入隔壁栈房通过假装是楠楠回来误导我们。” “你也太小看易容术了,男人乔装成女人、女人装扮成男人根本不在话下,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这样的本事?”我感觉他纯粹是为了反驳我而反驳,因为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戏谑。 他继续说道:“也有可能他另有帮人,而且他能控制尸狩,压根不需要出现在现场,他完全可以先将楠楠制服再另寻机会杀了她。” “要真这么说,你不也同样排除不了嫌疑……” 我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然而一撞上他的目光我感觉背后有些发凉,只得心虚地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当时袭击我的人似乎也只是想控制住我,而不是立马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我心里生出一丝希望:“也许楠楠还活着,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见我有意转移话题他倒是收回了目光,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总算消失了,我有点相信游典的话了,这家伙确实是个高手,光靠眼刀就能杀死人。 “回去换身衣服早点休息吧。”他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以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这样的状态?” 他问我:“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做噩梦,身体也异常的疲倦,而且时不时就会觉得心悸?” 我很意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给了我一个建议:“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立即下山,长时间地待在这里对你没好处。” 我相信他的判断,可我答应了苏小饴,那就不能一走了之:“还是等找到楠楠再说。” “那你就忍着吧,想讨别人的欢心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他应该听到了之前我和苏小饴的对话,不仅神色中难掩嘲弄,言语间也带了一丝讥诮,和以往温和的态度截然不同。 不过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一旦偏见形成,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还不如适时地保持缄默,反正我问心无愧。 我们一前一后顺着小路往回走,刚出林子就察觉到不对,整个招待所灯火通明,吵闹声一阵接着一阵传来,我和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刚到门口苏小饴就从栈房内冲了出来。 她万分激动地看着我,语无伦次地说道:“楠楠、楠楠回来了,我们快去找她……她还活着,她、她真的还活着!” 第237章 窗外有人 也不管我们有没有反应过来,她快步绕到栈房后面,可那里空无一人,哪有楠楠的踪影,她左右一阵张望:“我刚刚明明看到她就站在窗户边,怎么会……楠楠!” 苏小饴的呼喊亦未得到任何回应,她转身就要往附近的深林里钻。 这时裴凯斯追了过来,他眼中难以掩饰地闪过几分恐惧,下意识想阻止她:“别傻了,楠楠、楠楠已经死了,就算真的是她,也不过是具死尸!” 其他人紧跟着他赶到屋后,正好听到这句话,一时间神情各异,尤其是冷凝那是相当的敏锐:“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已经死了?” 我想此时此刻在场中人应该都有这样一个疑问,尽管大家基本认定楠楠怕是凶多吉少,但唯独裴凯斯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知情人才会有的笃定,这绝不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那么简单。 冷凝这一质问,苏小饴也反应了过来,咬牙道:“裴凯斯,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想害楠楠的人是不是你?!” 他双拳紧握不发一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倒觉得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此时的沉默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对那名真正行凶者的畏惧,想着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楠楠失踪的那个晚上你也出去了吧,当时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张了张嘴,神情中很明显地多了一丝挣扎。 我趁机劝道:“楠楠是我们的伙伴,如果她还活着,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她,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如果她已经遇害,我们更应该找到她把她送回家,而不是让她孤独地留在这里,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她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沉到了潭底,不可能还活着。”裴凯斯终于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天晚上我有事想跟她谈谈,于是将她约到了桑麻泉,但我们聊着聊着就吵了起来。 她很激动推搡着指责了我几句,我一时气急也推了她一把,却忘了她就在站泉眼边,她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栽进了水潭里,我下意识想去拉她,却感觉水中有股力量正拖着她往下沉,最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入水底。” 他所言经过和现场痕迹还算吻合,应该没有说谎,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苏小饴。 这让裴凯斯的情绪有些失控,嘶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楠楠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更何况我要杀她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你以为你跟许桐月那点破事能瞒得住我吗?” 苏小饴含泪一笑,“都怪我,楠楠好几次想提醒我,我却一直在逃避,如果我能早点认清事实和你们摊牌,也许她就不会出事,是我的自欺欺人害了她。” 她直接挑明了两人的关系,作为旁观者我们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反倒许桐月这个当事人一脸的不以为意,哂笑道:“别假惺惺地在这演什么姐妹情深了,你的心上人不也是从楠楠那里抢来的吗?我现在不过是帮她抢回来罢了。” 苏小饴立马出言反驳:“凯斯和楠楠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他们是没有在一起,可你明知道楠楠喜欢他还是接受了他的告白,不是横刀夺爱是什么?”许桐月瞥了瞥她,眼中嘲弄意味十足,“你自诩是楠楠最好的朋友,却始终没有考虑她的感受,还真是够好笑。” “即便我这个做朋友的不够格,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苏小饴反唇相讥,“你就这么缺爱,不管是别人的友情还是爱情都喜欢横插一脚?” “到底是我先认识的楠楠,还是你先认识的楠楠,你自己心里清楚。”许桐月神色一沉,“你抢走了我的朋友、抢走了楠楠深爱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苏小饴轻敛眉目,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感情的事向来都是两厢情愿,如果别人想抢就能抢过去,那说明它本来就不属于你。” 许桐月不怒反笑:“你说得对,所以我和凯斯在一起天经地义,你啊最好乖乖地退出,省得给自己难堪。” 她看向裴凯斯:“既然问题已经挑明,咱们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我还是她选一个吧。” “我……”裴凯斯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时康言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着许桐月有些难以接受:“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 “你不会把平时那些甜言蜜语都当真吧?”许桐月不甚在意地叩了叩手臂,“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像你这样懦弱的性格给不了我任何安全感,我为什么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康言脸色惨白:“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够好,总是让你失望。” 他卑微的态度实在让人唏嘘,许桐月怔了怔,不耐烦地一挥手:“算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找到楠楠,至于是谁害了她到时候自有论断。” 他们把话说开了,我们也松了口气,我问苏小饴和裴凯斯:“你们刚刚真的看到了楠楠?” 前者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从桑麻泉回来我躺了好一会儿才睡着,结果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阵敲击声,我睁开眼睛一看楠楠就站在后面的窗户旁边,离开的时候还冲我笑了笑呢。” 裴凯斯的回答就显得没有那么确定了:“我只是无意中看到一个影子掠了过去,速度非常快,单轮身形确实很像楠楠,但到底是不是她我也不敢保证。” 我将目光投向边岑,他也看了看我:“带上工具,先去桑麻泉看看吧。” 我点点头正准备跟他们一起回屋,心里却没来由地一动,想了想我将手电光调亮走到窗户底下扫了两眼,下一秒直接愣住了,那里竟有一滩水渍,像是有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留下的。 难道真是楠楠诈尸了? 我蹲下身轻轻一抹,这滩水渍入手滑腻像是某种黏液,我一下想到了之前袭击我的泥鳅群,看来楠楠的失踪乃至死亡的确和那个神秘的女人有关,而后者也确确实实就是我们中的一员。 第238章 消失 “怎么了?”见我落在后面,边岑也放缓了脚步。 我晃了晃手电示意他去看那滩水渍,他果然得出了一个和我的观点差不多的结论:“没跑了,我们当中有人在搞鬼。” “现在怎么办?” 他沉思片刻,说道:“还是按照原计划看看能不能在潭底打捞到尸体,虽然我有种预感我们可能又要白忙活一场。” 还别说他的第六感倒是挺准的,我们带着工具赶到桑麻泉,他和丁荻秋轮流下潜在下面将潭底摸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最后只能作罢。 裴凯斯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难道之前真是她的尸体自己回去了?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诈尸这种不太符合常理的事情发生的几率不大,要么楠楠的尸体被人藏到了其他地方,他们之前看到的人影是凶手假扮的,要么控制尸狩的人也能操控尸体,想装神弄鬼吓唬我们。 当然还有两种可能,第一裴凯斯说谎了,第二也许楠楠根本没有死。 我犹记得苏小饴提到过他们之所以会来顶天岭正是听从了楠楠的意见,那么她肯定事先了解过这里的情况,有那个条件提前准备,搞不好这是那个看上去有些不起眼的女孩特意准备的一出复仇戏码。 当然,目前还不能妄下结论,我提议:“咱们先回栈房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可惜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顺利,即便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还是不见楠楠的踪影,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如果她还活着想要躲开我们的搜寻再简单不过,如果她已经遇害坑底有的是地方藏匿尸体。 等回到招待所重新碰头,队伍的士气比前一天还要低迷,吃完晚饭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直接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翻来覆去,渐渐将睡意侵蚀,我辗转反侧许久始终无法入眠。 就在这时隔壁有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我一个激灵瞬间精神了,刚想出去看看,没想到裴凯斯动作比我还要快紧跟着她出了门,没一会儿我听到他压低声音问道:“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很快我就知道了刚刚出去的人谁,许桐月沉声开口:“好歹是朋友,我想去祭拜一下楠楠。” 裴凯斯像是怔了怔,随即劝道:“明天白天再去吧,这节骨眼上太危险了。” “怎么,你不敢?”停顿了片刻,许桐月讥诮一笑,“比起康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好歹是你曾经爱过的女人,又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香消玉殒,你连回去看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裴凯斯到底是什么反应,许桐月突然叹了口气:“我们三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自己的偏执,你也有很大的责任,你明知道在楠楠心里你和苏小饴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却还是让她陷入了两难,最后她不得不成全你们。 现在你又将苏小饴摆在了同样的位置,她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吗,最后肯定会忍无可忍自动退出,那句‘如果别人想抢就能抢过去,那说明它本来就不属于你’其实说给她自己听的。 明明是你的贪婪、自私造就这一切,最后却是别人来做这个恶人,连一点牺牲都不肯付出,你的那些花言巧语又有几分真心呢?我早看清了这一点却仍抱有一丝幻想,现在我只盼着苏小饴也从你编造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她说完径直离开了招待所,裴凯斯在门口驻足了片刻转身进了栈房。 如果真是楠楠在自导自演,眼下无疑是动手的好机会,我有些担心许桐月的人身安全,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康言先我一步穿上外套下了床。 不管他们的关系再怎么尴尬,也比我们这些外人来得亲密,说不定两人还能趁此机会和好如初,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 然而不到一刻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夜的宁静。 “快、快救救他,康言、康言被楠楠拉到水潭里去了!”许桐月冲进招待所,言语间充满了惊恐。 在我们的安抚下,她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哽咽道:“我本打算去泉眼边祭拜一下楠楠,结果一靠近水潭就听到底下沙沙作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有人将我拽进了水里拼命往水下拖。 好在康言及时赶到我才逃过一劫,可他为了救我自己落了水,没过几秒钟就沉到了水底,我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个袭击我们的人、那个袭击我们的人居然是楠楠!” “真是楠楠?!”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裴凯斯眼里翻涌而上一阵恐惧,苏小饴神情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她快步出了招待所,顺着小路朝桑麻泉飞奔而去。 “我们也赶紧走吧,救人要紧。”我朝边岑示意,带上工具紧随其后,等我们赶到水潭边水面早已恢复平静,不过眼泉边多出来的一片擦痕证明许桐月确实没有说谎。 然而等边岑和丁荻秋再次下水查看还是一样的结果,潭底空空如也,既没有楠楠的下落也没有康言的踪影,他们就像穿梭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就此消失在这口泉眼之中。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打着手电在附近照了照,发现除了许桐月上岸时留下的水渍周围再无其他类似的痕迹,显而易见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水潭,至少不是从这儿离开的。 我提出一个假设:“潭底会不会还有别的暗口?” 丁荻秋断然摇头:“这水潭深是深,但底下并不宽,我们一点一点摸过去,一个死角都没放过,如果真有暗口或者机关肯定会感觉得到,至于最里头的泉眼只有两个巴掌大,就是身形瘦小的女人也不可能钻过去。” 我看向边岑,他也点了点头,既然两位高手都这么认为,我只能暂时排除这种可能,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他们没有出过水潭,又无法从底下离开,还能去哪儿呢? 第239章 准备好套路 这时我想到另外一点,如果楠楠是幕后黑手,因为感情纠纷对许桐月下手的动机是成立的,问题在于她为什么对康言也要赶尽杀绝,而且面对一个力量远超自己的成年男性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连边岑都看走了眼,楠楠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就是那名袭击者本人?如果排除这个可能,那就只有之前第二个猜测可以解释得通了——楠楠确实早就遇害,控制尸狩的人在操控她的尸体装神弄鬼。 事情绕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先的局面,我决定梳理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楠楠的建议下,苏小饴、裴凯斯、许桐月、康言决定一起参加一次徒步旅行,这支进山队伍还有三名成员和一名向导,分别是边岑、冷凝、丁荻秋和姜婵。 在杏叶坪露营的时候队伍遭到了尸狩群的攻击,为了揪出罪魁祸首他们进入附近的密林搜寻袭击者的下落,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同样被尸狩群攻击的我,然后我们一起来到了阿姹姐经营的招待所。 此时出现了第一个无法确定的节点,控制尸狩袭击我的人很像冷凝,但存在着有人故意假扮她的可能性。 到这后的第一个晚上裴凯斯和许桐月幽会被楠楠察觉,第二个晚上裴凯斯将楠楠约至桑麻泉发生意外楠楠溺亡,疑似凶手的人假装楠楠回到招待所意图栽赃裴凯斯和许桐月。 然后是第二个无法确定的节点,姜婵说当时跟着楠楠他们出去的人是冷凝,被她发觉这一点本身与凶手惯来的缜密不符,当然也不排除冷凝为洗脱自己的嫌疑故意为之。 第三个晚上苏小饴孤身前往桑麻泉被我劝回后发现窗外有人正是楠楠,这一点得到了同为目击者的裴凯斯的证实,虽然他无法确定对方是谁。 随即我在窗户下发现一滩疑似泥鳅黏液的水渍,这说明了两个问题,楠楠的死与那名袭击者有关,而后者能通过特殊的手段操控她的尸体。 第四个晚上,许桐月独自来到桑麻泉祭拜楠楠遇险,康言赶到为救她被楠楠的尸体拖到潭底最终失踪。 除去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和令人费解的谜团,最为关键的那个问题可以说是相当的明显,两个无法确定的节点具有一定的关联性,只要其中一个作为前提成立另一个也会得出确切的结论—— 如果真是冷凝搞的鬼,那么姜婵必然没有说谎;如果姜婵说了谎,那么袭击我的人就必然不是冷凝。 至于她们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是不是主谋并不在讨论范围内,只能说这样的互推性已经明确地将嫌疑指向两人,她们中必有一个涉身其中。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或许我们应该主动出击,从源头上打破僵局。 边岑他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什么头绪,最后他无奈道:“先回去吧,要是明天还找不到他们我们就一块儿下山报警。” 其他人沉默点头,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消沉,闷声不响地回到了招待所。 在进栈房之前我叫住边岑,和他重新交流了一下线索,然后把我的打算告诉了他。 “楠楠生还的几率已经不大,但康言很有可能还活着,我们得尽快找出这个行凶者,引蛇出洞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一会儿我会单独出来逛逛,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他皱了皱眉:“我有一种感觉,她对你的兴趣要远远高于其他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你这样做太过危险。” “恰恰相反,我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因为真正的诱饵其实是苏小饴他们。”我试着说服他,“此人是我们中的一员,就算我们的行动再隐蔽也不可能完全能瞒得过她,倒不如直接将她安排进来。” 我索性将具体的安排一并跟他说了:“我看这样,为免打草惊蛇我们把姜婵、阿姹姐、冷凝和丁荻秋都叫上,其他人则留在招待所,他们三个在一起对行凶者的吸引力可能会降低,但风险同样要小很多。 后者对我们的计划一清二楚,不可能明知道有人埋伏在附近还对我动手,肯定会趁机返回招待所袭击苏小饴他们,到时候你也提前回来蹲守,一旦她露出马脚我们立即过来和你会合,这样她就跑不了了。” 见他仍有些拿不定主意,我继续道:“放心,即便她还有帮手,我们三个对她们两个怎么也能拖上一段时间,足够你发现不对赶来支援。” “好吧,既然你想试试那我们就试试,不过我郑重地提醒你,无论发生什么你必须跟紧其他人,千万不要落单。”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没问题。” 时间紧迫我们决定立即展开行动,等姜婵他们到齐我隐去最终意图将之前那番说辞稍加修改又说了一遍:“楠楠十有八九已经遇害,但我感觉康言应该还活着,我们得赶紧找到他。 可眼下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用最笨方法看能不能将行凶者引出来,晚点我会假装寻找线索独自前往桑麻泉,到时候你们就埋伏在附近,一旦对方现身直接将她拿下。” 丁荻秋问道:“那要不要叫上苏小饴他们?” “就我们几个足够了,一来人太多对方肯定会有所察觉,二来他们的身手远不如你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招待所吧。”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让阿姹姐跟你们一起过去,她比较熟悉周围的情况,知道什么地方更适合藏身。” 我们又商量了一下相关细节,分批回到栈房,一个小时后我按照计划独自出了门。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浓重的,连穿梭在山林间的风都不由带了几分沁骨的阴冷,我裹紧外套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赶到桑麻泉后我将手电调亮,绕着水潭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幻想着也许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然而我的期盼最终落了空,我倒是想假戏真做,可找来找去始终没有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看来我们还是得寄希望于对方能付诸行动。 好在这一次我总算没有失望,就在我琢磨着怎么继续往下演时,一声惊叫隐约传来,几乎同时我收到了来自边岑的信号。 第240章 肉食性 我立马朝其他人喊道:“招待所那边有情况,咱们赶紧回去!” 姜婵他们纷纷现身,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我的要求往回赶,却独独缺了冷凝,她的嫌疑陡然上升。 我也正准备动身,水潭中却冷不丁传来一阵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我心里那根弦瞬间被某个念头拨动了一下—— 对方心思缜密未必会中计,眼下桑麻泉边只有我一个人,倒是她动手的好机会,我们想引蛇出洞,她又何尝没有声东击西的打算,那么我要不要将计就计呢? 说实话我有些心动,因为我感觉对方确实不曾对我起杀心,如果只是被她带走,就能解开所有的谜团并找到楠楠他们,何乐而不为? 这样一想我不由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对方的到来,一团影子渐渐浮上水面,然而等我看清它的真面目却有些头皮发麻,那竟是一群密密麻麻攒簇在一起的泥鳅。 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倒也不是想临阵脱逃,就是回想起那滑腻的触感心里不禁有些抵触,哪知我这一退心头忽然一悸,熟悉的痛楚随之而来,如同一股力量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难道这底下也有一道天镇阵令?!不等这个念头闪过去,泥鳅群一涌而上瞬间将我拖进水中,我只来得及抓紧手电筒屏住呼吸就已经沉入潭底。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心中的好奇要远远大过恐惧,它们到底会把我带去哪里? 很快我就有了答案,在飘忽不定的手电光中我看到原本只有海碗大的泉眼眨眼间已化作一个足有一米见方的洞口,它周围的岩石像是突然消融了一般直接化开在水里。 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居然是一片水藻,等我们从中穿过它们又飞快聚拢成一团紧紧吸附在石壁上,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与后者无二,难怪连边岑都没有发现端倪。 泥鳅群拽着我往里游了十来米在我窒息之前钻出了水面,顺着一条很明显是人工开凿的通道继续往前行进,可我仍有些喘不过气,我知道这并不是溺水的症状,而是离底下天镇阵令越来越近,它对我造成的的压制也越来越明显。 果然,没一会儿我感觉脸上一阵湿润,像是鲜血涌了出来,好在这些泥鳅此时正受人控制,暂时摆脱了尸狩嗜疒的天性,不然我肯定会被它们啃得渣都不剩。 我尝试着思考一些问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剧痛之下我很快就会失去意识: 既然附近存在着一道天镇阵令,是不是意味着姜妄寨的入口也在底下,控制尸狩袭击我们的人正是姜妄人,甚至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两位?换言之,我错怪了冷凝,姜婵确实说谎了? 可她们为什么要栽赃冷凝,会不会她即便不是行凶者,也有着特殊的身份?还有,刚刚姜婵和阿姹姐一直没有离开,又是如何让边岑认定她们就在附近,而不是远程操控尸狩发动攻击? 我心里的疑问真的太多了,直到眼前的通道到头也没有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这通道尽头并不是什么入口,而是一个天然形成但经过人工修整的山洞。 一出通道令人作呕的腐臭扑鼻而来,那些泥鳅却像是嗅到花香的蜜蜂扔下我一窝蜂地朝山洞深处涌去,我挣扎着站起身好奇地攥着手电筒往那边照了照,一时间再也按捺不住汹涌而上的呕意。 那里躺着好几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故而那些泥鳅随便一钻就能穿破皮肉挤进他们的腹腔,它们来回蠕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搅动着糜烂的尸身如一堆翻涌的蛆虫。 我一阵干呕,最后吐出来的却是刺目的鲜血。 我感觉我支持多久了,一想到自己死后马上就会步他们的后尘,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但以我眼下的状态我根本没那个精力原路返回,更何况那些水藻不见得会放我过去。 思来想去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在石壁上摸索了片刻,希望能找到其他的暗口,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离通道口不远的地方我摸到了一处凹陷,很像是一个机关。 我蓄力一按,另一条通道顷刻间露了出来,我撑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会儿,前面略显开阔俨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密不透风,似乎也是一个山洞,但很快我发现它四四方方的更像是个房间,我深怕又遇到几具尸体,进去之前用手电往里扫了扫,结果入眼就是一口棺木,看上去还挺眼熟。 结合之前的猜测,我立马想到了这是什么地方,将手电光往对面一照,那里果然有一扇门,我走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瞄了瞄,栈房外昏暗的路灯正随着山风轻轻摆动。 一切不言而喻。 我大喜过望,没想到这第二条通道竟是直接通向招待所,可惜这扇门从外面锁住了,我试了几次也没法打开,只能改为呼救。 然而我喊了好几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我声音太小,还是他们已经发现我人不见了都去了桑麻泉,我有些无奈靠着房门坐下以平复心口越来越剧烈的痛楚。 偏偏就在这时,匍匐在房间中央的棺木突然一阵颤动,像是有人在里面翻了个身,我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旋即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一个念头猝不及防闪过——我好像知道楠楠和康言到底去了哪儿。 想着我赶紧托住棺盖用力一推,幸好它本身就留着一条缝,我忍着钻心般的绞痛终于将它彻底掀开。 里面隐约躺着两个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将手电光轻轻一扫,两张煞白的脸瞬间映入眼帘正是楠楠和康言,看着他们明显不像是活人的肤色,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然而就在我不经意的一瞥间,我看到他们的胸膛竟若有若无地鼓动着,一时间喜不自禁——两人还活着! 我本能地探手过去想试试他们的心跳,不料我刚将手覆在康言心口,有什么东西紧贴着我的掌心动了动,等我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僵在了原地。 第241章 我的目标是你 泥鳅。 他胸腹之中全是泥鳅。 因为我的触碰,它们开始疯狂蠕动,撞击在棺板上发出阵阵闷响,刚刚的动静就是这么来的。 楠楠的情况和他如出一辙,只不过她死亡的时间更早,已经开始腐烂,一部分泥鳅直接从她皮肉之下钻出,在手电光中轻轻抖动着触须。 我缓缓收回手,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我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潜入潭底本以为能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没想到他们不仅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连尸体都在大家不知道的角落被尸狩啃食了大半。 当然,以我眼下的处境我根本没有资格怜悯他们,万一对方改变主意,我也同样难逃葬身泥鳅之腹的结局。 我将棺盖重新合上,回到门口尝试着能不能将房门打开,可惜都以失败告终,眼下我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能尽快回来。 好在幸运女神仍眷顾于我,也就过了十来分钟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不多久边岑他们出现在我视线中,我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正要呼救一道灵光冷不丁闪了过去。 等一下,好像少了一个人? 我一个激灵赶忙回过头,后背瞬间攀上一股寒意,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身形佝偻、面容憔悴,一双眼睛却像她手中的镰刀一样锋利,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强装镇定,故作了然地开口:“看来和我预感的一样,你才是害死楠楠和康言的主谋,姜婵不过是你构陷冷凝的帮凶。” “不,你误会她了,事实上阿婵什么也不知道,连帮凶都算不上,她仅仅是出于怜悯帮了我一个小小的忙,就像她一直以为我让她把人带到招待所只是想多挣点钱,而不是伺机杀人用他们的尸体饲养尸狩。” 说起自己的种种恶行她的神情非常的平静,“我开这家招待所一开始只是想偷偷摸摸杀几个偶然闯进来的人,后来桑麻泉和桑麻泉的传说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 我索性让阿婵将故事稍稍改动了一下,告诉他们午夜许愿会更灵好方便我动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人消失在泉眼边,或许是因为进山本身有着一定的风险,始终没有案发。”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地全抖了出来,只怕不会给我任何活着离开的机会,我得尽快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方能赢得一线生机。 “你杀死楠楠和康言真的只是为了饲养尸狩吗?”我知道她所言非虚,之前那些尸体腐烂程度不一,被害的时间存在着一定的间隔,确实能印证她的话,但直觉告诉我她应该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道理很简单,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饲养尸狩都需要稳定的尸源,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她只会挑那些独自进山的人下手,像我们这种人多的队伍绝对不是理想的对象,因为一旦有人失踪那她离东窗事发就不远了。 结果她一口气连杀两人,而且还是在有其他目击者在场的情况下,怎么看都像是故意为之,所以她才会在杀死楠楠后画蛇添足地操控她的尸体出现在招待所,是深怕我们不知道她出了事。 “你猜得没错,这一次的确是个例外。”面对我的质问,她非常干脆地承认了,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有些无以适从,“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是我的心里话。 “你恐怕不知道我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你,从你踏入绥城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处于我的监视之下。”她脸上仍旧没有过多的表情,“可惜你身边高手如云,我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我不由皱眉,除了她是姜妄寨的人、姜妄寨的人是第一代守幡人后裔,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是隶属于破龙,为什么会盯上我? 还有一点,她说我身边高手如云,哪怕游典再厉害也不至于以一当十,这个“如云”又从何说起? “我心里很清楚,一旦他们意识到我的目标是你,就是接近你估计都会成为妄想,所以在你们进山后我先袭击阿婵的进山队伍,再将你逼去杏叶坪,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来到这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她继续说道,“同样的,为了混淆视听,在你们住进招待所后我杀了这两个人,他们的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主动站出来充当诱饵,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她再次提到了“他们”,难道她刚刚说的高手就是指边岑、冷凝或者丁荻秋,换言之即便没有她推波助澜,进山后他们也会找机会接触我? 那么这三人又各自属于哪一方势力呢? 虽然边岑偶尔会对我明嘲暗讽,但看得出来他的态度还是很友好的,甚至不经意间会流露几分熟稔,搞不好我的第六感没有错,我和他原本就认识,所以他有没有可能是臧小蕊派来支援我的? 而冷凝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很大敌意,我有理由怀疑她是破龙的人,至于丁荻秋他从未表露对我的看法,我实在无从推测。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不是我之前的故弄玄虚让你误认为这两人还活着而选择留下来,我不见得能得手,无论是阿婵还是丁荻秋都会竭尽全力阻止我。” “你多虑了,我和姜婵不过萍水相逢,她只会站在你那一边。”在她出声反驳之前,我问她,“即便她没有参与进来,但你真的觉得她对你的所作所为毫无所察吗?” “阿婵生性单纯,加之成年之前少与外人接触,善恶观念可能没有那么强,所以一直对我犯下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我也承认甚至一直在利用它。” 说到姜婵她的神情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半是感慨半是了然地笑道,“可这一次不一样,我的目标不再是那些与她毫无瓜葛的人,而是她倾心的对象,她又怎么会任由我把你带走。” 第242章 好香 虽然边岑也开过类似的玩笑,不过对于她的话我还是持保留意见,或许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晚上她跟我说,见到你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遇到了自己的‘桑’——她一直对桑麻泉的传说深信不疑,还告诉我这辈子非你不嫁呢。” 我哑然失笑,她却很认真地看着我:“这可不是玩笑话,姜妄姑娘率真热忱,向来敢爱敢恨,她说喜欢你那就是打心里喜欢你,没有一点虚假。” 我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结果她话头一转幽幽叹了口气。 “可惜她喜欢你,你却不喜欢她,她的一片真心注定要错付于人,人生在世最苦莫过于一个情字,更何况还是一厢情愿,与其看她悲苦一生,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什么不帮她一把,让她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我心中警铃大作,然而还没等我开口呼救,她握了握手里的镰刀,轻声说道:“在他们发现你之前,我会先一步把你舌头割下来,想好了再喊。” 我立马噤声,虽然她言语间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试探道,她示意我跟着她往通道另一头走:“很快你就知道了。” 一时间我有些犹豫不决,眼下很有可能是我唯一能逃脱的机会,若就此错过可没有后悔药吃,思来想去我心下一横,趁着她转身的一瞬间一脚踹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无法确定边岑他们有没有听到正要补上一脚,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她冷笑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你一点教训真当我心慈手软。” 我不清楚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等我醒来我感觉浑身针扎似地痛,但更让我难以忽略的是心口传来的剧痛——我离这里的天镇阵令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仍是一个房间,但比之前的要大上不少,房间的最里头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隐约躺着个人。 阿姹姐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头,直到一声火啸将她惊醒,这才站起身朝这边走来,不远处的火塘里燃着一堆篝火,上面挂着一口铁锅,铁锅里正汩汩翻滚着热汤,散发着一股异香。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拿着碗正往里头盛汤,回头看了看我:“要吃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饿得不行,忍不住就想点头,结果正巧看到她将汤底的东西舀上来,顷刻间食欲全无,那竟是一锅炖得软烂的泥鳅。 我的反应她看在眼里,似笑非笑地移开目光,专心致志地盛她的汤,然后端着碗回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阿箬,吃点东西吧。” 她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丈夫,我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我有种预感她将我带到这里或许和他丈夫的病有关。 阿箬的眼睛迟钝地轮了轮,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我想再睡一会儿,晚点儿再吃。” 她抿紧了唇:“可是你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吃不下,真的吃不下。”他缓缓躺下身,睁着眼睛喃喃自语,“它们吃人,我吃它们,作孽啊……” “不吃它们,你就会死。”她将汤勺递到他嘴边,“你要违背誓言,丢下我一个人吗?” 他看了看她,顺从地点点头,然而汤一入口边他拼命呕吐起来,最后奄奄一息地冲她一笑:“我实在吃不下这鬼东西,死就死吧。” 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缓缓站起身:“别怕,我给你吃点别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倒掉碗里的泥鳅汤,径直朝我走来,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她说的这个“别的”不会是指我吧?她将碗放在地上,从腰后抽出一把小刀,简明扼要地吐出两个字:“伸手。” 我见识过她的身手,深知无谓的反抗除了自讨苦吃没有任何意义,只得依言照做,一阵锐痛过后鲜血接连不断地涌入碗中。 她端着小半碗血踱到床边,扶着他将碗轻轻凑了过去,阿箬起初有些抗拒,但尝了一口后他一把夺过碗咕咚一下全喝了下去,沉醉道:“好香,我好久没有喝个这么好喝的东西了……” 阿姹姐一脸的欣慰,我却觉得寒毛直竖,尤其看到她从他手里接过碗再次往这边走了过来,结果这一紧张我心口一阵绞痛,整个人都有些脱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一阵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舀了一碗汤端到我面前,按着我就要往我嘴里灌,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手一推将它打翻在地。 她有些恼怒,重新拿过一个又盛了一碗,我正要故技重施明,她突然开口:“喝点吧,不然你也会死的,更何况这尸狩汤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玩意儿他们自己都宁死不喝,却想着让我接受,真是不讲道理。 我连连摇头,她瞬间失去劝说的耐心,掐住我两颊毫不犹豫地一灌,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在她控制之下我毫无招架之力,生生咽了下去。 她又灌了几口汤这才作罢,我被她一折腾别说呕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着墙剧烈喘息,但很快我发现心口的痛楚竟真的减轻了不少,意识也渐渐恢复清明。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如此。”她一脸了然地站起身,说了一句虽然在我意料之中但略显跳跃的话,“这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天镇阵,而你就是传说中的天示之人。” 我下意识问道:“废弃?” “没错,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强大的天镇阵,后来被麻亲手毁去,尽管如此它仍拥有着强大的效力,即便千百年过去也依旧悄然运转着。” 第243章 漏洞 “麻为什么要毁去这里的天镇阵?”我有些好奇,难道和桑有关,他是天示之人? 她没有回答我,自顾自说道:“天镇阵和天镇阵令对天示之人的影响并不是绝对的,有一样东西可以抵消它们的压制。” “疒气?”我心中一动,却始终无法抓住那道灵光,不过我倒是弄明白了一个问题,“你爱人也是天示之人?” 虽然他的症状和我不甚相同,但她一系列的举动目的非常明显,我难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不过这就有些奇怪了,如果他真是天示之人,为什么他们要一直在此逗留? “不,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阿箬喝了那小半碗血情况肉眼可见地好转,此时已安然而眠,她走到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深深叹了口气:“按理说,天镇阵和天镇阵令对普通人不会产生任何效力,但往往会有那么几个特例。 在它们的侵蚀之下,他的身体出现了异变,它就像嵌入阵中的异物,日积月累下已经与它们融为一体再也无法脱离,却又始终被它们排挤,我没法带他离开顶天岭,唯有寻找能帮他抵御天镇阵冲击的办法。 我试过很多次基本都失败了,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疒气似乎能减缓阿箬的症状,可疒气这种东西虽然无处不在但一般情况下非常的稀薄,除非是敏疒体质的人否则很难汲取,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用尸体饲养尸狩让原本分散的疒气逐渐富集。” “没错。”她难得地笑了笑,因为心中难以掩饰的得意,她微微扬起的嘴角显得有些俏皮,只是这无意间流露的天真浪漫背后隐藏的却是残忍和狰狞。 “可惜这样养出来的尸狩死气太重活人很难消受,再者它们聚集的疒气非常驳杂效果并不好。”她突然将目光投向我,“你就不一样了,于疒源而言送上门的疒气就像植物扎根的土壤,将为你献上最纯净的养分。 当你体内的疒气充盈到一定的程度,再强大的天镇阵和天镇阵令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我想姜和妄两位老祖宗估计都想不到竟有人既是天示之人又是疒源体质,看似天衣无缝的安排到底出了漏洞。”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觉恍然,之前我一直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设计让我接触镇疒珠,现在看来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 成为疒源之后,如果没有小舒在允山城的歪打正着和游典这样的行家指点迷津,我体内的疒气说不定已经在疯狂聚集,长此以往天镇阵和天镇阵令对我的压制将彻底失效。 换句话说,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其实是在为我有朝一日帮他们盗取镇龙幡铺路。 我心里一阵后怕,同时想到一个问题,边岑似乎早就知道我是天示之人,而且非常了解天镇阵和天镇阵令对天示之人的影响,那他有没有可能就是致使我成为疒源的罪魁祸首? 等一下—— 之前种种迹象表明此事和谈师兄脱不了干系,而边岑又恰好与我相熟,难道这些天和我朝夕相处的人其实是谈师兄? 不对,谈师兄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边岑那样的身手,总不至于他也和江洗秋一样有着另外一重身份,只不过出于某种目的才一直蛰伏在老于身边吧? 我对谈师兄的身世不算特别了解但也有所耳闻,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可以说是在老于一手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如果他真是某股势力比如破龙安插的眼线,那起码得追溯到十几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 那不就是小庙村案发的时候吗,难道……我越往下想越觉得悚然,赶忙打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眼下可不是妄加揣测的时候,如果我再不想办法脱身,等待我的将是一个无比可怕的结局——她会像饲养尸狩一样将我圈养在这里,为她心爱的丈夫提供支撑他活下去的养料。 即便后面我能侥幸活着离开,也早变成人见人怕的怪胎。 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游典跟我打的那个比方,他说我的身体就像一座生产疒气的工厂,消耗越多生产的速度就会越快,而且这种速度上的提升是不可逆的。 她这样一搞,我都不敢想象到时候盘踞在我体内的疒气会有多恐怖。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正胡思乱想她又从锅里盛出一碗汤,还特意将锅底的泥鳅舀了大半碗,小心翼翼地端给我:“饿不饿?再吃一点吧,吃了它们你就不用再忍受这锥心般的痛楚。” 她言语间不由地带了几分蛊惑,我忍不住就想接过,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们步步为营将我推向深渊,我若经受不住诱惑任由体内疒气发展壮大到足以抵挡天镇阵和天镇阵令的地步,最后肯定会沦为被他们任意操控的傀儡,反之如果忍耐一下痛苦能阻止他们盗取镇龙幡,我何乐而不为? 我的不为所动彻底激怒了她,她冷笑道:“别不识抬举,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体内疒气不足,阿箬需要的血就会增多,我是无所谓,但你能承受得住吗?” 没想到她还挺关心我,我也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受不受得住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 “现在倒是嘴硬,等饿上你几顿看你吃不吃。”被我一激,她反而放缓了神色,“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对这样的‘美味’可不会像普通人那么抗拒。” 她将碗往地上一搁不再搭理我,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说的没错,自从被她灌了几口泥鳅汤,它对我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我怀疑这是疒源嗜疒的本性在作祟。 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只要我尚有一丝理智存在就不会再碰它,意志力这种东西一旦被摧毁要想重新建立不是一般的艰难。 不过她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除了那锅泥鳅汤,她没有给予我任何食物乃至饮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244章 巧了不是 期间阿箬醒过来一次张嘴就喊饿,她毫不客气地在我手上划了一刀又接了小半碗血给他,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吞下而是享受地品味了一番,跟最开始被她逼着喝汤时的样子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有些无语,难道我的血就不是血了吗,他怎么一点抵触心理都没有?我都忍不住怀疑他不想喝这泥鳅汤,只是因为它太难喝了无从下口,而不是源于对同类与生俱来的怜悯。 她的推测倒是一点也没错,随着体内疒气的流失,我心口原本已经有所缓解的痛楚又卷土重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加之因为饥饿胃里产生的灼烧感,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她将碗递到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说,似乎笃定我会就此认输,可惜我并不打算理会她。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看似平静地开口,“也不怕跟你说,阿婵他们已经知道带走你的人是我,不过你最好不要抱有任何侥幸觉得他们能赶过来救你,因为经过我的精心布置,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循着我留下的痕迹下山去了。 即便他们最后反应过来我们还留在这里,想要破解重重机关进来也不容易,此处原本是姜和妄囚禁桑的地方,为了救他麻不惜与两位姐姐为敌率领部下发起进攻,却均以失败告终。 最后还是妄出于怜悯偷偷将她带入一条秘密通道,她才有机会见了桑最后一面,如今这条通道早被一道特殊的机关锁死,没有人能打开它包括姜妄寨的人。” 我心下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俨然也破灭了。 不过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慌,眼下我和阿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信她能沉得住气。 果然,见我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她最终叹了口气,将碗里的泥鳅汤换成了普通的饭菜递给我:“你赢了,吃吧。” 我确定她没有在里面添加不该添加的“佐料”,才放心地扒了两口,然而看似可口的饭菜吃在嘴里竟味同嚼蜡,我勉强咽下去却再也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食髓知味,你可是疒源体质,吃过尸狩汤这样的‘山珍海味’,还会对普通的‘粗茶淡饭’感兴趣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爱人是嗜疒体质,情况应该和我差不多吧?”我明知故问,“你觉得他喝过我的血后还能吃得下其他东西吗?尸狩好找,像我这样的疒源体质可不好找,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他。” “你!”她下意识扬了扬手,我捂住心口提醒她:“我现在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想好了再动手,万一不小心把我折腾没了我怕你后悔。” 她愤愤放下手,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我的心情瞬间好多了,我将饭菜胡乱往嘴里一塞,也不管什么味道先吃了再说。 吃饱喝足,困意立马涌了上来,我靠着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我一觉睡醒她已不见踪影,估计是出去探风了,阿箬仍在沉睡,这无疑是我行动的好时机。 可惜房门紧锁我根本没法打开,这时我想起她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麻曾经通过一条密道进入这里,那么这个房间应该还有别的暗口,即便它确实已经被封死,但万一她说的机关是盗王锁,那不是为我量身定制的逃跑机会吗? 我将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落在了悬挂于对面的藤编上,不得不说阿姹姐的手确实很巧,明明是一张睡觉用的席子,往墙上一挂倒成了艺术品。 我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它挪开,定睛一看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我的直觉这么准,后面还真是一扇石门,而门上赫然是道盗王锁。 我尝试着将它打开,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过手电筒缓步走了进去,里头仍旧是个房间,但相当的眼熟,无论是规模还是布置都跟龙角峰山洞内的那个人工开凿的洞穴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中间的石台已经损毁,镶嵌其上的天镇阵令更是不知所踪。 虽说如此,我一进去就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是在倒流一样,冲击着心脏一抽一抽地传来阵阵绞痛。 我不禁心生骇然,一个废弃的天镇阵竟有如此威力,它若完好如初我沉入水潭的一瞬间岂不是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我强忍着痛楚朝对面走去,那里也有一扇设有盗王锁的石门,八成能通到外面,结果就在我绕过其中一个角落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一下瞄到了一片熟悉的字迹,这里果然也出现了陇明文石刻。 我匆匆扫了几眼,心里的疑问不减反增。 “我虽心存死志,但她们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跟随她们来到这里,最后困在这个特意为我打造的牢笼里日日受锥心之痛。” 桑在石刻中写道,“我想这大概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一个对的人如果出现在错的时间,即便他是对的那也是错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怪她们,只希望麻能好好地活下去,替我看看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按照桑自己的表述,当时他出现了和我差不多的症状,应该也受天镇阵和天镇阵令的影响,可他字里行间似乎一直在强调姜和妄误会了他的身份,难道天镇阵和天镇阵令针对的不仅仅是天示之人? 而整段话中最玄乎的莫过于他那句“一个对的人出现在错的时间,即便他是对的那也是错的”,正好能和第八件石刻上的内容前后呼应。 换言之,他说他本身是个错误其实并不是指他可能是天示之人,而是指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那么这个时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为什么知道这个真相后他会心存死志?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绕着天镇阵找了一圈却再无所获,看来这是这里仅存的一件陇明文石刻。 至于桑和麻的结局,从桑麻泉的传说和阿姹姐的讲述中倒能窥得一丝端倪,但我觉得桑应该不是被姜和处死的而是自杀身亡——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他离毁灭就不远了。 第245章 香香的烤泥鳅你吃过没 我心中不胜唏嘘,快步朝对面的石门走去。 虽然相距不过几米但阵里阵外所产生的影响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刚刚这一耽搁我心口的痛楚越来越明显,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好奇心害死猫还真是没说错。 好在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总算把门打开了,这让我看到一丝曙光,踉踉跄跄朝门外走去,然而我刚迈开脚步后脑勺就挨了一下,我茫然回过头,阿箬紧紧攥着手里的木棍,胸膛正剧烈地起伏着。 倒地的一瞬间我看到他也栽倒在地,当时我就在想这下完了,我们两个八成要交代在这天镇阵之中,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灌入喉咙里的汤呛醒。 “自己喝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阿姹姐面无表情地把碗递给我,见我不接她扯了扯嘴角,“不识抬举。” 她将接好的鲜血喂阿箬喝下,他也苏醒过来,但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只是凭着几分本能贪婪地吮吸着碗里的血液,我看了看我的手腕,果然又多了一道伤口,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让阿箬靠着床头休息,自己转过身问我,“都说这道机关无人能解,为什么偏偏你能解开?” 就算我如实相告,她也不见得一定会信,我索性继续保持沉默。 她的心情似乎不错,顿了顿又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你身边的这些高手远比我想象的聪明,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想必找到这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本来还在担心,如果他们闯进来我以一敌多怕是很难应对,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你居然解开了这道机关,那我们完全可以避开他们直接下山,等他们赶过来我们早就到了新的藏身之地。” “我们要离开这里?”我心下一喜,不管她要去哪里,途中总会有可趁之机。 还没等我高兴完,她拿过绳索将我双手一绑,另一头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个死结,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深山里头危机四伏,万一不小心走散相当的危险,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她把我拽到床铺边,小心翼翼地扶着阿箬下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我们穿过天镇阵顺着另外那条通道径直向下,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脚下的路才渐渐到头。 此时正值晌午,钻出通道的一瞬间刺眼的阳光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下意识抬手挡了挡,但眼中仍不免一阵刺痛。 好不容易适应过来,我发现这另一头的暗口开在一面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的石壁上,不远处一条黄泥小路在林间蜿蜒曲折,看着还挺眼熟,正是我们上山前经过的地方。 我颇感意外,没想到这条通道直通山脚,只要顺着峡谷往外走就能离开顶天岭,可惜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而是反向而行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难道她要回姜妄寨? 最终我还是否定了这一推测,她所到之处鲜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不像是村寨附近会出现的情况,直到她来回在某一片区域逡巡了整整一下午我才恍然大悟。 按照她的说法,阿箬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长期受天镇阵和天镇阵令影响的结果,可他们是后来才藏匿于桑麻泉之下,她提到的天镇阵显然不是指那里的那个。 换言之,这顶天岭中一定还存在着一个紧挨着姜妄寨的天镇阵。 也对,既然阿箬无法离开天镇阵辐射的范围,这个新的藏身之地必然在天镇阵附近,而且很有可能那里也存在着一条密道,能越过姜妄寨直接通向外面,她要找的正是进入那条密道的暗口。 我当然是希望她能晚点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妄寨的人后来又对天镇阵进行了改造,效果和在龙背崖时相比强了不止一点两点。 一个废弃的天镇阵就已经恐怖如斯,换个完整的我怕不是要被它折腾得死去活来。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等天彻底黑下去她仍毫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找地方休息,她解开自己手上的绳索,用镰刀砍出一片隔离带生了堆篝火,然后在一边搭了个窝棚让阿箬躺里面休息。 估计是饿得狠了,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几块干粮,用炭火随便烤了烤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同样饥肠辘辘但我觉得她一定不会好心到爽快地分我几块。 果然,吃饱喝足她有意无意扫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我正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几条泥鳅从土里钻了出来飞蛾扑火般地往火灰里一窜。 我不由有些头皮发麻,感觉整个人都有点不舒服,偏偏这时候一阵勾魂摄魄的香味弥漫开来,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还挺会掌握火候,估摸着时间用镰刀将煨得恰到好处的泥鳅扒拉出来,转手摘了几片叶子包好递给我:“吃吧。” 我懒得理她,继续撑着手臂闭目养神,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吧,姜妄寨附近的天镇阵绝非桑麻泉废弃的天镇阵可比,你何必自讨苦吃呢?” “有人爱甜,有人嗜辣,我就喜欢吃苦。”我也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乐意。” “不知好歹。”她冷哼一声,抬手将泥鳅扔进火堆里,守着阿箬打起了盹,我在原地耐心地等了片刻,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然而还没等我付诸行动她心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 “这片林子树茂草密,就算你能逃脱也未必走得出去,若是不小心再落到我手里,我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她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后背发凉的笑意,“敬酒不吃,那就等着吃罚酒吧。” 我有点尴尬,没想到她这么警觉,正要回敬两句,窝棚里冷不丁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她神情骤然一变,赶紧起身查看阿箬的情况,只见他脸色铁青、气息奄奄,俨然是油尽灯枯之象。 第246章 原来咱俩是同事 “阿箬!” 她唤了几声他也不见醒,她回过神立马将我拽到一边,掏出小刀往我手上一划让他就着伤口吮吸,然而他咽了好几口鲜血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她一下就慌了。 这时她想起来什么,嘴里喃喃自语:“不够,肯定是疒气不够……” 她的目光刀子一样扫了扫我,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我听到了泥鳅群飞快往这边蠕动的窸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我们脚下全是那不停扭动的身躯。 她随手抓过几条用力一攥,它们瞬间化作一坨肉泥,我已经顾不得恶心了拔腿就跑,都没跑出隔离带就被她猱身而上按倒在地。 “都怪你,要不是为了阻止你离开,阿箬就不会长时间地待在阵心,现在他命悬一线,你若救不了他,我也一定让你生不如死!”她用膝盖摁住我的背,疯了似地将手里的肉泥往我嘴里塞,“吃,给我吃下去!” 挣扎而不得,我真的绝望到了极点,只能任由她摆布,直到我腹中鼓胀她才停下手,再次把我拖到窝棚外,戳开伤口将鲜血一点一点喂他喝下。 正如她所猜测,血中疒气一增加,他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人也跟着苏醒过来,尽管他仍有些虚弱但看上去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她放开我与他相拥而泣,我只觉满嘴的土腥味,一时按捺不住翻涌而上的呕意拼命呕吐起来,最终精疲力尽一头栽倒在地。 我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又好像只是短暂地昏迷了片刻,反正最后我是被人摇醒的。 一睁开眼睛,我看到冷凝满脸的担忧地蹙着眉,不过很快这份担忧就变成了嘲弄:“别发呆了,趁着他们还没醒赶紧走吧。” 我顺着她的目光探头看了看,阿姹姐正依偎在阿箬的怀里睡得正香,而我居然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也不知道是她把我扔过来的,还是冷凝将我带到了这里。 不过这确实是个脱身的好机会,我轻手轻脚地摸进林子,回头一看她并没有跟上来,我不禁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她冷哼一声:“我来顶天岭本来就是为了调查她身上的案子,眼下证据确凿之前失踪的人都是她杀的,我当然要先将她逮捕归案。” 我有些意外:“你是警察?”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随手扔了个东西过来,我下意识接住,一下怔在了那里。 “你是二编的人?”看着眼前熟悉的工作证,我有些哭笑不得,“五〇三还管这种事?” “亏你拿着五开头的编号这么没见识,处理这种非同寻常的案子一直都是一编、二编的主要工作。”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走,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肯定会拖我后腿。” 我很难放心得下:“她的身手非同一般,要不还是等边岑他们到了再行动?” “你以为我是你啊,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她冷嘲热讽道,“你说你跟边岑玩什么虚虚实实,最后罪魁祸首没引出来,反而让我误以为她会袭击苏小饴他们回了招待所,白白浪费一个抓她现行的机会。” 我说她怎么会半道离开,感情是这么回事。 我有些无奈:“好吧,你小心一点,我去找边岑他们,到时候再回来支援你。” “没必要,照顾好你自己吧,五编的‘高手’。”她毫不客气地帮我立了个g,“别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冷凝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我的的身份,估计早就认识我,而且对我能进入五编想当的不服气,难怪当时一见面她就对我抱有不小的敌意,害我差点以为她是破龙的人。 不过作为五编成员我确实有些名不副实,不然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难怪她瞧不上。 我讪讪叮嘱了两句,灰头土脸地溜了。 我跑了没多远就听到那边传来打斗声,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就像她说的,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趁此机会出去求援。 我分辨了一下方向,正要往峡谷另一头赶,打斗声却戛然而止。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出胜负,两人的实力不是一般的悬殊,虽然我也希望冷凝能干脆利落地拿下对方,但直觉告诉我她很有可能遇到了麻烦。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过一会儿平静的女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你跑不了的,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自己回来我可以不杀她。” “别听她的!”冷凝忍痛开口,“她也受了伤,你现在离开,她根本奈何不了你。” “你一走阿箬必死无疑,到时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就等着为她收尸吧。”她言语间波澜不惊却透着重重杀机,我知道她不是在威胁我而是在提醒我,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不知怎么地我有点反胃,仿佛不久之前任人摆布的恐惧和屈辱已化作一只怪物正顺着喉管、和着呕意想要从我肚子里爬出来,可我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冷凝不仅是我的同事,而且刚刚才救了我,于公于私我都不应该抛下她。 因为恐惧选择逃避是最愚蠢的,毕竟恐惧最终会被克服但悔恨基本无解,它会深深根植于人的心底,如影随形地纠缠那个人一辈子,至死方休。 我想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我深吸一口气穿过山林原路返回,看到我去而复返冷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真是听话,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被阿姹姐五花大绑倒伏在地,两只手臂血迹斑斑,后者也的确受了伤,但情况比她好多了,已经处理好伤口正守在窝棚边,听到动静只是微微一抬眼皮瞄了瞄我。 见她确实没有再动手的打算我松了口气,撕下衣襟帮冷凝止血,好在这些伤口不深,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真是服了你了,好歹是五编的人,一点审时度势的魄力都没有。”她开口就是一顿人身攻击。 “你这么厉害,不也上赶着给人送人头吗?”我都忍不住笑了,“咱们不过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第247章 双向增长 “那不还是因为你这个队友不给力。”她不满道,“要是曾照云在这儿,根本轮不到我出手,凭什么你能进五编,他就要退回二编?” 原来她是曾照云的迷妹,难怪和他一样不讲道理,我实在没有心情继续跟她理论,将她扶到一边自己也就近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躺下:“你伤得不轻,休息一会儿吧。” 我是真的身心俱疲,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既然冷凝到了,其他人离得应该也不会太远,阿姹姐深知这个道理,天刚蒙蒙亮又开始了搜寻工作,有昨天打下的基础这一次不到中午她就有了发现,最终我们被她带进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洞穴。 里头仍旧是一条幽深的通道,一路倾斜向上直通山顶,走到一半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正悄然催生,此处的天镇阵果然名不虚传。 拜她昨天疯狂的举动所赐,我没有出现明显的不适,只怕体内盘踞的疒气远非以往可比,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似乎也有所察觉赶忙停下脚步,可惜晚了一步,发现时阿箬低垂着头已是气若游丝,情况比昨晚还要糟糕。 都不用她胁迫我主动伸出手,她怔了怔用刀划破手臂将血喂给他喝,见状冷凝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许久才嘀咕了一句:“这么逆来顺受,你不会被她折磨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 我倒是有心反抗,奈何没那个能力,只能躺平认栽。 我正出神,阿箬突然一阵咳嗽,继而喉咙一动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血,我还当他喝得太急呛着了,但很快我发现那根本不是我的血,倒像是受伤造成的咯血,这和我之前的症状何其类似,难道…… 见他状况极为不妙,阿姹姐立马慌了神:“怎么回事,明明以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迟疑了几秒,我还是决定告诉她我的推测。 “其实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给他喝我的血,虽然这个办法能让他短时间内汲取大量的疒气对抗天镇阵,但你忘了我本身也受天镇阵的影响,而且比他还要严重,他喝了我的血只会渐渐加重天镇阵对他的压制作用。 之前只是一个废弃的天镇阵影响力有限,他从中得到的助力远远超过压制力增长的幅度,到了这里却恰恰相反,无论你给他喝多少血都不会再有任何效果,反而会拉大两者的差距最终无力回天。” 她身形一僵,颤抖着手将阿箬嘴角的血轻轻拭去,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阿箬闻言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她展露出一丝笑意:“说什么傻话,如果没有你,我三年前就死了,我们相濡以沫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是你争取来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却不由地咬紧了牙关:“别怕,很快你就会好起来,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即便是生老病死。” 她扶着他靠墙坐下,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平静的神色之下似暗潮汹涌:“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救阿箬,你应该想到了吧?”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过她并不需要我回答,自顾自说道:“只要让阿箬也成为疒源,就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你知道怎么做。”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你的疒源体质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对不对?”她了然开口,“当人体血液中的疒气含量达到某个浓度,就会由量变引起质变,将活生生的人转化为疒源。” 果不其然,她这么了解我的情况,显然不可能是在我来到绥城后才盯上我的,而是一早就在打我的主意,至于我为什么会进入她的视线那必然是某个知情人特意通的风。 但我不得不提醒她:“是又如何,这样的转化过程掺杂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就算用同样的方法也不见得能成功复制。”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她将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缓缓朝我走来,“你只需要稍加忍耐,无论什么样的痛苦很快都会过去的。” “你、你要干什么?!”冷凝试图阻止她,但最终被她推搡到了一边。 “她要放掉我和她丈夫身体里的一部分血,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提升我们血液中疒气的浓度,因为最开始随着鲜血流出的疒气其实只占很少一部分,后面才会急剧增加,到时候她再将我剩下的血喂给她丈夫,以达到将他转化为疒源的条件。” 只是将这个过程说出来,我就有些心惊胆战,“你疯了,就算它理论上可行,实际上根本没有操作的余地,即便最后能侥幸成功,以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坚持到完成转化……” “怎么,你不愿意?”她自欺欺人地打断我的话,目光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这可由不得你。” 我本能地想转身而逃,但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我心底回荡,或许冷凝是对的,我不知不觉中已陷入某种心理病症,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认定我没法从她手下逃脱。 最终我决定放弃抵抗,任由她攥紧我的手,眼见刀刃就要划过血管,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冲了出来。 姜婵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旋即将目光转向她,央求道:“阿姹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能不能请你不要再伤害他?我真的很喜欢他,就像你喜欢阿箬哥哥一样喜欢他。” “我知道,可我若不这么做,阿箬就会死。”她也看着姜婵,眸光中多了一丝决绝,“阿婵,情如蛊毒,你才刚刚染上尚且有救,我却早已入骨,你就当救姐姐一命好不好?” “对不起,我、我……” 姜婵不敢与她对视,不自觉地低了低头,就在这节骨眼上冷凝突然一声冷喝:“小心!” 几乎同时我瞥见阿姹姐另一只手似乎动了动,下意识想要阻拦,然而已经晚了,姜婵抬起头的一瞬间身形猛地一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边,捂着肚子后退两步缓缓倒在了地上。 第248章 失控的尸狩潮 “姜婵!”我心头一跳,赶忙扶她起来,或是因为疼痛太过剧烈,就这一会儿功夫她额角已是冷汗涔涔,伤口却不见任何血迹。 阿姹姐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放心吧,我只是暂时让她失去行动的能力,不会有事的。” 她让姜婵挨着冷凝坐下,然后按住我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往我手上一抹,鲜血汩汩涌了出来,我心里既绝望又平静,索性不再挣扎。 她估摸着时间又走到阿箬身边,这次就没有那么干脆了,握着他的手迟疑了许久才一咬牙攥着刀轻轻一划。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她抓过我的手见之前的伤口已然结痂又给了我一刀,然后将血小心喂他喝下。 阿箬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出于嗜疒的本性还是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咯血,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他吐出来的到底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 不过也没差,不管他最后能不能活下来,我的一只脚早就踏入鬼门关,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任由意识在一团虚无中沉浮,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响动。 起初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渐渐清醒过来,不由看向阿姹姐。 “这些尸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活跃……”她也愣了愣,旋即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一下就变了。 然而不等她站起身,疯狂的泥鳅群已如潮水一般朝这边扑来,她紧紧将阿箬护在身后却注定徒劳无功,它们无视她的号令从她身边一涌而过,顷刻间将阿箬吞没。 “不,不……”她浑身发抖,直接僵在了哪里,眼睁睁看着它们从他七窍钻入,他都没来得及挣扎一阵痉挛过后彻底没了动静。 不多久他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泥鳅正在他腹中蠕动。 我感觉喉咙一阵发痒,难以忍受地呕吐起来,冷凝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惨白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过了多久尸狩潮悄然退去,而我的身边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姹姐犹在那喃喃自语。 我也有些惊疑不定,按理说这些尸狩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攻击活人,不然我们之前也不可能共处一室,即便它们循着血腥味而来,我和他离得不远没道理区别对待,莫非…… 一道灵光飞闪而过,难道它们正被其他人控制,而这个人操控尸狩水平远在她之上?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是不知道这个高手又是什么人。 不过眼下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如今阿箬已死等她回过神肯定会拿我们开刀,如果她只是想要我的命我也认了,怕就怕她连冷凝和姜婵都不放过。 思来想去,我不动声色地往她们那边靠去,作为二编成员冷凝的承受能力远超普通人,见我有意跟她们会合,她立马侧了侧身以方便我将绳子解开。 我手上没什么力气解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正要继续尝试姜婵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我,突然一声呜咽扑进我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无暇责怪姜婵,毕竟她年纪小,遇到这种事会情绪失控也正常。 只是我的心无可避免地沉了下去,我回头一看正好撞上阿姹姐茫然的目光,但渐渐地她眼中聚拢起一抹诡异的神采,她捡起地上的镰刀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 很快我意识到她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冷凝她们,我赶忙伸手拦了拦,恳求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她们是无辜的,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她们,至于我要杀要剐都随你。” “我当然要将你千刀万剐。”她笑意盎然地瞥了瞥我,“但在此之前,我要你先尝尝失去的滋味、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在你面前却无能无力,这样的痛苦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承受。” 她一把推开我,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冷凝率先举起了镰刀,我心下一横猛地将她扑倒在地,朝姜婵喝道:“还不快走!” 她远没有从惊惶中回魂,只是被我一喝下意识拽了冷凝就跑。 “不自量力。”这时我听到阿姹姐失神地呢喃了一句,下一秒我后背蓦地传来一阵剧痛——她手中镰刀一挥直接砸了下来,好在她说到做到确实没有杀我的打算,只是用刀背给了我一击。 尽管如此我仍感觉喉咙里一甜,可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我不拦住她,冷凝和姜婵必死无疑,因为她已经失去理智,绝无手下留情的可能。 估计她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无法从我这个普通人的桎梏下挣脱,一时怒不可遏又给了我一刀背,受此重击我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一样,一下倒伏在地。 在我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看到两个人影飞奔而来,却不是冷凝和姜婵去而复返。 “有救了。”这个念头一闪,我彻底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来的那一刻我被窗外的景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金色的银杏、殷红的丹枫,还有各种各样被秋意染成不同颜色的叶子,它们在雾气氤氲的晨光中交织出一片斑斓,肆意绽放着生命的色彩似烟花般绚烂。 一声叹息将神游天外的我拉扯回来。 “我真傻,真的。”边岑眉目轻敛,一脸的幽怨,“明知道你会胡来,还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你,看到他们回来却独独缺了你,我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即便悔恨终生也无济于事的错误。” 我忍不住分辩:“我也是临时起意,就没想那么多……” 面对他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我有些心虚地打住话头,讪讪道:“好在你和丁荻秋赶来及时,不然我和冷凝她们怕是在劫难逃。” 他仍旧只是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我,我被他看得实在有些发毛,赶紧转移话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边岑并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第249章 潜力股 “事实上我们不仅认识,而且彼此非常熟悉。”我继续往下猜测,“我们相识于十年前,在渠城的一个老宅院里,那是我第一次去老于家里找他,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 他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我心里反而有了答案:“没想到真的是你,谈师兄。” 他神情中不由自主地显露出几分释然,结果一听后面三个字脸色径直一黑:“自作多情,谁是你谈师兄。” “当时除了老于只有你和余昧在场,如果你不是谈师兄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他正要开口,突然扭头看向窗外,冷声喝道,“什么人?!” 我也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只隐约瞥到一个脑袋飞快缩了回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翻窗而出,不多久一前一后两阵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四周重归寂静。 我有些不放心想追出去看看,结果刚坐起身游典从窗户翻了进来,一把将我按了回去:“你可别再瞎折腾了,赶紧养好伤跟我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 他唉声叹气地一阵数落:“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我离开那么一小会儿你就出了事……我在山里找了你整整三天也没见着你的下落,最后只能先来这姜妄寨,亏得你命大被人救了回来。” 提起这事我就来气,要不是他轻易被阿姹姐调虎离山,我能遭这罪吗?不过我也懒得跟他计较,问道:“你应该一直都在附近吧,刚刚有没有看到另外那个人是谁?” “一个小青年,胡子拉碴的。”他一通描述,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丁荻秋吗,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偷听我和谈师兄说话? “对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忍不住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正好有问题想请教他,索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除了我是天示之人这一点。 我承认在我得知自己可以不受天镇阵和天镇阵令限制之后,我有了新的顾虑——要知道,对一个有弱点的潜在敌人和一个没有弱点的潜在敌人,大家的容忍度是不一样的。 “当时我身上的疒气不比阿箬轻,为什么那些尸狩只袭击了他?”我始终想不通,“真是因为有人在控制它们吗?” 沉吟片刻,他说了一句话:“没有人控制它们,它们之所以突然变得活跃,不过是你的血对它们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它们作为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我的血?”我更加不解,“如果是我的血把它们吸引了过来,为什么最后我反倒没事?” 估计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一一道来:“首先你要搞清楚一点什么是疒源,只有能自己制造疒气的东西才能称之为疒源,其他的不过是疒气的临时携带者,有个类似的学名叫‘宿源’,宿体的宿。 打个比方,在你成为疒源之前你身上疒气也很重但你只是一个宿源,因为你身上的疒气来源于其他地方,再比如尸狩嗜疒体内不乏疒气积聚,但它们并不能自己制造疒气,所以还是宿源。 疒气在疒源和宿源之间的流动存在着一个规律,它只会从疒源流向宿源而不会从宿源流向疒源,即便大多数疒源产生的疒气非常的稀薄,远不及一些宿源本身所携带。 而在宿源和宿源之间疒气的流动也同样有迹可循,它会从携带量大的宿源流向携带量小的宿源,换句话说疒气并不能长时间地在宿源身上停留,总会慢慢消散。 如果一个宿源需要一直保持一定的疒气携带量,就必须有像镇疒珠这种足够强势的疒源不断地向他输送疒气,或者吞并其他的宿源将其所携带的疒气据为己有,那个阿箬就是后者。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普通人而言疒气有弊无利,但对那些嗜疒的宿源来说它就成了势在必得的资源,自然要遵从弱肉强食的铁律。” “你的意思是,阿箬后来会被尸狩攻击也源于宿源与宿源之间的互相吞并?而他们之前之所以能和平相处,一方面是阿姹姐这个操控者的干预,一方面是它们对他非常的忌惮。” 他点点头:“没错,本来这份平衡很难被打破,可为了成为疒源他喝下了你的血,那时候你失血过多,血液中疒气的浓度远非一开始可比,以至于他身上携带的疒气在短时间内剧增。” 当诱惑大于威胁时,那些尸狩自然而然会铤而走险,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我总算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心里仍有许多疑惑:“我还是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不会攻击我,仅仅因为我是疒源?” “还真就是这个原因。”他笑道,“事实上除了你绝大多数疒源都是死物,在疒气传递的过程中它只能是起点而非终点,所以对于这些无私的‘贡献者’,嗜疒宿源对它们有着与生俱来的的敬畏,不会轻易破坏它们。” 他打了个比方:“如果你有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你会因为一时的贪心杀鸡取卵吗?” 我满头黑线,这都什么比喻,有心反驳他:“可那些尸狩是吃尸体长大的,尸体不也是疒源吗?” 可惜他并没有被我问住:“豆苗还能开花结果呢,不照样有人喜欢吃豆苗?因为它开花结果带来的价值,还不足以让他们舍弃这道美味。” 我恍然大悟,难怪它们起初会对我穷追不舍,估计当时我在它们眼里就是这样一道“美味”,至于它们为什么后面会改变态度,不过是觉得我这个疒源看着还挺有潜力,左右一合计最后一致认为要不继续养着? 好吧,能成为尸狩们的投资对象我很荣幸,希望它们以后别再招惹我,不然我就让它们跌停。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赶忙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问道:“你之前说疒气只会由疒源流向宿源,可为什么我吃了那些泥鳅后体内的疒气也会急剧增长?”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就要说到一个活人作为的疒源的特殊性了,你既是疒气的源头,又是疒气的携带者,自然会吞并其他的宿源。” 第250章 要不要这么狗血 “这么说,这些疒气只是临时地在我体内盘踞,并不会影响我作为疒源制造疒气的速度?”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他叹了口气,“你的身体既是疒源又是宿源,并不是分开而论的,还是用原来那个比喻,它就像一座工厂,只要产品增加就会提高仓储上限,不管这个产品是自己生产的还是从外面采购的。 即便后面采购中止,为了不浪费仓储空间,生产部门必然会加大生产,让产品的数量恢复至仓储上限,换言之作为疒源你身体停止生产疒气的临界点会随着它作为宿源携带的疒气上限的提升而提升,而且这种提升是不可逆的。” 我隐约捕捉到他话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心里不由生出一丝侥幸:“如果我一直佩戴截玉戒指,让这股疒气不至于消散,我身体制造疒气的速度是不是就不会提升了?” “理论上当然可行,但前提是你不会因为受伤而流血,截玉只能保证你身上的疒气不会自然消散,可管不着其他途径,就像你戴了截玉戒指,不也还是能通过吞并其他宿源来汲取疒气?” 他无情地打破了我的幻想,“你从尸狩那里获取的疒气早就随着血液流出去了,你现在所携带的就是你身体自己制造的,不然你以为后来那些尸狩为什么不攻击你?” 我一下呆在了那里——我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郑重道:“所以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自己,尽量不要受伤,一旦疒气随着血液流出,你身体这座疒气工厂就会自动开工,制造疒气的速度也会逐渐提升,继而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还有,对很多宿源来说吞并其他宿源是天性,经过这一遭你的身体已经产生嗜疒性,再来一次百分之百会上瘾,到时候除了其他宿源你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所以这些天你一定要忍住,过段时间就好了。” 关于这一点我早有心理准备:“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了这么多也没有说到正事,我忍不住问他:“你来姜妄寨都好几天了,有没有打听到第一个镇龙台在哪里?” “我已查明,它就在双祖庙。”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只是那里守备森严,我们要进去恐怕不容易。” “双祖庙?”我略一回想,倒是想了起来,“莫非是姜妄寨的人供奉姜和妄的地方?作为宗族重地,确实不容易进去,像我们这种外来人员估计靠近都难。” 他点点头,旋即有意无意瞄了瞄我:“其实要真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过几天就是姜妄寨的阿思节,姜妄寨的人向来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祭拜双祖的习俗,或许是一个可乘之机。” 我记得姜婵也提起过这件事,顿时反应过来:“对啊,姜妄寨即将成年的男男女女在参加成人礼前会先祭拜一下姜和妄,说不定咱们就有机会混进去。” 他一脸的不认同:“就算能混进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动手啊……” 听他的意思,他似乎已经有了主意?我心领神会地一笑,索性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在阿思节上结合的男女会有一次单独的祭拜机会,这才是方便我们行动的好机会。”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不会几天没见,你走了桃花运要来段黄昏恋吧?说吧,看上哪家的阿婆了,我可以帮你去做媒。”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是你去不是我去。”他有些心虚地挑了挑眉,“你都不知道,你被送回来的时候那个叫姜婵的小姑娘哭得是死去活来的,说她对你没意思我都不信。 姜妄寨的姑娘不是一般的热情,我看她八成会趁着阿思节跟你求婚,反正你也没对象答应她得了,等你进入双祖庙我们给它来个里应外合,拿到龙脊凤心盘残片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抱歉,我有对象。”我好气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不死心地劝我:“真戏做不了那就做假戏,等拿到龙脊凤心盘残片,再跟她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我要真这么做了,首先对不起我的未婚妻,逢场作戏并不是背叛的理由,其次对姜婵也是一种伤害,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即使事后告诉她真相,欺骗就是欺骗、谎言终究是谎言。” 我认真地看着他,“希望这只是你的玩笑话,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如果你心意已决,那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实是一名合格的守幡人。” 他笑了笑,神情中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几分落寞,“可惜我老了,人老了就会死,如果老天爷能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努努力做你心目中的游典。”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颤颤巍巍地递给我,我不明所以地接过发现那是一张诊断说明书,等看清上面的内容我瞬间怔住了。 “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是在我们原盘派手里弄丢的,自然也该我们原盘派找回来。”他苦涩一笑,“你就当帮帮我这个糟老头子,即便最后尘归于尘、土归于土,好歹了无遗憾。”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我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没有勉强我一定要现在给他一个答复,原路翻出窗户背对着我叹了口气:“你考虑一下吧,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的。” 等游典离开,我重新躺下,脑中思绪却乱成一片,疲倦不觉翻涌而上,我索性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哼唱,伴随着晚风在小小的院落里轻轻飘荡: 天上的明月哟,地上的泉, 明月它睡在清泉里, 圆时结成对哟,缺时配成双,天上地上不分离。 第251章 彩叶宴与焰火 我发了会儿呆起身走到门口,见姜婵正坐在屋檐下摆弄着什么,好奇问道:“阿婵,你在忙什么呢?” 她赶忙将簸箩放到一边,扶着我又进了房间:“我请阿媖婆婆帮你看过伤势,她说你伤了元气,特意叮嘱我让你多休息两天再下床走动,你还是赶紧躺回去吧。” 我一时失笑:“哪有那么严重,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当时你流了那么多血,后来还被阿姹姐姐打伤了,是要多休养休养,你不知道我跟冷凝回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昏迷不醒都要吓死了。” 她眼睛一红,“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我就去劝阿姹姐姐,也许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我不由道:“她本身性格偏执,又事关阿箬性命,哪是那么容易劝说得了的。” 她低头抿了抿唇:“可后来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及时把实情告诉你,不然你不会被阿姹姐姐带走,阿箬哥哥出事后要不是我出声惊扰到阿姹姐姐,你也不用为了阻止她受那么重的伤。”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放在心上。”我又安慰了两句,见她情绪仍有些低落,只能转移话题,“冷凝她回去了吗?” “她要带阿姹姐姐回去结案,顺道送苏小饴他们下山,就先离开了。”她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他们离开的时候,阿姹姐姐已经恢复神智,她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还说……” “还说什么?”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顿时有些好奇,阿姹姐对天镇阵、天镇阵令以及姜妄部落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不是一般的了解,难道她还掌握了什么秘密? “没、没什么。”姜婵一个劲摇头,慌里慌张站起身,“你躺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煲了点补血养气的药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小跑着出了门,没一会儿端着砂锅和碗筷进来盛了一碗递给我,自己则搬了张板凳坐在一边继续手里的活计。 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加之她时不时抬头瞄我两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尝了两口后我决定找点话题化解一下尴尬的局面:“你这绣的是什么,还挺别致的。” “这是姜妄新娘成婚时特有的嫁衣,在姜妄寨每个女孩都会在参加阿思节前为自己准备一套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这样如果有了心上人就能穿着它在阿思楼上等他。” 她吐了吐舌头,“我的那些玩伴早做好了,就我一个人拖拖拉拉的到现在还没有完工,我以前总是在想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容易遇到喜欢的人,结果事到临头反而弄得手忙脚乱。” 说着她将绣好的图案往身前一比划:“好不好看?亏得我以前帮寨子里的阿姐打过下手,还算有点经验,不然绣得太难看都不好意思穿出去。” “当然好看。”我由衷地赞赏,“你穿上它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真的吗?!”她眼中闪动着别样的光彩,摊开嫁衣的裙摆雀跃地转了两圈,斑斓的色彩在她身边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犹如一片明艳的云霞。 欣赏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好意思地重新落座,拿起针线认认真真地开始了她的工作。 一直忙到天黑,离开时她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地问我:“其实除了成人礼,阿思节那天晚上还有一场男女老少都能参加的彩叶宴,据说今年额外准备了焰火可以看,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我实在不忍拂她好意也就点了点头,她眉眼一弯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那你早点休息,怎么也要先把身体养好了。” 接下来几天她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阿思节做准备,还得抽空过来照顾我,忙得那个不亦乐乎,而在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我的伤很快好了七七八八,最起码可以活动自如了。 游典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来找我,至于边岑自那天追着丁荻秋离开就再也没有露面。 我心里着实有些担心,考虑到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我谈师兄,思来想去我决定打个电话给他,结果还打不通,也不知道是寨子里信号不好还是他早就把我拉黑了,最后只能作罢。 到了阿思节这天,整个姜妄寨前所未有的热闹。 寨中张灯结彩,与那金的银杏、红的枫叶以及其他各色各样的尽染层林交相辉映,让人目不暇接。 而身着姜妄特色服饰的男男女女在欢声笑语中来回穿梭着,为这张人与自然共同织就的五彩织锦添加了另一抹亮眼的色彩。 估计姜妄寨的成人礼过程相当的繁复,姜婵天没亮就出发了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忙了一天她也不觉得累,精神抖擞地催我出门。 街上已经摆好了长桌,极具姜妄风情的彩叶饭从头铺到尾,既是味蕾的狂欢又是视觉的盛宴,再配上自酿的紫藤酒,当真风味无穷。 吃饱喝足,她非常有经验地拉着我人群中一钻,不远处一群青年男女正忘情地载歌载舞,在鼎沸的人声中她也唱起了歌,却和他们热烈的歌声截然不同,因为过于婉转很快被周围激昂的声浪盖过。 但我听得分明: “天上的明月哟,地上的泉, 明月它睡在清泉里, 圆时结成对哟,缺时配成双,天上地上不分离。”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唱了一遍又一遍,声音从清澈到沙哑,仿佛要将它生生地烙印在我灵魂里,直到一声呼啸烂漫的焰火于夜空中粲然绽放,将这场狂欢推向顶峰。 歌声终于停止了,人们开始为满目的绚烂喝彩,在这片喧闹声的掩护下,她突然朝我喊道:“我喜欢你,永远喜欢你,就像月亮落在泉水里,生生世世不分离!” 她冲我一笑,瑰丽的焰火倒映在她如水的眸子中,忽明忽暗。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我跟从慧告白的那个晚上,她的身后是同样璀璨的灯火,却在她赤诚的目光下黯然失色。 第252章 第二份告白 看完焰火,第二席彩叶宴也上了桌,可我实在有些吃不下了,索性先回去休息,姜婵坚持要送我到门口,我进屋时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晚上我要去阿思楼,你、你会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如果我点了头那么这将是欺骗的开始,不过她好像将我礼貌性的一笑当成了默认,也扬了扬嘴角,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我深感疲惫本打算睡上一觉,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始终无法入眠,我起身拿出那张诊断说明书,看着它不觉入了神。 等到月下三更我将它重新收好,穿戴整齐后独自出了门。 阿思楼坐落于姜妄寨最中央,是一座非常有特色的高大石楼,它每层都有八面,每一面都开有一扇巨大的窗户,边上架有楼梯,顺着楼梯爬上去就能从窗户翻入。 我在楼下徘徊了片刻,爬上楼梯敲响了其中一扇,刚钻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飞扑进了我怀里,她轻声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失约。”我关上窗户,她破涕为笑拉着我在床边坐下。 我就着烛光打量着姜婵,身着嫁衣的她确实十分美丽,如庭前傲然盛放的美人蕉,明丽而又生机勃勃,它本该向着阳光肆意生长,而不该因为一位过客的私心就此留下伤痕。 “阿婵,你知不知道曾经的姜妄部落,倾尽全族之力誓死守护的宝物到底是什么?它叫镇龙幡,事关上万万人的命运,姜妄人是第一代守幡人,而我是第九代守幡人。”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她听,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沉默了一会儿她问我:“这么说,你来姜妄寨是为了找龙脊凤心盘残片?” 我点点头,她继续问道:“你答应我来阿思楼,也是想趁明天祭拜两位先祖的时候伺机动手?” 我同样没有否认,她眉目低垂:“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不想欺骗你。” “不想欺骗我?”她失笑着重复了一遍,许久才抬起眸子看了看我,目光深处涌动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她一弯眉眼,兴奋道,“原来桑麻泉的传说是真的,桑当初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一时哑然,事情的发展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正了正神色说道:“既然你是守幡人,那把龙脊凤心盘残片交给你是应该的呀,要不明天一早我们就行动,到时候我把主持礼仪的阿媖婆婆引开,你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怎么样?”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不得不提醒她此次行动的风险性:“我们弄丢了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没有任何身份凭证你们寨子的人是不会相信我的话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你也会受到牵连。” “我不怕,既然麻可以为了桑不惜与两位先祖为敌,那么我也会拼尽全力帮助你。”她将头轻轻靠在我手臂上,“要是你不嫌弃,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去找其他龙脊凤心盘残片、去找镇龙幡,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默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我很清楚,即便我隐瞒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也算不上欺骗,让她误以为我也喜欢她才是真正的谎言,拆穿一个不算是谎话的谎话只能证明我的虚伪,并不会减少带给她的伤害。 “月亮都要下去了。”她将被子轻轻抖开,抬眸的一瞬间媚眼如丝,“我们、我们早点休息吧。” 我伸了伸手,将手上的戒指展示给她看:“好看吗?” 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注视着它缓缓开口:“其实这样的戒指还有一枚,我把它送给了一个跟你一样美丽的姑娘,在一个和今天一样美丽的夜晚。” 我迫使自己将目光转向她:“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茫然地看着我,我开始讲述我和从慧从相识到相爱的点点滴滴,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这是彻底戳破谎言最好的办法。 “别说了。”她的眼泪蓦地滚落,“求求你别说了……” 她垂泪良久,哽咽一笑:“明明我们与故事里的桑和麻一模一样,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人呢?难道桑麻泉的传说也是骗人的么?” “传说不见得只是传说,但每个人的故事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麻、我也不是桑,谁都没法生搬硬套。”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她立马回过神:“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让大家都看我的笑话吗?” 我脚步一顿,歉意道:“对不起,或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不。”她抹了抹眼泪,轻轻一摇头,“谢谢你现在才告诉我,不然我根本没有勇气和机会说出那句话。” 她看着我,渐渐放缓了语气:“你不是要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吗?如果就这么走了,哪怕我想帮你,寨子里的人也肯定会起疑心的。” “你愿意继续帮我?”可能我在明知故问。 “你爱着别人跟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还喜欢你,我就心甘情愿地为你做这一切。”她笑容中难掩苦涩,“感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无言以对,她的坦然衬得我越发卑劣,我心里未必不知道这一点,我将实情告诉她或许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冠冕堂皇,我不过是想将欺骗别人的负疚感转嫁给她,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付出。 “夜深了,先休息吧。”她将被褥铺好,倚着床头微微有些失神,等我坐下她悄悄挪了过来,低声问我,“我能不能靠着你睡一会儿,就当是帮你拿到龙脊凤心盘残片的酬劳。” 她眼中的小心翼翼让我很难再说出拒绝她的话,索性点了点头。 她开心地弯了弯眉眼,将脸颊轻轻贴着我的手臂,缓缓闭上眼睛:“在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最爱的人就在我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你不是桑、我不是麻又怎么样,反正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这辈子也只喜欢你。” 第253章 超级卫星锅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耀眼的阳光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抬了抬酸涩的手臂,发现姜婵躺在我怀里睡得正香,我轻轻推了推她,她赶忙坐起身,神情有些窘迫:“本来只想靠着你眯一会儿,结果太困了不小心睡了一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她从装饰在裙边的挎袋里拿出梳子,将披散的长发耐心地挽成一个发髻,回过头问我:“我还是第一次梳这个发型,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梳歪?”\\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我左右一阵端详,摇了摇头:“没有歪,很好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唉。”她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我不禁问道:“怎么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这样的场景本该是我们携手一生中最普通的一个片段,却变成我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和稍纵即逝的幸福。”她勉力一笑,“不过没关系,我会学着接受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只好道:“我先背你下去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她默然点头,下楼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这原本是我最期待的时刻,只要我们一起走下这道楼梯,你就只属于我了,可现在走下这道楼梯,你却再也不属于我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姜婵将脸埋在我肩膀上,滚烫的泪水瞬间透过衣裳浸了过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等从我背上下来,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早上的风太凉了,吹得我都有点睁不开眼睛,咱们快走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她领着我穿过寨子径直上了山,估计这双祖庙不在山腰就在山顶,事实上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走到一半她从另一条小路绕到了山的另一边,在这一头的山腰上有一片明显是用于祭祀的空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空地的一头挨着一处峭壁,峭壁底下有一个看着像是天然形成的山洞,不过山洞的入口处经过人工的修整巧妙地呈现出庙宇的形状,可谓极具匠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空地的另一头还坐落着两间瓦房,估计有人长期住在这里,姜婵率先踱到门口,朝屋里喊了一声:“阿媖婆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里面应了一声,趁着对方还没出来,她解释道:“自打四五十年前阿媖婆婆的丈夫去世,她就一直守在这里供奉两位先祖,算是寨子里专门看护双祖庙的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正说着阿媖婆推门而出,她和游典年纪相仿,精神头却差很多,不仅满头银发身形也有些佝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我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游典说双祖庙守备森严,可附近明明只有阿媖婆一个人看守,难道这位老态龙钟的阿婆也是个以一当十的高手?还是说附近另有守卫蛰伏?\\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我的目光顺势一扫,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瞬间怔了怔,只见四周群山林立,居然也跟游典给我看的那张地形图极为相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这让我意识到游典获取到的信息可能有误,因为在姜妄寨我反倒没有发现类似的地形,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只当千百年下来这个寨子又发生过迁移,现在看来这张地形图显示的也许是其他东西,比如……天镇阵?\\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这一假设为真,那么此处肯定也有一个天镇阵,正好与阿姹姐提到的姜妄寨附近有天镇阵的说法吻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我之前明显可以感觉得到来自这一天镇阵的压制,为什么到了这儿反而毫无所察,难道我体内盘踞的疒气已经强势到足以与之匹敌的程度?\\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好吧,我更愿意往好一点想,或许——\\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我将目光投向山顶,按照当时那条密道的走向,此处的天镇阵应该远在山峰之巅,那么地形图显示的其实是它的另一个入口?\\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不过一看到这两个天镇阵附近特殊的地形,我倒是有了一个猜想,会不会周围这些山所组成的屏障也是一个“信号增强器”,如同一个放大版的“卫星锅”?\\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所以明明是一样的“配置”,顶天岭的天镇阵却比龙背崖的天镇阵强了不止一点两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我沉思的空当,姜婵已经和阿媖婆说明来意,后者有意无意往我这扫了两眼,转过头又跟她说了会儿话,然后拄着拐杖朝悬崖下的山洞走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姜婵示意我赶紧跟上,进到洞内她小声告诉我:“因为你不是姜妄寨的人,按照我们祖上的规矩要见两位先祖得先通过一个小小的考验,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考验很简单的,只要安然无恙地穿过一个洞穴并待上一段时间就能进入双祖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说的这个考验不会是指山顶的天镇阵吧?感情它是一个专门针对天示之人的“安检机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我突然想起阿媖婆刚刚看我的眼神,就是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常规考验,还是她已经看出来了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希望是前者。\\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果不其然,我们脚下的路盘旋向上的确是通往山顶的,也就是这时候我总算明白游典为什么说双祖庙守备森严了,上去下来就这么一条道它能不森严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而且我真的有点怀疑他出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可行,除非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龙脊凤心盘残片,一旦阿媖婆有所察觉发出信号,等我们跑下来面对的将是整个姜妄寨的包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好在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如果那里的情况和在桑麻泉时大同小异,另一条通道的入口也被盗王锁封死了,他们或许会和阿姹姐一样熟视无睹,那么它必将成为这张天衣无缝的罗网中唯一的缺口,我们能不能逃出生天就靠它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当然,前提是我能通过这个所谓的考验,不然说再多也无济于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事实上往里走了没多久,那种像是心里压着一块石头的感觉如约而至,此时此刻我真的特别感谢阿姹姐,如果不是她之前的所做作为,走到这里我可能已经七窍流血、倒地不起。\\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这让我心里稍稍有了点底,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姜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个小时后前方终于一阵开阔,我跟着她们走出通道一看,这洞穴内的布置果然和前两个天镇阵一模一样。\\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完整得不能再完整的天镇阵,石台上的天镇阵令隐约可见,双祖庙的入口正好对着通道,而在洞穴的另一侧赫然是扇设有盗王锁的石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254章 令镇天地 我不由地松了口气,连带着心口不知不觉漫上的痛楚都减轻了不少,这时阿媖婆指了指镶嵌着天镇阵令的石台:“站上去吧。” 我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但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我还是依言走到石台边,双手一撑借力攀爬了上去。 事实上一到阵心我感觉那股压力越发明显了,待了没一会儿我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濡湿,阿媖婆目光如炬,立马审视地看着我:“怎地出这么多汗,你似乎很紧张?” 我歉意道:“之前受了点伤还没好透,走了这么久上山的路大概有些体力不支。” 姜婵附和着点头,小声提醒她:“阿媖婆婆,他的伤还是您给看的呢,您不记得了吗?” “我是老了,但没有痴呆,用得着你在这多嘴?”阿媖婆跟她应该挺亲近,关系一般的还真不会这么训斥,果然姜婵挨了一顿骂不仅没有拉下脸反而无奈地笑了笑,偷偷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也抱以一笑,只是这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不仅要顶着天镇阵和天镇阵令的压制不露破绽,还要面对随时被对方拆穿的压力,基本可以说是度秒如年。 过了可能有个一刻钟,在我体力差不多快要透支的时候,姜婵先一步失去了耐心,催促道:“阿媖婆婆,这么久了他一点事都没有,肯定不是什么天示之人,快放我们进去吧!” 阿媖婆脸上看不出喜怒,手中拐杖忽地朝我脚下石台一指:“认得这几个字么?” 我低头一看着实有些诧异,不知何时天镇阵令上竟显现出了一句陇明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考验的一部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我本想摇头否认,但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念头闪了过去。 按照之前的分析,陇明人很有可能是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的缔造者,而现在天镇阵中也出现了陇明文,似乎进一步佐证了这一推论,如果我跟她表明我能看懂陇明文,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些呢? 这样一想,我将上面的四个字轻声念了出来:“令镇天地。” 阿媖婆眼中猛地一厉,直接朝姜婵喝道:“阿婵,还不与我将他拿下,他便是上天所示之人!” 姜婵看了看我,下意识开口:“如果他真是上天所示之人,别说十五分钟就是在上面站个五分钟也早受不了了,又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 “能看懂这种文字的必是天示之人。”阿媖婆不容分辩地打断她的话,“当年的桑便是如此。” 能看懂这种文字的必是天示之人,这么说方驭光也是天示之人? 不,不仅是他,所有的陇明人都是天示之人,他留下那些文字其实是想帮助他们盗取镇龙幡?而他之所以要将其他龙脊凤心盘毁去、将仅剩的唐版龙脊凤心盘拆解也旨在确保镇龙幡最后能落在他们手里? 我脑中思绪一片纷乱,真心希望是她搞错了,虽然方驭光人送外号盗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直觉他这一系列举动也许并不是为了盗取镇龙幡,而是为了保护它。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陇明人是盗幡人,那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的缔造者又是谁呢? 这些念头都还没来得及完全闪过去,阿媖婆拐杖一挥就要猱身而上,姜婵怕我吃亏赶忙拦住她,恳求道:“阿媖婆婆,咱们先把事情搞清楚再动手不迟,免得伤及无辜。” 她极力为我辩解:“要想从镇龙台中盗取镇龙幡,所谓天示之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若跟您说的一样他又怎么会轻易落在阿姹姐姐手里?” “能生生抗住天镇阵和天镇阵令的压制,你真的觉得他会是普通人?不过是一出精心布置的苦肉计罢了,你和阿姹都是他混入姜妄寨的棋子。”她不再理会姜婵,而是瞄了瞄我,“其实要自证清白很简单,就看你敢不敢了。”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若能在这阵中待个三五天,我自当信你不是什么天示之人。” 根本不用三五天天,我估计三五个小时我就会彻底露馅,一时间我后悔不已,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而弄巧成拙最终导致行动失败想想都觉得亏,不过即便再后悔也没有用,眼下还是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实在不行就按她说的做吧,我想起阿姹姐的那句话,不管什么样的痛苦忍忍也就过去了,能坚持得住自然是好,万一坚持不住顶多被他们赶出姜妄寨,都什么年代了他们还能一直把我扣押在这里不成? 我正要点头应允,一道细长的影子冷不丁往这边一窜直取阿媖婆,一眼晃过去很像是一条蛇,起初我以为又是什么尸狩来袭,结果定睛一看那居然是条麻绳。 我心中一动,果然下一秒游典本人也紧跟着扑了过来,两人旗鼓相当立马斗成一团,打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别说还挺有观赏性。 见我仍在原地出神,他没好气道:“愣着干嘛,快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 然而我一动,阿媖婆也喊道:“阿婵,你还要继续被这小子蒙骗下去吗,他若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又何必在这里特意安排个帮手?!” “阿媖婆婆,别打了!”一提到龙脊凤心盘,姜婵倒是反应了过来,“他们是第九代守幡人,都是自己人!” 估计游典应付她有点吃力,赶紧附和:“没错、没错,你们是第一代守幡人,我们是第九代守幡人,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老不修的,谁跟你是自家人!”阿媖婆啐了一口,仍旧板着脸数落姜婵,“你怎么这么糊涂,他说什么鬼话你都信?天示之人是不可能成为守幡人的,还不快拦住他!” “我、我……”姜婵左右为难,最终一抿唇将目光投向我,“不管你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信,你到底是不是天示之人?” 到了这节骨眼,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承认,果断否认:“我真不是什么天示之人,请你务必相信我。”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就算寨子里的人怪罪下来我也认了,只要我没有帮错人。” 第255章 怎么又是你 “你快去吧,我帮那位老伯拦着阿媖婆婆。” 我也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朝她感激一笑,径直往对面入口一钻,它连着一条短通道,进去没多远就是传说中的双祖庙,里面很空除了两尊造型古朴的人像和一些必要的祭祀用品再无其他东西。 我搜罗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烛台上的蜡烛拆卸了下来,一时有些喜出望外,上面还真有一道看上去有点深度的缝隙。 不得不说这几代守幡人可谓一脉相承,不仅游家人抄了仓古人的作业,没想到仓古人也是效仿的姜妄人。 正好一边的供桌上放着一把裁纸刀,我赶忙拿过来试了试,刀身嵌入缝隙的一瞬间人像之后微微一阵轻响,似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我从它们中间穿过,绕到后面一看最里头的墙上俨然多了一道门。 我拿着蜡烛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这个隐秘的空间并不算大,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矗立在中间的玉台。 我不知道这算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玉台背后镶嵌着一幅样式相当熟悉的字符玉钩图——没错,它又出现了,而且我发现一个规律,每一个镇龙台附近都有一幅这样的字符玉钩图也就算了,每一幅还不一样。 换句话说,这些字符玉钩图与各个镇龙台之间属于一对一的关系,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它们本身的含义其实就是代表着各自对应的镇龙台? 或许等我们找到剩余的镇龙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会跟着水落石出。 至于玉台之上照旧摆放着一个石匣,我在心里默默祈祷里头别又是什么“再接再厉”之类的方驭光式鸡汤,一边轻轻揭开了盖子。 好在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匣子里躺着一枚造型独特的玉佩,一边为龙尾、一边为凤尾,它们如太极的两仪互相缠绕巧妙地组成一个整体,无论是作为一件独立的作品还是龙脊凤心盘的一部分都相当的出彩。 当然,如果它只是一件赝品,再巧夺天工也没用,所以我拿到这枚双尾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验明它的真伪。 我重新回到庙里,用裁纸刀划破指尖,等血珠冒上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涂抹在双尾佩上,山川河流顿时显现,我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时我注意到一点,此件残片中的图案似乎没有玉龙背中的明显,也不知道是东西的问题,还是我使用的鲜血不够充足。 不过游典的忠告犹在耳旁,我不敢贸然多试,反正已经确定它是真正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无疑,我也就放心了。 我惦记着那边的战况,将双尾佩放入匣子正要原路返回,一个念头却悄然拨动着我的心弦。 虽然这里确实还有一条密道可以离开,但我没法保证姜妄寨的人是不是和阿姹姐一样认为盗王锁无人能解而选择掉以轻心,毕竟方驭光也很有可能是天示之人,他们没道理不防着他,说不定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为了确保双尾佩不会旁落他人之手,我必须得想一个万全的办法……权衡片刻我将它重新拿出来往口袋里一塞,然后抱着空匣子快步出了双祖庙。 天镇阵中三人仍在缠斗,这阿媖婆以一敌二始终不落下风,身手不是一般的好。 见我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中的石匣,想也不想就要过来拦截,却始终无法脱身,气得直咬牙:“你们拿到东西离开又能怎么样,我早有安排,恐怕这会儿大家已经守在门口就等你们出去。” 被她压着打了这么久,游典心里正有火没处发,有意拿话噎她,伸手一指设有盗王锁的那扇石门:“嘿嘿,老婆子你恐怕不知道吧,我挑的这个继承人可是会解盗王锁,我们完全可以绕过姜妄寨直接下山,你在门口排兵布阵顶个屁用!”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派人守着另一个出口?”阿媖婆不屑道,“更何况就算你们下得了山,还能出得了顶天岭?我就是带着人追,也势必要把你们追回来!” 我不知道她前面那一句是不是在故布疑阵,但我留意到游典说我会解盗王锁的时候她神情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我感觉就算她没有防备恐怕也有后招,我刚刚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别看游典年纪一大把,平时也挺稳重,这好不容易遇到个同龄人,立马返老还童跟小孩吵嘴似地和她杠上了,有些不服气地催促:“开开开,赶紧把这盗王锁解开,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么神!”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照做,等解开盗王锁我不露声色地朝姜婵走去,直接给了她一个拥抱:“阿婵,谢谢你,我们有缘再见。” 意识到离别即将到来她眼睛瞬间红了红,等我将双尾佩偷偷塞入她挎袋之中,她不禁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看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像是郑重地许下一个承诺。 我感激地回以一笑,转到门口奋力将石门一推,刚准备往外走却一下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游典不明所以,自顾自叮嘱道,“你先走,等我把这老婆子甩开马上就能追上你。” “很遗憾,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了。”岱鼎将我推回阵中,手中的枪轻轻一指。 他的身边赵秉德正半眯着眼睛拨动着手里的念珠,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帮人,孙满禄、邹友青这些熟面孔都在,这下连阿媖婆都意识到不对劲,赶忙示意游典和姜婵停手。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内应,我问他:“丁荻秋是你们的人?” 虽然边岑和丁荻秋的嫌疑都很大,但我实在无法接受谈师兄也是破龙的爪牙,所以我只说了一个名字,正好试探试探他的口风。 可惜他的反应滴水不漏,直接跳过我的问题朝我示意:“东西给我吧,虽然咱俩算不上朋友,但好歹是老相识,我还不想对你动粗。” 第256章 有恃无恐 以他的身手,从我这抢走匣子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有意让我主动交给他,要的就是我屈服的态度,这不是逼我跟他谈条件吗? 我也就不负他所望地开口:“给你可以,但你必须先放了其他人,让他们安全地离开这里。” “那么你呢?”他问道,“你要跟他们一起离开吗?” “你会放我跟他们一起离开吗?”他不置可否地一笑,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不就结了,我当然是跟你们一起走。” “成交。” 听到这两个字我心脏砰砰直跳,同样是一念之差之前我差点功亏一篑,眼下却成了将双尾佩安然送出去的关键。 我让自己尽可能地表现出该有的反应,回头对三人说道:“你们赶紧走吧,这位岱先生不仅身手了得,枪法也很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结果他们的反应非常的一致,尤其是游典和阿媖婆就连嘴上的话都一模一样:“龙脊凤心盘残片绝不能给他!” 两人一阵对视,又嫌弃地撇开目光,而姜婵说的是:“别跟他们走,太危险了!” 我劝道:“他们人多势众又蓄谋已久,你们根本没法阻止他们将我和龙脊凤心盘残片带走,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抓紧时间回寨子里组织一下人手,只要能在离开顶天岭之前截住他们,有的是机会算这笔账。” 游典和阿媖婆再次对视一眼,都不由微微点头,已然下定决心,后者朝姜婵招呼:“我们走。” 姜婵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我不敢和她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免得岱鼎看出破绽,索性将视线放在通道口,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声。 事实证明我们还是有点默契的,她抿唇看了我一眼默默转过身跟着两人朝来时的通道走去。 “岱先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见岱鼎真要放他们走,邹友青急不可耐地出声,却赵秉德拨动念珠的脆响打断了,只能悻悻退到一边。 我彻底放下心,正盘算一会儿怎么应付他们,岱鼎突然说话了:“两位老前辈请便,至于这位妹子……不好意思,你得留下来陪他,你不也希望自己能留下来陪他吗?” 姜婵到底年纪轻,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就慌了,下意识看向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质问道,越是这种越不能心虚,谁知道他是真看出来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在随口讹我。 遗憾的是这一次显然是前者,我话音都还没落他已毫不犹豫地出手,三下五除二就控制住了我,然后腾出一只手打开石匣,里面当然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岱鼎将空匣子往地上一扔,用眼睛余光瞥了瞥姜婵,脸上兴味一笑:“一个深爱你的女人是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的,除非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而且很大概率上这是你的请求。” 他转而看向我,感慨道:“她走得这么干脆利落,我不想起疑心都难。” 连这点私事都难逃他的法眼,说我身边没有破龙的眼线我真不信,我估摸着上次在龙背崖他们会突然撤离,就是知悉了其中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藏在姜妄寨的消息——能让他们撤离得那么果断的,当然只有和镇龙幡有关的东西。 为此他们提前做了不少准备,然后精心布下了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 见状众人反应不一,只有邹友青一如既往地在一边拱火:“我就说这小子信不过,果然又在玩这种花招!” 我发现我和他真是命里犯冲,忍不住道:“邹友青,你给我等着,咱们的帐以后我慢慢跟你算。” “既然你要算账,那我们就先把这一笔结了。”岱鼎拿枪顶住我后心,朝姜婵发话,“妹子,龙脊凤心盘残片在你身上吧?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不然你跟你的心上人就只能黄泉下相见了。” “我对他还有用,他不会杀我的,你赶紧带着东西离开。”见她仍有些犹豫不决,我唯有拿话激她,“既然你答应了我帮忙把它带出去最好说到做到,因为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希望你不是。” 她一下抿紧了唇,下定决心朝通道内退去,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宽慰地冲她一笑:“你看,他不敢开枪,快走吧。” 她泪眼婆娑地移开目光,跟着游典他们快步消失在通道之中。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岱鼎放下枪,脸上笑意盎然如春风拂面,下一秒直接将我踹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有恃无恐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容易拉仇恨。” “管用就行。”我挣扎着站起身,结果刚站稳邹友青一拳挥了过来,我一个踉跄倒地,他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又补了几脚,这家伙还真是睚眦必报,我不过是随口威胁了他一句,就想着报复我。 “谁让你动手的?”好在岱鼎很快出言制止,不过他神色中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我原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用龙脊凤心盘残片换你的命,但我发现我好像低估了一个女人深陷爱河时的盲目程度,她对你已经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伸手将我拉起来,“当然我也不亏,能把你带回去这一趟怎么也算回本了。” 说着他朝队伍发号施令:“撤。” 我跟着他们顺着这条秘密通道往下走,到了尽头钻出去一看果然就是之前阿姹姐带我们进去的暗口,到了山下他们丝毫未作停留,径直穿过峡谷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姜妄寨的人来得好快……”走到一半,孙满禄发现了情况,跟岱鼎提议,“岱先生,咱们要不要先躲一躲避避风头?” 岱鼎不以为意:“加快速度,继续前进。” 天渐渐黑了下来,趁着夜色他们很快将追兵甩在了身后,然而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岱鼎却突然下了道命令:“就地扎营,我们先在这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 第257章 集体跑路 我无从得知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做此决定,但折腾了一天我实在累得够呛正乐得如此,更何况只要还在顶天岭,我就有机会自己逃出去或者等待营救,希望再渺茫也比没有好。 我胡思乱想着很快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轻轻摇醒,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我心里着实有点意外,来人既不是岱鼎他们也不是游典和姜妄寨的人,居然是臧小蕊。 见我下意识想要发问,她示意我不要出声,转身钻出帐篷朝附近打了个手势,不多久所有在场的三编成员兵分四路由余寒几人带队直接将整个营地包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各个帐篷扑去。 也就是这时候我脑中灵感一闪,我好像知道岱鼎为什么一定要在中途扎营了,恐怕五零三中确实有破龙的内应,他们提前收到了风声,自知带走我无望,最后干脆来了个金蝉脱壳。 没一会儿余寒他们果然无功而返,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里面都是空的,人早跑没影了。” 他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也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不由看向臧小蕊:“有意思,我们刚到他们就跑了,看来咱们的队伍是得好好清理清理了。” 臧小蕊不置可否地一垂眼眸,视线一转停在了我嘴角的淤青上:“他们打你了?要不要紧?” 见她似乎没有追究我擅自离开渠城的打算,我暗暗松了口气,赶忙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她淡淡点头,在我开口之前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你来绥城后我本想派两个人过来保护你,但很快我发现破龙也有大批人马正往这边集结,索性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惜还是棋差一招。 好在防盗办那边配合得比较好,趁着岱鼎和赵秉德亲自带着人马出动的这段时间打掉了他们不少下属势力,眼下两人元气大伤,近期内应该都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我也跟她交代了一下这边发生的事,当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有数的,至少在征得游典同意之前我并不打算透露他的底细。 这时最后一支负责扫尾工作的队伍也回来了,和其他两手空空的队员相比,带队的那位老兄手里倒是提溜着一个人,不是邹友青又是谁?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心里也没觉得解气,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当初我就说过,岱鼎和赵秉德都不是好相与的,他迟早会被他们推出来当替罪羊。 事实也确实如此,逮住他的那人显然是个老油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没想到唯一的倒霉鬼被我遇上了……臧工,咱们这么大的仗势最后扑了个空,上头肯定有意见,不如就拿他去交差吧?” 听到他这么说,邹友青意识到势头不妙拼命挣扎起来,但很快被对方彻底制服。 见我也在,他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声央求:“看在我大哥、大嫂的份上,你帮我跟他们求求情,行不?我真的不想去‘一三四’、我真的不想去‘一三四’……” 我不知道这个一三四又是什么地方竟让他恐惧如斯,只是当我试探性地朝臧小蕊投去目光的时候,她抢先一步开口:“这事你别管,自甘堕落成为破龙爪牙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我心想也是,不给他一点教训他根本不会迷途知返,反而觉得做坏事没什么代价继续助纣为虐。 “老仇,你先带人把他押回研究所,自有审查组的人来找你,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跟你们一起回渠城了。”臧小蕊说道。 老仇嘿嘿一笑,拽了邹友青就走:“你小子居然听说过一三四的名头,就算真把你送进去估计你也不冤!走吧,老仇我亲自捎你一程。” 邹友青被他勒得上气不接下气,仍不死心地朝我喊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你是他们的座上宾,只要你开口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面对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闻言他脸色一片灰败,唯有一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有一股火正在他心底灼烧。 我就纳闷了,他会走到这一步关我什么事?我该劝的都劝了,明明是他自己执迷不悟,到头来还觉得我害了他,真是没道理。 “姜妄寨的人应该也快到了,等拿回龙脊凤心盘残片我们就走吧,谁知道岱鼎和赵秉德的人会不会卷土重来,这里终究有些不安全。”臧小蕊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事实上,我们刚把对方遗留在营地的物资清点完,游典和阿媖婆就领着一大帮人赶了过来,别说他俩还挺有默契。 姜婵自然也在队伍中,见我安然无恙她一声嘤咛飞扑进了我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都止不住:“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撞上臧小蕊几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心里着实有些尴尬,更重要的是既然我已心有所属就不该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这对从慧、对姜婵都是一种伤害。 想着,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笑道:“这次多亏了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来渠城,我跟我爱人一定好好招待你,也做一回你的向导。” 她显然明白我说这话的意思,身形一僵缓缓松开手,低垂着头将双尾佩往我手里一塞,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我拿着它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有些不确定该把它交给游典还是臧小蕊,好在这时阿媖婆朝我招了招手:“后生,老婆子有些话想跟你说,劳烦你过来一下。” 等我走到她身边,她非常干脆地赔了个不是:“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把你一个好好的守幡人当成了上天所示会对镇龙幡不利的人,你们年轻人心胸开阔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对于她态度上的转变我非常好奇,这老太太不是一般的固执,总不至于是我保护龙脊凤心盘残片的举动不知不觉打动了她吧? 结果她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能被方驭光方先生看中传授盗王锁的解法,你又怎么会是别有用心之人呢?” 第258章 再见,姜妄寨 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清方驭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按照她的说法能看懂陇明文的都是天示之人,方驭光显然不可能是个例外,可她偏偏又这么信任他,会不会太矛盾了点? 或者说方驭光这个人本身就有些矛盾,为了帮助原盘派和执幡人顺利会合好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他不惜发出唯二鼎山令召集典藏界九鼎前来支援,却在紧要关头盗走龙脊凤心盘。 甚至为了确保手中的唐版龙脊凤心盘是唯一存世的龙脊凤心盘,他害死游忠、袭击老主祀销毁游家盘,可谓恶事做尽; 而后又做出了拆解龙脊凤心盘、将其残片混合着赝品残片分散至各个镇龙台及其他藏匿点的迷之举动,着实让人费解。 我真的很想跟阿媖婆打听一下这些事情,但如果让她知晓我之所以能掌握盗王锁的解法不过是个偶然,说不定又会引起别的事端,权衡片刻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我有种直觉,说不定以后我还会接触到更多和方驭光有关的信息,到时候这些疑问自然而然会迎刃而解。 我沉思的空当,阿媖婆郑重地朝我行了一礼:“之前游典告诉我若非你的参与,第九代守幡人早已后继无人,虽然我姜妄一脉作为第一代守幡人已是明日黄花,但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寻找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赶忙还了她一礼,心中忍不住默念,还望那些为守护镇龙幡不惜牺牲一生乃至性命的先辈们保佑我不负他们所托。 “也谢谢你及时让阿婵断了念想,我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希望看到她深陷泥潭而不自知……‘世间情为苦,何必苦为情’,聚也好、散也好,都是天意。” 说着她拂衣而去,佝偻的身影不觉多了几分落拓。 “走吧,天快亮了,我们直接回绥城休息。”臧小蕊过来招呼我,见我没有主动上交双尾佩她也没有索要。 我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虽然没有跟岱鼎他们短兵相接,但对于姜妄寨的驰援我和游典还是非常感激的,一一跟他们惜别,期间始终未见姜婵,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跟着阿媖婆先回去了。 不过我也不好意思问其他人,反正我和她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告不告别好像都一样,我跟着游典和臧小蕊他们继续在山林间穿行,月亮渐渐落了下去,天边也亮起一道白光,这时一阵歌声倏忽在晨光中响起: “天上的明月哟,地上的泉, 明月它睡在清泉里, 圆时结成对哟,缺时配成双,天上地上不分离。” 它从对面的山上传来,那么悠远又那么清晰,和微凉的晨雾互相裹挟,一点一点沁入心脾,滋生出万般心绪。 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山谷中回荡,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一天的夜晚,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盛放的焰火在她眸子里忽明忽暗。 “终有一天她会真正找到配得上这首歌的人。”我心想,最后看了一眼更远处云雾缭绕的望仙山,快步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再见,姜妄寨。 回到绥城,臧小蕊亲自帮我和游典找了家宾馆住下就先行离开了,我怀疑她已经猜到他的身份,甚至知道了我的打算,所以特意给我们留出一个商量的空当。 不过我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冲了个热水澡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一觉起来浑身舒泰,我去楼下吃了个早餐顺道给游典带了一份。 我本来还担心他没有休息够会不会吵到他,结果去他房间一看他比我还生龙活虎,正开着酒店的电脑学习上网,我探头瞄了一眼,他正好用手写板在网页的搜索栏里输入“五零三研究所”六个大字。 说句实话,他要真想了解五零三还不如直接问我,这要是能在网上搜到才怪了。 见他生疏但迅速地按下电源开关将电脑关了机,我也假装没有看到他在干什么,心事重重地开口:“这一趟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先不说要在短时间找齐所有龙脊凤心盘残片有多困难、混入这些镇龙台有多艰辛,就是面对破龙这个强大的对手我们应付起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说不是呢。”他一脸的唏嘘,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说了一句,“要是能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帮手就好了……” 我懒得和他兜圈子,顺着他的话问道:“你觉得五零三怎么样?” “四个字,高手如云。”他非常精准地给出一句点评,“就是不知道他们信不信得过。” “它和防盗办一样,同属于某个部门,你觉得呢?” 他没好气道:“我就是怕他和防盗办一样早被其他势力渗透,跟他们合作不如直接去找破龙,还能省了通过它传话的环节。” 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不过看上去在这一点上审查组对五零三要比对防盗办重视得多,或许还有考虑的余地。 我说了一下我的想法,他仍有些犹豫不决:“要不这样,你找臧小蕊约个地方,我单独跟她谈谈。”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我拿出手机给臧小蕊敲了条信息,她很快发了个地址过来,游典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让我在房间里等他背着手就出了门。 两个小时候后他又背着手回了房间,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 不等我发问,他将他们商讨的结果告诉了我:“我们已经决定合作,我去找剩余的镇龙台,他们负责打听除藏在镇龙台里的其他龙脊凤心盘的下落,有了消息再一起行动。” 他特意叮嘱我:“你就安心地跟着他们,这样我也能放心,别跟这次似的又自己跑出来瞎折腾。” 我满头黑线,说的好像叫我过来的人不是他一样,当然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也就应承着点了点头。 他动作相当麻利,很快收拾妥当,朝我一挥手:“时间不等人我先走了,你这次元气大伤回到渠城多休养一段时间,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眼见他就要下楼我赶紧叫住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跟他坦白:“之前我没有说实话,我的确是姜妄人提到的天示之人。” 第259章 意外来电 “我知道。”他嘿嘿一笑,“不然你以为当时我为什么要急着现身,就是怕你脑子一热答应她们,最后苦了自己。” “既然我是上天所示会对镇龙幡不利的人,而且因为体内盘踞的疒气不惧天镇阵和天镇阵令的压制,你还觉得我是一名合格的守幡人吗?”我开玩笑地问他,“就不怕我监守自盗?” “那又怎么样?”他不以为意,“我之前就说过,天底下能读懂那八个字的人少之又少,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只要志同道合你是或者不是天示之人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他这一番话,我一时心潮澎湃,不由暗下决心往后决不能辜负他这份信任。 “不过这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要再跟其他任何人提起。”他感慨道,“世间之人大多有眼无珠,没必要去自添烦恼。” 完了他变脸似地一呲牙:“其实我也撒了一个谎,说出来你可别生气,那张诊断说明书是我托一个朋友伪造的。” 说实话,看他比我还抖擞的精神头我就有所预感,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难怪来绥城之前你就那么肯定我们有机会接近第一个镇龙台,感情是预谋已久。”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讪讪一笑,做贼心虚地开溜了,“臧小蕊正等你出发呢,赶紧跟她回渠城去吧,我先走了!” 我有些无语,但也只能回房间收拾东西办理退房,我拎着包刚出酒店臧小蕊就把车停到了门口。 我跟她半熟不熟也没什么好聊的,再加上我们本身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一路上她开车、我睡觉或者我开车、她睡觉,等天彻底黑下来我们终于回到了渠城。 尽管她赶着回研究所,但还是把我送到了家门口,离开时我将双尾佩交给她,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我好好休息,可以过段时间再去上班。 阔别多日我特别想念从慧,有心跟臧小蕊打听消息,却被她以需要保密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还没等我询问其他,她一踩离合直接将车开出了巷子。 我悻悻打开大门,看着冷冷清清的房屋也没什么心情做饭,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洗完澡早早躺下了,哪知刚要睡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我以为是方遂宁知道我回来了又要啰嗦我几句,想也没想顺手接通了。 不料对面传来一个说陌生又有点耳熟、说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的年轻男声,但听得出来他明显有些紧张:“那什么,吃饭了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寒暄让我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那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号码。 会不会是哪个朋友的朋友有事找我?我也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 他恍然地“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九叔,我是崇光啊,你还记得我不?小时候我们经常去‘仙人坟’捉迷藏来着。” 一听九叔这个称呼我立马想起来对方是谁,他和我年纪相仿也一样姓王,是老家那边的亲戚,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王崇明,小时候我总是分不清他俩谁跟谁,为此闹过不少笑话。 虽说以前是要好的玩伴,但十几年没见早就生疏了,我们干巴巴地聊了一下彼此的近况,他总算说明了来意:“下礼拜是我奶奶八十大寿,这些天她老是念叨起你,如果有空要不要回王仙村玩几天?” 我下意识想拒绝,毕竟我都十来年没回过老家,估计早已物是人非,回去也是尴尬,只是对方特意打电话过来邀请,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而且我这个四伯母对我特别好,回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林亦提到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时曾反复强调它与我的家族有关,身为第九代守幡人的游瑾也专门研究过我的家族,王仙村本就是我不可规避的一站,说不定这一趟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好啊,咱们好多年没见了,正好聚聚。”想着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们又尬聊了两句最后挂断了电话。 既然是给人祝寿,那自然少不了礼物,第二天一大早我去市中心转了转,买了不少渠城的土特产,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临近中午方遂宁的电话虽迟但到,约我去喝茶。 正好我也饿了,想着能蹭他一顿午饭,果断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了茶楼的停车场,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饭局,然而等我上楼找到包间却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相当有气质的女人,长卷发、一袭淡雅的长裙,五官精致、身材窈窕,见了我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容,浑身挑不出一点毛病,一看就是方遂宁喜欢的类型。 我嘴角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见有陌生人在场有些不好意思,落座时忍不住朝方遂宁抱怨:“你怎么没告诉我还有其他人在?” 结果他压根不理会我的问题,皱眉道:“你不是说你是跟团徒步吗,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还有哪儿受了伤?” 那妹子也跟着投来关切的目光,搞得我有点尴尬,随口应付了他两句:“不小心摔了一跤,早没事了。” “唉,自打你三天两头喜欢往外跑,我都能提前体会当爹的是什么心情了,我说你以后有事没事还是叫我吧,省得我为你担惊受怕。” “占我便宜啊你……”一听他又开始胡说八道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赶紧道,“行行行,正好这两天我要回趟老家,你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去吧。” 作为一名交际达人,不管什么样的尴尬局面方遂宁似乎都能化解,我巴不得他跟我回去。 “话说你回老家干嘛?伤都没好透,尽瞎折腾……” 他一问起来就没完没了,见状我果断打断他的话,示意性地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士:“这位是……”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人,挠了挠头,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跟你是本家,叫王容心。” 第260章 我懂 大学同学? 我心里不自觉地犯起了嘀咕,方遂宁这家伙自诩情场浪子,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没介绍过哪个女朋友给我认识,今天还是头一遭,莫非她就是他上次说漏嘴时提到的那个曾经让他心动过的女人? 这时他总算想起来正事,招呼茶楼的人进来点餐,我注意到他对王容心是相当的体贴,举手投足间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意味,这样的态度在其他人身上可从来没有见过,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等菜上来,他特别殷勤地帮她布菜,吃个肉饼都要把粗的肉筋挑出来,这种细心程度我是自愧不如,我深深感觉自己被他们秀了一脸,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当初我有意让他留下来尝尝从慧厨艺引发的打击报复。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狗粮拌饭,他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我忙不迭找了个借口开溜,他果然没有挽留,我就知道他秀完了恩爱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好过他的二人世界。 哪成想我一回到家,他电话就打了过来,我不由打趣他:“你不好好陪着你家容心,跟我聊个什么劲?” “什么容心,叫得还挺亲切。”他有些吃味,“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你小子时不时瞄人家两眼,不会对她也有意思吧?” 都说谈恋爱的人心眼比较小,但他这也太小了吧,连我这个发小多看两眼都不行。 看来他确实很喜欢她,我顿时道:“放心吧,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还是你这个好朋友的,再说我跟从慧好着呢,弱水三千我只取她一瓢饮,别的女人再优秀我也看不上。” “瞎说什么啊你,我们只是大学同学,没有其他任何关系。”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反驳着我,然后跟我商量了一下碰头的时间和地点,有些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当时我就感觉我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平常也就算了,眼下他正忙着讨王容心的欢心,我还让他跟我跑这一趟,会不会太不通人情了? 我寻思着打个电话回去让他别过来算了,但想想又觉得这样太打扰两人的约会,索性还是等碰头的时候再说。 次日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约定的地点,正低头查看导航副驾的车门冷不丁被人打开了,我只当是方遂宁到了,忍不住建议:“我说你要不还是别去了……” 我一扭头,到嘴的话瞬间又咽回了肚子里:“怎么是你?” “方遂宁没时间,让我陪你回去,免得你又瞎折腾——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他的原话。”余昧撑着车门问我,“看你状态不怎么样,要不我来开车?进去你说的那个王仙村还挺远的呢。” “我好得很,谢谢你的关心。”我下意识反驳。 “那就行。”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轻轻点着头,坐副驾上系上了安全带,然后顺理成章地催促我,“走吧。” 看她丝毫没有下车的打算,我只能认命地将车启动顺着车流出了城,等驶上盘山公路我糟糕的心情才勉强平复,偏偏这时候她很没眼色地开口:“听方遂宁说,你前几天去绥城徒步旅行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嘴上没把门。 我假装没听到,并不打算理会她,结果她来了一句:“而且还有个妹子救了你,让你跟她结婚,你差点就答应了?你这么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对得起你家那位吗?” “这事我可没跟方遂宁说过。”我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将车靠边停下来,质问道,“你在监视我?” “是又怎么样。” 她回答得那个理所当然,我都忍不住笑了:“你在侵犯我的隐私,还问我怎么样?” 她不为所动地一挑眉:“是顶天岭是你家的,还是姜妄寨是你家的,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一想到我的一举一动曾毫无保留地落在某个人眼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恼怒和几分难以名状的恐惧,冷声道:“请你下车,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跟人‘天上地上不分离’的时候也没见你拒绝,现在被我拆穿就恼羞成怒,你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吗?” “我虚不虚伪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将车门锁打开,“看不惯就走,没人拦着你。”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要走?”奈何她根本不接我的招,一抱手臂老神在在地开口,“你愿意在这里耗着那就在这里耗着,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时间。” 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我被她闹得实在没什么脾气,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前行,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我的老家王仙村跟过龙村一样也是一个深山中的留守村,规模不算小但年轻人大多在外工作,像王崇光这样愿意留下来的少之又少,整个村子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冷清。 我将车停在村口的老柏树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了两眼,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谁,等我们下车他俩迎了上来,王崇光直接给了我一个熊抱:“九叔,好久不见,这次回来一定要多住几天。” 王崇明的反应就要冷淡多了,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虽然两人长相一样但不管是神态、还是言谈举止区别都挺大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就是分不清。 “这位是……” 王崇光目光一转看向余昧,嘴上问着“这位是”,脸上却写着“我懂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不由道:“这是我一个朋友,普通朋友。” “我懂,我懂。”他还真懂了,笑得那个意味深长,我心中一梗,但这种事往往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辩解。 我看了看周围新修的楼房,以及远处只能隐约可见的祠堂,不禁有些感慨:“仅仅过了十余年王仙村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一路上我都有点不敢认。” 第261章 迷失仙人坟 “那是,以前这一片都是晒谷坪,一到暑假可热闹了。” 他笑道,“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玩‘丢铜锣’,每次输给榆钱那家伙你回到家里总要生会儿闷气,我奶奶就会蒸黄糖米糕哄你,而且只给你一个人吃,我跟我弟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都要馋死了。” 见余昧在一边捂着嘴偷笑我有点尴尬,不过听他提起这些往事我心里不觉一片柔软,曾经在王仙村度过的少年时光似乎正挣脱记忆的桎梏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四伯母她身体还好吗?”我问道。 “硬朗着呢。”王崇光一边帮我们拿东西,一边开玩笑地说,“餐餐能吃两碗饭,就是每天嚷着要抱重孙子、重孙女,烦人得很。” 我们说了会儿话距离一下拉近了,原本在电话中显露无疑的生硬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了无话不谈的孩提时代。 他们哥俩领着我们钻进一条巷子,走到最里面的一栋楼前喊了一声:“奶奶,看看谁来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健步如飞地迎了出来,过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认得我,拉着我说了好些话,关键是趁着进屋拿零食的空当她特意给余昧包了个红包。 我着实有些郁闷,毕竟按照王仙村的风俗这本来是给从慧的,没想到让她占了便宜,我就不信她看不出来这背后的含义,居然好意思收。 “来,吃米糕。”四伯母将簸箩往我跟前一推,一股清香瞬间扑鼻而来。 我尝了一块,由衷地赞叹:“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么多年我就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米糕。” 她开心极了,又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吃饭的时候就像当年一样一个劲地往我和余昧碗里夹菜。 不得不说余昧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好,基本上来者不拒,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哄得四伯母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吃完饭两人俨然成了忘年交,搁院子里交流养花心得去了。 趁此机会,王崇光掏出手机点了两下递给我:“九叔,我们找人搞了个解谜游戏,你要不要试试看看好不好玩?” 我顿时有些好奇,等看到这个游戏的命名心里却不由地多了几分恍然:“迷失‘仙人坟’……” 其实仙人坟并不是一座坟,乃王仙村祠堂的别称。 说到这座祠堂那是相当的有特色,首先它的选址就很特别,它依山而建但又不仅仅是依山而建,而是将整座山挖开了一个缺口,祠堂就建在这个缺口里,犹如一座巨坟的墓碑。 以前兵荒马乱的时候,为了保护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王仙村的人又打通祠堂的墙壁在缺口的两边各挖了两排石屋作为躲避敌人烧杀抢掠的临时庇护之所,这样整个祠堂的结构就跟当地的坟墓样式特别的相像。 再加上王仙村本身的名字,一来二去它就有了一个诨名——仙人坟。 虽然阔别许多年,但我对仙人坟的印象相当之深,一是附近普遍流行土葬,老人家年纪大了都会提前备好寿棺,放在家里难免要吓坏小孩,所以经过商议村子里的人将祠堂腾了一进出来专门放置那些未使用的棺木。 那会儿我们特别喜欢在仙人坟玩捉迷藏,有一次我无意间闯进去过。 一看眼前摆得满满当当的棺材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别提有多酸爽了,反正被王崇光他们找到时我整个人都是蒙的,回去就发起了高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靠近仙人坟。 还有就是仙人坟和姜妄寨的双祖庙一样,也是主持婚丧嫁娶的重要场所,这一点在葬礼上表现得尤其的明显,因为按照王仙村的风俗仙人坟是送葬的起点,它就像一趟单向列车停靠的站台,已经见证太多的离别。 看着送葬队伍从仙人坟出发最终消失在山林和阡陌间,是我在王仙村度过的那些明快的少年时光中另一道阴翳。 我想对于孩提时代的我们而言,仙人坟肯定既充满了诡谲气息,又有着一种莫名的神秘感,所以那时候的我们才会一边对它心生恐惧,一边无可避免地被它吸引总想着去里面探索。 他俩显然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想起来做这样一个游戏,我玩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王崇光又把推广文案发给我看了看,入眼就是斗大的几个字——本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 我一时失笑,作为比较了解仙人坟情况的人,故事是不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我不知道,但在游戏里关于它的那些传说明显都是瞎编的,不是夸大其词就是在故弄玄虚。 比如按照故事的设定它后面的山是座墓、是真正的仙人坟,而仙人坟之所以要镶嵌在山体之中是为了堵住墓中喷涌而出的尸气。 事实上,仙人坟所在之地原本是个开采石料的石场,后来村子建好了不再需要大量的石料,大家看那地方风水还不错干脆就地取材修了个祠堂。 故事中还提到仙人坟的棺木是死去的守墓人为了继续守护墓主选择一直在那停灵,这不是瞎扯么,我估摸着要是村子里的老人知道了都得指着他俩的鼻子从天亮骂到天黑。 说实话在网络小说盛行的今天,这样的故事并不见得有多大的吸引力,再说这么扯的剧情配上一句“本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怎么看怎么滑稽。 当然,要说卖点那也不是没有,比如游戏里的配图都是现场摄制,仙人坟这个地方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和故事中一样神秘,好歹能提升一下现实感,反过来万一游戏火了说不定也能带动它成为新的网红打卡点。 我将我的想法这么一说,他特别激动地一箍我肩膀,兴奋道:“还是你懂我,我就是想用这个游戏制造点噱头,然后把仙人坟打造成一个剧本杀之类的体验式景点,等客源上来了再在附近弄个生态园、搞点农家乐什么的,一步一步咱们总能发展起来。” 他眼中闪动着憧憬:“只要有钱赚不愁大家不回来,到时候王仙村就会和以前一样热闹,多好啊!” 第262章 特殊的投资人 说罢他话头一转,笑着搓了搓手:“九叔,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仙人坟早荒废了,现在整个被我盘下来重新进行了修缮,尤其是那两排石屋我装修成了特色民宿,对喜欢冒险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要宣传一打开绝对能火,就是后期资金有点跟不上,你能不能帮我想点办法……” 什么祝寿都是借口,我估摸着这才是他叫我回来的目的。 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很想帮他,因为我也曾幻想过记忆中热闹的王仙村能重新焕发活力,可我自己都还欠着余昧一笔钱想帮也无从帮起,实在不行干脆学学游瑾看能不能拉几个“冤大头”过来。 等我提出这个建议,他有些欲言又止:“咱俩还真想到一块儿去了,其实吧有一个人特别适合当这个投资人,就是我去说了好几次也没说通,所以想请你当次说客。” “你们找的谁?” 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到我们都认识的人里头谁有这个财力,结果他吐出六个字:“就我们七奶奶。”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这个七奶奶是谁,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请求是不是太冒昧了?”见我一下没了声他有点慌,赶忙道,“我知道你跟她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老妈,你去说肯定管用……” 他目光诚恳,看着我再次开口:“九叔,你就当帮帮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等村子发展起来,他们再也不用跟我奶奶、跟我们一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盼着一家子团聚。” “抱歉。”说出这两个字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要怪就怪我以前放了太多狠话,现在让我回过头去求她实在有些张不开嘴,更何况即便我去找她,除了被她奚落一顿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王崇光想再劝劝我,却被他弟弟打断了:“我就说去找王顺宁都比找他强,人好歹是他亲妈而不是后妈,咱们何必在这为难人家呢?” 他毫无掩饰言语间的嘲弄,妄图用激将法鼓动我,但说真的不是我打击他,既然他们去试了好几次她都没松口,说明她评估过这个项目,而且已经认定它没有足够的投资价值,哪怕换王顺宁上也不见得有用。 当然,我无法确定她对他的偏爱能到什么程度,不能说我不行就以己度人地认为王顺宁也不行,既然他们想试那试试也无妨,回头我也去探探方遂宁的口风,再不济还能找陂头搭个桥、牵个线。 办法终归会有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泼他们冷水,只是我帮不上什么忙再继续坐下去就显得有些不识趣了,想着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这时一张银行卡啪嗒一声扔在了茶几上。 “不就是钱么,姐有的是,就当我们入股了。”余昧迈着步子走进来,那叫一个气定神闲,“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们,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姿态放那么高也不怕闪了腰。” 她这话显然是对王崇明说的,他脸色涨红有些拉不下面子正要反唇相讥,王崇光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冲余昧讨好一笑:“九婶教训的是,反正仙人坟已经装修妥当,过两天就能营业,要不您跟九叔先去体验体验,这样有什么问题也能在开张前及时发现?” “行吧,正好我也累了。”余昧让到一边,他将卡飞快往口袋里一塞,屁颠屁颠地在前面带路。 等出了院门,她不无得意地笑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赶我下车,今天要不是我跟你一起来,谁给你撑场子?” “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我都不好意思吐槽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暴发户气质,还是秒被主角打脸的那种。” “不知好歹。”她撇了撇嘴,转而问我,“他说的什么亲妈、后妈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王顺宁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自打王顺宁出生他确实一直被寄养在老家,有段时间我一度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弟弟,除了每年的寒暑假,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把他接回家把我送过来,直到我上大学。 我曾天真地认为他们这么做是为我着想,事实上他们只是想瞒着王顺宁,如此一来等把我扫地出门就能直接当我不存在。 这样的态度自然在王仙村滋生出许多流言,传到最后我莫名其妙成了我爸和他前妻的孩子,于是为了照顾王顺宁的感受,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帮他保守着这个秘密,这显然正合他们的意,他们也就默认了这个误会的存在。 为了切断我和她之间的联系、为了将我彻底从他们世界里剔除,她甚至不惜成为别人口中自己和自己丈夫的第三者,亲妈变后妈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荒诞的事情吗? 当然,事情越讽刺、越荒诞就越能说明她有多讨厌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闹剧。 “怎么,不能说?” 余昧眼中的探究意味不是一般的明显,我还不至于蠢到告诉她真相让她看我的笑话,不由道:“你不会真的暗恋我吧,这么着急认小叔子?” “自作多情。”见王崇光正竖着耳朵在一边偷听,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 正说着,我们已经穿过一片老房子到达祠堂前的空地,仙人坟高大的门墙就默默矗立在不远处。 进到里面他将灯一一打开,我发现除了大致上的结构未变,它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门后的天井原本光秃秃一片,现在摆满了绿植一派生机勃勃;祠堂第一进和里面几进做了隔断改成了大厅,只留着两扇雕花木门可以进去;而通向左右两边石屋的洞口也雕刻上了古朴的花纹,越发显得神秘。 要说余昧还挺有探索精神,在厅里转了两圈没想着去休息的地方看看,而是径直朝其中一扇木门走去,我和王崇光心有灵犀地拦了拦她,要是我没有猜错原本摆在第二进的棺木应该都没有撤走,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搞个隔断。 果不其然,见余昧执意要进去,他神情闪烁地劝道:“里头几进村子里的人不让动,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朝我眨了眨眼,促狭地补充了一句:“我九叔胆子小,别一会儿吓着他,想当年……” 第263章 第四阵脚步声 我是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揭我老底,根本来不及出言阻止,王崇光已经把我小时候的糗事全都抖落了出来,余昧饶有兴致地听他说着,脸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我估摸着在她心里折腾我的手段又多了一种。 他一说起来就有点刹不住车,我赶紧转移话题:“东西都没清理掉,你就敢开张?也不怕吓到住进来的人。” “要的就是这个气氛,刻意布置反而没内味。”他嘿嘿一笑,“你想想,要是他们也跟你小时候一样无意间闯进去……多带劲!” 见他又往我身上扯,我有些无语:“你还是赶紧回去陪你奶奶看电视吧,我开了一天的车累得不行,先去休息了。” 我是说真的,问他要了房门钥匙,随便找了一间往里一钻,他在外面喊道:“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转过拐角就是,你要觉得害怕,上厕所的时候记得叫九婶陪你!” 他又交代了两句,意犹未尽地出了仙人坟,没一会儿我听到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响余昧也进了屋,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我将灯打开,入眼就是一架老式雕花架子床和床上猩红如血的四件套,搞得跟恐怖片的布景一样。 其他家具也都是些看上去有点年头的木桌、木椅、木柜、木几,摆得满满当当的显得十分局促,加之这些石屋都是开凿在山体中压根没有窗户,整个空间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还不如以前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是没在这里住过,小时候王仙村很少有人装空调,天气一热大家直接带着铺盖过来打地铺,石屋里头冬暖夏凉,一帮人三五成群吃着西瓜、聊着天,别提多舒坦了。 即便后来我因为惧怕祠堂深处的棺木连带着对仙人坟避而远之,也依旧抵挡不了它的诱惑,可现在那种亲切感已荡然无存,反而让我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仿佛背后有双眼睛正如影随形地盯着我。 我深深地怀疑,这样的地方真的有人会千里迢迢地赶来住上一晚吗? 不过王崇光他们准备得还是挺充分,虽然尚未营业,但该有的配备一点都不少,不仅洗手架上挂着毛巾、摆放着其他洗漱用品,暖水瓶里也灌好了热水,算不上多方便也好歹能对付着用。 我用热水泡着毛巾擦了擦脸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干脆去王崇光提到的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渐渐放松下来,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而我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各种各样的梦境纷至沓来,最后我彻底被一阵高跟鞋磕在地板上的动静惊醒。 鞋子的主人像是刻意放缓了脚步,走路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夜里是那么的分明,它不紧不慢地从我房前经过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凤凰眼的研究中心,一个激灵坐起身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我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注意力放回到那阵脚步声上,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余昧起来上厕所了,但很快我意识到不对。 余昧一开始是打算自己开车的,怎么也不可能穿高跟鞋,除非她房间里刚好有这样的“道具”,她为了吓唬我故意穿着它上厕所,否则刚刚的人一定不是她。 难道是村子里的人想借地方方便一下?可如今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卫生间,谁会大半夜的跑到仙人坟来上厕所?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强撑着翻涌而上的困意等着对方再次经过,可左等右等那人始终没有回来,最后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然而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脚步声终于响起。 我走到门口正要出去看看,一个念头却猝不及防地闪了过去——等一下,这高跟鞋的声音好像还是从大厅那边过来的? 不是刚刚那人,虽然它们听着很像…… 我一愣神的功夫这第二阵脚步声也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打开门瞄了瞄一片昏暗的走廊,原本打算跟过去探个究竟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望而却步,想了想还是退回到房间里重新把门关好。 可能故地重游让我回忆起了很多小时候的经历,随着那些童年阴影不断被翻新,胆子也不由地跟着小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在心里默念,希望自己赶紧睡着,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可偏偏这时候第三阵脚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继而闲庭信步般地从我房间门口穿了过去。 等它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然后缓步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这条走廊呈l形,到头之前还有个拐角,跨过这一步无疑是最需要勇气的,我走到墙根边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大着胆子往另一头张望了一眼。 好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我走到卫生间门口发现它关着门,我记得我洗完澡出来因为担心里面水汽太重特意将门打开想通一下风,看来之前的脚步声并不是我的幻觉,确实有人进了卫生间。 我站在门口倾听了片刻,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我试着推了推卫生间的门它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声控照明灯也瞬间应声而亮。 卫生间最外面是洗漱台,整个空间一览无余,我继续往里走,中间是两个淋浴间此时都开着门,里面同样空无一人,如果真有人进来那么她只能躲在最里面那两排像是公厕一样的隔间里。 然而我一间一间找过去,不见任何人的踪影,那三阵脚步声的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闯入者会不会躲进了其他房间,但我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的脚步声都经过了拐角,而拐角的这一头除了卫生间再无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她们能去哪里呢?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一阵和之前三次一模一样的脚步声蓦地自走廊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264章 营销鬼才 我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就近躲入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刚将门反锁它就踱进了卫生间,然后笃笃、笃笃地径直朝这边过来了,最终停在了与我一门之隔的地方。 莫非她发现我了?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感觉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好在对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去了对面的隔间,没多久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 我立马松了口气,感情我是自己吓自己,人确实是来上厕所的,我放下心耐着性子等她先走,免得一会儿撞见尴尬。 可我等来等去也没听见有人出来,最后实在没了耐心,打开隔间的门匆匆往外扫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整个人都蒙了,对面的门大开着,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刚刚我出现了幻听?又或者我在梦游,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境?还是说对方根本不是人…… 我连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作为一个虽然不是那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比起某种超自然现象我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是有人在搞鬼,而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个隔间里有暗门。 我想起在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的经历,搞不好这接二连三的脚步声是同一个人弄出来的。 她大摇大摆地进入卫生间,然后偷偷从这里的暗门出去,又大摇大摆地进来,如此循环反复制造出一种只有人进没有人出、仿佛脚步声的主人凭空消失了的假象,而刚刚那阵水声则很有可能是她在为自己开启暗门打掩护。 我越想越觉得我的猜测正无限接近真相,如果能成功找到这扇暗门一切不言而喻。 就着卫生间的灯光我在里面仔细搜寻了一遍,没一会儿就有了发现,陶瓷的水箱上方漫布着好些指纹,其实这本身没什么毛病,怪就怪在这些指纹不是手指纹而是脚趾纹。 这说明什么估计大家都想到了,对方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只能脱了鞋行动,那么这个暗口一定是在上面。 我尝试着往上攀爬,在顶上摸索了片刻手上忽然一松,等我将那块几乎与天花板融为一体的挡板彻底推开,一个成年男性勉强能爬进去的洞口露了出来。 我踩着隔间的门板往里一钻,立马发现了一条横向的通道,顺着这条狭窄但并不算长的通道爬到底出现了一架垂直上下的楼梯,楼梯下是条更短的过道,等我穿过过道前方豁然一阵开阔,我出现在了离仙人坟不远的一片竹林中。 这里非常偏僻平常鲜有人来,加之出口处有意进行了遮掩,如果不是本就奔着它来的估计很难发现。 其实一看到那些光脚留下的脚印,我就大致猜到了是谁在搞鬼,那明显是一双男人的脚,除了王崇明在故弄玄虚吓唬我,我真想不出别的答案。 至于为什么是王崇明而不是王崇光,第一他有前科,小时候就装神弄鬼整过我,第二余昧让他下不来台,他又不敢得罪她这个金主肯定会拿我出气,我还不了解他。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想到这里我有点火,思绪一转不由心生一计,打算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也吓唬吓唬他。 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身,然后拿出手机从网上搜了张相当恐怖的照片设置成壁纸,又下载了一段鬼哭狼嚎的音频把音量调到最大,刚准备好我就听到过道里传来一阵响动,赶忙点开音频将手机锁屏后扔到不远处的草丛里。 女人幽怨的哭声顿时回荡在寂静的竹林中,我看到他原本已经拎着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从过道里出来,听到动静立马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反应了过来,骂骂咧咧地循着声音在附近一阵搜寻,没多久他发现了我的手机,捡起来看了看顺手就把屏幕按亮了。 这照片有多大威力我自己找的我还能不清楚么,他啊的一声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跟着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他反应非常敏锐,神情冷厉地将目光飞快往这边一扫,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我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掐着脖子摁在身下。 人在极度恐惧或者极度愤怒的情况下,爆发出来的力量有多大还真不好说,反正被他一掐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最后完全是凭着一点本能在挣扎。 我深感懊悔,作为一个成年人这种幼稚的报复心理果然要不得,不然我何以每次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真的因为一出恶作剧闹出人命,我和他到底谁更冤一点? 好在这时候有人赶了过来,一脚将他踹到一边,空气重新灌入我如获新生,但由于呼吸过于急促身体有点战栗,王崇光赶忙扶我起来,等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怒不可遏地又给了自己弟弟一脚:“你还真想杀了他?!” 本来就是我不对在先,见他对王崇明大打出手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连忙拦了拦:“这事不怪崇明,是我先吓唬的他……” 他愣了愣,冷不丁吐出一句话:“我说你的眼神怎么还是这么差,我才是王崇明。”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他心存偏见,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个无聊到在深更半夜装神弄鬼的人是他。 可问题也来了,我和王崇光又没有过节,这一举动想必不是针对我,那他大半夜的不睡觉穿着双高跟鞋在仙人坟走来走去是几个意思,难不成在享受换装的乐趣?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懒得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这会儿也明白了过来,一脸讪讪地干笑一声:“我这不是想制造一点氛围让你体验体验仙人坟的营运模式嘛,没想到九叔你脑子这么灵光,一下就把门路给摸清了,倒把我吓了一跳。” 第265章 午夜十二点的喧嚣 “运营模式?” “现在竞争压力这么大,不耍点手段怎么吸引眼球?”他得意道,“之前装修的时候我发现那两排石屋居然有好几个暗口可以通到外面,当时就灵光一闪想了这个主意,你就说刺不刺激!” 我无言以对:“你这么吓唬人家,还有人敢过来住吗?万一跟刚刚一样再闹出点事,光是精神损失费都够你赔个底朝天了。” “那倒未必。”他不以为意,“既然是特色民宿,当然是传得越邪乎越好,这叫投其所好,改明儿我再设计个剧本,就利用上我跟崇明的双胞胎身份,让来的人以为我们是同一个人搞点幺蛾子,又能弄个不错的噱头出来。” 我都感觉他有点走火入魔了,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实在没有心情陪他在这胡闹,警告道:“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咱能不能别折腾了?你九婶脾气不好但身手不是一般的好,万一惹火了她揍你一顿我可拦不住。” 他忙不迭打住话头,看来还是得搬出余昧这尊金主才镇得住他,趁着他闭嘴的空当我赶紧把手机捡了回来,得亏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竹叶它没摔坏,不然我这身心都要饱受摧残。 我想着把壁纸先换了,毕竟这照片确实有些辣眼睛,我又没有自虐的倾向,结果王崇光见了又来劲了,往这边探了探头,回味着问我:“九叔,我发现你这主意不错啊,要不明天咱俩交流交流经验?”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我是真的不想理会他,将手机往口袋一塞,转头对王崇明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态度,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怎么说刚刚是我误会了他,不管他本人知不知情、介不介意,我心里终归有点不好意思,开玩笑地说:“不会当年也是你哥捉弄的我吧?” 他动作一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你才知道?” 我顿时看向王崇光,他反应倒是挺快,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哈,脚底抹油飞也似地溜了:“九叔,你快去休息吧,有事打我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我都无语了,这小子真能装,当年我被他吓得够呛,他还在一边装模作样地说要帮我教训一下他弟,害我一直以为王崇明对我有意见,感情他才是罪魁祸首。 不过他这一走剩下我们两个,我感觉更尴尬了,干笑道:“看来我眼神确实有点问题,一直未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 “知道就好。”王崇明毫不客气地补了我一刀,旋即道,“反正资金已经到位,你要没别的事就早点回去吧,王仙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王仙村,有的人也不再是当年的人,没什么好留恋的。” 虽说是余昧给的钱,但他这过河拆桥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不过人逐客令都下了,我也没有必要厚着脸皮留下来,识趣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有些事时已过、境已迁没有再计较的必要,有些人也更适合留在记忆里相见争如不见。” 我和他分道扬镳,缓步朝仙人坟走去,到了门口看着修缮一新但异常冷清的祠堂,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失落。 人一旦沉溺于过去就会陷入某种窠臼,如刻舟求剑永远找寻不到那段曾经属于自己,却不知不觉丢失于时光中的美好回忆。 我推门而入,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心境又在大厅中徘徊了片刻,正准备回去睡觉,一阵轻微但莫名有些熟悉的响动突然从隔断之后传来。 我分辨了一会儿,起初还以为是祠堂里进了猫正在捕食老鼠,等反应过来后背却不知不觉攀上了一股寒意,这动静和我之前发现楠楠和康延的尸体时何其相似! 难道后面某一口棺木中有人,而且还因为某种原因“诈尸”了? 我这个念头都没来得及闪过去,同样的响动自另一个角落响起,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撞击声在与我一墙之隔的第二进此起彼伏,伴随着我渐渐加快的心跳在我耳边不停地鼓动着。 “估计又是王崇光搞的鬼,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我在心里想道,然而一迈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其中一扇木门走去。 到了门边,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将门打开,口袋里陡然一阵响,声音不是一般的大,一下将我惊醒过来。 谁这么晚还给我发消息…… 我拿出手机想都没想习惯性地按亮屏幕准备解锁,结果入眼就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得我差点没把手机扔了,我这才想起来之前被王崇光打断忘记把壁纸先换了,到头来坑了自己一把。 我安抚着狂跳的心脏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手机解锁,进入主界面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相册随便挑了张图片设成壁纸,然后将那张照片彻底删除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又有一条消息发了过来,这么执着我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点开聊天软件一看果然是方遂宁,问我在干嘛。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也愈发明显,一时间我心里有发毛,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大哥,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这么晚除了睡觉我还能干嘛?” “晚吗?”他看了一眼时间,“这不才十二点零二分吗?” 也是,对他这种夜猫子来说,晚上十二点不叫午夜叫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确实不算晚。 我竖着耳朵倾听片刻,发现第二进的动静已经平息下来,也就理所当然地离开大厅朝左边的两排石屋走去,不过我怕打扰到余昧没往里面走,而是站在连接走廊的门洞边跟方遂宁说了会儿话。 “对了,看你今天也不是很忙,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放我鸽子?”我明知故问地打趣他,“难道有其他什么要紧的事?”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被王容心听到了,她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们一起。”他理直气壮地开口,“我可没有傻到帮她创造机会,索性让余昧替我去了。” 第266章 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醋劲发作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对王容心有意思要防着我好歹情有可原,谁谈恋爱没个占有欲,问题是他明知道我和从慧在一起,还硬把我和余昧往一块儿凑,这不是脑子有坑吗? 我觉得我真的应该好好跟他谈谈:“方遂宁,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从慧知道你在这乱牵红线,非得找到你家揍你一顿不可,到时候我可不会拦着她。” “这你就猜错了,她不仅不会揍我,说不定还要感谢我。”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随即道,“行行行,是我的错,你发个定位过来我明天一早过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不多陪陪你家容心?” “陪什么陪。”他没好气道,“你前脚一离开渠城,她后脚就走了,都不带犹豫的。” 我说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感情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久经情场的高手也有失利的时候,我心里不由掬了一把同情泪:“你也别过来了,我明天就回去,正好帮你参详参详。” “那你早点休息。”估计他心情欠佳,叮嘱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四周又安静下来,我有点头皮发麻想着赶紧回房间,结果没走两步一阵哭声不知从哪个房间传了出来,若隐若现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 “要不要这么离谱……”我咽了咽口水,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不过折腾了一晚我实在困得不行,最后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往前摸索,那哭声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我循着声音找到了它的源头,好巧不巧就在我隔壁房间。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余昧的房间吗,难道之前进去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或者根本不是人…… 我赶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散,贴着房门仔细听了听,却瞬间愣住了——不对,这分明就是余昧的声音,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又在搞什么鬼? 说实话,我第一反应是她也打算捉弄一下我,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伤心落泪……不,还是有的,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不仅是老于心里的一根刺,也给当初那个小女孩带去了难以磨灭的、心灵上的深痕。 我想大概是这些石屋太像阎王庙里的经洞,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些无法忘怀的往事,余老师深深刻下的那句话仿佛又浮现在我眼前,那份愧疚也随之翻涌而上。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余昧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哭声戛然而止,估计怕我发现笑话她,她先发制人嘲笑起了我:“你不会真想让我陪你去上厕所吧,一个大男人胆子这么小好意思吗你?” 我就不该对她抱有任何歉疚,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说梦话整个仙人坟都能听到,我睡得好好的被你吵醒还不能有意见了?” 里面立马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房间,刚要关门一只手挤了进来,我有点恼火:“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真当我怕你?” 她将门推开,抱着被子往床上一躺:“既然你害怕,那我就大发慈悲地过来陪陪你吧。” 对于她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我必须严厉地谴责:“你要是害怕,想让我给你做个伴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好歹自幼习武,身子骨怎么也比我这个普通人硬朗,能不能自觉点睡椅子上去?” “你还是男的呢,就不能绅士绅士照顾一下我这个弱女子?”她不为所动,“更何况我年纪比你小,尊老爱幼懂不懂?” “自己都没有的东西,绑架起别人倒是挺得心应手。”吵也吵不过、打更打不过,我无奈地带着自己的被子转移阵地,好在蜷缩在长椅上躺了没一会儿我很快睡着了。 因为石屋里不透光,一觉醒来我都有点晨昏不辨,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已是中午,估计余昧自行觅食去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过等我坐起身我发现手机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我有点事先回渠城了,你的车借我用一下。” 一看清上面的内容,我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她手机还关机了,我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一时间我深感无奈,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应该告诉她我们今天返程,现在我一个人被她撂在这里想走也走不了,当然这本身问题不大,关键是我话都说出去了再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找王崇光和王崇明,看看他们有没有空送我出去,实在不行就厚着脸皮再待个几天,等仙人坟正式开张怎么也能搭个顺风车。 不料我刚洗漱完,他们哥俩倒是先找到了我,两人脸上的神情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凝重,我差点分不清谁是谁,直到王崇明有些沮丧地开口,只是他说出来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九叔,仙人坟要拆了。” 老实说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很多地方宗祠相当于一个家族的根本,谁不要命了敢拆祠堂?更何况仙人坟一直搁在这座山里头也碍不着别人,好好的拆它干嘛? 我顿时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榆钱那家伙造的孽!”他一脸愤然,咬牙切齿地说起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打我们把仙人坟承包下来,将两边的石屋改成民宿,他就眼红得不行,也想在上面做点文章。 结果还真有个暴发户跟他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觉得仙人坟的地理位置这么特殊,到时候推平了继续往下挖弄个深坑酒店前景不错,于是他们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挨家挨户谈合同,一旦谈妥马上就能动工。” 我有些纳闷:“仙人坟可不仅仅是一座老宅子那么简单,就算有几个贪财的肯出让,但大多数人都不会轻易同意,怎么就要拆了?” “起初大伙儿确实都不同意。”他百般无奈地摊了摊手,“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第267章 疑点 他说着比了个数字,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不是一户给这么多,而是按人头来的,而且还不算后面的分红,懂了吧?” 我有点回不过神:“那确实不能怪大家,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心动。” 他一脸无语,趁机发起了牢骚:“特么的到底哪来的冤大头,就算所谓的深坑酒店日后火得一塌糊涂,估计也得好些年才能回本,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做生意的,反倒像是搞慈善的,怎么着散财童子转世?”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既然仙人坟属于整个王仙村,但凡有一户不同意应该就作不了准,你们不会也跟着妥协了吧?” “我们怎么可能同意,先不说钱不钱的,我这都投进去多少心血了!”他信誓旦旦地说道,旋即耷拉下了脸,“可我们家又不是我和崇明当家做主,他们直接绕过我们找的我爸,等我们打听到他白纸黑字早签完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更何况以他们的财力,投资一个深坑酒店比我们小打小闹靠谱多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发展机会,我估计就算他们不给钱大家都乐意把仙人坟交给他们开发。 你说他们如果不是推倒重建,而是把仙人坟重新倒腾一下搞点别的,我也不介意将机会让给他们,反正谁干不是干,只要能带来人气盘活王仙村我王崇光第一个服他。 可要是没了仙人坟王仙村还是王仙村吗,不跟外面新修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村子一样了么?就好比一个人被夺了舍,哪怕发展得再好,也早就不是我们热爱的那片故土了。” 我不知道这种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可能我也是一个比较恋旧的人,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他。 “榆钱那家伙鬼得很,知道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不会同意,特意趁每家每户的顶梁柱外出工作的时候才去找他们,等村子里的老把式们反应过来,我估计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他越说越气愤,“亏得我奶奶他们现在不知情,不然非得气出个好歹不可,可纸终归包不住火,到时候人带着工程队过来动工,这一个晴天霹雳下去怕不是要闹出人命。” 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不由道:“趁着事情还未尘埃落定,要不我们再去找榆钱他们谈谈?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咱俩又想到一块去了!” 王崇光搭住我肩膀,讨好一笑,“九叔,其实榆钱这个老板现在就在他家新修的小别墅里落脚,偏偏我们和他不对付,我跟崇明早上去过一次人都没见着直接给轰出来了,小时候他就喜欢跟你较劲,怎么着也是老交情了,你去帮我们说说呗!”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怎么记得我跟榆钱交情没有矛盾倒是挺大的,当然这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好歹快奔三的人谁还会在乎小时候输的几个玻璃球。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试就去试试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要是真能帮上什么忙,也算为保护仙人坟尽一份力。 他顿时眉开眼笑:“走走走,现在就去,正好赶上饭点,说不定还能蹭他们一顿饭,他那个老板排场不是一般的大,来趟王仙村连厨师都是自己带的,果然财大气粗。” 他在前面带路,穿过村子去了最东头,那边临江又靠着一片枫林,环境相当不错,这榆钱还挺会挑地方。 刚钻出巷子我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门口停着好几辆车,一辆比一辆气派,可见对方财力确实不俗,按理说有这个家底的人投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准、狠,为什么会看中王仙村这样一个小地方? 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一下想到了大庙村,榆钱的这个老板会不会和赵秉德一样也是带着另外的目的来的,比如他们听信传言认为仙人坟底下确实有座大墓,打算假借修建深坑酒店的名义进行盗掘? 要真是这样,那么有两点就必须重新思考一下: 第一,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不像是临时起意,那么他们很大概率上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证明传言非虚,我估摸着就算仙人坟底下没有古墓,也肯定有别的什么,不然他们不会搞出这么大的仗势。 第二,既然修建深坑酒店是个幌子,他们不可能也没必要投入这么一大笔钱,所谓的人头款和分红八成也是个骗局,别看现在开的条件这么诱人,估计也就是付个首款,其他的最后能不能兑现还真不好说。 到时候对方随便找个理由拍拍屁股走人,而王仙村的人拆掉了仙人坟却只得到一张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说真的还不如留着它让王崇光继续折腾,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不过也不排除真有人钱多烧手喜欢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就这么贸然下结论未免有些武断,但不管怎么说留个心眼绝对错不了,我们也正好趁此机会探探对方的底细。 我们一进院门,一个青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正是我们要找的榆钱,榆钱当然不是榆钱的本名,奈何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只能沿用小时候的习惯用绰号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怀疑他知道我回了王仙村而且会来找他,看到我既不惊讶也不意外反而透着一股了然,等我们说明来意他冲我一抬下巴:“既然你想谈那就谈谈吧,正好我们老板也想见见你。”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我跟他老板素未谋面也没有任何交集,但听他这话怎么感觉对方认识我,难不成又是个熟人? 他领着我往屋里走,王崇光他们不动声色地想跟过来,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拦在了外面,这让我心里有点没底,正想试试榆钱的口风,没等我开口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挺机警,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第268章 一换一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我当然要问个明白,可惜他压根没给我机会,默不作声地往其中一个房间门口一站,低眉顺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往里头看了一眼,一个女人正好听到动静轻轻一抬眸,我们瞬间打了个照面。 “是你。”我是既惊讶又恍然,因为榆钱这个便宜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茶楼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容心,她和方遂宁同处一个圈子,会有如此财力倒也不奇怪。 “刚刚进来的时候在村口看到你的车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我怎么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之所以这么说明明是想暗示我,我们的相遇不过是一个巧合,毕竟我的车已经被余昧开走她能看到才有鬼了,而且那天吃完饭我先离开的茶楼,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的车长什么样。 想起方遂宁的话,我不由暗暗皱眉,如果她知道我要回王仙村,早有人帮她牵桥搭线,为什么非得跟着我们过来,如果她不知道我回的是王仙村,那不是更古怪了? “还没吃午饭吧?”她示意我先坐下,然后看向候在一边的榆钱,后者立马会意,不一会儿几道看上去相当眼熟的菜品被端上了桌。 “咱们那天吃的那家茶楼味道确实不错,我还想再尝尝就把他家师傅一起带过来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刚刚是不是过于阴谋论,也许她只是人傻钱多。 “你真的打算拆了王仙村祠堂开一家深坑酒店?”好歹是熟人,也就没必要绕来绕去,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我,“钱我都给了,不差分毫地打到了大家的账户上,现在反悔可不行的。” 我心下一沉,先不说她是不是另有所图,既然钱款已经结清,她要怎么处置仙人坟都是她的事,即便是王仙村的人也没有权力干涉,亏我还想着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她一句话把我所有要说的都堵死了。 “这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硬着头皮开口,“其实你可以用这座祠堂干点别的,同样可以挣钱……” “我是个生意人,只要你想当然可以商量,前提是你有足够让我改变主意的筹码。”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但仍需要一点明示:“比如?” “别担心,你肯定有。”她缓缓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现在最想得到的就是你本人。”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是我的心里话,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结果她来了一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若不想让仙人坟毁在我手里,可以啊,用你自己换。” 我心里生出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试探道:“是你,对不对?” 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什么?” “没什么。”我站起身就走,“突然有点事,咱们有空再聊。” “我这个人性格偏执,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想要就一定要拿到手,换做别人我理都不会理。”她好整以暇地开口,“但即便是你,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过了今天你再想求我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这么做对得起方遂宁吗?”当初在顶天岭的时候我还在感慨如果我是楠楠,发现自己好友的对象和别人有染我该怎么做,没想到这么快就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 “我是我、他是他,我做我想做的事,为什么要对得起他?”她比他昨天晚上还要理直气壮。 我无言以对只得落荒而逃,出了院子赶紧给方遂宁打了个电话,结果他在那边喂了几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难道让我要告诉他,我跟你女朋友刚吃完饭,而且她还想潜规则我? 他现在一门心思放在王容心身上把我当成假想敌,我要真这么说了他肯定信她不信我,指不定还会揍我一顿,我唯有委婉地提醒他:“要不你考虑一下余昧,我觉得她比王容心更适合你。” “滚。”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看来我确实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我满心惆怅地往回走,刚进巷子王崇光就和王崇明迎了过来:“九叔,你跟他们谈得怎么样?” 我实话实话:“不怎么样。” 大概是看我们情绪有点低落,王崇明安慰道:“反正她把装修的钱都赔给我们了,咱们可以干点别的。” “都说了,不是钱的问题!”王崇光有点火,“那可是陪了我们整整三十年的祠堂,看着我们出生、看着我们成长,我们所有的的回忆都和它有关,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仙人坟被拆吗?” 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是真怕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正要追上前劝说,王崇明拦住了我:“这事你别管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找人送你回渠城……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说着,他也转身离去。 我独自一人回到仙人坟,再次站在它高大的门墙下我心中五味杂陈,如今之计或许只有她能帮我们了。 我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十年前就没有再拨出过的号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了过去,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传出来的却是王顺宁的声音:“我妈有事出去了没带手机,一会儿我跟她说一下让她回给您?” 我赶紧挂了电话,但仍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定她真的会打回来,可惜和十年前一样我一直等到天黑手机也不见任何动静。 “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思索着,重新出了仙人坟。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但最起码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至少我很清楚我的魅力远没有大到,让王容心这种财貌双全的女人投怀送抱,她说“用自己换”搞不好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莫非她也是破龙的人? 第269章 一片遗址,一把钥匙 所以,我决定再会会她。 见我去而复返,榆钱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进门的时候也照旧嘀咕了一句:“自投罗网,没救了你。” 这一次他将我带到了二楼,离开的时候还特别体贴地把房门带上了,王容心就要比他热络得多,等我坐下她拿过杯子亲自帮我倒了杯酒:“别紧张,我敢保证对你来说这将是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抱歉,我酒量不太好,还是免了吧。” “如果你打算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谈,那我觉得我们好像没有继续的必要。”她轻轻摇了摇酒杯,“请吧。” 我识趣地接过。 “第一杯敬我们相识有缘。”她朝我一举杯,“你干了,我随意。”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再次满上:“这第二杯,当然是敬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特别好奇她还会以什么样的借口让我喝下第三杯酒,结果它的牵强程度还真没让我失望,她笑道:“第三杯就敬我们喝的第三杯酒吧。” 但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晃了晃手中的空酒瓶:“这就是你说的酒量不好?” “我不是怕你破费吗……”我有点尴尬,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有潜力,毕竟我平时很少喝酒。 “算了,我们还是跳过这一步直接进入主题。” 她说着就要解我衣服扣子,我下意识想躲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倒想看看谁先沉不住气……好吧,这一局算我输,我挡住她一双柔荑,诚恳道:“我觉得我们确实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没必要玩这种花招。”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让你属于我,”她认真地打量着我,然后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妥协?” 我也认真地想了想:“会。” “我喜欢你的坦率,虽然你的话经常与事实不符。”她笑意盎然地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时一脸的肉痛,“不然我最爱的酒也不会只剩下这么一点,就算即刻从廊城运过来最少也要一天呢。” 等一下,廊城、王家……想起从慧的话,我立马反应过来:“你是典藏界的人?” “准确地说,我是典藏九鼎之一廊城王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虽说我对典藏九鼎的人印象并不好,但他们好歹是名门大家,应该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搞破坏吧?结果还没等我松口气,她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我主要为破龙效力。” “……”我还是收回刚刚的话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岱鼎之前一直对你穷追不舍?”这时她突然凑过来问我,“我也想让他对我穷追不舍。” “……”我可能真的需要好好跟方遂宁谈谈。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莫名一笑,紧接着说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岱鼎得不到的东西我会帮他得到,岱鼎得不到的人我也同样会帮他得到。” “你俩真配,祝你们百年好合。”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反正别再祸害其他人了。 “好了,言归正传。”她看向窗外,仙人坟倚靠的仙人岭就矗立在我们的视线尽头,“你应该想到了吧?仙人坟底下的确埋藏着一个惊天之秘,不过不是古墓而是一片遗址——‘仙人’留下的遗址。” 她目光一转重新注视着我:“其实你们王仙村或许叫望仙村更合适,‘望仙人早日归来’的‘望仙’,而我要在那片遗址中寻找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没来由地想到,会不会顶天岭的那座望仙山也是取自同一个意思?不过我很快被她后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试探着问她:“你要找什么东西?” “‘钥匙’。”她缓缓吐出两个字,“一把谁都想找但谁都找不到的‘钥匙’,岱鼎之所以那么执着地拉拢你,必然很清楚这一点——你,正是帮我们找到这把‘钥匙’的关键。” “你说的‘钥匙’不会是指镇龙幡吧?”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会和我有着如此紧密的关联。 “镇龙幡是镇龙幡、‘钥匙’是‘钥匙’,它们是两码事。”她断然否定了我的猜测,但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两者确实关乎着同一个秘密。”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灵机一动,我犹记得在黄蕖亩的玉骨神木上看到那些文字时,我心里隐约有过一个想法,似乎除去龙脊凤心盘守幡人还有一样代代相传的信物,也是当初苏河冉和赵蓬清要找的东西,它会不会就是王容心口中的“钥匙”? “所以这把‘钥匙’到底是什么?”我不露声色地问道。 遗憾的是她非常的警觉,我一开口立马警告性地瞥了瞥我:“不该知道的事知道得太多可是很危险的,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它,其他的最好别问,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我忍不住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帮这个忙呢?” “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宝贝祠堂拆了。”她脸上笑容仍是那么的完美,“你要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将整个王仙村夷为平地,没有捷径我当然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掘地三尺不行就掘地三丈我不信找不到它。” “你大可以试试。” “我为什么要试?反正你最后肯定会答应我。”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酒杯,“为了仙人坟你连自己都能出卖,眼下这么重要的筹码就在我手里,我有必要担心你不肯为我所用吗?”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明明对我不感兴趣,还非得来这么一出“用自己换”,感情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说起来我倒是应该感谢一下江洗秋,得亏他教了我一招省去多少波折。” 她一脸感慨地说道,“所以在得知‘钥匙’很有可能在王仙村之后,我没有直接去找你而是花大价钱先把仙人坟掌握在手里,这样我既可以用它威胁你又能掩人耳目,可谓一举两得。” 第270章 又是个高手 我是真的无法理解,她有这个财力、这个精力干点什么不好,何必上赶着为破龙卖命? “我本来打算通过方遂宁接近你,奈何他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重,很快察觉到我的目的一直提防着我接触你,搞得最后我只能明着来,好在我没有失望,你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来找我了。” 没想到方遂宁对她的一往情深反倒帮了我一个忙,可惜千防万防终归防不住她这个有心之人。 “作为朋友的朋友和敌人的敌人,或许我应该给你一个忠告,下次不要这么快暴露自己的底线,不然很容易被人控制。”她盈盈朝我一笑,“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帮我找到它?” “能为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我无奈道。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的要害被她拿捏在手里,除了答应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我也很好奇这把所谓的“钥匙”到底是什么,它会出现在王仙村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到它,就能揭开关于我们这个家族的谜底?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她却一点也不满意:“我怎么感觉你在嘲讽我?” “很抱歉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但它确实是我的心里话……”我话未说完,她食指顺着酒杯轻轻一划,杯中仅剩的一点酒水瞬间一涌而出,我仔细一看杯底赫然多了一道极为规整的缺口。 她看着我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正了正神色,“既然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怎么也该互通一下有无,关于仙人坟底下的那片遗址你们有没有掌握什么线索?” 可惜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直接忽略了我言语中的试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心想我刚知道底下有片遗址能有什么意见,但见她有意无意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我识趣地开口:“仙人坟存在很多暗口,或许其中就有能直接进入那片遗址的。”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个入口。”旋即她又故作恍然地改口,“不对,这是我的工作,至于你……” 她啧啧道:“你的酒量是不错,可惜我在里面加了一点特别的‘佐料’,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睡上一觉吧。” 我心中警铃大作,然而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眩晕一阵接着一阵袭来,我在汹涌而来的睡意中挣扎了片刻很快失去了意识。 我怀疑她所说的“佐料”有安神助眠的成分,我这一觉睡得异乎寻常的沉,而且少有地没有做梦,对于睡眠质量向来欠佳的我来说,这天晚上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仙人坟的房间里,而王崇光和王崇明正坐在椅子上相顾无言。 “你可算醒了,不然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先送你去医院!”王崇光扶我起来,一脸担忧地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除了睡太久产生的乏力感倒没有任何不适,看来我确实没有喝醉,而是被她用别的东西迷晕了过去。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心中一动拿出手机看了看,我的电话卡果然被王容心取走了,想必在找到那个入口之前,她不希望我联系任何人,免得破坏她的计划。 可为什么她会允许我接触王崇光和王崇明,联想到榆钱跟我说的那句话,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难道他们本来就是她的人? 不对,王崇光刚刚说拼了命也要送我出去,他们显然也被控制在了这里,甚至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找那片遗址,我顿时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她没有说实话,搞不好他们也是她的目标。 “昨天晚上榆钱过来叫我们,我才知道你又去找他们了。”王崇光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咬牙切齿地说,“看到你被那女人折腾到不省人事,我想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就你这身手,想跟人同归于尽也不见得有那个机会。”这是实话,不过见他确实有些恼火,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忍不住开玩笑道,“另外我只是喝醉了,别说得那么让人浮想联翩行吗?” “行行行。”他没忍住叹了口气,“九叔,你再休息一下,咱们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 我趁机问他:“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她说让我们帮她找什么钥匙,如果不想仙人坟被拆的话。”他点点头,看了我和王崇明一眼,“咱们村子底下真有一片遗址,还是什么仙人留下的遗址?”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王崇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旋即又道,“如果真有什么钥匙那也是我们王仙村的,老祖宗的留下的东西可不能让外人拿走,到时候要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既然是遗址中的东西又至关重要,那它绝对不能落在破龙这个穷凶极恶的盗墓团伙手里,况且它和镇龙幡有关,身为守幡人和五〇三成员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们。 所幸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就算对方人多势众又有高手坐镇,我们三个臭皮匠好歹能顶个诸葛亮,说不定会有转机。 “他们说没说什么时候下去?”我问道,眼下已是第二天下午,王容心也不像那么有耐心的人,应该早就有所行动。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所谓的入口。”王崇光摊了摊手,“他们把所有的暗口封死后,将我们赶到了这里,外面什么情况还真不清楚。” 他打开一罐粥递给我:“兵来有将挡、水来有土掩,船到桥头它自然直,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事实上我刚挖了两口,房间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一脚踢开,比起她粗鲁的动作王容心脸上的笑容淑女得有些格格不入:“你醒得可真是时候,井里的水已经抽干,咱们可以出发了。” “井里的水?”我和王崇光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 他恍然道:“原来那片遗址的入口在井底,难怪今天一天我都听到抽水机拼命在响。” 第271章 既视感 仙人坟最里头一进确实有口井,但和凰渠亩祠堂的那口不一样,跟风水之类的扯不上任何关系,反而具有一定的实用性,当初之所以在祠堂里挖这么一口井正是为了在必须封闭仙人坟的时候能自给自足,我也就没往这方面想。 如果那片遗址的入口真在井底,那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老一辈的人很有可能知道这个入口乃至那片遗址的存在。 “愣着干嘛,赶紧走啊?”见我有些出神,王容心催促道。 我下意识放下手里的粥,却被王崇光拦住了,他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催什么催,没看我九叔在吃饭吗,等会儿!” 她单用一根手指划破酒杯的画面来回在我脑海里闪现,那道平整的缺口带给我的震撼不亚于被江洗秋徒手捏碎的咖啡杯。 我是生怕王崇光也给她开这么一道口子,囫囵几口吞下将空罐子往垃圾桶里一扔,朝他们示意:“其实我不怎么饿,咱们走吧。” 出了石屋,我们径直穿过大厅绕到隔断后面,井里的抽水机还在作业,不过里面的水早就被抽干,露出偌大一个空间。 好几个人正在下面清理淤泥,借着他们佩戴的头灯的灯光我看到其中一面井壁上靠近井底的位置隐约有个洞口,而且还不算小,我们以前经常在井边玩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看看情况。”王容心调了调手电筒光,顺着扎好的绳梯而下,很快消失在了那个洞口之中。 闲来无事,我的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在了第二进的棺木上,这么一打量我发现那些寿棺之中俨然混着几口其他棺木,因为比前者要小上个几号而且涂得朱漆,手电光一打相当的惹眼。 我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动静,怪声传来的角落刚好和它们摆放的位置相吻合,我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肯定是王崇光搞的鬼,估计这些红棺又是他为营造气氛准备的“道具”。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那些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到其中一口旁边轻轻敲了敲,可惜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无声无息的仿佛当时只是我的错觉。 我想起那会儿刚好晚上十二点,莫非这玩意儿不是声控的而是定时激活?我试着推了推棺盖,发现它并没有彻底封死,正要打开王崇光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别乱动!” 我吓了一跳,手上动作也跟着一顿。 趁着这个空当,他从井边飞奔而下一把将我推到一边,害我一胳膊肘撞在后面的寿棺上整个手臂都麻了。 “九叔,你没事吧?”他很快反应过来,干笑一声解释道,“这是我装修的时候捣鼓的机关,里面有仿真僵尸很吓人的,你还是别看了。” “它吓不吓人我不知道,你倒是挺吓人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有一次不小心弄坏了你的玩具,崇明特别狠地揍了我一顿,当时他的表情和你刚刚一模一样,不会也是你假装的吧?” “哈哈,怎么可能……”他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王老板回来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想教训我还得穿个马甲,幼不幼稚啊你。”我有些无语,但他已经溜之大吉,我也只能先和他们会合。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在通道那头发现了什么。”王容心微笑着开口,非常有悬念地卖了个关子。 她点好人手和物资,队伍正式开拔。 我跟着他们下到井底,往洞里瞄了一眼,发现后面是一条将近三十米长的通道,顺着通道走到底有道垂直向上的楼梯。 这道楼梯的高度远超对面井的深度,但并未穿过山体通向外面,而是一转方向拐进了另外一条通道,后者远没有下面的通道长,横向往里延伸了十来米也就到了头。 然而等看清通道尽头的东西,除了事先了解过情况的王容心,所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虽然它在我们工作生活中随处可见,但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那竟是一部电梯。 别说这电梯款式还挺新,关键是它仍通着电,怎么看都能正常使用,队伍中有好事者试着按了按下行键,电梯井中一阵轰鸣电梯成功启动开始缓缓上升,一边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也由-9、-8逐渐往上跳动直至停在数字0。 我一下想到了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那部隐藏在墙中的电梯,越看越觉得两者像是出自同一批人之手,难道五〇三也曾发掘过仙人坟底下这片遗址,那它会不会也和陇明人有关? 还有一个问题,这部电梯最终停在-9楼,那是不是意味着曾几何时有人下去过就再也没有上来,又或者不久之前有人捷足先登? 王容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从一帮手下中点了三个得力干将出来,除了榆钱还有一个绰号叫老铳的中年男人、一个绰号叫芬达的小年轻,其他人则让他们在通道中等候。 最后她给我们仨一人发了把折叠铲:“拿好家伙,咱们几个先下去看看。” “这玩意儿能顶什么用……”王崇光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好歹跟他们一样整点真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邹友青当初在机公庙跟我说的那句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像我们这种身手不咋地的普通人,手里的武器越厉害反而越危险,因为真动起手来很大概率是给对方送装备,她不放心也正常。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我们七个鱼贯而入,芬达就是之前按电梯的人,不是一般的好动,进到里面一口气将所有的楼层按了个遍,最后朝我们摊了摊手:“其他的都需要密码,咱们只能去负九层。” “那就去负九层吧。”王容心不以为意,将电梯门关上,电梯缓缓下降。 我原本也没觉得怎么样,结果快到底时莫名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那一瞬间我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研究中心大楼的电梯里,等待电梯降落去神秘的-9楼搜寻柳然的下落。 叮——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看清外面的景象,我彻底怔住了。 第272章 碗 我的预感似乎成了真,这个神秘空间的负九层居然也是个无比宽阔的仓库,里面塞满了大小堪比集装箱的东西,由熟悉的油毡布遮盖着,让人摸不准底下什么情况。 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答案,芬达耐不住性子割开其中一件,油毡布之下果然是块石头,当然它绝不是普通的石头那么简单,而是某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一块属于另一个整体的巨型“残片”。 那些悬而未解的谜团再次浮上我的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谁将它肢解藏在这里?会是五〇三的人吗,那它会不会和陇明人有关? 如果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仙人坟底下的这片遗址会不会也是陇明人留下的遗址,所谓的“仙人”其实是指陇明人?那么王仙村又和陇明人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林亦提到的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和陇明人有关吗,和我是天示之人有关吗? 或许我应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王仙村人其实就是陇明人后裔,也并非所有陇明人都是天示之人,只有携带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人才会成为天示之人。 而天示之人之所以会对镇龙幡不利,也许是指他们能帮助某些有心之人拿到和它有关的“钥匙”,虽然我无从得知它们之间具体存在着何种关联。 “这都什么玩意儿?”芬达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看向王容心,希望她能答疑解惑。 “你管它什么东西,去把其他人叫下来。”可惜后者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等他上去她朝我们一抬下巴,“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我有种感觉她应该知道“钥匙”大概在什么地方,不然也不会跳过这里去找下一个入口,我估计她手里掌握着很多连游典都不知道的线索,要是能从她那儿打听到一些信息就好了。 无奈她口风甚紧,我好几次出言试探都被她察觉到了苗头,最后直接警告我道:“我说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还会让你陷入不必要的险境,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我发现她除了和岱鼎很般配,跟江洗秋更是一丘之貉,不仅喜欢威胁别人,教训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没办法我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我们绕着这个巨大的仓库找了一圈,在对面又发现了一部电梯,试了试它和之前那部一样也能照常使用。 等电梯从-4楼下来,我真的特别想去最顶上看看我们会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结果王容心想都不想直接按了-4楼,事实上也只有这个按键可以按亮。 这说明一个问题,不管是“曾几何时”还是“不久之前”,最后上去的人对这里一定很了解,也难怪王容心想顺藤摸瓜跟着对方过去看看。 没一会儿-4楼就到了,电梯门一开入眼是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廊的两边各有一排房间,让我莫名想到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的里楼,不得不说这两个地方实在太像了,我心里基本已经认定五〇三的人也曾在这驻扎过。 然而等王崇光好奇地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我着实有些意外,里面既不是起居室也不是办公的地方,而是……很抱歉,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里面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地的碗,搞得跟做法现场似的。 我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只端详了片刻,这些碗非常的小巧,也就我巴掌四分之一大,通体雪白且薄如蝉翼,质地接近于玉但要轻盈得多,放在手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如果这是一种通过特殊方法烧制而成的瓷器,如此神乎其神的技艺无论放在那个时代,恐怕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哪来这么多的瓷碗,难不成底下有个窑口,可没听说附近谁会烧窑啊?” 王崇光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倒是王容心神色微微一变,朝我们示意:“去其他房间看看。” 接连几个房间都摆满了这种碗,怎么看怎么诡异,直到芬达他们上来找我们,后面房间里的情况才稍微出现了一点变化,那些碗不再是单个单个摆放在地上,而是一个朝上一个朝下互相扣在一起,如同放大版的用以封装中药的蜡丸。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咦,有点压手……”芬达拾掇起一个轻轻掂了掂,嬉皮笑脸地开起了玩笑,“都说底下的遗址是仙人留下的,莫非这是什么神丹妙药,吃了就能长生不老那种?”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哆嗦:“卧槽,怎么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动?!” 他下意识缩回手,手中的碗咣啷一声砸到了地上,别看它们胎体单薄,没想到还挺耐摔,既没有破也没有散开,仍旧浑如一体地粘合在一起。 但正如他所说里面似乎饲养着什么活物,在手电光的映照下,透过雪白的碗壁我隐约看到几道细长的影子正缓缓蠕动,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管它什么东西,砸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王崇光袖子一撩直接一铲子下去将扣在一起的两个碗拍了个稀巴烂。 碗里的东西早就成了一团肉泥,只能依稀分辨出几个脑袋和尾巴,它们只有手指头粗细,看着很像是蛇但都没有鳞片,浑身遍布黏液和鳝鱼一样滑不溜秋的。 我胃里冷不丁一阵抽搐,蹲门口吐得一塌糊涂,之前灌下去的粥全都和着胃液呕了出来,一看我这反应王崇光没心没肺地取笑道:“不是吧九叔,你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比起他,王崇明还算有良心,瞪了他一眼将水壶递给我:“你没事吧?” 芬达也给了王崇光一记眼刀:“哥们你能不能走点心,活干得这么糙,‘看看’看个毛线,还是我来吧!” 他抽出匕首顺着两碗之间的连接轻轻划出一道缝,然后踩在上面这么一搓,它整个裂了开来,只一瞬间好几道黑影从他脚下闪电般地窜出,嗖嗖嗖就冲到了门口直奔我而来。 第273章 卵 不过很快我发现它们并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直接越过我一头扎进了我脚边的呕吐物里,看着这些似蛇非蛇的怪物贪婪地抢食着地上的食物残渣,我感觉喉咙里一痒吐得更厉害了。 但我已吐无可吐,最后扶着墙一阵干呕,心里直犯恶心。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脸反胃的表情,倒是王崇光这个罪魁祸首还有心思吐槽:“看看它们都饿成什么样了,别人吐出来的都能吃下去,这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去,能不能别说了……”芬达嫌恶地躲开几步,生怕它们去而复返,这时我注意到王容心有意无意瞄了我一眼,然后也不管恶不恶心一脚踩下去将那些沉迷于进食的怪蛇碾成一团。 她又看了看老铳,转头朝芬达发话:“你带人去把上面那九口红棺抬过来,记住了别把里面的东西露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芬达领命而去,她和老铳也自顾自去其他房间查看情况,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先不说王容心要那九口红棺干什么,一听她让芬达把它们带下来王崇光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事情恐怕不简单。 我站起身和王崇明一阵对视,心有灵犀地将他卡在中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好像干了一件蠢事。”他挣扎许久,期期艾艾地吐出一句话,“唉,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在我们反复追问下,他终于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之前不是跟人合作搞了个《迷失仙人坟》的游戏嘛,结果对方嫌我提供的素材不够新颖,想过来看看情况到时候自己编。 人家这么上心我乐得当甩手掌柜就没有拒绝,没想到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大师’,这人一进仙人坟就断言底下有古墓,还说古墓里有什么千年古尸镇守,因为外泄的尸气日积月累才导致王仙村越来越冷清。 他告诉我如果我想盘活咱们村子,光想着搞开发是不行的,还得破除村子里盘踞的尸气,不然肯定白忙活,然后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这么九口红棺,说是能辟邪化煞,让我务必掺在其他棺木中放个七七四十九天。” 我一时无语:“这你都信?” “你是不知道当时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心里着急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更何况人分文未取还白送九口红棺,我寻思着再不济也能拿来营造一下气氛,连道具费都省了,也就没多想答应了下来。” 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小子胆子也真够大的这种便宜都要贪,我问他:“那你知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当时他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千万不要打开。”他还埋汰起了我,“我又不像你好奇心那么重,哪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那个王容心刚刚也强调说不要让红棺里的东西露出来,显然知道怎么回事,会不会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东西本来就是她跟对方窜通好了放在仙人坟的?”王崇明猜测道。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基于此类假设很容易联想到一点,既然所谓的“大师”是知情人,那么他的话不见得都是假的,只不过他所透露的信息经过了一定的加工处理。 比如,藏匿于仙人坟之下的不是古墓而是一片遗址,什么千年古尸也都是瞎扯但遗址中确实存在着一个强大的疒源,所以从中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疒气。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红棺中到底装着什么,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能成为疒气流动的终点它们必然是某种宿源体,就像大多数疒源体是死物,大部分宿源体也都是活物,难怪之前棺里会传来响动,里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十有八九是活的。 弄清楚了这一点,其他很多问题也能迎刃而解,说一个比较跳跃一点的,这些房间里的碗到底是什么? 我估计很多人都已经想到了,没错它们根本不是“碗”而是“卵”,而且是某种尸狩的卵,整个-4楼可以说是一个超级孵化场。 王容心显然早就掌握了这一信息,虽然她并不确定,于是她事先将饲养的宿源体放入仙人坟,将遗址外泄的疒气渐渐聚集于宿源体中,使它们在短时间内携带上大量的疒气。 她这么做当然是有目的的,要知道尸狩嗜疒具有趋疒性,在它们感知范围内如果同一时间出现普通人和大量携带疒气的宿源体,必然会优先攻击后者,那么前者自然而然就安全了。 说白了,这九口红棺就相当于,我和苏河冉他们第一次遇到尸狩时,鲁师叔撒出去的鸡头香,只是效果远非小小的鸡头香可比。 之前那些怪蛇之所以会抢食地上的呕吐物,并非它们真就胃口那么好一点都不挑,而是我身为疒源唾液和胃液中也带有一定含量的疒气,这不过是它们嗜疒的本性。 好吧,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坏消息,因为它意味着就算我没有受伤流血,我作为宿源体携带的疒气上限也会随着其他体液的排除而逐渐增加,虽然这个幅度非常的小。 我将我的猜测告诉他们,王崇明神色一沉,忍不住旧事重提:“对方预谋已久,怕是对遗址里的东西势在必得,咱们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可他们人多势众,说不定手里还有枪,我们靠什么阻止他们?”他扬了扬手里的折叠铲,“就凭这个?” “你们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一定要带上咱们仨?” 我往走廊那头张望了一眼,见王容心和老铳还在其他房间查看情况,不由压低声音说道,“如果她只是需要一个本地人作为向导,榆钱一个人足够了,带着我们反而会拖后腿。”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 “这说明如果没有我们,她很可能找不到或者拿不到她所说的‘钥匙’。”我提议,“打是打不过的,咱们得跑。” 第274章 提示 “对啊,咱们跑了,他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王崇光一脸恍然,王崇明却皱了皱眉:“问题是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就是想跑也没机会跑。” “这事交给我吧,我已经有眉目了。”我提醒他们,“不过你们可得机灵点,机会稍纵即逝要是当场没跑掉就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我正要回答,电梯门叮的一声响,赶紧示意他们噤声,下一秒芬达跟另一人率先抬着一口红棺走了出来。 他往走廊这头挪了几步,示意同伴将棺木放下,嘟囔着朝我们抱怨:“别看这玩意儿只有那些寿棺一半大,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死沉死沉的。” 王崇光眼珠子一转,趁机一笑:“你们就不好奇吗,要不打开看看?” 我赶忙踢了他一脚,这家伙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万一他们当了真,这棺盖一开那些尚未孵化的尸狩怕不是全都要破壳而出。 好在芬达年纪不大还是挺有原则的,连连摇头:“容姑娘都说了不能开,那肯定不能开,我警告你别没事找事。” 正说着,王容心二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芬达心直口快,问道:“这负四层也没别的出口,要不先让兄弟们将剩下的棺木放在下面,到时候要去哪儿再抬上来?” “之前电梯一直停在-4楼,说明先我们上来那个人并没有原路返回,可我们刚刚把所有的房间都查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我估计这里还有其他暗门,一会儿咱们再仔细找找。” 老铳还是第一次开口,说着他又看向王容心,“这些尸狩卵都还能孵化,叫你的人小心点,千万别惊动了它们。” 王容心点点头,等人齐了按照他的要求特意叮嘱了一句才让他们分头行动,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个老铳怎么看也不像是王容心的手下那么简单,难道他是破龙派来的“监工”,饲养宿源体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不过他的分析确实没有错,就在王崇光砸开尸狩卵的那个房间里,有人在最里头的那面墙上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洞口,它连着一条倾斜向下的楼梯,后者径直插入山体之中,一时看不到头。 “夜长梦多,咱们赶紧走吧。”老铳再次发话,率先往洞里一钻,其他人也赶紧抬着红棺跟上,见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我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捡了块尸狩卵碎片塞进口袋里。 等进到里面,我扎破手指假装摸着墙走将血悄悄涂抹在墙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跟着队伍往前行进。 这道楼梯通向的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我感觉走了可能有个二十分钟它才最终到底,下面是条极为宽敞的通道,我心下一喜,这种地方还是比较容易脱身的。 好不容易踏上平地,芬达他们纷纷松了口气,脚下速度立马跟着加快了,我心里油然生出几分焦灼,按理说过了这么久-4楼的“追兵”们怎么也该到了,难道我留下的血不够多还不足以唤醒那些尸狩? 我正暗自琢磨,老铳突然抬了抬手,示意我们停下脚步。 他凝神倾听了片刻,神色骤然一变:“后边有动静……跑,快跑,尸狩追过来了!” 可惜已经晚了,窸窸窣窣的响声由模糊到清晰不过几十秒钟的功夫,我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上无数黑影一涌而下,黑压压一片全是那种怪蛇。 我心里是既紧张又振奋,赶紧朝王崇光和王崇明使了个眼色,就等双方短兵相接他们没空管我们的时候逃之夭夭。 不料王容心非同一般的果断,在它们追上来之前猛地朝走在最后面的芬达二人一喝,只说了四个字:“放下,闪开!” 放下当然是放下红棺,闪开则是闪到一边,两人想都不想一一照做,王容心又叫了一声老铳,她和他配合相当默契,一人一脚踢开棺盖,继而反身借力同时踹在红棺之上将它送出老远,直接撞向尸狩群。 被它一阻,尸狩群一下放缓了速度,旋即它们像是发现了棺里的东西,一窝蜂地涌了进去,最后整个红棺被尸狩群完全淹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那一瞬间我竟隐约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快走!”见我愣在那里,王容心推了我一把,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 我一边跟着他们往通道另一头跑一边在心里盘算,两人的反应实在太快了,这等规模的尸狩潮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除非多来几次将他们饲养的宿源体都消耗掉。 但人又不傻,尽管这一次侥幸没有被他们发现,但下一次等他们回味过来恐怕就不会这么幸运了,还是得重新想个办法。 在我们狂奔之下通道很快到了头,穿过一道像是展厅一样的回廊,前方居然出现了岔路,走在队首的那俩哥们顿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容姑娘,前面有两条道,咱们往哪边走?” 估计王容心还是想循着对方的踪迹继续往前,叫上老铳一起过去看了看,其他人则暂时留在原地休息,结果没一会儿她又朝我招了招手,我有些心虚生怕她发现端倪,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他们身边,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这是陇明文吧?”她用手电晃了晃脚下,“上面写着什么?” 还别说那确实是两行陇明文,我目光一扫不露声色地说道:“这是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前方为工作重地,请无关人员速离’。” 也不知道她是真看来了什么或者只是在试探我,我话音刚落就被她撂倒在地,她用手电筒卡住我脖子,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在晃动的灯光中有些扭曲:“别逼我动手,对付敌人我可不会像岱鼎那么温柔。” 若非我也是过来人,而且知道她对岱鼎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不然我都有点怀疑她对温柔是不是存在着什么误解,只是她眼中寒意毕露,这话显然不是威胁而是一句实打实的提醒。 熟悉的恐惧翻涌而上,我决定如实相告:“上面写着‘左方通往运行区,右方通往核心区’。” 第275章 再来一次 见她仍没有放手的打算,老铳沉声开口:“这地上的刻痕相当的陈旧,不像是近期留下的,他应该没有说谎,我们去核心区看看,我估摸着‘钥匙’很大概率藏在那里。” 她的手终于松了松,笑盈盈地问我:“这个核心区是在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右边。” “那行吧,就去右边。”她站起身非常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利落地朝队伍一挥手,“继续前进。” 王崇光忙不迭扶我起来:“九叔,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等他们都钻进右边的通道,他小声道:“你说的对,咱们还是赶紧溜吧,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我们顺着右边的通道走了十来分钟,前方豁然一阵开阔,竟出现了一个地下湖,它的面积不算小而且十分幽深,更为诡异的是岸边堆满了已经孵化、碎成两半的尸狩卵,手电光一扫白花花的一片,让人不觉头皮发麻。 “这湖底不会都是那种怪蛇吧?”芬达收回目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王容心则将视线投向对岸,那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洞口,应该就是通往核心区的入口,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核心区到底是指什么。 “从这边绕过去,都贴着墙走尽量远离湖水,万一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不要慌听我统一指挥。”说着她率先踏上了左边的滩涂,一边往对面洞口走一边聚精会神地倾听湖中的动静。 虽然下来的时候虚惊一场,但蜂拥而至的尸狩群带来的视觉冲击,想必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想到湖底可能盘踞着规模更大的尸狩群,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全神贯注地留意着附近的情况。 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我们身上,而王容心选的这边滩涂相当的宽阔,比之前的通道还要适合脱身,这无疑是我暗动手脚的好机会。 我稳了稳心神,再次用尸狩卵碎片扎破手指,等血珠冒出来我假装借道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刚走到队伍前列,王容心极为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我赶忙缩回手按照准备好的措辞问道:“我好像有点低血糖,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出发的时候她只分了我们一人一把折叠铲外加一个手电筒,物资什么的除了水一概没有,分道扬镳之前怎么也得薅点羊毛再走。 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起疑心,看了看我朝芬达一扬下巴:“毛病还真不少,匀他一点吧。” 芬达往包里一掏,扔给我几包压缩饼干,我若无其事地接过重新跟王崇光他们会合,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在赶到洞口之前尸狩老兄们能给点力,不然我这血算是白流了。 事实证明它们还是很给我面子的,我们走了可能有个三分之二,死般寂静的地下湖中突然传来一阵水声,它起初只是一点渐渐连成一片,随着一团迅速上浮的黑影越来越清晰。 眼见数不胜数的尸狩从四面八方涌来,王容心喝道:“背靠石壁,围成半圆,人在内、棺在外,快点!” 她这些手下的执行力不是一般的高,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就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摆好阵型。 “撤!”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到了她身后。 王容心朝老铳一点头,两人故技重施,将面向尸狩最为密集那个方向的红棺打开往尸狩群中一推,它们的攻势立马一阻。 见他们的方法依然奏效,其他人不由地松了口气,但很快有人发现被红棺吸引的尸狩虽多,但落网之鱼也同样不可小觑,忍不住道:“容姑娘,这里的尸狩太多了,只开一口棺好像不够……” “只怕不是开的棺不够,而是它对尸狩的吸引力不够,这里还有更强大的疒气源头。”王容心若有所思地说道,旋即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冷不丁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头一跳,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好在她只是怀疑这些尸狩很有可能是冲我来的,并没有意识到事情本身就是我在搞鬼,不然她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我。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她发现它们只会攻击她的人而不会攻击我,必然会将矛头指向我,想到这里我当机立断朝王崇光他们一喝:“跑跑跑,往回跑!” 他俩估计早有预料,我一招呼撒丫子就跑,结果也不知道是听岔了还是下意识的反应,王崇光闷头冲向不远处的洞口,我是两眼一抹黑,朝他喊道:“反了,这边!” 他愣了愣赶紧调转方向追了过来,所幸一拥而上的尸狩群已经将队伍冲散,其他人根本无暇阻击我们。 而王容心和老铳虽然不是它们的首要攻击目标,但比起拦下我们三个他们显然更希望自己的人能避免伤亡,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要找我们算账随时都可以。 两人最终放弃了追击,我们却丝毫不敢停留,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先前的岔路口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脚步。 “九叔,刚刚干嘛不往前跑?”王崇光气喘吁吁地问道,“咱们就这么回去,万一事情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没有我们也能拿到东西怎么办?再说他们还留了人在上面,咱们有必要自投罗网吗?” 我不由一笑:“谁说我们要回去了?” 王崇明就比他机灵多了:“莫非左边才是通往核心区的路?” 我仍旧摇头:“我可没有说谎,上面确实写着‘左方通往运行区,右方通往核心区’。” 两人面面相觑:“那我们回来干嘛?” “王容心疑心重,本来就怀疑我是不是在蒙她,现在咱们往回跑,她最后肯定也会带着人回来。” 我将薅来的压缩饼干分给他们,“一会儿我们躲到后面的通道里去,等他们赶往运行区再绕回湖边,这样争取到的时间比直接往前跑多得多,要是能成功误导他们将他们引去运行区,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第276章 传说中的陇明人遗址 “这主意我喜欢!”王崇光催促道,“她和那个老铳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说不定已经把那些尸狩摆平,咱们赶紧行动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们往回廊里一猫。 我们藏身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路口的情况,而对方很难发现我们,虽说如此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怕王容心也是这么想的,万一他们心血来潮过来这边搜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当然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我决定赌一把,那么眼下唯有静观其变,赌对了我们就能赢得先机,赌输了王容心有求于我们,被他们抓住惨也惨不到哪里去。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试试那才叫亏。 好在幸运女神依旧站在我们这一边,过了没几分钟右边那条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原本以为王容心他们只是急于追上我们才走得这么匆忙,结果等他们出来一看,队伍后面居然跟着一溜儿尾巴,看来他们只是冲出了尸狩群的包围却始终没有甩开它们。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我的血效果这么好,关键还这么持久—— 王容心显然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们都脱掉了外套,但因为他们已经沾染上我血中的疒气,依然无法阻挡尸狩群的“热情”,要想摆脱它们只能等身上的疒气自然消散。 这无疑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他们一开始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多多少少受了点伤,又不能把剩下的七口红棺扔了,毕竟后面还要靠它们对付尸狩,逃窜得那叫一个狼狈,根本没有时间想着过来搜查,一回到路口径直往左边的通道一钻,没一会儿连人带尸狩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们一走我们也跟着进了右边的通道,一刻钟后又回到了地下湖边。 湖岸上一片狼藉,我心里再次为他们掬了一把同情泪,而之前被打开的红棺孤零零地倾倒在地上,已经不见任何尸狩的踪影,估计它们将里面的宿源体分食完后又加入了追击他们的大部队。 经过这口红棺的时候,我好奇地往棺底扫了一眼,我发誓我真的是随意瞄了瞄,然而一看清里面的景象,我感觉身体像是过了电一样难以抑制地一阵战栗。 棺里俨然躺着一具支离破碎的人骨,关键是此人身形极其瘦小,一看就是年岁不大的幼童——原来之前不是我的幻觉,当时我听到的确实是婴儿的啼哭。 一时间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个王容心竟丧心病狂到用活婴当积聚疒气的宿源体,而我的一系列举动最终导致他们活活被尸狩啃食,或许我才是害死他们的凶手。 “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见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红棺,王崇光以为我被里面的东西魇住了,伸手推了我一把,取笑道,“我就说棺里的东西肯定很恐怖,叫你不要看你偏要看,果然被吓到了吧?” 他说着一探头也想往里张望两眼,我回过神下意识帮他挡了挡:“没、没什么,咱们赶紧走吧,万一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又追过来,事情就麻烦了。” 虽然他是在王容心他们的蒙骗之下才把红棺放入仙人坟,但如果让他知道这九口棺里都装着活婴他估计也会崩溃,这事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除了多一个人心怀悔恨没有任何意义。 “对对对,正事要紧。”好在如他所言他的好奇心的确没有那么重,听到我这么说头也不回地朝洞口走去。 可我并没有因此松上那么一口气,心里越发彷徨难安,或许我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王容心才是罪魁祸首,但确实是我亲手将那两个幼小的生命推向死亡的深渊,我的手里已不知不觉多了两条人命。 从洞口进入又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走了很久,打头的王崇明突然停下了脚步。 “好端端地你停下来干嘛?”王崇光正要催促,声音却戛然而止,好一会儿他回过头疯狂朝我使眼色,“卧槽,底下、底下……” 他“底下”了半天没“底下”出个所以然,我还当他们又发现了什么险情,凑过去看了看一下也愣在了那里,自打我去了过龙村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算是遇到不少,但那一瞬间我还是深深震撼于眼前的景象。 我们脚下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深坑之底摩天大楼林立,璀璨灯光点缀其中如梦似幻,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仍身处现实,这深藏于地底之下的竟是一座不夜之城! 我们伫立良久都有些回不过神,与此同时我脑海里无法遏止地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就算五〇三的人曾经在这里驻扎,也没必要修建这么大一座城市,难道它本身就是王容心提到的那片遗址? 我越想越觉得如此荒诞的结论或许就是事实,如果这座城市真是陇明人留下的,那么他们在入口处刻上陇明文作为提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但这怎么可能? 一个比仓古人甚至姜妄部落还要遥远的族群,他们如何留下这样一座现代化都市? 总不至于他们真是史前文明吧? “难道这里就是那块路标提到的核心区?”他们哥俩的接受能力比我强多了,已经开始讨论最为关键的那个问题。 王崇明不置可否地说道:“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然而我们在下面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头绪,这座地下都市和我们去过的任何一个城市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城中空无一人早就成了一座死城。 不过我注意到一点,整座城市没有看到任何文字和图形,它就像一个被撕去标签的物品,让人无从知晓它曾经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任何轨迹,我想这应该是修建它的人有意为之,那么唯一出现过的陇明文就显得格外瞩目了。 这样一想,我倒是有了一条思路:“我们分头去城里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路标,我有种感觉这里应该还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第277章 两点一线 “多注意一下路口,不管找没找到两个小时后我们重新在这里会合。”临行时我忍不住叮嘱他们,“都机灵点,虽然咱们暂时甩开了他们,但谁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又追过来?” “放心吧,九叔。”王崇光冲我一挑眉,“倒是你怎么感觉没精打采的,不会真的低血糖了吧,要不要先填填肚子?” “宿醉一场多正常。”我随口应付道,“别啰嗦了,咱们抓紧时间去找路标,好不容易赢得的先机可不能这么浪费掉。” 我们循着各自确定的方向分区域搜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不够好,从头找到尾也没有什么发现,唯一庆幸的是我一直留意入口方向的动静,那里始终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出现,王容心他们似乎还在运行区转悠。 等我回到商量好的会合点,王崇明也刚好回来,可惜他也一无所获,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王崇光或许会带回来好消息。 “你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王崇明拆了包压缩饼干递给我,但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不禁摇了摇头。 他手上动作一顿,了然道:“有心事?” 不得不说他的观察还是挺敏锐的,不过我没有向别人倾吐烦恼的习惯,而且我感觉他跟王崇光不太一样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以至于从小到大我和他之间总存在着一种莫名的隔阂,远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就比如现在,他收回手说了一句:“你好像有些怕我,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瞬间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尴尬,干笑一声:“都怪崇光小时候老是打着你的名义捉弄我,搞得我都对你有心理阴影了。” “其实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捉弄你的人是他不是我,但你宁愿相信捉弄你的人是我不是他,因为这样才能减轻你对我的恐惧,让你相信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你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是什么?”我都快被他绕晕了,揶揄道,“别老琢磨这种深奥的问题,老气横秋的。”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目光深邃带着几分审视,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忙接过他手中的压缩饼干咬了两口:“我好像是有点饿过头了……咱们补给有限,还是得赶紧找到东西离开这里。” 见我有意转移话题,他倒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希望王崇光那边会有收获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一包压缩饼干还没吃完,王崇光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九叔,你猜得一点都没错,看看我在这个路口发现了什么!” 他拿出手机将刚刚拍摄的照片点开,果然是个类似的路标,上面只有一句话:“前方通往核心区。” “走,过去看看。”我大感振奋,示意他在前面带路,差不多穿过整个城区我们才赶到他提到的那个路口,我顺着路标指示的方向将目光一扫,发现那里已是城市的边缘,矗立着一堵光秃秃的石壁。 “这附近应该有机关,我们仔细找找。” 我们先是将那面墙一寸不落地摸索了一遍却毫无所获,然后转移阵地去两边的房屋翻了个底朝天也仍是一样的结果。 “会不会入口在这,但打开它的机关在其他地方?”王崇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要找到它无疑是个大工程,我宁愿往好一点想:“咱们再回去看看,说不定那个路标还隐藏着其他信息。” 可惜除了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我实在看不出别的苗头,正犹豫要不要听从王崇明的意见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王崇光突发奇想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窨井:“九叔,你说的机关会不会在下水道里?”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我们不由围了过去,可无论我们怎么尝试它都无法打开,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只能勉强将窨井盖转动。 最后王崇光没了耐心,将折叠铲往井盖上一戳,恼火道:“我就说这玩意儿不管用,要不我们先去找点趁手的工具?” 窨井盖瞬间被他砸出了一个印子,将上面一条不知道是花纹还是裂缝的细线切成了两段,我的视线无意识地一掠,心里那根弦却冷不丁被某个飞闪而过的念头轻轻拨动了一下。 “两点一线。” 听到我说出这四个字,他们都愣了愣:“什么?” 我一下就想起了文城思源山“这头”山洞里的那个机关:“将两个路标连成一线,当窨井盖上的这条线和它方向重合,应该就能打开通往核心区的入口。” “真的假的?”王崇光有些不信,“这么简单?” 相比之下,王崇明就务实多了:“管它真的假的、简单还是复杂,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们竭力回想了一下第一个路标所处的位置,将两点相连的延长线标出来刚好可以穿过窨井,他们和我一阵对视,王崇光笑道:“可以啊九叔,这都能被你想到!” “别废话了,先把机关打开。”王崇明示意他过来帮忙,我们没有经过精确的测量可能存在误差,但大致范围还是可以确定的,试了几次底下果然传来机关接驳的响动。 “成了。”我心里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在它们的牵引下整面石壁訇然而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 我们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见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王崇明将手电筒摁亮率先走了进去。 我和王崇光紧随其后,走着走着他突然咦了一声:“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条通道和从地下湖过来那条很像,都是码直一条道、一眼看不到头?” 过来的时候我心里想着事还真没有注意,王崇明倒是点了点头:“确实很像,不过下面这些通道感觉都差不多,要么很长要么笔直,只不过这两条两点都占了而已。” 王崇光好奇心不强,但想象力不是一般的强:“那对面会不会也有这样一座空城?” 我估计他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然而等我们走出通道,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我们都有些风中凌乱。 “你这嘴开过光吧?”我由衷叹道。 第278章 我们中有人从地狱而来 通道之外是一条熟悉的街道,街道两旁是两排熟悉的房屋,不远处是个熟悉的路口,路口附近有口熟悉的窨井,这的确是一座和之前那个城市几乎一模一样的空城。 我失神地踱到窨井边,低头一看心里着实有些震惊,因为就连窨井盖上的印子都和王崇光留下的那道如出一辙…… 等一下—— 我立马反应过来,一时间满头黑线,这能不一样吗,我们竟然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王崇光挠了挠头:“搞什么鬼,码直一条道还能走歪不成?不行,咱们再试试!” 他不死心地往通道里一钻,我和王崇明怕他遇到危险赶忙跟了进去,这一次我们尽可能地放缓脚步,所以可以百分百地确定自己绝对没有鬼使神差地在途中调转方向。 可当我们再次钻出通道,呈现在眼前的还是那条街道——我们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回来。 王崇光还想再试,我不由拦住他:“在找到症结之前,我们贸然尝试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先把问题搞清楚。” 他估计也累得够呛,拄着折叠铲往墙根底下一坐,舒坦地吁了口气:“那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我们开口,他自己倒是先想到了一点,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咱们该不会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吧?那口红棺里的东西肯定有问题,搞不好我们经过的时候它附在我们谁身上也跟着到了这里。” 见他目光有意无意往我身上飘,我有些无语:“你说这个‘谁’不会是指我吧?” “九叔,真不是我怀疑你,你自己恐怕不知道,当时你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根本不像是仅仅被吓了一跳那么简单。” 他正了正神色,“鬼怎么着都是人变的,当然也随人性往往喜欢欺软怕硬,以前我奶奶就说你八字轻,嘴里天天要念叨‘小岭已经很可怜啦,你们别再别欺负他’,希望能帮你赶走那些邪祟。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仨都是从小在仙人坟玩到大的,偏偏只有你三天两头不撞个邪不舒服,说明人和人的体质确实不一样,你就是容易被它们缠上的那种,难怪你胆子小我看都是吓出来的。” 等会儿,他后面的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这不是他做的那个游戏里男主角的设定吗?我说它怎么玩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情他们直接拿我当的原型。 “《迷失仙人坟》玩多了吧你,神经兮兮的。”我没好气道,“好歹上过大学,有没有一点唯物主义的自觉?” 没想到他还来劲了:“要不你在这等着,我跟我弟去试试,保准能走过去信不信?” 如果他铁了心想验证验证自己的想法,我也拦不住,索性道:“你要去可以,手机得给我。” 他嘿嘿一笑:“你是不是怕我们一走了之,把你独自撂在这里,不放心得压点东西?” “你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一个人在这干巴巴地等多无聊,正好你那个游戏我还没有通关,所以手机借我玩一下行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他将手机递给我,“虽然他们找上我另有目的,但这游戏做得还真不赖,我自己玩着都有点上瘾。” 他招呼王崇明跟他一起进入通道,后者看了看我有些犹豫:“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害怕吧?” “又不是小时候,有什么好怕的。”我笑道,“你赶紧和他去吧,让他死了这条心,免得神神道道的瞎念叨。” 等他们离开,我打开游戏认认真真玩了一遍。 游戏中男主和我一样也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但住进仙人坟后各种诡异的事轮番登场,整个故事以现实线和回忆线交叉进行叙述,随着现实线的推进渐渐揭开回忆线的诸多谜团。 说真的这剧情也算差强人意,关键是套用了我很多经历,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我玩的过程中尬得都能用脚指头挖出三室一厅。 我不知道这些细节是不是王崇光提供的,如果不是就有点恐怖了,如此事无巨细的记录不像是一两次针对性调查的结果,反而像是有人在我身边装了摄像头。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原本以为和那位“大师”说的那些话一样,他们也会在游戏里透露些许关于这片“遗址”和所谓的“钥匙”的蛛丝马迹,可我从头玩到尾也没有发现哪怕一丁点和它们有关的信息。 我莫名有种被对方耍了的感觉,尤其是看到最后定格在屏幕上的那段话: “阳光穿过晨雾照进仙人坟,驱散了小岭心头的灰暗,故事也终于告一段落,正当他迎着阳光往外走的时候,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那是一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短信,它说‘我们中有人从地狱而来’。” 看到这里,对于没有人玩过这个游戏的人来说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事实上一个故作悬念的结局本身没有任何值得探究的地方,我也没必要长篇累牍地赘述游戏的剧情,我之所以提到它纯粹是觉得编故事的人肯定在嘲笑我。 因为最后那条短信我真收到过,当时还被它吓得不轻,后来才知道是王崇明发的,当然以我现在的经验来看八成又是王崇光搞的鬼,这么幼稚的事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我正胡思乱想,他们哥俩总算回来了,我看了看时间忍不住皱眉:“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崇光有些无语:“这都来回几趟了,你不会才发现吧?” 我说他实验失败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感情是我玩游戏玩得太入迷了,我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其他发现?” “这神鬼之说不是不行嘛,我们就在想会不会通道中存在着某种机关,让我们不知不觉绕了一圈所以才会回到起点,可我们一点一点找过去找了两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他挤眉弄眼朝我一笑,“九叔,你脑子活络,咱们还能不能坚持唯物主义就看你了。” 第279章 旋转 我将手机还给他,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其实类似的情况我遇到过,只是当时我并不认为我回到了起点,反而觉得有人伪造了现场在误导我——没错,正是我在凤凰眼研究中心的那段经历。 现在想想前一种可能性或许比后一种更大,如果它能成立也解释得通为什么两个研究中心所有的细节都对得上,世界上并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那很有可能你看到的是同一片叶子。 同样,两条平行线也不可能相交,如果它们确实重叠了,说明它们根本不是平行线,也许是同一条线。 那么问题来了,我明明是从仓库较空的一头走向较满的一头,直接排除了走回头路的可能,为什么还是会回到起点?我想大概只有一种解释,在绕圈子的不是我而是仓库本身。 所以,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机关——旋转。 在我从仓库较空的一头走向较满的一头的同时,它也在悄然旋转,于是等我走到另一边又被它送回到了电梯口,因为所处的空间足够大,我又急于寻找柳然,竟然毫无所察。 同理眼前这条通道可不算短,如果它暗中旋转而我们又忙着赶路未必能发现。 肯定有人在想,如此庞然的机关就算再简单运转起来恐怕也很难,但我感觉和陇明人有关的东西都不能用常理推断,毕竟有乾坤冢的先例在前,说不定它们也是利用尸狩群结合某种特殊的机括加以运转。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们这么一说,王崇光一脸恍然地点头:“对啊,如果是路本身出现了旋转,就算我们没有走回头路也同样会回到起点,而我们身处其中确实很难发现。” “其实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它旋转的过程中必然会将出入口堵死,我们只要留个人在这里看着,到底什么情况基本一目了然。”王崇明看了看我,“难怪你之前执意要留下来。” 一听他这话,王崇光在那傻乐:“就算九叔没想到,我也能歪打正着立上一功,看来咱们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这事还真不好说。”我如实道,“即便我们的猜测是对的,未必就是整条路出现了旋转,它很有可能只旋转了其中一段,如此一来留在洞口的人也不一定能发现,这样的设计防的就是我们这种情况。” 他们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王崇光啧了一声:“九叔,你不会光顾着玩游戏压根没注意到吧,那你怎么那么肯定这个机关它就是旋转?” 还是王崇明比较懂我:“你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我没有否认,直言道:“就像你说的,要验证这一点并不复杂,只是操作起来非常的麻烦,因为我们必须先确定它的旋转范围才能进行下一步。” “你的意思是……”他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这种费时费力的工作虽然很可靠但我觉得没必要,如果按照我们的方法能成功将这个机关破解,不也能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吗?” “问题是我们要怎么破解这个机关?”王崇光一摸下巴,想到了一个非常朴素的办法,“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在它完成旋转前到达对面?” 我有些无语:“除非你能达到光速、音速,不然等你跑过去你只能看到一面墙,整个旋转过程或许不会那么快,但从出入口处移开估计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他用起了激将法。 我看向王崇明,他和我心意相通,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话:“方法很简单,我们只需要中断这条路的旋转。” 王崇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也知道只要它不转我们就能过去,关键是咱们怎么才能让它不转?” 我提醒他:“如果你想关掉一台正在运转的电风扇,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按开关……”他回味过来,猛地一拍大腿,“我懂了,只要我们找到这个机关的开关,把它关闭不就成了?” “其实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切断电源。”我接着说道,“刚刚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王容心他们始终没有追来这里,是她不够细心仍未察觉到端倪? 一个步步为营布下这个局的人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那必然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搞不好你的预感是对的,从地下湖过来的那条通道和咱们眼前这条大同小异,他们也在穿过通道的时候触发了旋转。” “要真是这样,为什么我们当时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他话音一落,立马反应了过来,“莫非和那些尸狩有关?” “没错,如此庞大的工程之所以能运转它们功不可没。” 我将实情和盘托出,“作为疒源我的血对尸狩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之前为了制造脱身的机会我把我的血偷偷抹在他们身上,惊动了湖里的尸狩群,加之他们打开的那口红棺,它们倾巢而出,以致于那条通道的旋转阴差阳错地出现了中断,或许这就是我们能畅通无阻地来到这里的原因。” “而他们要回到地下湖肯定得先甩开那些尸狩,它们没了目标又全都回到了湖里,等他们去而复返机关恐怕早就复原了。”王崇光笑道,“我就说我们运气好,东西最后肯定是我们的。” “所以你打算故技重施将附近的尸狩都引出来?”王崇明皱了皱眉,“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我们能想到王容心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但他们始终没有付诸行动,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们手里的红棺有限用一个少一个,在彻底排除还有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之前他们是不会贸然尝试的。”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万一需要打开所有的红棺才能将尸狩群引出来,甚至这么做了都不一定能将尸狩群引出来,他们后面再与尸狩群狭路相逢就麻烦了。” 我不禁一笑:“而我们没有这样的顾虑。” 第280章 超级旋转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行动吧?”王崇光跃跃欲试。 我点点头,目光往那口窨井一扫:“说不定这里的尸狩群真藏在下水道里,一会儿我把血洒在旁边的空房子里,将它们引到那边去,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我正准备过去,王崇明突然拉住了我:“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们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获取,真的不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吗?” 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直觉还是他有所了解,但说实话我心里有些不以为意,毕竟我之前被阿姹姐折腾得那么惨也没怎么样,现在不过流这么一点血有什么要紧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绕过窨井在路口处找了栋房屋往里一钻,然后用尸狩卵碎片划破手指将血滴在地上,我怕缺了红棺对它们的吸引力下降特意让血多流了一会儿。 等布置妥当我赶紧原路返回,虽然它们不会攻击我但万一撞上一拥而上的尸狩群光恶心都能恶心死。 我们在通道口猫了没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响声如约而起,动静之大连我们脚下都微微有些颤动,不多久原本镶嵌得无比牢固的窨井盖砰的一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像炮弹一样击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搞得我们都有点心惊肉跳。 下一秒尸狩群就像喷涌而出的洪流疯狂朝路口涌动,很快铺满了整条街道,即便已经见怪不怪我仍有些头皮发麻。 王崇光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从我身边挪开了两步:“九叔,你可千万别把血蹭我身上,就我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们一口吞的……” 我懒得理他,朝王崇明示意:“准备出发,我怕一会儿它们没了目标会攻击你们,而且这些尸狩说不定很快就会回去,咱们得抓紧时间在机关复原前穿过这条通道。” 我们从洞口鱼贯而入,心里既忐忑又焦急,好在我们顺利地从另一头钻了出去,一出通道王崇光急不可耐地攥着手电往四周照了照,立马振奋地一挥拳头:“总算搞定了!” 我也就着手电筒光打量了两眼,不远处是一道垂直向上的楼梯,这是我们之前试那几次没有遇到过的,应该能通向其他地方,为免夜长梦多我催促道:“咱们先上去看看,前面要真是核心区只怕也不简单。” 王崇明点点头率先爬上楼梯,我和王崇光紧随其后,结果一上去他就愣了愣,王崇光撞了他一屁股墩,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王崇明侧了侧身让他过去,然后把我也拉了上去,有些无奈地开口:“你们自己看吧。” 我将灯光一扫,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这楼梯上面是一条非常短的通道,而通道的尽头赫然是部电梯! 说真的,见识过之前的地下都市,这地方就是出现十部电梯我也不至于这么诧异,问题在于“楼梯、短通道加电梯”这样的组合未免有些眼熟,我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我们乘坐电梯下到-9楼,这份预感不幸成了真,底下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仓库,仓库里装满了集装箱大小的巨石残片,甚至连它们摆放的位置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兴许修建这里的人有强迫症,喜欢把功能相同的地方弄成一样的。”王崇光干笑一声,可惜之前被芬达割开的油毡布不允许我们这么自欺欺人,尽管如此我心里依然愿意抱有一丝幻想:“我们去对面看看。” 我们找到另一部电梯,它仍停在-4楼。 等待电梯下来的过程中,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所谓先我们一步上楼的人不会就是我们自己吧? 好在电梯门应声而开的响动及时中止了如此细思极恐的想法,我们上到-4楼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门口的呕吐物和被王崇光砸得稀碎的尸狩卵,仅剩的侥幸也被现实无情地浇灭——我们的的确确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回来也好,反正咱们也没必要找什么‘钥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留在上面的人引开,等出了仙人坟我们再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我就不信他们真那么神通广大敢明目张胆地绑架我们。” 王崇光的心态一如既往的好,我都不忍心打击他,可惜王崇明没有这样的顾虑,沉声道:“既然我们会顺着那条通道来到这里,恐怕已经触发更大的‘旋转’,就算你想打退堂鼓老天爷也未必肯给你机会。” 王崇光何尝不清楚这一点,顿时耷拉下了脸:“现在连退路都堵死了,你们说怎么办?” 我有些过意不去,我们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局面,和我过于想当然的想法和行动脱不了干系,可眼下我也没什么头绪,只能道:“先看看能不能回到之前的入口,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吧。” 熟悉我的人估计一听我这话就已经猜到了,我心里根本没抱多大的希望,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们原路返回也只能返回到楼梯之下,钻入通道再从另一头钻出来眼前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通道的旋转已然恢复。 “要不我们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转回去?”王崇光提议道。 我也正有此意,却被王崇明断然阻止:“如此大幅度的旋转必然需要更为庞大的尸狩群驱动,把它们都引出来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而你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尸狩说到底也是一种生物,数量上不可能超过这片区域的承载范围,如此大规模的尸狩群理论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的观点再次和他相左,“我感觉大旋转更大概率是由小旋转带动着击发,我们只需要再次中断小旋转或许就能将大旋转逆转。” “就算我们回到原来的入口又能怎么样?”他内心深处显然也认同这一推测,不过他似乎仍没有放弃劝说我的打算,“一步走错步步皆错,王容心的选择其实是对的,在确定正确的思路之前我们也应该谨慎行动。” 第281章 盲停 “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咱们总不能又绕回到地下湖那里去吧?” 对于他的阻拦,王崇光有些不满,“先不说会不会被榆钱他们守株待兔,假如那条通道真跟我们猜的一样也会旋转,咱们就是破解了指不定还会被它带到哪里去,最后不也一样吗?” 虽然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但我还是决定听从他弟弟的意见:“先休息一会儿吧,也许崇明是对的,我们的确应该梳理一下思路。” 我们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我拿出之前没有吃完的那包压缩饼干嚼了两口,无奈实在没什么胃口,索性将剩下的一小块放手里摆弄了两圈权当演示,转着转着我这心里还真有了一点想法。 “我们好像被设计机关的人虚晃了一枪。”我拨动着手里的饼干,“你们看,我们进去又回到起点通道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对不对?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出口是在对面,于是将它停在了原来的位置。 实际上我们要找的出口未必在这一条线上,通道的旋转轨迹是一个圆,它就像表盘上的指针,不同的出口则是表盘上的刻度,指针每隔一段时间会指向不同的刻度,我们对面的那一个只是其中之一。” 我怕我说得不够形象,又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说我们从六点钟方向进入,不见得一定要从十二点钟方向出去——虽然地下湖那条是这样,通往核心区的出口也许在三点钟方向,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惯性思维。” “要真是这样,我们不得试个好几次才能找到正确的出口?”王崇光在那直挠头,“再说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不该停啊,搁个人在通道里站着到了喊停?可这样一来入口不也被堵住了吗?” “都说了不要用惯性思维。”我有些无语,想来想去没忍住叹了口气,“果然成功没有任何捷径,咱们到头来还是得先确定通道的旋转范围,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通往这些入口的‘起跳点’。” “虽然麻烦但这并不难,我们只需要将每一个单位距离进行编号加以标记,走个来回也就差不多了。”王崇明说着皱了皱眉,“问题在于我们已经触发了大旋转,还能前往核心区吗?” “小旋转就像摆钟的钟摆,始终围绕着核心区摆动,我们改变的是它的绝对位置,它与核心区的相对位置没有变,还是以这条通道相连。” 我继续我的比喻,“比起这一点我更担心类似的出口到底有多少个,万一它们不是时针刻度而是分针刻度……” 他立马会意,安慰道:“先将通道的旋转范围确定下来再看看情况吧,说不定咱们运气好选的第一个出口就是通往核心区的。” 我还能说什么:“但愿如此。” 我们正准备行动,王崇光举了举手:“我有一个问题,咱们确定下了通道的旋转范围之后又要怎么做?在外面把它停下来进不去,先进到里面又没法将它停下来,怎么看都是无解之局。” 估计王崇明也有些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已经确定通道的旋转范围,在那等着不就行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忍不住和我对视了一眼。 “对啊,通道的旋转并不是一开始就会触发,等我们走到对面它已经旋转到入口的位置重新停下来,我们根本无法‘守株待兔’,就算我们速度够快在它完成旋转前到达对面,也会错过大部分的出口。” 好吧,不是王崇光又陷入了惯性思维,而是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思索道:“看来咱们还是得用老办法,而且只能‘盲停’,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恰巧能撞上某个出口。”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里面走,你在外面随便挑个时间中断旋转,停在哪儿就是哪儿?”王崇光一脸嫌弃,“九叔,你这主意也太不靠谱了,我们得试到什么时候去?” “我感觉这些出口应该不是随机分布的,假如我们将通道的旋转轨迹进行不同的均分,可以先试试让它停在这两个出入口的垂直线上,也就是二分之一的旋转轨迹,然后依次类推比如三分之一、三分之二。” 我继续说道,“为了避免进入通道的人明显察觉到异常,它的旋转速度应该会趋于匀速,那么旋转轨迹的均分也就等同于旋转周期的均分,咱们只要掐准时间让它停下来,撞上出口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唯二两个问题就是,尸狩群被鲜血吸引脱离机关的时间能不能掌握在某个误差范围内,以及通道的旋转周期是不是固定的,所以我们还是得先将通道的旋转范围确定下来,这样才能计算出旋转周期以进行下一步实验。” “万一这两点都不能确定,又或者其他出口它就是随机分布的,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是好?”王崇光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 “尽人事听天命,还能怎么办?看运气呗。”我没好气道,亏我之前还觉得他心态不错,没想到是个隐藏的悲观主义者,什么都往最坏处想,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到底什么情况试了才知道。”王崇明打起了圆场,“咱们先把通道的旋转范围确定下来。” 我们三个再次进入通道,按照他的方法每隔一段距离就进行一次标记,当同一个标记再次出现的时候,那里就是会发生旋转的某一段通道的起点。 我原本以为它会分两次旋转三百六十度,但我们实验了两次发现它是一百八十度来回旋转,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只有出口所指的方向才有出口存在,以防进入通道的人不按套路出牌,旋转一开始立即跑回入口。 虽说如此,我们还是抱着一丝幻想验证了一下,万一设计机关的人也不按套路出牌,出口其实分布在另外一边,我们反倒可以省很多事,可惜我们再一次不幸言中,实验还是得按照原计划进行。 第282章 还得靠运气 第二次实验由他们两个负责,我独自留在起始点计时,随着通道的旋转前路渐渐被一堵石壁堵死,到它再次打开不多不少刚好十分钟,而这一次仅仅过了两分钟两人就从通道里钻了出来。 王崇明却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在跑了,但依然没能在旋转完成前到达这头,看来除了盲停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又实验了一次,好在不管几个人进去、用多块的速度穿过通道,它完成旋转的时间和第一次没有区别,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需要测算旋转停下来的时间,也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实验,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我回忆了一下之前将尸狩引出来的过程,以此为经验对所需的时间进行了一个大概的估算。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得比较近的缘故,当我将血滴在楼梯之下,不到十秒钟它们就从四面八方的石缝里蹿了出来,结果可想而知。 等机关复原,两人走出通道无奈宣布:“第一次盲停,失败。” 对此我早有预料,也针对性地作出了调整,遗憾的是第二次盲停实验仍以失败告终。 王崇光抱着水壶灌了两口水,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九叔,咱们会不会有点过于理想化了,就算你所有推测都是对的,但要精准无误地刚好将机关停在出口,误差必须控制在几秒钟内,基本不可能做到。”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他显然是对的,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十分钟看似很长但均分下来,经过每个出口的时间可以说是转瞬即逝,除非我们真能走狗屎运,否则不管怎么试都试不出个所以然。 “没关系,偶尔尝试一下也没多大影响。”大概见我情绪有些低落,先前一直劝我谨慎的行动的王崇明反而安慰起了我,但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我们确实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他将目光投向我手上密布的的伤口:“你不能再这么贸然尝试,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大的威胁。” 来回几趟两人都有些精疲力尽,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我心里实在有些不甘心,思来想去我决定最后赌一把:“再试一次吧,我跟你们一起,既然我们无法将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干脆让通道随机停在一个地方,看看我们的运气到底好不好。” “这主意不错,我喜欢!”我的提议得到了王崇光热烈的响应,估计他和我一样打算破罐子破摔。 一比二,王崇明拗不过我们只能妥协:“可以,但你得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都是最后一次。”我举双手朝他发誓,然后看向王崇光,“你手机里没有什么重要的资料吧?” “没有,也就装了几个游戏。”他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怎么了?” “你不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吗?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在我们一起进入通道后也能把尸狩引出来,对不对?”我提醒他,“比如将血暂时保存在水壶里,将手机调成振动利用手机定时设置将它打翻,电影里不都这样演的吗?” “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一会儿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催促道,“你先把手机给我。” “我是说你把血滴在水壶里,那些尸狩就不会发现了吗?”他有些狐疑,“我怎么感觉它们没有这么傻。” 我一时失笑:“傻不傻它们都是一种动物,靠的无非是听觉、嗅觉这五感,又没有别的特异功能,不然王容心他们为什么要把饲养的宿源体关在特制的棺材里,当然是因为它容易密封。” “好吧。”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手机,旋即又道,“不是,那为什么不用你的手机?” 我把我的手机递给他看:“之前我忙着去找榆钱,后来又睡了一天一夜,手机一直没充电早没电了。” 结果他嘿嘿一笑,将自己手机一按:“我的也没电了,谁叫你闲得无聊要用它玩游戏。” 我们眼巴巴地看向王崇明,好好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总不能因为我先前心血来潮的举动就这么搁浅吧? 他有些无奈,连手机带水壶一并交给我:“拿去吧。” 我们实验了一下见确实可行,随便调了一个时间,然后将手机和水壶一起架在楼梯上,王崇光还特虔诚地朝它们拜了拜:“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能不能成就看您的脸色行事了……” 说着他率先往通道里一钻:“出发!” 走到纯粹靠运气这一步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我们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和王崇光轮着说了几个冷笑话,王崇明虽然没开口但也有些忍俊不禁,我瞬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走着走着王崇光冷不丁推了我一把,他指着一边空荡荡的墙壁,激动得那叫一个语无伦次:“九叔,标记没有了……卧槽,好像真的没有了!咱们、咱们成功了?” 我和王崇明对视一眼,赶忙在附近仔细找了找,的确没有看到任何标记,这说明我们已经穿过通道的旋转范围,进入连通出口的那小半截。 虽然盲停的时间我们是随机选的,但也不至于恰好停在前往地下都市的那条线上,换言之我们俨然找到了第二个出口,尽管还无法肯定它就是通往核心区的那一个。 “咱们这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这么胡乱一试反倒试出了结果,那我们之前累死累活的到底图什么? “只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老天爷愿意赏脸不服都不行。”王崇光响指一打,“走着!” 然而等我们钻出通道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我估计连最沉得住气的王崇明想骂娘的心都有了,我们还真就回到之前的地下都市,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我们的运气是好到了极点还是差到了极点。 不过很快我留意到一个细节,不远处的那口窨井窨井盖仍好端端地盖在上面,我想回巢的尸狩群应该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将它复原,也就是说—— “不对,这是另一座城市。” 第283章 就是这么巧 “莫非这里就是核心区?”王崇光也反应过来,兴致勃勃地问我。 我心里也没底,想了想朝路口方向走去,兴许那里会有什么蛛丝马迹,遗憾的是尽管两座城市几乎一模一样,但在细节上还是有些许出入,比如在同样的位置这个路口空荡荡一片,并未出现任何陇明文。 “我们先去附近逛逛,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路标。” 我们三个心照不宣地各自选了个方向准备分头行动,结果还没等我和王崇明赶往下一个路口,王崇光跑回原来的路口喊了一嗓子:“九叔,不用找了,它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我心下一动赶忙和他们会合,我们顺着原来的街道走了没一会儿,王崇光指了指脚下:“喏,这不就是?” 因为它指向通道,方向刚好和我们相反,我下意识绕到另一边才借着附近的路灯扫了一眼,这一看我就愣了愣,王崇光注意到了我的反应,追问道:“九叔,上面写着什么?” “前方通往核心区。”我缓缓念出那句话,看来我们的运气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抱着一丝侥幸反驳:“你可别蒙我,虽然我看不懂,但这几个字和之前那几个字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意思?” “这种文字就是这样的,同一个字形不会出现第二次。”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我提议道,“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之前未曾踏足的地方,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分区域转转,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你们说这里会不会是运行区?”王崇明突然开口,我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巧吧,正要回答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背后,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一个念头忽闪而过,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回头一看那里果然站着几个人影,不是王容心他们又是谁? “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她丹唇轻启,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完美,只是眸光深处寒意涌动,让我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我们三个一阵对视,心有灵犀地拔腿就跑,结果刚转过身就不得不停下脚步,王崇光还非常自觉地举起了双手,干笑道:“大家有事好商量,别动刀动枪的……” 老铳不为所动,手中的枪稳稳一指,然后朝两名手下示意。 两人立马过来将我们挨个绑了,老铳收好枪目光在我身上转了转扭头看向王容心,她眉眼弯弯:“是要给他一个教训,不过不劳你动手,因为我想揍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她一脚将我踹到在地,我也搞不懂一个不到我肩膀高的女孩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不由抬起头看着她,明明那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我却莫名有种回到十年前的感觉。 但显而易见比起十五岁的余昧,王容心下手要有分寸得多,又或者她心里虽然恼怒却始终没有对我起杀心,我顿时松了口气,任由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中沉浮。 我的无动于衷让她有些兴味索然,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岱鼎一直对你穷追不舍了,遇到你这样的对手确实不知不觉就会激起胜负欲,对我们来说这玩意儿容易上瘾。” 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心头警铃大作:“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你这么累,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她一拍手掌,芬达立马会意跟她另一名手下抬着一口红棺就过来了。 “我特意将它从地下湖捎到这里,就是为了好好招待你。”她将棺盖推开,“请吧。” 反抗无果我挣扎了没一会儿就被他们塞进了红棺,里面空间狭小我只能蜷缩着身体侧躺在棺底,卡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别提多难受了,果然最毒妇人心,亏她想出这个办法折磨我。 面对我的怒目而视,芬达幸灾乐祸地笑道:“别不知足了老兄,我还是第一次见容姑娘出手不见血的,她对你已经相当的手下留情了。”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那是当然,要真见了血麻烦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我话音刚落,王容心眸子一转不怀好意地扫了扫我:“你想见血还不容易,反正我们要把机关底下的尸狩都引出来,那不是顺道的事吗?” 大概是见我脸色有变,她明知故问地朝我一挑眉:“它们又不会攻击你,你怕什么?” 说着她抽出一把匕首将我袖子往上一撩,一想到自己会被那种滑腻的触感包围,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强作镇定道:“就算你们把它们全引出来也没用,这条通道根本无法通往核心区。” “没错,没错。”王崇光生怕我吃亏,赶紧出言附和,我原本只是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结果他嘴里一秃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抖落了出来,我和王崇明就是想阻止也根本来不及。 最后他还特感慨地说道:“也就是我们运气好还能过来这边,不然试一百次也不见得会成功,就更别说刚好撞上通往核心区的出口。” “是嘛。”王容心看着我,眼中笑意不减,“那我就更要试试了,万一我们的运气更好呢?” 一听她这话我悬着的心倒是放了放,她要真打算碰碰运气,势必不会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如此装腔作势大概是想吓唬吓唬我。 不过我也没有必要为争一时之气拿话激她,不由放软了态度:“之前是我不对,作为补偿如果你们需要我提供鲜血将它们引出来我责无旁贷,但你能不能先放我出来?” “放你出来?”没想到她眼睛还是那么的毒,掰开我手心将尸狩卵碎片轻轻挟在指间,“放你出来继续捣乱吗?” 她指尖顺着尸狩卵碎片这么一划,很快它就只剩下狭长的一条,她攥住我的手在我手指上来回比划:“你不觉得这样用起来更顺手么?” 我心头一跳本能地想缩回手,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感觉左手无名指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第284章 第九口棺 都说十指连心,我顿觉眼前直冒白光,整个人都有点蒙,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她又毫不犹豫地将尸狩卵碎片抽了出去。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好在她只是想教训一下我,并不打算真把尸狩引入棺中恶心死我,转头示意芬达将水壶递给她。 等血流入水壶她用止血贴帮我止了血,在盖上棺盖前她不无警告地冲我一笑:“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招,下次被我扎个对穿的就不是你的手指而是你本人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将红棺抬了起来,他们速度飞快晃得我直犯恶心,得亏我是个活人不然铁定得诈尸。 一行人依葫芦画瓢设置好引出尸狩的小机关商量着进了通道,我当然希望他们能无功而返,奈何幸运女神已弃我而去,不多久我听到外面一阵哗然,王崇光悻悻道:“我以为我们运气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啧啧……” 没过一会儿王容心推开棺盖,拿着手机问我:“上面写着什么?” 我瞄了一眼她拍摄的照片将将开口,她摆弄着手里的尸狩卵碎片极为体贴地提醒我:“想清楚再回答。” 她的话像是有着某种魔力,我受伤的手指原本已经平息痛楚此时又开始隐隐作痛,刚刚组织好的措辞不自觉地咽了回去,我如实道:“上面写着‘即将达到核心区’。” 芬达大感振奋,忍不住一挥拳头:“可算到地头了!” 王容心也松了口气:“大家辛苦了,累了这么久都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咱们一鼓作气直接拿了东西走人。” 估计他们和我们一样,之前一直绷紧了神经,这一放松都不觉舒坦地吁了口气,其他人放下红棺该吃吃、该喝喝,王容心就比较特立独行,往棺上一坐一派悠哉地问我:“感觉如何?” “有点难受。”我实话实话。 她心情似乎不错,我不禁出言试探:“既然你很快就能得偿所愿,能不能放我一马?” “不能。”她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让你好受一点……比如,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依言道,“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擅于掩饰自己的人,方遂宁性子直肯定驾驭不了你。” “你看人的眼光才叫不怎么样。”她意有所指地一笑,“你这位好朋友无论是背景还是心思都比我复杂多了,跟他一比我单纯得就像童话故事里只相信真善美的女主角。” 说着她俯过身有意放轻了声音:“他是不是跟你说他大学期间一直在国外?我和他既是同窗几乎天天碰面,但那四年我从来没有出过国,你觉得我和他谁在说谎?”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我认真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怀疑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去相信一个企图置我于死地的人。” “我并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要你这个人。”她促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至于我的话要验证也很容易,就看你想不想。” “就算方遂宁说了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没有任何义务跟任何人吐露所有的实情,你就没有对亲近的人隐瞒过一些事情吗?我看也不见得吧。” 她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监视你,即便你离开了渠城远在王仙村,如此强烈的掌控欲你觉得这是一个朋友而不是敌人该有的吗?” “那又怎么样。”希望她能打消继续挑拨离间的念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方遂宁,谁都可能害我但他永远不会。” “是吗?”见我始终不相信她的连篇鬼话,她故作不忍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好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就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可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我又担心万一哪天你知道了真相会彻底崩溃,其实……” 她正要往下说,我眼睛的余光冷不丁瞥到一个看上去颇为熟悉的黑影从穹顶一掠而过,下一秒惨叫声乍然而起,有人惊叫道:“上面、上面好像有东西,数量还不少!” “这是另外一种尸狩。”老铳不仅见多识广反应也不慢,当即朝其他人喝道,“它们对光比较敏感,赶紧把手电灭了!” 虽然队伍以王容心为首,但对他还是毕竟信服的,他这一喝纷纷关了手电,四周一下暗了下来,哪知就在这时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是来自头顶而是紧贴地面渐渐逼近。 “卧槽,这里、这里居然有两个尸狩群?!”我感觉芬达都要哭了,“关键是它们还知道打配合……” “慌什么。”王容心合上棺盖,声音瞬间小了下去,好在她没有彻底盖死,我仍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走到一边跟老铳会合,开始排兵布阵:“三人一组看好自己负责的红棺,实在坚持不住可以将它打开。” 他们立马开始行动,但很快有人支支吾吾地开口:“容姑娘,我、我好像记错了位置,找不到我抬的那口了……” “找不到就近找一个,务必保证人边有棺、棺边有人。”她催着道,“赶紧的,站好位置记得以棺为单位从左到右进行报数,看看有没有红棺落下,尚未归队的人也能知道最近红棺的位置,听明白了吗?” “明白!” 他们的速度还是很迅速的,没一会儿就有人开始报数,并且一个不落地从一报到七,众人正严阵以待,不料下一秒我听到之前开口那位老兄颤颤巍巍地吐出一个字:“八……” “他是疒源体,尸狩不会攻击他的,没必要守着!”王容心气不打一处来,旋即反应过来,“不对,位置不对……蒲子,你那真有红棺吗?”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重新下达了命令:“再报一次,别报重了。” 然而数来数去红棺的数量还是一口未少,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除去那口空的明明只有七口,哪来这第九口棺?” 第285章 来自记忆深处的讯号 “其实咱们本来有九口棺的,你们还记得不?”蒲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只不过为了拦住追来的尸狩群一开始就打开了一口……” 芬达没好气道:“那它也不可能突然长脚自己跑到这里来吧?” “它会不会是被那些尸狩带过来的?”有人脑洞比较大提出这样一个猜测,别说附和者还挺多。 众人议论纷纷,这时老铳突然开口:“就算真是尸狩将它带到这里,恐怕也是受人操控。” “受人操控?”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继续说道,“之前我们遇到尸狩群,它们要么压根不会被惊动,要么被疒源的血吸引异常的活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蓄而不发,八成有只手正悄悄地控制着它们,要知道此次下来可不止我们这些人。” 有人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难道是榆钱,他、他没死?!又或者他早变成了厉鬼……” “胡说八道什么!”老铳厉声打断他的话,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又不由地放缓了语气,“你们忘了,有人先我们一步从仙人坟下来,估计早就埋伏在了底下。” 榆钱死了? 我心里又惊又疑,难怪之前一直没有看到他,而且听他们的语气他不像是遇到了意外,倒像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好歹是同伴他们居然也下得了手,还真是一帮亡命之徒。 愤怒之余我又不免有些懊悔,明知道王容心和岱鼎他们是一丘之貉,下来之前就应该劝劝榆钱,如果能及时退出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毕竟他和王崇光、王崇明不一样,并非王容心的目标人选只负责牵桥搭线,真要脱身还是有机会的。 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用,我将注意力放在老铳前半段话上,假如这些尸狩真的也受人操控,那么他会不会就是我曾猜测的那个人?尽管游典对我当时的疑问逐一作出了解释,可我还是觉得阿箬的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如此故弄玄虚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王容心的竞争对手,还是单纯地想阻止她拿到“钥匙”? 我正沉思,一声惨叫毫无预兆地响起,紧接着我听到芬达吼了一嗓子:“老陈!” 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没过一会儿王容心在那咬着牙开口:“一刀割破喉咙,好狠辣的手段……” 这话音未落惨叫声又起,她当机立断朝其他人喝道:“围住!” 尽管黑暗中行动不便,芬达他们的反应仍一如既往的迅速,然而随之而来的第三声惨叫让她不得不改口:“都散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一出手就是三条人命,连王容心这样的高手都来不及阻止,如此可怕的身手恐怕比起舒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忍不住祈祷,希望他针对的只是他们,也希望王崇光和王崇明能机灵点别那么倒霉催地受到牵连。 奈何我们深处地底,老天爷根本听不到我的心声,此般念头都还没闪过去我就感觉头顶空了空,各种声音清晰可辨地涌入我耳中——毫无疑问,有人偷偷打开了棺盖。 我先是一喜只当王崇光、王崇明这哥俩开窍了,终于想起来可以趁乱救我,结果下一秒那人一声不吭地钻了进来,我瞬间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吓得一个激灵立马不敢动了。 对方轻手轻脚地将棺盖重新盖上,外面的声音又一下小了下去,一时间我只能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 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位闯入者的下一步行动,不料他俯过身径直在棺板上敲了敲,动静非常小估计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但一听这敲击声我感觉身体像是过了电一样,从头麻到了脚。 “是你。”我恍然道。 “老铳!”而另一边王容心朝老铳一招呼,两人配合默契却明显扑了个空。 估计她忍无可忍最终还是将灯打开了,因为头顶的尸狩又有些蠢蠢欲动,但这并没有给事情带来转机,没一会儿芬达有些恼火地爆了句粗口:“操,人呢?!” “他应该就躲在这八口红棺之中。”老铳沉声道,“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不然还会有人遭殃,毕竟我们不能一直开着灯,时间久了上面的尸狩攻下来咱们怕不是要腹背受敌。” “要不我们直接走人算了?”有人提议,“反正那小子是疒源体,就算‘那里’跟‘他’说的一样,没有这些红棺我们也能应付……” 我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他说的“那里”显然是指藏有“钥匙”的核心区,那么这个“他”又是谁呢,难道是那位所谓的“大师”? 当然,不管“他”是谁,他肯定对这片“遗址”有所了解,甚至就是王容心获知“钥匙”在此的信息来源,先前我就有种感觉她似乎知道“钥匙”藏匿点的大致情况,原来真有比照对象。 “没必要,他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王容心冷笑着开口,“你们在棺边守好,一会儿按我说的做,千万别让他跑了,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为老陈他们报仇雪恨。” 她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来,显然动了杀心,一个动了杀心的高手有多恐怖我深有体会,惟愿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八口红棺上,别心血来潮地过来这边查看,不然…… 一阵熟悉的撞击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霎时明白过来王容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它起初只在旁边的红棺中响起,但很快其他红棺也传来一模一样的响动,除了最中间的那一口。 “四号棺!”王容心一声冷喝,“给我把棺盖按死了,看他往哪跑!” 她思路清晰,手下的人动作也很快,可惜此次行动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果然没过一会儿惊疑声四起:“怎么是空的?!” “看来他一击得手就离开了这里,弄来这第九口棺只是想误导我们,为自己脱身赢得时间。”老铳感慨道,“此人不仅心狠手辣,亦深谙阴谋诡计,着实不好对付,十有八九也是冲着‘钥匙’来的……” “那不正好?”王容心怒极反笑,“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定让他血债血偿!” 第286章 属于我的心灵鸡汤 “容姑娘,明明早过了十二点,为什么这些红棺还会出现异动?”蒲子很没眼色地问道。 “之前老铳不是说了吗?它们之所以会出现异动主要是午夜时分干扰比较少,疒气在流动的过程中消耗就小,作为宿源体汲取到的疒气随之增多自然会有反应。” 芬达不耐烦地接过话头,“本来我们就离底下的疒源越来越近,眼下旁边又多了一个疒源体,效果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不‘诈尸’才怪。” 旋即他咦了一声:“难怪容姑娘要把这家伙关进这口空棺里,为的就是减少他对这些‘阴童’的影响吧?” “不,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他随身携带着截玉,不用点特殊的手段疒气是不会外涌的。”王容心声音平静,“别说这些了,去把老陈他们‘安顿’一下,咱们没法带他们回去也不能让他们死了还要受罪,最后葬身尸狩之腹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听到她这么一说,我悬着的心暂时放了放,刚刚芬达突然提到我,我是真怕她又过来找我,结果还没等我庆幸完她冷不丁开口:“不对,这些尸狩仍旧没有散去,杀害老陈他们的人一定还在这里!” “可这里就这么宽,根本不可能藏人……” “芬达没有说错,这里不还有一口空棺吗?”她一声冷笑,再次招呼老铳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我顿时有些紧张,趴我身上的这位倒是挺镇定的,一边帮我解开绳索,一边凑我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你往尸狩过来的方向跑,他们追不上你的。” “你呢?”我问她。 “他们连你都拦不住,还想留下我?”她轻蔑一笑俨然成竹在胸,与往常一比可谓判若两人,让我不由信了几分。 “那你小心。”我话音都还没落,她毫无预兆地将棺盖一推,整个人如同一尾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出去,几乎同时原本蛰伏在附近的尸狩群像是听到了进攻的号角,潮水一般朝这边涌来。 我根本没有时间多想,趁着这机会赶紧爬出红棺迎着尸狩群往前飞奔。 见状,老铳毫不犹豫地朝我开了一枪,好在头顶的尸狩群正好俯冲而下帮我挡下了子弹,我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我是真没想到我和它们还有互帮互助的一天。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个还算开阔的石室,一头连着来时的通道,一头穿过回廊通往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一出石室四周随即暗了下来,我的手电筒早不知掉哪去了,手机也没电关了机,只能靠手摸索着前进,好在尸狩大军仍源源不断地往这边行进,在它们的指引下我成功找到一个适合藏身的角落。 也就过了不到三分钟,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我探了探头发现是她不由松了口气。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里也是一个庞然无比的仓库,里面摆放着数以百计的巨石残片,难怪王容心他们没有急着赶往核心区,这样的地方也太适合打伏击了,都进决赛圈了哪能再掉以轻心。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不觉心生感慨:“原来你身手这么好,亏我当初还想着救你。” 你们一定猜不到我说的这个“她”是谁,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仍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听那阵敲击声我就醍醐灌顶般地想到了她。 或许那天早上我在研究中心一楼那间办公室外面等她时候,因为担心自己反应不及时她会害怕所以注意力比较集中,于是她敲击桌子的声音就像一个讯号一样深深刻在了我记忆里。 没错,这个把王容心他们耍得团团转、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然。 想都不用想她之前肯定都是装的,目的当然是将我引去凤凰眼,让我顺理成章地拿到镇疒珠,尽管我始终无法参透她和她背后的人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反正人就在眼前,我索性将我的疑问直截了当地抛给她,可惜她一开始就不打算接:“你向来体贴,能不能换一个我可以回答的问题?” 好吧,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转口问道:“之前在顶天岭也是你吧?你从阿姹姐手里夺走了她对尸狩的操控权,用她最擅长的手段杀死了她最爱的人。” “她违背了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会受到惩罚不是应该的吗?”她言语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神态让我无法联想到她和曾经那个在我背上瑟瑟发抖的女人是同一个人,不得不说她的演技真的很好。 当然我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们故意将我是疒源的消息透露给她到底想验证什么?杀了阿箬并把她送去五〇三又为了隐瞒什么?” “抱歉,我没有义务回答你。”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然后更加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还疼吗?我是说你手上的伤口。” 她看着我,颇为认真地开口:“你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厉害,应付起来一次比一次勉强,就没有想过让自己也变得更强大一点吗?” 我点头:“我当然也想变得更强大一些,尤其是在被别人胁迫的时候,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想变强大就能一夜之间练成绝世武功或者一飞冲天成为杀伐决断的人上人,我们不应该向现实妥协但也要学会接受现实。” “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既然你这么清楚自己的能耐,那当初为什么要去凤凰眼呢?”她嘲弄一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比我那时候还要狼狈,可我的狼狈是演给别人看的,你的却一分没有掺假。” 我开玩笑说:“如果我能预料到眼下的局面,我一定第一时间让方遂宁把你拉黑,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也不后悔去凤凰眼找你,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后悔那就是值得的。” “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了。”她若有所想地端详着我,“你身上有股韧劲,而我一直以来都把它当成了软弱。” 第287章 说翻脸就翻脸 我之前说“你们”她也没有否认,现在又提到了“他”,看来她确实还有同伙,我试探道:“冒昧一问,你的这个‘他’是指谈师兄吗?” “他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对他来说你也一样。”她不置可否地一笑,转而催促道,“咱们快走吧,虽然尸狩群能暂时挡住他们,但王容心和那个老铳绝对不简单,追上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心里有些犹豫,毕竟王崇光和王崇明还在王容心手里,就这么走了他们怎么办?不过我旋即又想到,既然她会找上他们,说明她并不确定谁才是能帮她拿到“钥匙”的关键,想必不会为难他们…… 见我举棋不定,她显然也看出了我的迟疑,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你也想找‘钥匙’吗?可惜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钥匙’,没必要为此继续涉险。” “你已经去过核心区了?” 她没有否认,我暗暗皱眉,要真是这样我反倒不能一走了之,一旦王容心有所察觉知道获取“钥匙”无望,必会杀他们灭口。 得尽快将他们营救出来。 这个念头一起,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柳然身上,有这么个大高手在应该不难吧?权衡来权衡去,我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她,最后厚着脸皮开口:“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把他们也一块救出来?” “抱歉,这不是我的职责,我没有义务去救他们。” 她断然摇头,“当然我也不建议你去救他们,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王容心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非事发突然加之她不够了解尸狩的习性,我在她手下走不过十招。” 她语气委婉,说出的话却很直接:“我们也算共过患难无需拐弯抹角,你要救他们是你的事,能力不足就想想其他办法,而不是拖一个无关的人下水。” 我脸上一热,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那点小心思,我不由心生歉疚,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没有任何立场让别人为了我的过意不去身陷险境,更何况她已经冒险救过我一次。 我有些尴尬,这时仓库门口脚步声又起,下一秒王容心笑意盎然地开口:“你的这两个便宜侄子可都还在我手里,你可以走但他们就惨了。” 我真的怀疑她暗恋的人会不会不是岱鼎而是江洗秋,她和他无论是三观还是手腕也太般配了,不过她的实力倒是对得起柳然的评价,这么快就突出重围追到了这儿。 好在仓库中掩体甚多,她想知道我们的藏身之处没有那么容易,我看向柳然:“她追过来了,你赶紧走吧,像他们这种人向来睚眦必报,万一被她堵在这里就麻烦了。” “我一走她肯定会把她三个手下的死算在你头上,之前只是害他们被尸狩袭击她就刺穿了你的手指,你现在回去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何必自讨苦吃呢?” “可我必须留下来,不然一定会后悔。”我忍不住叹道,“伤口再多终归会愈合,乃至彻底被时间抹去,但遗憾永远不会。” “你真不跟我一起走吗?”她像是在求证什么。 “当初在研究中心我没法丢下你一走了之,现在当然也一样。”我想也不想点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本性难移。” “对不起。”听到我这么说,她没头没脑地道了声歉,我正觉得奇怪眼睛余光却隐约瞥见她手上似乎攥着什么,我心头没来由地一跳,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腰腹间猛地一阵剧痛。 她扶住我,利落地将刀抽出:“既然你执意留下来,那我只能对不住了。” 我真的很想问问她,如果不按她说的做就得死能不能事先提醒一下,突然来这么一出我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可惜鲜血很快涌了上来,我感觉自己似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将我倒放在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一群黑影疯狂朝我涌来,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我死了那也是疒源,用得着这么区别对待吗?可惜它们就是这么无情,我这个没有潜力的潜力股只能拿来果腹了。 等我再次醒来,除了伤口传来的痛楚,还有熟悉的黏腻感,我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口水湿透了别提多恶心了,好在我命大,大概见我还有触底反弹的可能,它们也就随便舔了两口解解馋。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王容心蹲下身用衣袖帮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之前发现那些尸狩突然往回跑,我就猜到你情况恐怕不妙,跟过去一看果然见你受了重创。 好在它们依旧没有攻击你而是想办法帮你止血,说也奇怪被它们一折腾你居然捡回了一条命,不然就眼下这条件,即便我将从常容那里薅来的特效药全都砸你身上,估计也救不了你。” “看来我不仅要谢天谢地,还要谢谢它们。”我哑然失笑,这群尸狩的眼光倒是挺长远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盘活我这只潜力股比直接吃了更划算。 “当然,也谢谢你。”我尝试着坐起身,虽然伤口处仍有血丝沁出,但我感觉我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没有伤到要害,而我恢复得这么快想必离不开她的悉心照顾和乾坤道出品的特效药。 “和我可没关系,只能说你足够幸运,来这里之前我刚好从某人手里截了这么一批货。” 她莞尔一笑,旋即正了正神色,“你跟她配合得那么默契,我还当你们是一伙的,即便不是她这么做也肯定是为了救你,没想到她只是不想让‘钥匙’落在我手里,以至于牵连到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从她言语中听出了一丝歉意,尽管她的猜测和现实有那么一点不符。 不过说实话,我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柳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捅我一刀,总不至于是怕王容心为难我,想以此打消她对我的怀疑吧? 那我还真是谢谢她了,都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被王容心折磨,确实不如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得痛快。 第288章 桥墩 我会产生这样的怀疑当然有我的理由,虽然她出手狠绝但直觉告诉我她似乎并不打算要我的命,能操控尸狩说明她非常了解尸狩的习性,不可能不知道它们会救我。 “夜长梦多,既然他醒了,咱们赶紧出发吧。”老铳本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时忍不住出言催促,果然比起王容心本人破龙更想拿到“钥匙”。 “不行,我九叔受了这么重的伤,可经不起折腾……”王崇光断然道,估计是为了方便让他们照顾我,他和王崇明业已恢复自由。 老铳眯着眼睛扫了扫他,他立马一怂讪讪改口:“我的意思是反正那人已经跑了,咱们又没有别的竞争对手,多逗留一会儿也没多大关系,要不再休息休息?” 老铳没有理他仍旧将目光投向王容心,她迟疑了一会儿问我:“你还能坚持得住吗?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你的伤也随时可能出现反复,还是得抓紧时间拿了东西离开这里。” 她会开这个口说明她已经打定主意,我就是想跟她唱反调也没用,索性点了点头。 她命人做了副担架让我躺上去,队伍再次出发。 他们应该探过路了,径直穿过仓库朝对面行进,那里也有一部电梯,不过和之前几部不一样它停在最底下,老铳心细显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电梯停在这里,要么没人上去过,要么她早从上面下来,难道……” “应该不会。”王容心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如果她已经拿到‘钥匙’,何必多此一举过来招惹我们,更没必要除掉他,再说能打开机关的关键人物都在我手上,就算不是他也肯定是另外两个,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两人正大光明地讨论着,看上去像是对我们放下了戒心觉得没必要再隐瞒,我心里却不由一沉,王容心自己都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不得不怀疑一旦她确定谁才是能帮她拿到“钥匙”的关键人物,我们中的另外两个就会立即被他们灭口。 当然,如果她知道‘钥匙’根本不在这里,搞不好我们三个都在劫难逃,在此我由衷地感谢柳然,不管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无意中帮了我们一把,让王容心误以为东西还在。 还有一个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既然王容心确实不确定是否我就是能帮她拿到“钥匙”的人,说明这事可能和我是天示之人无关,也和我能看懂陇明文无关,因为这两点是确定的。 我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拢共三个,除此之外只有林亦提到的特殊的信息片段这一点了,恰巧它还和整个王仙村有关。 虽然按照我之前的分析,这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和我无师自通陇明文、和我是天示之人可能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但这终究只是我的推测,不见得真相就是如此,所以我还是暂时将它们当成三个互相独立的事件看待,免得走入不必要的误区。 说真的,如果前两点是她判断的依据倒还好,除了会让他们下定决心将我拉拢进他们的阵营,不会给我带来太大的影响,但如果是后者……林亦的忠告犹在我耳边回响,我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惶然,万一这个秘密保守不住,我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叮的一声响电梯应声而开,将我从惴惴不安中拉扯回来,随着电梯不断上升我也渐渐冷静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电梯上行的速度并不快,加之高度惊人,我们好不容易到达顶上,电梯门一开所有人愣在了那里,我心有所感地一抬头也一下怔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不远处偌大一个广场,广场中间矗立着一座造型独特的建筑,像金字塔但立面是弧形的没有边,底下富有金属光泽的支柱将它支撑起来,整体如同一个只完成一半的竹编斗笠静静地扣在那里。 当然比起我板滞的描述,它本身要气派、灵动得多,被顶上的灯光一打极具科技感,让人不知不觉被它吸引了目光,更何况这样一座建筑即便放在城市中心也无比瞩目,可它偏偏出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这座建筑和广场之间还夹着一片暗沉沉的水域,绕了前者一圈如同一条护城河,这本来不值一提,然而仔细一看里面黑影翻涌竟全是那种怪蛇,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整个水池。 而我们要过去必须从中穿过,我估计他们之所以会是这个反应它们功不可没。 等其他人抬着那七口红棺上来,王容心率先朝那边走去,途中又出现过一次陇明文路标,上面仍旧写着“即将达到核心区”,不过她没有再开口向我询问,显然有其他可以确定这一点的依据。 最后她在离“护城河”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人为操控也没有别的诱惑,尸狩群惬意地沐浴在充盈的疒气之中,压根没有理会我们的打算,但如果我们不识趣地侵入它们的领地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之前为了追上你们,我差点就把这七口红棺用了,好在后来你把它们都引了过去,不然现在只能用你的血做诱饵了。”王容心打趣道。 “你现在也可以。”我认真地建议,要是别的什么小动物也就罢了,可里面是七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些天真懵懂的孩童,如果流点血就能救他们,我想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做的。 “那可不行,你伤得不轻再出点意外只怕性命不保,现在除了岱鼎我最宝贝的人就是你,别说七个阴童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我也不换。” 她雀跃地踱到水池边兴致勃勃地比划,“再说它们也有它们的好处,有了这些红棺我们没必要将尸狩群都引出来,只需要以此为跳板搭一座桥过去,可以省不少时间呢。” 我只觉遍体生寒:“所以在你眼里,他们只是一个‘桥墩’吗?” 第289章 什么是密码 “阴童之所以叫阴童当然和普通的孩童不一样,它们早死了,只不过借助某种特殊的手段仍保有一定的生理机能,养不大的。”她回过头盈盈一笑,“我这么说有没有减轻一点你的罪恶感?” 我无言以对,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吧,每当无计可施就需要一点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即便它是那么的荒诞不经,所以在我清楚自己根本无力阻止她的时候,我决定相信她的鬼话。 见我不再劝说,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你看我多体贴,知道你过意不去,所以主动来做这个恶人,反正我是无所谓,因为善恶从来不是我行事的标准。” “那你还挺有原则的。”我失笑道。 “再教你一招,这叫‘眼不见为净’。”她没有理会我的嘲讽,脱下外套往我脸上一扔,我还当她怕我接受不了棺中阴童被分食的画面,结果她来了一句,“别拿下来,我真的很讨厌你刚刚看我的眼神,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我动作一顿识趣地放下手,她满意地朝芬达他们发话:“开棺,准备架桥。” 我眼前一片黑暗,各种各样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来,我甚至能想象它们相应的画面—— 他们将七口红棺打开逐一送入水池,等附近的尸狩被棺中阴童吸引,他们以棺为桥墩、以棺盖为桥无比迅速地朝对面推进,很快一座连通内外的棺桥轻车熟路地被他们搭好了。 不多久有人将我抬上了桥,耳边是担架晃动的嘎吱声、脚下是棺盖撞击棺身的闷响,再往下则是尸狩互相挤压、疯狂蠕动的窸窣声。 而在这一片嘈杂声中若有若无的啼哭遥远得如同幻听,却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撞击着我的耳膜,让我无法忽略它的存在,好在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就穿过棺桥到了对面,朝那座造型别具一格的建筑走去。 或是因为要专心致志地赶路,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不自觉地想亏得她没把我再塞入空棺中,不然他们这么沉默着真像一支送葬的队伍。 我正胡思乱想,他们终于停了下来,王容心走过来将外套一掀,眼中的笑意在刺眼的灯光中轻轻浮动,虚假得如同水面随波逐流的泡沫。 “没想到你这么听话,作为奖励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促狭地冲我一眨眼,“我们找到藏有‘钥匙’的机关了,而且它还没有被人打开过,怎么样开心吗?” 我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了看,我们所处走廊的尽头确实有一个很像是机关的东西,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它好比一个镶嵌在墙里的老磨盘,只露出一小截斑驳的横切面,与周围极具现代感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它旁边还用陇明文写着一句话——请输入正确密码,怪就怪在这个机关上既没有密码盘也没有类似可以活动的机括,只有一条细细勾勒的缝隙将它一分为二,一路从机关表面延伸至墙体之中。 老实说,一看这样的构造我脑中第一个闪过去的念头是,它会不会是一个放大版的锁眼,要拿到“钥匙”得先找到它的钥匙,但紧接着我脑海中产生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联想。 它仿佛一个巨型胎儿的肚脐,这条走廊则是脐带,连接着给予他生命的母体……好吧,可能我真的无法接受那些无辜的孩童被尸狩活活分食的事实,出现了应激障碍,所以脑子里才会冒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撇开其他不谈,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摆在我面前,王容心笃定藏有“钥匙”的机关尚未被打开过,柳然却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钥匙”,她俩说的谁更接近于实情? 当然,要验证她们的话再简单不过,打开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我想到一点,王容心十分确信我、王崇光、王崇明中有人是能帮她拿到“钥匙”的关键人物,那必然和我们身上的特性有关,它才是打开眼前这把藏有“钥匙”的锁的钥匙。 这种特性进一步细分无非是经验、知识、能力等后天性积累,比如我能解大多数人解不了的盗王锁,另一类则是虹膜、指纹、dna等能将某个人区别于其他人的先天性特征。 我感觉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她只是觉得我们很有可能知道这个机关的解法,直接逼问出她想知道的东西不就好了,根本没必要处心积虑地把我们都带到这里。 而眼前的机关怎么看也不像具备验虹膜、指纹的功能,所以“请输入正确秘密”的“密码”会不会是指某个人的dna信息,甚至就是林亦提到的、在我们家族成员中随即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 至于机关上的细缝大概是条引血槽,负责将“密码”输入机关…… 想到这里我不禁恍然,难怪王容心那么肯定机关没有被打开过,上面确实没有任何血迹,那就奇怪了柳然又是怎么知道“钥匙”不在这里,是她在骗我还是另有隐情? 当然对我来说这都不是重点,万一我的推测没有错、万一我真能打开这道机关,我身上携带某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事不就曝光了? 到时候不仅“钥匙”会落在王容心手上,我也会有陷入未知的麻烦,除非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尚不清楚这段特殊信息片段的存在。 不过比起寄希望于最后的幻想,还是赶紧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阻止她的行动比较靠谱,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我们之前就用过虽然最后失败了,只是眼下我身受重伤想跑也跑不了,还能怎么办…… 我顿时有些头疼,或许我真的应该听从柳然的意见跟她一起离开,没有钥匙他们自然拿不到“钥匙”,我自己也能逃过一劫。 可这样一来,王崇光和王崇明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将所有的风险都转嫁给他们,和王容心这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第290章 真正的王仙村人 再反过来一想,我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按照破龙这帮人的行事风格,一旦他们认定我“有用”,我要保住他俩应该没问题,但因此弄丢“钥匙”,并致使那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的秘密泄露,从而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真的值得吗? 老实说我心里也没有答案,就像那道无解的“电车难题”,现在我救下他们,如果将来有更多的人因为我的这个决定死于非命,我又该如何自处? 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我真的没法想的那么长远,虽然有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能做到的就是竭我所能解决手头上的问题,不管是好是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而且扪心自问,比起就在眼前、有血有肉的某个特定对象,将来的一切都太过虚无缥缈,如果必须二选一又真有几个人会选择牺牲前者? 更何况王崇光和王崇明还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或许我们曾经因为各奔东西而渐渐生疏,但那份情谊并没有随着时间褪色。 诸多念头在我脑海中转了一圈,突然我眼前一黑王容心又把外套扔了回来。 紧接着,她说了一句让我非常意外的话:“反正‘钥匙’已是我囊中之物,我也没必要急于一时,我们先去其他地方休息一下,免得你的两个便宜侄子在心里骂我不近人情。” 只差临门一脚,别说我就是岱鼎来了也不可能让她偃旗息鼓,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在她的带领下队伍重新开拔,他们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拿开外套。 这让我意识到她这一举动的动机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什么眼神不眼神的,她分明是怕我把路线记下来以便逃跑或者干点别的什么。 我回头瞄了瞄王崇光和王崇明,果不其然他俩也被他们蒙住了眼睛,看来她确实事先了解过这里的情况所以早有防备。 事实证明她的确做足了功课,我们眼前是一扇无比牢固的闸门,需要用密码才能开启,她走到门边非常利落地输入一串数字,没一会儿闸门就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器械,这些先进的仪器让我对这座建筑的归属再一次产生了怀疑,它真的和所谓的陇明人有关吗,这里的一切怎么看怎么像是五〇三的手笔,可他们又怎么会掌握陇明文? 难道五〇三的人中也有能读懂陇明文的天示之人,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拉拢我?会不会派我去寻找陇明文石刻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假借翻译陇明文之名招揽我其实另有目的? 我心头疑云密布,总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场阴谋,这时王容心颇为关切地问道:“怎么满头大汗的,是不是太累了?” 她一出声,我得以从惊疑不定的心绪中暂时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不管她想干什么,只要有所图谋肯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我只需静观其变。 “累的话就好好睡上一觉,对你伤势恢复有好处。”她让人将担架放下,扶着我去了一边的休息区,还没等我坐下她再次开口,“不在此之前你得帮我一个小忙,去那边的‘实验室’完成一个小小的‘测验’。” 她说的实验室就在休息区对面,穿过一条走廊就是,上面并没有挂实验室的牌子,但用陇明文写着一句警告语:“非实验对象禁止入内,违反规定者后果自负。” 一看到这句话我脑中立马灵光一闪,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当然,能为你这样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我依言点头,旋即按住伤口故作痛苦地一阵呻吟,“只是我有点难受,能不能让我先休息一下?” 她也来了个“当然”,等我在沙发上躺下还非常体贴地将外套盖在我身上:“那你睡一会儿吧。” 我闭上眼睛旋即又睁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睡觉比较浅,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有些睡不着,要不你们去其他地方逛逛,让我两个侄子留下来照顾我就好。”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似乎有所察觉,我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们不知道出去的路想跑也跑不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跟着一笑,“说来也巧我还真有点事得去办,你想单独跟他们聊聊那就聊聊吧。” 一听她后面这句话,我就知道她肯定已经知道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就算暂时没有说破我们后面估计也是明刀明枪地来。 事实上她早猜到我们一来这里我就会想明白,所以没有刻意去掩饰;我也清楚自己根本瞒不过她,索性直接跟她把问题挑明。 等他们离开,王崇光忙不迭将遮挡在眼前的东西扯掉,一屁股找了张椅子坐下:“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在楼里绕来绕去绕得我头都晕了。” 王崇明就要比他细心多了,帮我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伤势已经好转才意有所指地问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将实验室门上的警告语念给他听,根本不用我多说他立即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咱们总算有机会和她势均力敌地过两招了。” “什么原来如此、原来如彼的,你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见我们都不接他的话,王崇明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最后看向我,“九叔,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斟酌了一下语言,沉声开口:“要是我没有猜错,这个被他们称之为实验室的房间只有我们三个可以进去,所谓的实验对象恐怕是指真正的王仙村人,连榆钱都不算。” “真正的王仙村人?”他忍不住挠头,“什么意思?” 我想起游瑾u盘里的那份王家人族谱,上面记录的并不是所有王仙村人:“虽然王仙村的人都姓王,但并非来自同一个家族,整个王仙村其实由好几个家族组成,不过只有我们的家族一开始就定居在这里,是最早的王仙村人。” 第291章 吓唬谁呢 他似懂非懂地摸了摸下巴:“所以王容心才会找上我们?” “没错。”我推测道,“这个实验室咱们家族所有成员应该都能进,但能帮她打开机关、拿到的‘钥匙’的人只有一个,所以她必须先筛选出我们中的谁才是她需要的那个人。” “既然她已经确定她的目标就在我们三个人之中,为什么不一个一个地试反而搞得这么复杂?”他有些不解,“眼下这个实验室只有我们仨能进,咱们要真不想去她也奈何不了我们啊?” “是啊,多简单的问题。”我笑了笑,说道,“可她偏偏就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我哪知道……”他回答得那个理所当然,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之前那个机关它只能试一次,对不对?” 他越说越兴奋:“那头的机关只能试一次,这头的实验室只有咱们仨能进,主动权一下到了我们手里,难怪崇明说我们可以势均力敌地和她干一场,之前一直被他们威胁来威胁去咱们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守住手里的主动权,不管对方怎么花言巧语、威逼利诱都不能按她说的进行测试,如果你没坚持住你是你就危险了,你不是真正是的人就危险了。”我郑重道,“反之就像刚刚说的,咱们谁也不去她根本奈何不了我们。” “可万一她用另外两个人威胁另一个怎么办?”王崇光问道,他内心深处的悲观主义死灰复燃,是越想越紧张,“就像之前她用我们威胁你,你要没出事肯定也得回来。” 我有些无语,亏我刚刚还以为他开窍了:“什么叫彼一时此一时,既然她也不确定谁才是她需要的人,肯定不会痛下杀手,反正咱们又没生命危险随她怎么折腾。” 他咽了咽口水:“不是我说,假如她又跟之前一样变着法儿折磨你,我还真有点受不了……” “所以叫你坚持住。”王崇明比较理智我倒不用担心,就怕这家伙没定力先破了功,一旦他被排除势必成为要挟我们的筹码,我和王崇明就会非常的被动,最后只能是一败涂地。 “我、我尽量。” 他干笑一声语气不是一般的勉强,搞得我有点心力交瘁:“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现在趁着他们还没回来养养精神,咱们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在那躺了一会儿,估计是心里惦记着事情睡得浑浑噩噩的,一觉醒来只觉头痛欲裂。 王容心已去而复返,正搭着双手坐在一边,王崇光和王崇明也早醒了,后者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跟入了定一样,前者则绷紧了神经一看就惶恐得不行,频频朝我使眼色。 我缓缓坐起身,见我行动迟缓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而是单刀直入地问我:“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有心先探探她的口风,故作不解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可惜她根本不给我装傻的机会,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知道的,我的耐心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所以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真想帮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是打算负隅顽抗我也乐得跟你撕破脸,别想着一直这么拖下去,谁都不是傻子。” 她一下摆明了态度,我只能做最后的劝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先不说‘钥匙’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你觉得我们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有必要向你妥协吗?” “看来你是吃定我了。”她嫣然一笑,“但你不要忘了你们是三个人不是一个人,就算你能咬紧牙关打死不松口,又怎么保证其他人跟你一条心呢?” “我们是不是一条心你大可以试试。”我不为所动,“我不介意继续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试,我当然要试。”她将手轻轻覆在我伤口上,眼中笑意更甚刚刚,“就是你得忍忍。” 我就知道她会拿我开刀所以早有准备,只是她这一按我身体不由自主地一个战栗,但很快我又放松下来,她这么做不过是想吓唬一下王崇光他们,既然她不打算要我的命下手肯定会有分寸,忍忍就忍忍。 我好不容易做足心理建设,结果她将沾染上的血水往我衣服上一抹,拍拍手站直了身体:“真佩服你们这些普通人,自己什么情况永远没个数,我倒是想教训教训你,可惜眼下你根本经不起折腾,还是我勉为其难地忍忍吧,要出这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算是明白了,她哪里是在吓唬王崇光和王崇明分明是在吓唬我,但我并没有因此松上一口气,她这未免太有分寸了,而且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我有恃无恐吗?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沉,她手中怕不是还有别的筹码…… 我正惊疑不定,王容心迈着步子径直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朝王崇光一抬下巴:“你,跟我走。” “我?”他指了指自己,下意识看向我,我顿时道:“你不能带他走,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我也是为了你好。”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瞥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你都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怕再见点儿血吓着你。” 说完她扭头对着外面使了个眼色,芬达和她另一名手下直接进来架了王崇光就走,我想拦住他们却被王崇明拦了下来:“没必要逞一时之能,你伤势不容乐观多休息一下吧。” 我也知道自己很难阻止他们只得无奈点头,可我心里不知不觉催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一方面担心王崇光会不会受到伤害,另一方面我总感觉她尚未使出的杀手锏是冲着他去的,很怕他被她蛊惑继而动摇决心。 在我们焦灼的等待中,王崇光终于被他们送了回来,见他似乎没有受伤我稍稍放下心,问道:“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无非是威逼加利诱那一套,根本不值一提。”王崇光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瘫,见我们投去将信将疑的目光他嘿嘿一笑,“小看我了不是?论逢场作戏你俩都不是我的对手,糊弄一下他们小菜一碟!” 第292章 一击毙命 旋即他正了正神色,眼中满是担忧:“九叔,你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抓紧时间再休息休息,咱们是扛过了这一轮,但下一轮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我点点头:“奔波了这么久,你们也睡一会儿吧。” 我依言躺下这一次倒是踏实了许多,可没睡多久我被一阵打斗声惊醒,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循声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想都没想赶紧冲过去将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救命啊九叔,他、他要杀我!”王崇光连滚带爬地往我身后一躲,而我对面王崇明紧紧攥住手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铁钎,就在刚刚我亲眼看到它差一点就扎入他双胞胎兄弟的胸膛。 我强忍着伤口传来的痛楚问他:“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睡觉吗,好好的还睡出人命来了?” 他压根没有回答我的打算,一把将我推到一边:“闪开。” 眼见他又要痛下杀手,我挣扎着爬起身再次拦住他:“把话说明白了再动手,不然你想要他的命最好先杀了我。” “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他神色阴沉地开口,“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他现在已经完成了测试,我们只能任由他们拿捏。” “你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回头看着王崇光,他起初不承认,但在我一再追问下最终还是改了口,讪讪道:“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做,她立马派人把仙人坟拆了,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事。”我有些无语,“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上套,你说做什么不好偏要做猪队友?” 他不服气:“九叔,我不也是为了你吗?再这么耽搁下去你的伤不及时处理迟早要出事,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 我感觉太阳穴直跳,倒不是痛的而是被他气的:“你就不能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你去测了万一你就是她要找的人,我和崇明八成要被灭口,你要不是她肯定会拿你威胁我们,到时候我就是想受点苦恐怕也没那个命受。” “我还真没想到这茬……”他干笑道,没有再反驳。 我看向王崇明:“就算他真要去测,揍他一顿就好了,干嘛非得痛下杀手?我们和他们周旋不就是想保护彼此吗,结果你为了不被他们威胁自己把自己人先干掉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眼中寒意涌动,“你知道‘钥匙’到底意味着什么吗?它关乎着上万万人的命运,一旦它落在别人手里,不仅他、也不仅我们,所有王仙村人都将成为千古罪人,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那又怎么样,无关紧要的人就是再多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数字,它有王仙村重要吗、有奶奶重要吗、有九叔重要吗?”王崇光也突然激动起来,“一个数字而已,凭什么要用我手里的东西去换?”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实在不想再跟他们讨论,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我继续劝说王崇明:“这不是还没去测吗?我会看好他的,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他攥着铁钎一言不发,见晓之以理不行我决定换个思路动之以情:“看看这张脸,他可是你亲哥哥,你们打娘胎里起就没分开过,朝夕相处三十年你真下得去手?” 果然还是得打感情牌,他终于有所动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铁钎。 我松了口气,转身将王崇光拉起来:“下次别这么莽撞了,好歹跟我们商量一下行不行?” “行行行!”他笑嘻嘻地点头,见我伤口又有血水沁出,赶忙扶着我往休息区走,没走几步我听到身后步履深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我转过头的一瞬间、在我眼睛的余光中我看到王崇明扬了扬手,下一秒铁钎从王崇光心口处透体而出,他带着一抹僵在脸上的笑容缓缓栽倒在地。 “崇光……”我蹲下身,感觉身体好似突然没了重量一样,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脑子里也空白一片。 直到他颤抖着抓住我的手,我才勉强回过神安慰道:“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不会有事的,你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九叔,如果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你还会原谅我吗?” 他喘息道,“我自始至终都知道王容心的打算,之所以会打那个电话给你就是她指使的,撺掇你去榆钱家也是经她授意,甚至后面我们会中他们的埋伏同样是我提前通风报信,我出卖了你一次又一次你说你怎么一点疑心都没有。 就跟小时候一样,我总是假装崇明捉弄你,你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当然这也正常,谁能想到和你最要好的伙伴会在心里嫉恨你,嫉妒奶奶只给你一个人吃黄糖米糕、憎恨你远比自己更受欢迎。” 旋即他又笑了笑:“其实我才是那个傻子,对不对?小时候大家都夸你聪明,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不好意思戳穿我罢了……九叔,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真的会原谅我吗?”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口鼻中已全是血沫,我感觉我喉咙里也像是堵着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拼命地点头。 他释然地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低:“好想回到小时候,跟九叔一起去仙人坟捉迷藏……”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仿若一块石头压在我心里,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咳嗽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口鼻往外涌,可还没等我看清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过我应该没有昏迷太久,恍惚间我感觉有人将我扶到了沙发上,除了王崇明我想不到其他人,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他。 他帮我将伤口重新裹好,歉意道:“对不起,刚刚我不应该推你,害你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我看了看他,目光从他身上游离投向不远处,王崇光仍倒伏在地,脸上神情平静,平静得仿佛他才是睡着的那个。 第293章 误会有点大 这一切来得太快如同一场恶作剧,又或者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他又会生龙活虎地叫我一声九叔,可他心口锋利的铁钎戳破了我最后的幻想,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王崇光死了,死在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里。 我发了会儿呆,走过去将铁钎取出,将他安顿在角落里,就我目前这状态恐怕很难将他带回去,只能以后再想办法。 我拿着铁钎回到座位上,思索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明明你已经答应我不再追究。” “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不了解吗,只要念头一起哪会那么容易死心,届时不管他是不是王容心要找的人,‘钥匙’最终都会落在他们手里。” 我难以理解:“可我们远没有走到这一步,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如果他被排除,王容心必然会用他来威胁我们,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和他一样动摇吗?”他看着我,“别太高估自己,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与其最后成为别人的棋子受尽折磨,还不如我来送他一程。” 我还是无法接受:“他是你哥哥,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又如何,即便是换成你,我也同样不会手下留情。”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王仙村容不下任何叛徒。” “这并不是你想杀他的真正原因,只是一个借口对不对?”我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早就想除掉他,当年我以为自己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实际上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眼中似有寒光闪过,可惜他很快移开了视线:“随你怎么想。” “看来崇光发给我的那条短信没有说错,我们中的确有人从地狱而来。”我失声一笑。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将我推搡在地,甚至拳打脚踢,“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失态过,那一刻我真的特别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但他暴跳如雷的态度让一切变得不言而喻。 “你有没有想过一点,哪怕崇光再没有大局观,他也不会单单因为一座仙人坟,就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我将铁钎递给他,“会迫使他妥协的东西对我来说恐怕也同样有效,为了避免‘钥匙’落在他们手里,我觉得你更应该送我一程,因为很大概率我就是王容心要找的那个人。” 他怔了怔伸手接过铁钎,但盯着我看了很久终究还是放下了,他将它扔到一边帮我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脱力般地坐倒在沙发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以后别后悔。” “你早就猜到了?”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柳然要捅我一刀,其实哪来那么多理由她纯粹是对我起了杀心,只不过一时心软最终放弃了,因为她似乎真的说了谎,“钥匙”就藏在这里,她没法把我带走那只能杀了我; 至于王崇光,他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我不杀他,就得杀你。”王崇明失神地问我,“小岭,如果换成我和他,你会怎么选?” “我不知道。”我心中既茫然又怅然,“但我希望你能选我,因我没有权力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只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留。” 我和他相顾无言,这时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没一会儿闸门被人打开,王容心带着一众手下鱼贯而入,见王崇光已死她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一丝焦灼,我的预感再次得到印证。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到将这些尸狩紧紧吸引在这里的疒源了。”她明知故问,“你说如果我将它毁掉会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我如实道,“它们会一窝蜂地涌出去,不仅整个王仙村将荡然无存,村子里的人也难逃厄运。” “所以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吧?”她凑过来笑盈盈地看着我,然后递给我一个手机,“记得把过程拍下来。” 我点点头站起身朝走廊尽头走去,到了门口我将门上的警告语端详了片刻,最终推门而入。 里面只有一座颇为眼熟的玉台,不同点在于上面用弥霞玉钩法镶嵌着一幅图案,单从纹饰上看和龙脊凤心盘极为相似,我大概猜到了它的用途,或许这也是一部能读取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仪器。 我打开手机录像,咬破手指将血珠往上一抹,然而意料之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我一下愣在了那里。 等我回过神我隐约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这种在我们家族成员中随机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并非只有一段,能帮王容心打开机关、拿到“钥匙”的和我携带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立马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我行使了王崇明作为特殊信息片段携带者的权力,却无法履行相对应的责任,我的自以为是势必陷他于不义,当然也有可能王崇光才是这段特殊信息片段的携带者,但这未免太过于讽刺了。 我脑中思绪乱成一团,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第一反应是赶紧把视频删了,如果能想办法让王容心相信我才是她要找的人,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我顺着走廊原路返回,若无其事地将手机还给她,她点开手机看了看顿时一皱眉:“不是让你录视频吗,视频呢?” 我将准备的措辞脱口而出:“盘中异象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希望你能理解。” 听到我这么说,她果然露出一丝笑意:“行,都依你,只要能帮我拿到东西,其他的我一概不感兴趣。” 她踱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 事情比我想象中要顺利,我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然而还没等我们走出这道门老铳突然开口:“容姑娘,兹事体大我看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 第294章 坍塌 我心绪飞转正琢磨怎么应对,下一秒他径直拿出自己的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忘记跟你说了,那部手机拍摄的视频会同步上传到我这里,你删了也没用。” 说着他点开一段视频递给王容心,她面无表情地看完将目光缓缓转向我,在她平静的眸子里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杀意,危机感促使我本能地往后退,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我就已经被她踹到在地。 她踩着我的伤口蹲下身,眼中冷意随着笑意肆意涌动:“你辜负了我的信任,那就必须付出代价,虽然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也愿意给你一个痛快,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我倒是想选,可剧痛之下除了喘息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故作遗憾地摇头:“看来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是一种烦恼,还是我来帮你挑吧。” 她抽出匕首眼见就要刺下,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我劝你最好不好动他,否则你可能会和你要想的东西失之交臂。” 不久之前王崇明用铁钎刺穿了他亲哥哥的胸膛,现在他又将它死死抵在自己心口,而他两次都是为了救我。 “请吧。”愤怒并没有让王容心丧失理智,她依言松开我朝他发出邀约,老铳劝道:“我觉得还是先让他去实验室试一试……” “能帮我们打开机关拿到‘钥匙’的人必在他们三人之中,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被排除,剩下一个试不试又有什么意义?”她看了看我,“要怪就怪我太过想当然,信了不该信的人。” 她转身就走,王崇明低头跟在她身后,经过我身边时将铁钎轻轻放在我手里:“再见了小岭,以后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读懂了他眼中的诀别之意,也真正地明白过来他到底要干什么,赶忙拉住他希望他能回心转意,他将我之前的话悉数奉还:“你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而我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留。” 他松开我的手,跟着王容心快步离开,没多久四周安静下来只剩我一个人。 我也挣扎起身缓缓朝外走去,手中的铁钎明明轻若无物却仿佛重有千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发现我真的特别失败,以为凭借一点小聪明就能事事化险为夷,等连累到别人再后悔也没有用。 我漫无目的地在楼中穿行,企图找到能通往出口的路线,可它就像一团迷雾紧紧将我裹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机械、冰冷的女声:“密码错误,核心区及运行区即将关闭,倒计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嘈杂的脚步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我努力分辨着它们的位置循声追去,无奈很快它们就消失不见,我想用不了多久整栋楼也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继续在一条接着一条的走廊中逡巡,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心里很清楚不管希望多渺茫也绝对不能停下来,否则就真的永远走不出去了,我攥紧手里的铁钎毫无犹豫地扎入手臂,这种时候也只有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 等我扎到第四次,熟悉的窸窣声从走廊另一头由远而近地传来。 不过这些尸狩显然不是冲着我来的,它们循着血腥味朝我来的方向又飞快涌去,就算我脑子里跟生了锈一样变得无比迟钝,但好歹没有丧失思考的能力,一下反应过来。 我索性用铁钎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如果能把它们都吸引过来,就算因为核心区的关闭疒源对它们的影响失效,也不至于危害到王仙村。 数以万计的尸狩如同一股墨色洪流源源不断地涌来,我打起精神逆流而上,心里终于轻松了许多,哪怕我确实没法离开这里,但至少在死之前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结果这一放松,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一下消失殆尽,走了没几步记忆彻底断了片。 等我恢复意识我发现有人正背着我在一条看上去颇为眼熟的通道中前行,当然这底下的通道看上去都差不多,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哪一条。 察觉到我已经醒了,他轻声道:“我找到一条捷径,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回到王仙村。” 我问他:“你是崇明吗?” 他顿了顿,点点头:“核心区被锁他们怕困在里面没空管我,我也趁乱逃了出来,后来发现尸狩都在往里涌,我又跟着它们进去然后找到了你。” “你没事就好。”我攥了攥手里的铁钎,确定它没有丢才松了口气。 正说着通道已然到头,和它相连的是一道直上直下的楼梯,他让我靠着墙坐下,自己爬到顶上将什么东西轻轻推了推,一道光顷刻间泄了下来,似乎是个出口。 他从楼梯上一跃而下扶着我又爬了上去,等我从狭小的洞口钻出去入眼居然是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suv,我心有所感回头一看身后果然矗立着一棵不知在王仙村矗立了多少年的老柏树。 一直以来村子里都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说这棵老柏树是王仙村的命根子谁也不能动,动了整个村子都要跟着倒霉,平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恪守着这条金科玉律,连村子里最淘气的小孩都对它敬而远之,感情是因为下面别有洞天。 看到我的车,他既意外又惊喜:“余昧回来得正好,你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我现在就叫上她送你去医院。” 我刚要点头远处轰然一声巨响,不偏不倚正是仙人坟方向,等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附近,那里只剩下偌大一个坑,而在坑底穿过飞扬的尘土我看到原本修葺一新的仙人坟已然坍塌成一片废墟。 一时间我感觉我心里似乎也跟着塌了一块,王崇光临死时仍心心念念的祠堂终究还是随他而去,我麻木地往前走了两步,这时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倏忽惊出一身冷汗。 我不顾一切朝它冲去。 “九叔!”他眼疾手快将我扑倒在地,我拼尽全力挣扎也没法动弹分毫,反而牵动伤口彻底丧失行动的能力,我心中无比的绝望,默念着那个名字再次晕了过去。 第295章 鞘 等我醒来我照例躺在医院里,不过在此之前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特别的复杂,就跟《迷失仙人坟》里的剧情一样,梦里现实线和回忆线交叉推进,让我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梦,还是某些记忆借着梦境悄然复苏。 当然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即使惘然也无可挽回,而有些事情看上去过去了,实际上我们只是迈过去了时间迈不过的是心里那道坎。 比如我一直很讨厌渠城的这座医院,我在这里经历过恐惧、痛苦、彷徨、渴望,现在又多了一条叫做悔恨,我真怀疑它是不是有收集癖,要集齐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召唤邪恶的反派。 我正胡思乱想余昧推门而入,看着她款款朝我走来,我企图在她身上寻找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却始终没有结果,我甚至有种错觉十五岁的宁宁和二十五岁的余昧其实是两个人。 也不怕承认我一开始并不讨厌宁宁,相反还有那么一点好感,初次见面时她的一个回眸曾很长一段时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要不是后面她越来越讨人嫌,或许过不了几年等我们长大一些就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和她也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岁月。 而余昧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有着故人身影的陌生人,我和她的渊源只能追溯到榕岭客栈的抬眸一笑,说实话如果她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别老是来找我的麻烦,我真不介意多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可惜这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带着宁宁的复仇意志归来,让我难以切断她们之间的联系,尽管她身上已经鲜有小时候的影子,我却不得不承认余昧就是二十五岁的宁宁。 “怎么见到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她打量了一下我,“我发现你虽然不怎么抗揍,恢复能力倒是挺好的,生命力这么旺盛属韭菜的吧?” 我假装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我为什么要惊讶?你不会以为我会担心你会不会压在仙人坟底下吧?别开玩笑了,我们住的石屋开凿在山体之中,就算祠堂塌了也根本不会被殃及。” “是吗?”她找了张椅子在一边坐下,撑着手笑眯眯地问我,“那是谁一路上叫着我的名字,哭着喊着说要回去救我?” “我只是担心没有人开车耽误我回渠城,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怕死了。”我懒得跟她废话,朝她一伸手,“我的那根铁钎在你那吧,能不能还给我?” “那么锋利的东西你随身带着不觉得危险吗?”我还当她已经把它扔了,正要追问它的下落,她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一掏,“你看我多贴心,特意帮你做了个‘鞘’。” 她所谓的鞘就是一根被削得长而方的筷子,里面掏空了刚好可以把铁钎插进去,乍一看像一把带柄的老式木尺,别说她手艺还真不赖,乌漆嘛黑的木面都打磨出了金属光泽。 只是我没事带根筷子在身上干什么,我抽出铁钎将木鞘还给她:“谢谢你的好意,干点手工活不容易,你还是自己留着收藏吧。” “锋芒毕露,既伤人又伤己,何必呢?” 她瞄了瞄我手上的伤站起身就走,到了门口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铁钎,不过留在你这里当个睹物思人的纪念品也没什么不好的,物尽其用嘛。” 我感觉她在嘲讽我,虽然我没有证据。 她一走四下又恢复了安静,困意不自觉地翻涌而上,我将铁钎压在枕头底下,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再次醒来我本想把她留下的木鞘直接扔垃圾桶里,但考虑了一下她说的也没错,带尖的东西随身携带确实容易误伤别人,能省点麻烦还是省省吧。 我将铁钎和木鞘合二为一,有样学样往袖子了一塞,躺床上又发了会儿呆,方遂宁拎着保温盒进了病房。 “我真傻,真的。”他一边拧开盖子,一边唉声叹气,“单知道你去哪儿都能出事,没想到回趟老家也能整出幺蛾子,说什么第二天就回渠城结果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昨天看你半死不活地被余昧捎回来,我是真后悔之前没跟你们一起去。” 他一念叨起来就没完没了,我赶忙打断他的话,试探道:“遂宁,有件事我可能需要跟你谈谈,就是有点担心如果我真的挑明了会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他似乎猜到了我要跟他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我:“从小到大我们无话不谈,比起这一点我更不希望你有这样的顾虑。” 虽说如此我还是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王容心,非她不娶那种?但我感觉你和她并不合适,最关键的是她已经心有所属,而且对那男的特别痴迷不像是会移情别恋的样子……” 他愣了一会儿,咬着牙开口:“谁说我喜欢她了?” 他还不承认,我将之前观察到的细节一一罗列,打趣道:“不喜欢一个人还能细致到这个地步,那我是真的很佩服你。” “你知道她爸是谁吗?廊城王家的掌舵人!在他面前什么江碎玉、谢聆霜那都是需要提携的小辈。”他没好气道,“我要是敢怠慢她,我家老头、老太太能亲手撕了我信不信?” 感情他和王容心说的都是实话,我不由感慨,先入为主果然要不得。 闹了个乌龙我有点尴尬,忍不住问道:“那你在雅城提到的那个让你心动的人到底是谁?” “你真想知道?”他耐人寻味地一笑,我八卦心起连忙点头,结果他吐出一个名字,听着居然有点耳熟,“冉棠。” “冉棠?” “你忘了?”他提醒道,“就高三的时候坐你前面那女孩,当时你经常帮我和她递橡皮来着。”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个女孩老是问他借橡皮,我坐他们中间烦得不行,后来买了一块送给她才算清净,那会儿我还觉得奇怪,方遂宁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块橡皮有必要这么传来传去吗? 现在我才明白,他俩传的压根不是橡皮。 第296章 广宁大道余闻路34号 要怪就怪我年少无知差点坏了他的好事,不过我感觉他和冉棠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两小无猜固然美好但也不至于让他惦记这么多年,我问他:“你后面是不是又遇到了她?” “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他少有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当年根本没出国,而是追着她去了徐城大学,在那待了五年。” 真相来得太突然,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既然你一直都在国内,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过渠城?” “我跟我家老头、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这不是怕露馅嘛……”他干笑道,“再说我和她打得正火热恨不得天天腻一块儿,哪有心思回来。” 我一时无语,不过这行事风格确实很“方遂宁”,比起王容心的陈述我更愿意相信他本人的话。 “那你们最后怎么又分开了?” “感情什么的不就是那么回事,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淡了。”他不胜唏嘘,“所以说结果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学会享受过程,将爱情中最美好的部分发掘出来仔细品味。” 他这分明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这段感情中受到了重创,不然哪来这么多的歪理。 当然,感情的事向来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不是当事人就要有袖手旁观的自觉,我索性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去帮我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反正只是卧床静养在这待着还不如回家来得自在。” “就你这伤势人能给你出院才怪了。”他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替我跑了一趟,最后带回来一个消息,“医生说最起码也要再观察个把星期,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免得又出什么岔子。” 我深感无奈,之前还觉得魏解饮不近人情,现在我巴不得其他医生也能跟她一样赶人。 接下来几天方遂宁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每天例行过来瞄我两眼,其他时候都不见人影,余昧也再没有现过身,只有我一个人在医院度日如年。 好在之前我担心王容心拿着我的电话卡捣乱,托方遂宁帮我挂失了重新补办了一张,不然就更无聊了。 期间臧小蕊倒是打过一次电话,说他们虽然没有找到剩下几个镇龙台,但意外知悉了其中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的下落,问我恢复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带队过去看看。 我倒是想去,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再拔除,我对五〇三起了戒心实在有些抗拒跟他们打交道,索性告诉她前些天我受了点伤还在住院,听到我这么说她也没有下死命令,只叮嘱我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熬够一个星期我总算回了家,看着冷清清的院子我愈发想念从慧,一时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可惜那边始终无人接听,也不知道她是在出任务还是又换了个“马甲”。 我怅然若失地放下手机,不到半分钟电话就响了,虽然是个陌生号码,我仍抱着一丝幻想将它接通了。 “您有一个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等我赶到门口,对方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快递盒,我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份报纸,还是渠城本地的。 我顿时有些纳闷,翻到最后才看到一则新闻,上面提到了仙人坟的坍塌原因,系地基被蛇群破坏所致,反正怎么合理怎么来,我怀疑有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在这则新闻中还刊登了两名失踪人员的名单,除了王崇光另一个人的名字比较陌生,大概是榆钱的本名。 我特别好奇这到底是谁寄给我的,忍不住将快递盒翻过来扫了一眼,可惜寄件人只留了一个姓并没有名字,我跟他道了声谢将报纸塞进盒子正要往回走,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一道灵光,等我意识到那是什么头皮不由地有些发麻。 我拿起快递盒又仔细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一个既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地址——广宁大道余闻路34号。 这个地址是我在机公庙为了糊弄赵秉德随口编的,再巧也不可能巧到正好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而且它的住户还特意寄了份与仙人坟有关的报纸给我,换言之此人当时一定也在场。 难道是破龙在警告我不要将仙人坟底下的秘密泄露出去?又或者这是一份变相的威胁,不日他们将登门造访? 我不禁有些忐忑,早知道他们依旧没打算放过我,我还不如答应臧小蕊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有五〇三的人在起码我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说实话自打在乾坤冢跟破龙结下不解之怨,他们就跟不散阴魂一样走哪遇哪儿,我是真的有点怕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有人按了按院门的门铃,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心想这来得未免也太快了吧?旋即我反应过来,要真是破龙的人到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在这胡猜乱想。 我认命地回到门口将院门打开,余昧瞥了瞥我:“恢复得不错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跟我朋友打算出去玩几天,你要不要一起?” “你闲我可不闲,住了这么久的院大把工作等着我处理。”我才没有兴趣去当电灯泡,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 “不识好歹。”她嘀咕了一句,朝我一伸手,“那把你的车借给我用一下,反正你再忙也是家里蹲。” 我就知道她根本不是诚心邀请我,果然在打别的主意,只是我不想借也得借,谁让我还欠着她一大笔钱。 我将钥匙拿给她,她安全带一系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搞得我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了,所以在方遂宁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了点火气:“想说什么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心累。” “没想到你也有待不住的一天,住了几天院就烦成这样。”他啧啧道,“正好这几天有空,我订了两张去巫城的巫河游轮五日游,捎你过去散散心怎么样?” 第297章 窥探者 我下意识想拒绝。 虽然我更愿意相信方遂宁的话,但不得不承认王容心的那套说辞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我,让我不自觉地心存芥蒂,不过我不希望自己表现得这么言行不一,更何况我也需要出去避避风头,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吧,等我把工作收个尾。”他跟我说了一下具体行程,“我们先开车去平城,然后从平城的平港登船沿江而上,凡是途中停靠的地方都可以上岸游玩,到时候美景、美食一网打尽。” 他兴高采烈地描述着巫河沿岸的风土人情,跟即将出游的小学生似的,我却有些兴致缺缺,好不容易听他说完我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坐沙发上放空大脑发起了呆。 一两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晃眼就过去了,到了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和他一起驱车前往平城。 它是一座典型的港口城市,水运尤其的发达,等我们赶到目的地平港,入眼舫影幢幢、耳边汽笛声声,好一片繁忙的景象,而我们要乘坐的“神女号”豪华游轮就停靠在港口最显眼的位置。 等办理好登船手续,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自己的套房,能够被方遂宁选中,里面的条件确实很不错,尤其是宽阔的阳台足以让倾心于巫河沿岸风光的旅客大饱眼福。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片甲板还连接着另外一间套房,尽管阳台和阳台之间做了隔断,隐私性仍有所欠缺。 就好比现在,我刚推门而出,原本坐在对面聊天的一伙人立马回头瞄了我一眼,神情中不无戒备。 这种时候往往是最尴尬的,顺势打个招呼吧显得自己过于自来熟,不打招呼吧似乎又有些不礼貌,所以我假装有人叫我灰溜溜地回到了客厅。 方遂宁正摆弄电视遥控器,问我要不要看个电影,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刚好困意上来了,索性回房间睡了个午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期间方遂宁几次叫我去吃晚饭我都毫无所察,只隐约间听到一声汽笛响,大概是“神女号”已正式起航。 睡得早起得自然也早,我都洗漱完方遂宁犹沉浸在梦中,只是昨天我不小心放了他鸽子,怎么也不好意思再撇下他先去吃早餐,只能耐着性子等他睡醒。 闲来无事我打算去阳台上转转,心想这么早应该不会有人在,然而一推开门仿佛昨日重现,对面一个青年瞬间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了扫我,好在很快他又移开了视线,继续翻阅手中的书籍。 美景在前还有心思看书,也不知道是他人比较好学还是书更引人入胜,我好奇地投去一瞥,发现那书的封面居然有些眼熟,说不定我以前也拜读过。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毫不回避地看向我,等待着我开口。 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这样,反正我对那些和我有着共同爱好的人总会抱有莫名的好感,忍不住打了声招呼:“早。”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将书一合头起身进了房间。 我有点尴尬,好在他这一走整个甲板只剩我一个人,我找了张椅子躺下,看着渐渐在晨雾中苏醒的大好河山,身心都不由地放松下来。 但躺着躺着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自在,像是有人在偷偷观察我。 方遂宁还在睡觉也无需窥探,除了刚刚那位老兄我真想不到其他人,我的一时兴起竟能引发他如此之强的戒心,要么他有着特殊的职业习惯,要么他此行另有目的,所以看谁都像是捣乱的。 他要是观察个几分钟也就算了,奈何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哪还有心情看风景赶紧溜之大吉。 我一进客厅,方遂宁就打着哈欠出了房间,一说起昨晚的事他毫无悬念地一通抱怨:“睡神转世啊你,从中午睡到早上,好歹吃点东西再睡,也不怕把胃给饿坏了。” 我是一个头两个大,得亏某位姓谢的女士不像他这么啰嗦,不然我都等不到他们将我扫地出门,自己就已经麻溜地走人。 好不容易等他念叨完,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所幸船上的自助餐还是不错的,一边欣赏窗外的美景一边享受美食那是相当的熨帖。 吃完早饭我们先在船上逛了一圈,这时“神女号”刚好靠岸又去岸上转了转。 停靠点附近的景区都是是热门中的热门,景色没的说,奈何我和他对拍照没什么兴趣,就这么干看再好看的风景看多了都有些乏味,还不如躺甲板上吹吹江风来得惬意,于是我们心照不宣地原路返回。 结果刚一登船他手机就响了,等接完电话回来方遂宁朝我无奈摇头:“公司出了点事我得马上回去,你就留在船上安安心心地玩几天,到时候直接从巫城坐车回渠城。” 他回房间收拾好东西,离开时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我:“到了巫城你要去其他地方转转也行,不过千万别再往人少的地方跑,天高地远的万一遇着点事儿我就是想救你都赶不过来。” 他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我真没什么意见,问题是他走就走吧还不忘帮我竖个旗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道:“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一下船我反倒轻松了许多,吃完午饭又睡了个回笼觉,见阳台上没人便自带饮料和零食享受了一下午的悠闲时光。 等夜幕降临我照旧一个人去餐厅觅食,到了楼下才发现那里居然在举办酒会,对于这种陌生人之间的交际活动我向来敬谢不敏,正要打道回府餐厅的工作人员却眼尖地发现了我,非常热情地过来招呼,我只能硬着头皮加入。 我刚端起酒杯,有人立马过来跟我碰了碰杯,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头上却戴着一顶运动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见我打量着他,他也冲我一笑:“王秘书,好久不见。” 第298章 古姚国公主墓 为了取得沈会长的信任,我在文城确实假扮过老于的秘书,但当时冒用的是胡云的名义,真论起来那也是“胡秘书”,所以一听到这个陌生的称谓,我忍不住又端详了他片刻,却始终没什么印象,不由道:“你是……” 他恍然地“噢”了一声,递给我一张名片:“是我,老关啊!” 我接过来顺势看了看,此人确实姓关,名字还挺诗情画意叫关胜雪,是一家古玩店的老板,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难不成我们真是在允山殿古玩城认识的? 见我仍一头雾水,他也是个急脾气,干脆利落地将帽子一脱,指了指自己光秃秃的脑门:“我,老关,想起来没?” 还别说,一看他锃光瓦亮的头皮我立马有了印象,这位正是之前在雅城酒会上缠着方遂宁说个没完的“地中海”老哥,当时我的注意力放在会场上反而忽略了他,难怪一时没想起来,也难怪他会叫我王秘书…… 想到这里我有些郁闷,还真有人把我当成了方遂宁的秘书。 不过他名片都递了,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说你搞错了,也就将错就错随口寒暄了两句。 “我就说我肯定没有认错,早上的的确确看到了方总,于是想着晚上来酒会上碰碰运气,果真遇到了你。”他将帽子扣回脑袋,左右一扫,“方总人呢?” “他有事先回渠城了。”我心想他找上我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到这个消息怎么也该换个人聊聊,没想到他的反应和我预料的截然相反,听到我这么说神色中居然透着一丝窃喜。 他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地将我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问道:“王秘书,之前那笔生意真的一点都没得谈吗?” 我哪知道他提到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他:“这个你得去问方总,我不太清楚。” “我懂。”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往我手里一塞,“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就劳烦你帮我打听打听呗。” 我一摸它的厚度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当老板的谁会想着做亏本买卖,他下这么大的本钱在我这儿打点,将来必然会从方遂宁那挣回来,我估摸着这笔生意八成有问题,不然方遂宁也不会拒绝。 我坑谁也不能坑他,赶紧将信封连同名片一起还了回去。 “既然方总已经明确地拒绝,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种歪脑筋,免得最后闹得不愉快。”怕他不死心,我直接把话挑明了,酒杯一放准备离开,“至于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再会。” “王秘书,你先别急着走,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他伸手一拦,来来回回一阵张望,小声道,“队伍我都张罗起来了,由‘田四公’、‘舒爷’、‘冯老斗’三大高手联袂出马,这座‘古姚国’公主墓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原来你们是要去盗墓……”我暗暗皱眉,我说方遂宁怎么不愿意搭理他,感情是条贼船。 “不不不,几千年的老坑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光顾过,哪还称得上‘盗’。”他狡辩道,“我们只是去捡个漏。” 干他这一行不可能不清楚盗墓是违法的,对于这种知法犯法的老油条我都懒得劝,回头联系君耒过来处理多省心,问题在于既然对方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告诉了我,只怕有的是手段防止我走漏风声,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你刚刚说是什么墓来着?”我假装起了兴趣,问道。 “古姚国公主墓。”见我松口,他赶忙重复了一遍,“这座墓来头可不小,道上的人都管它叫‘神女墓’,甭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玉石玛瑙里面应有尽有,据说还有起死回生的神药叫什么‘神女心’,传得一个比一个玄乎,就问你心动不心动!” 一听“古姚国”这三个字我的心情无比的复杂,因为我之前提到的那本书它就叫《古姚国探秘》。 说到此书就不得不提曾经盛行一时的地摊文学,在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的年代路边书摊深受男女老少的青睐,有段时间我也被荼毒过,尤其是这本《古姚国探秘》让年少无知的我记忆相当的深刻。 据此书记载,这个古姚国确实发祥于巫河之畔,相传由神的遗民建立,由于统治它的人一般为女性,书中称之为“姚母”,而姚母之所以能成为古姚国之主大概是她们掌握着某种神秘力量,呼风唤雨不在话下。 我不知道它到底延续了多少年,不过和很多神秘的古文明一样,它的消失也充满了传奇色彩,按照书中的描述那是一夜之间沧海桑田,偌大一座城就此销声匿迹于巫河之畔。 怎么说呢,小时候什么都不懂顶多看个稀奇,现在想想搞不好这个古姚国和姜妄部落一样也是个母系氏族部落,只是后来不幸遇到地壳运动引发的天灾突然消亡,以至于好事者以讹传讹将它和他们的首领彻底神化。 当然这书本身不可考,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有待商榷,所以听到关胜雪说要去盗所谓的古姚国公主墓,我第一反应是他会不会被人忽悠了,居然花这么大的力气去找一个子虚乌有的墓葬。 但很快我想到了住在我隔壁的青年,一本二十年前的书还是地摊货,若非发自内心的喜爱或者随手翻翻聊以打发时间,剩下会专门去读它的十有八九都有一定的目的性。 假如是后者,这位老兄戒备心如此之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难道这事真是无风不起浪? 更重要的是他和关胜雪一样纠集了很多同伙显然有备而来,两伙盗墓贼同时闻风而动,这个古姚国公主墓的存在也许并非捕风捉影,为保险起见我要不要将计就计跟过去看看? “既然它名头这么大,哪是那么好找的。”我假装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第299章 下船 “靠谱,当然靠谱!”他胸有成竹地打起了包票,“不说另外两位,田四公寻龙点穴的本事那可不是盖的,保准手到擒来。” 见我俨然有些心动,他趁热打铁提了个建议:“王秘书,要不咱俩明天也跟过去瞧瞧,就当实地考察一下,要是运气好真讨着了彩头不管出的什么你都随便挑,算是你在方总面前帮我美言几句的谢礼,怎么样?” 我不确定他们的消息准不准确,单从他这一番话可以推定古姚国公主墓的规模一定不小,因为他们明显有分批盗掘的计划,难怪关胜雪一直不死心地想让方遂宁入资。 “这怎么行。”我半推半就地说,“先去看看情况吧。” “有王秘书坐镇这一趟必定顺风顺水。”他顿时喜笑颜开,再次跟我碰杯,“来来来,祝我们旗开得胜。” 酒足饭饱,我谢绝了他其他娱乐项目的邀请独自回到房间,等锁好门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给君耒发信息,没一会儿他电话打了过来,言语间不无担忧:“你跟他们一起去太危险了,还是等我到了再行动吧?” “关胜雪会选择明天和其他同伙会合,应该是想趁着游轮停靠的时候在姚水码头下船,那一片各种支流交织成网情况相当复杂,万一他们走的水路我们恐怕很难追踪。” 我继续劝道,“更何况如果我找借口留下来他必定会起疑心,还不如先混进去稳住他们,等时机成熟咱们再来个里应外合。” “好吧,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他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就算他们得手我也会联系办公室在外围进行布控,他们跑不了的。” “我知道。”我将手轻轻放在铁钎上,“我不会再让自己轻易陷入险境。” 等挂了电话,我把需要携带的东西挑出来放进背包,这样随时都可以离开,收拾完我就去睡觉了。 这天晚上我本以为自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响动,可等我屏息凝神地再一分辨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我只当我出现了幻听,翻个身继续梦会周公,眯了一会儿我冷不丁惊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瞄到床头柜边隐隐约约蹲着个人影。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想呼救,好在理智告诉我这时候绝对不能出声,不管对方是为了求财还是另有所图,若非一开始就想除掉我,最后肯定会自己离开。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他在那蹲了十几秒钟确定我没有醒立马站起身出了房间,然后径直从阳台离开了,显而易见在我醒之前他就已经得手。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但我的背包和手机就放在床头,他要拿相当的顺手,不过我怕他去而复返,过了十来分钟才打开灯清点包里的物品,可我点来点去里面的东西一样都不少,就连手机也好端端地在一边充电。 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对方溜进我房间并不是想盗取什么东西,只是在观察我? 还有这个人会是谁呢?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住在隔壁套房的青年,从那边过来也就是跨过一道隔断的事,而且他对我心怀戒备想暗中探探“敌情”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两人体型相差太远,来人身材极为瘦小,如果不是个女人就是半大的孩子,即便是成年男性昨天那些人中似乎也没有对得上的。 当然他未必就是从隔壁过来的,从楼上爬下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如果不是他们,还会是谁呢?总不至于船上也有关胜雪的同伙,他怕我暗地里跑路于是派了个盯梢的进来看看情况? 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将房门反锁重新躺下,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终于睡着了。 和我预料的一样,第二天吃过早饭关胜雪就来找我了,让我带好东西跟他一起下船,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安排,等游轮靠岸直接领着我转移到了一艘小型游船上。 除了开船的人船上只有我们两个,看着它缓缓驶入其中一条支流,我知道我昨天的预感成了真,希望这个古姚国公主墓离得不远,如果逆流而上过于深入,我就是给君耒留下记号估计也无济于事。 我和关胜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对于昨晚那名闯入者我是如鲠在喉,不禁起了试探之心,我将事情这么一说,故作担忧道:“你说他会不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知道我们要去找神女墓所以盯上了我们?” “你该不会是遇上水猴子了吧?”没想到他脑洞不是一般的大,绘声绘色地说道,“都说大江大河中少不了那玩意儿,刚好它们个头又比人要小上一号,虽然谁也没见过水猴子到底长什么样,但好歹占个猴字,猴嘛不就喜欢蹲着吗?” 我无法判断他是真这么想还是在故意模糊重点,索性将话题往隔壁那帮人身上引,希望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直觉告诉我,那名青年的来历恐怕也不简单,也许他们才是我们最棘手的对手。 “巫河中有没有水猴子我不知道,但在打神女墓主意的人绝对不止我们。”我将我的发现告诉他,“我们要去找古姚国公主墓,隔壁就有人在读一本叫《古姚国探秘》的书,你说巧不巧?” 他脸上神色微不可察地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个古姚国怎么也算是在巫河流域内,坐这趟游轮的人会对它感兴趣太正常了,咱们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话虽如此,没过一会儿他不自觉地开始催促开船的人,紧赶慢赶两个小时后游船停靠在了一个简易码头上,我们在那等了半拉小时也没见有人过来,我忍不住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他一脸难色:“虽说咱们是雇主,但人派头大一直都是对面联系的我,我就是想打也没辙……” 正说着,旁边一艘乌篷船里钻出来一个痞里痞气的小年轻,踩着船头冲我们一笑:“其实我们早就到了,两位老板里面请吧!” 第300章 丢失的电话卡 “哟,还挺谨慎的。”关胜雪嘀咕了一句,示意我继续转移阵地。 我们跟着他往里一钻,迎面撞上老、中、青三张面孔,其中那老爷子年近古稀头发已经花白,正佝偻着身体坐在船篷最里面抽旱烟,见我们进来头也没抬,只是微微将眼皮一掀不咸不淡地瞄了我们两眼。 青年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不过多了个扭头的动作,扫了扫我们也很快移开了视线,两人态度如此冷淡,身为雇主关胜雪有些拉不下面子,好在那个中年男人还算随和,笑着打了声招呼:“关总,好久不见!” “伍爷抬举,就我开的那小破店,我哪称得上什么总。”关胜雪让开一个身位,指着我隆重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方总,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我暗暗皱眉,昨天我还是“王秘书”,今天在他嘴里就成了“方总”,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幸会,幸会,里面坐。”伍爷并没有起疑心,特意让了个位置出来,对于关胜雪的自作主张我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当面拆他的台,只能将错就错配合他往下演。 他入戏就比我快多了,特别殷勤地跟我介绍起来:“方总,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田四公,寻龙点穴的本事那叫一个炉火纯青,除了他师兄鲁老爷子道上无人能出其右。” “老汉我是比不上鲁师兄,但你也用不着特地点出来吧?”田四公吐着烟圈没好气道,见他终于开腔关胜雪得逞一笑,又指了指那名青年:“这位是舒爷,最擅长的是听声辨位,他的来头可了不得……” 他刚开了个头,青年本人不经意间抬起眼睛瞥了瞥他,他立马一个激灵讪笑着转移了话题:“伍爷,冯老哥还没到吗,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一看他这反应我心里是门儿清,这位舒爷确实来头不小估摸着还是个狠角色,不然关胜雪也不至于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把话缩了回去,我决定离此人远一点,毕竟我遇到的姓舒的不管是小舒还是舒渐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不用等他了,我们现在就走。”伍爷还没回话,田四公朝小年轻一抬下巴,“鸽子,开船。” “这、这……”关胜雪欲言又止,“老爷子,咱们都是一早就商量好的,还是再等等吧?” “关老板,眼下可不止咱们盯着神女墓,你们来之前伍叔就收到消息,‘锐锋集团’的人也出动了大批人马,还是陈辛那小子亲自带队,再等下去万一被他们捷足先登,我们拿钱办事无所谓你可别后悔。” 鸽子说着将竹篙一撑,小船破开水面朝上游行去。 “行吧,行吧,那就不等他了。”大概是之前打了预防针,一听他这话关胜雪忙不迭点头,等船开出码头才后知后觉地“哎”了一声,“等一下,咱们就开这艘船去?” 他瞄了瞄低矮的船篷:“会不会太不稳当了?” “船稳不稳要看拿篙的人,你要是觉得鸽子年轻不放心,一会儿自有老把式亲自上阵。”田四公嘿嘿一笑,“你那船好是好就是太显眼了点,而且越往里走河道越窄,后面能不能过去都两说。” 有他发话关胜雪一颗心算是落了回去,不过他嫌船里太逼仄实在有些坐不住,待了没几分钟猫着腰钻出船篷去了船尾,我也趁机跟到了外面,压低声音问他:“你干嘛跟他们说我是方总?” “王秘书,咱俩相识一场也算投缘,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他无奈道,“要不是搬出方总的身份,别说你了我都不一定有机会跟过去,更何况有方总这个大老板坐镇,他们也能卖力点,对不对?” 我有些无语:“这八字都还没一撇,谁知道方总会不会同意。” “有王秘书你出马,说服方总那不是分分钟的事。”他倒是信任我,关键还挺乐观,“况且这笔买卖不确定性太多了,根本不差这一条,不是我乌鸦嘴,就像刚刚那小兄弟说的,万一有人捷足先登,咱们白忙活一场那也是有可能的事。” 我有种预感,鸽子提到的陈辛或许就是之前住我隔壁的那个青年,一时间我不由地起了打探之心:“关老板,这个锐锋集团又是什么来头,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很不简单?” “不是不简单,是相当不简单,人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主儿。”他啧啧出声,“说句冒犯的话,方总在他们面前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也就是我们运气好占了先机,不然等他们出手别说吃肉了咱们连口肉汤都没得喝。” “你说看那本书的人会不会就是陈辛?”我试探道,“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行动,跟着上了游轮。” “应该不至于。”他干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至于他是不是真这么认为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没过一会儿他就找了个借口溜回船篷,火急火燎地跟田四公他们小声讨论起来。 见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我心下一动,悄悄拿出手机准备给君耒发个定位,然而我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起初我还当这片太偏信号不好,结果一瞄顶上信号格我直接愣了,上面竟显示本机尚未使用电话卡,亏我之前还看了两眼时间居然现在才发现。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随即想到一点,难道这就是昨晚那名窃贼干的好事?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只偷电话卡不偷手机,我思索来思索去也只琢磨出一种解释——对方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电话卡被盗,等出发之后再发现才不会有补救的机会。 又或者他监听到了我和君耒的对话,不希望我把防盗办的人引过来,打算以我的名义将君耒骗去别的地方。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很难再等到援兵,而事情的关键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盗走我电话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01章 踩龙 如果他是关胜雪的人,意味着他们已经知道我的目的,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往下跳,换言之这一趟本身就是一出“请君入瓮”;如果他是陈辛或者其他人派来的,那么我反倒是安全的。 鉴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即便只有我一个人,在身份暴露之前还是可以周旋和他们一下的。 田四公这个老把式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船越往上游开河道越窄,岔道也越来越多,这些纵横交错的水道就像一张棋盘,高高矮矮的山岳如同棋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张棋盘上,让原本就险峻的地形更加错综复杂。 见行船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田四公钻出船篷将竹篙从鸽子那要了过来,便如之前承诺的亲自掌篙撑着小船继续前行。 就这样又走了个把钟头,田四公也放缓了船速,因为在经过岔道口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个动作,拿着竹篙在河心杵了几杵才调整方向进入某条选定的河道。 莫非河底藏着什么门道,比如能指引方向的机关?要真是这样,那他们确实掌握了很多有用的线索,就算古姚国公主墓是讹传,附近恐怕也有其他古墓或者遗址存在。 渐渐地田四公神情间的凝重不觉淡了几分,他一边撑篙一边好整以暇地衔着烟斗啜了两口,我估摸着我们离所谓的古姚国公主墓的入口应该不远了,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不无得意地吆喝了一声:“嚯,咱们可算到地头了!” 他话音未落前方豁然一朗,小船倏忽绕过山头驶入一片极为开阔的水域。 而就在这片深潭尽头,不远处险峰林立,其中一面悬崖下赫然矗立着一座近十米高的石像——那是一名捧匣而立的女子,她双目轻阖、体态婀娜,恬静的神态中油然催生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条盘踞在她左右的巨龙,它双目圆睁、不怒自威,龙角、龙爪、龙鳞无不栩栩如生,尤其是龙鳞部分,经过细心的雕琢每一片都不尽相同,可谓煞费苦心。 一人一龙,一静一动、一悲悯一凶恶,明明是格格不入的两个存在放在一起却异样的和谐。 “不愧是四公!”见事情真有了眉目,关胜雪趁机拍起了田四公的马屁,“这地儿也只有老爷子你能摸得着门道。” 可惜他这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田四公冷哼一声:“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已经到了地头,咱们先把规矩讲清楚啰,就算你们是老板,进了墓里头还是得听我们的,否则后果自负。” “那是肯定的,你们是行家当然你们说了算,我也就是跟过来开开眼界,至于方总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更不可能干出这种外行指导内行的糊涂事,您说是不是?” 关胜雪说着朝我一眨眼,我只能配合他将戏唱到底:“没错,你们放开手干,在不了解的领域我绝不会轻易插手。” “四公,这附近也没见什么机关,神女墓的入口会在哪儿呢?”鸽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皱眉问道,“难道它在水底?那就有点麻烦了,咱们没带潜水设备,光靠自己凫水进去恐怕够呛。” “谁说附近没有机关了?”田四公砸吧砸吧嘴,伸手一指近在眼前的石像,“喏,这不就是吗?” 关胜雪顿时咋舌:“咱们该不会要把它整个挪开吧,这、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既然它是个可以活动的机关,哪用得着我们亲自动手。”鸽子倒是反应了过来,冲田四公讨好一笑,“四公,这个机关到底怎么解?您老这么悠哉,肯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了吧?” “怎么解?很简单。”田四公示意他往旁边一让,朝舒爷拱了拱手,“只要舒小哥一出马,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舒爷也没有谦让,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咱们先把船开过去。” 等靠近石像田四公把船停稳了,舒爷往外一钻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卷尼龙绳,拿着和它相连的钩子扬手一甩,铁钩无比精准地挂在了石像后面的悬崖上。 他将绳子抻紧,脚轻轻一蹬无比娴熟地爬上了石像,然后就像一个来回摆动的钟摆,蜻蜓点水般地顺着龙肚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挪动。 看了一会儿关胜雪看出了一点苗头,惊讶道:“他、他在数龙身上的鳞片?” 他只琢磨出了第一层,鸽子就要老道得多,已经想到了第二层:“难不成打开神女墓的机关就藏在这些龙鳞里?” 田四公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就没有发现这条龙哪里不对?” 关胜雪不由挠头:“此龙活灵活现、气势不凡,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啊?” “我也没看出来哪不对劲。”鸽子忍不住附和,见田四公但笑不语,他连声催促道,“四公,你就别卖关子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伍爷好心提醒他们:“人有软肋、龙有逆鳞,这条龙雕得如此惟妙惟肖,造就它的人却偏偏忽略了这一点,是不是太反常了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关胜雪抚掌叫绝,鸽子也恍然大悟:“看来只要找到那片逆鳞将其逆转,我们就能打开机关进入神女墓。” 听到他如此一说,关胜雪又有些不解:“可舒爷光这么一踩就真能把逆鳞踩出来?它能挪动这么大一尊石像,底下的机关应该不会轻易击发吧……”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击发机关,而是在分辨哪一片鳞片才是此龙的逆鳞。”见两人问个没完,伍爷索性继续帮他们答疑解惑,“你们别忘了,这可是舒老弟的看家本领。” “落脚之处不过方寸、停留之际不过半秒,仅靠踩在上面踏出来的一点动静,就能掌握每一片龙鳞之下的情况。”田四公终于开口,言语间却不无艳羡,“如此细微的差距,也只有他那双耳朵听得出来。” 第302章 潮沟 我心里也不由暗暗称奇,关胜雪纠集的这批人马能人异士还真不少,搞不好最后真能被他们得逞,无论此处的墓葬是不是古姚国公主墓,我都应该想办法阻止他们,所以这对我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正沉思,在龙鳞上漫步的舒爷身形突然一顿,反手从腰后面抽出一把短刀,蹲下身轻轻敲了敲刚刚踩过的一片龙鳞,他竖着耳朵倾听片刻回头跟我们说道:“应该就是这片没错了。” 他将短刀卡入龙鳞与龙身的缝隙,蓄力一撬整块鳞片弹出来一小截,形成一个可以转动的把手,这无疑证明他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见状舒爷收起短刀,一双手盘住龙鳞推着它缓缓拧动,很快它就被扭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他用掌心摁住鳞片用力一按,它再次陷入龙身并发生咔哒一声轻响,俨然击发了某个机关。 一经得手舒爷丝毫不作停留,攀住绳子飞快一荡眨眼间已回到小船上,等他将绳钩收好,田四公经验相当丰富,撑着小船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免得一会儿入口打开万一出点状况受到波及。 我们猫在角落里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也就过了一两分钟一阵闷响忽地从石像底下传来,紧接着它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缓缓脱离悬崖,不多久一条深入山体之中的水道渐渐露了出来。 这么顺利地打开了入口,别说其他人连田四公都大感振奋,竹篙一撑飞快朝洞口驶去,不过他也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附近观察了十来分钟才道:“水已经清了下来,应该不会有问题了,拾掇拾掇准备出发。” 他们各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补给和一些必要的“家伙”,见我准备得不是那么充还特意匀了我一点,这让我更加确信偷走我电话卡的是另一伙人。 我们抓稳船舷,田四公也猫了猫腰撑着小船缓速行进,说实话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至少行船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岔道是真的多,隔不远就有另外一条水道相连。 一时间我都有种错觉,我们像是在一棵躺倒的巨树中前行。 好在田四公似乎知道该怎么走,手上竹篙一撑小船穿行于众多水道间如闲庭信步,这是他的看家本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过多地打听,我也不好冒这个头索性静观其变。 和之前的河道极为类似,越往后走洞穴越来越窄,到最后掌篙的田四公只能半蹲下身撑船,就在我怀疑我们的船会不会彻底卡死在这条狭窄的水道中时,前面倒是先没了路。 关胜雪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地问道:“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田四公老神在在地就地往船头一坐,轻轻磕了磕烟斗:“错不了,进去的路就在这里。” 关胜雪越发摸不着头脑:“这路不是已经到头了么?” “它现在是到了头,过一会儿就未必了。”田四公意有所指地一笑,“你们就没觉得这里头的地形有点儿特别?” “是挺特别的,进来一条主水道,两边夹着分水道,进了分水道,两边又有分水道,就像、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鸽子打了个比方,看来我们的感觉都差不多。 “这叫‘潮沟水道’,顾名思义和水流的潮汐运动有关,日积月累下形成了这么一攒树杈状水道。”田四公啜着烟斗,跟我们一一道来。 别看关胜雪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真讨论起事情还是很有质疑精神的,忍不住发问:“可这些水道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这还不简单,肯定是有人按照原来的水道进行了拓宽,古人嘛不就讲究一个人与自然的和谐,喜欢搞什么天人合一。”鸽子笑道,还别说他这解释倒是挺合理的,就连伍爷都忍不住点头。 当然这不是重点,关胜雪回味过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嘴:“四公,你的意思是后半截路它在水下,咱们得等水退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没错,眼下最好用也是最有用的办法就是一个‘等’字诀。” 田四公提溜着烟斗活动了一下筋骨,靠着船舷一躺舒坦地吁了口气,“一把年纪不服老不行啰,才撑了这么小半天的船,身子骨就跟散架了一样,得亏有这空当好好修整修整,不然还真有些吃不消。” “老爷子,咱就没有其他更快一点的办法吗?”关胜雪有些为难,“你也知道,这陈辛跟我和方总坐的同一条船,我估摸着我们前脚一下来他们后脚就上了岸,不抓紧时间不行啊……” “往里走还不知道有多深,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吧?没有潜水设备,想再多的法子也是白搭。”鸽子没好气道。 “唉!”关胜雪不由叹气,“怪我考虑不周,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我一定准备几套潜水设备带过来。” “关老板,你怕不是怪自己考虑不周,而是觉得我们这些所谓的‘行家’浪得虚名,耽误你的时间了吧?”鸽子成心跟他唱反调,“你也不想想,咱们就这么一艘小船,除了轻装上阵哪能什么都带。”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关胜雪忙不迭摆手,不过他好歹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了两轮的年轻人挤兑,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嘴里不由地嘀咕,“这一艘船不够,再弄一艘专门放这些设备不也成吗,年纪轻轻恁个死板……” 鸽子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理论,这时原本眯上眼睛准备打个盹的田四公接过了话头:“你就是带了潜水设备恐怕也不行,这潮沟底下的洞叫‘龙行口’,传说是龙脉成形有了实体从山里头钻出来喝水留下的,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咱们人能过去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见他开口关胜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耐着性子跟着大伙儿一起等,所幸不到两个小时水道中的水就开始往下降,最终一个成年男性勉强能挤进去的洞口渐渐露出水面。 第303章 来都来了 里面黑黢黢一片,手电光一打都照不到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我们是真没有料到鸽子和田四公都猜得这么准,一时有些头大,尤其是关胜雪人到中年正好处于发福的年纪,他对着洞口比划了一下讪讪一笑:“别说,这龙还挺苗条的哈?” 其他人没有心情理会他的俏皮话,田四公将烟斗仔细收好,跳入只剩小腿肚子深的水中。 他一边把手电绑在腕子上,一边郑重交代:“一会儿我在前面开路,你们跟远点,万一发生什么也有反应的余地,老汉我活了七十又一这辈子算是值了,你们年纪轻轻的可别交代在这里。” 他不说还好,这一提点大家都有些紧张,关胜雪干笑一声:“老爷子,你看方总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咱能不能整点吉利话?”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一句话关老板你是要吉利还是要命?”鸽子揶揄道,我估计他心里也在吐槽,只不过年纪轻喜欢特立独行,倒是先打趣起了别人。 “别啰嗦了,准备出发。” 田四公扎好衣襟,第一个钻入洞口,他身形瘦小、手脚又灵活,没一会儿就爬进去十来米远,伍爷和鸽子紧随其后,轮到关胜雪他谦让地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总,您先请。” 我有些无语正要往里钻,舒爷却伸手拦了拦:“让他先进去,如果一会儿真要退出来,我怕他卡在里面挡住去路。” 我差点没笑出声,这位老兄话虽然不多,但补起刀来不是一般的狠,关胜雪涨红了脸忙不迭往洞里一钻,哼哧哼哧地往前挪动。 等他爬进去一段距离,舒爷又朝我示意,我心想这家伙也太没安全感了,我估摸着在他眼里我身手肯定不咋地,对他来说多半也是个会挡住他退路的“隐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之前休息的时候我提前给君耒留了记号,不然有他在后面盯着我根本没法付诸行动。 等进到洞里,我发现这个所谓的龙行口其实也没有目测的那么狭窄,至少我在里面手脚并用地蹲行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它比我预料的要短得多,三五分钟也就到了头。 我一钻出洞口,舒爷紧跟着爬了出来,我顿时有些纳闷,他离我这么近我一路上居然毫无所察,难道是我途中过于专注以至于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我任由思绪在脑海里纷转,手上习惯性地将手电筒往四周扫了扫,下一秒不自觉地一愣,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眼前居然是条墓道,而就在离我们不到五米远的墓道尽头赫然是道墓门,难道…… 关胜雪和我心有灵犀,喘着气道:“老爷子,你说的这个龙行口它该不会是个盗洞吧?” “都还没进墓门,谁会把盗洞打在这儿!”田四公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嘴上却不肯承认,“说不定它的年头比这墓道还要久远,修建神女墓的人没有封死它只是想留个出入口。” 我将目光顺着墓道投向墓门,心头不由犯起了嘀咕,这里可不像是一座和古姚国年代相近的墓葬,最多也就追溯到战国时期……‘ “这墓道的年头确实不对。”舒爷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十有八九来错地头了,这是一座战国墓。” “绝对错不了!”田四公闻言,断然道,“开玩笑,我田老四就是再学艺不精也不可能点错这里的龙穴。” 两人争执不下,作为老板关胜雪打起了圆场:“也许咱们没有点错龙穴,而是那个云小姐在故意误导我们,她说的根本不是神女墓而是别的墓葬?” 我暗暗皱眉,他们会找到这里的契机怎么跟王容心差不多,身边也有个暗中提供线索的神秘人物? 这样一想,一个念头自我心底油然而生,会不会关胜雪提到的“云小姐”和王崇光口中的“大师”之间有着某种关联,比如他们来自同一股势力,甚至就是同一个人? “管它是神女墓还是战国墓,反正来都来了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鸽子提议,“与其在这争来争去不如先进去看看,万一它已经被人掏空,咱们也好趁着河水还没倒灌回来早早地收拾东西走人。” “我同意。”关胜雪第一个附和,他真金白银地投进去,不捞点油水回来那就真的打水漂了,故而极力劝道,“我总感觉这地儿神秘兮兮的,说不定里面另有乾坤。” 田四公和舒爷都是聪明人,不至于为了这点事闹翻,他给了个台阶两人也就顺坡下驴地点了点头,前者率先朝墓门走去,嘴里嘀咕道:“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他在门口摸索了片刻,满是丘壑的脸上更加难看了:“墓门没有封死,难不成那龙行口真是个盗洞,千八百年前就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我来看看。”大概伍爷是这方面的行家,此言一出田四公立马让到了一边,他观察了片刻冷不丁咦了一声,“这墓门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不像是有人闯进去了,倒像是设计它的人一开始就没想过封死它。” “难不成它不是一道墓门,而是一条大门?”关胜雪脑洞大开,“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战国墓,而是有人偷偷在山里安了家、落了户?” 鸽子不禁嗤之以鼻:“我见过不懂行的把阴宅修成阳宅,但还真没见过谁特意把阳宅修成阴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最终由田四公拍板伸手将石门一推:“管它三七二十一先进去看看再说,免得猜来猜去心里反倒不踏实。” 门后面仍旧是条墓道,倒也不长,然而等我们三步并作两步钻出去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关胜雪,他自己也有些回不过神,最后实在没忍住挠了挠头,干笑着吐出一句话:“我这第六感还挺准的哈?” 第304章 地上建筑 看着远远近近钩连成一片的屋檐,我都觉得他对自己的评价太谦虚了,眼前的建筑群规模如此之大,除了某个族群曾经在这里聚居过,我真想不到其他可能。 关胜雪回味过来,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你们说这个古姚国会不会并不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被一场自然灾害给整没了,而是集体隐居了起来?” “就算真有人在这避世,恐怕也跟古姚国没什么关系。”舒爷沉声道,“和外面的墓道一样,这些建筑更符合战国时期的特点,时间上差得远呢。” “避世而已,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田四公的意见再次和他相左,“这地方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可不一样,根本没有条件自给自足,终归要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一来二去总会潜移默化地发生点改变,然后他们一直延续到战国时期才断了根或者又都搬出去了外面。” 舒爷懒得跟他争论,提议道:“光在外沿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我们进去探探情况,说不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 没想到他的预感也出奇的准,我们进去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一个问题,此处建筑虽多但无论高矮大小里面几乎空无一物,别说房屋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就是一件能够帮助我们对它们进行断代的器物都找不到。 即便之前真有人“光顾”过,也不可能打扫得这么干净,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游家人留在机公庙家族墓地里的那些棺木,难道是隐居在这里的人离开时特意进行了清理,以免闯入者通过这些细节判断他们的身份? “不对,这不是一个聚落,而是一片陵地。”舒爷突然出声,“它们都是些‘地上’建筑。” 田四公不以为然:“可就算是陵地,那也应该有些祭祀用品,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 这时伍爷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这些建筑完工之后修建它们的人刚好遇到了什么变故,以至于剩下很多地方包括那道原本应该封闭的墓门都处理得比较潦草?” “有道理。”他这一假设同时得到了舒爷和田四公的认可,两人纷纷点头。 “四公、舒爷,这好像不是重点吧……”鸽子急不可耐地提醒他们,“既然有陵地而且还是这么大规模的陵地,下面的墓葬怕是不得了,就算被人掏空了只剩下点汤头,咱们也发达了!” 一提到墓里的宝贝,关胜雪是两眼放光,也忍不住在一边撺掇:“对对对,这种学术性问题还是以后再讨论,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地宫的入口。” 田四公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嘿嘿,我们之前转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情况,这地宫的入口恐怕不是那么好找的。” 关胜雪讨好一笑:“有老爷子你出马,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没想到田四公还谦虚起来了:“我们师父仙去之前也就教了我们寻龙点穴的本事,到了地头反倒束手无措,这事还得靠舒爷,至于老伍和鸽子还要找到墓门、进到里头才能派得上用场。” 他这话我是越听越耳熟,心想他那位鲁师兄不会就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鲁师叔吧?那这个圈子还真是够小的…… 关胜雪有些拿不定他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但继续问他无疑会得罪舒爷,转去询问舒爷又怕看轻了他,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好在舒爷虽然有时候言辞非常之犀利,但人还算厚道,主动出声帮他解了围:“这处墓葬古怪得很,绝非常理可以度之,要找到地宫入口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进行地毯式搜索,没有别的诀窍。” 关胜雪有些失望,最终提议:“这片陵地可不小,若像之前那样转悠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去,要不咱们分头行动?” 舒爷点点头,他看了看我:“你俩没什么经验最好一起走,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起码有个照应。” 关胜雪虽求财心切,胆子也不见得有多大,待在这阴森森的陵地里巴不得有个人做伴,忙不迭道:“那是当然,再怎么样我也要先保证方总的安全。” “那就这样吧,前、后、左、右、中,咱们一人负责一片区域,两个小时候重新回来这里碰头。”对于舒爷的安排,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不一会儿各自寻了个方向搜索而去。 我和关胜雪主要负责在祭殿附近寻找线索,按理说地宫入口藏在这一片区域的可能性非常大,然而我们仔仔细细搜罗了一遍始终毫无所获,看来和舒爷判断的一样,这片陵地确实不当以常理度之。 关胜雪那个无奈:“希望舒爷他们已经有了发现,咱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因为这临门一脚就要空着手回去,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我的心情和他恰恰相反,他们若真铩羽而归,这座颇具神秘色彩的墓葬或许能幸免于难,继续安然无恙地保存下去。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回到了会合的地点,虽然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却压根没有看到另外四人的身影,关胜雪不忧反喜:“说不定他们真找到什么线索,不然早回来了!” 我心里觉得奇怪,就算有人察觉到了端倪,也不可能四个人同时撞上,当然不排除他们有自己的联络方式,一有发现立马招呼其他人过去。 想到这里我心头蓦地一沉,或许他们早就会合在了一起进了地宫,甚至一开始就知道地宫的位置,后面不过是演了一场戏假借分头行动的名义有意支开我和关胜雪罢了。 得赶紧找到地宫入口追上他们……我将我的猜测这么一说,没想到关胜雪还挺信任这帮人,连连摆手:“不可能,他们要真想甩开我们,一开始就没必要带上咱俩。” 不等我反驳,他又正色道:“混这一行最重要的是‘道义’和‘信誉’四字,别人我不知道田四公和舒爷代表的可是他们各自的家族,即便真倒到了神女墓,他们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自毁名声。” 我心想一群盗墓贼连法律都约束不了,还幻想能用德道圈住他们,他们思想境界要真这么高就不会来盗墓了。 结果我这个念头刚闪过去,一阵脚步声倏忽响起。 第305章 乌骨木 “我就说他们肯定会回来的……”关胜雪眉飞色舞地迎了上去,哪知一过转角他身形一顿立马掉转头,一边往回跑一边朝我喊道,“卧槽,咱俩的麻烦大了,快跑!” 其实一听来人的数量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目光越过他往对面一扫果然发现几张熟面孔,正是一上游轮就在甲板上撞见的那伙人,而为首之人自然是住在我隔壁的那名青年。 一看他们荷枪实弹的架势,我就知道我们压根没有跑的必要,人跑得再快还能快得过子弹?好歹在所谓的圈子里混迹了这么多年,关胜雪估计也清楚我们眼下的处境,见我举手示意他也赶忙停下脚步将双手高举过头。 “当老板的就是惜命,比那帮亡命之徒识相多了。”一个瘦高个儿凑过来笑眯眯地打量了我们一眼,视线一转落在了我手上的戒指上。 他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贪婪:“这么‘干净’的截玉我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几年前的九鼎博览会上,那可是潘家人的传家宝,方总果然是有钱人,偶尔下个斗居然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 一听他这称呼,我不由地怔了怔。 之前陈辛对我起了疑心,会暗中调查我的来历也算合情合理,问题是他们怎么会把我当成方遂宁? “原来我们的队伍中一直都有你们的内应……”关胜雪的话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倒忘了还有这种可能。 如此一来,偷走我电话卡的人很大概率不是陈辛派来的——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把君耒引开,那么肯定会先弄清楚我的身份,免得在以我的名义和他联系时露出破绽。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就算被他们当成肥羊宰一顿,也好过身份暴露小命不保。 瘦高个儿不置可否地一笑,也没有询问陈辛的意思,直接朝身后一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对我们说道:“虽然以两位的身手不太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但阴沟里翻船的事多了去了,只能委屈一下两位了。” 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扎带,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和关胜雪的手反绑在了身后,瘦高个儿绕着我们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年轻人发话:“小峰,你去搜搜这秃子的身。” 他特意叮嘱道:“仔细点,这家伙是个老油条,他敢来这里身上绝对带着可以保命的好东西。” 可惜小峰搜遍了关胜雪全身,甚至把他随身携带的背包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好东西”,瘦高个儿不死心地自己又搜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最终他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顿时有些紧张,如果他们搜我的身肯定会发现我袖子里的铁钎,一旦东西落在他们手里,我要拿回来就难了。 没想到这家伙眼睛不是一般的毒,我微乎其微的反应一下被他捕捉到了,瘦高个儿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我知道就算关老板会让我失望,但方总一定不会。” 好在他只是顺着我的外套一直摸到裤子口袋,并没有注意到我袖子里藏着东西,等翻完所有口袋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背包上,里面当然也没有什么他能看得上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任何收获。 “真扫兴,我还以为能从他俩身上多薅点羊毛呢。” 瘦高个儿打来打去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截玉戒指上,他抓住我的手直接将它捋下来往自己手上一戴,欣赏了一会儿啧啧道,“好在有它保本,这一趟就是什么也没捞到也不算亏了。” 他是不亏了,我的心却在滴血。 先不说它的特殊作用,这可是我和从慧的订婚戒指,都还没结婚就弄丢了一个,作为准丈夫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点? 不过戒指丢了我可以再送她一个,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在我心中独一无二的从来不是某件信物而是她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住王崇明留下的铁钎,我想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然而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又瞄了瞄我的手腕,眼睛霎时一亮:“我怎么忘了,像方总这么有品位的人,只戴着一枚戒指多单调,怎么也该配点别的映衬映衬,你说是不是?” 我心中暗道不好,果然他一撩我衣袖立马察觉到了异样,顺手就将铁钎抽了出来。 我正担心他们会怎么处理它,没想到瘦高个儿一看到外面的木鞘脸色一下就变了,随之而来的是不加掩饰的欣喜若狂。 他盯着它观察了好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我去,我没看错吧,真是传说中的‘乌骨木’?!用乌骨木做鞘,莫非、莫非这是……”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乌骨木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更不知道他因此产生了一个什么样的猜测,我只注意到他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眼中俨然涌动着几分狂热。 他屏住呼吸缓缓将铁钎抽出,下一秒他和他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在了那里,很快他眼中的狂热化作了痛惜,咬着牙吐出一句话:“这特么什么玩意儿,暴殄天物啊……” 我感觉他都要暴走了,抱着木鞘使劲用脚后跟跺地,哀嚎道:“我敢保证这是世界上仅剩的一块乌骨木,还是这么完整的一块乌骨木,你们这些外行人能不能别再胡乱糟蹋东西了!” 别说我了,他们自己人也听得一头雾水,有人问道:“周经理,这个乌骨木是干什么用的,很值钱么?” “值钱?世界上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你就是富可敌国没那个缘分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它。”他将铁钎往地上一扔,嘀咕道,“中间打穿了可惜是可惜但好歹能用,带回去给师父他老人家过过目说不定还有救……” 他拉开他背包的拉链,正要把木鞘塞进去,这时陈辛突然开口了:“周游,其他东西你可以自己留着,这个你必须得还给他。” 第306章 二次葬 “为什么?”对方下意识问道。 “不为什么,只为我是锐锋集团三大股东之一,而你不过是大哥养的一条狗,这支队伍我说了算。”陈辛不仅嘴上不客气,行动上更加直接,踱过来朝他一伸手,“给我吧。” 周游咬紧牙关,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木鞘递了过去,他干笑着挤出一句话:“您说得对,我不过是沈总养的一条狗,这支队伍您说了算。” 陈辛捡起铁钎帮我解开扎带,然后将它和木鞘一并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不要再弄丢了。” 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应该是指铁钎而不是木鞘——显而易见他和余昧一样非常清楚它身上可能蕴含的意义。 我顿时有些好奇,他之前明明对我抱有极大的戒心,哪怕是刚刚也一直秉着冷眼旁观的态度置之事外,之所以会突然出手帮我想必和它脱不了干系,这柄铁钎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见我重获自由,关胜雪拼命朝我眨眼求救,我示意性地看向陈辛,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我完全可以理解为默许,也就大着胆子把关胜雪放了。 “既然你俩不是道上的人,我姑且放你们一马,记住了下次别再蹚这种浑水,赶紧离开这里吧。”陈辛朝手下一挥手,队伍一分为二让出一条路。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容易就能脱身,一时间有些踌躇,毕竟田四公等人已经进入地宫,四人中又有这帮人的内应,他们要找到地宫的入口简直轻而易举,身为五〇三成员我要这么走了不就等同于纵容犯罪? 关胜雪也有些不甘心,厚着脸皮问道:“陈总,这一路走来都不知道有多少岔道,我们就是想离开也有心无力,要不、要不您行行好捎上我俩一起去见见世面?” “我举双手赞成。”周游拊掌一笑,“说起来,我正好有笔买卖想跟方总和关老板谈谈呢。” 关胜雪立马打蛇随棍上,装作十分感兴趣地询问道:“能和周经理做生意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您所说的买卖具体是指什么?” “我们会来这里也是受人所托,不过除了雇主点名需要的东西,其他的可以自己处理,所以我想问问方总和关老板,能不能借两位的渠道把这批货出了,到时候咱们二一添作五谁也不吃亏。” 一听有这样的好事,我原本以为关胜雪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想到他神色中反而多了几分迟疑。 周游看在眼里:“关老板是在担心你们同时和两批人马合作会不会坏了规矩?要说我,他们撇下你们在前,你们另找人手无可厚非,就算事情抖落出去坏的也是他们的名声。” “我倒不至于这么迂腐,就是……”关胜雪欲言又止,凑到他跟前问道,“周经理,听说‘天途’就控制在锐锋集团手里,你们要出手什么东西那不是轻车熟路的事嘛,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只要有钱挣,谁会怕麻烦?”周游一搭他肩膀,“关老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们的确可以通过‘天途’把货出了,但走得是公司的帐,最后也就分点辛苦钱,底下的弟兄都是要吃饭的,既然有机会捞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是我太想当然了,不过这事我得和方总商量一下。”关胜雪一脸顿悟,但也没有立即应承下来,他找了个借口将我拉到一边这才原形毕露。 “完了,完了,他们分明是在找替罪羊,早知道他在打这主意我刚刚就不该说要留下来,现在反悔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王秘书,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俩该怎么办?” 我无法揣测他们口中的“天途”到底指代什么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我很清楚一旦墓中文物流出想要追回难之又难,如果他们真打算经我们的手处理,在我看来这相当于给它们上了一道保险,到时候直接把东西交给防盗办不知道能省去多少麻烦,而眼下我也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先答应他,到时候再见机行事。”我故作沉吟地开口,“不过我们最好打听一下他们在找什么,只有掌握足够多的信息咱们才能渐渐掌握主动权。” “有道理。”他总算冷静了下来,沉思片刻一改刚刚的焦急,笑容可掬地朝周游走去,“周经理,这确实是一笔双赢的买卖,我们如果拒绝就太不识好歹了,你们放心我和方总的门路绝对没问题。” 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在找什么东西?说不定我这儿刚好有线索。” 说真的他这个问题问得并不高明,周游肯定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但出乎我的意料对方并没有隐瞒的打算,缓缓吐出三个字:“神女心。” “神女心?” 我和关胜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复了一遍想再确定一下,直到周游点头他忍不住蹭了蹭锃光瓦亮的脑门:“真有这玩意儿?” “底下的墓葬根本不是所谓的古姚国公主墓,你们想在这儿找到神女心无异于缘木求鱼。”我不动声色地说道。 且不论传说中的神女心是否真的存在,和关胜雪他们不一样,这帮人有着明确的目标,应该不至于那么莽撞,如果他们确信它就在附近,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还有一座墓葬? “不管你信不信,它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神女墓。”周游笑眯眯地反驳,但他接下来的话直接刷新了我的认知,“只不过这是一座重建于战国时期的神女墓,因为它的主人下葬了不止一次。” “什、什么意思?”关胜雪手上动作一顿,“一个人还能埋两次?” 我尝试着以另一个角度解读他的话:“有人将神女墓从其他地方迁到了这里,对她的遗骸进行了二次葬?” “不。”周游意味深长地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位古姚国公主起码死过两次。” 第307章 被篡改的壁画 “死过两次?” “有句话叫‘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虽然此神女非彼神女,她们的故事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我们一再追问下,他娓娓道来,“相传楚襄王梦会神女之事传开后,巫水之畔一个小国的国君卓也梦到了一位神秘女子名为姚君。 梦里卓与姚君一见钟情醒来后怅然若失,当即派人循着巫水寻找梦中神女却屡屡不得,卓对姚君一往情深最终思念成疾药石无医,弥留之际他又做了一个梦,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姚君。 这一次姚君自言她是古姚国的公主,死后被母亲埋葬在深山之中,如果他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可以等病好后来找她,只要将她所捧玉匣里的东西放入她口中她就能起死回生。 对此卓深信不疑,身体康复后广招能人异士寻找这座古姚国公主墓,最终得偿所愿进入墓中,而墓室里果然有一妙龄女子手捧玉匣静卧玉台之上,神态恬然就像刚刚睡着一样。 卓连忙将玉匣里的东西拿出放入姚君口中,不多久她竟真睁开了眼睛,于千年之后死而复生,后来姚君告诉卓此为神女心乃古姚国之秘宝,与亡者一同下葬可保尸身不腐,若机缘得当令亡者起死回生亦不在话下。” 我原本以为他会如此笃定,手里肯定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没想到最后居然来了一出神话传说,要是这都能当真,我还觉得也许这位古姚国公主是个机器人,所谓神女心其实是块电池,给她装上她就“活”了过来。 关胜雪也是一脸的无语:“这种《搜神记》里的桥段都有人信,感情干宝不是志怪小说的鼻祖而是司马迁再世。” 周游没有理会他的吐槽,继续说道:“两人顺理成章地结为连理,厮守一生死后同葬于公主墓,不过卓好歹是一国之君,理所当然地对原先的墓穴进行了修葺,也就有了这座看上去颇为古怪但规模宏大的陵墓。 不过也有传闻,他之所以将公主墓修整一新是为了方便安排心腹之臣守护他与姚君的尸身不被破坏,等待神女心重新将他们唤醒。” 他此言一出,事情似乎又绕回到了最开始的推测上,关胜雪忍不住提醒他:“周经理,你的意思是这片陵地它其实并不是陵地,而是守墓人的安身之所?可此地鲜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这一说法似乎站不住脚啊……” “是与不是,找到地宫的入口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周游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扭头朝小峰询问,“他们进入主墓室了吗?咱们可不能跟太近,免得打草惊蛇。” 后者应该就是负责和那名内应联络的人,他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已经发现棺椁准备开棺。”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周游也赶紧一挥手:“准备出发。” 虽然这支队伍陈辛说了算,但显而易见其他人更愿意听从周游的指挥,他一发话小峰率先朝祭殿方向走去——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地宫入口还真就在那一片,估计田四公他们怕我们起疑心,等我们搜索完才相约绕到附近。 “请吧,两位。”周游先是请示性地看向陈辛,见后者并未反对,他笑容满面实则不无威胁地开口,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走着走着,关胜雪眼珠子一转又起了试探之心:“周经理,你说这神女心真有那么神吗,还能起死回生?”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有人愿意花大价钱让我们过来一探究竟,又有其他油水可以捞,我们自当效劳。”周游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但我总感觉他应该知道点什么,尽管我对他说的那个故事仍持怀疑态度。 “这种人傻钱多的主儿我怎么就遇不到呢……”关胜雪不胜唏嘘,随即将话头一转,“说起来这位大老板到底何许人也,连你们锐锋集团都能为他所用?” 他拐着弯儿想打听对方的来历,可惜周游根本不接他的招,见小峰不由地放缓了脚步,顿时撇下他问道:“找到入口了吗?” 小峰再次点头:“就在前面。” 果然,我们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一个倾斜向下的洞口渐渐映入眼帘,穿过与它相连的墓道,一道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石门赫然出现在墓道尽头。 它已经被人打开,不过和前一道相比这道石门上有明显且新鲜的、被破坏的痕迹,应该是道正儿八经的墓门,而它的洞开十有八九是伍爷的手笔。 队伍鱼贯而入,对面依旧是条墓道,连着一个狭小的墓室,穿过墓室还有一条甬道,直通主墓室。 就在这个狭小墓室的墓墙上,我远远看到一幅壁画,说实话不是一般的眼熟——它原本应该是一幅女娲伏羲图,图中一人持规、一人持矩呈人面蛇身交尾状,既有对繁衍的崇拜又包含了以天圆地方为核心的朴素宇宙观。 我之所以要说“原本”,主要是这幅图太奇怪了。 单论蛇身部分它十分的简约古朴,只用寥寥数笔就将两人的身形勾勒得形神兼备,然而一到人面部分画风一转怎么细致怎么来,不仅线条细腻颜色也相当的丰富,乍一看非常的立体。 所以这一简一繁、一素一彩、一扁平一立体,界线明显地拼接在一起简直违和感十足,打个类似的比喻就像把高清照片中的人脸ps到了古画当中,虽然技术不错但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过我确实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一件经过二次加工的作品,因为图中二人的服饰和传说中的女娲伏羲扯不上任何关系,更符合和墓主同期的时代特点,搞不好这真是一座夫妻合葬墓,而这幅图则是两人形象的神化。 当然,起死回生的神话传说肯定不是真的,卓和姚君的故事说不定另有隐情。 比起上面的陵地,底下的地宫要小得多,为免惊动田四公他们,还没进入里面的墓道周游就示意众人放轻脚步,紧贴着墙壁往对面走。 离得近了我下意识又瞄了瞄那幅壁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立马怔了怔,难怪我会觉得这两张人脸无比的立体,它们根本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用无数玉片镶嵌出来的——没错,这竟是一幅玉钩图。 第308章 简化版玉骨神木 准确地说这是半幅玉钩图,因为只有这两张人脸是以弥霞玉钩法镶嵌而成,但无可否认这座墓葬俨然通过它和守幡人、和镇龙幡关联上了,难道这里也有一座镇龙台? 还有一个问题,假设周游之前的话不是无风起浪,那么传说中的古姚国公主姚君和卓谁才是守幡人呢? 好吧,也许这么妄下定论太过断然,毕竟乾坤冢中也出现过玉钩图,但方驭光不仅不是守幡人,还极有可能是姜妄部落那个预言中提到的、会对镇龙幡不利的人。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怔,守幡人和天示之人这两个看似截然相反的身份其实并不矛盾,会不会方驭光也遇到了和我差不多的情况,虽是天示之人但最终受人所托阴差阳错地成了守幡人? 仔细回想一下,他一系列迷之举动似乎都是在游家原盘派遇袭后出现的,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原盘派掩护执幡人离开之后自知脱身无望,又担心游典他们年纪太小难以委以重任,于是委托方驭光接手镇守镇龙幡的任务? 至于一个守幡人为什么要盗走唐版龙脊凤心盘、除掉游忠并销毁游家盘以确保前者的唯一性,或许和镇龙幡背后的秘密有关,我无从知晓这一点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分析: 第一,他这么做显然可以拖延时间。 清除掉其他龙脊凤心盘后,无论是对守护镇龙幡的人来说,还是于打镇龙幡主意的人而言,唐版龙脊凤心盘便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没有替代品意味着他们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寻找它,将其拆分藏匿乃至制造赝品混淆视听也是同样的道理。 第二,可以最大限度地确保龙脊凤心盘残片,能被某个特定的人或者特定的族群拿到。 这里的“特定”指的是能看懂陇明文的人,注意它不等同于携带特殊信息片段的人,更不等同于所谓的天示之人,因为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三者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尽管它们同时出现在了我身上,所以这和守幡人的宗旨并不相悖。 综上所述,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希望某个特定的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拿到唯一有效的龙脊凤心盘。 执幡人和镇龙幡的不知所踪恐怕也是与之相辅相成的举措,而他们的最终用意八成和桑在陇明文石刻中提到的“那里”有关,可惜我对和镇龙幡本身相关的信息知之甚少,实在无从揣测。 我胡思乱想的空当队伍已经进入墓室,我们与主墓室之间只隔着一条短短的甬道,周游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只朝小峰比了个手势,后者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往里扫了一眼,立马回转身皱眉摇了摇头:“里头没人。” “没人?” 我们都意识到不对劲,赶过去一看偌大的主墓室确实空无一人,关胜雪忍不住猜测:“莫非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拿到东西离开了?” 周游断然道:“不可能,我们过去之前一直有人盯着地宫入口,如果他们去而复返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可底下就这么宽,他们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关老板,你真说到了点子上。”思索片刻,周游嘴角一勾,“这地宫的大小和上面陵地的规模怎么看都不匹配,搞不好还有其他隐藏的墓室,一会儿我们仔细找找。” 他说着暗暗朝小峰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退出甬道去了外面的墓室,估计他们怕田四公四人正躲在暗处监视我们,所以必须得找个隐蔽的角落联络那名内应。 “等会儿……”这时关胜雪回味过来,“周经理,你之前不是说上面根本不是什么陵地,而是守墓人居住的地方吗?” 周游但笑不语,随即将目光投向主墓室中,我也抽空扫视了一圈,说实话里面很空,除去一口硕大的石棺再无任何陪葬品,和上面的陵地一样四周并没有被洗劫一空的痕迹,倒像是一开始就这么干净。 最后我的注意力放在了唯一的石棺上,它方方正正如同一尊无足无耳的鼎,如果它不是棺而是椁这样的形制尚不足为奇,但方形的棺确实比较少见,当然也不排除夫妻二人执意要长眠于同一口石棺中,那么它做成方形的也就解释得通了。 棺口有明显的撬痕而且十分的新鲜,留下它们的人除了田四公他们我想不到其他人选,这让我心里有些忐忑,如果这并非一口疑棺,里面确实有比较重要的文物,眼下他们已经得手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想追回恐怕很难。 估计关胜雪最担心的也是这点,一时间有些按捺不住,拐弯抹角地撺掇周游:“周经理,既然他们曾经开过棺,要不我们也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线索。” 周游哪不清楚这家伙的心思,不过他们也是为了求财而来,好不容易见着正主焉有错过的道理,当即招呼一众手下合力将棺盖推到一边,他打着手电往里一照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其他人围在一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关胜雪急得抓耳挠腮拼命往里挤,我跟着他凑近了一打量也是满头雾水,因为它压根不是什么石棺,甚至都不是空心的,整就一块方形的石头,因为上面的盖子神似棺盖被我们先入为主地当成了墓主的长眠之所。 这块方形巨石的切面非常的平整,不过等仔细一观察我发现从切面的中心出发有一道笔直的刻痕,连接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弧线,不远处在弧线的另一边也有一道这样的刻痕但要短得多。 我灵机一动顺着弧线摩挲了一圈心道果然,这根本不是“线”而是“缝”,眼前看似浑然一体的方形巨石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它中间镶嵌着一根极为规整的圆形石柱。 九州垒加凤栖柱,一看这外方内圆的构造我不禁恍然,这十有八九是一座简化版的玉骨神木。 第309章 万有引力 又是弥霞玉钩法又是玉骨神木,说这里和守幡人、和镇龙幡毫无关联我是不信的,不仅如此我脑中还多了一个念头,这个古姚国被传得神乎其神,该不会他们就是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的缔造者吧? 在场中人正面面相觑小峰终于回来了,脸上神情比刚刚还要凝重,他冲周游微微一摇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已经失联,咱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周游脸色一沉,倒也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看向陈辛,后者沉吟开口:“这应该是个机关,可以打开真正的墓室,他们离开时有意进行了复原,明显是想误导我们拖延时间,如果不及时破解机关追上他们,势必会与神女心失之交臂。” 他越说关胜雪就越着急:“可咱们连这个机关是什么都不知道,要破解谈何容易……” 有人也注意到了上面的刻痕和它特殊的构造:“会不会这玩意儿可以转动,只要把两条线对齐入口就能打开?” 关胜雪有些无语:“要真这么简单,何必弄个机关在这儿,这不多此一举么?” 那人不服气:“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简单的办法也许就是最有效的办法,试试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歪打着、歪打着就正着了呢!” 别说他这话还挺有道理,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周游组织人手推着方形巨石一点一点绕圆柱挪动,随着两道刻痕合二为一,巨石之下猛地传来一声咔哒脆响,像是击发了什么机括。 周游大喜过望,赶忙示意其他人停手,然而我们屏息凝神地等了好一会儿,四周也不见任何动静。 “咱们再转上一圈看看。”他有些不死心,结果他们这一上手,连同里面的圆形石柱也开始随着方形巨石转动…… 不对—— 应该说是方形巨石正随着圆形石柱转动,灵光闪过的一瞬间我心头一片雪亮,歪打有时候确实能正着,但如果没有完整的破解思路,顶多和他们一样将机关的两部分锁住而不能彻底解开它,也就注定会徒劳无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推着巨石又转了一圈,累得是气喘吁吁却毫无所获,最终只能放弃,周游视线一转下意识停在了小峰身上,看来这个年轻人不仅是他的得力干将还是个行家。 小峰会意重新将它端详了片刻,尝试着换个角度解读:“古人向来信奉天圆地方之说,但通常将其表达为天在外、地在内或者天在上、地在下,它却截然相反,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个幌子,真正的机关在我们头顶。” 如果墓主是一般人说不定他的分析是对的,可惜玉骨神木的核心理念是日心说,按照这个思路寻找破解之法无异于南辕北辙。 没想到他们绕来绕去反而绕进了误区,所以我要不要告诉他们真正的解法? 我心里有些举棋不定,如果由我说出来也许会引起他们的猜疑最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无法确定田四公他们是不是真的破解过这道机关,要是还没有人进入真正的主墓室,我这么做岂不是适得其反? 可万一真像陈辛说的,最后棋差一招被他们得手也依旧会追悔莫及……我暗暗叹了口气,哪知一抬头正好撞见小峰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一时间我陷入了沉思。 “有道理。”周游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得出来这位老兄对小峰相当的信服,他正准备着手上墓顶寻找线索,不料小峰自己先推翻了刚刚的猜测:“事实上内圆外方的表达也不是没有,最为典型的当属玉琮,就这么下结论还是过于贸然……” 他顿了顿,突然问我:“方总,你怎么看?” 既然他主动开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沉声道:“这块方形巨石和里面的圆形石柱确实代表着地和天,但天圆地方并不是它们的核心内容,像这种外圆内方的构造我以前见过,它其实是一套地绕天行的演示系统。” “地绕天行?”关胜雪忍不住挠头,“日心说啊?这、这怎么可能……” 的确,这种超前的宇宙观别说放在仓古人身上,即便是出现在两千年后的战国时期也同样匪夷所思,但如果墓主真是守幡人,我觉得再不可思议那也是基本操作。 当然这不是重点,比如周游关注的地方就比他务实多了:“莫非这四个字就是打开真正主墓室的关键?地绕天行,字面上理解也就是将方形石头绕着圆形石柱旋转……咦,按理说我们刚刚的思路应该没错,可为什么还是没有成功解开机关?” “地绕天行只是解开这个机关的基础。”我不得不纠正他,“基于这个基础产生的影响才是关键,比如潮汐运动。” “潮汐运动……”关胜雪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你是说这里的入口也会随着潮汐运动开启和关闭?那咱们岂不是又要干等下去,如果只能硬生生拖到它自己打开黄花菜都凉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峰一阵恍然,意有所指地说道,“虽然这是一套地绕天行演示系统,但重点并不是在‘天’或者‘地’上,暗藏其中的第三个对象才是解开机关最为核心的一环。” “怎么又来了个第三方?”关胜雪更急了,“你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时周游也明白过来,忍不住一笑:“你想想,什么对潮汐运动影响最大,它就是那个关键点。” “什么对潮汐运动影响最大……”关胜雪试探性地回答,“月、月亮?” “没错,就是月亮。”小峰将视线环视一周,“只有找到‘月亮’,这个机关才有破解的可能。” 周游非常配合地朝其他人一挥手:“给我搜,一个死角都不能放过,我就不信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有些无语,同样的误区他们居然能跌进去两次,正要出言提醒,陈辛倒是先开口了:“你们别瞎忙活了,月亮……月亮当然是在天上,用得着刻意去找吗?” 第310章 第二个建筑群 “天上的月亮?”大概没有料到答案会这么简单,关胜雪言语间透着些许不确定,“您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月亮吧?” “一旦找到思路,要解开这个机关非常简单,只需将‘天’和‘地’连成一线,然后再将这条线指向真正的月亮。”陈辛看了看我,“本质上,它是个输入动态密码的终端,对不对?” 关胜雪还挺有求知欲,疑惑道:“虽然现在也到了晚上,可这里又不是露天的,咱们怎么知道月亮在哪儿?” “我们可以根据月相和月亮所处的位置推断日期和时间,当然也可以用日期和时间反推它此时所处的位置。”周游还是有点本事的,他信心满满地指挥其他人,“听我的,一会儿我说停你们就停。” 众人将信将疑地继续推动着方形巨石缓缓转动,转到快一半的时候他果然喊了停,大家不约而同地松开手退到一边,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希冀中的变化。 好在它和周游都没有让我们失望,静置了约莫半分钟地底隐约传来一阵闷响,等机关接驳完毕墓室的左侧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口,关胜雪迫不及待地拿手电筒照了照,里面异乎寻常的深,不知会通向何处。 “田四公他们八成已经听到动静,指不定现在就埋伏在那头,这老小子是个狠角色,都抄好家伙一会儿机灵点。”周游将枪上膛率先钻进暗道,到了对面他慎之又慎地用枪口对着四周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他将手电光投向远处。 无数檐角鳞次栉比消失在我们视线尽头,看着眼前颇具规模的建筑群,关胜雪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怎么又是一片陵地,难不成这墓葬底下还有个墓葬?” 旋即他反应过来,看向周游:“周经理,莫非这里才是你说的守墓人居住的地方?” 下来之后,周游反而没了之前那份笃定,不置可否地说道:“是不是,还得进去看看才知道。” 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缓步踱到附近,见确实没有其他人的踪影才放下枪朝一众手下发话:“两人一组给我仔细搜,发现线索先不要动,如果撞上对方的人格杀勿论。” 一行人领命而去,我们也跟随周游在周围转了转,较之上面的陵区此处生活痕迹十分明显,即便不能断言他之前所言非虚,但至少可以证明曾经确实有个族群在这里聚居过。 不过这些房屋内遗留的器物很少,也不知道是被盗墓贼光顾过,还是它们的主人最终难以为继不得不拖家带口地搬离,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就算真是什么守墓人家族,要实在过不下去他们总不能活活饿死在这里吧? 周游也注意到了这点,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等他那些手下回来一报告,他没忍住啐了一口:“妈的,这么大一片遗址,我还以为好歹能翻出点花头,没想到白忙活一场!” “我估摸着他们八成是自己耐不住搬出去的,要紧的东西没留下也正常。”关胜雪仍抱有一丝幻想,“但他们终归是守墓人,总不至于监守自盗,这夫妻俩的棺椁保存得应该还算完好,咱们还是赶紧找找真正的主墓室在哪儿。” 周游顿时看向小峰,后者沉吟道:“既然有守墓人家族存在,而且看上去他们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附近应该会有一片家族墓地拱卫着主墓室,以表他们死后将继续尽忠职守。” “换句话说,只要找到这片家族墓地,就能顺藤摸瓜到达主墓室。”周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即朝其他人一挥手,“继续找,尤其要注意四周有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洞口。” 他的预感相当的准,没过多久还真有人发现了一个类似的洞口,见它不是一般的深,关胜雪啧啧道:“难怪田四公他们一直不见人影,感情这地儿还不是‘终点站’。” 因为担心受到对方的伏击,周游再次握紧了枪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好不容易从另一边的洞口钻出,周围仍是一片死寂。 “难不成咱们还得往里走……”关胜雪嘀咕了一句顺手将手电筒一照,一看清眼前的景象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回头冲我们喊道,“墓、墓、墓,真有一片家族墓!” 我的视线下意识顺着他手电筒的光扫了扫,瞬间愣在了那里,不远处矗立着一面峭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洞穴,靠近地面的那几排里隐约可见棺椁的轮廓,一时间我仿佛置身喊龙洞又看到了那熟悉的棺楼。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游家和聚居在此地的守墓人家族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事实上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逼仄的环境下,开凿棺楼存放棺椁是修建家族墓地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两个家族会不谋而合再正常不过。 不过和游家人的家族墓地不同,虽说这座棺楼规模不小,但除了底下几排上面的洞穴都是空的,或许是里面的棺椁被人迁走了,又或者那个所谓的守墓人家族远没有游家人隐居的时间长,无论是哪一种都能佐证他们后来确实搬离了这里。 “上面这么多洞穴,哪一个才是主墓室呢?”关胜雪挠了挠头,周游照旧去看小峰,可惜他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借着四下打量的工夫视线有意无意往我这儿飘。 按照之前的经验,我将目光投向棺楼正中间,果然发现了端倪,那里像是有意留出了一片空地,如同一道垂直的走廊将整座棺楼一分为二。 这也是两个家族墓地另一不同之处,毕竟游冲是游家人的祖先,存放棺椁时只需以之为中心表示尊敬,而卓是守墓人的君主,他的待遇显然更高,其他人也不可能僭越,居中而无其他墓穴在上,所以主墓室的入口会在哪儿不言而喻。 就是不知道打开这个入口的机关藏在什么地方……我环视一周希望能在附近搜寻点线索可惜毫无所获,最终只能先跟着他们过去看看,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片石壁上各种线条纵横交错似乎是幅图案。 我越看越觉得它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了片刻冷不丁一个激灵——那是一道“画”在墙上的墓门。 第311章 盗洞 当然,这样的表述并不准确,和在黄蕖亩底下发现的那道墓门一样,这些线条也是浇筑于封墓石与洞口之间的黏合剂留下的特殊痕迹,这种防盗手段看似简单实则非常有效,就算当时赵蓬清他们真动用了炸药都不一定能炸开。 同理即便伍爷是个中高手,他们四人也不见得能得手,意识到这点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由地抱着一丝侥幸想道,如果它能让两批人马同时知难而退那才是烧高香了。 可惜这是一帮财迷心窍的亡命之徒,他们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又岂是那么轻易放弃的,尤其是周游,像他这种贪婪成性的人更不可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为达目的搞不好会用上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 我正胡思乱想,关胜雪也看出了一点门道,嘴里咦了一声:“这好像是一块封石?看来咱们没来错地头,只是它用糯米和着石灰砌死了,要弄开恐怕不容易。” 周游想都不想直接问小峰:“你那有没有办法把这块封石起出来?” 后者沉思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周游立马朝另一手下一挥手:“老刘,准备好家伙,我就不信以现在炸药的威力还奈何不了它。” 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可实在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来,忍不住出言制止:“虽然这些岩洞都是天然形成的,但明显经过人为的拓宽,有些地方也就堪堪能支撑住山体,贸然进行爆破必然会引发坍塌,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方总多虑了。”他不以为意地一笑,“老刘可是这方面的行家,绝对拿捏得住。” 我知道对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就是想劝也劝不住,只能求助地看向小峰。 他瞄了瞄我正要开口,队伍中有人突然叫唤了一声,我们循着声音回头一看,不远处竟塌出来一个洞而且还不浅,视线扫过去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妈的,谁这么缺德,居然在这里挖了个坑!”那人灰头土脸地爬上来,见大家都盯着他估计有些尴尬,讪讪道,“我看旁边有块石头挺特别的,想着过去瞧瞧没想到下面居然是空的……” 一看这熟悉的情形,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同时有些怀疑它和赵蓬清他们发现的那个盗洞会不会出自同一人之手。 周游也意识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洞口边一阵端详,很快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咦,这好像是个盗洞?”关胜雪看出了苗头,却丝毫没有抓住重点,还一脸振奋地问他,“要在这地儿挖个盗洞可不容易得费不少时间,田四公他们肯定还在里面,我们是跟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留在外面守株待兔?” 周游压根没打算理他,倒是陈辛非常有耐心地接过话头:“这个洞口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像是近段时间挖出来的,更何况上面做了伪装,就算真是他们动的手脚估计人也早跑没影了。” 他顿了顿又道:“此人手法相当老练,绝对是个高手,估计这道‘墓门’挡不住他,咱们怕不是要白跑一趟。” 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有开口。 都说贼不走空,关胜雪不死心:“反正来都来了,要不我们进去探个究竟,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看当然是要看的,周游点了几个人出来,对剩下的人说道:“你们在外面守着,多留心周围的动静,别给人钻了空子。” 他仍旧一马当先地钻进盗洞,其他人紧随其后,我跟着关胜雪走在最后面,一下去就感觉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估摸着是刚刚那人提到的石头。 带着几分好奇我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它呈现出一种熟悉的通透感,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仓古人修建玉骨神木所用的玉石,也是雕刻天镇阵令的原材料。 单单出现一幅玉钩图或许还可以称之为巧合,现在我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座墓葬的主人也是守幡人,搞不好附近真有一座镇龙台,如果还没有人捷足先登拿走里面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我这一趟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这里我脑子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盗洞该不会就是方驭光的杰作吧?要真是这样,东西还在的可能性非常大,甚至这座墓葬本身应该也是安全的…… 我一边琢磨一边跟随队伍缓慢行进,眼见盗洞就要到头,周游突然在前面骂了句娘,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催促关胜雪加快速度,他比我还着急哼哧哼哧铆着一股劲终于爬了出去。 我紧跟着他往外一钻,入眼一片狼藉,尤其是各种陶质礼器的碎片散落一地,就着手电筒光精美的花纹依稀可辨。 而在墓室的东侧残缺的石椁静静匍匐在黑暗中,中间的棺床上躺着一副精心雕琢的石棺,我的心却一下提了起来,因为它已经被人打开,就连棺盖都断成两截翻倒在一边。 我有些不敢置信,虽然方驭光有“盗王”之称,但他为了保护镇龙幡甚至不惜发出唯二鼎山令,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盗洞并不是他留下的,在他将龙脊凤心盘残片放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打这座墓葬的主意。 又或者—— 我心烦意乱地将目光一扫,找了两圈也没有发现玉台的踪影,盗洞就这么大除非盗掘者丧心病狂到将它切割开带出去,否则只要镇龙台存在它就一定还留在这里。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也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看来我之前的猜测过于想当然,此处根本不是守幡人的隐居之地,自然不会出现类似的玉台。 退一步说即便墓主真的和守幡人、和镇龙幡有关,也不足以说明方驭光就曾经踏足过这里,这个疯狂的盗掘者一定另有其人…… 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帮他开脱,或许在我心里我和方驭光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否定了他也就意味着自我否定。 第312章 一出出俩,龙凤呈祥 周游和关胜雪惦记着墓里的陪葬品,心有灵犀地直奔石棺,估计里面的情况不太理想,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还是跟过去仔细看了看。 石棺中还套着一副彩绘漆木棺,早已腐朽不堪,棺里勉强能分辨出一男一女两具骸骨,倒也能印证周游之前的话,可惜所有的陪葬品都被洗劫一空,暂时无法确定墓主的身份。 “妈的,白跑一趟!”周游气得牙痒,“我还当这次能开开眼界,结果倒好别说神女心了,连点像样的添头都没捞到!” “可不是……”关胜雪唉声叹气地附和,他眼珠子一转将目光放在了棺底干涸的淤泥上,不死心地撺掇,“我看底下积了蛮厚一层,指不定能捡个漏,要不咱们干脆把木棺掏出来给它筛上一筛?” 这家伙还真是没有一点敬畏之心,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同时有些紧张,虽说这副彩绘漆木棺保存状况不佳但也有一定的研究价值,就这么被他们破坏了着实可惜。 而且他也没有说错,棺底很有可能遗留着少许陪葬品,经过抢救性发掘尚能挽回一些损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再遭毒手。 我正盘算怎么劝说他们早点离开这里,没想到关胜雪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不等周游发话他已迫不及待地在淤泥里一阵扒拉,更郁闷的是他运气相当不错,很快就有了发现,兴奋喊道:“有门路,我好像摸到了一件玉器!” 他从棺底捧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搓了搓,等手电光一照露出的那部分果真有几分通透,然而一看清上面的纹饰我瞬间屏住了呼吸,随着附着其上的泥土渐渐剥离,熟悉的器型最终显露了出来。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实物,但它的照片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即便是再微不足道的细节也早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所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件玉器正是唐版龙脊凤心盘残片之一的“龙腹”部分。 二十年前,它还有个命名叫唐仿古玉瑗。 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天下午我没有答应方遂宁去过龙村,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和现在不一样,可此时我内心深处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宿命感,或许当初在它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如果唐仿古玉瑗没有于小庙村现世余老师就不会死,十五岁的余昧也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宁宁,我和她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闹翻,一切的一切都还在正确的轨道上行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透着荒唐。 当然,假如这枚唐仿古玉瑗确实是方驭光藏匿于此,它和邹友青掉落在民国墓里的显然不是同一枚,尽管我也无法确定它们到底孰真孰假。 好不容易有了收获,关胜雪喜不自禁地将它拿在手里把玩,结果还没捂热乎就被周游一把夺了过去,后者也算个中行家,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冷不丁一皱眉:“它看着像是件高古玉,但怎么感觉工没有那么老……” 他越说越笃定:“没错,这玉瑗最早也就追溯到唐代。” 关胜雪一心想把东西拿回来,但又怕他翻脸不认人,只能干笑着接过话头:“周经理,你可真是说笑了,这是一座战国墓,哪能出现唐代的东西,总不至于墓主是穿越过去的吧?” “也许我们搞错了,这其实是一座唐墓。”有人提出另一种假设。 结果周游来了一句:“你还不如说这两人是穿越过去的,差了千八百年我分不清?” 这时陈辛想到一种的可能:“十有八九是挖出盗洞的人留下的,至于他或者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不知道了。” 他的这一说法已经非常接近真相,自然而然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关胜雪顿时提议:“那我们赶紧再翻翻看,说不定底下还猫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其他人都有些跃跃欲试,我就是想阻拦恐怕也无济于事,只能暗暗祈祷他们不要破坏其他东西,好在这次换了周游上手,他非常小心地在棺底摸了一遍,最终在女主人的手边也起出一件玉器。 等他将它清理干净,我直接愣在了原地,因为这件玉凤首太眼熟了,要不是为了它之前在帝子陵我也不会差点死在余寒手里——这座战国墓中居然藏着两件龙脊凤心盘残片。 这让我心头一紧,唐仿古玉瑗落在他们手里也就算了,至少它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假的,可玉凤首已经排除过一件,除非它和玉龙首一样也存在着两件仿品,不然这一件百分之百是真的。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小峰,他也看了看我,神色中不乏诧异,我心里霎时犯起了嘀咕。 “这两件玉器可谓精品中的精品,而且看上去还是成套的,价值绝对不菲,是个人都会仔细揣好,不小心弄掉一件勉强说得通,但接连落下两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关胜雪若有所思地开口,“你们说它们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的?问题在于对方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眼巴巴地看向周游,希望他能匀一件给自己好好瞧瞧,结果他话都没说完,后者已经假模假样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他艳羡的目光中将两件龙脊凤心盘残片一股脑塞进口袋。 “有道理,回头我再研究研究,说不定上面另有玄机。”周游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地朝他感慨,“得亏找到了这两件玉器,不然我们可就真的空手而归了。” 关胜雪眼皮一跳却敢怒不敢言,再次把主意打到了漆木棺中,他在棺底摸索来摸索去,大有将它翻个底朝天的架势,我实在有些沉不住气刚准备伸手去拽他,一道金光突然在我眼睛的余光中闪了闪。 我下意识瞄了一眼紧跟着怔了怔,关胜雪的反应和我如出一辙估计也察觉到了什么,说时迟那时快我若无其事地一搭他肩膀,催促道:“别瞎忙活了,这地儿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他立马会意,将手边的泥土一拨,苦着脸叹了口气:“方总,真是对不住了,这一趟让你白跑了。” 我们心照不宣地一阵对视,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周游,希望他们能赶紧离开,却发现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演,接着演。”他将手里的枪轻轻一转,“有人说我长了一双贼眼,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何况刚刚还是道金光,怎么着你俩真当我瞎啊?!” 第313章 错金铭文 他示意小峰盯住我和关胜雪,自己拨开棺底的泥土和腐朽的棺板,底下的东西渐渐露了出来,那金光闪耀间竟是一片隐约可辨的字迹。 “错金铭文……”不仅是他,其他懂行的人一看,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估计已经在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件国之重宝,我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等周游将它取出,一块错金铜板终于显露真容。 它只有棺底一半大小,但上面密密麻麻镶嵌着成百上千的金字,字迹古朴遒劲比之传世名作鄂君启节上的铭文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重要的是它夹在石棺和漆木棺之间,显然不想让人发现,上面会记录着什么呢? “周经理,你见多识广,能不能说说这铜板上都写了些什么?”关胜雪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忍不住问道,“它藏得如此隐秘,铜板上的内容会不会真和古姚国、和神女心有关?” 要说周游这人确实不简单,他一一分辨几乎将上面的铭文全都认了出来,我留了个心眼,他读的时候我在心里默记,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我发现关胜雪的直觉是一如既往的准,铜板上的铭文确实和古姚国、和神女心有关,不过这个“有关”是字面上的意思,铭文中只是提到了此二者,事实上这座墓葬本身和它们毫无关系。 根据铭文的记载,墓主夫妇正是卓和姚君,两人的身份也如周游所说非常的尊贵,一个是国君、一个是公主,而问题就出在他们的身份上,因为姚君根本不是什么古姚国公主,而是和卓的国家有着世仇的敌国的公主。 一次偶然的机会卓与姚君一见钟情,但碍于各自的身份没法在一起,只能私下幽会以解相思之苦,直到楚襄王梦会神女的事情传开后,两人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借尸还魂”。 于是姚君摇身一变成了死而复生的古姚国公主,后面的剧情和周游提到的差不多,稍微有点出入的是两人安排守墓人的目的,主要是怕万一陵墓被盗事情暴露,以至特意嘱咐自己的心腹等风头过了再撤离。 这倒也符合事实,可惜就可惜在他们的预感成了真,两千多年的长相厮守最终没有抵过闯入者的利欲熏心。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狗血的故事,夫妻俩为了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居然假借古姚国和神女心之名搞了一出人鬼情未了,我不由想起在过龙村游琮的一句话,基于谎言的真相一定不会是真相,这个古姚国和神女心是不是真的存在变得越来越不确定起来了。 寻找神女心好歹是周游他们的首要目的,意识到这点几人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结果关胜雪很没眼色地感慨了一句:“感情这位古姚国公主是个冒牌货,咱们怕不是给两千多年前的古人摆了一道!” “我看未必。”周游轻轻摩挲着那一字字铭文,“既然他们担心事情暴露又为什么要把它记录下来,你们不觉得这篇铭文有些自相矛盾吗?” “周经理,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它和之前那两件玉器一样,也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留在这里的。”他冷笑着扬了扬嘴角,“有人在误导我们。” 小峰若有所思地接过话头:“他想借此掩盖古姚国和神女心的存在?”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世间之事大多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我是觉得既然‘那位’亲自交代我们务必要把事情办好,神女心就藏在这里的消息基本不可能是假的。” 一听到那两个字眼,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这帮人不会也是破龙的爪牙吧?可他们又似乎从未接触过龙脊凤心盘,除非破龙和五〇三一样内部各有分工,只有级别高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和镇龙幡相关的信息…… 然而我想到一个问题,假设周游的猜测成立,这座墓葬仍和古姚国存在着某种联系,现在墓主乃至古姚国都关联上了镇龙幡,所谓的神女心真的和它无关吗?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演戏,获得这两件龙脊凤心盘残片对他来说同样是意外之喜,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演给谁看。 “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咱们一路找来始终没有看到田四公几人的影子,他们还能上天入地不成?”周游意让手下将错金铜板收好,重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盗洞,“更何况那老小子是个见钱眼开、雁过拔毛的主儿,他要真到了这儿哪还会轮到我们捡这个漏。” 关胜雪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莫不是这底下还有其他隐藏空间?”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输入的是一组动态‘密码’。”这时陈辛突然开口,“月亮在天上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改变,‘密码’自然也会同步变更,或许不同的‘密码’可以打开不同的入口。” “嘶,有道理。”关胜雪倒吸一口气,“可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要等上一天……不对,是一个月才能打开同一个入口?” 周游有些无语:“底下空间就这么大,哪来那么多入口给你一一对应,我估摸着拢共也就几个,每隔一段时间它们会循环开启。” 他朝我们一挥手:“咱们赶紧走吧,与其在这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试试,说不定运气好一开就开到了传说中的古姚国公主墓。” 他一马当先出了主墓室,等招呼上其他人我们又回到了之前的墓室,看着一直没有合拢的洞口关胜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咱们跟田四公他们确实没赶上一块儿,你看这机关到现在都没复原,要是两拨人去了同一个地方它还能区别对待?” 虽然无法排除对方手动复原的可能,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周游提醒我们:“这里头是有点猫腻,一会儿都留心一下。” 说着他重新点出一个方向,再次指挥起其他人:“往这儿转,咱们能不能交差就靠这一博了。” 他们铆足劲推动机关,原先的洞口缓缓关闭,没多久随着地底又一阵响,与之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果然打开了第二个洞口。 第314章 降落 关胜雪不由咋舌:“神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周游没有理会他的感慨继续充当急先锋,握着枪警惕十足地朝通道另一头走去,都说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我们的速度快多了,没一会儿就从对面的洞口钻了出去。 观察到附近没什么动静,有人顺手将手电光一扫,绚丽的光芒霎时反射了回来,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景象我们都有些愣神。 只见远远近近都是些泛着奇异光泽的石头,它们有的附着在石壁上如一盏盏壁灯,有的从岩洞顶倒垂而下似蛰伏的蝠群,有的则从洞底破土而出仿若雨后春笋延绵不见尽头。 我们一阵对视,小心翼翼地顺着岩洞往里走了一段距离,一个更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里面很明显地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就在这时,之前摔下盗洞的年轻人突然咦了一声,他蹲下身在脚边拨弄了一会儿,捡起一块碎石对周游说道:“周经理,这就是我看到的那种石头,感觉有点像玉?” “有点意思,难不成这里是个开采玉石的矿洞?”后者接过端详了片刻也有些惊讶,他把手电光调到最亮左右一照,除了那些泛着荧光的石头更多已经开采出来的玉石出现在我们视线中。 我心里诧异极了,同时又有几分了然,尽管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墓主就是守幡人,但既然墓中出现了玉钩图和简化版玉骨神木,再存在这么一座玉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看着眼前这些任意堆叠的玉石——其中不乏品质上乘者,比起我见过的那两道天镇阵令都毫不逊色——我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感觉,也许将它们开采出来并不是开采者的主要目的,他们一定还在寻找其他什么东西…… “可惜这种玉没什么名头,估计值不了几个钱。”周游将手里的玉石碎片随手一扔,“走吧,咱们再回去碰碰运气,直觉告诉我,我们离真正的目的地恐怕不远了。” 他的第六感也出奇的准,我们原路返回再次将机关推动,一阵闷响过后正对甬道的墓墙上赫然出现了第三个洞口,比起前两个它就要开阔多了,后面的通道也修建得相当规整,更重要的是它的样式与先前的墓道截然不同,应该不是同一时期的东西。 “有门路!”关胜雪比他们还兴奋,“周经理,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他话未说完周游冷不丁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后面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陈辛压低声音提醒我们:“先别出声,对面好像有动静。”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四下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但很快一阵仿若呢喃的轻语若隐若现地从通道深处传了出来,这声音刚好介于勉强能听清和几乎听不清之间,让人不由自主地倾注心神去分辨它。 “怎么感觉有人在唱戏,又是哭又是笑的,还特么是个女声……”关胜雪一个哆嗦,原本压得老低的声音一下高了一度,立马遭到周游眼刀一记,他赶忙噤声但实在有些憋不住,暗暗用胳膊肘怼了怼我,“方总,你说咱们该不会、该不会遇到‘那啥’了吧?” 我顷刻间惊醒过来,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嘴里一骨碌没头没脑地吐出两个字,用的还是渠城本地话:“降落!”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跟梦呓一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声量比平常说话还要大,被我一喝那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喊什么喊!”周游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原本沉浸其中的某种思绪一下中断了。 “算了,总归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陈辛看了看我,率先往通道中一钻,“走吧,我们直接过去探探情况。” 和初见时的警惕完全不一样,这是他第二次帮我解围了,我心存感激连忙跟了上去,说实话这条通道比我想象中的要长,走了约莫两分钟前方一阵开阔,似乎是个比之前的聚居区还要大的空间。 等他将手电光往远处一照,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就跟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都是木的,因为我看到了一幅无比熟悉的景象——溶洞的正中央一个庞然巨影正岿然矗立着,无数方形巨石穿插在圆形石柱上交错堆叠,犹如一座浑然天成的巨塔。 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乾坤冢,第一次见到真正规模的玉骨神木时,不过它和乾坤冢的那一座还不一样,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通透感,应该是由那种特殊的玉石建造,不由为它增添了几分肃穆和神秘。 我忍不住想到,如果望女城镇龙台下的玉骨神木没有在时间长河中损毁,多半就是如此光景。 其他人也有些回不过神,好一会儿关胜雪才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个古姚国不会真是哪位神仙的手笔吧,不然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怎么可能弄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如果他见识过其他守幡人的杰作,估计就不会有这样的感慨了。 这让我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也许和守幡人、和镇龙幡有关的是古姚国的人,卓和姚君只是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秘密,那幅古怪的玉钩图和简化版玉骨神木不过是从中借鉴的结果。 可惜我将视线扫了一圈,也没有在附近看到用以插放镇龙幡玉台的踪影,若镇龙台一直未出现就没有足够的证据佐证他们守幡人的身份。 当然,有黄蕖一族和游家人这两个特例存在,也不排除他们会不会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在整个镇守过程中都未能开启相应的镇龙台。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玉骨神木之顶,希望那里能有些许蛛丝马迹,要是能找到和他们有关的陇明文就更好了——既然方驭光曾经来过这里,说不定他会和之前一样留下某段最为关键的信息。 “这八成是个祭台。”周游简直和我心意相通,也把注意力放在了上面,“走,上去看看。” 不过他丝毫没有放下警惕之心,举着枪轻手轻脚地往上攀爬,直到能将顶上的情形尽收眼底才表现出片刻的松懈,但下一秒他身形很明显地一顿像是瞬间绷紧了神经。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莫非他察觉到了危险?关胜雪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不禁问道:“怎、怎么了?” 没想到他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回头冲我们一笑:“没什么,咱们啊到地头了。” 第315章 谒灵符 我心中一动赶紧跟上前,其他人对视一眼也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我们翻越最后几块巨型玉石爬到顶上,终于看清了上头的景象,这座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玉骨神木之顶几乎空无一物,只在正中间修筑了一个圆形玉台,一个窈窕的身影仰卧其上,手边隐约摆放着什么。 “周经理,这里跟你之前提到的一模一样,莫非真是古姚国公主的墓?!”关胜雪激动出声。 周游志得意满地一笑,嘴上不置可否地说道:“是不是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仿佛怕将她从沉睡中惊醒,我们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玉台边缘雕刻着一些古怪的纹饰,看着很像是某种图腾,不过很快我就被那个轻枕玉台的身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说实话,我不太愿意用“古尸”或者“女尸”之类的字眼来形容她,因为她保存得太完美了,裸露的手臂上甚至连血管都清晰可辨,白皙的皮肤如同一片被冬雪覆盖的土地,底下暗藏无限生机只等来年的春风将它唤醒。 很难想象如果她是传说中的古姚国公主,会是什么支撑着她与漫长的时间对抗,总不至于所谓的神女心真的存在,而且确实有永保尸身不腐的神效吧?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她身边的玉匣,事实上除了手臂她全身包裹在一片轻纱之中,上面镶满了各种形状的玉石,就连五官也悉数被精心雕琢的玉片覆盖,我心中疑窦渐生,像这种缀玉覆面的幎目,它的出现远比神秘消失的古姚国要晚得多,真相和周游的叙述到底相差多少? 奈何除了我和关胜雪,他们都是带着特定的目的而来,重点自然而然放在了玉匣上,尤其是周游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按捺住激越的心情,准备上前将它打开看个究竟。 这时我注意到他那些手下有意无意把手放在了枪上,起初我以为他们是在防备我和关胜雪,一旦我们表现出任何抢夺玉匣的迹象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旋即我却发现这些人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放在周游本人身上,难道他才是他们的目标? 我不知道周游有没有发现,但如果他们真的发生内讧,说不定我能浑水摸鱼拿回落在他手里的错金铜板和那两件龙脊凤心盘残片。 也就是这些个念头飞闪而过的几秒钟,周游迈开步子朝玉台走去,而在我眼睛的余光中其他人悄无声息地抬起了手。 眼见他们就要扣动扳机,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悸,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周游毫无预兆地折转身,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他笑盈盈地将视线一扫,最后落在了陈辛身上。 “陈总好大的本事,我这些个‘兄弟’居然全被你收买了。”他好整以暇地踱到我身边,下一秒冰冷的枪管直接顶在了我后心,“可惜有句话叫关心则乱,若非之前发现了你的弱点,估计我早交代在了这里。” 他腾出一只手将铁钎从我衣袖中抽出,一边把玩一边啧啧出声:“我要是连三大名符之一的‘谒灵符’都认不出来,这十来年不是白跟我师父混了?” 谒灵符? 一听这拗口的名字,我就感觉余昧应该没有蒙我,它确实不是一柄普通的铁钎那么简单,可这东西是王崇明在仙人坟底下的陇明人遗址中翻出来的,它会和陈辛扯上什么关系呢? 而且就算有渊源也是他和谒灵符之间的事,为什么周游要用我来威胁他?更让我想不通的是这一招竟然还挺管用…… 其他人压根没有料到周游会有这个举动,手上动作一顿纷纷将目光投向陈辛,他看了看我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道:“他们本来就隶属于锐锋集团,要效忠也是效忠大哥,何谈收买不收买?” 他不无讥讽地笑了笑:“还是你觉得只要在你手下做事就是你的人?那更不应该了,就像你加入锐锋集团的时间也不短,可就算平日里装得再忠心耿耿最后听从的不还是别人的指挥吗?” “让我猜猜,为了能彻底掌控‘天途’,几位老总是不是早就对‘那位’起了二心,想用神女心做投名状直接跳过他联系‘那头’?不然你们也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防着我。”周游没有理会他言语间的嘲弄,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要我说你们也太天真了,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给人当枪使。”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如果他口中的“那位”和苏河冉、江洗秋他们提到的是同一个人,按照他刚刚的说法那不是意味着我在屏云墓的猜测没有错,“那位”和舒屏云一样只是破龙暗中拉拢以方便自己行事的代理人,他说的“那头”才是它真正的操控者和所有人? 虽然早有预料,我心头仍不由一沉,事情远比我们估计的要复杂…… 不过看得出来破龙内部的问题也不小,不仅下属各个势力勾心斗角,各层级之间的对接也没有那么严丝合缝——“那头”对“那位”明显不放心,不然也不会默许锐锋集团的越级联系,而“那位”对锐锋集团显然也留了一手,暗中安插人手不说还有意将最为关键的信息进行了切割,让他们无从了解全局,自然而然也就对他造不成威胁。 想到这里我一阵恍然,难怪周游之前要假装不知道龙脊凤心盘的存在,他这一出戏观众还真不少。 当然,他们越是一盘散沙对我们来说越有利,像破龙这种盘根错节的势力要想将它彻底拔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它从内部瓦解,最后我们能否一举夺得镇龙幡,说不定契机就藏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中。 我比较意外的是支使他们寻找所谓神女心的人居然不是“那位”而是“那头”,那么神女心和镇龙幡到底有没有关系,对方如此迫切地想得到它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第316章 这我有经验 “各位,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像陈总说的咱们共事的时间的确不算短了,到底是你们的手快还是我的手更快你们应该早就有所了解。”周游冷不丁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其他人闻言一阵对视最终看向陈辛,后者还是那副神情不咸不淡地开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神女心你可以带走,但前提是你得先放了他。” “你说放,我就放?”周游嗤笑一声,“大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那个闲情逸致搁这玩什么一言九鼎,我看还是你们先放下枪,等拿到了神女心我自然放了他。”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同样我也没有义务说服你,因为我只需要赌一把,赌他这个谒灵符的主人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谒灵符的主人?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陈辛之前会转变态度,而周游又为什么会用我来威胁他了,感情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它原来的主人,这误会还真不小,同时我忍不住猜想,最后将谒灵符留在仙人坟底下的人他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陈总,我的耐心有限,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毕竟谒灵符只对活着的符主‘有效’,而子弹没长眼睛它可不会管他是谁。” 陈辛脸上的神情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我突然很好奇周游说的“有效”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又对峙了片刻,见陈辛仍不为所动,周游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歉意对我说道:“这么久了陈总还在犹豫,看来我们得帮他一把让他早点下定决心。”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话音未落他已将枪口缓缓移动到我肩膀,估计是察觉到了我的战栗,他安抚似地笑了笑:“别紧张,你可是我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要你的命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在本能的驱使下,我下意识想往旁边躲,但他的动作太快了,枪响的一瞬间我感觉我被一股力量击中,整个肩膀都是麻的,以至于我脑子里跟着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然而剧痛很快席卷而来,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它对抗,一时有些摇摇欲坠,见状他拽了拽我让我背靠着他,我才勉强没有栽倒在地。 “都放下枪,下一发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周游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愉悦,我眼前忽明忽暗很难分辨陈辛的神色,但由此猜到了他的反应,我想他一定如周游所愿已经有了决断。 “按他说的做。”说实话,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 “陈总,沈总交代过……” 有人想劝说,但堪堪开口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说了,把枪放下,听不懂人话吗?”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听从他的命令将枪放在了脚边,就连他本人也一一照做。 周游满意一笑,朝小峰发话:“你小子愣着干嘛,赶紧把匣子拿过来,万一陈总反悔咱们也好跑路。” 后者回过神点点头,一边暗中戒备一边靠近玉台,确定附近没有机关,他才小心翼翼地将玉匣捧在手里重新踱了回来,周游接过玉匣直接打开看了看,随即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难不成里面真是神女心? “多谢陈总相让,不然我这一次还真没法这么轻而易举地完成任务。”周游挟持着我往外走了几步,在陈辛的默许下其他人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路。 眼见就要脱离包围,周游做了一个在我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他抽出谒灵符照着我伤口用力按了按,我一个哆嗦差点没晕过去,就在这时我恍惚感觉到他好像也抖了抖,不过很快我发现不是他在颤抖,而是我们脚下的玉骨神木在颤动。 这我有经验,心想难不成这座玉骨神木中也设有机关,而刚刚有人有意无意触发了它? 我不由看向小峰,恰巧撞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下一秒他朝我们喝道:“快走,如果我没有猜错,玉匣一旦被拿开就会触发机关,这地方马上就要塌了!” 他有意留下来断后,没想到周游还挺讲义气,一边拽着我顺着玉骨神木狂奔一边朝他喊了一嗓子:“别管他们了,只要这小子还在我们手里陈辛不敢开枪的,咱们先下去再说!” 小峰的预感非常准,也就是他们说话的工夫,整座玉骨神木都开始晃动,结果没过几秒钟无数碎石从头顶簌簌而下——感情他的判断已经算是比较乐观了——我顿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看来即将倾倒的并非只有这座玉骨神木,甚至连整个岩洞都在塌陷。 “最毒妇人心,这劳什子古姚国公主是铁了心让我们给她陪葬……”周游啐了一口,想都不想松开手撂下我就跑。 我心下一凉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今天我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好在求生的本能油然催生出一股力量,我迷迷糊糊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往下奔逃,可惜人的体能上限并不会以意志力为转移,在剧痛和失血过多的双重围剿下,意识渐渐离我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被生生疼醒,睁开眼睛正好撞上周游戏谑的目光,而他手中的谒灵符正紧贴着我伤口压着,如果我还有力气动弹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拳,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老惦记着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勾当。 “止不了血,就眼下这条件他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摇摇头,将谒灵符从我伤口上移开,站起身朝默立一旁的小峰抱怨,“都说让你别管他了,你辛辛苦苦背他下来,最后他不还是死路一条。”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若非他那一枪弄得我半死不活,我好歹长了脚不会自己跑吗? “你也别怪我。”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小心擦拭着谒灵符上的血水,将它重新收入乌骨木做的鞘中,轻轻吁了口气,“看你那么镇定,我哪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第317章 坑 我就说他肯定误会我了,以为我在故意假冒谒灵符的主人,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隐约猜到他之前说的“有效”到底是怎么个有效法了。 小峰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忍不住问他:“如果他确实是符主,谒灵符真能帮他止血?” “何止是止血,他要是符主,我刚刚那一按,他立马能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信不信?”周游饶有兴致地将谒灵符转了两圈,“这玩意儿可比什么神女心有名堂多了,有它在就好比多了一条命,只要人还留着一口气就绝对死不了,可惜就可惜在它只对符主管用,落在旁人手里跟块废铁没什么两样。” 他话头一转,笑盈盈地对我说:“既然你不是符主,这谒灵符就是个无主之物,现在它归我了。” 如果没有后面这句,我就信了他的鬼话,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为了将谒灵符和乌骨木鞘据为己有才编了这套说辞,世界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东西,尤其是它还知道认人,难不成这谒灵符和龙脊凤心盘一样也能读取特定的dna信息片段? “对了,你最好祈祷之前陈辛没有发现谒灵符对你无效,不然一会儿落在他手里,你可能会死得很惨。”他将谒灵符往包里一装,转身朝小峰示意,“你看好他,我再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等确定周游离开,我尝试着坐起身,然而这一动更多鲜血涌了出来,我一下从头凉到了脚,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顿时出声:“曾照云,你不会真打算一直作壁上观,就这么看着我去死吧?” 他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尝试着帮我止血,沉默了一会儿才没忍住问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没好气道:“就你那绑人的手法都不带变的,作为资深受害者我可是记忆犹新。”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歉然:“对不起,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开枪,不然我一定竭我所能阻止他。” 他一道歉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愧疚,打伤我的人是周游又不是他,相反他还救了我一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迁怒他,说到底是我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既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就要有自认倒霉的觉悟,怎么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说起来这事还真有点讽刺,亏我之前不自量力地跟君耒夸下海口,以为有了前车之鉴自己不会再轻易陷入险境,直到事到临头才幡然醒悟除了坐以待毙其他的根本由不得我,果然应了那句话,没有扭转乾坤的命千万别犯自以为是的病。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有意转移话题,“周游说去找出路,咱们是被困住了吗?” “我们刚从玉骨神木上下来,它就彻底坍塌了下去,露出一个特别深的坑,周围的地面不停地往里面陷,我们只能往入口跑,赶到那里却发现它已经复原,我们根本出不去。” 他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好在这时塌陷停止了,我们原路返回,结果差点撞上其他人,周游怕被陈辛他们围堵,见岩壁上塌出了很多裂缝,索性找了一条比较隐蔽的躲进来姑且避避风头。” 他手上动作突然一顿,抬起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了看我,我不由想起一件事:“我看你之前也不像是事先知道这儿藏着龙脊凤心盘残片,好端端的干嘛混进这支队伍,追踪他们不应该是防盗办的活儿吗?” 旋即我反应过来:“我懂了,他们中有防盗办的人,而且很大概率出了问题,你在暗中调查他?” 我胡乱猜测着,企图将我的注意力从心底飞速蔓延的恐惧中抽离,可惜曾照云根本不给我自欺欺人的机会,他自顾自说道:“以眼下的条件,你的伤口很难止住血,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有时候一个人过于理性对旁人来说实在太残忍了。”我伸手按住伤口,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尽管我不知道它是出于痛楚还是人面对死亡时的本能反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害怕的权利,而非坦然应对的义务,你不觉得你太强人所难了吗?” “抱歉。”他配合地移开目光,扶着我朝裂缝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找出口……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我还能说什么,他这安慰也太不走心了,又或者我心里其实很清楚,就算我们能顺利地离开这里,要绕出去也得花不少时间,我活下来的可能性只怕微乎其微。 我就说我跟方遂宁肯定有仇,居然再次被他不幸言中,还真是“天高地远的出了事想救都救不了”。 所幸像这样眼睁睁等死的经验我也有,而且不是一般的丰富,所以当内心深处的恐惧达到某个临界点我反而平静了下来,恰好我们走出了裂缝,我索性将视线投向岩洞中央。 正如曾照云所言,近百米高的玉骨神木早已了无踪影,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塌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乍一看如某种巨兽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虎视眈眈。 因为那顷刻间的天塌地陷,不仅岩壁上出现了很多裂缝,巨坑周围的地面也变得高低不平,如同一片缩小版的石林,人往里一猫根本发现不了,反正我用目光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捕捉到任何人的踪影。 于其他人而言当然也一样,见附近没什么动静,我和曾照云商量了一下打算再去入口碰碰运气,刚绕开一块滚落的巨石,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地停住了脚步。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黑洞洞的枪口已从巨石投下的阴影中、像一只触角一样缓缓探出,它的背后是一双比阴影更阴鸷的眼睛。 “怎么,看到自己人受伤,终于沉不住气了?”周游笑道。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从裂缝中出来我和曾照云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熟稔,就怕隔墙有耳,按理说看到我们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除非他早就有所察觉……想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他打伤我的主要目的不是逼陈辛妥协,而是在试探曾照云。 第318章 眼睛 “我手底下这么多人就你没被陈辛拉拢,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心想原来还有人对我忠心耿耿,事实证明有的人会留下来不一定是出于忠心,他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他嘴里啧了一声,“还有,你跟他一路上眉来眼去不会真以为我没发现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们也没必要抱着一丝侥幸企图重新获取他的信任以蒙混过关,曾照云正要开口远处脚步声乍起,陈辛他们步履匆匆似乎发现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一阵若有若无的低鸣像是烟云一样还没来得及聚拢就又飘散开来。 我心绪飞转,琢磨着要不要把其他人引过来,毕竟只有当对方有所掣肘才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 可惜我的意图被周游一眼看穿了,他目光一转举着枪朝我们示意:“你们若真想活着离开这里,最好不要让他们发现,不然人多了我一紧张可能会先杀了你们。” 见我们并没有依言行动,他笑着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我不会开枪,反正你们俩只要留一个活口就够了,我不介意给另一个人立立威。” 曾照云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扶着我退回到了裂缝里,周游满意点头:“好了,现在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里应外合地混进来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好回答,此人心思细腻我们随便编一个身份他不一定会信,但若如实告诉他,为了套取到尽可能多的信息,他势必会不折手段地继续逼问我们,最后我们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怎么,还没有考虑好吗?”我和曾照云谁也没有开口,周游俨然失去了耐心,直接将枪口对准了我,“反正你已经受了重伤,就算能逃出去也保不住这条命,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他眼中笑意盎然,完全不像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但我丝毫不敢赌,在帝心岩遗址面对岱鼎时的那种濒死感让我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或许我应该半真半假地应付他几句,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拖多久是多久。 然而我刚要开口,曾照云攥着我胳膊的手突然一紧,我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冷静,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我瞬间懂了它,那一刻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他在提醒我,就像当初他发出的那道警告一样,一旦我向对方妥协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许他会比周游先一步出手让我再也没法开口。 不是我喜欢对别人妄加揣测,只是我心里很清楚,他是一个比君耒还要认死理的人,即便我们关系不错,他也不会允许我越雷池半步,对他来说这种原则性问题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意识到这点,我原本差不多已经组织好的语言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我还是更乐意死在周游手里,我和曾照云好歹相识一场,他要杀我也是出于保守秘密的职责,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我索性做件好事,我实在不想自己连最后的离去都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我移开目光,他抓住我的手更紧了,这让我确信我的决定是对的。 见我们仍不为所动,周游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任何狠话都没有行动来得更有说服力,你们这么不识趣我只能对不住了。” 他紧了紧手指,我感觉我的喉咙也像被一股力量猛地扼住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他捕捉到了我的恐惧,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容,故意放缓了扣动扳机的速度。 我盯着黑洞洞的枪口,不仅脑中空白一片,感觉周围也像是弥漫着一片白雾,将我和整个世界渐渐隔绝开。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巨大的、血红的、像是来自地狱的眼睛,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中匍匐前进,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真的很想提醒他们,尝试着出声却徒劳无功,我想我大概误会了周游,这才是一个人真正面对死亡时、源于本能的恐惧。 很快白雾变成了血雾,我感觉自己像是突然瞎了、聋了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彻底僵在了那里。 “小心!”曾照云猛地将我扑倒在地。 直到伤口传来痛楚,我才从浑浑噩噩中惊醒,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双越来越清晰的眼睛,后面发生了什么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在他手忙脚乱架着我往裂缝深处跑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立马和一个庞然巨影撞了个正着。 它一双巨大、血红、像是来自地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地往裂缝里挤,坚硬、漆黑、覆盖着厚厚鳞片的躯体不断撞击着岩壁,碎石飞溅之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我意识到不对劲,周游呢?等我将视线逡巡一圈,终于在乱石堆中找到了他半边身体。 对,只有一半。 他一边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整个撕扯了下来,陌生的残缺感让我差点认不出他,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消散,就这样凝固在了死神降临的一刹那。 他的眼睛也大睁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它们注视着我,我慌忙移开视线,偏偏眼睛的余光在他身边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那是存放神女心的玉匣,因为跌落时受到撞击直接一分为二翻覆在地。 我心下一动,目光赶紧往附近一扫,果然有了发现,那是一块桃核大小的石头,但通体雪白在手电光中非常的显眼。 它就是神女心? 那一瞬间我的心弦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挣脱曾照云的搀扶飞奔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见周游的背包也被撕扯成两半就压在他身下,我下意识想把两块龙脊凤心盘残片和谒灵符也顺手拿回,结果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头顶轰然作响那个巨大的身影一下扑了过来。 第319章 龙 “不要命了你?!”曾照云眼疾手快将我拽到一边,神情中颇为恼怒,换成余寒估计得再给我一掌,但他最终按捺住了怒火,提醒道,“它好像是冲你来的,快走吧。” 我不知道他的判断是否准确,但那个巨大的身影确实有穷追不舍的打算,我们刚迈开步子往里面跑,它直接撞开裂缝冲了进来,我回头瞄了一眼,发现它有角、有须、有爪、有鳞,模样怪眼熟的,如果我不是一个还算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一定会以为是入口处的巨龙雕像活了过来。 我们慌不择路地往前飞奔,准确地说是曾照云拖着我一边跑一边艰难地躲避对方的攻击,好几次都是非常惊险地才躲过它的致命一击,我知道幸运女神不会一直站在我们这边,思来想去我将神女心递给他:“你带着东西先走吧,要是咱俩都栽在这里,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可惜他压根不理会我,仍旧蒙头逃命,我有些无奈,这家伙还真是认死理,要杀我的时候绝不会讲情面,想救我的时候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不知道他这种执拗的性情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我打起精神跟着他继续跑,然而就像之前说的,就算一个人的意志力再强也不可能突破体能的极限,我感觉我眼前越来越模糊,失去意识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想带着我离开就更难了。 我正胡思乱想,手心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起初我也没在意,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很快不仅是手我整个人都有点发麻,当时我心头就是一凉,脑子里萦萦绕绕只有一个念头,这该不会是大限将至的征兆吧? 慌乱过后我倒是渐渐平静下来,也许是时候下决心了。 结果我刚要出声,曾照云突然开口:“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龙脊凤心盘残片,也不是为了神女心。” 我记得我们好像讨论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又再次提起这件事,难不成是想帮我转移转移注意力? 别说他这一招还挺管用,我一思考立马感觉意识清明了许多,身体的反应好像也没有那么迟钝了,咬咬牙勉强能跟上他的步伐,这让我看到了一丝曙光,来不及多想赶紧往前跑。 没了我的拖累我们的逃亡之路轻松了许多,加之越往里走裂缝越狭窄它想追过来也不容易,我们和那个巨影逐渐拉开了距离。 这一放松各种各样的疑问顿时冒了上来,我忍不住问他:“那到底是什么个东西,它好像是从玉骨神木坍塌形成的深坑底下爬出来的?” 虽然周游的死明显和它脱不了干系,我还是再想确认一下:“就是它袭击了周游?” “你不记得了?”曾照云神色有些古怪,换做是我大概也是同样的反应,毕竟在他看来对方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丧命的,可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一瞬间的记忆像是忽然被什么掐断了一样。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小时候某一次回王仙村我就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时王崇光还取笑我,说我胆子小随便吓一吓就跟丢了魂似的,现在看来这也许是大脑怕我吓出个好歹而产生的特殊保护机制。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不厚道地生出一丝庆幸,一看周游那惨状就知道当时的情形肯定很血腥,能够忘记也是一种幸运。 “不记得也好。”曾照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终于想起来帮我答疑解惑,“它确实是从坑底上来的,估计是我们之前触发机关唤醒了它,至于它是什么……你心里真的没有答案吗?” 我张了张嘴有点不敢开口,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不会真是龙吧?” “我不知道。”不得不说他的接受能力比我强多了,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只知道咱们再不跑快点,它肯定还会追上来。” 我赶忙止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和他一鼓作气往裂缝深处撤离,巨影总算被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我俩正打算停下来好好歇口气,视线尽头竟隐约亮起一抹亮光。 我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加快脚步,一个洞口越来越清晰,等我们钻出去一看,远处的山、近处的水在晨曦和薄雾交织的画布中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宁静而又动人心魄。 “原来这道裂缝直接穿过了整座山。”他感慨道,“咱俩的运气不错,不然就算我们能逃过一劫,没有补给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 “谁说不是。”我点点头,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眼下我们仍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来救援,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之前跟打了鸡血似的能跑出这么远。 这时曾照云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起了我,眼神不是一般的意味深长,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刚要问,他冷不丁捏了捏我受伤的肩膀,我更加不明所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我赶忙扒开绷带看了看,别说血水那里连一丝伤痕都没有,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周游透露的信息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你确实是他提到的符主,只不过这谒灵符发挥效用没有他知悉的那么快。”他了然道,移开目光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真的会是这样吗? 说实话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我一下想起了那阵非同寻常的刺痛,我的“回光返照”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它和谒灵符可没什么关系…… 趁曾照云不注意我偷偷瞄了瞄自己手心,如果一定要换个准确的说法,我观察的当然是手里的神女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它不再是一片雪白反而有些发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越发肯定眼下我超乎常人的恢复能力绝对和它有关,尽管我仍无法相信这么玄乎的事居然真的让我碰到了。 第320章 不完美通关 我盯着它发了会儿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等我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只手上总算回味过来——除了肩膀的枪伤,我身上以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竟也全都不见了。 霎时间我有种做梦的感觉,同时隐隐意识到一点,这神女心也许比他们透露的还要复杂……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弄明白了,那个玩命追赶我们的巨大身影并不是传说中的龙,而是一种巨型尸狩,所谓的深坑也不是塌出来的,此处的玉骨神木原本就修建在狩井上。 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是我们唤醒了它,但按照尸狩嗜疒的习性估计就算曾照云之前没有触发机关它还是会暴走,要怪就怪周游干什么不好非得给我一枪,以至于我体内的疒气随着血液外涌最终把这个庞然大物引了出来。 我甚至怀疑,它之所以第一个攻击周游并非他离得最近,而是他在挟持我的时候沾染上了大量的血迹,他被它撕咬下来的肩膀就是最好的佐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自作自受。 同理,它后来的目标很大概率上不是我而是曾照云,又或者和仙人坟底下的尸狩群一样只是被我滴落在地上的鲜血吸引,在本能的驱使下跟在我们身后,等我肩膀的伤复原,它没了目标自然而然也就“打道回府”了。 理清了思路,我心里跟着一番盘算,作为疒源尸狩对我来说毫无威胁,而陈辛他们却因为忌惮它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我现在掉转头回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回那两块龙脊凤心盘残片和谒灵符。 心动不如行动,然而等我将我的分析和想法告诉曾照云,他非常不给面子地泼起了冷水:“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你应该清楚不管是尸狩还是陈辛都不会在你的控制之内,既然已经逃出生天何必再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不如等我回去召集人手,该解决的问题自然会解决。”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他的话不无道理,但还不足以说服我。 他一言不发地打量了我片刻,蓦地开口:“你这么急着回去其实是想找回那枚戒指吧?” 我不觉一怔,老实说我真没这个想法,不然当时我也不会下意识去拿龙脊凤心盘残片和谒灵符,这对戒指是我和从慧爱情的见证,于我而言非同一般的重要,但我还不至于自私到拉上无辜的人去为它冒险。 面对他审视的目光,我有心解释两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索性默认了,反正他已经认定我是这么想的,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移开视线,他了然地一敛眉目:“既然你想回去,那就回去看看吧。” 说着他率先钻入裂缝,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路,哪知走了不到三分钟我们就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让到一边不失遗憾地朝我摇头:“前面的路好像塌了,咱们没有趁手的工具要过去恐怕很难。”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赶紧凑过去瞄了瞄,发现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糟糕,裂缝的两边都出现了坍塌,我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一条能勉强挤进去的缝隙,尝试无果最后只能作罢。 但我实在有些不甘心,忍不住提议:“要不我们绕回原来的入口,从那边进去?” “这条路被堵死了,如果没有其他能通到外面的裂缝,陈辛一行人要离开只能原路返回,届时我们不仅拿不到东西还会撞上他们。” 我都还没开口,他摆了摆手,“是,你确实是他要找的符主,就算最后落在他手里也不会怎么样,但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他和他几个结义兄弟手里可不干净,身为五〇三成员你最好少跟他们打交道,一旦被牵扯进去审查组迟早会找上门。” 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我知道他也是有感而发,对于他的忠告我唯有表示接受:“好吧,都听你的。” 实际上我同样有自己的考量,在我被周游劫持之初,如果陈辛能立即答应他的要求,或许对方就不会开那一枪,换个说法周游其实是在陈辛的默许下打伤我的,后者对我的来历始终存疑,自然也想通过他验证一下。 遗憾的是我并非所谓的符主,虽然我尚不清楚这个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陈辛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如果就像周游说的他已经察觉到了端倪,眼下我贸然和他接触无异于自投罗网。 见我松了口,曾照云也松了口气:“那咱们先出去吧,我已经联系臧小蕊,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我点点头,和他一起出了裂缝。 我们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休息,正如他所言两个小时后一艘不甚起眼的小船悄然停靠,下一秒臧小蕊从船篷里钻了出来。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更没想到她就在巫城。 等我们上船,臧小蕊不咸不淡地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指挥开船的老兄将船驶离河岸:“绕过这座山,直接回巫城。” 我更意外了:“陈辛带领的队伍应该还没来得及离开,我们现在过去正好可以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那是防盗办要做的,跟五〇三没有关系。”她看了看我,“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 我不得不提醒她:“问题是那两块龙脊凤心盘残片十有八九会落在他们手里,我们不把它们追回来,就算后面找到其他残片也无法复原龙脊凤心盘,花再大的功夫怕不都是白费。” 她仍不以为意:“你先去巫城,其他的我会处理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服从她的安排,跟随他们坐船到了巫城,她帮我在城里找了家酒店落脚就和曾照云带着人离开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处理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反正比起五〇三我还是更愿意相信防盗办,想着赶紧去把电话卡补办一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君耒,结果我还没走到门口敲门声倒是先响了起来。 该不会是臧小蕊还有事要交代又上楼来了吧? 我打开门一看,来人倒真是张熟面孔,不过说句实话,对于他的到来我反而一点也不意外。 第321章 谒灵人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陈辛的开场白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谢聆霜,对于这一类型的访客我似乎连婉拒的权利都没有,只得将他让进房间。 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直接定在了我身上,上上下下端详了我片刻,最终展露出一丝笑容:“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谒灵符的主人终于又出现了。” 我感觉他应该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渐渐地也就放松了下来,不过我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更何况麻烦并没有到此为止,万一一会儿说漏嘴露了马脚,他还是会拿我开刀。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跟他说实话,毕竟我连谒灵符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露馅那是迟早的事,可周游的忠告犹在耳边,而且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我,在知悉他们如此多秘密的情况下,若非他误以为我是什么符主八成会找机会灭我的口,这事还是得小心为上。 可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打消他的疑虑……思来想去,我决定先试探一番:“你怎么那么肯定我是符主,就因为谒灵符在我手里?其实这东西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也许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会错的,谒灵符的作用只对一人生效,那就是符主。”他从袖子里抽出谒灵符,意有所指地一笑,“物归原主。”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之前还能算我不知情,眼下我把东西收下,也就等同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万一事发对方必定会恼羞成怒,但它是王崇明特意留给我的东西,就这么拱手让人又着实有些不甘心。 挣扎了几秒钟我还是接了过来,正想打听一下它的来历,陈辛又拿出来一个锦盒放在茶几上轻轻往我这边一推,我寻思他可够客气的,第一次登门造访就不忘带礼物。 等我打开一看,里面龙腹、凤首相互依偎,不是别的正是那两块龙脊凤心盘残片。 其实一看到谒灵符我就已经猜到它们八成也在他手里,但我没想到他会把它们一起带过来,当然以当时的情形他们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即便我是他认为的符主大概也不会白送给我,看来他这一趟不仅是来“认亲”的,还有一笔“生意”想跟我谈。 “我知道这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他直截了当地开口,“现在我想用它们换一件我们也一直在找的东西。” “你是指神女心?” 他毫不避讳地点头,我心底那份不安再次泛了上来,把东西给他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是一次性的,要是一会儿他看出了端倪,大概另一个谎言也会随之被拆穿,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没事别瞎扯谎,因为一个谎言总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我有些纠结要不干脆摊牌算了,结果他还误会了我的意思,情真意切地劝道:“就算这神女心真如传说中的一般神效,那也是对特定的人而言,甚至它的使用对象也许根本不是人,你拿着它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是人?!”我是真的惊讶,“什么意思……” 不料他突然缄口不言,斟酌了好一会儿注视着我问了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我愣了愣,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了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的缔造者,在五千年前姜妄部落的人眼里他们大概就是神,所以才有“天示之人”的说法; 旋即我又记起了《古姚国探秘》中提到的,古姚国由神的遗民建立的传说,虽然神女心确实出自他们之手,但就此说它是神明的专属物,这推断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我一胡思乱想,这思绪顿时飘得有点远。 陈辛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个玩笑别当真,不过神女心的确非同一般,比起它所针对的对象,你这谒灵符的主人大概也只能算是普通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愈发难以平静,要不是怕他知道真相翻脸,我真想开门见山地问问他,这神女心到底是怎么个不一般法,同时我心里有个疑问,如果它真像他说的毫无用武之地,向他们下达命令的人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把它拿到手? 别不是在唬我吧…… 我琢磨着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可惜他已经决定回归正题:“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我们能做成这笔生意,等换成其他人坐在我这个位置,他们可不会耐心地和你讨价还价。” “你在威胁我。” 他摇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毕竟你是谒灵符的主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话再次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是符主,你又是什么人?” “我?”他顿了顿,“我当然是‘谒灵人’。” 谒灵人?我不由想起了从慧所说关于勘灵人的那一番话,只有一字之差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着什么联系?我心绪飞转,但怕他看出端倪一时也不敢多问,心想还是等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套他的话吧…… “你是符主,我是谒灵人,我害谁都不会害你。”他诚恳道,“除了给你带来麻烦,你把它留在身边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脱就有点不识趣了,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将神女心拿出来递给他:“成交。” 就和刚进来时一样,他接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再次展露笑容。 我暗暗松了口气,幸亏神女心一开始没有被他拿到,不然他肯定会注意到它前后的变化,就算不会露馅也或多或少会引起他的怀疑。 他将东西妥善收好,满意地站起身:“你好好休息,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来找你,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联系我,我一定竭我所能帮你达成,这是我作为谒灵人的责任。” 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我的心情有点复杂,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可不会存在什么责任,搞不好这谒灵符对他来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要,或许我应该告诉他真相…… 这个念头一起,我心中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并很快盖过了它——如果能让他为我所用,我就不用再像之前一样陷入任人胁迫的境地,这比什么神女心有吸引力多了。 第322章 失联 我摇摆不定的工夫他已经出了房间,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但我心中的疑问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 先不说其他,谒灵符会出现在仙人坟底下的陇明人遗址中,所谓的谒灵人要么和他们有关,要么也在打镇龙幡的主意。对此,王崇明知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他又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起身把门窗关好,又检查了一下房间里是否安装监控设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率先拿起唐仿古玉瑗准备一试真假,毕竟玉凤首已经出现过赝品,是真的可能性非常大,前者就不一定了。 以我的立场我当然希望它也是真的,遗憾的是当我将鲜血涂抹上去,玉瑗内部什么反应都没有。 又等了几分钟,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这件看上去毫无破绽的唐仿古玉瑗正是方驭光精心伪造的赝品,至于它会不会就是当年被邹友青从游家人故居里带出来的那一件,目前尚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消息,我总感觉我那位姓周的师兄之所以销声匿迹也是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一旦时机成熟搞不好他会主动现身。 我一边思索一边故技重施将鲜血涂在玉凤首上,心里暗暗祈祷这件可别再是假的,不然我这笔生意做得也太亏了,我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之前在雅城就有过两件玉龙首都系伪造的先例。 好在这一次我终于没有失望,仅仅过了几秒钟玉凤首中山川、河流逐一呈现,图中气象万千有如实景,注视着它仿若身临其境登高远望一睹大好河山,让人不禁心潮澎湃。 我顿时有些诧异,比起其他残片显现的图像,这一块残片中的要清晰得多,如此明显的差距怎么看怎么蹊跷,可惜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对它们仍是一知半解,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看来只能等联系上游典再问问他。 这一思索,我立马想起了电话卡的事,结果一看时间人营业厅估计早就下班了,只得明天一早再去补办。 我将玉龙腹和玉凤首重新收好,虽然这一次的运气没有好到两块龙脊凤心盘残片都是真的,但能得到一件真品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不过对我个人而言这代价着实有些大,我的那枚戒指和乌骨木鞘恐怕很难再找回来了。 带着这样的遗憾,这天晚上我反倒睡了一个囫囵觉,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我迷迷糊糊坐起身,下意识去摸枕头底下的谒灵符,没想到这一摸竟然摸了个空,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我赶忙把枕头翻开,下面的确空无一物,这下我彻底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我睡觉一般不会睡得很死,就算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也不至于连东西被人拿走了也不知道。 更让我困惑的是,除了陈辛还有谁会对它感兴趣,可若是陈辛拿走了谒灵符,他昨天又何必还给我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是无意识地往床头柜扫了一眼,目光倏忽定住了,谒灵符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它的旁边赫然摆放着一枚熟悉的戒指和形同老式木尺的乌骨木鞘。 这时我注意到,原本放在角落里充电的手机似乎也被人挪动过,我心中不由一动,拿起来一解锁首先发现我的手机又插上了电话卡,等屏幕跳转一条备忘录出现在我眼前。 “如果下次你再把它们弄丢了,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哼哼。” 这一哼哼我脑子里都有画面了,想起从慧神采飞扬的笑容,我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尽管前一秒我心中正惊疑不定——我的电话卡十有八九也是她拿走的,可她为什么要在我出发去神女墓前偷偷取出我的电话卡,还故意掩藏身形不想让我知道她是谁?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她肯定不会害我。 不得不说,这短短的一句话相当的神奇,原本在我内心深处翻涌的战栗被悄然安抚,我将戒指戴在手上,幻想着我们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柄乌骨木鞘上。 不对—— 如果留下这句话的人是从慧,她又怎么会提到它,难道将它们送回来的人不是从慧而是余昧,又或者……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我手中冷不丁一阵轻颤,手机铃声随之响起,在这个危险的想法彻底蔓延开之前,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它。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居然是臧小蕊,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她昨天才刚离开,该交代的也早交代过了,这会儿打我电话会是什么事呢? 我顺手接通,她的声音少有的有些急促:“刚刚我接到汇报,余寒、徐行、葛来、从慧他们四个和研究所已经中断联系三天,被判定为失联,我正组织人手准备救援,你先回来吧。” 从慧已经失踪三天,那她就不可能是余昧……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心里是既担心又愧疚,连忙问道:“他们是不是在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具体什么情况能先跟我说一下吗?” “根据手上掌握的一些线索,我们对其中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进行了追踪,发现它很有可能被人藏匿于哀岭山脉的某一片遗迹中……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一块。” 她顿了顿,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后来四编的人利用空中摄影等相关技术探寻到了它的大致位置,我本想让你带队过去探探情况,但那几天你刚好受伤在医院,我就把任务交给了余寒,没想到他们出发的第二天就失联了。” 她一开口我便意识到自己当时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我知道臧小蕊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五〇三心存芥蒂而故意推脱,或许他们就不会陷入眼下的险境。 第323章 深山中的船影 我觉得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你们是不是已经回渠城了?”我问她,“我记得哀岭离巫城不远,要不我先过去看看?” 她倒没有反对,只是叮嘱我:“巫城也有我们的办事处,你去领一套工作服出发的时候穿上,这样就算途中撞上什么人,他们知道你是五〇三的成员终归会有所忌惮,至少不会轻易对你痛下杀手。” 想起在帝心岩时的经历,对于她的建议我真不怎么看好,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余寒他们的失联是否和其他人有关,万一他们是被人控制住了,我自曝身份进山不是上赶着当靶子吗?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的能早点和他们会合,而且就当初苏河冉他们的态度来看,五开头的编号说不定真有余寒吹嘘的震慑作用,既然她提出来了我也没必要唱反调。 再者玉凤首在我身上,我总不能带着东西一起进山,在出发前怎么也得先把它安置妥当,游典还不知道在哪儿八成指望不上,这事交接给巫城的办事处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将事情始末这么一说,她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你把它们交给接待你的人保管,他知道怎么处理,一会儿我再打个电话安排下去,此次进山所需的物资他同样会帮你准备好。” 我求之不得,既然有专人负责,我这边能省不少事。 “至于那片遗迹的大致位置,我已经标注在那张最为关键的图片上,稍后和巫城办事处的地址一起发给你,你记得接收一下,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到时候再另外联系吧。” “行。”我当然没意见,正要挂断电话,她又突然开口:“你……你独自进山一切小心,万一遇到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从她平淡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几分关切,不由心生感激:“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打完电话她果然发了一个地址和一个文件夹过来,我将地址记下又点开文件夹看了看,里面只有几张图片。 除了她说的那一张,其他的应该都是余寒他们失联前发回研究所的,相比前者并没有那么清晰,尤其是其中一张大概是拍摄于水底,镜头可以说是一片朦胧,只能勉强分辨出拍的是一处石壁。 石壁上隐约刻着一个图案,我尝试着将它描摹出来,发现那是一个以圆为底的五角星,怎么形容呢,它就像一个比例失衡的公章,里面的星顶天立地几乎占满整个圆。 我将这些照片翻来覆去地查看,除了那个星圆图案暂时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最后只得把重点放在那张航摄像片上,臧小蕊他们就是靠着它确定了那片遗迹的大致位置。 结果我目光刚扫过去就被像片正中央的一个阴影紧紧吸引住了,一时间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它的形状相当的特别,漂浮在延绵无际的林海中犹如一艘破浪乘风的巨船。 既然是遗迹,先不论它到底是墓葬还是遗址,总归和人类的活动有关,人工修建的可能性非常大,搞个船的造型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哪怕它就是天然形成的,放在平时我顶多感慨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此时此刻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能被方驭光看中最终和龙脊凤心盘乃至镇龙幡扯上关系,这片船形遗迹一定有它的非同寻常之处,搞不好又是一个“鸦山岛”。 我将像片放大又观察了一番,它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宽阔的盆地,盆地四周险峰林立,山顶大多都覆盖着冰雪,尤其是盆地遥遥背靠的那一座雪盖规模不小,估计是哀岭山脉的主峰“白头顶”。 想起臧小蕊之前给我的提示,我在图片上仔细找了找,果然看到一些标注,不仅标明了几座主要山峰和该盆地的名称,还有那一片区域的海拔和经纬度,借助相关的仪器和设备摸索过去应该不难。 情况紧急,我收拾了一下东西直接退了房,乘车前往五〇三在巫城的办事处,下车后我依着地址找来找去最后绕到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宅院附近。 我寻思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办公的地方,不过考虑到五〇三本身比较特殊,从之前的落脚点也可以看出他们向来喜欢“大隐隐于市”,犹豫片刻我还是上前摁了摁门铃。 不一会儿我听到有人从楼里走了出来,下一秒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儿青年推开院门将我让了进去,因为臧小蕊提前打过招呼,他也没有多问,领着我径直进了楼。 等穿过一条走廊,我才发现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宅院里头果然别有洞天,格局跟五〇三不能说一模一样,却也大同小异,称得上是简化版的五〇三。 我不知道这样的办事处还有多少,但窥斑见豹比起破龙五〇三的规模恐怕也不遑多让,难怪前者老想着往里渗透,它确实有费这功夫的价值。 青年闷声不响地上到二楼,最后进了一间办公室,我将装有一真一假两块龙脊凤心盘残片的锦盒递给他,他也交给我一个背包:“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准备的,我尽量帮你办妥。” 说实话我也没什么经验,见能想到的都已经在包里,我摇了摇头:“谢谢你,暂时不需要。” 我掉头朝门外走去,刚到门口,他想起来什么又叫住了我:“差点忘了,为了防止咱们的身份被外人冒用,每一件工作服都有自己的编码,领取时必须进行实名登记,你在这儿签个名吧。”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登记簿。 当时我赶着离开也没放在心上,签完名就下了楼,直到坐上开往巫城汽车总站的出租车,我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 假设我在凤凰眼的研究中心发现的那件工作服并非他人伪造,等回到五〇三,根据它对应的编码不就能知道当时领取它的人到底是谁了吗?即便他不是背后的推手,只要涉身其中总有一些蛛丝马迹会浮出水面。 第324章 组队邀请 等赶到巫城汽车总站,我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买好票上了一辆往返于巫城和罗镇之间的大巴,后者是一个常住人口不足五万的小镇,但因为是进出哀岭的必经关口,做山货生意的人非常多,也就有了这条远近闻名的巫罗线。 我要进山当然也得从罗镇出发,然后用半天一夜的时间赶到船形遗迹所在的刹梭盆地。 它还有个名字叫“刹梭海”,说起来那片区域连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我想这个“海”多半是指林海吧,至于“刹梭”两字,我查了一下资料,相传它源于一个消失的族群——刹梭人,意为他们是被阳光眷顾的人,刹梭海也就是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余寒他们出发前就分析过那片船形遗迹会不会正是刹梭人所留,可惜目前尚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四人,我靠着座椅叹了口气,打算在车上眯一会儿养养精神,以连夜赶往刹梭盆地,结果刚闭上眼睛手机冷不丁响了响,有人给我发了个信息。 我本以为是臧小蕊还有事要交代,打开聊天软件一看居然是个好友申请,再一扫对方填写的备注我愈发惊讶了,尽管它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组成了一个熟悉的姓名—— 边岑。 我曾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是我师兄谈抒光,但自从那天他追着丁荻秋离开,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找上我。 我赶忙点了同意,下一秒他信息就发了过来:“你不会真的打算一个人前往刹梭海吧?” 虽然我仍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但面对这种无孔不入的监视行为,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我更好奇他突然联系我的目的:“是又怎么样?”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大概这就叫‘无知者无畏’吧。”得亏不是面对面交流,想象一下他用温和的语气大开嘲讽实在违和感满满。 “你特意加我好友只是为了称赞我吗?” 我消息一发出去,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你谈师兄交流的?呵呵,有你这样的师弟,他的脾气一定特别好。” 我暗暗皱眉,联系他之前的反应,在他会不会就是我谈师兄这一问题上,我心里是越来越没底了,当然也不排除他怕身份暴露在故弄玄虚,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都会被对方带入误区。 我决定改变策略,单刀直入地问他:“有什么事直说吧,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有人想跟你一起进山,有她在至少你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他也直截了当地回道。 “多谢你的好意,但没这个必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无论他心怀善意还是恶意,终究是带着目的来的,此行不仅涉及其中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还事关余寒他们的安危,不确定因素当然越少越好。 更何况他暗地里监视我也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反抗的余力,但妄图把这种事摆在明面上,想都别想。 “你不会以为她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吧?”他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讥诮,“如果我真打算这么做,用得着告诉你吗?” 好吧,他确实没必要多此一举,但越是这样我越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图,难不成是我想多了,他只是觉得我独自行动十有八九搞不定,特意给我找了个帮手? 见我一下没了动静,他紧接着发了个地址过来:“这是会合的地方,她就在罗镇等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就匿了,我盯着这条信息发了会儿呆,顺手把它删了,然后将手机关机,靠着椅背继续闭目养神。 临近中午大巴终于开进罗镇,我找了个合适的地点下车,根据规划好的路线直接进山。 中途休息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换上五〇三的工作服,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按照臧小蕊说的做,其实冷凝的话很有道理,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支撑起五编成员这个身份,还不如低调一点以便见机行事。 等天黑下来,原本就难以分辨的山路彻底到了头,再往前走就是鲜有人迹的原始林区了。 四周是浓墨一样的黑暗,手电筒光能照到的地方非常有限,而寂静的山林中除了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和偶尔惊起的几声鸟鸣,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静。 未知的危险总能滋生出无限的恐惧,越往里走我心里越不安,行进的速度不觉慢了下来,甚至想找个地方休整一晚等天亮后再出发,可一旦停下脚步焦灼感随之翻涌而上,在确定余寒他们是否安全之前,我没有任何理由踯躅不前。 我正要将手电筒光调到最亮给自己壮壮胆,一阵絮语突然从密林深处传了过来,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下意识把手电筒摁灭了,黑暗中我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这说话的人似乎还不止一两个。 我心中惊疑难定,这么多人的进山队伍会是什么来头?莫非也是冲着刹梭海去的?他们和余寒四人的失联有关吗?诸多问题在我心头萦绕,我尽可能地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朝那边摸索,不多久几顶帐篷渐渐映入眼帘,说话声也由模糊变得清晰。 “我收到消息,狄隐和他手下的人已经闻风而动,咱们得抓紧时间了。”说话的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声音有些沧桑。 借着那边野营灯的灯光,我在角落里偷偷瞄了两眼,这一看顿时有些惊讶,他们十来个人团团围坐在营地中央,居然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关键是这衣服看着还有点眼熟,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时间不早了,大家伙儿都去休息吧,明天天黑之前咱们必须赶到刹梭海,晚了就来不及了。”之前开口那人又说道,他背对着我坐着,我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倒是他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两人都用工作服里面的连帽衫罩着头,耳朵夹着口罩遮挡住了大半张脸,虽然近段时间这样的打扮已经成为人们的一种习惯,但在深山老林见到还是有些惹眼,我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 不成想这一注目,其中一人非常敏锐地回头扫了一眼,我赶忙矮下身往旁边躲了躲,过了几秒钟他才重新扭过头,中年男人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问道:“小冯,怎么了?” “没什么。”年轻人摇了摇头,“薛队,您接着说。” “其他的就按我们之前商量的来,遇到特殊情况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姓薛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就着灯光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我却一下愣在了那里,他的影子落在帐篷上竟也似曾相识。 我循着记忆稍稍一回想,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我好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第325章 跨越时光的弧线 我退回到树林中,悄悄将手机开机,几个未接来电率先跳了出来,我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不觉有些出神,赶紧退出通话记录点进相册找到了那张照片——没错,正是之前谈师兄发给我的那张。 一直以来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双穿着杏色高跟鞋的脚上,看久了甚至还觉得有点熟悉,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我索性将它一起存到了手机上,没想到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将照片放到最大,那个倒映在研究中心三楼窗户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果然和姓薛的中年男人落在帐篷上的身影有几分相似,我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的工作服有些眼熟,有一次和谈师兄视频他正好穿了一件这样的衣服。 两相一结合一种可能呼之欲出,眼前这些人会不会就是当初在凤凰眼突然消失的队伍?当然这样的表述并不准确,虽然他们最后下落不明,但他们的撤离井然有序,俨然是在计划之内,后来才音讯全无。 至于他们中途离开的原因,也许和我当时分析的差不多,他们无意中在研究中心底下发现了什么不得不转移,或者察觉到了苏河冉他们的动向想赶在他们闯入之前对乾坤冢进行抢救性发掘,没成想后面又出了变故。 然而我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另外的猜测,会不会他们和谈师兄一样本身就有问题?换言之钟峦暗中调查的不仅仅是他本人,还有他带领的这支队伍,而他们的“消失”极大概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乃至另外两队争夺乾坤秘匣的人马都只是打掩护的幌子,他们其实另有所图。 这就涉及到一个前提,不管谈师兄还是眼前这些人,他们的的确确隶属于破龙……说真的,这样的结论让我有些难以接受,我更愿意相信柳然提到的那个人是他,在我心里他和老于一样都是我的榜样。 我心头五味杂陈,可眼下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更需要确定一件事,既然这些人的目的地是刹梭海,他们的目标会不会也是藏在那里的龙脊凤心盘残片? 在对方的谈话中还提到了另一伙人,这是不是意味着和之前很多次一样,破龙不止派出了一支队伍,而后者先于前者行动,他们才是致使余寒四人失联的罪魁祸首? 无论如何,只要跟紧这帮人不愁找不到线索,思来想去我心里有了打算。 他们又说了会儿话各自回了帐篷,也就休息了五六个小时,天都没亮一行人非常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再次出发了,一路上除了中间逗留了半个钟头,他们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 越到后面我越难跟上他们行进的速度,我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想通过这种方式甩开我这个尾巴。 幸运的是在我精疲力竭之前茂密的山林居然到了头,不远处两面峭壁直插云霄形成一个险峻的山口,它们矗立于阳光下,衬着如洗的碧空和遥远的哀岭主峰白头顶,难以言明的肃穆。 而在两面峭壁之下密密麻麻全是房屋,即便它们大多已经风化坍塌,只剩下无数的残垣断壁,带来的视觉冲击依然不小。 因为这里尚不在那张航摄像片圈出来的范围之内,我是真没料到这深山之中竟有一片规模如此之大的聚落遗址,而且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单论发掘价值也许不比那片船形遗迹低。 我久久回不过神,对方却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这就有些奇怪了,他们昨天还说着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刹梭海,眼下正是赶路的紧要关头,他们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让我对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该不会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们的确是一支正规的考察队,这片遗址的出现当然是意外之喜,他们进去看看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这些人表现得太平静了,看不出来哪怕一丝的惊讶,我有理由怀疑他们一早就知道它的存在,而它也一直在他们的探索计划内,只不过之前有意或者无意没有提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眼见他们渐渐消失在聚落之中,我心里着实有些踌躇,这会不会是个圈套?但最终好奇心战胜了迟疑,我决定跟过去看看。 一进去就是一条经过人工夯实的土路,通向遗址正中央的广场,两旁房屋整齐排列,布局非常的简单,这些都合乎我的预计,唯独有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这条路并不是直的。 单是这样也就算了,等我仔细一观察,我发现由它划出来的圆弧惊人的标准,这在当时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心中愈发觉得困惑,相对于山口此处地势平坦开阔,完全没必要把路修成这样,而且十有八九还不止这一条,它们曾经的主人费时费力地搞这么一出到底图什么? 不过它倒是帮了我一个忙,不然笔直一条道,我想跟踪对方估计得费不少心思。 这帮人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停在中间的广场搭起了帐篷,似乎打算在这儿过夜,此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本以为他们会趁此机会对这片遗址进行勘察,再不济也会去附近转转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他们二话不说往帐篷里一钻很快没了动静。 随着时间推移,从山口照过来的阳光渐渐变得稀薄,匍匐在峭壁阴影中的营地跟着染上了一层霜色,原本还算温和的山风一点一点冰冷下来,我的后背也不知不觉沁出一片冷汗。 他们的举止怎么看怎么诡异,这在我心里催生出一股不安,我总感觉等天彻底黑下来会发生点什么,而且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我抓紧时间行动,我在附近的废墟中逡巡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处避风的角落,它旁边都是倾倒的石梁隐蔽性非常高,而且通过一条缝隙我刚好可以观察到广场那边的情况,用作临时的落脚点相当不错。 不多久,夜幕降临。 第326章 第二次消失 我躲在角落里啃了几口压缩饼干,那边营地仍是静悄悄一片,而四周除了呼啸的山风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暗暗皱眉,难不成是我多想了,他们只是走得太累想早点休息? 我耐着性子又观察了三四个小时,始终不见任何异常,提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了回去,连着赶了两天的路,这一放松疲倦瞬间席卷而来,我强打着精神继续蹲守,到了凌晨两点实在有些撑不住,裹着外套打了个盹。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我心头一跳冷不丁惊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爬起身往营地那边扫了一眼,悬挂在其中一顶帐篷外的野营灯依旧孜孜不倦地亮着,似乎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我松了口气,遮住手机唤醒屏幕看了看,我刚刚睡了不到半个小时,然而某种不安的心绪再次泛了上来,像是潜在的危险降临时身体的本能反应,我将之归为直觉,尽管我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迷信直觉的人,但有时候它的确能帮我们化险为夷。 为了谨慎起见,我去附近查看了一番,还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这本当是个不错的讯号,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这时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上来——或许我应该去那伙人的营地看看。 我轻手轻脚地绕到一顶帐篷外,掀开门帘匆匆一瞥,里面果然是空的,再看其他帐篷同样空无一人,我的第六感不幸得到验证。 我之前盯了他们那么久,他们都没有任何动作,我一睡着人就销声匿迹,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确实早就知道我在跟踪他们,最后想了这么个金蝉脱壳的办法。 问题是我孤身一人他们用得着如此忌惮吗?还是说他们误会了我的身份,以为我是什么高手中的高手?又或者在他们看来我就是那冰山一角的“一角”,他们怕惊动我背后的势力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种被人极力防范的经历我还真没有过,所以更愿意往另一个方向推测,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抑或遇到了我所不知的突发情况不得不暂时离开,就像当初在凤凰眼一样? 我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应该被排除,其实刚刚我就注意到了,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他的他们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帐篷里,也就是说他们很明显地对接下来要携带的物资进行了筛选,这怎么看都像是有目的、有针对性去做的,如果只是单纯地想甩开我,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呢?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这片遗址上,我将手电光投向营地外,眼下他们去向不明,我就是想追踪也追踪不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摸清这里的情况,如果这些人天亮之后仍未现身,我便按照原计划继续前往刹梭海。 心动不如行动,出了营地我沿着其他通往广场的土路搜寻了一遍,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它们也是标准的圆弧,等距分布在聚落中连通着广场和聚落边缘,后两者都呈圆形,如果从高处俯瞰整个聚落可以说是一幅完美的中心对称图案。 说到图案,我心里的那根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在神女墓玉台上看到的那种像是图腾一样的纹饰,和这个神秘聚落的平面图还真有点像,尤其是那些整齐排列在圆底之上的弧形花纹,和后者圆中有弧的布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这片深山之中的聚落遗址有没有可能就是曾经的古姚国? 按照《古姚国探秘》中的说法,它极有可能发祥于巫河之畔,而巫河的其中一个源头正是白头顶,怎么看这里都算是在巫河流域内,似乎恰好能印证这一点。 可惜就可惜在一本地摊文学没有任何权威性可言,仅仅靠着这些圆形和弧线组成的图案也很难断定两者属于同一文化,更何况还有一个无法忽略的问题,眼前这个聚落形成的时间要比古姚国晚得多,除非它也曾被人鸠占鹊巢不然根本解释不通。 我在遗址中转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太多有价值的线索,那帮人也没有去而复返的迹象,我索性回到之前的落脚点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天一亮就朝刹梭海进发。 然而等我闭上眼睛,各种各样的思绪纷至沓来,想睡都睡不着,更让我不安的是那种无法言喻的危机感始终没有散去,可我能想到的都去做了除非离开这里,但较之于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我留在这里估计还安全一点。 好在失眠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就是干等着天亮实在有些无聊,一通胡思乱想后我的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在了那些石梁上,它们好歹经过人工修凿,说不定藏着什么蛛丝马迹。 我走过去小心地将上面的泥土和青苔剥离,都没进行到一半一段弧线赫然映入眼帘,当时我就有一种预感,按捺住心中的兴奋继续我的清理工作,很快一幅完整的图案展现在我眼前,正是神女墓中出现过的圆底弧形纹饰。 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我是真没想到刚刚才假定的推论这么快得到了佐证,当然它印证的不仅仅是这一假设,因为这幅图案极具立体感,偏偏又自然得像是石料天然的纹路,在我有限的认知中,只有弥霞玉钩法能做到这一点。 因为神女墓经历过重建,即便那幅风格诡异的伏羲女娲图中运用了这种特殊的镶嵌技艺,但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弥霞玉钩法和古姚国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虽然后来又出现了玉骨神木,让古姚国和守幡人之间的关联变得明确,但眼下这个发现无疑更有具说服力。 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有点过于草率,仓古人并不是第二代守幡人,他们和姜妄人之间还存在一代甚至几代守幡人,尽管四千多年后的游家人也才排到第九代。 不过要支撑起以上观点,还有一个证据非常的关键,我有意将倾倒在附近的石梁都清理了一遍,果然有了收获,在其中一根石梁上我发现了另外一种图案,巧的是这个图案不久之前我才刚刚见过。 第327章 另一种假设 再次见到这种星圆图案,我内心的想法已经和两天前有所不同。 首先,虽然同为圆形纹饰,它和古姚国所遗留的弧圆图案还是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异,应属于不同的文化,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同一片遗址中为什么会出现两种不同文化的图腾? 结合先前的矛盾点,我们或许可以这样猜测,传说中的古姚国并非无声无息地消亡,和天灾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被另一文化的缔造者取而代之? 在这个过程中后者付诸了武力,不仅古姚国就此覆灭,他们的家园也同样被摧毁,但不久后它又得到了重建,并打上了胜利者的标记,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这片聚落的形成和古姚国在时间上对不上。 当然,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古姚国确实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但依然拥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他们来到这里建筑家园,继而效仿古姚国的弧圆图腾创造出了自己的星圆图腾,并进一步向刹梭海扩张,留下了那片船形遗迹——这片遗址没有被水淹过,余寒他们的那张照片应该是在那里拍的。 至于这后来者会不会是刹梭人就不得而知了,我个人认为这种假设是成立的,因为两者所处的时期非常的接近,而在相近的时间、相近的地域内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可能性很小。 弄清楚了这些问题,我心里踏实多了,正好困意上涌,我将两种图案拍摄下来留以备份,又猫回角落里准备再补一觉,刚闭上眼睛我感觉浑身的汗毛跟炸了一样全都竖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就地往旁边一滚,下一秒那里当的一声响,像是什么锐器刺在了地上。 显而易见,我的直觉再次救了我一命。 我心有余悸,攥着手电往那一照,什么都还没看清,一个人影猱身而上,紧接着我手臂一阵剧痛,手电筒直接脱了手,我根本顾不上去捡,抓起一旁的背包拔腿就跑。 倾倒在地的石梁顿时成了我逃跑的最大障碍,在接二连三地被它们绊倒之后,我不得不放慢脚步,我估计用不了多久那人就会追上来,对方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跑大概是跑不了了,还是得找个地方暂时躲一躲。 我循着记忆钻进另一条隐蔽的夹缝总算将他甩开,然而还没等我松口气,那种让人汗毛直竖的感觉再次附体,我凭着本能躲开一步,差一点就被他一刀扎在背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退无可退,我爬起身面对着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当时我心里很清楚对方已经动了杀心,无论我怎么拖延时间也基本不可能逃脱,但怎么说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至少得留下点线索让臧小蕊他们查清谁是凶手——直觉告诉我,这人很有可能和余寒他们的失联有关。 正好我的手机有快捷拍摄选项,借着身体的遮挡我背过手点开摄像,将镜头悄悄对准对面希望能留下一点证据。 那人仍旧一声不吭,倒没有立即痛下杀手,而是做了一个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动作——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捂住了我的眼睛。 一时间我心中无比诧异,因为对方身量不高明显是个女人。 但见识过她的身手,我也不敢贸然反抗,就在这时她居然打开了手电筒,透过手指缝我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以及她半截衣袖,别说这外套款式还挺眼熟。 “是你。” 与它们有关的记忆瞬间苏醒,可此地与黄蕖亩相隔何止千里,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也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通明明她之前还好心救过我,为什么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就要置我于死地。 会不会我又误会了她,她其实是想帮我? 这个念头一起,我心里多了一丝不该有的希冀,正要出言试探,她却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就是这一个动作我心脏猛地一抽,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一生将在这里戛然而止。 好在幸运女神仍眷顾于我,她将刀刺下的一瞬间突然松开了手,飞快退到一边戒备地看向头顶,我顺着她的视线一扫,恰好捕捉到到一个同样熟悉的人影从墙头一跃而下。 此情此境有如时光倒流,戴面具的女人身形一顿,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我,缓步退到外面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心头仍狂跳不止,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她赶忙扶住我,另一只手拿过背包,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这是她的地盘,要真打起来我可没有胜算。” 我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跟着她出了聚落遗址往山林里一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她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冷哼:“都说了不要一个人进山,自己多大本事就没一点数吗?” 我没有理会她的埋怨:“你不应该来的。” 她拿过我的手机,帮我把摄像关了,然后点进通话记录:“所以你把手机关了机,不想让我跟过来?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晚来一步就只能帮你收尸了,刚刚那女人是真的动了杀心。” “是又怎么样,我们讨论的不是你该不该来的问题吗?”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也很感激她及时相救,但一看她脸上嘲弄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反驳,谁叫有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讨人嫌。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来。”她咬着牙笑了笑,手里动作也跟着重了几分,嘴上更是不饶人,“至少不该来得这么早,万一人妹子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心意,根本不舍得杀你,我贸然出手岂不是坏了你俩的好事?” “据说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别人也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我感觉我找到了最有力的回击点,“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啊,我喜欢你。”她将绷带用力一勒,我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头却砰砰直跳,结果她来了一句,“尤其喜欢看你狼狈的样子,比小时候打赢了游戏还过瘾呢。” 我知道她肯定没有说谎,就像我同样清楚余昧和从慧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即便她们都擅长易容、即便她们都总是行踪不定,即便她们眸子里闪动着一模一样的赤诚。 可我知道,她不可能是她。 第328章 内鬼竟是我自己 大概我的沉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弯了弯眉眼:“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失望,不会真喜欢我吧?也是,这不正符合你自己的说法嘛……” “其实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说道。 她话音一顿,脸上笑容不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离开渠城已经十五岁又不是五岁,就算有变化也不至于让熟悉我的人认不出来吧?” “你应该清楚我说的不是在榕岭客栈那一次。”我不打算再这么胡乱猜测下去,而是尽我可能地寻求一个答案,不管它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摊开手:“你之前说,总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地把另一枚戒指送给你,实际上你早就做到了,对不对?” “抱歉,我就是我,不是你以为的谁谁谁。”她盈盈笑意中的揶揄终为讥讽所替代,与当初缪正柔的反应如出一辙,但我知道即便是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也是不一样的。 “那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暗示我,使用边岑这个身份的人是你而不是谈师兄?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愚昧,但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聪慧。” “自作多情。”她站起身就要走,我连忙拉住她。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逼你承认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之前你没有做到,但现在你做到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喜欢的那个人,她以前叫宁宁,现在叫余昧。” 她莞尔一笑,凑过来说道:“看来你打算采纳我之前的提议,先喜欢上我再让我把你甩了,这样我就不会继续缠着你,可惜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记仇,能多出几口气的事怎么可能只出一口气呢?” “好吧,被你看穿了。”我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相比你的聪慧,我确实挺愚昧的。” “明白就好。”她将自己的外套扔给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赶紧睡一觉,我呢就大发善心地帮你望望风,免得你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论自知之明我还真比不上某些人,会耍那么几套把式就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跟小时候一样大冷天的也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我将外套还给她。 她哼了哼,想也不想扔了回来:“别人给的跟宝贝似的,我给的你就这态度,怎么嫌弃我啊?” 我识相地闭嘴,身心的疲惫却被一股与这寒冷的夜截然不同的温暖抚慰,我想我应该找到了那个答案。 我依言闭上眼睛,下一秒她也挨着灌木丛坐了下来,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我悄悄一扫,她正安静地看着从树梢漏下的那一小片天空,轻声说道:“这漫天的星子真美啊,小时候渠城的夜空也是这么亮呢。” “准确地说,是渠城大学的夜空也是这么亮,我家楼顶就看不到星星,都被城市的灯光盖过去了……”我话未说完,她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改口,“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你要看其实也能看到。” “能不能别打扰我悲春伤秋?”她故作恼怒地开口,我忍不住一笑:“你还会这个?” “也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有的人十年前不解风情,十年后也没有任何长进。” “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我,我必须解释两句。”我开玩笑道,“别说你,咱们认识的时候我都还差九个月整才过十八岁生日,学什么不好非得学方遂宁早恋。”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她好奇地瞄了瞄我,旋即反应过来轻敛眉目移开了视线,我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既是我的心结也是她的,或许我们都应该继续保持这份缄口不提的默契。 “要不我们回渠城吧,别去找什么刹梭海了。”沉默中,她突然出声。 我没有接她的话,我想她应该能从我的态度中领会我的意思,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因为她神情中的恼怒不再是虚张声势:“你觉得我不该来,我还觉得你不该来呢,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她似乎话里有话,我决定洗耳恭听:“我为什么不该来?” “就你那点能耐五〇三还不清楚么,平时怕你出事都恨不得在你身边修堵人墙把你圈死在里面,这次却有意让你一个人进山,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们在试探我?”若非她提醒,我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也就是这时候我脑子里灵光一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曾照云会去神女墓果然是在调查某个人,但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仔细回想一下,我感觉他不止一次暗示过我,可我实在搞不明白五〇三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起疑心,难道不幸被那个抢走我手机的人言中,他们从我能读懂陇明文这件事中,解读出了林亦叮嘱我绝不能泄露的那个秘密? 又或者他们始终没有打消疑虑,认为我才是破龙安插进来的耳目? 无论如何他们肯定在怀疑我的身份,当然我对五〇三也不是百分百的信任,比如这一次要不是对他们拉拢我的目的存疑,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 等一下,我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余昧和从慧是同一个人,她就不可能跟着余寒他们前往刹梭海,臧小蕊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要撒一个轻而易举就会被戳破的谎言?会不会是我搞错了前提…… 我看向余昧,她也正气鼓鼓地瞪着我,顾盼之间的神采是那么的熟悉:“所以说,明摆着是个陷阱你还往前蹚,不是愚蠢是什么?” 不,还有一种可能,我这样告诉自己。 也许臧小蕊怕我继续推脱,故意将她涵盖在了失联人员中,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局就未必是五〇三设的,换句话说余寒三人可能真的失去了下落,为了找到他们五〇三索性将我也卷入其中。 他们并不担心我会不会识破这个谎言——如果我是破龙的人,为掩饰身份我肯定会继续前往刹梭海,即便我不是,身为五〇三成员我也同样义不容辞,反正只要是破龙在搞鬼,他们肯定能试探出一些端倪。 我心里有些无奈,我是真的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但一码归一码,余寒他们不仅是我的队友也是我的朋友,在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并未陷入险境之前,这刹梭海我还是得走一趟。 第329章 先下手为强 “夜长梦多,要不你坚持一下,我们现在就离开?” 她朝我伸手,我顺势站起身:“我们的确要尽快动身,但不是离开而是赶往刹梭海,审查组要调查我有的是机会,没必要编这么一出戏,十有八九余寒他们真的出事了。” 她赌气地收回手:“亏得胡秘书以前老夸你聪明,我看你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不见得就是一个陷阱,万一我们搞错了后悔也无济于事,再说哪怕真是五〇三设的局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最后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见她依然没有消气,我忍不住打趣,“还是说,你有什么内部消息?” 可惜她并不打算接我的话,只是抱着手臂在一边冷眼旁观,我尝试着改变策略动之以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已经把余寒他们视为自己的朋友,你就更不用说了吧?” “能不能不要一厢情愿地把我当成其他人?”她看着我,眼中愠怒不似作假,“不然表错了情才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一语双关地说道。 “行吧,你要自讨苦吃你随意,我啊乐得看你倒霉。”她笑了笑,“有件事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一支考察队已经去了刹梭海,他们中藏着不少高手,而且早就知道你在跟踪他们,小心他们新账旧账和你一起算。” 她提供的这些信息,俨然证实了我的一部分猜测:“这么说,他们之前的故弄玄虚确实是为了甩开我?” 她但笑不语,我一阵恍然:“我懂了,他们忌惮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用不着恭维我。”她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虽然和上一次在喊龙洞时一样,对方是高手中的高手,你呢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非要去触人家的霉头,但在咱们的帐算清之前,该拉你的时候我还是会拉你一把的。” “谢谢你的鼎力相助,如果你愿意离开这里,我想我会更加高兴。” 对于我的试探,她直接假装没听见,将话头一转:“不过我觉得他们这么做未必是在针对我们,别看这边山口挺宽的,要想穿过峡谷那片遗址是必经之路,但那里一直由追杀你的那位镇守,于是他们琢磨出了这招暗度陈仓来吸引你的注意,然后趁着她的注意力被你吸引成功绕开她进入刹梭海。” 我说他们明明急着赶路为什么非得进入这片聚落遗址,感情是这么回事…… 可我心里仍有许多疑问,比如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如果这里才是她的老巢,她千里迢迢地跑去黄蕖亩又是为了什么?假如她和赵蓬清他们的目的一致,假黄蕖墓中发现的那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她拿走的?那么她和刹梭人、古姚国、守幡人乃至镇龙幡都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我偷偷瞄了瞄余昧,她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笃定,似乎知道对方的来历,搞不好从凤月岭回来就做过调查,我干脆开门见山地问她:“这个戴面具的女人和我们上一次遇到的应该是同一个吧,她到底是什么人?” “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估计她以为我又在试探她,回答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我只知道她好像挺喜欢你,明知道你的目的地也是刹梭海,却对你没有任何防备,可惜啊……” 她突然打住话头,我下意识追问:“可惜什么?” “否认都不否认一下,你这是默认自己早就清楚对方的心意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难怪人都要杀你了,你还忙着跟人叙旧情呢。” 我也回之一笑:“你是我的未婚妻吗,管我跟人家聊什么?” “哼。”她咬着牙转移话题,“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应付她吧,如果你铁了心要去刹梭海的话,她是勘灵人对疒气以及疒源的感知不是一般的敏锐,尤其是你现在还受了伤,一旦靠近她立马就会察觉,想偷偷绕过去都不行。” “勘灵人对疒气和疒源的感知异于常人的敏锐?”我隐隐意识到什么,然而那道灵光稍纵即逝,我始终无法把握住它。 “那是,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你?可不单单是因为她对那片遗址了若指掌。” 一听她这话,我心底骤然生出一股焦躁,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一时没忍住发问:“你说她会不会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现在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放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她愣了愣动作却很快,我话音都还没落她一把将我推开,然后反手一掌瞬间封住了对方的攻势。 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刃,我心中后怕不已,而始作俑者也有些意外,估计没有料到本应处于下风的余昧居然能挡住她的致命一击。 “我能不能问一下,咱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她只是不想让我闯入刹梭海,也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吧? 她将视线从余昧身上移开,目不转睛地看了我几秒钟,终于开口了:“不想死,留下东西,离开。” 她声音沙哑,语调也很奇怪,我极力分辨才勉强听了个大概,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不想死,留下东西,离开。”我怀疑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一句话,我也只能跟着再问一遍。 余昧没好气道:“你跟她啰嗦什么,送上门的机会还不赶紧走,我帮你拦着她!” 戴面具的女人眼中一厉,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短刀朝她一挥,余昧一边招架一边催促:“愣着干嘛,快走!” 她之前也承认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更何况人手里还有家伙,我根本没法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与其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还不如先稳住对方,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也可以离开这里……”我堪堪开口,就被余昧打断了。 “一个人动了杀心哪是那么容易打消的,这一点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一旦她摸清我的实力,下一步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要你的命,现在你只能去刹梭海,那是她唯一无法涉足的地方。” 第330章 光海 她这一番话下来,我瞬间从头凉到了脚,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我已然意识到,她这一提议和她之前极力劝我离开的态度截然相反,会不会有些事情她没法明说,想借此提醒我刹梭海一行确实是个阴谋,有人正试图将我推入局中,而这恰好与游瑾当初的警告不谋而合。 为了找到余寒他们,刹梭海本来就是我的目的地,但眼下似乎多了一种必然性,这让我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像是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的恐惧——有人正步步为营地安排着这一切,他张开了一张网,我却别无选择只能往里钻。 如此一来,她留下来反而是安全的……一时间我哑然失笑,她这圈子绕得可真够大,不过确实很有说服力。 我转身就走,背后却传来叹气声。 “明知道是个坑还往里跳,傻不傻啊你……”感慨完了她又朝我喊道,“下次能不能长个心眼,不要别人给你什么就稀里糊涂地收下,有些东西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等穿过聚落遗址进入峡谷,我没忍住抽出谒灵符一阵端详,莫非它就是戴面具的女人提到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它她才一改之前还算友好的态度,一心想置我于死地? 勘灵人、谒灵符,搞不好两者之间真有什么联系……可琢磨来琢磨去我也没个像样的头绪,见上面沾了不少血迹我赶忙用衣袖擦拭干净,心想对方下手还真够狠的,血都流到乌骨木鞘里去了。 我将谒灵符收好抓紧时间赶路,一开始只能借着手电光往前摸索,渐渐地天边亮起了一道曙光,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峡谷终于到了尽头,我找了片还算平坦的空地居高临下这么一眺,眼睛便有些移不开了。 郁郁葱葱的树冠沐浴在阳光之下,汇聚成一片绿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头,远方的白头顶如鹤发童颜的老翁,静坐一旁默默注视着绿色海洋的这边,睿智而又威严。 我心旌一荡,不仅因为刹梭海近在咫尺,更叹服于它的壮观。 眼前的景象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给人感觉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永远地拥抱阳光,再也不惧任何黑暗——我幡然醒悟,难怪刹梭盆地被刹梭人称之为“海”,它不是林海而是光海,只有光会和水一样润物无声、无所不在。 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激越,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整个刹梭海就像一个巨碗被群山环抱其中,越往中心走地势越低,可惜人的目力有限,我由近到远又由远到近扫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的痕迹,那片船形遗迹还是得下到底下再按照标出来的位置去找。 奈何峡谷和盆地之间落差不小,衔接二者的山坡非常陡峭,要下去得费不少功夫,我不敢贸然尝试掉头去附近转了转,没想到还真应了“天无绝人之路”那句老话,我在陡坡的另一侧发现了一条相当深的沟壑,它直接切开悬崖通向崖下,渐渐消失在茫茫山林间。 事态紧迫,我也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小心翼翼地沿着深沟攀爬下去,这很像是一条雨水加雪水日积月累冲刷而成的河道,因为早就断流沟底全是裸露的岩石。 顺沟而下比在林海中穿梭省力多了,再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极大概率它能直通刹梭海腹地,连分辨方向的功夫都省了,更何况只要是遗址,大多离河流不会太远,这船形遗迹搞不好就坐落在深沟的两边。 我继续依沟而行,想到马上就能打探到余寒他们的下落,我感觉满身的疲惫霎时一扫而空,连脚步都轻快不少,但走着走着那种象征着危险的焦躁感再次袭来,让我不由放慢了速度。 莫非余昧吃了亏,那个戴面具的女人追到这里来了?我索性停下脚步,将目光环视一周,也不知道是不是地势的影响,这河道越到下游反而越窄,加之深度陡增,整个犹如一道缩小版的“一线天”。 先不说追兵不追兵,这里倒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我心里朦朦胧胧刚有一点预感,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准备往回撤,然而一扭头我才发现早就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我背后,他戴着帽子、捂着口罩,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冷不丁扫我一眼的小冯。 我怀疑他就是余昧口中的高手,实在不敢硬碰硬,想着赶紧往另一个方向突围,结果还没等我付诸行动,一伙人从两边蜂拥而下,直接把我堵在了中间。 我是真没料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出,总不至于这帮人和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一样,觉得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免后患干脆先把我解决了?但事到临头我也只能认栽,无谓的反抗除了让自己多吃点苦头没有任何意义。 “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被那两个女人左右盯着都能脱身,难怪敢单枪匹马地进山。”一个留着小平头的青年将我推到角落里,扯过背包朝姓薛的中年男人一抛,“亏得他还没跟其他人会合,不然咱们要对付他们就更难了。” 后者接过背包埋头就是一阵翻找,像是在有目的地搜寻什么,我暗暗庆幸之前及时地将玉龙腹交接给了巫城的办事处,如果这帮人的目标真是龙脊凤心盘残片,东西一旦落在他们手里再想夺回就难了。 “说吧,你们打算在什么地方碰头,是不是已经找到‘太阳城’的入口?” 一听对方的话,我第一反应是余寒三人的失联应该和他们以及另一支队伍无关,不然小平头也不会这么问,旋即我回味过来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太阳城”又是怎么回事? 可惜他根本没有给我细想的机会,见来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拳头:“老实交代别嘴硬,不然有你好受的!” 问题是我知道的还没他们多,就是想交代也交代不出什么。 我正琢磨着怎么和他们周旋,姓薛的中年男人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你是五〇三的人?” 第331章 还有一支队伍 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劲。 其他人被他问蒙了,直到他拿出我那件工作服抖开,他们才面面相觑:“不会吧,真是五〇三的人?” 小平头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我,猛地一拍大腿:“好家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完了他又冲我一通抱怨:“不是我说你啊哥们,既然是五〇三的同仁,干嘛不直接亮明身份,反而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身后,害我们一路提防来、提防去白折腾这么久……” “估计他和我们一样,把我们当成狄隐的同伙了。”姓薛的中年男人爽朗一笑,递给我一张工作证。 我看了看,他们果然和谈师兄同属一家研究所。 “我叫薛守垣,这是我的老搭档洛平。”他和我握了握手,除了小平头还着重介绍了一下那两个打扮古怪的年轻人,“小冯、小褚,他俩是防盗办那边派过来帮助我们的。” 原来防盗办也收到消息赶了过来,难怪这支看似普通的考察队会有这样的高手,可怎么说我也算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总感觉这两人有点过于神秘,不像是防盗办的行事风格。 估计是我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得有点久,小冯突然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眼,被他锐利的目光一扫,我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我和防盗办倒是经常合作,不知道两位是哪个小组的?” 他没有回答,手一伸也递过来一张工作证,我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番,不由地有些失望,像我这种外行人根本无法分辨真假,只能说它和从梁谨身上搜出来的那张一模一样,就算是假的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破绽。 我将工作证还给他,他不咸不淡地开口:“现在确定了吧?” 我有些讪讪,薛守垣看出了我的疑虑:“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不以真面目示人有点古怪?” 他笑着将背包还给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别看狄隐他们是帮普通的盗墓贼,其实背后另有推手,进山之前我就收到消息会有高手和他们一同前往,防盗办跟这伙人几经交手都没能拿他们怎么样,小冯、小褚这次混在我们队伍里也是想出奇制胜,要是被他们认出来势必会打草惊蛇。”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像他们这么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不是更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吗?看来就算是在防盗办,也不是人人都掌握着易容这种高精尖技术,换成君耒也不至于连我都起疑心。 我暂时放下心中的顾虑,无论如何眼前这支队伍确确实实曾是谈师兄带领的那一支,现在他们重新出现在这里,我怎么也得先问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以及谈师兄到底去了哪里。 但我转念一想,薛守垣提到的那股势力八成就是破龙,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找到余寒他们,并确保龙脊凤心盘残片不被对方拿到,其他的以后再问不迟。 只是这片盆地过于广袤,就算知道船形遗迹的大致位置,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它怕也不容易,而脚下这条断流的河道因为过于狭窄两边又有树木遮蔽,并未标示在那张航摄像片上,不然以它为参照好歹能省点时间。 这样一看,和薛守垣他们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我对他们并不能完全地放下戒心,至少在确定他们和破龙没有任何关系之前,我无法将我掌握的线索和盘托出。 当然,暗地里打探一下还是可以的,我正琢磨一会儿怎么套他们的话,薛守垣倒是先问起了我:“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你那四位同伴吧?其实我们也是来支援他们的。”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也收到了余寒三人出事的消息……等一下,他说的好像是“四位”,还有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余昧之前确实和余寒他们一同遇险,但最终只有她一个人脱身,而后她才离开刹梭海去了神女墓?我算了算时间,这里面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可她为什么对此只字不提,会不会我真弄错了,她和从慧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我不可能弄错的。 我尝试着说服自己,也许事情和我之前分析的一样,五〇三认为我和余寒他们的失联有关,想将我推入局中,她听命于人不得不保持缄默,也就有了后面那番暗示我的话? 我心里乱糟糟的一团,索性不去想这些。 “薛队,你们是不是遇到过我那几位同伴?”我注意到了他的措辞,他说“支援”而非“救援”,搞不好这事另有隐情。 他摇了摇头,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不是我们,是我们研究所的老所长,不久前他收藏了一幅古画,研究后发现它居然和神秘的刹梭人有关,更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按照古画中破解出来的线索,就能找到传说中的‘太阳城’。”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太阳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心想,莫非是那片船形遗迹?结果他还是摇头:“我们也不清楚,这是老所长一直在钻研的课题。” “他研究刹梭人和太阳城都研究好多年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沉迷,和它们有关的从来不让我们碰,要不是他受伤不轻还在医院疗养,这一趟估计又是他亲自出马。”洛平插了一嘴。 我只能听薛守垣继续往下说。 “当时老所长非常振奋,加之收到消息有人也在打听太阳城的事,他立即组织队伍来刹梭海勘查,还真找到了太阳城的入口,然而就在他们兴致勃勃地研究那片遗址的时候,一伙盗墓贼袭击他们。 老所长顿时想起了之前那些人,知道他们就是冲着太阳城来的,自是拼死也要拦住他们,但对方来势汹汹,他们哪里是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亏得你的同伴及时出手,不然那帮人起了灭口的心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原来早有人闻风而至,或许他们才是致使余寒几人失联的罪魁祸首。 “老所长一下认出他们是五〇三的人,想着太阳城总算能保住了,但暂时击退那帮人后,其中一个年轻人告诉他,这伙盗墓贼不简单,他们也没什么胜算,让他先带人离开好回去求援,他们则留下来和对方周旋。” 说到这里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心里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洛平抢过话头:“老所长一开始答应了下来,但撤离的途中他又有些后悔,那伙人搞不好是跟着他进山的,万一他们四个有个好歹,他良心上肯定过意不去,于是他又带着人回到了那片遗址,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深吸一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那四位同伴和那伙来路不明的盗墓贼,居然全都不见了!” 第332章 关联点 我心中一沉,薛守垣却有些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在这儿卖关子!”他伸手推了洛平一把,扭头冲我歉意一笑,“别听他胡扯,老所长回去一看,太阳城的入口已然打开,那帮人最终还是闯了进去。” 顿了顿他又说道:“估计你的同伴也在里面,老所长他们本想追上去看看,但底下情况不明贸然行动只怕会帮倒忙,权衡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先回去求援。” 得知这一消息,我没有心情再继续和他们讨论,忍不住提议:“你们应该知道那片遗址在哪吧?时间不等人,咱们赶紧出发。” 他脸上尴尬神情更甚刚刚,拉开自己背包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摊开一看,那是一幅古画的缩印图,画中内容和臧小蕊发给我的航摄像片如出一辙,都是一个盆地,周围险峰林立,巍峨的白头顶与之遥遥相望,经过细腻的刻画更显肃穆。 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盆地之中多了一片湖泊,它就像一颗沉睡在绿色丝绒中的宝石,静谧而又神秘。 而在湖泊中央,游曳着一艘猩红如血的帆船,它看上去极为高大,尤其是深红的船帆,层层叠叠向上翻涌如一片艳丽的火烧云。 我瞬间认了出来,它正是我们当初在凰渠亩底下的暗河中遇到的、最终坠落于瀑布群之下的那艘幽灵船。 当然,也不排除它们只是由同一个人或者同一群人设计的,但不管怎么说同样的船出现在凤月岭和刹梭海,两者不可能没有任何联系,更何况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也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这里。 我隐隐意识到一点,它们之间的关联或许才是方驭光将其中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藏匿在附近的原因。 我将视线移到古画之外,在一边的空白处有一幅手绘的刹梭海地图,上面着重标出了一个点,应该就是老所长提到的遗址,我仔细对比了一下,它和那片船形遗迹的位置相差无几,果然是同一个地方。 除此之外,地图上还标注了一条以深沟为参照的路线图,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可我越是喜出望外,就越搞不懂薛守垣为什么会是那个表情。 我看了看他,他也看着我,有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洛平心直口快,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我们知道那片遗址在什么地方,不赶着过去跟他们会合,却偏要在这儿埋伏你?” 不祥的预感再次降临,他朝我一摊手:“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早就按照上面标出来的位置找过了,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得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截住你,结果闹了一出乌龙。” “找不到?”我暗暗皱眉。 会不会是老所长搞错了?毕竟人的记忆能力有限,一张手绘的路线图存在着误差太正常了,但很快我反应过来,就算他真记错了,那张航摄像片总不至于也有问题,既然他们去搜寻过,不可能没有任何发现。 “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然而在我一再追问之下薛守垣仍旧是摇头,洛平急了:“我们研究所水平有限,是比不上你们五〇三,要不你亲自去看看?” 被他一呛,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咄咄逼人,难怪他会心生不快,思索再三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航摄像片递给薛守垣,洛平也凑过来瞄了两眼,脸色一下就变了。 “老所长说的遗址该不会就是这片船形遗迹吧?”他倒吸一口凉气,“邪了门了,咱们也没找错地方,这么大一片遗址它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薛守垣没有搭腔,他将手机还给我,朝其他人一挥手:“准备出发,我们是得回去看看。” 好歹去过一次,不及晌午我们就赶到了目的地,和四周茂密的树林不同,这是一片混着灌木丛的草甸,一眼就能看清周围的情况,确实没有任何人工修筑的痕迹,难怪薛守垣他们会那么肯定。 抱着一丝侥幸,我绕着草甸里里外外勘查了一遍,依旧毫无所获,偏偏薛守垣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洛平看出了我的无奈:“我们之前下了探铲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他能有发现才怪了!” 我和他不熟,自然无法分辨他这是在帮我开脱还是在嘲讽我,但如果他所言非虚,那我们就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不管是老所长提到的遗址,还是那片船形遗迹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结论和线索指向相悖,必然有一个是错误的,我更偏向于前者出了问题,不然怎么就那么巧,老所长从古画中破解的信息,刚好和四编提供的航摄像片对得上? 更何况这片船形遗迹还和方驭光扯上了关系,肯定有它的非同寻常之处,搞不好是我们的思路不对……我不死心地又去附近转了转,细密的草甸在耀眼的阳光下苍翠欲滴,仔细一看上面还真蒙了一层水汽。 温差大这倒也正常,但临近中午仍未散去就有些古怪了,我尝试着用手指捻了捻,熟悉的滑腻感传来,不知怎么地我有些反胃,一时间喉咙发痒没忍住蹲那一阵干呕。 “你没事吧?”薛守垣赶忙扶我起来,关切道,“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先休息一下?” 我摇了摇头,仍旧蹲下身继续寻找。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草丛和灌木丛都沾着这种黏液,仔细分辨就能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界线,更诡异的是这些或直或曲的线条勾勒出来的轮廓看上去居然有点眼熟。 我将我的发现跟薛守垣这么一说,他俨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道:“大家都去找找,尽快把这些黏液覆盖的范围确定下来。” 等所有人去而复返,洛平一阵咋舌,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囫囵话:“这、这儿真有一片遗址?!” 薛守垣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我,似乎在等我开口,我却久久回不过神——遗不遗址的先不论,我大概知道那片像船一样的阴影到底是什么了。 第333章 追太阳的人 或许这片草甸也盘踞着一个庞大的尸狩群,然后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它们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巨型船形图案,让我们误以为它就是被方驭光选中用以藏匿龙脊凤心盘残片的某个遗址。 “看来所谓的‘船形遗迹’并非真的存在,航摄像片上的那个阴影其实是某种物质或者生物在此汇聚留下来的。”薛守垣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也作出了类似的结论。 “这不可能啊,老所长经验多丰富,是不是遗址他还能搞错?”洛平却直皱眉,这点确实解释不通,除非老所长真记错了,他给的位置又恰好和那片船形阴影重叠。 “怎么不可能?”队伍里有人反驳道,“他们不是刚找到这里就被人伏击了吗,估计当时都还没来得及研究。” 洛平切了一声:“别跟我杠,这还需要研究?有眼睛就能分得清好吗!”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薛守垣连忙打圆场:“先不说老所长他们发现的到底是什么,这底下有个入口是肯定的,咱们抓紧时间找找。” 众人又分头散去,但地毯式地将草甸和周边的山林搜寻了几遍,直到天黑也没有任何发现,最后没办法我们只能在附近找了片空地扎营。 吃过晚饭,他们围坐在帐篷外对近两天的工作进行总结,我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继续思考白天的问题。 我不知道臧小蕊提到的遗址是否就是太阳城,但就像薛守垣说的,这里应该有个入口,只是我们暂时没有找到,退一步说即便老所长记错了位置,刹梭海底下另有乾坤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而这很有可能和余寒他们的失联有关。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这个入口,直觉告诉我,它的消失和那些销声匿迹的尸狩脱不了干系,搞不好这片草甸下面也隐藏着一个由尸狩群控制的机关。 我攥了攥衣袖中的谒灵符,有些拿不准要不要故技重施将它们引出来,说实话我现在非常担心余寒他们的处境,但蛰伏在这里的尸狩群规模如此之大,万一玩脱了我是没什么影响,薛守垣他们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 我正摇摆不定,洛平嚷嚷着又把那张印有古画的图纸拿了出来:“要不我们还是再研究研究这幅画吧,既然老所长是靠着它找到的这里,说不定上面还有别的线索没被发现,尤其是那艘船怎么看怎么古怪。” 可惜他研究来研究去也没研究出个头绪,倒是先前开口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将视线左右一扫:“说起来我跟老所长带的那帮学生挺熟的,无意间听他们提起过一茬,就是不知道真假。” 说着他故意顿了顿,洛平连声催促:“好你个乌能海,居然学我卖关子,快说!” 乌能海嘿嘿一笑,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事还真就和船有关,但这船不是普通的船,是一艘宇宙飞船,能上太空的那种,刹梭人一直想通过它找到太阳城,换句话说太阳城根本不在刹梭海,而是坐落在别的星球。” 我的注意力顿时被他吸引了过去,原来这太阳城并非出自刹梭人之手,薛守垣他们十有八九也不是对太阳城一无所知。 “当时文字都还没有正式形成,造宇宙飞船?”洛平嗤之以鼻,“老所长搞研究一向严谨,他那些学生有样学样能说出这种话?别不是你自己添油加醋,搁这消遣我们呢!” “是不是我夸大其词,你先听我说完再下结论。”乌能海掏出一支笔,在纸上信手一画就是一个熟悉的星圆图案,“刹梭人的资料你们也看过,这又是星又是圆的明显是指星球,能用星球做图腾造个宇宙飞船多正常。” “亏我以为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这不还是瞎编吗?”洛平嘴角一抽,“太阳城、太阳城,既然刹梭人这么想去太阳城,指不定它代表的就是太阳,那按你的说法他们这是要登日,来一出飞蛾扑火?” “搞不好这星圆图案指的真是太阳。”薛守垣用笔头轻轻点了点手中的笔记本,若有所思地开口,“刹梭人自称‘被阳光眷顾的人’,刹梭海又叫‘被阳光照耀的地方’,甚至连太阳城也有个别称,说是‘阳光永驻之地’,他们显然有着非常强烈的太阳崇拜。 其实这也正常,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低下,对自然环境的适应和改造能力有限,黑夜的降临意味着寒冷和危险,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太阳崇拜,他们以太阳为图腾,并希望找到一个永远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几经迁移最终选择在之前那片遗址定居。” 他的观点可比乌能海有说服力多了,只是在我看来这一星一圆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即便刹梭人对太阳有着情有独钟的尊崇,但在他们的认知中,耀眼的太阳也不过是万千星辰中的一颗,所以才会用星代表太阳。 这样的宇宙观无疑是超前的,问题是刹梭人偏偏和古姚国扯上了关系,而古姚国又疑是守幡人,自然一切皆有可能。 也就是这时候我心弦一动,假如刹梭人真是古姚国忠实的追随者,两者在文化上必然有所传承,那么古姚国的弧圆图案是否也是指太阳? 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推,我算是明白那些弧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极大概率是对凤凰或者金乌的抽象化表达,换言之所谓的圆底弧形纹饰其实是一种简化版的太阳神鸟图。 我是真没料到古姚国也有太阳崇拜,差点就被神女墓中的龙形雕像和龙形尸狩误导了,以为他们是传统的以龙为图腾…… 想到这里,我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在神女墓发现的那一龙一凤两块残片和龙形尸狩、太阳神鸟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对应关系,将它们藏匿于那里的人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比如—— 假设以简化版太阳神鸟图为代表的“凤”元素是指古姚国,那么以龙形雕像和龙形尸狩为代表的“龙”元素又是指什么?会不会后者也是一种象征,指代另一与古姚国截然不同的文化和族群?它们同时出现在神女墓,也就意味着两者发生过冲突抑或融合? “队长,这你就错了,那片遗址顶多算个中转站,他们的目的地始终都是太阳城,就是不知道后来找没找着。” 乌能海的话打断我的思绪,他不无得意地说道,“你们怕是不知道,刹梭人压根不是第一批铁了心要找到太阳城的人,在他们之前还有个古姚国,古姚国的人才是那片聚落遗址的修建者。” 我瞬间想到了仓古人,如果他们是“追月亮的人”,那么古姚国和刹梭人便是一代又一代“追太阳的人”。 第334章 十个字,两个字 我心里有些感慨,旋即回味过来,听他的意思古姚国还不是太阳城的缔造者,那它真正的主人是谁,此时此刻又沉眠于世界的哪个角落? 会不会和它有关的信息经过了一定的加工导致了误传,太阳城其实也是那一代守幡人曾苦苦找寻的镇龙台,所谓的“船”则是前往那里的必要工具或途径,就如二王孙留下的那艘巡游龙船?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既然古姚国的人和刹梭人都选择这里作为中转站,刹梭海之下的秘密十有八九和它有关,等我们找到那个入口,一切将迎刃而解。 “得嘞,甭管古姚国和刹梭人谁是第一,我们要揭开这背后的真相,还是得顺着他们的思路找到太阳城,那首先就要搞清楚刹梭海底下的秘密,要是入口真在这一片,它能藏在哪儿呢?”洛平思索道。 薛守垣将目光投向黑暗深处:“只要它是客观存在的,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和消失,我感觉附近应该有个机关,要想打开入口得先找到它。” 他的观点再次和我不谋而合,看来我们确实需要转变一下思路,扩大搜寻范围不再拘囿于眼前这片草甸,但刹梭海这么大,我们没有任何线索,纯粹碰运气那可真就是海底捞针了。 他们同样意识到了这点,洛平烦躁地挠了挠头:“可问题是,就算真有这么个机关,它又在哪儿?咱们总不能将整个刹梭海翻个底朝天吧?” “明天先找找看,不行再想办法。”估计薛守垣也没什么头绪,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洛平点点头,嘟囔着往帐篷里一钻:“可惜联系不上老所长,不然咱们也不至于在这瞎琢磨浪费时间……” 他们一走,我们也各自散了,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整装待发,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寻,但结果依旧不理想,别说有价值的线索,就是些许可疑的蛛丝马迹我们都没有发现。 这无疑对队伍的士气打击很大,等我们再次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最后薛守垣硬着头皮说了句“早点休息,明天再接再厉”就散了会。 他正要钻进帐篷,我赶忙叫住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他打听一下之前的事,结果我一提谈师兄的名字,他满脸的迷茫:“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研究所好像没这个人。” 当时我隐约猜到了一点苗头,索性又报了柳然的名字,果然他还是摇头:“你说的这俩人都不是我们研究所的,搞不好遇到了骗子,等这次回去我仔细给你查查。” “不用了,兴许是我听岔了。”我随口道,实际上我心里早就乱成一团,对我来说谈师兄这个虚假的身份不仅仅是欺骗,还透露着更多让我打心底不愿去面对的信息。 首先,他显然在有计划、有目的地误导我。 要知道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从一开始的离开从一味舍去研究所供职,到视频中看似无意向我展示自己作为研究所成员的身份,如此滴水不漏只在让我相信他确系这个研究所的人,而这一切都是为他将我引去凤凰眼服务的。 这般处心积虑,比单纯的欺骗可怕多了,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既然他的身份是假的,只怕与破龙实打实的脱不了干系,我可以面对别有用心的江洗秋,却无法面对同样误入歧途的谈师兄,更无法想象老于知道这件事后会是如何的失望和痛心。 我有些后悔跟薛守垣开这个口,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自欺欺人,更何况虽然他们和谈师兄不是一路人,但的的确确参与了凤凰眼遗址的发掘,后又中途撤离乃至神秘消失,我现在特别好奇他们当初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将心中的疑问毫无保留地道出,他有些惊讶:“原来你也去过凤凰眼。” 他重新在我身边坐下,轻轻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盯着其中一页微微有些出神,我好奇地瞄了两眼,一下愣在了那里。 上面满满当当全是字符玉钩图,不多不少刚好十幅,除去在乾坤冢出现过的那八幅,另外两幅连我都没有见过,由此看来它们确实并非只是单纯地对应八宫,而是有着其他含义。 “你见过这些‘字图’?”他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反应。 “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过。”牵扯到镇龙幡,有些事情终究不方便提及,我直接略过乾坤冢之行,胡乱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问道,“上面的线条杂乱无章,你管它们叫字图,有什么由头吗?” 他也没有深究,低下头将手指一一划过十幅字符玉钩图:“因为它们本质上是一种文字,却又不是一般的文字,虽然只有十个,但蕴含着无数的变化,就像我们的周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直至无穷尽也。” 我却想到了陇明文,它们一个化繁为极简、一个化简为极繁,看似相背的理念说不定出自同一族群之手,只不过它们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不太一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方驭光这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 一听这熟悉的名字,我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猜到我也去了乾坤冢,不过他依旧没有点破,沉声说道:“早在大半个世纪前,他的名声可是家喻户晓,这些字图就是在他的衣冠冢里发现的。” 他终于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时我们接到通知前往凤凰眼,刚清理到一半就收到所里的消息,说附近有座古墓被一伙盗墓贼盯上了,让我们赶过去进行抢救性发掘,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等我们赶到那伙盗墓贼已经闯了进去。” 他的说法和我之前的猜测非常接近,也吻合现场的种种痕迹,不管他有没有隐瞒,真实情况应该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没有打岔,继续听他往下说。 但他盯着手下的字符玉钩图久久没有开口,就在我忍不住想出声追问的时候,他冷不丁抬起头吐出两个字。 “降落。” 第335章 位置 “降落?” 虽然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我敢保证我肯定没有听错,他确确实实说的是“降落”两个字,而且和我之前一样也带了一丝丝渠城口音,只是因为他不是渠城人,语调听着有点儿怪。 可这样一来,我反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忍不住用渠城话重复了一遍。 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是在借机观察我的反应,我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这是一句接头的暗语,他在判断我是不是自己人? 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我不自觉流露出诧异和迷茫的那一瞬间,他眼神很明显地闪了闪,旋即他打了个哈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笑了笑说道:“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哦对,他们闯入后我们也赶紧追了进去,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途中我们莫名其妙又出来了,当时我们本来打算继续追查,结果所里发来通知说后续工作已经由防盗办接手,我们也就没再管了。” 他的说辞倒是和赵蓬清他们的经历对得上,和我们在乾坤冢发现的诸多痕迹也能互相印证,看来这乾坤冢另有乾坤,其复杂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 不过我总感觉他没有说实话,或者隐瞒了一部分关键的信息,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怕和刚刚的试探息息相关,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大概很难再从他口中打听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果不其然,不管我后面怎么套他的话,他都回答得含糊其辞,最后干脆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帐篷。 “降落……”我咀嚼着这两个字也准备休息,但翻来覆去躺了很久始终没有睡意,它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为什么当时我会情不自禁地将它脱口而出,仿佛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我只觉头痛欲裂,实在有些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机看了看,虽然它还剩一点电,但这里深处哀岭腹地,几乎没有信号,我就是想联系谁也联系不上,对方当然也一样。 我说的可不是余昧,反正我现在也算有帮手了,她最好不要跟过来,危不危险的另说,万一真是五〇三在试探我,她夹在中间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至于她有没有安全脱身我就更不可能担心,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吃她的亏,什么时候她吃了别人的亏,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好比当年……意识在记忆中徜徉,我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进入刹梭海的第三天,我们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但仍收效甚微,我心里的焦急早已变成了麻木,甚至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余寒他们的失联也是五〇三试探的一部分,就算我们找不到入口他们也不会有事。 但这样的思维方式未免太过“曾照云”,我很难用它说服自己,所以在例行的总结小会上,我问薛守垣要来那幅古画,打算再琢磨琢磨,我怀疑它和“双首龙王巡鸦海斩风图”玉璧一样,上面也暗藏某种图文密码,老所长正是以此破解出了入口的准确位置,那么机关藏在哪儿想必同样有迹可循。 我将纸张摊开,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最后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那艘血色帆船上。 创作这幅画的人对它的刻画非常的细致,就连缆绳上磨损的线头都一清二楚,几乎到了纤毫毕现的地步,和它一比远处的白头顶着墨要少得多,但也不失细腻,冰雪覆盖的峰顶给人一种极为凛冽的威严感。 “这位置好像有点问题……”我正出神,洛平突然在我背后嘀咕了一句,见我回头他索性在我边上坐下,指着帆船煞有其事地比划,“你们看啊,上面的内容这里大多能对得上,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一幅‘写生’画,那些对不上的八成就是暗示,比如这艘船那肯定是指太阳城的入口,可它明明在湖中间,湖又在刹梭海中间,老所长最后怎么找到了这儿?” 乌能海在一边直笑:“大哥,你不会以为老所长说的破解,就是按照上面的地貌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比对吧?人可是技术活儿,哪有这么简单。” “甭管它简单复杂,重要的是有用。”洛平反驳道,“我看上面也没别的暗文,要不是这么回事,你说它能藏个什么玄机?” “这就叫‘内行看门道’,你又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懂个毛线。”乌能海反唇相讥。 “反正我觉得和这艘船对应的地方肯定有猫腻,不然湖上那么宽为什么非得画在这个位置?即便不是入口,那也是打开入口的机关。”被他一阵奚落,洛平有些拉不下脸,掉转头跟薛守垣撺掇,“队长,要不我们明天过去看看?” 乌能海切了一声:“得了吧,这地儿连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哪来的湖心给你折腾!我看我们还是得往下找,既然入口在附近出现过,那片船形轮廓下面总归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欸,这话就不对了,我刚都说了这是一幅写生画,搞不好当时真有这么一个湖……” 薛守垣被他俩争论来、争论去吵得是一个头两个大,赶忙道:“我们之前的搜寻工作确实做得不够彻底,明天集中精力对那片草甸进行复勘,如果没有线索再按洛平的建议来,多条思路多条路试试也无妨。” 然而幸运女神始终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第二次勘查无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们收拾东西朝刹梭海中心区域进发,那里同样是绿海最深处,植被非常茂密,我们搜寻的速度被迫放缓。 尽管如此,线索并没有如我们所期待的那样出现,入口也好、机关也罢依然不见踪影。 猜测又一次被推翻,洛平和乌能海都有些泄气,两人终于达成一致,朝薛守垣建议:“队长,要不我们先回巫城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老所长,这事还是得他出马。” 薛守垣没有说话,转头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除了再次回去求援,我们要想找到突破口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对整个刹梭海进行地毯式搜索,问题在于我们就这么点人,要付诸行动压根不现实。 而找不到入口,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第336章 分歧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但它还不足以成为让我一走了之的理由。 想了想,我说道:“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们回去找老所长,我留在这里继续勘查,两边都不耽误。” “不行,你一个人万一遇到那伙盗墓贼怎么办?”薛守垣断然摇头,“更何况狄隐和他的人肯定也在找那个入口,我们迟早会和他们狭路相逢。” “刹梭海这么大,哪会那么巧。” 见我心意已决,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其他人道:“算了,我们也留下来吧,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洛平面露不满,小声嘀咕了一句:“明知道队长不会答应还这么说,这不道德绑架吗……” “洛平!”薛守垣脸色一沉。 “本来就是。”洛平不服气,“事实证明这么瞎转悠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咱们何必陪他在这浪费时间!” 我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却被薛守垣打断了:“你那几位同伴一直下落不明,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这事不必再提了。” 他越这么说我越过意不去,只得改口:“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能不能联系上老所长确实是找到那个入口的关键,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他暗暗松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有老所长出马,我们一定能成功和他们会合。” 我挤出一丝笑容,心里烦得不行,尤其是想到我们打个来回,肯定又要和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交手,不觉有些头疼。 更何况我隐约有种预感,眼下情况有变就算老所长亲自过来事情也未必会有转机,到底是回巫城还是留下来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尽快掌握相关线索。 但怎么说呢,不管这个局是不是出自五〇三之手,找到余寒他们终归是我自己的事,薛守垣他们不过是无意中被卷进来的殃及者,我现在由衷地希望他们能尽快离开,不然我一边担心余昧不想让她涉险,一边却又拖无辜的人下水,好像有点太自私了。 大不了等出了刹梭海我再单独折回来……想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正要回帐篷收拾东西,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冯冷不丁出声:“我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比较好,薛队你带人回巫城联系老所长,我跟小褚留下来和他继续找。” 我怀疑他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意识到这里情况复杂便有些后悔将其他人牵扯进来,无论如何他的提议非常合我心意,有这俩高手在薛守垣他们也能放心地离开。 然而他这一开口,薛守垣的态度比刚刚还要坚决:“绝对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此地危机重重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应对,各管各的只会给对方可趁之机。” 我们意见相左,有些僵持不下,乌能海赶紧打圆场:“刚刚队长倒是提醒了我,我觉得我们明天可以再找找,但不是找机关,而是看看能不能追踪到狄隐他们的行踪,他们跟之前那伙盗墓贼八成是一伙的,肯定也是有备而来,我们找不到入口,他们就未必了。” “有道理。”薛守垣若有所思地点头,“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捷足先登……” “而且也不排除这本来就是他们搞的鬼。”洛平插了一嘴,“他们比我们先到刹梭海,有的是时间动手脚。” “就这么办吧。”薛守垣一阵思索,当即拍板。 旋即他又补充道:“如果事情真和刚刚分析的一样,我们就要小心了,狄隐不过是个普通的盗墓贼,他哪有这个本事,隐藏在他们背后的人绝对不简单,事到临头咱们还是得回去搬救兵,不然这边出了差池,所里也好五〇三、防盗办也好又得营救我们,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先说明,一旦遇到危险,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听从队里的统一安排直接从刹梭海撤离。” 他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我们三个说的,估计他已经猜到我们执意要分头行动的目的,想劝我们谨慎行事。 小冯和小褚对视一眼,然后看了看我,最终点了点头,薛守垣跟着将视线一转,似乎在等我的答复,我只能先应承下来:“没问题。” 他顿时一笑:“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大家伙儿赶紧去休息吧,散会。” 我们各自往帐篷里一钻,很快营地就恢复了安静,等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天边已经亮起了曙光,遥远的白头顶默然矗立,它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直到峰顶的冰雪渐渐被晨光染成金色。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乌能海好奇地踱到我身边,顺着我的视线一阵观望,紧跟着啧了一声,“昨儿忙着搜寻线索都没注意,这刹梭海的地形还真有点特别,乍一看这里地势最低,实际上是块坡地,相比于其他地方反而要高出来不少,我估摸着整个盆地底只有这儿能看到白头顶。” 我心里那根弦没来由地一动,感觉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却始终难以捕捉。 这时洛平也凑了过来,乌能海打趣道:“虽然这儿是刹梭海正中心,但即便以前有个湖它肯定也不是湖心,要不我们再往边上找找,说不定真跟你猜的一样机关就藏在那儿呢。” 洛平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有心和他唱反调:“你不是说这里连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吗?湖、湖、湖,哪来的湖!” “这附近确实存在过一个湖泊,而且规模还不小。”我回过神,快步朝薛守垣走去,“我能不能再看看那幅古画?” 他没有多问,径直从包里掏出图纸递给我,反倒洛平跟过来一个劲地质问道:“撂下一句话就跑,什么意思啊你?” “你说的没错,它的确是一幅‘写生’画,画中内容基本和曾经的刹梭海一致,我们甚至可以将它当作一张照片来进行对照,而证据就在这里。”我指了指画中的白头顶,心中的迷雾也渐渐被驱散开来。 第337章 此路不通 他下意识瞄了两眼,仍有些不明所以。 乌能海就比他机灵多了,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是雪线!上面的雪线和现在不一样!” “雪线?”他一吆喝,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薛守垣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白头顶,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没错,如果这里真有过一个湖,它十有八九是靠雪水融化来补给,我猜当时的气候一定比现在温暖,随着周围高山雪线的不断上移,盆地之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湖泊。” “我就说嘛,我的感觉怎么可能错!”推测得以论证,洛平一改刚刚不耐烦的神色,眉飞色舞地说道。 乌能海“切”了一声:“你这叫瞎猫碰到死耗子纯粹运气好,要不是你自己也觉得之前的推断站不住脚,你会火急火燎地往巫城跑?” “谁急着回巫城了?我这不是为了保险起见嘛……”洛平干咳一声,当即转移话题,“有意思,明明湖心不在这里,画这幅画的人却有心误导我们,你们说真正的湖心会不会真有猫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盆地底地势平缓,湖心所在区域面积绝对不会小,咱们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还是得找找找,有意义吗?”乌能海朝他一摊手,言语间颇为无奈。 他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苦思,我倒觉得这个问题是最简单的:“如此规模的湖泊不可能是一天形成的,它的消失也注定是一个持续而漫长的过程,这或许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它要真是突然消失了,我们还能有迹可循,可它偏偏是自然消亡,压根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洛平不以为然,“说得倒轻巧,突破、突破,没线索咱们怎么突破?” “其实有一样东西一直在默默记录着这一切。”我提醒道,“气候转暖冰雪消融,湖泊渐渐将盆地底的林地淹没,反过来则是林地不断蚕食湖泊,一点一点向湖心扩张。” 见他们依旧一头雾水,我感觉我应该说得更直白一点:“湖水一退,湖滩上就会长出新的树木,而每一批树木的年龄是不一样的。” “没错没错,越靠近湖心树的年龄就越轻,我们只需要用年轮法找到最年轻的一批,那里肯定就是湖心!”乌能海越说越兴奋,朝薛守垣请示,“队长,咱们的计划是不是得改一改?” 后者一阵思量,最终点头同意:“这确实是条不错的思路,那就先试试看吧。” 他们是这方面的行家,要付诸行动自然不在话下,随着搜索范围逐渐缩小,我们终于有了发现。 那是一块一米见方的石板,它裸露在枯枝败叶间异常的干净,上面有几道刻痕早已模糊不清,但我一眼就分辨出它们正是代表着古姚国的弧圆图案和刹梭人的星圆图腾。 一切不言而喻。 不过这并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整块石板湿漉漉的犹如刚从水里打捞上来,就算它曾被林间厚重的露水打湿过,眼下也早应该干了。 我心有所感,蹲下身轻轻一拭,入手果然一片滑腻。 当时我脑海里闪过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也许这根本不是什么机关,而是本应出现在那片草甸下的入口,它被尸狩群整个搬到了这里。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一样,他们尝试着将石板撬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下面似乎是条通道,倾斜着插入山体,看上去极为幽深,让人很难猜测它会通向哪里。 “该不会老所长真搞错了,这里才是他说的入口?”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洛平和乌能海难得达成共识,两人将手电往洞里一扫,都有些跃跃欲试,尤其是洛平迫不及待地提议:“队长,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线索,赶紧下去看看吧?” 薛守垣有些迟疑,看了看我又询问地看向小冯,直到他也点头才郑重开口:“行,只是底下情况不明,咱们最好小心点。” “遵命!”乌能海一本正经地敬了一礼,但他嬉皮笑脸的表情出卖了他,而洛平已经一马当先钻进了洞里。 “怎么我这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了……”薛守垣无奈摇头赶忙跟上,我们紧随其后也从洞口鱼贯而入。 说实话里面比我预计的要宽敞,人工开凿的痕迹十分明显,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洞穴,过了三四分钟我正暗自揣摩通道另一头会是什么地方,走在最前面的洛平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乌能海一边发问,一边拎着手电往那边张望,洛平侧过身让到一边,没好气地拿下巴一指:“还能怎么了,没路了呗!” 我有些意外,连忙过去查看。 眼前的通道确实到了头,而且结束得相当潦草,我忍不住猜测难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对它的修建工作不得不中止?换句话说,即便这是一个入口,恐怕也早就废弃了…… 然而一股莫名的心绪始终盘踞在我心头,直觉告诉我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无论修建这条通道的人是谁,我们真正面对的其实是方驭光,这家伙的行事风格绝非常理可以度之,就好比通道尽头的这面石壁,我总感觉它布置得过于刻意,石壁上的那些棱棱角角大多都很齐整,不像是开凿山体时留下的痕迹。 这时其他人反应过来都有些失望,而洛平彻底失去了耐心:“折腾来、折腾去,又是白高兴一场,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故意耍我们!” “搞不好这真是一个陷阱……”薛守垣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就变了,“别光顾着讨论,抓紧时间出去,我怕有人趁机堵住入口,到时候咱们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有道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一提醒我们赶紧往回走,然而等我们原路返回,那儿早就被人动了手脚,哪还有什么洞口。 “队长,你不会有特异功能吧,不然你这第六感怎么会这么准?”要说乌能海倒是挺乐观,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薛守垣没有理他,看着头顶彻底被封死的洞口,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下麻烦大了。” 第338章 在你的认知中船是什么 我也不由跟着观察起来,顶上的岩石浑然一体,若非不久之前我们才从上面下来,我都有些怀疑那个洞口是否真的存在过,很快几道整齐的纹路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刚刚我在对面石壁上留意到的非常相似。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在通道的这一头,这样的纹路只出现在洞口原本所在的位置,这让我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点联想。 “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再把它打开?”乌能海提议。 薛守垣没有吭声,估计他心里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打击他们,但架不住洛平这个十足的行动派,只当他是默许了,立马招呼人手爬了上去。 趁着他们折腾的工夫,我在附近耐心地搜寻了一番,果然有了发现。 大概是见我一直蹲在那里有些好奇,小褚也跟过来探头看了看,说实话他比那个小冯还要古怪,反正相处了这么些天我就没见他开过口,如果他本身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也就算了,然而他举手投足间的一些细节反映出来的个性恰恰相反,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有心试探,晃了晃手电筒,站起身主动搭话:“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他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非常清澈,眼巴巴地看着我却欲言又止,我正盘算怎么套他的话,小冯突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薛守垣,后者顺着我指的方向端详了片刻,也发现了端倪:“这些脚印好像不是我们刚刚留下的,看来之前就有人进来过,难不成这里真是老所长提到的入口?” 但越仔细分辨他眉头皱得越深:“等一下,这些脚印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可底下明明是条死路……” 我将目光投向通道深处:“也许洞口突然关闭并不是专门针对我们,而是这一整套机关被触发后引发的连锁反应,也是我们探寻刹梭海之下某个秘密的必然流程。” “机关?”乌能海一听,顾不得在底下给洛平他们加油鼓劲,凑过来问道,“你是说这条通道它其实是个机关?” “准确地说,它是一艘‘船’。”想起来我又补充道,“而且搞不好就是你说的那艘。” “不可能吧,”他有些啼笑皆非,“这哪像一艘船了?” “在你的认知中船是什么?”我反问道,他被我问得满头雾水,几经思考试探性地回了四个字:“交通工具?” “没错,船本质上是一种交通工具,连通着两个原本不应该连通的地方,现在就有这样一艘‘船’正载着我们驶向那个早就设定好的目的地,作为乘客我们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它重新靠岸。” 薛守垣立马领会了我的意思,朝其他人一挥手:“准备出发,我们再去对面看看。” 洛平尝试无果正恼火,嗤笑道:“队长,你还真信他这些胡诌的瞎话?什么船啊机关的我看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咱们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在这浪费时间!” “第一,堵住洞口的东西和旁边的岩石看着相差无几,实际上并不相同,反而和通道尽头的那面墙一样,你在上面捣鼓那么久就没发现吗?其次,除去我们留下的脚印,其他脚印都是有去无回,说明这条通道不可能是死路,而是连着别的地方。还有——” 薛守垣说着将手中的测量仪展示给我们看,“虽然很难置信,但我们确实一直在往下沉。” 一瞬间所有人都没了声,乌能海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最后没忍住嘴角一抽:“原来这真是一艘船,还他妈是艘‘潜艇’……” 别说他们了,我都有些回不过神,按照我的猜测这顶多是个和仙人坟底下那些通道类似的旋转机关,隔一段时间出入口就会重新打开,我哪知道它会这么离谱。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把这条通道当作一部电梯,它要往下沉得挖多大的电梯井?即便这里真和守幡人有关,那也是个几乎不可能的工程。 他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有人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那个湖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只是湖水日积月累地往下渗最终变成了一个暗湖?” “不无可能。”乌能海在一边直点头。 薛守垣就要严谨得多,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提醒道:“无论如何底下的情况远比我们预估的要复杂,大家都警醒些,不是每一次咱们都能像上次在乾坤冢时一样有惊无险。” 说完他率先朝通道另一头走去,我们也连忙跟上,结果这一走就走了整整十分钟,乌能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家伙,之前那面墙还真是个障眼法,这机关一牵动咱们什么时候经过了都不知道。” 他拿着手电筒往前胡乱一扫,眼中兴味盎然:“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它最后会通向什么地方了,你们说这地底下不会真有个太阳城吧?” “你在这猜来猜去顶个屁用,走快点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洛平不耐烦地开口,眼见通道就要到头,他将手电筒光调到最亮,眯着眼睛分辨了几秒钟,冷不丁爆了句粗口:“我去,怎么这儿也有一片遗址?!” 遗址……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跟着他们出了通道一看,不远处青石修筑的房屋鳞次栉比,同样由青石铺就的道路正对着我们朝遗址内延伸,划出一段标准的圆弧。 难怪洛平这么惊讶,这是一片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聚落遗址,只不过它深处地底,时光不自觉地在它身上停留,它也因此幸免于岁月的侵蚀,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不知怎么地我一下想到了黄渠和他的族人留下的那三个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村子,这相隔千里的两地似乎又多了一个共同点,再加上两边都可能存在的地下湖,我越发觉得它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比如—— 黄渠后人在自述中提到的乌鹊山会不会也在这里,甚至它就是传说中的太阳城? 第339章 打个埋伏 但仔细想想我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乌鹊山是黄渠那一代守幡人苦苦找寻的镇龙台,而太阳城更多可能是第二代守幡人试图开启的,无论他们是古姚国的缔造者还是刹梭人,中间都差个几千年怎么也不可能撞到一块去。 诸多思绪在我心头萦绕,我实在有些难以理清,索性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这片遗址上。 和山口处的聚落一样,它由内外两个“圆”和众多等距分布的“弧线”组成,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因为深处地底必须考虑承重问题,圆形广场对应的中心区域那的岩层没有掏空,所以准确地说这是一片环形遗址。 我观察了一圈,薛守垣他们还在愣神,倒是小褚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视线时不时往我这儿飘,似乎有意跟我攀谈,只不过碍于小冯一直在旁边看着才没有付诸行动。 我心下一动,趁着大家都往外走,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前面的人紧紧跟在他身后,他显然也领会了我的意思,非常配合地放缓了脚步,我们一下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看上去相当紧张,偷偷瞄了小冯好几眼,最后实在没忍住不无激动地开口:“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之前的分析一个比一个准……”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小冯已有所察觉非常敏锐地朝这边投来一瞥,他立马不敢吱声了,闷头出了通道。 说真的他突如其来的夸奖直接把我搞蒙了,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神神秘秘地来这一出就是为了表扬我?再说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出了端倪,他用得着刻意跟我说这个吗? 又或者他其实是在嘲讽我,这样的明褒暗贬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我和他基本没有任何交流,他对我也不像是抱有敌意的样子,无缘无故的似乎更没有奚落我的必要,会不会…… 一个念头冒了上来,他这句话会不会是个暗示,比如我和他原本就认识甚至还挺熟,我们平常就是这么说话的?一时间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搞不好这个小褚是余昧假扮的,而她之前一直不开口并不是碍于小冯的阻拦,而是怕他看出破绽。 “脚印出了通道就没了,这里好像还没有其他人进来过。”薛守垣皱了皱眉,环视一周最终看向我。 我回过神,结合之前的发现倒是想到一种可能:“看来确实不是我们触动机关打开了入口,而是这条通道本身就会移动,随着位置的改变它能通向不同的入口,这里只是其中一个。” 虽然一个是“下沉”一个是“旋转”,但不得不说它与仙人坟底下的那些通道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按照守幡人抄来抄去万变不离其宗的设计理念,我有理由怀疑陇明人也好、古姚国或者刹梭人也好都和守幡人一脉相承。 “那咱们是回去等,还是在附近找找有没有新的线索?” 为了稳妥起见,我当然更倾向于前者,结果他两个问题问下来,洛平明显有些不满:“队长,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何必盼着别人指点迷津,我看这儿古怪得很九成九有猫腻,不如进去摸摸底细,这么一大片遗址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出现不同的意见,薛守垣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小冯和小褚,前者提议:“进去看看也无妨,不过考虑到通道可能会继续移动,我们最好分头行动抓紧时间调查,这样才能及时赶回来。” 他想了想,看着我说道:“专业的事当然得由专业的人来,不如你和冯队、洛平还有乌能海一人带一组进里面勘查,我和小褚守在这里有情况就通知你们。” 我点点头,在意识到小褚很有可能是余昧假扮的之后,我对小冯的怀疑也减轻了不少——尽管她表现得十分忌惮,但这份忌惮之中并没有多少防备,我感觉她对他应该是知根知底的,只不过掺杂了点敬畏在里面,就像我和谈师兄。 眼下我更多的是好奇,就算他真是防盗办成员,恐怕也和钟峦他们不太一样。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那伙盗墓贼也到了这里,但遗址内情况不明还是得考虑一下安全问题。”我胡思乱想的空当,薛守垣权衡再三最终给出了自己的方案,“要不这样,我们兵分三路,你和小褚带一组、我和岭飞带一组,剩下的洛平和小乌负责,至于这里留两个人看着就行。” 分成三组还是四组问题都不大,既然他是队长又开了口,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很快我们就分好了组,各自朝着每一组划定好的区域出发。 到了里面我们仍旧两两分组散开去找,见薛守垣有些心不在焉,我自己在附近观察了一下,这越看我越觉得不对,这片遗址虽然保存状况良好,但遗址内没有任何生活痕迹,它就像神女墓上面的那片“陵地”,更多的是一种象征符号。 我心里那根弦冷不丁一动,会不会刹梭海底下也是一座古墓,后来才以讹传讹变成了所谓的太阳城? 我正要往下细想,一股莫名的心绪猝不及防地袭来,它和我之前面对危险时的焦躁还不一样,至少没有那种锋芒在背的紧迫感,但无论如何我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想着叫住薛守垣看看情况再说。 哪知我刚一转身,他也像察觉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朝这边一扑,直接将我带倒在地,几乎同时一道寒芒破空而过,跟切豆腐似地一头扎进了我们身后的墙里。 一时间我心头狂跳,然而还没来得及后怕,疑虑倒是先一步涌了上来,对方无疑是个高手,出手也相当可怕,我却感觉他似乎并不打算置我于死地,不然光靠薛守垣一个普通人我们根本不可能躲过去。 这和我刚刚的预感恰恰吻合,那么问题来了,他明明不想袭击我但还是跳了出来,这么做图什么? 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我眼睛的余光隐约捕捉到对面的阴影里似乎有个东西动了动,像是有人轻轻抬了抬手,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本能地推了薛守垣一把:“快躲开,他的目标是你!” 第340章 反向套路 结果他这一扑就跟生了根一样挡在上面纹丝不动,我心里焦急万分甚至都有点绝望了——他背对着对方可谓破绽百出,偏偏出手的人是个高手中的高手,这一次怕是很难再躲过去。 第二道寒芒转瞬即至,意识到他即将在我目睹之下命丧黄泉,我感觉脑子里又开始发蒙,就在这节骨眼上薛守垣终于动了,但他压根没有躲开,而是跟对方一样轻轻抬了抬手,然后飞快往身后一挟。 说真的,那一瞬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等我回过神那道寒芒已被他接住并反手掷了回去,对方的反应也很快,翻身一滚迅速消失在阴影深处,见他失手先前那人也跟着溜之大吉。 这两人一个假意攻击我吸引薛守垣的注意,一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配合得相当默契,如果他们的目标真是我,我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薛守垣却轻轻松松化解了这场危机,只怕我刚刚的判断有误,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你是典藏者?”在我有限的认知中,我只能想到这一可能。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时我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发现有人埋伏在这里,所以才故意露出破绽引另外那人出手好试探他们?又或者,你早就猜到他们的来历,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朝我一伸手,将我也拉了起来,却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先找到其他人和洛平他们会合,咱们的对手可不止刚刚那两个人。”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莫不是之前那伙盗墓贼?” 他仍旧没有正面回答,一边发出信号一边示意我赶紧离开,等我们回到通道口,另外两组人马也赶了回来,身为考察队资深成员,洛平率先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队长,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要撤离?” 等薛守垣将事情始末这么一说,他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该不会是之前那伙盗墓贼猜到我们要来,事先埋伏在了里面吧?” 旋即他又嘀咕了一句:“可这外面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们是怎么进去的,遗址内还有别的入口不成?” “甭管他们到底什么来头,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咱们现在怎么办?”乌能海问道。 “来者不善最好避其锋芒,先撤到通道里去吧,看看能不能通过它前往其他地方。”薛守垣意有所指地开口,“这儿应该还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咱们没必要跟他们耗在这里。” 他打头往通道里一钻,可惜事不如人愿,我们在里面等了很久,它也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我都有些怀疑我的推测是不是错的,最后没辙我们又灰溜溜地回到了遗址前。 “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洛平瞥了瞥我,“万一是艘‘直达’船,拢共就这么一个出口,咱们还是得从这片遗址入手。” 薛守垣有些无奈,最终点头应允:“那就再进去看看吧,不过这一次我们必须一起行动,要是落了单只怕会给对方可趁之机。”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然而经过一番仔细的搜寻,我们也同样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这边似乎也是一条死路。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首先我们一圈找下来余寒他们拍摄的那个星圆图案始终未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底下肯定还有其他空间,如果那条通道无法直接到达,那么这里就势必存在着能连通那里的暗门。 洛平之前那句话也非常有道理,若非这里有其他出入口,对方很难做到进入遗址而不留任何痕迹。 所以,这个暗门会在哪里呢? 我将目光环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了聚落正中央,入口的打开、关闭必然由机关控制,这就要有一定的操作空间,作为支撑遗留下来的岩层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我一直盯着那边,薛守垣顿时会意:“走,过去看看。” 等离得近了我心里反而没了底,因为我发现单看周围的情况和屏云墓水关太像了,唯一的不同点在于水关是水渠绕着石壁走,这里则换成了一条小路,搞不好它也是个幌子。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提议:“别的地方都找过了,要真有其他出入口肯定就在附近,大家多留意一下。” 我们四下散开,一点一点在石壁上摸索,也就过了四五分钟,乌能海在对面喊了一嗓子:“快来快来,我好像找到门路了!” 我和薛守垣对视一眼,连忙招呼其他人过去会合,到了那儿我仔细一看,原本光溜溜的岩石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凹槽,槽底有颗明显可以活动的石珠。 洛平左右瞄了两眼,伸手就要去按,乌能海吓了一跳,拦住他说:“我去你急什么,好歹看看情况,万一这是个要人命的机关,咱们这一大帮人怕不是得全栽在这里!” 他嘟囔着正要凑过去端详,有人却先他一步抢到了前面,并无比迅速地朝石珠按去,我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想阻拦,但一看清他的身形我不觉愣了愣,这冷不丁出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褚。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我一迟疑他眼见就要得手,不料刚一摸到石珠小褚突然一改方向猛地朝我一扑,说时迟那时快薛守垣抬手一挡立马迎了上去。 这一次他似乎也早有预料,笑道:“你们真以为演一出戏,就能让我误以为你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放松警惕?” 之前袭击我们的人是他们俩?! 难道我弄错了,小褚根本不是余昧假扮的,他和小冯其实是先前提到的来和另一伙盗墓贼会合的高手…… 我心中惊疑难定,旋即想到一点,难怪小冯提出要和我留在刹梭海时,薛守垣的态度会那么坚决,估计那会儿他就已经有所防备,可即便察觉到两人身份有问题,他又怎么知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 我一时恍然,他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搞不好他才是防盗办的人。 第341章 倒灌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在我看来防盗办要比五〇三靠谱多了,有他们帮忙我也不至于连和破龙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究其根本,破龙会盯上我是因为我是天示之人,只要他们还在打镇龙幡的主意就不可能放弃,问题在于眼下并非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毕竟我这次来刹梭海全因五〇三的布局,我就不信破龙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向。 在顶天岭,岱鼎一收到臧小蕊赶来的消息就连夜带着他的人跑了路,对五〇三那是相当忌惮,可见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小冯和小褚是不是在套路我们,他们的确在演,但目的不是想误导薛守垣,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在误导他他们的目标是我,实际上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跳,毫不犹豫越过其他人挡在凹槽前,无奈小冯动作更快,他一脚将我踹倒在地,手中飞快一掷一道寒光打在石珠上瞬间将它推到了底,机关接驳的声音立马传了出来,头顶也隐约回荡着轰鸣。 薛守垣脸色一下就变了:“情况不对,都往后退!” 他一把拽住我就往身后跑,直到我们都撤到遗址内才松了口气:“有这些建筑挡着,就算触发机关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机关接驳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若隐若现的轰鸣却仍在继续,动静还不小,这时洛平反应过来,四下一张望气得直咬牙:“妈了个巴子的,一个不注意就让他们跑了!” 乌能海劝道:“别恼了,还是赶紧想想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费尽心思搞这么一出,这个机关绝对不简单……” 他话音刚落,轰鸣声又大了不少。 “等一下,这好像是……”我越听越觉得耳熟,仔细一分辨直接愣在了那里,“水声!是水声!” 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洛平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我去,不会是湖水倒灌进来了吧……” 薛守垣当机立断朝我们喝道:“回通道,另外那头比这里地势要高,就算这片遗址全被淹了,我们也一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们慌不择路地跟着他往外跑,都没跑到一半顶上轰然作响,像是整个都要裂开,紧接着滔天湖水倾泻而下,别说我们连周围的房屋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在水流的撞击下,我只觉天旋地转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等再次恢复意识湖水已经漫到了最上面,没过我头顶不过时间问题。 我试图寻找其他人的身影,但周围黑黢黢一片根本看不见,耳边除了水声也没有别的动静,那一刻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我真的特别害怕我们这么多人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薛守垣……”我尝试着出声,湖水立马灌入喉咙——就这几秒钟的工夫它已完全将遗址所在的空间淹没。 很快我陷入了半昏迷,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往下沉,当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命中犯水,折腾来、折腾去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这么个结局。 要是余昧在,她大概又会骂我不自量力吧……我任由思绪在绝望和遗憾中沉沦,等待着生命中最后一刻的降临。 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一股水流从我身边划了过去,似乎有人正朝我游来。 我拼着最后一口气睁开眼睛,一道手电光自水底亮起离我越来越近,一时间我仿佛又回到机公庙底下的那口水井中,我深爱的那个人在我最渴望见到她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来到了我身边。 然而下一秒我看到了一张被遮挡住大半的脸,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隐约有几分熟悉,我认出来人是谁,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意外,只要他是破龙的人就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虽然眼下的局面本就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他托着我继续往上浮,游了没一会儿我们居然出了水面,估计是进了其中一道进水口,上面已经没有湖水往下泄,我现在就希望其他人也能发现这一点,不然他们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冯照着上面晃了晃手电筒,立马有人将我拽了上去,很快他也爬了上来。 “他好像受伤不轻……”小褚堪堪开口,就被小冯一个眼神打断了,他自己也反应过来立马噤了声,我算是弄明白了,他之所以一直不吭声哪有我想的那么复杂,不过是伪装不到位怕有人认出来罢了。 至于小冯,我们听到的估计也不是他本人的声音。 “半死不活他才没精力折腾,不然后面准得坏我们的好事。”对方说着却帮我检查了一下伤势,最终放下心,“又没伤着筋动着骨,死不了。” 想到薛守垣他们仍生死未卜,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冲淡不少,我看着他:“就算对刹梭海底下的东西势在必得,你们也用不着如此赶尽杀绝吧。” “谁让薛守垣盯你盯得那么紧,我们又没办法除掉他,那只能让其他人陪葬。”他笑了笑,朝小褚示意,“走吧,云小姐怕是等不及了。” “这么说你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我?”我听出了他真正想透露的信息,“之前那场埋伏也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没有否认:“没错,薛守垣比你警醒多了,也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难对付,我们唯有出此下策赌一把,好在你足够幸运,在我们找到你之前还活着。” 我心里冷冰冰的一片,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我这个人最怕死了,你们只需口头威胁两句,说不定我自己就跟你们走了。” “你会这么容易妥协吗?”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审视的目光透着几分意味深长,“虽然在此之前我们并未真正地打过交道,但我敢保证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不等我深究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已经收回视线:“更何况只要薛守垣还活着,他就绝不会允许我们将你带走。” “出得了这里,未必就能出得了刹梭海,你应该清楚五〇三早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 “谁告诉你我们要出去了?”他转身就走,“再说这又不是我俩的任务,还轮不到我们两个来伤脑筋。” 我心中疑窦渐生,难道他们找上我其实另有目的? 第342章 活的 见他走远,小褚连忙扶我起来,快步跟上。 这是一条比之前那条通道要宽得多的甬道,非常浅估计也就五六米长,难怪湖水能在短时间内倾泻而下。 甬道尽头是扇已然洞开的石门,手电光照进去很快就扩散开,里面应该是个不小的空间,看来湖水不是直接从地下湖泻下来的,而是临时储存在无数个这样的“水库”中以方便控制。 按理说小冯二人和薛守垣他们一同进山,不太可能提前掌握这里的情况,我估摸着薛守垣之前的判断是对的,他们在这里还有其他同伙,就是不知道接应他俩的是之前那伙盗墓贼还是狄隐带领的人马。 当然,无论哪种可能都没差,反正都是破龙的爪牙,搞不好他们已经会合,所以对于小冯刚刚那一番话我更应该保持警惕,如果他们只是想夺取藏匿在刹梭海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如此处心积虑地将我带到这里似乎有些节外生枝。 “你们要带我去哪?”我尝试着打探消息。 小褚看了看我下意识想回答,可惜小冯先他一步开了口:“急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穿过石门,他径直朝眼前这个巨大石室的最深处走去,到了那一调手电筒光在墙上仔细搜寻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有了发现,掉转头示意我过去,然后说了一个字:“手。”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然不能听之任之,可惜面对他这样的高手,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让小褚按住我,手里轻轻一划,我就感觉手心一阵锐痛,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那几道寒芒的本来面目,我原本以为的杀人利器竟是些细碎的铁片,尽管这些铁片被打磨得十分光整,仔细分辨后我发现它们居然都没有开刃。 可就算是些废铜烂铁,在他手里却有着致命的杀伤力,典藏者的实力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虽然他干着这门营生已经算不上真正的典藏者。 他拽住我的手往墙上一抹,又打着手电观察了一番,我这才注意到上面刻着一个颇为眼熟的星圆图案,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无论是角度还是大小都和余寒他们拍摄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阵激动,他们显然也在这里逗留过,只不过没有进入下面的遗址,而是去了别的地方,后者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搞不好我和他们很快就能会合了。 至于怎么去到那里反而不是我要操心的问题,我现在更好奇小冯这一举动到底有何深意,总不至于这个星圆图案和龙脊凤心盘一样,也能识别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他想用我的血打开某个入口吧? 如果是这样,那刹梭海底下的秘密可能不止和守幡人有关,同时也牵扯到了陇明人,虽然两者之间的关系本就剪不断理还乱,我至今没有弄明白他们到底是友是敌—— 如果是友,为什么守幡人会如此戒备能看懂陇明文的人,并将之作为判断对方是否为天示之人的依据?如果是敌,为什么方驭光又有意让能看懂陇明文的人拿到镇龙幡,他就那么肯定他们会和他一样最终成为守幡人? 我胡思乱想之际,鲜血很快渗入到了缝隙之中,顺着刻痕填满了整个星圆图案,然而这一次我的预感似乎出现偏差,等了好一会儿周围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不禁扫了小冯一眼,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头顶,我顺着他的视线一抬头,瞬间被上面那几道看上去颇为整齐的纹路吸引了注意力。 下来的入口消失后出现过这样的纹路,在通道另一头打开前也有这样的纹路,要说它没点猫腻我还真不信。 果不其然,也就过了大约三分钟,小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飞快往旁边一躲,小褚有些不明所以,但在他的授意之下还是赶紧招呼我退到一边。 我们刚找好位置,顶上的岩层就跟突然间化开一样,一股脑涌了下来并不断朝四周蔓延,像是要将整个地面吞噬,好在它渐渐“凝固”住了,表面也出现了类似的纹路。 说实话我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回味过来,倒是想到一种可能,搞不好这玩意儿是活的,能利用自身的特点巧妙地模拟岩石的形态,它的这一习性被设计机关的人看中,用以掩藏那些那些隐秘的入口。 想着我往上一看,那里毫无意外地露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血会刺激到这种未知的生物,它们会不会也是一种尸狩? 意识到这点,我就知道我肯定被小冯耍了,他想用我的血吸引尸狩这在情理之中,将血涂抹到星圆图案上却是多此一举,换句话说我刚刚那些有的没的的分析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这里暂时和陇明人扯不上关系。 我不清楚他的底细,也就很难判断他只是临时起意打算捉弄一下我,还是想通过我的反应试探什么,当然无论他有着怎样的目的,他之前那句话应该是没错的,他对我的确很了解,手里掌握着不少关于我的信息。 这么一来,他在破龙的地位就绝没有他说的那么无关紧要,估计和江洗秋、岱鼎他们一样也是“那位”的得力干将。 “难怪小褚对他既信任又畏惧,感情这家伙还是个头目。”我正腹诽,小冯目光一扫直接和我来了个对视,我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心跳也不由地快了几拍,倒不是我心虚,而是他眼里涌动着一抹让我无比熟悉的冷意。 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动了杀机,但一看到他紧紧扣住手中的铁片,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可惜我身后就是墙根本没地方躲。 他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不可能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除掉我,会突然变脸一定是有原因的,难道他将我的血涂抹到星圆图案上真的验证出了什么?我脑中思绪飞转,妄图找到那条能帮我化险为夷的线索,却始终无果。 见他缓缓抬起手,小褚也反应过来,神色中多了一丝犹疑:“陈……” 他堪堪开口我眼前冷不防一花,疾如闪电的铁片贴着我头皮就飞了过去,紧接着我脖子后面一凉,一根像是水管但柔软、冰冷、黏腻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我后颈上。 第343章 藻群 我慌忙伸手去拍,这时小褚冷不丁吼了一嗓子:“我去,快躲开!” 他这一喊听着和之前有所不同,估计是他本来的声音,能逼得他露出原声,我的危机感一下就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前一扑,翻滚到两人身边爬起身我回头一看,墙上乌泱泱一片全是那种似蛇非蛇的尸狩。 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头顶的洞口涌出,如同一道黑色瀑布顺着墙壁垂下,经过我之前背靠的角落却出现了分流,一只尸狩被铁片死死钉在墙上,无力垂下的尾巴正是刚刚吓我一跳的罪魁祸首,它就像激流中的一块石头,将汹涌的尸狩群一分为二。 也不知道它们是在避讳同伴的尸体,还是恐惧将它杀死的凶器,都心有灵犀地从一边绕过才重新汇聚成一股继续往下涌,不过它们的目标显然不是我,方向一转直奔不远处的星圆图案。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真正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疒源,不到万不得已尸狩是不会攻击他的。”小冯轻描淡写地开口,这句话当然是对小褚说的,不过小褚已经回过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只敢点头不敢做声。 我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出手?” “因为碍眼。”他锐利的目光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这种本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难道不该杀吗?” “本不该存在于世界上?” 我感觉到了他措辞的微妙,可惜他压根没有解释的打算,盯着那只被铁片贯穿的尸狩陷入了沉默。 就这一会儿功夫,尸狩群已经将缝隙内的鲜血舔食干净,又回味地在附近徘徊了片刻,这才念念不舍地退去,落在后面的几只鬼头鬼脑地朝我们探了探头,最终还是随大流消失在头顶的入口。 我是疒源它们不会攻击我倒也正常,可我旁边明明还站着两个大活人,它们就这么视而不见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再一联系它们方才的异常,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搞不好这些看似普通的铁片和我们在乾坤冢发现的药泥一样也是尸狩的克星,除了在破龙身居要位这个小冯只怕另有来头…… “这种能模拟岩石形态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尸狩而是一种与之共生的藻类,对不对?”我问道。 说起来,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它们打交道了,早在桑麻泉被姜姹暗算的时候,我就见识过它们的厉害,当时它们的伪装可谓天衣无缝,那么多高手在恁是没有发现一点破绽。 “所谓的遗址也是它们聚在一起共同完成的拟态,只不过凑巧呈现出了船的形状。”这就解释得通了,连余昧和丁荻秋他们都能看走眼,老所长会误会再正常不过。 “巧合?这可不是巧合。”小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都没有猜错,刹梭海底下的确有艘船,而且会随着入口的打开、关闭而上浮、下潜,每每这个时候尸狩就会附着在上面出去‘透透气’,与之共生的‘狩藻’自然而然将它的形状‘拓印’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他这描述我就有点头皮发麻,心里也直犯恶心,赶忙转移注意力问道:“你说的船应该不单单是指将我们带下来的那条通道吧?” “该说的不用你试探我也会说,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我不是江洗秋更不是王容心,不吃你这套。”他撂下一句话朝小褚点点头,后者从包里掏出飞钩轻轻一甩,勾住顶上的入口搭了个简单的绳梯,率先爬到了上面。 小冯一转视线,只是看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等小褚将我拉进顶上的通道,他也飞快爬了上来。 “走吧。”他毫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不要让我们尊贵的客人等太久了。” 尊贵的客人……我一边跟着他们往前走,一边暗自琢磨,他说的会是什么人呢,之前提到的云小姐? 等会儿,云小姐? 别说这个称呼还怪耳熟的,难道隐藏在王容心和关胜雪他们背后的那个神秘人物要浮出水面了? 这次由小褚打头在前面带路,通道后面是道逼仄的楼梯,曲折向下延伸了很长一段距离,又穿过几条类似的通道和楼梯的组合,说话声渐渐传了过来,人数还不少,明显不可能是余寒他们,我有理由怀疑破龙派出的两支队伍的确已经会合。 等我们钻出通道前方一阵开阔,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帝心岩,眼前这个岩洞不能说和它一模一样,但它们确实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四周高高低低分布着若干洞口,都有楼梯与之相连,再比如岩洞正中央矗立着一个像是磨盘一样的东西,不少人正围在附近研究。 见我们过去,他们非常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为首那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我们无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当然这样的描述不算准确,因为她脸上戴着一张非常别致的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她也毫不回避地朝我投来审视的目光,甚至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不自觉地想移开视线,心底却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就好比有的时候明明想到了什么,但始终无法把握住那道灵光。 “云小姐,人我带来了。”面对这位所谓的贵客,小冯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尊敬,相反还有些冷淡。 对方也没在意,对旁边一个同样穿着连帽衫、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老人说道:“老束,夜长梦多,赶紧把入口打开吧。” 显而易见这里仍旧只是一个中转站,再综合先前的考量我忍不住猜测,搞不好底下真有一座类似于帝子陵的古墓。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老束朝小褚一使眼色,后者略一迟疑突然抓住我胳膊,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不住了。” 他抽出一柄短刀,动作比小冯还要利落,手一起、刀一落我手心立马多了一道伤口,趁着血还没有滴落他将我的手往石盘上一按,其他人立马打起精神,屏息凝神地倾听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心下一动,难不成这也是一个由藻群共同拟态形成的机关? 第344章 内线不如内卷 然而等了许久四周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这位云小姐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一下变得尖锐起来:“之前你说镇疒珠被人动了手脚,不起作用也就罢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疒源,却依然打不开这道机关,你们别不是在耍我吧?” 见老束沉默不语,她嘲弄一笑:“我明白了,你们对他还真是忠心耿耿,别说我就是我老师来了恐怕也入不了你们的眼。” “云小姐说笑了,如果镇疒珠真的不起作用,跟着咱们下来那几位自身都难保了又何必费尽心思废了它。”老束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总算有了回应,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估计和小冯、小褚一样也刻意进行了伪装。 光声音就能暴露身份,这三个人只怕大有来头……等会儿,镇疒珠? 我暗暗皱眉,之前游典带走镇疒珠的时候提到了要将它送去乾坤道,后面也没说出了什么变故,而乾坤道作为九鼎之一实力非同一般,估计也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去抢,除了监守自盗似乎再无其他可能。 难道乾坤道和慧心道一样出了内鬼,比如眼前这三位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高手?我心中惊疑难定,看来在被外部渗透这一问题上,九鼎的情况不比五〇三和防盗办乐观…… 眼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余寒他们应该还活着,不管这帮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都必须尽快想办法和他们会合,不然光靠我一个人怕是很难阻止对方。 “我不想再听这些没用的废话。”云小姐冷声道,“我只要结果,打开这最后一道机关的结果。” 老束动作一顿,扭头端详了我片刻,又凑到石盘边用手指沾着鲜血轻轻嗅了嗅,恍然开口:“我明白了,他体内的疒气不久之前才被汲取过,自然不足以开启这道机关。” 这时旁边一个不甚起眼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出声:“上面的入口也要疒气才能打开,会不会是那时候……” “不可能,‘舱’会上浮靠的是尸狩的驱动,镇疒珠也好、疒源也好不过是吸引它们的饵,疒气并不会真正地被消耗。”老束断然摇头,继而问道,“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你把进来时的情况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 中年男人一脸为难,偷偷瞄了瞄小冯:“这事还得问他们两位,我和我的人稀里糊涂就下来了。” 我估摸着他就是狄隐,虽然他在队伍中扮演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但我总感觉能被破龙委以重任,他怎么也不可能是个普通的盗墓贼。 小冯没有废话,将事情始末这么一说,老束像是想到了什么:“入口居然不在原来的位置?这小子身上疒气虽重,但也不至于能让‘舱’改道,难道附近还有更强大的疒源……”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另派队伍,去找这个所谓的更强大的疒源?”他在那喃喃自语,云小姐却彻底失去了耐心,“我看没这个必要,不如直接走人来得省事,反正这笔账算不到我头上。” “那倒不用。”老束回过神,眯着眼睛往我这边一扫,“和镇疒珠这等死物不同,他既是疒源也是宿源,不仅可以自己制造疒气,还能吞并其他疒源和宿源,要想增加他体内的疒气有的是办法。”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跑,然而还没等我付诸行动,他手一抬一块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铁片唰的一下就贴着我胳膊飞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连小冯都望尘莫及,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大概只有号称梁上之王的梁谨了。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我连忙捂住伤口,奈何他下手比小冯狠多了,鲜血根本止不住,不断从我指缝间涌出,很快就在地上聚拢了一滩。 托神女心的福,我在神女墓非常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却难免落下了些许“后遗症”,一看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就慌得不行,只是有一点我必须承认,这并非我内心深处那份恐惧真正的源头——比起神女墓的劫后余生,我更不愿意去回想之前在姜妄寨的某些经历。 但面对这样一伙亡命之徒,我可以预见他们只会比姜姹做得更绝。 也就过了两三分钟,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各个洞口传来,没一会儿一道道黑色瀑布从中垂下,密密麻麻的尸狩潮疯狂往这边汇聚,当然它们依旧不是冲我来的,对其他人也同样视而不见。 恐惧在我心底肆意蔓延,可除了彷徨不安地等待那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再次降临,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和我预想的一样老束信手一抓,几只尸狩瞬间化作一团肉泥,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弥漫开,它支配着我的意识、操控着我的躯体,让我一头栽进绝望的深渊,彻底变成他们的傀儡。 我想,此时此刻大概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从万劫不复中拯救出来,我悄悄攥住衣袖中的谒灵符,由衷地庆幸我不是陈辛口中的符主,不然连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打定主意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看着他缓步朝我走来,甚至有种冷眼旁观的平静,对于我的无动于衷,老束眼中的不怀好意渐渐掺杂了一丝犹疑,我猜他一定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见我不慌不忙反而不敢贸然行动。 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一直这么对峙下去我也不介意,可惜有云小姐这道催命符在,也就注定这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目光一厉正要动手,我眼睛的余光却瞥见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狄隐借着自己身形的遮挡,将什么东西飞快往他脚下一扔,同时朝我使了个眼色。 说真的我有点蒙,偏偏这老束经验相当老道,一看我的反应想都没有想直接往旁边一滚,起身的一瞬间反手就把铁片掷了过去,至于狄隐扔的那个东西我都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弹到了我脚边,砰的一声炸开了。 我吓了一跳,好在它只是窜出一股浓烟,一下将所有人笼罩在了里面,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趁其他人无暇他顾凭着记忆钻进其中一个洞口。 没多久,他也跟了进来。 第345章 扑通一声掉下水 一进来他就非常熟练地帮我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示意我赶紧往里走。 我知道眼下不是发问的时候,但在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之前,就这么贸然和他离开似乎也有些不妥,我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试探性地问道:“谢谢你刚刚救了我,不过那个云小姐来头不小,你就不怕他们出去找你麻烦?” 他嘿嘿一笑:“我又不是真正的狄隐,他们爱找谁找谁去。” 我心下一动,这位老兄既擅长易容还喜欢打入敌人内部,不会也是防盗办的人吧?我甚至怀疑他和薛守垣本来就是一起的,我们之前能有惊无险地避开对方的伏击搞不好就有他的功劳。 这让我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既然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来个里应外合,说不定是想将计就计才让小冯他们触发机关,考察队的人肯定都还活着。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我索性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应该能联系上薛守垣吧?这帮人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一旦摸清方向追上来不过时间问题,他们人多势众就我们两个恐怕很难应付。” “你这自以为是的老毛病就不能改改?”他在我身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我认识薛守垣了?” 他这一反问,我第一反应是想着怎么回答他,等从他熟稔的语气中回味过来,我只觉心脏砰砰直跳,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它被手电筒光笼罩着有些朦胧,明明近在咫尺却那么的不真实。 “怎么,防盗办的人能来,我就不能来?”她眉眼弯弯,一脸的促狭,“又或者你觉得我不应该有那个本事脱身,先你一步混进对方的队伍不说,还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救了你一回?” “你能不能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不然配上你现在的表情我有点不适应。”确定她没有受伤我才放下心,没忍住也露出一丝微笑。 “本事没一丁点儿,要求倒是挺多的。”她轻哼一声,板着脸瞄了瞄我,“老实交代,如果我刚刚没有出手,你是不是又打算做什么傻事?” “薛守垣真是防盗办的人?”我试图转移话题。 “别自己脑补行吗,我只是说防盗办的人也来了刹梭海,可没说他就是防盗办的人。”她很给面子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不过薛守垣这个人的确不简单,之前我还担心你们会不会中了姓冯的和姓褚的两人的埋伏,打算暗地里帮你们一把,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兴味一笑:“这么个大高手,偏偏蛰伏在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研究所,还真是耐人寻味。” “不管待在哪里那都是人家的自由,咱能不能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催促道,“赶紧走吧,别一会儿被他们追上来了。” “要不是你问东问西问个没完,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吗?”她没好气地推了我一把,从我身边挤过去走在前面带路,没走几步她身形突然一顿,摊开手借着手电筒光扫了一眼。 “怎么这么多血?!”她飞快转过身,二话不说直接抓住我的手撩开衣袖用手电筒照了照,自言自语道,“伤口居然没有愈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我搞错了,那根本不是‘天干刃’而是‘地支刃’?” 直觉告诉我,她提到的天干刃、地支刃应该都是指那些铁片,虽然两者有着截然相反的用途。 见她眉头紧蹙,脸色也有些难看,我忍不住出言安慰:“可能伤口有点深没那么快止住血,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疼吗?”她抬起头,问我。 我难以忽略她目光深处翻涌的怒火,一时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只得含糊道:“没什么,忍忍就好了。” 她重新帮我裹住伤口,咬着牙挤出一丝笑容,最后却没绷住:“忍忍忍,你就知道忍!血没止住就不能吭一声吗?咱们的麻烦大了!” “什么麻烦?”我堪堪开口,窸窸窣窣的动静再次响起,不偏不倚朝这边涌来,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尸狩群已然循着滴落的鲜血追进这边通道,只要对方不是傻子,真正的追兵还会远吗? “愣着干嘛,快跑!” 她拉着我一路飞奔,虽然后面没了鲜血的指引尸狩群很快被我们甩在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你们跑不了的,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这样我或许还会考虑放她一马。”平静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透着一股胜券在握。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的确动了妥协之心,与这一众高手为敌,我实在没有信心做到和她全身而退,反正要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何必拉着她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可惜余昧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数落:“也就你会信这种鬼话,要真听了她的才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心里并不认同,我和破龙也算打过不少交道,没准他们还就喜欢玩这套,或者说这些所谓的高手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对普通人总有那么一点高高在上的掌控欲,尤其喜欢从对方的屈服中获得成就感。 大概察觉到了我的不以为然,她胸有成竹地一笑:“慌什么,现在最应该沉不住气的人就是她,她要笃定能把我们留在这里,哪还会有这么多的废话。” 正说着前面终于出现了岔道,她看都没看另外一边,径直拉着我钻进左边的通道,不多久它就到了头,和它相连的照旧是道楼梯,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刚跃下楼梯,她冷不丁开口:“吸气!” “什么?”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是一空,被惯性一带扑通一声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估摸着这也是个蓄水池,里面的水非常深,在本能的驱使下我本想往上浮,她却拉着我朝水下游去,眼见就要到底她一改方向,居然拐进了一条更为隐秘的暗道。 它倾斜向上如同一口井,没一会儿我们就出了水面。 第346章 我好像找到他们了 余昧从包里掏出飞钩,先行爬出暗道,然后把我也拉了上去,上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平台,连着一条幽深的甬道,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隐约分辨出它尽头似乎是扇石门,估计那头还是个蓄水池。 “不知道里面的水有没有放空,要是这里的机关尚未被击发过,我们怕不是走了条死路。”我说道。 她瞄了我一眼,那叫一个镇定自若,我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早有打算,之前的焦急根本就是装出来的,这样一想我忍不住继续拿话激她:“咱们上来这条暗道隐蔽虽隐蔽,但要找估计也不难,你就不担心他们追过来?” 她将飞钩塞回包里,又掏出一卷绷带:“赶紧处理一下,别一会儿感染了。” 我这才注意到刚刚被水一泡,伤口又有血水渗出,只得伸手过去任她摆布,结果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照着伤口就啜了两口,然后一脸淡定地咽了下去。 我都傻了完全忘了反应,直到她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才勉强回过神,没想到她还有脸嫌弃:“真难喝,算了将就一下吧。” 她扭头就走,一点解释的打算都没有,我想质问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诸如这里尸狩这么多,它们又世世代代繁衍了这么久,万一不小心成了精……所以有没有可能她是个冒牌货,眼前这个余昧其实是尸狩变的? 我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最后没忍住还是叫住了她:“你刚刚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突然想尝尝你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她理所当然地回道,“你要是觉得亏了,也可以试试我的。” “我可没有你这么重口。”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往往是有原因的,只是她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眼见甬道就要到头,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不远处的石门上,和先前那扇不同,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的纹饰,其中就有在神女墓和第一座聚落遗址中都出现过的弧圆图案,关键用的还是弥霞玉钩法。 这让我意识到我之前的分析多多少少有点过于想当然,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还是得进去看看才知道,到了门口我刚想试试能不能将它打开,余昧却指着门缝边一处撬痕皱了皱眉:“有人进去了。” 我第一反应是余寒他们也许就在里面,不由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掌握了什么线索,但既然你选择往这边跑肯定是有把握把他们甩开,说不定余寒他们也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那就麻烦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推,一时间石门轰然作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门后黑黢黢一片,原本还算明亮的手电光往里一照,就跟石子在水面漂了几漂没一会儿就和它融为一体,我又屏住呼吸凝神倾听了片刻,也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里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我扭头瞄了瞄她,却见她满头冷汗,脸色也极其苍白,看情形竟和之前中了“冰心”差不多。 “怎么了?”我吓得不轻,正要仔细询问,余昧却摇了摇头自顾自从门缝挤了进去,一进门她就步履匆匆地绕着墙面转了一圈,像是漫无目的地查看情况,又像是在有意识地寻找什么,独独没有开口。 没辙我只得一边留意她的情况一边四下观察,结果越看我心里越诧异,因为这个地方着实有点……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不仅地面由大小相仿的方形巨石镶嵌而成,墙上和穹顶也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同样的巨石,整个空间就像一个由无数方格组成的魔方的内部,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 等我凑近了仔细一分辨,我发现这些石头的材质和普通岩石还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眼熟,搞不好以前接触过。 我竭力回忆的空当,余昧不再绕着墙面打转,一改方向朝看似空旷的中间区域走去,然而渐渐地一个巨大的轮廓出现在手电光的尽头,我和她对视一眼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很快我们就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那居然是座庞然无比的石像,而且不是一般的眼熟。 捧匣而立的女子双目轻阖、体态婀娜,恬静的神态中油然催生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条盘踞在她左右的巨龙,它双目圆睁、不怒自威,龙角、龙爪、龙鳞无不栩栩如生,尤其是龙鳞部分,经过细心的雕琢每一片都不尽相同。 一人一龙,一静一动、一悲悯一凶狠,明明是格格不入的两个存在放在一起却异样的和谐。 说句实话,既然这里和古姚国息息相关,出现一座神女像其实并不意外,只是我一联想到之前的推测,一个念头无可避免地涌上心头,如果底下真有一座墓葬,会不会它才是真正的神女墓? 当然也不排除这刹梭海之下确实埋藏着一座太阳城,作为它忠实的追随者,古姚国的人在这儿修建一座神庙来拱卫它好像也说得过去,到底哪一种可能更接近事实,还是需要发掘更多的线索作为证据来进一步论证。 我注视着眼前这一人一龙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余昧已经打着手电快步朝石像后面走去,刚绕到背后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好像找到他们了。” “余寒他们真在这儿?”我心中一喜,但很快我就被一股莫名的心绪支配着,再也迈不开脚步。 不对—— 她言语间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这绝不是在绝境中遇到同伴的反应,而且我们在这边说话,余寒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回应…… 我按捺住心底那份不祥的预感,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石像后面果然蜷缩着几个人影,我一眼就看到了余寒,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完全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原本以为自己早就见惯了生死,此时此刻却仍觉得茫然无措,我和余寒认识不算久,但好歹是同生共死过的交情,我实在无法接受当初在一二四的一别就这么成了永别。 “唉。”余昧在我身边驻足,轻轻叹了口气。 我回过神,走到余寒跟前蹲下身,无论是作为同伴还是朋友,我都必须将他们带回去。 可就在手电光近距离扫过他尸体的一刹那,我一下愣在了那里。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竟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通透感,是如此的熟悉,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月落坑,甚至比第一次见到修筑玉骨神木的那种玉时还要震惊。 第347章 我愿称之为奇迹 愣了几秒,我鬼使神差地将手覆在余寒脸上,坚硬冰冷的触感霎时传了过来,两者连触感都一模一样,我突然有种错觉,躺在这里的压根不是余寒本人,而是一座刻画得惟妙惟肖的玉雕。 “也许这只是一出恶作剧。”我自欺欺人地想道。 这时余昧也注意到了他尸体的异常,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突然她神情一变:“他们是被一种剧毒毒死的,它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看着我缓缓吐出两个字:“‘冰心’。” “‘冰心’?!”我脱口问道,“我记得在屏云墓江家人给你下的毒就叫‘冰心’,可当时你的症状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我说了我就是我,不是你以为的谁谁谁!”她打断我的话,冷着脸站起身,“能不能不要拿和别人的经历套在我身上?” 她这变脸变得毫无预兆,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毒程度不同、中毒时间不等,表现出来的症状确实有所不同,但只要剂量达到一个标准且没有及时解毒,中毒者的身体就会发生异变,全身血液渐渐凝固是其中最显着的一个特征,等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尸体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这样的。” 或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缓了缓神色,强压着怒火解释道,“因为中‘冰心’而亡的人身体异变后肌理和玉非常相似,在行话里这个过程被称之为‘玉化’,一旦身体出现玉化那这个人基本上是没救了。” 不用想,我也能猜到玉化的过程必然漫长而痛苦,一时间我心中充满了愤怒:“到底是什么人,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杀死他们?” 她仍旧注视着我:“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毒其实是他们自己下的。” 她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笃定,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正要追问,她自己倒是先一步愣住了。 “不对……”她自顾自呢喃,猛地一擂手心,“不对,他们、他们还活着!” 说完她矮下身在余寒身上一阵摸索,最终从他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个塑料小瓶,她拧开闻了闻就要往余寒嘴里灌,旋即又想起来什么伸手往腰间一摸,抛给我一把匕首:“愣着干嘛,弄点血给我。” 我下意识问:“我的血?” “不然呢?”她没好气道,“抓紧时间,他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我感觉她话里有话,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赶忙照做,她用塑料小瓶将血灌满,等摇匀了才往余寒嘴里灌了一口,然后蹲在一边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见她神情凝重,别说问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大概两分钟,我实在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出声:“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我刚一开口,原本凝固在余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寒冰突然化开一样一下变得生动起来,脸色的铁青和它底下那若有若无的通透感也瞬间瓦解,整个人可以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活”了过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胸口正随着呼吸轻轻鼓动着。 我愿称之为奇迹,她则是这份奇迹的缔造者。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将塑料小瓶伸手一递,笑眯眯地提醒我:“你眼里只有这家伙吗,其他人还救不救了?” 我这才惊醒过来,依葫芦画瓢将她配置的解药一一喂徐行和葛来喝下,最终没忍住问道:“你刚刚不是说只要身体出现玉化,基本上等于没救了吗?没想到你居然能妙手回春。” “让他们起死回生的人可不是我。”她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身后。 我反应过来,这里好像不止余寒他们三人,不远处还躺着一位受害者,反正救都救了也不差这一个,我站起身正要往那边走,脑子里却嗡的一下,跟被雷劈了一样突然一片空白。 那个人、那个人是…… 我克制不住回过头看她,她仍旧眉眼弯弯站在那里,笑容深处却涌动着一抹难以言明的情绪。 “听你的意思,她以前就中过‘冰心’?那我奉劝你还是赶紧救她,不然就只能帮她收尸了。”她再次提醒道,“这种毒就跟江家的淬玉劲一样,用在同一个人身上即便剂量相同那也是一次比一次厉害。” 我慌忙将解药喂给从慧,但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我竟觉得她是那么的陌生——原来真的是我搞错了。 一直都搞错了。 很快从慧也从“冰心”的毒性中苏醒,见是我她愣了一会儿,猛地扑进我怀里,第一次在我面前失声痛哭:“感谢老天爷垂怜,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发现无从开口,好在这时其他人也清醒了过来,我让她靠着石像休息一会儿,转而去照顾其他人。 “多亏你来了,不然我们这次死定了!” 一看到我,徐行和葛来都难掩惊喜,余寒却幽幽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至少不应该这个时候来。”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不合时宜具体是指哪方面,但我已经隐约感觉到我这次的刹梭海之行,除了五〇三的推动恐怕还存在着更多的必然性,因为这里很多地方都和我——准确地说是和作为疒源的我密切相关。 比如我身上的疒气可以帮破龙破解之前那个机关,而余昧之所以会想到喝下我的血并用我的血配置解药,估计也和这一点脱不了干系,虽然我暂时搞不清楚眼下这个空间到底有什么古怪,以致余寒他们必须自饮剧毒才能勉强保全性命。 这让我深深地感到恐惧,那个暗中推动着这一切将我变成疒源的人可以说相当有远见,我就像他操控的傀儡、他精心布下的棋子,正一步一步走向他需要我出现的位置。 甚至连促成此行的五〇三都很有可能被他利用了,即便我不是天示之人,在有心之人的误导下,他们同样会怀疑到我身上。 现在问题棘手就棘手在,破龙的确在五〇三安插了眼线,除非我能抓这个内鬼现行,不然最后肯定还是我来背这个锅,到时候只怕百口莫辩。 所以说当初我就不该进五〇三……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了愣,先前我和余寒分析过,这个内鬼肯定是他队伍里的人,而除了徐行和葛来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摆脱不了嫌疑,虽然当时她并不在场。 第348章 中和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再拔除,我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往下想,脑中思绪却自顾自蔓延着,从我们在黄蕖墓相遇开始,到屏云墓的点点滴滴,很多细节根本不容我去忽略。 还有就是余昧刚刚提到的,既然她之前中过“冰心”,就不可能比余寒清醒得还要快,除非她提前做过准备。 “你怎么了?”从慧靠过来轻轻探了探我额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心里特别的过意不去,她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她。 想着我摇了摇头,赶忙问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到底发生了什么,毒是你们自己下的吧?” 她将目光投向余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我只能转而问他:“这里是不是存在着什么致命危险?”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我,像是在斟酌字句,最后却反问了我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来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刹梭海究竟是指什么?” 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微妙,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将之前查到的资料搬了出来:“刹梭海当然是指刹梭盆地,因为光照条件良好,被素有太阳崇拜习俗的刹梭人称之为刹梭海。”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这里曾经分布着一片湖泊,因为规模远超普通的湖,定居于此的刹梭人误把它当成了海。” 他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虚无的黑暗:“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刹梭?” 我只知道这两个字是音译过来的,想来和太阳、阳光之类的词差不多,说实话先前赶着进山我还真没有细究过,只是我有种感觉,既然他自己提起这茬,估计是想借此打开话题,未必就真的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果然,他很快又接了一句,却让我更加难以揣测:“它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永恒。” “……什么意思?” 我有些无语,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神神道道的了,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之前在龙背崖他好像就特别喜欢故弄玄虚。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相反相成的,比如有黑暗就会有光明,疒气其实也一样,而与之相对应的物质就叫‘刹梭’,如果说前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么后者则是浩瀚无垠的光明,它就像熊熊燃烧的太阳,所有追逐它、朝它奔赴的人都如同扑火的飞蛾。” 我忍无可忍:“说人话。” “你平时不是挺喜欢钻牛角尖的吗,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按理说,世间万物只要不是活的,都会不间断地产生疒气——当然,你是个特例,像你这种异类千八百年估计也遇不到一个。”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开口就埋汰起了我,“而疒气不会平白无故地消散,只会在各个宿源之间转移,所以无论多少日积月累下来我们周围的含疒量怎么也不会低,但事实上哪怕是敏疒体质的人在一般的环境下也能适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不是他刚刚提了一嘴,估计我也想不明白,此时此刻我脑海里却灵光一闪:“难道它们大部分都被刹梭‘中和’了?” “没错,刹梭也是普遍存在的,但比起疒气我们对刹梭的了解就要少得多,甚至连它们的源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他吁了口气,“所以有人怀疑所谓的刹梭也许是‘舶来品’,它们原本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脑子里一下就冒出来小冯之前说的那句话,会不会他提到的“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不是指尸狩而是指疒气?换言之,它和刹梭一样起初也难以查明源头,后来才有的疒源一说? 搞不好一开始的疒源其实是宿源…… 想到这里,我冷不丁一个激灵,这不就是当初我和游典的分析吗,难道疒气真的具有“传染性”,凡与它接触过的人和物最终都会变成它生长的温床,只不过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死物先活人一步沦陷? 一股冷意没来由地往上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想到了什么,突然这么害怕?”余寒没心没肺地取笑我,我回过神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目光深处多了几分探究。 他分明是在试探我,虽然我不知道他想试探什么,但这终归是不信任的表现,我不禁猜测破龙是不是提前行动了,在他们的暗中推动下五〇三已经掌握我怀有二心的关键性证据。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直视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我想到了什么?” “我和你又没有心灵感应,我哪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再次移开目光,想起来什么又板了板脸,“不是,你能不能别打岔,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这话颇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我又不能挑明了问,不然反倒显得我心虚,思来想去只能作罢。 “在我们普遍的认知中,疒气对活人百害而无一利,按理说刹梭能中和疒气怎么也该算是有益的,但问题往往出在‘过犹不及’这四个字上。”他感慨道,“当我们身处的环境刹梭含量超过一定的标准,一般人同样无法适应。” 莫非这里就是一个高刹梭环境?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旋即注意到了他的措辞:“一般人?” “多简单的问题。”余昧接过话头,“既然刹梭能中和疒气,反过来疒气自然也能中和刹梭,你觉得能适应高刹梭环境的人会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答案,它也正是她之前那一系列举动背后的原因,只是听她语带嘲讽,我按捺不住反驳:“难道只有疒源能进来吗,你不也借着我血中的疒气,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这里?适应高刹梭环境需要的是疒气而不是疒源,至于它是来自疒源还是宿源重要吗?” 她不气反笑:“还别说,你的思路倒是古姚国的人一模一样,难怪……” “难怪什么?”我发誓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她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是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搭话,结果她说变脸就变脸,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管好你自己吧,哪来那么多问题!” 也许是从慧也在场的缘故,被她一呛我有些尴尬,倒是余寒破天荒地打起了圆场:“高刹梭环境也不是没有天然形成的,但这里绝对不是,你就不好奇古姚国的人弄这么个地方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第349章 并非孤例 我心中一动:“难道他们一直追逐的太阳城也是一个刹梭含量极高的地方,他们想通过特定的训练提前适应那里的环境?” “没错。”他没有否认,“如果真要把太阳城比作太阳,这座隐藏在湖底的巨型机关就是奔向它的宇宙飞船,我们不过是进了其中一个试验舱。” “像这样的神庙还有很多?” 虽然他的话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测,刹梭海之下的确存在着一个暗湖,但这个答案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可惜他并不打算直接回答我,而是非常跳跃性地将话题引到了我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下毒吗?一开始古姚国的人也是这么做的,根据五编掌握的一份资料,‘冰心’很有可能是古姚国的人弄出来的,就算不是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早在几千年前他们就使用过‘冰心’。 这种东西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人体的机能,让人可以在高刹梭环境中苟上很长一段时间,而高刹梭环境又刚好可以对抗‘冰心’的副作用,让原本不可逆的玉化过程得以改变。” “当然,一个把握不好,可能人就直接嗝屁了。”葛来笑嘻嘻地插了一嘴,眼里却全是后怕,“我对四编那些天才都要产生信任危机了,这跟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嘛,要不是你们赶过来帮我们解毒,我们现在估计已经凉得不能再凉。” “咱别打岔行吗?”余寒有些不满,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们去太阳城可不是为了休眠,这个办法显然无法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于是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疒气上,然而他们找遍所有的疒源和宿源,它们携带的疒气都不足以帮助他们进入太阳城,因为中间无可避免地会产生损耗,最终他们想出了一个非常丧病的方案。” 我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脱口道:“他们把自己转变成了疒源?” 他点点头,冲我一笑:“想不到吧,像你这种千八百年也遇不到一个的异类,只要时机成熟完全能养出来一大堆。” 他的又一次强调让我不得不多想,以五〇三对我的了解,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会成为疒源同样是人为干预的结果,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怎么才能把活人变成疒源?”我试探性问道。 “这我哪知道。”他耸耸肩,“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里并不是刹梭含量接近太阳城的‘适应仓’,而是将他们变成疒源的‘改造仓’。可惜它已经失效,不然我们还能研究出个一二三,也幸亏它已经失效,否则像你这种活的疒源不得批量生产,真到了那时候勘灵人怕是要疯,不说你光一个镇疒珠就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想到一种可能:“镇疒珠原本只是一件驱除疒气的利器,它之所以发生转变会不会也和这里有关?” 余寒仍旧摇头,我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但直觉告诉我他应该知晓一些内情。 我正琢磨着怎么套他的话,余昧再次开口:“看来你们一点都不了解镇疒珠,事实上它根本没法驱散疒气,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宿源,汲取疒气的能力远非普通宿源可比。”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它驱除的疒气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它自己储存了起来。” “没错,那些用它来驱散疒气的勘灵人,将它视为无往不利的锐器,殊不知是在养虎为患。日积月累下,它聚集起来的疒气要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最终由量变引发质变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亏得他们天天和疒气打交道,居然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分析来分析去反而钻了牛角尖。”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指桑骂槐,反正我感觉自己膝盖隐约中了一箭,不过我心里更多的是失望,还以为能通过它析毫剖芒找到致使我变成疒源的关键线索—— 我内心深处充斥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迫切,无论如何我都要摆脱那只躲在暗处的手,而突破口或许就在这里,因为我有种预感,他步步为营将我变成疒源,应该是他布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我要扭转局面当然也得从这一点出发,那就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恢复正常。 可惜镇疒珠并不能给予我任何答案,单看转变过程我和它没有太多的共同点,眼下唯一的线索也只能从这个所谓的“改造仓”出发……等一下,我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按照游典给出的分析,我会成为疒源很大概率是因为当时失血过多体内疒气浓度激增,这个过程和镇疒珠的“量变引发质变”虽不能等同,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只有当疒气达到某个标准转化才会开始。 假设古姚国的人遵循的也是类似的原理,矛盾的地方就出现了,他们要制造疒源明明更需要一个充满疒气的地方,为什么最后创建的却是一个高刹梭环境?会不会疒气浓度达标只是基础,高刹梭环境的刺激才是契机? 我隐隐意识到第二座允山城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而王顺宁会突然失去意识,问题也未必出在我身上……看来除了凤凰眼我需要再次一探究竟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说起来,像这种特殊的宿源并非只有一枚镇疒珠,有一样东西即便是镇疒珠在它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余昧朝我眨了眨眼,眼睛的余光有意无意放在我衣袖上。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一时间我心中沉吟不定,原来谒灵符也是一种可以无限汲取疒气的宿源,难怪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会对它感兴趣,也难怪王崇明要将它留给我,可惜它对我作用不大甚至有害无利。 想到这里我差点惊出冷汗,亏得我有两枚截玉傍身,不然我身上的疒气不停地被谒灵符汲取,难免会陷入游典曾经警告过我的恶性循环。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没忍住瞄了余昧一眼,我就是情商再低也应该猜到,她这句话不是平白无故说的,很大概率是想提醒我。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她,明明她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却总爱和我绕来绕去,要是当年…… 我手心突然一紧,一回头正好撞上从慧担忧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虚,转而去问余寒:“后来他们成功了吗?” “他们成没成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和这里不一样,他们留下的‘适应仓’并没有废弃。”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或许我应该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它,才是真正的刹梭海。” 第350章 按计划行事 我心头一跳,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应该也想到了吧?”他明知故问,“如此高浓度的刹梭一旦扩散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谁也无法预料,而现在有人想打开这扇炼狱之门。” 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毁掉镇疒珠、他又为什么会说我来的不是时候了,不过有个问题我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破龙的人要去那里,难道臧小蕊提到的那件龙脊凤心盘残片就藏在里面?” “这倒未必。”说着他往口袋里一摸,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来一打量不由有些惊讶。 那是一颗非常精致的玉珠,质地和龙脊凤心盘极为相似,要不是我之前接触过精仿的游家盘,又看过完整的样图,我估计会以为它也是龙脊凤心盘的一部分。 不过说实话,单看大小、形状我总感觉它有点熟悉,的确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抠下来的。 “古姚国的人也怕刹梭外溢,特意给‘适应仓’加了道‘保险’,听到破龙的人想闯进去,我们一开始打算直接把机关毁了,这东西就是那时候发现的,我估摸着线索有误,连五编的人都搞错了。” “那就奇怪了,如果不是为了龙脊凤心盘残片,他们冒死打开这道机关到底想干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这次要找的,也是类似于乾坤秘匣里的东西? “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他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他继续说道,“我们本想毁了机关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把镇疒珠废了,没想到你又跑了下来。” 他背靠神像仰头看着我,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 “有些话我不妨和你明说,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早晚要出去的,届时与他们狭路相逢,对方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光靠我们几个想拦未必拦得住,一旦你被他们控制……反正局面就是这么个局面,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由将手覆在手臂上,袖中的乌骨木鞘坚硬而冰冷,我当然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我正要开口,余昧噙着笑容啧了一声:“看看人家多理智,哪像你非得救这个、救那个上赶着自讨苦吃,要我说你之前就应该听我的,如果一早回了巫城现在也不至于让大家这么为难。” 她阴阳怪气一通,没想到余寒还挺认同:“没错,你确实不应该来,至少你不应该一个人来,这不叫重情重义,这叫不自量力。” “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也算了解,想让我们做什么直说吧,没必要绕来绕去浪费时间。”余昧笑容渐敛,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有些话你觉得你在开玩笑,有的人傻会当真的。” 我是真没料到她会帮我说话,不觉有些动容,结果她来了一句:“我可不是说你,别自作多情。” 气氛有些尴尬,这时徐行终于想起来打圆场:“咳咳,其实我们之前还有一个发现,那个机关应该是双向的,不仅可以打开‘刹梭海’的大门,也可以将它彻底锁死。” 我有些无语:“怎么不早说,只要你们将其他人引开,我去把它锁了不就行了?” 不仅是他,从慧和葛来看了看我都有些欲言又止,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他们绕弯子,催促道:“虽然这里已经废弃,但残存的刹梭含量依然不容小觑,就刚刚那点疒气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赶紧行动吧。” 三人谁也没有出声,只有余寒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急,还得麻烦你这位朋友发挥一下特长混进破龙的队伍把镇疒珠带出来,它虽然废了作为特殊的宿源汲取疒气的能力反倒恢复了,我们要激活机关还得靠它。” 我不理解:“这事我来做也是一样的,何必多此一举?” “镇疒珠落在他们手里我能再废它一次,你落在他们手里难道真要我杀了你吗?”他平静开口。 我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我算是弄明白了,他先前那番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在提醒余昧,如果她不帮这个忙,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只能先一步除掉我。 也不怕承认,余昧和从慧同时出现在这里远在我意料之外,我现在思绪很乱想理也理不清,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五〇三绝对调查过余昧,不然余寒怎么知道她会易容,又怎么会对我和她的关系如此了解。 “她只是一个局外人,这事还轮不到她出手……”我看向从慧,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从慧并不是她的真实身份,余寒他们自然不知道她也会易容,我差点就说漏了嘴。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却渐渐红了眼眶。 “没必要弄得这么麻烦。”我对余寒说道,“如果真的不小心失手,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行了,别啰嗦了。”余昧不以为意地一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她转身就走渐渐被黑暗吞没,没过多久在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它又将她轻轻吐了出来。 她步履轻盈,凑过来朝我摊开手心,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易如反掌。” 放在十年前我肯定是不服气的,就算服气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然而人终究会长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失去了那可笑的胜负欲。 我将镇疒珠接过,再次和它近距离接触,我也没有发现它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我问余寒:“东西已经拿到手,具体要怎么操作?” “你把身上佩戴的截玉都取下来,其他的等着就好了。” 我一一照做,心里却始终感觉哪里不对劲,思索了好一会儿总算把握住了那道灵光,按照常理有两枚截玉在身,我身上的疒气不可能消散,老束却说它不久前才被汲取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我撩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口,和小冯他们留下的不同,它已经看不出多少痕迹,但我依旧记得那天的情形,当时涌出的鲜血一股脑流进了乌骨木鞘中,如果谒灵符真有余昧说的那么厉害,估计就是它干的好事。 这样一想我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在神女墓明明周游和曾照云身上都沾了我的血,却只有周游被那个庞然大物袭击。 第351章 要命的问题 在玉骨神木上周游用谒灵符接触过我的伤口,我身上的疒气都被它汲取走了,我的血对龙形尸狩的吸引力自然而然也就降低了,等我体内的疒气恢复,它的注意力才又回到我身上。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将它从狩井中吸引出来的或许不是我,而是谒灵符,老束提到的“更强大的疒源”估计也是它,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发现它就在我身上。 说不定谒灵符真有灵性,非常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会出于本能地掩藏自己,只有真正强大的其他宿源或者谒灵人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比如龙形尸狩、比如刹梭海底下的尸狩群,以及那个戴面具的女人。 “可以了,把它给我吧。”余寒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等我将两枚截玉重新戴上,他已经收拾好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老老实实留在这儿,对你来说整艘‘船’上也没有哪里能比这儿更安全的了。” 从慧三人一阵对视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她回过头看着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和你这位朋友早点离开刹梭海吧,这里真的很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我心中的不安也渐渐弥漫开来,尤其是她刚刚那一番话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好像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见我坐立难安,余昧也朝入口走去,我赶忙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多个人多份胜算,我怕我不去你会后悔,更怕我不去将来我会后悔。”她朝我挥挥手,“放心吧,我可没有他们那样的觉悟,比起什么责任不责任的还是保命更重要。”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茫然地跟着它走到门口,却在最后一步裹足不前,感情上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理智却告诉留下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不安仍在我心底蔓延,我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在草蛇灰线中搜寻那道若有若无的灵光。 我到底在怕什么? 是怕他们寡不敌众,根本没必要去做这种无谓的尝试吗?不,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余寒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并非一点机会也没有,除非破龙的人早就有所防备……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该死,这么要命的事我居然忘了!我居然忘了那个内鬼就藏在我们几个人中,现在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肯定会暗中通风报信,迎接余寒他们的只会是对方精心准备的圈套! 我穿过甬道跃入水中,瞬间被冰冷的湖水裹挟,内心也跟着冰冷一片。 我是真的没想起来吗,我问自己,还是对某种可能心怀抗拒,潜意识想回避这个问题? 要是他们遭遇不测,无论谁是那个内鬼,我都有无可逃避的责任。 好不容易从另一头爬上楼梯,我丝毫不敢耽搁继续往前飞奔,刚冲到洞口打斗声就传了过来,我将目光匆匆一扫,提着的心暂时放了放。 除了余昧,余寒四人都在,对面倒只剩下老束、小冯和小褚正和他们缠斗,其他人包括那位云小姐早已不知所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好一点想也许是余昧设计将他们引到了别的地方。 她就是身手再好,也没法以一敌众,我难免有些担心,只是眼下我根本无暇去找她,因为我一露面余寒就跟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疯狂朝我示意,我顺着他的视线左右一张望,果然发现了滚落在地的镇疒珠。 不得不说这三位身手相当了得,余寒他们四对三也没能占到上风,根本腾不出手干别的,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不料我刚从洞口跳下都还没摸到附近,一道寒光后发先至不偏不倚砸在镇疒珠上,它立马四分五裂。 那一瞬间,我也跟着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一样,心脏狂跳、手脚发僵,几乎难以动弹。 我想这大概是来自我灵魂深处的恐惧,当时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出的手,但这份力道、这份精准即便我是外行中的外行也不由毛骨悚然,尤其是想到如果我不停下来,很大概率会和它一个待遇。 可我也只能选择拼一把,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眼下是唯一将那扇通往炼狱之门锁死的机会,一旦他们大部队赶回来,想干什么都晚了。 我按捺住狂乱的心跳,尝试着靠近破损的镇疒珠,然而不适感越来越明显,让我难以付诸行动。 见状,余寒急道:“别管它了,他们手中的天干刃不是普通的天干刃,这玩意儿已经彻底废了,你直接用血将机关激活!” 什么天干刃、地支刃我是一概不懂,自然无从得知他和余昧的判断谁才是对的,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我当即调转方向直奔石盘。 “利刃无眼,我劝你最好别乱动,虽然你是颗无效的棋子,但这场棋局我还不想那么快将你清除出去。”小冯冷声开口。 我脚步下意识一缓,因为直觉告诉我,他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估计怕我打退堂鼓,余寒跟着冷笑一声:“放心,我们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他算是给我打了个包票,当然即便没有他这份承诺,我依旧会按他说的做,再怎么样我也还是五〇三的人。 到了石盘边我用匕首往手心一划,抱着一丝侥幸将血涂抹上去,遗憾的是和上次一样它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好在我还有另一手准备,见石盘中间并非严丝合缝,我索性将谒灵符抽出将它插入其中。 我原本以为有它这个高配版镇疒珠在,怎么也能万无一失,可惜现实无情地给了我一耳光,周围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倒是远处脚步声四起,用不了多久我们所有的退路都会被他们去而复返的大部队封住。 我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谁叫这谒灵符跟貔貅转世似的所携疒气只进不出,但我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神女墓的龙形尸狩和这底下的尸狩群又是如何察觉到它的呢? 联系到当时的情形,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放在了手心的伤口上,难道也需要以血为媒介它才会把储存的疒气吐出来?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我换了只手将伤口紧贴谒灵符用力一握,只一瞬间地底轰然作响,机关接驳的动静一下在整个岩洞炸开了,与此同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回荡着,它说—— “降落。” 第352章 意料之内的意外 从神女墓开始,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听到这两个字了,如果薛守垣之前没有主动提及,或许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是我出现了幻听,然而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会有什么深意。 见我愣在那里,余寒冲我吼了一嗓子:“你还傻站着干嘛,机关已经激活,逆时针转是打开,顺时针转是锁死,千万别弄错了!” 我赶忙回过神,那莫名的不适感终于消失,我按照他的指示将石盘一点一点往左边推,小冯目光一厉攥住天干刃就要出手,余寒一个箭步直接挡在了我和他之间,我彻底放下顾虑心无旁骛地推动石盘。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深处再次翻涌而上一股危机感,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只能将它推到无法推动为止。 突然,底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它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并不明显,不过他们离得近估计都听到了,小冯盯着我眼中仿佛要迸出火花,余寒在一边幸灾乐祸:“成了,看来你们这一趟注定要白忙活一场,这‘刹梭海’今天谁也别想打开!” 随着机关彻底卡死,地底的轰鸣也瞬间消散,偌大的岩洞又只剩下几人的打斗声,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越发急促,余寒凝神倾听了片刻冷不丁对我说道:“三点钟方向那条路没有人,你先撤。” “你们呢?”我无法忽略这个问题。 双方势均力敌,既然他们能拦住小冯三人为我操作机关创造机会,后者自然也能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脱身,一旦那个云小姐带着大部队赶过来,他们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估计也没命活着出去。 “让你走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他有些不耐烦,“我们又不是你,碰着谁都能受制于人。” 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对于他言语间的嘲讽内心可以说是毫无波动,我正盘算怎么才能度过这个难关,脚下毫无预兆地颤动了一下,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一阵与刚刚截然不同但意外耳熟的巨响自头顶轰然而至。 我是真没料到那噩梦般的场景会再次降临,一时间头皮发麻、喉咙发干直接僵在了那里,好不容易回魂我涩声朝他们喊道:“别打了,等湖水倒灌下来大家都是死路一条,赶紧跑吧!” 作为曾经的始作俑者,小冯和小褚比我更清楚它的威力,刚听到动静就已经朝最近的洞口冲去,然而还是晚了,滔天水流倾泻而下瞬间将他们卷走,我们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汹涌的湖水一撞很快就被冲散。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侥幸保持着清醒,奈何这个岩洞比那片遗址小多了,湖水很快就漫过了头顶,渐渐将四周的通道淹没,好在余寒说的洞口位置比较高,给我们留了一道救命的出口。 我奋力朝那边游去,眼睛的余光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阵紧张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径直游到从慧身边,我将她托出水面帮她查看了一下伤势,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我一回,谢天谢地她只是晕了过去。 我托着她继续往前游,好不容易赶到洞口边,湖水已经漫到了里面,她却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以目前湖水上涨的速度我们怕是很难逃出去。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正琢磨怎么才能带着她离开这里,洞内一阵闷响俨然也有机关被牵动,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搞不好设计这套机关的人还留了赶尽杀绝的后招。 想着我赶紧爬进洞里,背起她就往通道深处跑,结果没跑几步湖水一股脑涌了进来,更要命的是不远处一道石门正飞快降下,就算她没有晕过去我们两个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穿过去。 不是自夸,其实除了有自知之明,别的优点我还是有的,至少在这种时候勉强也能冷静下来,我当机立断冲到石门前将她奋力往对面一推,下一秒它就彻底落了下来,我差点没来得及缩回手。 唯一值得庆幸是这条通道是倾斜着往上走的,在石门封闭之前湖水尚未涌到另一边,即便她仍处于昏迷之中也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我丝毫不敢停留赶紧蹚着水退出去,现在我只能祈祷每一条通道中的机关并不是同步击发。 等我冲出洞口湖水已经将它淹了大半,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幽暗,我有些望而却步,以我眼下的状态就算别的通道没被封死估计也游不出去,还不如寄希望于上面的入水口。 想着我游到外面紧贴墙壁保持平稳,随着湖水一点一点往上漂浮。 等它差不多到顶,我怕上面也有会封闭的机关,顶着激流提前一步钻进入水口,里面直上直下如同一口井,我本想一鼓作气爬上去,却被倒灌而下的水流撞得晕头转向,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那一刻我身心俱疲,绝望也跟着涌上心头,我知道我可能出不去了,这一切都是计算好的,设计机关的人绝不会允许我故技重施,等湖水漫上去再从上面的入口离开。 果然,没多久水流渐渐小了,我仰头看了看,上面照旧连着一条甬道,而最终停止上涨的水面离出口尚有四五米的高度,这样的距离似乎还不至于让人直接放弃尝试,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撑着墙壁往上爬,刚到一半头顶轰隆作响,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石门正迅速合拢。 它如同死神的吟唱擂动着我的耳膜,我心脏一抽整个人就像突然脱了力一样倒摔了下去,一头栽进冰冷的湖水里。 我感觉自己被某个或者一群未曾谋面的对手耍了,然而除了心如死灰我连一丝愤怒都没有,他或者他们绝对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我输得心服口服。 纷乱的思绪随着身体的下沉渐渐消弭,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一个人影从上面仅剩的一道缺口一跃而下。 手电光划过,她熟悉的眸子里倒映着我狼狈的身影,还有那抹我永远无法忘却的赤诚。 第353章 三个电话 后来我昏迷了多久我也不清楚,反正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回到巫城的那家酒店,住的还是上次同一个房间,坐起身的一刹那我的目光下意识往床头柜扫了扫,仿若时光倒流谒灵符连同乌骨木鞘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出了会儿神将它们重新收好,然后拿过一边的手机看了看,可惜它已经被水泡坏一时开不了机,我只能试试酒店的座机能不能用,然而真到了拨号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电话到底该打给谁。 最终我拨通了余寒的号码。 我正斟酌怎么开口,他倒是非常自觉地报了个平安:“你的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连你都能跑出来就更别说我们四个了,不过他们已经接手新的工作,也就是我勉强还有时间搭理你。” “多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接我电话。”我差点没忍住反唇相讥,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忽略他言语间的嘲讽,“对了,之前到底怎么回事,破龙的人是被余昧引开的吗,你们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她?” “她当时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再说她是你朋友,你自己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他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我没好气道:“我问我的,你说你的,又不矛盾。” “行。”他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我们一出去就遭到了破龙的伏击,至于原因你肯定也早琢磨透了,当时我们都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没想到防盗办的人突然赶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防盗办的人?”我心里一阵了然,他说的八成是薛守垣他们。 “趁着破龙的大部队被防盗办的老兄们引开,我们带着镇疒珠去了机关所在的岩洞,没想到他们还留了人在那,以致于差点功亏一篑,至于你那位朋友我们确实没有再见到过。” 他顿了顿,支支吾吾地又接了一嘴,“有些话我不是针对某个人,就是想提醒一下你,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那个机关原本是单独设置的,按理说不应该触发其他机关,我怀疑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至于谁有那个能力在破龙眼皮子底下接近它……唉,你自己琢磨吧。” “莫非是和你们打斗的那三个人搞的鬼?”我思索道,“可也不像,当时湖水倒灌下来,我感觉他们比我还要诧异……” “得了吧你,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应该清楚我说的是谁。”他打断我的话,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说起来你这位朋友平日里也喜欢神出鬼没,神秘的很啊。” 我当然清楚他说的是谁,也知道阔别十年余昧早就不是当年的宁宁,她身上多了一层迷雾,有时候连我也看不清,但这并不妨碍我相信她,就像我同样相信方遂宁。 我们曾两小无猜,一个人再怎么改变秉性是不会变的,哪怕她小时候性格顽劣,有些事不会去做就绝对不会做。 “比起她,你不觉得那个云小姐更有嫌疑吗?”真不是我为余昧辩解,“他们那么大一群人轻轻松松就被防盗办的人引开,尤其是在知道我们要动手的情况下,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话说到一半打住了,估计不想承认对方三个人就能拿捏住他们,非常生硬地转口,“那你说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算为了抢功劳内卷也不至于还没进入‘刹梭海’就卸磨杀驴吧?” “也许破龙的人压根就没有想过进入‘刹梭海’,他们只是想借刀杀人除掉那三位,比如后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掌握了不该掌握的信息,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这种事破龙还真干得出来,“看来这的确是个陷阱,而且一开始就是,但它针对的不是我们而是小冯他们,不然以对方的实力我们没可能这么轻易就把通往‘刹梭海’的入口锁死,就防盗办那点人根本绊不住他们。” “哪里容易了,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侥幸成功……“好在他只是嘴上不服气,”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们当时的围堵有些松懈,我本以为是对方想引我们入瓮才先松后紧,但就他们后续的行动来看那是整个过程都在放水,的确有点做局的意思。” 完了他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不对,那三个人就是再厉害,破龙想杀他们还不容易,用得着费劲巴拉地弄这么一出吗?” 结合先前的分析,我倒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不说另外两人,那个小冯绝对是九鼎的人,破龙挖空心思分化九鼎、拉拢四派五家的典藏者,就算想除掉对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动手,以免互相猜忌,而且他们的目的不见得就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搞不好还另有所图。” 我寻思着探探他的口风,想看看五〇三到底什么态度,结果也不知道是真没有察觉到上头的意向,还是有意模糊话题,他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句:“这谁能清楚,反正该报告的我都报告上去了,若真有问题自会有人追踪调查。”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可惜他并不打算给我继续试探的机会,先一步挂了电话:“有人找我,得空再说吧。” 这应该不是借口,因为在他挂断电话的一瞬间,我的确听到对面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大概是三编的其他同事。 我心事重重地放下电话,等反应过来已经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余昧不仅电话接得快,开口更是直截了当:“道谢就免了,你的车再借我开几天,没事先挂了。” 直到电话那头再度传来忙音,我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鬼知道她怎么猜到电话是我打的。 我有点郁闷,等跟方遂宁报完平安,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我心里就更烦了,果断拒绝他来巫城接应我的好意:“反正也没什么事,我自己溜达着回去吧,正好放松放松。” 各种各样的问题困扰着我,渠城似乎成了它们汇聚的交点,让我不自觉地对它心生抗拒,而且我也的确很怀念以前那种纯粹的旅途,当即托酒店的工作人员帮我买了张回渠城最慢的火车票。 它由巫城直达渠城,中间不用转车,虽然慢但其实挺方便的,当然若要赶路肯定不会选这趟车,因此除了周边搭乘短途的本地人,像我这样图新鲜的游客占了大多数。 一上车我将背包往卧铺里侧一塞,专心致志地盯着窗外发呆,不过很快就有人坐到了我对面,还是个文质彬彬的老先生。 会选卧铺的肯定不是本地人,但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不像一般的游客,我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没有在意,从包里掏出一沓手稿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他看完一张就将它反过来叠在最外面,我一瞄就瞄到了上面的内容,那似乎是一首长诗,顶头的标题特意用红线标注过。 “《凤凰神女歌》……”我心里那根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 第354章 关于她和它的传说 是的,我的确想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古姚国公主,差点没忍住就要继续往下看,但到底是人家的东西,这么做显然有些不礼貌。 见我被手稿吸引,对方和善一笑,然后带着几分得意和期待顺手递了过来:“这是我近些年采风整理的一部英雄史诗,它曾在巫河流域广为流传,现在知晓的人已经不多,小伙子你也感兴趣吗?” 我忙不迭点头,如果它真和古姚国公主、和古姚国有关,一部堪称文化活化石的民间史诗所能提供的信息,可比什么《古姚国探秘》这种地摊文学靠谱多了。 等仔细一翻阅,我心里越发难以平静,还真叫我蒙对了,里面的确提到了古姚国,甚至讲述了这个神秘族群最终是如何走向消亡的。 根据诗歌的记载,古姚国最后一个王朝叫汝君王朝,当时的首领也就是“姚母”就叫汝君,她骁勇善战被族人称为“永不陨落的凤凰神女”。 这么一看,所谓的“神女”应该是独属于她的称号,所以有没有可能汝君和神女墓真正的主人是同一个人,她被葬于神女墓时其实已经是古姚国的首领,只不过后来出现误传才渐渐分化为“姚母”和“神女”两个身份,最终故事演变为我们一开始听到的那个版本? 在汝君的带领下,古姚国的人过着安定幸福的生活,直到某一天“当太阳落下的时候突然天塌地陷”,他们的家园几近毁灭,自此古姚国的人便生活在随时都可能“永坠黑暗和死亡”的恐惧之中。 看到这些字眼,我感觉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他们的确遇到了天灾,甚至不止一次,而它恰巧发生在晚上,这无疑加剧了他们对黑暗的恐惧,后面会渐渐形成太阳崇拜也就不足为奇了。 汝君立誓带领自己的族人走出这份恐惧,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避免黑暗和死亡的降临,就在他们不可自拔地陷入绝望的时候,天空飞来一只金乌,带给他们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按照原文的描述,拥有了它古姚国的人将“永远不会被黑暗和死亡笼罩”。 金乌告诉他们,它是太阳的使者,太阳被他们的虔诚感动,特意将永恒赐予它最忠实的信徒,然而这件宝物最终也没能帮助他们从黑暗和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反而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因为它的出现引起了另一个部落的觊觎。 他们的敌人叫阿娜娑,因为“和恶神暗中勾结”拥有可怕的力量,一举攻入城内将他们杀得溃不成军,面对强大的敌人汝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直接将宝物打碎引发地裂,整座城池迅速陷落,双方同归于尽。 作为一部曾经口口相传的民间史诗,它讲述的故事真实性应该还是有的,但肯定有夸张的成分,我估摸着也就是一场规模较大的部落战争,在那个时代一座城池的诞生往往意味着部落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会爆发冲突实属正常。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他们是守幡人,诗中提到的宝物会是镇龙幡吗?可如果它被打碎了整个古姚国也随之消亡,它又怎么会传到下一代守幡人手里? 我决定继续往下看。 很多年后,一支神秘队伍从地裂中走出消失在群山之间,为首的女人和汝君长得一模一样,故而民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因为宝物的护佑古姚国的人得以涅盘重生,他们将在“永不陨落的凤凰神女”的带领下,继续寻找那个“永远不会被黑暗和死亡笼罩”的地方。 如果古姚国的人真是守幡人,这部《凤凰神女歌》估计和黄蕖居士的梦、和允山天境的传说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换言之为了掩人耳目它传递的信息肯定经过一定的加工,所以他们最终去了哪里,是第二个镇龙台还是传说中的太阳城,抑或它们其实是同一个地方? 可惜我已经将手稿通读完毕,它提供的线索就这么多,或者说以我现在掌握的信息,只能解读出这么点线索。 我顿时有些失望,还以为这次走了狗屎运随便坐趟车就能打听到太阳城的下落——我有种直觉,它可能和之前任何一座镇龙台都不一样,将直指镇龙幡背后的秘密。 我将手稿还给老人,不死心地跟他打听:“看完下来我倒不知道这首《凤凰神女歌》到底是在歌颂凤凰神女,还是古姚国人手里的这件宝物,您说世界上真有这么玄乎的东西吗?” “这就是民间诗歌有意思的地方。”他仍是笑,“诗歌里的故事听的人不一定当真,但传的人总会有那么点将信将疑,为了收集这部史诗我也算接触过大部分口述者,他们无不认为诗里提到的宝物能使人不死不灭,所以古姚国的人才会在坠落地底很多年后重现人间,至于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话语一转,突然问我:“小伙子,你觉得呢?” 我心想生老病死那是自然规律,宇宙都能毁灭,更何况“渺沧海之一粟”的人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她曾静静地躺在玉骨神木的玉台上,仿佛下一刻就会穿越上千年的时光悄然苏醒。 我自认为那是我离永恒最近的一次,她的躯体被完美地保存了下来,也始终活在人们的传说之中,这算不算不死不灭? 等一下——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古姚国宝物不会是指神女心吧?当然,准确地说是完整的神女心,之前我就感觉我拿到“神女心”只是一块碎片,像是从某个整体上剥离下来的。 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点,还在那琢磨它有没有可能暗指镇龙幡,寻思着跟人打听打听,这不缘木求鱼么。 不过这并不能否认古姚国的人就是守幡人,他们一定能和镇龙幡关联上,只是我尚未找到那条关键线索。 “小伙子,你觉得这样的宝物,它真的存在吗?”见我沉默以对,老人又问了一遍。 我理所当然地摇头,虽然神女心确实有那么一点神,但还不至于能引发一场让整座城池陷落的地裂,估计当时古姚国的人事先埋伏好了同归于尽的机关,摔碎宝物既是一个讯号,也表达了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在收集这部《凤凰神女歌》的同时,我还记录下了另外一首诗。”他说着再次递给我一份手稿,“或许就和它有关。” 第355章 新的线索 我带着几分好奇又将这份手稿读了一遍,它的篇幅没有刚刚那部史诗长,但讲述的依旧是个传说。 相传曾经有只凤凰降落在高高的白头顶,凤凰的身躯化作绵延的山脉渐渐被冰雪覆盖,唯有熊熊燃烧的凤凰之心虽深埋地底却永不熄灭,找到它的人将与它一起涅盘重生。 “我猜这件宝物它就叫‘凤凰之心’。”他带着几分笃定开口。 我咀嚼着这四个字一时思绪万千,古姚国的人有着强烈的太阳崇拜,金乌也好、凤凰也好那都是太阳的化身,在他们眼里能称得上永恒的大概也只有它,以此来命名这件寄予着他们生命不止、光明不灭之期望的宝物犹未可知。 至于它和神女心是不是同一个东西、与镇龙幡又能不能扯上关系,我就更加不确定了。 越来越多的未解之谜就像一缕缕覆盖在真相之上的薄雾,让我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距离感,我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游瑾会说,如果一个人在谜团里越陷越深,终有一天他会彻底迷失自我。 我正出神,一名列车员推开车厢门朝这边走了过来,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来查票或者换票的,想着先把车票和证件准备好,结果他直接报出了我的名字,然后递给我一个手机,示意我接听电话。 我满头雾水地接过,下一秒臧小蕊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已经帮你买好另一趟车的车票,下一站直接转车,新的工作已经安排下来,我们得马上出发,你先回渠城,我去车站接你。” 说完她就挂了,我将手机还给对方,他有些好奇又有些打趣地问我:“你这位顶头上司真够神通广大的,找人居然能找到我们列车长那儿,你们单位不会大有来头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也就含糊了过去,等他走后我才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战栗,以我对臧小蕊的了解,如果真有紧急任务,她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联系我,她此举更像是一种警告——我始终都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 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是不是从我的刹梭海之行中又解读出了什么,以至于对我的猜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深。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他们将怀疑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对于那名或那几名内鬼自然而然会放松警惕,破龙的可趁之机就更大了。 为了不让我们之间的裂痕继续扩大,我决定遵从她的意见,车一到站就将手稿还给老人跟他告了别。 没想到他还挺客气,将两份手稿重新塞给我:“老话说得好,‘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看咱俩不是一般的有缘,它们就送给你当个见面礼吧。” 当时我的确想再研究研究,又急着换乘,也就没有拒绝,朝他道了声谢匆匆下了车。 从渠城火车站出来,我一眼看到了臧小蕊的车,除了她本人余寒也在,难怪之前会有人找他,我估摸着就和这次的行动有关。 他打开车门示意我上车,等我关上车门,臧小蕊直接把车开出了城,见状我反倒松了口气,搞不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事情确实比较紧急,她才用了点特殊的手段联系我。 我顿时有些好奇,他们到底获取到了什么信息,让五〇三如此重视,甚至连臧小蕊都要亲自出马?我试探性问道:“这么急着出发,是发现其他龙脊凤心盘残片的下落了吗?” 不成想,她还真点了点头。 “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一条线索,一直没有露过面的玉凤心极有可能被人藏匿在瓮灵山一带,然而负责此事的小组搜寻多日始终没有结果,直到两周前瓮灵山主峰神女崖突然塌出来一条很深的裂缝,里面有人工修建的痕迹,疑似文化遗存,经过抢救性发掘出土了一些文物,后经研讨大家一致认为底下极有可能埋藏着一座古城。” 这时余寒接过话头:“奇怪的是我们派了好几个小组过去都无功而返,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这座古城,最后活被四编的人接了过去,各种手段用上了总算有了点眉目,所以我们才想着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要不是为了等你,我和藏工早出发了。” 裂缝、古城,关键它们发现的地方还叫神女崖,我脑子里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点联想,会不会这座深埋地底的古城才是货真价实的古姚国,也就是《凤凰神女歌》所记载的那场部落战争发生的地点? 至于哀岭的那片聚落遗址,估计和乌能海猜测的差不多,只是他们后来追寻太阳城过程中临时修筑的城池,虽然它已足以惊艳世人。 巧的是玉凤心刚好能和凤凰之心对得上,依我对方驭光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判断,为了传递出他想传递的某些“暗示”,他会选择这里作为玉凤心的藏匿点真的太正常了。 不过我心里仍有疑问,除非这枚玉凤心是龙脊凤心盘至关重要的核心,不然单单一块残片何至于让臧小蕊亲自带队?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她身上另有任务…… 我这一琢磨就有些出神,连车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见臧小蕊收拾好东西径直下了车,倒是余寒坐上了驾驶室,我不解道:“怎么了?” 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上头重新下达了命令,我需要去处理一下,只能你们三个跑这一趟了,我已经通知曾照云去廊城和你们会合,等他到了你们再出发。” 我本来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从慧跟我们一起,毕竟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一听臧小蕊提到曾照云,我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这位老兄可是审查组成员,一想到他们很有可能一直在暗中收集我是内鬼的证据,甚至不惜被破龙牵着鼻子走也要试探我,我对他就有些抵触。 可惜我无权阻止他参与进来,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万一不小心坐实了我的“卧底身份”,我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第356章 小心潘家人 目送臧小蕊离开,余寒重新将车启动。 说起来瓮灵山离哀岭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至少二者都在巫河流域内,不然《凤凰神女歌》也不会经由巫城流传开,只不过它们中间隔着白头顶和众多错综复杂的山脉,要翻越过去费时又费力,还不如绕一圈从北边借道廊城进入。 想到廊城我就想起了我和从慧的约定,算算这一届的九鼎博览会也快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如果一开始我就弄错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又该怎么算? 至于余昧…… 是,我曾经是喜欢过她,但我一点也不想承认,时隔十年我再次爱上了她,我甚至怀疑这本身就是个圈套,从源城的那一通电话开始她一直在误导我,让我潜意识里认为她就是从慧。 不是我被害妄想症发作,这种事她绝对干得出来,因为我从来都不在她的底线、她的原则范围内,为了那点可笑的胜负欲,想方设法地折磨我才是她的行事标准。 “想什么呢,跟天要塌下来了一样?”余寒瞄了瞄我,很没眼色地问道,“你联系上你那位朋友了没有?” 经他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手机借我用一下。”见他的手机在一旁充电,我索性趁这机会给方遂宁打了个电话,不然他等不到我又要啰嗦个没完没了。 这家伙接电话是一如既往的快,而且一猜就猜到是我:“大哥,你就不能换个手机再上车,而且退了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一开口就埋怨上了,我是一个头两个大,赶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汇报了一下我接下来的行程,他更加不满:“这还没回来又要出去,想和你商量一下正事都不行,早知道去巫城前就跟你说了。” 我好奇心起:“你能有什么正事?” “你不快过生日了吗,我寻思着自打毕业去了徐城,我就再也没有给你庆祝过,要不今年叫上余昧好好过过?”他嘿嘿一笑,“你小子可真记仇,就因为当年你生日我放了你鸽子没回去,这些年想给你补过你都不肯,这一次怎么也该给我一个机会了吧?” 听着听着我就有些失神,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催促声,我才勉强找到一个搪塞他的理由:“快进隧道了,信号不太好,回去再说吧。” 我挂断电话重新连上电源,余寒用目光扫了扫笔直的高速路:“隧道?” 我懒得理他,更清楚作为本地人方遂宁肯定也反应过来,我这分明是在敷衍他,但我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任由思绪肆无忌惮地在心底蔓延。 先申明,我没有任何指责方遂宁的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年他真的回来了,我和余昧是不是就不会吵那一架,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原来的轨道上。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沉溺于假设不过是懦夫在企图逃避现实时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既定的事实谁也无从改变。 因为要绕路,廊城可比巫城远多了,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会合地点——廊城老城关,从这里出去就能拐上通往瓮灵山的小路。 不仅如此,其他几条要道也均在此处交会,加之附近还有不少人文景点,客流、车流都不是一般的多,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片繁华的商业区,人来人往的相当热闹。 反正要等曾照云,我和余寒一致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奈何转了几圈哪哪都是人,最后我们灰溜溜地进了一家偏得不能再偏的餐厅。 没想到刚坐下就有人紧跟着我们走了进来,我正好面对着大门方向坐着,一下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和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很明显地愣了愣,然后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我,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我想他应该是认识我的,虽然在此之前我们未曾谋面。 我本以为他和小冯一样,又是受破龙指使过来盯梢的,但越打量我越感觉眼前这个打扮入时的青年,眉眼之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他。 就在这时余寒的手机响了一下,估计是曾照云到了发了消息过来,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发现有人挡在门口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侧过身让了让,他也就收回目光快步出了餐厅。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些下意识的动作,两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放在平时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什么,然而就是这一两秒钟的时间我捕捉到一个细节,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个间隙俨然有过一阵短暂的眼神交流。 这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互相认识,双方却心有灵犀地假装不认识,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余寒一离开,青年踱到隔壁卡座也坐了下来,拿起一边的菜单开始点单,动作之娴熟足以说明一点,他绝非慕名而来的游客,更像是经常光顾这里的本地人,再结合他一开始见到我时的反应,我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是一个人用餐还是与人有约,都不太可能是冲我来的。 我正琢磨一会儿吃点什么,余寒已经去而复返,却不见曾照云的身影,不等我发问他悻悻道:“那家伙嫌我们磨蹭,催我们赶紧出发……走吧,车上随便吃点得了。” 我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站起身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经过隔壁卡座时对方盯着菜单头也没抬,直到我转过门口,他毫无预兆地朝我使了个眼色,并示意性地指了指自己口袋。 我下意识一摸,我外套口袋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手感相当熟悉,我估摸着是他直接从菜单上撕下来的。 等回到车上,曾照云坐在驾驶室已经开好导航,他看了看余寒又看了看我,下巴一指后座:“进去挺远的,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和他轮着开就行。” 我求之不得,独自往后座一窝,借着椅背的遮挡我将纸条展开匆匆瞄了两眼,上面只有寥寥五个字—— “小心潘家人。” 第357章 进山 潘家? 小舒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勘灵人家族? 他们也在廊城? 这短短一句话让我意识到了麻烦,如果先前遇到的潘姓小女孩正是潘家人,以她对我的态度,其他潘家人估计也友好不到哪里去,偏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万一真撞上了,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廊城。 还有我手里的谒灵符,相比于陈辛,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在察觉到它的存在后,表现出来的敌意可以说是相当明显,搞不好勘灵人和谒灵人早有过节,我被他们当成“符主”那不是首当其冲? 想到这里我暗暗庆幸,亏得我们只是借道廊城,不然待得久了还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同时我愈发好奇对方的身份——他非常了解我的情况,对潘家人的动向也一清二楚,什么人最有可能做到这两点?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没错就是典藏五家中的王家人,而且搞不好他是王容心的至亲,难怪我明明没有见过他却觉得他有些面熟。 不过这位老兄的行事风格着实有些诡异,干什么都遮遮掩掩的,按理说作为九鼎之一王家还不至于要看潘家的脸色行事,他不过是提醒一下我,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或许,他防的不是潘家人。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放在余寒身上,还是那个问题,同属九鼎他们互相认识再正常不过,为什么双方都要掩饰这一点?会不会…… 我正胡思乱想,余寒冷不丁回过头看着我,嘴里咕哝了一句:“奇怪。”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虚,赶忙问道:“怎么了?” 他扬了扬自己的手机:“瓮灵山地形复杂,我们三个都是头一次去,我寻思着让四编的兄弟出来接应一下,也能省不少时间,结果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联系不上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咱能不能别立g?”我有些无语,“他们忙着寻找古城,没时间接电话也情有可原,过一会儿再打吧。” “但愿如此。”他很不给面子地继续毒奶,事实上无论他怎么拨打,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最后没办法他转而联系上了臧小蕊。 结果还没等我们开口,她倒率先宣布了一个消息:“负责神女崖勘查工作的小组失联了,现在你们的任务多了一项——务必弄清楚他们的下落。” 我和他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要知道四编干的都是技术活,会被判定失联那绝对不是器械上的问题,人出事的可能性更大,难不成真被余寒不幸言中,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们最后一次发回研究所的有效坐标就在勘查现场,自那以后虽然实时定位始终在刷新,位置却再也没有变动过,人也一直联系不上。无论他们是发生意外还是遇到袭击,危险一定是客观存在的,你们千万要小心,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马撤离,等我这边重新组织人手过去。” 她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我们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余寒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呸,我这乌鸦嘴……” 曾照云就要冷静得多:“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那一片地质不太稳定,也许只是遇到坍塌被困住了。” 余寒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真遇上坍塌四编的人也不可能在设备未被毁坏的情况下失联,唯一的解释就是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反而遭到袭击被控制住尚有生还的可能。 当然在这节骨眼上,有些话没必要说出来打击士气,我们一路沉默赶在天黑前将车开进了一个村子。 这里本是进出瓮灵山的必经之地,按理说多多少少会有些做山货生意的人在此歇脚,就算不像罗镇那么热闹,也不至于冷清成这样,但我一眼看过去满是残垣断壁,未倾倒的房屋也大多老旧不堪,要不是远处偶尔飘起的几缕炊烟,我都怀疑这会不会是个荒村。 和去帝心岩一样,马路到村子里就断了,要进山只能步行,我们把车停在村口的晒谷坪上,一下车就看到了四编的车队,想到他们仍生死未卜,我们也没有心情休息了,清点了一下要带的东西正式朝神女崖进发。 途中刚好经过那户飘着炊烟的院子,还没到门口,凶猛的狗叫声一下在冷清的村子里炸开了,我们也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这时里面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有人打开院门探头看了一眼。 因为夜幕即将降临,我只分辨出那是一个老人,他嘴里叼着烟斗,灼烧的烟叶在渐渐隐没的余晖中忽明忽暗,让我不由地想起游典。 见到生人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抖抖烟灰嘴里嘀咕了一句“又是过来拍视频的”,就要退回去重新把门关上,但很快他目光顿了顿,我回头看了一眼,很明显他的视线越过我们落在了我们的车上,它本是五〇三配备给臧小蕊开的,和四编那几辆刚好是同一款。 我意识到了什么,果然老人关门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开始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们。 等我们走近,他突然开口:“你们也是之前那个考察队的?” 我都能看出来苗头,就更别说余寒和曾照云了,奈何两人非常默契地一声不吭,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我只好停下脚步点点头,趁机跟他打听起进山的路线:“对,我们正要过去跟他们会合,您知道神女崖怎么走吗?” “会合?”老人咧了咧嘴,改用本地话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真是异想天开,进客这么多天尸板板都凉咯,跟个鬼会合。” 旋即他反应过来,干笑着说道:“如果你们是因为联系不上他们想进去找人,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神女崖会‘吃人’,他们进了山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咯。” “吃人?”我捕捉到了这个最为关键的字眼。 他撑着院门用脚挡了挡,将企图往外蹿的大黑狗赶回院子里,嘴里继续神神道道地说着:“要不是神女崖会吃人,上头怎么会封山封个几十年谁也不让进?要不是当年有人亲眼看到神女崖吃人,大家又怎么会一窝蜂地搬出去?我是没得办法,打小没人管留守在村子里,老了也无儿无女无处投奔,只能靠山吃山养点牲畜过活。” 余寒越听越不耐烦,眉头一皱示意我赶紧跟上。 我总感觉这人知道一点内情,想着再打听打听,可惜曾照云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催促道:“咱们抓紧时间进山吧,前面小半程晚上走应该没什么问题,路到头了我们就休息一下等天亮再出发。” 我虽无法确定此次五〇三让我参与进来会不会仍有试探的成分,但既然他们已经起疑心,这一趟肯定他俩说了算,我也就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不过在经过老人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我有点尴尬下意识想收回目光,他却突然挪开烟斗轻轻嗅了嗅,眼神一下就变了。 “索命的恶鬼,果然又回来了。” 第358章 深渊之下 他声音压得极低指向性却很强,明显是在说我们三个或者我们三个中的某一个,那么问题来了,且不论他口中的“恶鬼”是什么、为什么凭味道就能分辨,周围都是烟味,我真不觉得他能闻出来什么。 所以当时我第一反应是这句话也许只是个由头,对方想借机向我们传递点别的信息,思来想去我决定问个清楚,不料曾照云相当敏锐,立马察觉到我的意向,暗地里推了我一把。 他和余寒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就不信他们刚刚没有听到,见他们不管不顾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我心领神会,直到穿过村子拐上进山的小路才小声询问:“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人的身手绝不在我们之下。”余寒说道,他和曾照云一阵对视,这个“我们”显然不包括我在内。 后者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非常保守地补充了一句:“可能我们两个联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对方有多厉害我是不清楚,也不感兴趣,我只好奇一点:“你们觉得他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装神弄鬼呗,能什么意思?一句瞎编的鬼话你还琢磨上了,人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然后趁你不注意跟你套话。” 见我不以为然,余寒越说越来劲,“你也不想想,这么一个大高手,他会窝在深山老林里放羊?怕不是一早埋伏好了在这等着我们,你倒好顺着他的话就要往坑里跳。” 我心里并不认同,就算老人有问题,他的话未必都是假的,这村子破败成这样确实要个几十年的光景,房屋的损毁情况也基本一致,的确像是早些年遇到了什么变故,村民们集体搬迁了出去。 “多打听一下总不会错。”曾照云道。 估计怕我下不来台,他这句话颇有打圆场的意思,可惜余寒丝毫不领情,继续埋汰我:”就他还跟人打听消息,没被对方摸清我们的底细就不错了。” 我实在不想跟他吵,转口问道:“那依你之见,他大概率是破龙派来的,四编的人会失联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我哪知道。”他理所当然地耸耸肩。 倒是曾照云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据我了解,防盗办并未监测到破龙的人在瓮灵山一带活动,他应该另有来头,至于是不是冲龙脊凤心盘残片来的、和四编小组成员的失联有没有关系就不知道了。” 作为审查组成员,他的消息还是比较靠谱的,或许破龙真的没有插手,但这样一来问题就更加棘手了,四编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以至于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 当然无论我怎么妄加猜测都无济于事,还是得去现场寻找线索。 我们心有灵犀地加快了脚步,按曾照云之前的计划,一直走到脚下的路彻底断了,我们才就地扎营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天一亮又立马出发。 等天色再一次暗下来,我们在一片空地上发现了几顶熟悉的帐篷,营地的背后一处峭壁默然伫立,她注视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轻倚夜空黯然神伤,正是传说中的神女崖。 营地寂静一片,我们在附近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动,无论是四编的同事还是可能存在的敌人都始终未见踪影。 商量片刻,我们决定进去看看,奈何经过一番仔细的勘查,我们仍旧一无所获,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他们只是例行去了现场,再过一会儿就会收工回来。 “去藏工提到的那条裂缝看看?”余寒提议。 它离得倒是不远,就在神女崖脚下,但一看里面的情况,我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种深不见底的绝地真的是我一个普通人下得去的吗? 见状,曾照云第一个拿定主意:“这个深度得耗费不少体力才能到底,安全起见我们先休整一晚,等天亮了再行动。” “那就早点休息吧。”余寒虽跃跃欲试却也没有坚持,伸着懒腰重新回到营地,“老规矩,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散会。” 他再一次将我排除在外,我有些不好意思,还没等我客套两句,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拍我肩膀:“至于你,那必然是全程失眠,正好给我们做个伴。”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家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好在我扛住了他这波毒奶,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精神抖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我心里总算有了点底气,再次来到裂缝边,我感觉眼前这道难关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逾越。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四编留下的绳梯,它附着在悬崖上看上去相当的结实。 “有了它,咱们能省不少功夫。”余寒一边清点东西,一边马后炮,“甭管三编的还是四编的必然看过现场,路肯定早就探好了,你说你俩昨天怎么就没发现,不然我们早下去了。” “贸然行动并不可取。”曾照云头也不抬地说道,“再说你不也一样吗?” 我在一边没有吭声,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未必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为了照顾我这个普通人才放弃了立即行动的打算。 我心存感激,同时还有一点歉疚,希望四编那边暂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我实在不想再事后思考“如果当时”这种自欺欺人的假设到底有何意义。 清点完毕,余寒率先顺着绳梯往下攀爬,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倒是省心省力,曾照云则负责殿后,就这样我们有惊无险地到了底。 从上面往下看没什么感觉,真到了底下我才发现这条裂缝最深处远比入口处要宽,两头也各自往山体里延伸了不少,我将手电筒调到最亮都照不到尽头,如此巨大的一个空间确实有存在一座古城的可能性。 求远不如求近,我们一下到裂缝底就在附近展开了搜寻。 不远处分布着若干探方,发掘出来的文物早就交由研究所保管,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我们逡巡了一圈,除了几处疑似建筑的遗存,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于是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然而将整个裂缝底找遍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四编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第359章 风 “臧小蕊不是说他们的位置虽然没有变动过,但定位一直在刷新,咱们就算找不到人,也应该发现点别的蛛丝马迹。”休息的时候余寒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要来,捷足先登把现场又清理了一遍?” 我倒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搞不好是我们太过想当然,藏工提到的现场也许并不是指这里。” 曾照云立马会意:“你的意思是四编的人不仅找到了和那座古城有关的线索,而且十有八九已经进入那座古城?” 我点点头,看向余寒:“联系一下臧小蕊吧,至少我们应该问清楚,四编最后发回去的定位具体在什么位置。” 他一脸无语:“我又不是葛来,这鬼地方哪来的信号,等回到营地再说吧。” 没辙,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再进行一次地毯式搜索,可惜天不遂人愿折腾来折腾去始终毫无所获。 “先上去?”余寒最先失去耐心。 对于他这个提议,我心里是有些抗拒的,经过这一整天的搜寻,我们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别说我就是他俩也少有地露出了几分疲态,现在上去根本无法保证自身的安全,但我知道尽快联系上臧小蕊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也就没有反对。 当然,明智并不代表理智,曾照云看了看头顶渐渐暗下去的一线天,意见再次和他相左:“下来一趟不容易,今天就地扎营,明天继续找。” “找来找去也没见什么线索,留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显而易见,余寒也不认同他的观点。 我是生怕两人又吵起来,顿时道:“要不这样,你上去联系臧小蕊,我和曾照云留下来……” 我都还没说完,曾照云打断了我的话:“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四编提到的线索并非来自之前出土的文物,而是在后来的发掘过程中发现的,现在负责勘查的小组失联了,我们要找到那座古城也只能以此为突破口。” 他顿了顿,最后一句话颇具挑衅意味:“缘木求鱼才是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把线索汇报给所里?”余寒明显有点火,“等联系上臧小蕊,让她跟四编的人打听一下,不就一切都明了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猛地意识到一点,作为审查组成员曾照云显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搞不好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根本没来得及传递出去。 我还在琢磨,结果他来了一句:“我们怕是暂时联系不上她了,或者说如果你真想知道这些信息当时就会问清楚,而不是等到现在。” “什么意思?”余寒愣了愣,旋即他反应过来,气极反笑,“所以你认为又是我在搞鬼?” “你和他不一样,身为资深领队你不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外行了吗?” 我怎么感觉他把我也骂进去了……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曾照云对余寒的怀疑居然也没有打消,而他之所以确信我们必须将这里作为突破口只是基于他独有的推断逻辑——余寒有问题,所以我们肯定联系不上臧小蕊,自然要自己寻找线索。 也不怕承认,自打发现余寒在廊城和那名青年“眉来眼去”还不想让我知道他俩认识后,我心里就有了一点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看法,毕竟王容心亲口跟我说过她在为破龙效力,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其他人了,换言之比起另外几家王家可能沦陷得更深。 不过也不排除王家内部同样存在着分化,只是投靠破龙的一边要更加强势,那名青年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余寒不想让我察觉到他们认识也许有他自己的考量。 故而我无法和曾照云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余寒就是那个内鬼,一旦错误的认知先入为主,我们接下来的判断只会在误区中越走越远。 “我觉得曾照云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我堪堪开口,余寒就极为恼火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得改口,“我不是在怀疑你,我是想说与其在这互相攻讦,不如认真思考一下,如果线索真的藏在这条裂缝里,有没有什么细节是我们忽略掉的。” 估计他也不想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发现我在转移话题他非常上道地追问了一句:“比如?” “比如有没有可能进入古城的入口就在附近,只不过它被人为地隐藏了起来?” 他眼睛一亮:“莫非这里也盘踞着一群尸狩以及与之共生的狩藻群,我们中了它们的障眼法?” “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我示意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里找出一把短刀递给我,划破手心将血一股脑涂在一边的石壁上,然而我们左等右等周围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有点尴尬,试着分析:“也许这里离入口比较远,吸引不了它们,又或者血有点少……” 我正准备加大剂量,曾照云拦住了我:“在未弄清楚情况之前,没必要做这种无谓的尝试,早点休息吧,说不定明天会有转机。” 如果不能排除这一可能,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安心,第二天一早趁着搜寻的工夫,我去裂缝另一头也试了试,可惜依旧无果,看来这里的情况和刹梭海还是不太一样。 虽说如此,在找到任何头绪之前我们能依靠的只有经验,以及细致入微的观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在附近又仔仔细细地勘查了一遍,连裂缝尽头那条几乎只能容一个人挤进去的夹缝都没放过。 奈何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几分钟后我又灰头土脸地挤了出来,亏我折腾出一身汗,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眼下我唯有寄希望于余寒他们能找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实在不行就只能按他说的做了。 我胡思乱想着打算先和他们会合,刚转过身一阵冷意猝不及防地袭来,我一个激灵想都不想直接往旁边一躲,下一秒我回味过来,爬起身在夹缝边伸手探了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经验主义害死人,我还当和之前几次一样,这是身体察觉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股风吹出来,虽然它不是十分明显,若非我一身汗还真察觉不到。 我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脏,继续往回走,但走着走着我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等会儿,风? 第360章 祭祀坑 我赶忙回到夹缝边,拿起探铲使劲敲了敲缝隙底,随着碎石不停地剥落,一条新的裂缝露了出来,借着手电光我观察了片刻,对面黑黢黢一片,果然别有洞天。 我是既振奋又好奇,干脆一鼓作气将入口彻底清理出来,然后顺着这边的裂缝小心翼翼地往里蹚,没一会儿它就到了头,与之相连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嗯,空间。 好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只能说里面明显有人工修凿的痕迹,整个空间呈规整的圆柱形,让我一下想起了在乾坤冢中见到的那个装有枢纽机关的柱形墓室。 反正眼前的景象和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感觉除了我进来的这条裂缝,它更像一个密闭的空间,让我无从推测那股妖风到底是从哪里吹来的。 我试探性地又往前挪了几步,脚下冷不丁一硌,像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当时我真没想那么多,就是随手用手电筒照了照,然而等我看清那是什么,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当即将目光投向四周。 越来越多的手机残骸映入眼帘,虽然这些手机已经彻底损毁,但我还是认出它们和臧小蕊使用的一模一样,应该也是研究所统一配备给四编成员的。 碎成这样,难怪一直联系不上他们……这个念头一起,危机感瞬间上来了,我不敢再贸然前进,果断掉转头顺着裂缝原路返回,一到外面就撞见余寒和曾照云正往这边赶,我提着心这才放了放。 见我突然现身,两人松了口气,余寒埋怨道:“你在搞什么鬼,叫你几声都不应。” 倒是曾照云发现了端倪,朝洞口张望了两眼:“有线索?” 我将情况这么一说,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余寒一边往里走一边提议:“先进去看看吧,省得胡猜乱想。”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拿着那些碎片一番研究,得出一个让我颇为意外的结论。 “这些手机不像是人为损坏的。”余寒极为笃定地开口,见我皱眉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它不像是被人徒手破坏的,更像是遭到某种力量的正面撞击——而且不止一次,最终损毁成这样。” “的确如此。”曾照云点点头,这次他俩的看法倒是达成了一致,“即便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有这份力道。” 我深表怀疑:“淬玉劲也不行吗?” 余寒猛一攥拳,他手中的手机碎片就像当初被江洗秋捏碎的咖啡杯一样,化作碎屑簌簌落了一地:“虽然淬玉劲出了名的霸道,但和这股力量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巧劲,你说呢?” 我有些难以置信,如此恐怖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如果这里就是现场,四编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会不会也和手机一样……我不敢再往下想,好在我之前就留意过,附近没有任何血迹,几人随身携带的定位仪器也未见踪影,他们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 “再往里面走走?”余寒是个行动派,说话的工夫他已经缓步踱到这个古怪岩洞的中央,不远处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圆形坑洞,里面堆满了东西看不出深浅,但坑壁和表面灼烧的痕迹非常明显。 我和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吐出三个字:“祭祀坑?” 他蹲下身用探铲在坑里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玉石碎片展露真容,它们大多数已经破损得几乎看不出形状,只有残存的几块在手电光中呈现出熟悉的通透感,我一下认了出来,这正是守幡人用以修建玉骨神木的玉石。 所以,这会不会是一座玉骨神木遗址? 继续往下分析,假如那座可能存在的古城的确出自古姚国人之手,古姚国的人亦已坐实守幡人这一身份,那么他们曾经使用过的镇龙台八成就在附近,换句话说我们离藏匿其中的玉凤心恐怕不远了。 我当即打起精神,想看看底下有没有别的线索,这时余寒咦了一声:“怎么感觉这种玉有点眼熟,像是、像是……” 他像是了半天,脸色突然一变,看着我异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觉不觉得这种玉跟人服用‘冰心’后尸体玉化有点像?”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汗毛就竖了起来,之前看到他们出事我光顾着救人了,压根没有注意到这点,现在仔细一回想两者还真不是一般的像,而“冰心”又恰恰是古姚国的人搞出来的,会不会…… 一时间我也有点细思极恐,脑子里拼命搜索可以否定这一可能的论据,最终我想到一点:“这种玉的出现比‘冰心’要早,能不能别瞎琢磨。” 我回答得理所当然,事实上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的确,它曾出现于望女城,说明在仓古人之前这种玉就已经存在,问题是现阶段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古姚国的人就要比仓古人活跃的时代晚,因为这个族群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它消亡得比仓古人晚并不意味着它出现得比仓古人晚。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对古姚国的人也是守幡人心存怀疑的原因,它活跃的时间跨度太微妙了,不是简单地衔接姜妄人和仓古人,反而跟前后两者都能重叠上,总不至于当时存在着两拨守幡人吧? 如果天镇阵令所用玉石和修建玉骨神木的是同一种,倒能推翻这一假设,毕竟单论龙背崖遗址的历史确实比古姚国要早,但直觉告诉我这不太可能,不然我作为天示之人靠近这些玉骨神木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点反应。 当然我们只需要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我这边含糊其辞,那边余寒非常配合地转移了话题:“你们说这底下会不会还藏着什么线索,要不挖开来看看?” 我确有此意,准备和他一起将坑中的玉石碎片一层一层清理出来,结果刚蹲下身我就感觉坑底有股微不可察的气流不停地往上涌,我心下一动,难道我们都猜错了,这其实是个入口,能通往其他地方? 我心里正犯嘀咕,余寒也察觉到了苗头:“下面好像有股风吹出来,这祭祀坑里不会真有什么秘密吧?” 第361章 它,下来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时曾照云突然出声,他拨弄着手边几块玉石碎片,朝我们示意,“最上面这层玉石,破损痕迹非常的新,而且……” 余寒反应很快,一边观察一边接过话头:“而且和那些手机一样,似乎也遭受到了来自某种力量的剧烈撞击。” “也就是说,如果这里存在着一个机关或者别的什么,我们现在刚好处于它的攻击范围内。”曾照云缓缓站起身,额角渐渐沁出一片冷汗。 我不知道他是危机感比较强,还是确实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反正那一瞬间我感觉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有股无形的压力正悄然而生。 余寒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警惕地将目光扫向四周,被他俩一影响,我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结果这凝神一听,还真捕捉到了一点动静,不是很明显但异常的刺耳。 我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始终难以分辨,正打算放弃,原本飘摇不定的声音仿若梦境陡然降临现实,一下放大了无数倍,我忍不住就想捂住耳朵,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余寒猛地将我往外一推,吼道:“快跑,它下来了!” 它? 什么东西? 下来? 从哪里下来? 我都蒙了,一句话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只剩下一个“跑”字,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我拔腿就跑,等跟着他们重新挤进岩缝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一眼,下一秒直接愣在了那里。 只见头顶一个庞然巨影俯冲而下,居然是根恰好能严丝合缝嵌入岩洞的石柱,它就像针筒里的活塞紧贴着岩壁朝地面挤压,如果我们刚刚的动作稍稍慢那么一拍,不消片刻就会被它砸成肉饼,逃都没地方逃。 但出乎我的意料,它最终停在了离地面一人多高的位置,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我们却心有余悸,难怪那些手机会损毁成那样,面对如此恐怖的撞击,哪怕大罗神仙来了也只能认栽,亏我们之前还在那分析会不会是什么神秘力量作祟,或者是个玄得不能再玄的机关,没想到机关确实有,只不过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硬核,甚至连整个岩洞都是机关的一部分。 不,不仅如此。 我注视着石柱底部略微凸出来那一部分,它的大小和岩洞中央的圆形坑洞完美地契合,这让我心里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点联想:“我怎么觉得这个机关并不是针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而是为了碾压坑里的玉石,所谓的祭祀坑也更像是一个碎玉收集器。” “说不定真让你蒙对了。”余寒本来也在观察它们,此时眉目一敛,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开口,“我可以确信我们刚刚绝对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但它就是触发了,要么有人在暗中操控,要么它的触发本身就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走。所以,它不是在攻击我们,而是在进行常规化‘作业’,直到发现‘异常’这才停了下来。” 他明显话里有话,搞不好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要真是这样……我心脏砰砰直跳,好在他很快又换了副语气,不耐烦地催促我们:“这地方太邪乎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赶忙点头:“下面应该没什么线索了,要不回营地看看,说不定能联系上臧小蕊。” 没成想一提臧小蕊,一直沉默不语的曾照云突然来了精神:“既然你们都觉得里面的玉石有问题,不如我们把它们都挖出来看看。” “谁、谁说里面的玉有问题了?” 不等余寒反驳,曾照云已经快步回到坑边,开始他的清理工作,我们只能硬着头皮给他打下手,随着表面那层损毁严重的玉石一点一点剥离,我心里反而像被压上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很快我意识到这并不是我的错觉,刚要出声示警脑子里嗡的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营地熟悉的帐篷顶,曾照云就躺在旁边的睡袋里,脸色惨白像是陷入了昏迷。 察觉到我醒了,余寒抱着手臂坐那头也没抬,只是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这家伙简直比我还要乌鸦嘴,甭管是臧小蕊还是所里谁也联系不上,眼下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没有任何信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弄清楚一个问题:“我和曾照云是不是中了‘冰心’?” 他看了看我,神情有些捉摸不定,许久才点点头:“你我不知道,曾照云从一开始表现出来的症状就和我们之前中‘冰心’时一模一样,可惜那会儿我光顾着留意周围的动静居然没有发现,亏得不久前我才服用过解药,它暂时对我无效,不然我们……” 他突然打住话头,转而道:“送你们上来后,我把整个祭祀坑翻了个遍,底下没有什么入口只有几排很细的孔,即便它和古城相连,我们也得另辟蹊径,想通过它直接进入古城,两个字——没戏。” 他话里话外无不透着一股笃定,三编和四编一直在寻找的古城不仅存在,而且百分百就在附近,不用说在我和曾照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我尝试着坐起身,整个人都有些乏力,以我现下的状态怕是很难再下去一探究竟,曾照云就更指望不上了,所以我决定开门见山地问余寒:“你怎么知道它连着古城?” “我怎么知道的用不着跟你汇报吧?”他和往常一样毫不客气地呛了我一句,我却很明显地能感觉出来,他这份不耐烦并不是针对我刚刚的问题想糊弄过去,而是一种防备——他对我起了戒心。 这个念头一起,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就觉得很荒唐,明明我们三个也算同过生、共过死,互相之间却没有一点信任可言,不是我怀疑他就是他怀疑我。 当然我更应该弄清楚一点,是不是我失去意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态度上的转变,问题在于当时我彻底晕了过去,完全不知道情况,问他就他现在这态度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怎么看都是个无解之局。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先回去?” “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余寒扯了扯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怕不又是一场一厢情愿。”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时间深感无力,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吐槽曾照云了,因为一旦钻进牛角尖,人人都是曾照云。 第362章 水龙脉 说到曾照云,他倒是很快苏醒了,就是人有点蒙,坐起身愣了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地抬头扫了一眼,尔后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像是终于回忆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再询问一下他的情况,结果一看到我,他很明显地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给我的感觉就好比此时此刻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又或者…… 我蓦地一个激灵,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余寒又为什么突然对我如此戒备了,我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这个时候我不应该“清醒的”出现在这里。 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曾照云作为高手中的高手,我们同时中了“冰心”,他怎么也该醒得比我早,所以在他们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我,有问题。 有一说一,如果易地而处我大概也会心生猜疑,眼下我只能尝试着分析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点,难不成我天赋异禀对“冰心”有着天然的免疫力?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故而我有理由怀疑会不会又是我所携带的疒气在起作用——不,不单单是这样,应该和我是疒源有关,作为活的疒源,也许我身体制造的疒气和玉化过程中产生的疒气还不一样,它既能帮助我适应高刹梭环境,又能有效地化解“冰心”的副作用,让我得以先曾照云一步清醒过来,而正是因为这种双向作用,余昧才会想到用我的血混合“冰心”帮余寒他们解毒。 他看了我几秒就移开了目光,除了那一瞬间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我很难判断他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还是觉得我有问题才是正常的,这本该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俩心有灵犀地保持着沉默,搞得我有点尴尬,在向曾照云阐明我们眼下的处境后,我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同意他的看法。”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既然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们想要离开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与其做这种没有意义的无用功,不如将精力集中在寻找另外的入口上。” “问题是我们现在毫无头绪。”余寒没好气道,“就算那座古城和下面的祭祀坑互相连通,但它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们根本没法确定,就更不用说去找真正的入口了。” “你在三编待了这么多年,能人异士应该见过不少,就没有学到一点寻龙点穴的本事?”曾照云问,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换成其他人这顶多算句调侃,他说出来却有一种一本正经地在质疑的感觉。 估计余寒也有些无语,想发火又显得自己小题大做,最终咕哝了一句:“这是古城又不是古墓,寻个什么龙、点个什么穴……” 说着他话音一顿,同时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我心领神会:“你不会真想到了什么主意吧?” 他没有理会我,看向曾照云:“你有没有听说过‘水龙脉’?” 水龙脉?我心下一动,以前老于他们聊天的时候倒是提起过,顾名思义水龙脉就是将山换成水以江河为龙脉,它源于一种说法,不仅阴宅、阳宅有风水上的讲究,一个城市的建设、发展同样需要这方面的考量,水龙脉龙穴所在的地方必是修建一座城池的风水宝地。 我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的涉猎,过于玄乎的东西就不展开说了,但学过地理的都知道,水源是一个城市形成、发展必不可少的因素,尤其是一些大型河流的交汇处,基本上都对应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所以还是那句话,玄学和科学有时候会不谋而合,因为某种意义上玄学其实是一种经验科学。 好吧,扯远了。 不过余寒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一点思路,既然我们要找的是一座古城,那么它的选址会不会也遵循的是这条原则,我们只需要找到附近所谓水龙脉的龙穴就能顺藤摸瓜? 我思索的功夫,余寒已经将水龙脉是什么解释了一番。 曾照云向来直言不讳:“可我之前看过地图,神女崖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河流,就连唯一的湖泊也早干涸了,如果你是指某条河流的遗址,我觉得这并不比直接寻找一座古城来得容易。” “想太复杂了你。”余寒反驳道,“既然有湖,那它肯定是和湖相连的,就算后面经过改道也不会偏离太远,循着这条线索去找总比没头没脑地瞎琢磨强吧?” “这座古城未必就是后来才被掩埋于地底。”我忍不住开口。 按照《凤凰神女歌》中的说法,它似乎是毁于地裂产生的塌陷,但当时我就思考过,这部史诗传递的信息很有可能是经过加工的,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之前我们依旧不能妄下定论,那么自然不能排除它原本就和黄蕖亩一样是一座“地下城”。 “对啊。”余寒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它一开始就修建在地底,我们要参考的反而是地下水脉而不是地表上的河流。” 曾照云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们:“问题是这地下河我们又要去哪里找?” “这还不简单。”余寒提醒他,“既然你说的这个湖是后面才干涸的,它肯定有自己的水源补给,这一片降水有限,八成底下还存在着一个泉眼,那它和地下水脉相连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泉眼。”曾照云思索了片刻,大概觉得这一方法确实可行,顿时朝我们示意,“时间不等人,赶紧行动吧。” 说着他开始清点此行需要携带的东西,见他似乎没什么大碍我松了口气,我们本来就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要再出点事我们这支队伍估计得少一半战斗力。 余寒却没有动弹,他瞄了瞄我:“咱们没必要全部出动,我看还是留个人在这里守着比较保险。” 他是出于什么考虑提出这一建议我当然清楚,心里着实有些无奈,但我不希望我们的探寻计划因为我们心生嫌隙而搁置,也就识趣地主动表了态:“那我留下来吧,不拖你们后腿了。” “没必要,要去一起去。”奈何曾照云对他的怀疑也丝毫没有打消,“我不想重蹈龙背崖的覆辙,这么做只会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余寒都气笑了:“我要真是那个内鬼,何必累死累活地把你俩带上来,而且你们昏迷了这么久,我想干什么用得着等到现在?” “那你可以留下来,我和他两个人去。” 曾照云此话一出,余寒彻底怒了:“我看你才有问题,这么急着把我支开,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第363章 斑斓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我都要崩溃了,干脆提议:“那就一起去,怎么也能互相监督,谁也别想搞小动作。” “行,一起去就一起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余寒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曾照云提到的那个湖离营地不算远,也确实早就干涸,而且和我们预想的一样,靠近湖心的位置曾经有过一处泉眼,当然眼下那里只剩下一道逼仄的缺口,被枯死的杂草和散落的碎石堵了个七七八八。 我们却看到了希望,火速将它清理出来,底下果然又是一道裂缝,眼瞅着手电筒光消失在缝隙深处那仿若没有尽头的幽暗里,余寒一拍大腿:“好家伙,这泉眼真够深的,咱们这把算是蒙对了。” 他率先挤进缺口,紧贴着岩壁一点一点向下攀爬,看得我是头皮发麻,虽然这道狭窄的岩缝远没有之前的地裂视觉冲击力大,但要穿过去绝对比下到地裂底下费劲得多。 估计怕我们体力跟不上,他挪了一会儿朝我们喊道:“你俩先别下来,我去探探情况。” 这不失为保险之策,可惜曾照云并不领情,见余寒越爬越远他也干脆利落地往里一钻,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上下穿行,基本只能靠手肘和膝盖发力,等再次落地我感觉自己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它们已经完全不属于我了。 余寒在前面探路也没好到哪里去,见四周终于开阔了一点,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前面好像连着其他地方,歇会儿吧。” 结果刚把气喘匀,他就有些闲不住,一边调整手电筒光一边走过去张望了两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立马爆了句粗口:“我去!” “怎么了?”我的好奇心一下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钻出岩缝,就着手电筒光我匆匆将目光一扫,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我们所处的位置仍旧是一道狭窄而幽深的裂缝的底部,它与我们刚刚下来那道差不多垂直,横向上却要长得多,向着两边无限延伸完全看不到尽头,而就在正对第一道裂缝的岩壁上一抹艳丽的猩红如侵入黑暗的烈焰在我们眼前恣意灼烧着。 直到曾照云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我才猛地回过神,我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此时的光照条件,更多的色彩从那片夺目的猩红中分离出来飞速朝四周蔓延—— 我终于分辨出那是一幅巨型壁画,当然它不是普通的壁画,而是以弥霞玉钩法镶嵌而成,哪怕历经几千年也依旧如新。 壁画上金色的凤凰挥舞着翅膀轻轻回眸,它的目光锐利而悠远,仿佛能穿过时光洞悉尘世的一切; 它身后是斑斓的凤羽,乍一看如一团氤氲的云霞,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镶嵌这幅壁画的人凭借着炉火纯青的弥霞玉钩法,将上面每一根羽毛都勾勒得纤毫毕现,而且极具动态,仿若下一秒它就会挣脱岩壁的桎梏轻振羽翼翱翔而去;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中间那一小片红色,它就像凤凰怦然跳动的心脏,赋予了它真正的生命力。 我们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壁画,默契地没有开口,最后还是余寒率先回过神:“怎么感觉这些凤羽的走向有点眼熟……” “它们的分布和附近区域的山脉基本上一致。”曾照云好歹研究过这一片的地形,经他一提醒立马反应过来,“你们看,这里就是神女崖所在的瓮灵山。” 余寒一听也跟着搜寻起来,没一会儿他指着最为绚丽的那一尾凤羽,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这不哀岭山脉和白头顶吗,难不成这是一幅地形图?” 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我心里暗暗称奇,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艺问题了,在那个时代就能将如此广袤的区域所涵盖的地形完美而细致地融合在这幅凤凰回首图中,它的创作者一定非同一般,这种远超时代的认知让我越来越确信古姚国的人也许真的是守幡人。 我的视线从这些凤羽上一一扫过,但最终我还是被那抹耀眼的红色吸引,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在了凤心位置。 看着看着,一个念头翻涌而上,如果这真是一幅地形图,那么这个被特意标出来的地方会不会也有特殊的含义,比如它才是真正的古姚国之所在,甚至就是古姚国的人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理想家园、传说中的“太阳城”? 再往深一点分析,加上古姚国的人即守幡人这一前提,与之相关的镇龙台是不是也要重见天日了? 然而我估摸了一下这一区域的大致位置,发现它离瓮灵山还挺远,中间隔着廊城和一大片戈壁,假设这一推断成立,要么余寒的判断有误,要么它和我们要找的古城不是同一个。 问题就出在这,如果是余寒判断错了,我们眼下无异于缘木求鱼,如果是后者,凤心所标注的地方恐怕才是重中之重,这里顶多和刹梭海的遗址一样只是一个中转站。 当然也不排除古姚国原址的确就在附近,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神女崖似乎都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重要,玉凤心真的会被藏在这里吗? 我犹豫着要不要提这一嘴,没想到余寒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这些山脉都被标了出来,这个凤心会不会也有什么讲究?”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我突然有种预感,搞不好咱们消息有误,玉凤心根本不在这儿。” 我寻思下都下来了怎么也得去探个究竟,况且这幅壁画出现在这里,至少说明古姚国的人曾长时间在附近活动,哪怕它真的只是一个中转站也应该会留下不少蛛丝马迹。 要是运气足够好,此处的遗址刚好是《凤凰神女歌》中提到的古姚国原址,说不定我们还能获取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事情未必就和我们猜想的一样。”曾照云还是很务实的,他提议,“既来之则安之,先在附近找找看吧。” 余寒显然也是这么想,这一次我们三个终于达成了一致,然而分歧很快又出现了。 “凤凰是往这边飞的,我们应该往左走。”余寒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往右走。”曾照云也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仅仅是为了契合这片区域的地形,并非必须采用凤凰回首的形象,创作这幅壁画的人一定还有其他意图。” 第364章 这是一扇门 他俩各执一词,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我:“你觉得呢?” 我当然更认同曾照云,余寒给出的推断实在过于牵强,但我不想我们三个因为这些分歧继续心生龃龉,只能打圆场:“我觉得都有可能,反正也没什么线索,要不两边都去看看?”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余寒嘀咕了一句,拎着手电拐进了岩缝的左边,我朝曾照云示意:“走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奈何我这g立得一点效果也没有,走了约莫一刻钟它就到了头,我们不死心地在尽头转悠了一会儿,别说线索连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都没发现,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估计余寒有点尴尬,他主动开口:“去另一边碰碰运气?” 我们原路返回转而朝岩缝的右边搜索,没想到这第二道岩缝一左一右还挺对称,右边的情况可以说是和左边一模一样,余寒气得想骂娘:“感情这底下就只有一幅壁画,咱们累死累活地爬下来到底图什么?” “至少我们从壁画上得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曾照云说道。 我已经懒得分析他是在安慰我们,还是单纯的想提醒余寒,但显而易见余寒认为是后者。 “这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猜测,谁又能笃定凤心所标注的那个点真对应着某个特殊的地点?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玉凤心它真藏在这里,破龙会不为所动?” 他越说越来劲,“事实却恰恰相反,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提前收到了风声,故意将消息放出来好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个声东击西,等我们赶过去他们和玉凤心早没影了。” 我是越听心里越没底,因为他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进山这么久我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 曾照云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我顿时提议:“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联系上臧小蕊,这里不行那就试试能不能离开神女崖。” 他瞄了一眼余寒并不开口,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显而易见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要是内鬼,会提醒你们这个?”余寒被他弄得没了脾气。 我也是万般无奈,斟酌再三决定把话说开:“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怀疑余寒,余寒也对我的一些表现起了疑心,我更知道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再拔除,但眼下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将这条信息传递出去,你放心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主动接受审查组的调查,我相信余寒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这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余寒点了点头:“我没意见,这种事的确应该由审查组负责,谁是李逵、谁是李鬼到时候自有论断。” 我仍旧看着曾照云,余寒不知道他就是审查组成员,而且已经调查过我们一轮,事情还得从他这儿找突破口。 “好吧,这事可以先放一边。”最终他还是松了口,“要是能离开或者重新和臧小蕊取得联系,那自然再好不过。” 我们在壁画附近又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确定没有更多的线索便准备撤离,余寒感慨道:“亏我们之前还在那琢磨什么龙脉不龙脉的,结果水龙脉没遇着,壁画上的‘龙脉’倒是不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心里那根弦冷不丁被拨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既然古姚国的人有着强烈的太阳崇拜,又以凤凰神鸟为图腾,那么在他们的认知架构里会不会也存在着龙脉或者类似的概念,比如‘凤脉’?”我回转身注视着眼前这幅巨大的壁画,“它们同样由各种山脉组成,而凤心就是与龙穴相当的‘凤穴’。” 余寒不以为意:“是又怎么样,眼下咱们鞭长莫及,就算那里藏着天大的秘密,还不是得先赶过去。” 我忍不住摇头:“你之前说得很对,我们确实太过想当然了,壁画中的凤心未必就真的对应着某个地方,它指的也许是它本身。” “本身?”他终于回味过来,“你的意思是……上面很有可能藏着一个机关?!” “是与不是,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曾照云率先回到壁画之下,这当然难不倒他,借着对面的岩壁他很快爬到了凤心附近,然后照着它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摸索了片刻,突然他动作一顿,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对我说,“没想到你的预感这么准,这里有一小块壁画居然可以直接揭下来。” 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翻出几样工具,没一会儿一个巴掌大的凹陷出现在凤心中间,一道看上去相当眼熟的细缝也随之暴露,后者镶嵌在凹陷里如同一个锁眼。 “原来这是一扇门。”我恍然大悟。 曾照云将揭下来的那一小块壁画仔细收好,接过话头问我:“如果这是一扇门,你觉得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会在哪里?” 我心想假如古姚国的人真是守幡人,如此经典的机关肯定又是一脉相传,那么我们只需要一把匕首或者能插入其中的长钉。 当然,用谒灵符客串一下也不是不行,但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将它轻易示人,万一其他人对它也十分抵触,我这么做岂不是自讨苦吃,尽管我这个符主是个冒牌货。 “工具箱里有刀,你卡进去试试。”我还在那琢磨,余寒倒是先我一步开了口。 要我说这个机关真的太简单了,即便之前没有接触过,像他这么老道的人稍一推敲基本就能想到,所以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历代守幡人会一直沿用这种机关,而它也和玉骨神木一样与他们息息相关,不是出现在镇龙台就是出现在守幡人的聚居区。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曾照云按照他的提醒将刀插到底,沉闷的轰鸣毫不意外地从壁画后面传了出来,机关俨然被击发。 曾照云还是比较谨慎的,听到动静立马下来和我们会合,继而招呼我们躲进了第一道裂缝,以防同时触发其他机关,等轰鸣声渐渐沉定下来,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 就在这时,我隐约听到一阵水声。 第365章 大工程 我只觉头皮发麻,心想难不成古姚国的人也是帮“一招鲜”,同样的机关在同一个地方用两次不说,不同的地方还是用同一个机关?那我们这次可真要栽在这里了,毕竟底下空间有限,一旦有水泻下来,想躲都没地方躲。 余寒和我一阵对视,估计也有些紧张,但仔细分辨后他松了口气:“好像是条地下河……嘶,不会真被我们蒙对了吧?” 确定没有其他危险,他迫不及待地从我们藏身的角落钻了出去,回到原地将手电这么一照,没忍住又爆了句粗口:“我去,这可是个大工程……” 我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等跟过去看清眼前的景象,我也瞬间惊呆了,之前的壁画一分为二,它所在的岩壁如同一扇巨门已然从中洞开,露出一条狭长的过道。 和以往见过的暗道有所不同,这条夹道并非简单地开凿于山体之中、藏匿于壁画之后,更像是一柄长剑从上而下将岩壁彻底劈开,因为它的高度几乎和我们下来的裂缝不相上下,简直匪夷所思。 我甚至怀疑它并非完全由人工修筑,这里应该原本就有一条天然岩缝,而古姚国的人以此为基础将它一点一点开凿出来。 我都要被自己说服了,不想余寒端详一阵后来了一句:“这古姚国的人不会真是什么神之遗民吧,不然何以单凭一个机关就能将整个岩层一左一右各挪一边?” “你的意思是,不是后面的路露了出来,而是这片岩层直接被机关分开了?”别说我,连曾照云都不信,他断然摇头,“不可能。” “你要不相信我的判断,你自己过来看。”说着余寒往边上一让。 看当然是要看的,曾照云蹲下身仔细勘察了片刻,一时难掩诧异,我立马有些按捺不住,也走过去扫了两眼,可惜我不是行家,只能勉强分辨出过道的地面上确实有挪动的痕迹,但这怎么可能? 说真的,乍一听余寒的推测我是坚决不信的,这已经不是什么大工程不大工程的事了,要做到这一点俨然超过了人力之所及,但稍稍回过神我好像又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样的可能。 因为当时我已经认定古姚国的人就是守幡人,既然是守幡人,那他们弄出多大的动静都在情理之中,搞不好《凤凰神女歌》中记载的所谓的陷落本身就是汝君一手设计的,而见识过仙人坟底下的“超级旋转”,眼前的机关即便再不可思议,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震惊归震惊,我们并没有在这一问题上纠结太久,而是更好奇夹道的另一边会通向什么地方,幸好它虽然高度惊人深倒不是特别深,不然我们也不会听到对面的水声。 也就顺着夹道走了不到三分钟,前方一阵开阔,潺潺水流声也瞬间清晰。 横亘在我们面前的还真是一条规模不小的地下河,但也开始出现干涸,大片的滩涂露了出来,一直延伸到两岸的岩壁,倒是方便我们沿河而上或者而下,结果就在这一点上他俩又给我来了个意见相左,一个坚持要往上游走,一个坚持要往下游走。 我是身心俱疲,干脆做了次主:“这回咱们得听余寒的往下游走,水龙脉的龙穴的确不太可能出现在上游,科学点说一般下游地势较缓,更适合聚落的修建和发展。” “可我觉得这个古姚国不应该以常理度之。”曾照云试图说服我,“更何况这是地下河而非地表河流,不能一概而论。”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为了反驳而反驳的人,可问题在于余寒是,比起曾照云的固执,这家伙的霸道更让我头疼,如果两个硬茬只能二选一,谁都会选较软的那个捏。 “二比一,是少数服从多数,还是分道扬镳,你自己看着办吧。”余寒得势不饶人,撂下一句话径直朝下游走去。 曾照云将目光投向我,我只能表示抱歉,劝说道:“先去下游看看,不行再回来。”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无奈点了点头。 好在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我们一回,这条穿梭在岩层之下的地下河更像地上河,越往下游走地势越平缓,溶洞的空间也越来越大。 其实这并不符合常理,但当那些人工开凿的痕迹渐渐显露出来时,一切又变得合理起来——说不定我们再一次歪打正着了,如果附近真有一座古城,它出现在下游的可能性非常大。 途中我们在两边的岩壁上发现了几处残存的壁画,似乎也能佐证这一点,它们同样以弥霞玉钩法镶嵌而成,但因为某个时期地下河水的上涨,在河水的冲刷下渐渐脱落,早已面目全非,无法为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又往前走了三四分钟,原本平息的水声猛地一涨,前方的地势似乎有所改变,河水一下湍急了不少,果然我们很快就遇到了一个斜坡,斜坡底下黑黢黢一片,直觉告诉我这又是一个庞然无比的溶洞。 余寒将手电左右一扫,找了个适合观察的角落居高临下地一瞰,可惜光照条件有限,底下到底什么情况一时也看不清楚。 不过他早有准备,从包里翻出探照灯又试了试,夺目的光束划破沉寂千年的黑暗,将蛰伏在它怀抱里的地底世界彻底惊醒过来,他不停地调整灯光,直到那一片连着一片的阴影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有戏,我好像看到了建筑的轮廓!”他兴致勃勃地一阵张望,终于看清了远处的景象,却冷不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心有所感,走过去循着灯光极目远眺,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从头麻到了脚,哪怕过了很多年,那种难以言明的战栗感也依然让我记忆犹新。 反正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无数念头在我脑海里盘旋,仿若某些藏匿于记忆和潜意识之下的思绪被同时激活,使我如醍醐灌顶在那须臾间窥得所有真相。 然而很快它们又搅成一团重归于混沌,我拼命想抓住那点灵光却头痛欲裂,最终意识就像突然崩断的弦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第366章 原型 我想我应该没有昏迷太久,因为等我再次清醒,眼前仍是原来的景象: 无数残垣断壁匍匐于巨大岩洞的底部,乍一看竟似一只展翅清鸣的凤凰,奔流的地下河水顺着斜坡泻下后化作一条蜿蜒的长龙盘踞在它左右——注意,这不是一个比喻,而是这一段河床明显经过人工修凿,龙首、龙须、龙鬣、龙爪一应俱全,游龙矫健的身姿被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神女墓前那一人一龙组成的石像蓦地在我脑海里浮现,我总感觉两者在神韵上有那么一点相似,试想如果神女墓的主人真是汝君,也就是古姚国人口中的凤凰神女,这一人一龙是不是同样可以替换为龙与凤的组合? 之前在刹梭海我就有过这样的思考,神女墓中龙与凤两种元素的混合很有可能代表着两种不同文化的冲突或者融合,这座修建于地下河畔的遗址的出现似乎也能说明这一点。 想到这里我一个激灵,互相缠绕的龙与凤,不就是龙脊凤心盘吗,难不成这是它的原型,古姚国的人也根本不是什么守幡人,而是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的缔造者? 可问题在于,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古姚国要晚于姜妄人,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以目前发现的古姚国遗址来看,它们都要比龙背崖晚,这意味着它同样不会早于姜妄人。 假定姜妄人是第一代守幡人,古姚国的人活跃的时期和他们相当或者稍晚,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怎么看也不可能出自他们之手。 当然,不排除它是另外两个比他们更早的文化乃至文明互相冲突、融合的产物,比如其中一方就是陇明人? “不是,你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余寒推了推我,打断了我的思绪,“这遗址就是再巧夺天工,也不至于让你激动得晕过去吧,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惜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甚至连自己当时在想什么都忘了一干二净,只记得那种无以言表、犹如窥觑到了所有谜团答案的错愕和超脱,这大概是我的错觉,总不至于我有超能力,单从一座遗址和它护城河的布局就能解读出别人难以企及的信息,然后还因为信息过载当场宕机了。 “你倒是吱个声啊!”他不死心地催我开口。 见我实在不在状态,曾照云起了恻隐之心:“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可能之前一直没恢复,体力有些跟不上。” “不用,我们先下去看看,我怀疑这是古姚国原址,里面一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我倒是想休息,可我心里比余寒还要好奇这处遗址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他看了我两秒,也没有坚持:“行,实在顶不住就跟我说一声,下都下来了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我们顺着斜坡而下,离得越近就越能感觉到遗址散发的威严和肃穆,虽然它早已破败不堪,唯有残存的垣壁轻叹着时光的荏苒,而我心里渐渐鼓动起一股莫名的心绪,仿佛这座沉眠于地底的城池也拥有灵魂,她轻声呼唤蛊惑着我不顾一切地去拥抱她。 一到附近我忍不住要往里面走,曾照云却皱了皱眉:“先别急着进去,这地方有点古怪。” “刚刚我观察过了,这片遗址估计千八百年都没人踏足过,有什么可古怪的。”余寒嗤之以鼻,绕过他率先进入遗址。 其实我能理解曾照云的顾虑,初来乍到谨慎些总归没有错,然而那股迫切感始终在我心底横冲直撞,我忍不住出声:“玉凤心是否真的不在这里、四编那边是否还有幸存者,这些我们都不确定,还是得抓紧时间寻找线索,先进去探探情况,真遇到了什么危险再随机应变。”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依旧眉头紧锁,“你……” “什么?”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搞得我有些不耐烦,“我真没什么大碍,时间不等人,赶紧走吧。” 不等他点头,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赶上了余寒,正想跟他商量一下一会儿怎么分配接下来的工作,他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异常严肃地看着我,突然他说道:“降落。” 我愣了愣,是真没料会在这种情况下、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而且和薛守垣一样,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略微带了点渠城口音,因为模仿得并不到位听着十分别扭,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对我说出这两个字,难不成它真是一个暗号? 思绪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我决定直接和他摊牌:“想说什么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这不是你的风格。” 他讪讪挠了挠头,还真实话实话了:“我就想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深刻的内涵,刚刚你人都晕过去了嘴里还不忘念叨它。” 此言一出,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许当时薛守垣并不是想跟我对什么暗号,相反的这两个字很有可能是我在睡梦中无意吐露又恰巧被他听到了,他才起了试探之心?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会对这两个字念念不忘? 说真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我也决定如实相告:“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将事情始末这么一说,他恍然道:“难怪曾照云那家伙一点也不好奇,感情当时他就在场……” “对了,曾照云呢?”一提起他,我下意识回头张望了两眼,我和余寒在这说了这么久的话他怎么也该跟上来了,然而我们身后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能出什么事……”起初余寒不以为意,旋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不排除这里也残存着大量的‘冰心’,咱俩是没什么影响,他就不好说了。” 我们赶紧顺着原路返回,却始终未见他的踪影。 或许我们应该往好一点想,我猜测道:“会不会他有什么意外的发现,来不及通知我们先赶过去了?” 余寒盯着地面扫了一圈,突然指着一排脚印朝我示意:“还真被你猜对了,他好像往这边走了。” 他一边调整手电光,一边往脚印延伸的方向照了照,不远处的河面霎时泛起粼粼波光,有如龙的鳞片。 看着消失在河边的脚印,我和他面面相觑:“掉河里了?” 第367章 意外出场 谨慎如曾照云哪能犯这种错误,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你在这等我,我下去看看。”余寒小心翼翼地摸到河边,我有些不放心便也跟了过去,想着给他掠掠阵,到了那我刚要将手电光往河里照,底下哗啦一阵响一个人影飞快浮出了水面,不是别人正是曾照云。 见是他,原本严阵以待的余寒立马松了口气:“回来得挺巧……对了,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将曾照云拉上岸,他拧了拧湿漉漉的衣服,往河里看了一眼:“我本来打算去遗址周围找找线索,结果没走几步就瞄到一个人影非常迅速地钻到了水底,我怀疑他之前一直躲在河里观察我们。” “这里还有其他人?”我有些意外。 余寒也很惊讶:“不可能啊,周遭连个小动物活动的痕迹都没有,就更别说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了。” 我问曾照云:“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他动作很快,我只隐约捕捉到一个人影。”他摇了摇头,继而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感觉他的身形比普通人要小上一圈,但看着又不像是女人或者小孩……嗯,也有可能是光线问题。” 一听他这描述我心里就有点乱,因为我想到了之前在神女号上的经历,后来证实是余昧拿走了我的电话卡,她变换身形也许是不想让我或者其他人知道她做了这件事。 也不排除那个人是从慧,但她当时应该已经启程前往刹梭海,嫌疑还是没有余昧大。 那么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她跟了过来? 我这边暗自揣摩,那边余寒也和关胜雪一样脑洞大开:“咱们该不会遇到水猴子了吧?这玩意儿估计只在水里活动,自然不会上岸留下痕迹。” 亏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他的话提醒了我,我猜测:“应该是有人早就盯上了我们,之前我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座遗址吸引,他有的是机会顺流而下预先埋伏在这里。” “莫非破龙不放心暗地里派了人过来盯梢?”余寒正了正神色,思索道。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曾照云接过话头,目光有意无意往我这边扫了扫,我的心一提,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不成想余寒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在一边点着头附和:“没错,指不定咱们进山之前遇到的某位高手怕我们仨也遭了殃,索性好人做到底一路跟过来帮咱们警醒警醒。” 我倒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对他的身份也更加好奇:“如果他不是破龙的人,又会出于什么目的搅和进这件事里,会不会玉凤心也是他的目标?” “谁知道呢,与其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抓紧时间寻找线索。”余寒手电筒一挥,再次打头朝遗址走去。 我心想也对,只要他有所图,不怕搞不清他的来头。 不过此人是友是敌暂不明晰,依旧得小心为上,我朝曾照云示意:“先进里面看看吧,如果还是什么发现也没有再去附近转转,对方来意不明我们最好不要落单。” 这种事自然不用我提醒,他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这次我们的重点终于放在了遗址本身上,然而勘查工作进行了没多久,我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确认再三我得出了一个较为肯定的初步判断:“这座古城的破坏并非完全出于自然损毁,当时城里应该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交战。” 我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里就是《凤凰神女歌》中提到的古姚国原址,而这部史诗所记载的古姚国与阿娜娑的交战也确实发生过,虽然一部分信息因为叙述的夸张产生了失真。 可惜的是在后面的勘查过程中我们没有获取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发现玉凤心和四编小组成员的下落,这一趟还会不会有别的收获只能看遗址中间那片空地了。 我心里始终抱有很大的希望,或许我们会有所发现,一方面是根据古姚国人设置机关的习惯推测的,另一方面像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祭祀场所,如果这座古城真藏着什么秘密,和它关联的可能性非常大。 估计他俩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三个一拍即合果断朝遗址中心搜寻,一到那里我就松了口气——这片空地并不是空的,地面上密密麻麻镶嵌的玉石组成了一幅巨大且异常精美的玉钩图,更幸运的是它保存得相当完好。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玉钩图清理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能一窥它的真容,但只看了一眼我就愣在了原地。 图中一座高大的玉骨神木顶天而立占据了玉钩图大半部分,说真的除了惊人的规模它并没有太多引人注意的地方,我惊讶的是它后面居然还有一座玉骨神木,虽然只露出来一半仿若一道影子却比第一座更加醒目。 因为这座玉骨神木通体猩红如同被血浸透,如果不是熟悉的凤栖柱加九州垒的构造,我很难将它和别的玉骨神木联系在一起,更邪门的是我的视线不过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钟,就感觉太阳穴发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我赶紧移开目光,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结果这一扫就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身着轻纱、脸遮幎目,身形微微后仰,像是在起舞,又像是被什么击中下一秒就要坠落,单论画面非常有动态感。 我却觉得毛骨悚然,她这一身分明是后来入殓的装扮,换句话说如果这是一幅“纪实”的玉钩图,当时她就已经身亡。 当然也有可能这幅玉钩图是后来才完成的,将她下葬时的形象嵌入她还活着的场景,应该是想表达点别的什么,比如—— 被族人称为“永不陨落的凤凰神女”的汝君,也许正是死于这场古姚国与阿娜娑的交战,而这幅玉钩图描绘的便是当时的情形? 我不由看向她的对面,在第一座玉骨神木之下果然还有另外一群人的身影,他们的着装与古姚国的人截然不同,身上明艳的色彩被斑斓的玉石完美地呈现了出来,让我莫名回忆起了不久之前我在姜妄寨度过的那个夜晚。 等会儿,姜妄寨……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等换个角度仔细一辨认我彻底蒙了,这些人的服饰居然跟姜婵之前穿的极为相似,他们是姜妄人?! 第368章 阴谋论 姜妄人被古姚国的人称为“阿娜娑”,不会是因为他们当时的首领正好一个叫阿娜一个叫阿娑吧?我忍不住又看了两眼,却有了更多的发现,一时间我心中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 这些围聚在一起的姜妄人似乎在举行某种祭祀,他们踩着奇怪的舞步扭动着身躯,如同被神秘力量支配的傀儡,两名女子半跪在地被他们簇拥着高举双手,但和我当初在过龙村经历的那场似假还真的排练不一样,她们手里拿着的并非龙脊凤心盘而是天镇阵令。 我原本以为这是独属于仓古人的仪式,后来才被游瑾他们依葫芦画瓢学了去,没想到它也曾为姜妄人所用,这是不是意味着它和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一样,与每一代守幡人都息息相关? 换言之,它背后的秘密恐怕不单单牵扯到龙脊凤心盘的重铸,而是一条早就摆在我面前却偏偏被我忽略的线索……或许我应该再联系一下游瑾或者姜婵,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打消了,伊人已是局外人何必再将她们牵扯进来。 言归正传,如果姜妄人和古姚国人只是简单的同框,我也不至于如此诧异,可他们偏偏是争斗的双方,那么问题来了,极有可能是第二代守幡人的古姚国人,为什么会和第一代守幡人交恶? 是我猜测有误他们另有来历,甚至就是姜妄人口中的天示之人,所以姜妄人才会想着用天镇阵令对付他们? 可之前种种迹象都表明,古姚国人更像是守幡人,难道我一开始就陷入了误区,同一时期的守幡人并非只有一家,至少在当时是两个族群在“竞争上岗”,天镇阵令也是他们争夺的对象之一?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将目光放在了更远处,画面中姜妄人的背后和古姚国人背后只余大片的阴影,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看得我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要不怎么说高手就是高手,余寒也在观察这幅玉钩图,突然他推了推我:“你瞅瞅那个人,他的眼睛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姜妄人背后的阴影,我努力分辨了片刻终于发现了端倪,里面的确隐藏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他的眼睛也的确有些与众不同——那是一双和猫眼差不多的竖瞳。 但我的注意力很快被他手里的龙脊凤心盘以及一个紧闭的匣子吸引,匣子里会不会就是镇龙幡,这个手持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的竖瞳人又会是什么身份,它们的缔造者? 不,还有一种可能。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战栗,假如姜妄人和古姚国的人只有一方是真正的守幡人,我肯定更倾向于相信前者甚至都不会去质疑,然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先入为主。 也许,我是说也许,古姚国的人才是第一代守幡人,但无论是龙脊凤心盘还是镇龙幡早就被人窃取,他们存在的轨迹也被部分抹除,致使他们最终沦为“后来者”。 而簒夺者摇身一变成了守幡人,他们密谋着什么一代一代延续下去,竖瞳人便是这出阴谋的幕后黑手。 刹梭人也根本不是什么古姚国的追随者,他们极有可能是第二代守幡人,因为古姚国的莫名消亡和龙脊凤心盘、镇龙幡的失踪,一直在调查古姚国人的去向,试图找到他们还原真相。 我越往下想心里越惶恐,万一这些假设成立,那不意味着我获取到的信息都是别人刻意传递给我的,很多问题必须得重新审视—— 被姜妄人处处针对的天示之人有没有可能是真正的守幡人,天镇阵和天镇阵令其实是他们对付守幡人、防止后者重新露面的手段?反过来,真正的守幡人也在暗中活动,方驭光就是其中之一,他销毁游家盘、杀死游忠,正是不想镇龙幡背后牵扯的东西落在这些人手里? 而游典之所以选择我也许正是考虑到这点,就算不是他现在已经知道我是“天示之人”……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余寒难得关心起了我,我一下从思绪中惊醒过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瞬间烟消云散。 我暗笑自己过于阴谋论,比起这些根本经不住推敲的假设,一代又一代守幡人的默默守护显然更有血有肉,我却怀疑这、怀疑那真是愧对他们的付出,虚无主义果然要不得。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片遗址底下会不会还有地宫什么的,我总感觉它不会这么简单。”我随口应付了他两句,将视线移到另一边,定睛观察了几秒钟心里又激起了惊涛骇浪。 汝君身后的阴影里也有一个人影,但这个人影只是一道由寥寥数笔勾勒而成的影子,别说长相连性别都分不清,他就像一个幽灵伫立在晦暗的角落冷眼旁观,又像是另一半幕布背后的操控者,正与竖瞳人隔空对峙。 在他和汝君之间直挺挺地站着无数古姚国人,他们面无表情同样隐没在黑暗中,如同一堆没有生命的石俑,只有脚下隐约有像绳子一样的线条伸出,分别朝影子和地底延伸。 这无疑也是一种类似于傀儡的形象,我忍不住怀疑留下这幅玉钩图的人是不是想通过它暗示什么,比如古姚国人和阿娜娑或者说姜妄人这场争斗极大概率另有隐情,他们背后都有人在暗中指使或者挑唆? 我是越想越头疼,反倒余寒若有所思地问我:“如果这片遗址底下真有地宫,你觉得它的入口会在哪里?”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玉钩图上没有移开,我心领神会:“这幅图里。” “这幅图研究价值可不小,要是随便给它揭了,咱们回去准得写检讨。”他笑了笑,“你说它有没有可能和之前那幅一样,在某个位置也存在着一个机关?” “不无可能。”我如实点头。 “好了,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他眉飞色舞地看着我,“这个机关,它又会在哪里?” 第369章 隐匿的第四人 面对他殷切的目光我有些无语,心想我哪知道它在哪,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游瑾在玉骨神木上望月祈祷的画面。 那一瞬间灵光乍现,我恍然意识到这种由方与圆组成的特殊建筑也许不单单是一座祭台,它本身就是一条“路”,一条能将他们带往某个特定目的地的“路”,就像仓古人以它为途经将望女城和镇龙台紧密地连在一起。 显而易见,这里也修建了类似用途的玉骨神木,虽然它或者它们只是这幅神秘玉钩图的一部分。 见我一直盯着那两座玉骨神木,余寒会意快步绕到对面,从顶上开始准备逐一检查,结果刚上手他咦了一声:“怎么跟刚刚清理时的感觉不太一样……我去,底下真是空的?!” 曾照云和我对视一眼也赶了过去,他示意余寒让到一边,自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索了片刻,没一会儿他朝我点头:“先过来吧,这个位置的玉的确可以卸下来,因为它镶嵌得过于严丝合缝,我之前居然没有注意到。” 哪知我刚和他们会合,他也带着几分诧异和疑惑咦了一声,指了指那座猩红如血的玉骨神木之顶:“这里也有一块可以卸下来,但下面是实心的。” 怕我们不信,他干脆将它揭了下来,底下确实什么也没有。 “没有完工的半成品?”余寒挠了挠头,“还是想弄个假的出来,迷惑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两个入口离得这么近,这么做反而有些欲盖弥彰。”我思索道,“有没有可能两座玉骨神木上都有入口,能通向不同的地方,但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他开启另一个的同时关闭了这边的?” 他俩一听立马想到了什么,曾照云目光一转:“之前躲在河里偷窥我们的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是不是已经布下陷阱就等我们入彀。”余寒将视线一一扫过我和曾照云,“而我们接下来又要怎么做,按照他指的这条‘路’继续往下走,或者从长计议?” 不及我们开口,他自己倒是先表了态:“要我说,既然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关闭入口,想必对这里十分了解,有的是办法将线索隐藏起来,我们与其在这浪费时间和他耗,不如见招拆招直接下去看看。”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虽然之前那股莫名的迫切感减轻了许多,可我对掩藏在这片遗址底下的秘密也更加好奇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被动地围着守幡人、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打转,与其相关的线索就像一张残破的网,错综复杂却俨然缺失了最为核心的部分,而现在我感觉它就要浮出水面了,或许眼下就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当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典型的冒险行为是需要以实力为基础的,我自忖没这个本事,到底怎么抉择还是得看另外两位,余寒就不说了,关键是曾照云,一听他这提议立马蹙紧了眉头。 “我不建议你们下去。”他顿了顿大概在斟酌字句,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可能我们猜错了,那个老把式并不是什么始作俑者,他的本意也许只是想提醒我们。” “提醒我们什么?”余寒不以为然。 曾照云眉目轻敛,冷不丁道:“索命的恶鬼,回来了。” 估计实在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余寒愣了愣最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神经,你跟那老头不会是一伙的吧?” 我却注意到说这句话时曾照云的神色有点微妙,像是确定了什么隐约带了一点释然,我试着问他:“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垂了目光,余寒彻底失去了耐心,对我说:“别管他了,是进是退现在一比一平,你的打算呢?” 我迟疑了片刻,内心的天平渐渐倾向于听从那股探索的欲望,便点了点头:“走吧,我也想下去看看,好歹是摆在眼前的线索,不管它是真是假、是不是诱饵,有总比没有好。” “这不就成了。”余寒笑逐颜开,掉转头轻手轻脚地将另外一边的玉石也揭了下来,一个不大但看上去极为幽深的洞口渐渐显露,不过里面修建了阶梯应该不难走,也从侧面说明它连通的地方曾经常有人光顾,不然也不会费这个工夫。 见他毫不犹豫地往里一钻,猫着腰消失在黑黢黢的暗道里,我劝曾照云:“我们也赶紧下去吧,眼下敌在暗、我们在明,唯有共同进退才不至于给对方可趁之机。” 他眼底那点莫名的情绪早已散尽,听到我开口抬了抬头有些面无表情。 其实刚下来的时候以他的执拗,我原本以为他不会听取我们的意见而是会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但他最终都选择了让步,或许相处得多了人与人之间总会潜移默化地互相影响,曾照云也就不那么“曾照云”了。 所以我并不怀疑自己能否说服他,他十有八九会同意,事实也确实如此,尽管他没有吭声,但他的行动已然默许我的提议,在我进入暗道的下一秒他也跟了进来。 我松了口气正要加快脚步,他却毫无预兆地对我说道:“我们中有人从地狱而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他就像生怕我没听到一样,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们中有人从地狱而来。” 我诧异地回过头,他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我却试图从他平淡的神色中捕捉到点什么。 也不怕说实话,当时我第一个念头是会不会王崇明也会易容术,眼前这个略微有点人情味版的曾照云其实是他假扮的,但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什么能耐我心里还是有谱的,于是又衍生出了第二个念头—— 作为审查组成员,曾照云盯上我也许并非始于神女墓之行,在我们被王容心挟持去找什么钥匙的时候甚至更早他就已经在监视我了。 王崇光这句捉弄我的话曾出现在《迷失仙人坟》中,就算当时他没有暗中查看,事后也肯定调查过,没有什么信息能逃脱他的法眼,现在他提起这茬要么是在暗示我,要么就是想试探我。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动,搞不好他之前没有说实话,在我们第一次进入遗址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他之所以重复那位神秘老者的话其实也是在试探,但针对的不是我而是余寒。 第370章 破碎的真相 这说明什么? 假如对方确实想通过这句话向我们传递一些信息,而非单单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现在曾照云又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将它指向余寒,那么它和余寒存在某种关联性的概率就非常大了。 “索命的恶鬼回来了。”我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由地想起了之前他和那名青年短暂的眼神交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看来这家伙身上的秘密也不少,要是和我无关也就罢了,就怕…… 我赶忙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亏我之前还开解他俩不要互相猜忌,结果自己反倒在这疑神疑鬼。 思前想后,我决定单刀直入地和曾照云谈一谈:“咱们好歹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没必要绕来绕去。” 他却一下没了下文,甚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就跟刚刚开口的人不是他一样,但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他额角竟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战栗。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问道。 他仍旧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试探出了什么,在我渐渐失去耐心准备追问到底的时候,远处传来余寒的呼喊:“我去……你们赶紧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一时也分不清那是激动还是惶恐,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我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掉头往对面赶去。 余寒就站在暗道的出口,借着他手里不断晃动的手电光,我初步判断和这条秘密通道相连的又是一个不小的岩洞,但里面似乎空无一物,不管手电光往哪边照撞上的都是光秃秃的岩壁。 我疑惑地询问了他一眼,他用手电筒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示意我自己看,见他卖起了关子我提着的心稍稍放了放,耐着性子将自己的手电光调到最亮打量起了穹顶。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有些头皮发麻,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大小的孔,仿佛顶上覆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蜂窝煤,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陇明山文化遗址研究中心大楼里那些无处不在的暗门,会不会这些孔也都是入口? 当然,这么窄的入口肯定不是给人过的,我们不妨按照古姚国人设置机关的习惯推测一下,它们也许是些入水口,一旦有人触发机关倾泻而下的水流很快就能将整个空间注满,要么就是尸狩活动的通道,蜂拥而至的尸狩群同样不可小觑,反正无论是哪一种闯入者都很难全身而退。 好吧,我好像又陷入了思维定势,或许我被余寒刚刚那一嗓子吓得够呛,明明没有察觉到危险却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我胡思乱想着将手电筒和视线一并往下移,冷不丁感觉眼前的灯光好像晃了晃,我揉了揉眼睛这才分辨出靠近岩洞中心的位置居然有个水潭,因为光线有限一时看不出深浅。 蜿蜒的水流从水潭延伸而出渐渐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好似一株扎根水潭的巨树正肆意生长,这样的景象我不是第一次见了,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里也会出现潮沟。 然而很快我发现这样的“巨树”还有四株,它们等距分布在圆形水潭的周围,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乃至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惊人的一致,要说这是自然形成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我当然也不信,所以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或许又是一幅出自古姚国人之手的“画”,它和圆底弧形纹饰一样都是对凤凰或者说它所代表的太阳的抽象化表达,同样是一种图腾。 我心里突然好奇起来,如果古姚国的人真是守幡人,他们有着如此强烈的太阳崇拜或许另有缘由,比如这个“太阳”本身就是一种隐喻…… 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便有些出神,余寒用手电光晃了晃我:“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我下意识接过话头,却发现他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审视,似乎在有意观察我的反应。 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他绕弯子,直言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他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将手电光照向水潭,“‘冰心’。” 他的轻声低语在空旷的岩洞里很快消散,却在我心里激起惊涛骇浪,而水潭里的“水”好似与我心意相通,也被一阵无端的风惊扰泛起阵阵涟漪。 风在潭面留下脚印; 它与黑暗融为一体; 它从我们身边吹过; 它毫不留恋地朝外涌去。 “冰心”、孔、气流……一个可怕的事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摆在了我们面前,让我们无法再继续逃避。 “我想我们大概没必要再去找四编的人了,之前祭祀坑里那些新碎的玉石就是他们尸体玉化后留下的。”余寒最先发现这里的情况,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此时此刻已然恢复冷静,我甚至觉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冷漠,又或者冷酷的是真相本身。 “也许环境使然、也许有专门的机关运转,这里的‘冰心’蒸发速度很快,气化的‘冰心’顺着上面的孔流向古姚国人布置的‘陷阱’,将吸引进去的‘猎物’悉数吞食、消化。” 我的后背迅速被冷汗浸湿,喉咙却有些发干,好不容易才发出一点声音:“我们始终没有发现四编的人携带的定位设备,就此下结论未免言之过早。” 余寒看了看我,目光中透着怜悯,他没有戳破我的自欺欺人,继续说道:“古姚国的人真是群疯子,这地方以前不缺进山采药的村民,鬼知道有多少无辜的路人中了招,搞不好那老头说的恶鬼就是他们,他闻到了我身上残留的‘冰心’的味道,以为古姚国还有后人,于是跟着我们进了山。”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躲在河里偷窥我们的人是不是那个老人,甚至这件事本身是不是真的都有待商榷,但听了他的话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我之前的推测成立、他说的这种可能也成立,那岂不是意味着所谓的古姚国后人就是他自己? 好吧,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如果古姚国后人真的存在且就是余寒,他又怎么可能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茬的情况下提醒我。 我决定放下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转而思考那个最为核心,也是我最无法理解的问题—— “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第371章 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不想任何人闯入自己的家园,所以对所有闯入者赶尽杀绝? 说真的我第一反应这绝不可能,从几处遗址的选址可以看出,古姚国人历来深居浅出又行踪诡秘,没必要多此一举,可如果他们真是守幡人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为了阻止有心之人进入镇龙台他们的确有立场这么做。 只是我心里有些抗拒这样的事实—— 守幡人的决绝是黄渠后人于暗无天日的地底苦思百年的坚忍,是原盘派“视死如归,虽死不悔”的孤注一掷,是二王孙背负国仇家恨远渡重洋的义无反顾,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以无辜者为代价。 我是越想脑子越乱,索性放弃“古姚国人即守幡人”的假设,以已确定的线索为基础重新审视这一问题。 古姚国的人最开始使用“冰心”是想依靠它进入太阳城,可惜以失败告终;尔后他们发现疒气可以帮助他们对抗高刹梭环境,却始终没有找到足够强大的宿源,于是转而研究如何将活人变成疒源。 这一次他们成功了,虽然之前我们分析过,一定浓度的疒气含量和高刹梭环境的刺激可能是这一转变的两个必备条件,但他们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就不得而知了…… 等一下,我好像有思路了。 古姚国的人会发现这两个必备条件肯定也是通过自己的经验总结出来的,而高刹梭环境并不常见,他们能得出这一结论想来和前几次试验脱不了干系,也许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他们尝试携带宿源进入太阳城时有人沾染上了大量的疒气,又因为高刹梭环境的刺激最终成了疒源。 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接触高刹梭环境之前他们已经长期受疒气影响,不然达不到转变的临界点。 问题是既然他们打算依靠疒源进入太阳城就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疒气的传递有一个铁律,它会从携带量高的宿源向携带量低的宿源流动,在使用宿源之前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减少疒气的流失。 所以还是得换个角度思考,比如他们能掌握如此“技术”也许和携带宿源进入太阳城的试验无关,其灵感其实来自“冰心”? 它会起作用并非在于降低人的身体机能以适应高刹梭环境,而是人体玉化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疒气,它们与刹梭中和形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动态平衡,这也是高刹梭环境能减缓“冰心”副作用的原因。 相反的,大量疒气的存在会加快玉化的速度,使它产生的疒气如滚雪球越滚越多,达到临界点后再借助高刹梭环境的刺激,宿源变成疒源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样的转变想必不是百分百成功,早了疒气会和刹梭中和达不到临界点,晚了人的身体完全玉化无力回天,那就必须掌握一个度,以古姚国人的疯狂他们肯定进行了大量的试验。 好了,现在回归正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整个古姚国原址其实是他们“生产”疒源的前置试验场,大量的“冰心”从这里输送至各个“试验室”,也就是我们之前在裂缝底下发现的秘密岩洞,有人的活了下来成为疒源去了太阳城,剩下的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身体彻底玉化直接被就地处理。 想到这里我有点头皮发麻,一时间也分不清古姚国的人用“冰心”无差别捕杀闯入者和用它催生疒源哪一种行径更惨无人道,又或者两者本来就是同时进行的,所以我宁愿相信所有的假设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在找到证据支撑之前没必要在这瞎琢磨。 “我们还是先上去吧。”我对余寒说道,“眼下这情况完全不是之前那点‘冰心’的剂量能比,就算你之前喝过解药待久了估计也够呛。” 我承认我在试图逃避现实,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权利这么做。 “确实,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他搓了搓胳膊,示意我往回走,“而且就算我们受得了,曾照云那家伙……” 他声音戛然而止,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我俩对视一眼想都没想钻进暗道,没跑几步就发现灯光尽头匍匐着一个人影,赶过去一看果然是曾照云。 他气息微弱早已昏迷不醒,我心急如焚也没个主意,急忙问余寒:“你身上还有解药吗?赶紧给他喝一点。” 说完我就意识到不对劲,如果我们之前服用过解药,按理说在短时间内也应该和余寒一样不再受‘冰心’的影响,难道…… 结果他还真摇了摇头:“四编给的解药和‘冰心’是一比一配备的,我这一趟压根没带‘冰心’,哪来的解药。” “那你之前是怎么救的我们?” 他立马不说话了,在我再三追问之下,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我愣了愣,手却不自觉地覆在了谒灵符上,如果我的那些猜测成立,岂不是意味着我只需要用它汲取曾照云身上的疒气,他的症状就会减轻? 这无疑是一次很好的验证机会,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抽出谒灵符正要尝试,却一下被余寒按住了:“先回营地,在这儿救他等于害他。” 说着他一把将曾照云背起,招呼我顺着原路返回。 我们下来的时候各顾各的都累得够呛,上去还得二拖一,个中艰辛自不必说,反正回到营地我感觉自己已经没了半条命,真不知道余寒之前是怎么把我和曾照云都带上来的。 估计是折腾多了有了经验,作为主要出力的人他状态居然比我还好,见我一头栽倒在地只剩喘气的份,他直接问我要去谒灵符一阵捣鼓,没一会儿曾照云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没想到事情真如我所猜测,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万一曾照云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估计都别想安宁。 同时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按理说我是疒源,本身就携带大量的疒气,就算后来悉数被谒灵符汲取,我对“冰心”的反应也应该比曾照云大,为什么我第一次醒得比他早,第二次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第372章 五编,出动 曾照云两度陷入昏迷会不会不仅因为他中了“冰心”的毒,和疒气也有关,而我作为疒源只受前者影响? 可这样一来,有两点解释不通。 第一,为什么我只中了一次毒?是我天赋异禀中过一次就免疫,还是我会失去意识根本不是“冰心”所致? 第二,当时祭祀坑里都是玉化的尸体,周围疒气含量绝对不低,甚至可以说是高疒环境,为什么余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难道经过刹梭海那一遭他也成了疒源?又或者那些疒气一开始就被谒灵符汲取,起作用的只有我们自身携带的? 一时间我只恨自己不是堪灵人,既无法清晰地感受疒气的强弱和变化,也不清楚谒灵符汲取疒气时有没有什么条件限制——我觉得应该是有的,如果没有仙人坟底下就不太可能形成一个足以吸引整个尸狩群的高疒环境,因为疒源流出的疒气必然会流向它。 指不定它只对某个范围内的疒气或者说某些特定对象身上的疒气有效……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倒也简单,只需要问问某位知情人士,我不由将目光投向余寒,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手里把玩着谒灵符完全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索性先发制人:“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他手上动作丝毫未做停顿,“知道‘冰心’能刺激人体产生大量的疒气,还是知道你带着谒灵符怎么都能救曾照云一命?”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说实话我心里特别失落,虽然一开始我和他相处得并不愉快,但比起其他人我对他反而没有多少戒心,因为我很清楚他恶劣的态度之后是其他人身上没有的通透,可现在我感觉自己看不透他了。 “你在之前那个岩洞里到底发现了什么?”他的转变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有理由怀疑他和曾照云一样获取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但也和他一样选择了隐瞒下来。 他果然开始缄口不言,这样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再下去一趟,有些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他最终开口,“你尽管去查,反正坑里除了那些‘碎玉’就只有几排通风孔,不过我还是劝你离那里远一点,你能活着被我捎上来那是老天爷眷顾,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着他将谒灵符连同乌古木鞘一并抛给我:“还有这玩意儿,我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大不必紧张,相反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趁眼下的机会把这个烫手山芋彻底甩掉,你把它带在身上迟早有一天它会要了你的命。” 他连着帮我立了两个g,总不至于都是在危言耸听转移话题,我心里那根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难道他在祭祀坑里发现的东西和我有关,而我之所以晕过去也和它脱不了干系? 我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再下去看看,只是万一让余寒知道了,他肯定会阻止我,得想办法把他引开……我这刚一琢磨,他就跟有心灵感应一样脸色突然沉了沉。 “怎么了?” 我有点心虚,他却示意我先不要出声,凝神倾听了片刻才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摸进了营地,我出去看看,你小心点。” 见他如临大敌,我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结果刚出帐篷他就吁了口气,带着几分惊喜爆了句粗口:“我靠,自己人!” 窸窸窣窣的动静立马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这人数还真不少,过了一会儿余寒领着一张熟面孔钻了进来,正是之前带走邹友青的人,我记得臧小蕊好像叫他老仇。 老仇一进帐篷就看到了仍未恢复意识的曾照云,嘴里啧了一声:“你们这一趟还真够凶险的,连这小子都中了招,难怪臧工一天没联系上你们就火急火燎地催我们过来接应。” 余寒一边架起曾照云,一边示意他过去搭把手:“别啰嗦了,他也就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还得趁早把毒解了,赶紧送我们回廊城。” 估计他已经跟老仇说明了情况,后者点了两个人出来和我们一起下山,然后朝剩下的人发话:“注意封锁,明天五编的人会亲自过来接手。” 我心头一跳,在五〇三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五编的人出动,即便神女崖下的这片遗址是古姚国原址、即便底下藏着难以估量的“冰心”,也不至于让他们有如此大的反应……我心里疑窦顿生,就刚刚那一会儿工夫,余寒到底给上头汇报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愣着干嘛?走啊。” “你先送曾照云回去吧。”我尽可能镇定地开口,“我好歹是五编的人,怎么也得留下来和他们会合。” 他脚下一顿,让老仇扶住曾照云,转而朝我走来。 说真的,如果他要动手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机会就在眼前总要负隅顽抗一下,好在他只是凑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就是这短短一句话让我彻底打消了留下来的念头。 他说:“再不走,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那个秘密很快就会暴露。” 在老仇三人的协助下,我们顺利地带着曾照云走出了瓮灵山,重回山脚下的小村庄,看着村子里唯一一缕袅袅升起的炊烟,我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那一瞬间就连周围冷寂的残垣断壁都变得无比温情。 和来时一样在经过之前那个院落的时候,凶猛的狗叫声一下在冷清的村子里炸开了,随即脚步声响起老人叼着烟斗探头看了一眼,烟斗里灼烧的烟叶在渐渐明亮的晨辉中一点一点湮灭。 他毫不回避地看着我们,眼中既有惊讶又有了然,如此坦然的态度让我有些怀疑我们是不是想多了,跟着我们进山的人根本不是他。 直到我们背对他的目光越走越远,他才轻轻地、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索命的恶鬼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第373章 审查二组 好吧,光凭这一句话我也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他”、“她”还是“它”,但对方有意在我们面前开口肯定有他的目的,我立马停下脚步打算和他攀谈几句,奈何余寒早有防备,没等我出声他已眼疾手快地推了我一把:“都说了别搭理他,夜长梦多赶紧走。” 我还能怎么办,他捏着我的把柄,我也只能听他的。 很快我们找到了自己的车,将曾照云安顿下来后我和余寒坐到了驾驶室,老仇正要往他们的车里钻,余寒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阳,朝他喊了一嗓子:“你还真打算送我们回廊城?这光天化日的,我就不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估计老仇也不想费这个劲,脚一收又把车门关上了:“那成,你们注意安全,有事直接跟臧工联系。” 余寒呵呵一笑,方向盘一打将车开出了村子。 就这么开了一路我和他谁也没有说话,当然我心里可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我不知道余寒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但既然连他都能察觉到苗头,我身上携带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事又如何瞒得过五〇三。 带着这份忐忑我很难做到不露声色,尤其是在他这样的高手面前,我想他一定看出了我心里的不安,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这让我压力越来越大,最后我实在按捺不住准备探探他的口风,他却先我一步开了口:“瞧你吓的,放心吧你的事我没跟上头汇报,他们也暂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我提着心并没有就此放下,虽然这家伙不像曾照云那么一根筋,但在原则问题上一点也不含糊,他会替我隐瞒下来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我现在就怕他跟破龙有染或者另有来历,与其面对他们的别有用心还不如爽快地和五〇三交代。 我正胡思乱想,他却毫无预兆地转移了话题:“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可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你的单纯就显得尤为的复杂,我敢保证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不然上头也不会一直调查你。” “他们一直在调查我?”其实我一点也不惊讶,从刹梭海回来甚至更早我就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但我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怀疑我什么,如果只是怀疑我会不会是破龙的内应、或者怀疑我会不会是天示之人倒也罢了,就怕和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扯上关系。 我心里本就惊疑难定,偏偏这时候余寒有意无意从后视镜瞄了瞄后座上昏睡的曾照云——他在判断对方是否已经苏醒,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跟我透露一点他不想让其他人知晓的信息,我有种预感它对我本人来说绝对是爆炸级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压低声音问我:“你知不知道‘元’这个人?” “‘元’?”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当时是真没反应过来,“不认识,怎么了?” “你来五〇三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必早就听说过审查组的大名,它之所以成立正是为了防止五〇三和防盗办被渗透,事实上这个问题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甚至连审查组自身都不能保证他们的人就一定‘干净’。 所以在审查组之外上头又组织了一批身份更为可靠的调查人员,知道点风声的都管它叫‘审查二组’,审查二组的工作一是对审查组的调查结果进行复核,二是重点排查核心人员的异常行为,为免打草惊蛇他们的行动往往比审查组还要隐秘。” 我隐约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审查二组成员的真实身份,偶尔流传出来的也不过是几个代号,‘元’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也是佼佼者。”他用眼睛余光瞥了瞥我,“据说此人极擅长易容,只要他想他可以成为我们身边任何一个人,他是审查二组的王牌,一旦被他盯上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结得了的了。” 他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在明示“元”正调查我,获知这一消息我的心情相当复杂,我问他:“你也觉得我就是那个内应?” 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你又没那个城府,更没那个能耐。” “还真是多谢你的信任。”我有些无语,但更多的是感动,我知道他也曾怀疑过我,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我。 “可惜我的看法无关紧要,上头怎么判断才是最关键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你身上那么多秘密不调查你调查谁,就像这一次虽然我帮你隐瞒了下来,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查到你是古姚国后人。” 他旧事重提,我本来有些紧张,但越往下听,我越觉得不对劲:“古姚国后人?” “装,接着装。”他嘿嘿一笑,“你会听我的跟我们一起离开,不就是怕这个身份暴露吗?” “……”我算是回味过来了,难怪他之前会提到古姚国后人,感情是在试探我,这让我更加好奇他在那个祭祀坑里到底发现了什么,以至于让他产生这样的误解。 当然他再怎么误解也比让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暴露强,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我是古姚国后人?” 可惜他非常机敏地察觉到了我打探的意图,强行将话题给拉扯了回来。 “咱们这支队伍恐怕不止一个内鬼。”他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方向盘,声音越压越低,“也不怕告诉你,就在刚刚我收到一个消息,玉凤心确实藏在凤心标注的区域,说它曾出现在瓮灵山一带完全是个烟雾弹,为的就是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方便破龙的人捷足先登。” 他的神情少有的有些严肃:“这次行动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搞不好上头也出了问题。”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同样一沉,但还是说道:“有审查二组在,这事还轮不到我们操心。” 结果他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审查二组的人就一定没有问题?” 第374章 即将到来的九鼎博览会 搁这套娃呢你,我忍不住腹诽。 说真的我宁愿往好一点想,也许五〇三早就察觉到了破龙的动向,派我们过来不过是想将计就计,这也是臧小蕊中途离开的原因,我怀疑她当时就已经接到上头的通知,于是暗地里另行组织人手对这条线索进行了追踪。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我并不是十分关心,即便五〇三这么做仍有试探我的成分,我在意的始终是“元”的身份,这个人会是谁呢? 好吧,我承认一听到余寒的描述,我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人选——没错,就是从慧。 她擅长易容又拥有众多“马甲”,在曾照云坦言自己隶属审查组的时候我便怀疑过他们会不会是同事,现在看来她更像是审查二组的成员,而要全面调查一个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近距离接触乃至朝夕相处…… 我有些抗拒继续往下想,只能将思绪转向其他地方: 如果她是“元”,那么在神女号上取走我电话卡的人应该是她而非余昧,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回过头看这压根不算问题——为了配合曾照云的调查,“元”自然希望我能脱离和外界的联系,按照他们的安排和陈辛一行人进行接触。 同理,假如跟着我们进山、躲在地下河里偷窥我们的不是那位老把式,反而和我想的一样,那么这个人就不应该是从慧而是余昧,因为“元”和曾照云同为调查人员肯定暗中通过气,他没必要拆穿她。 还有一点也是可以确定的,假扮江碎玉和我一起去屏云墓的只能是从慧——虽然我仍无法断定在过龙村假扮江碎玉和在凤月岭假扮钟峦的人到底是她们中的哪一个——因为余昧和“江碎玉”打过照面,她总不能同时一人分饰两角,亏我之前还以为她是从慧,真是当局时迷旁观时清。 至于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怀疑或许余昧才是“元”……嗯,这还需要理由吗,她哪有这个本事。 言归正传,说到底谁是“元”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头究竟想从我这儿调查出点什么,我当然希望他们只是在怀疑我和破龙的关系,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问题是他们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真的会仅仅因为这一点吗? 那份难以驱散的惶恐再次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偷偷瞄了余寒一眼,这家伙消息如此灵通,或许我应该再向他打探打探,可惜还没等我开口后座上的曾照云猛地一阵咳嗽,竟缓缓清醒过来。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想这些了,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我们正送你回廊城。” “准确地说,是送你去廊城的办事处。”余寒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过个一两天才会醒。” “没必要。”曾照云喘着气坐起身,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但他就是跟没事人一样拿出手机点了点,头也不抬地说道,“直接回渠城吧。” 他本人坚持,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余寒耸耸肩:“就是回渠城那也得先到廊城,谁让它只有这一条路。”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都还没到廊城我们仨居然各走各的直接分道扬镳了——途中余寒接到一个电话就撤了,后面还是我开的车,等进了廊城又有人来接曾照云,估计他之前就联系好了。 临出发时他突然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对于他的询问我有点意外,或者说除了送他回渠城我本来没有其他打算,现在他却给了我第二个选择,思来想去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心声,顺势摇了摇头:“听说这一届的九鼎博览会马上要开了,我想留下来逛逛长长见识。” 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想起我和从慧的约定,原本对我有着莫大吸引力的九鼎博览会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因为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她。 从刹梭海回来我曾无数次想理性地分析,我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和我同生共死的从慧,还是我以为的余昧,却始终没有答案,现在从慧又俨然多了一重身份,我不仅分不清我对她的感情,连她对我的感情也分不清了。 但若让我在廊城和渠城之间二选一,我还是更倾向于前者,毕竟我也不确定她是会来赴约还是会回五〇三,如果现在回渠城我不仅要面对她,还要面对来自五〇三的压力。 曾照云看了看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上车之前有意提了一下:“虽说廊城是王家人的地盘,难免会和他们打交道,但你最好离他们远点,不仅王容心和岱鼎暧昧不清,她弟弟王容意同样和破龙疑有来往,搞不好整个王家都被破龙控制住了。” 他神色中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我无从揣测他是想让我防着点王家,还是在提醒我务必和王家保持距离,免得上头对我的怀疑加深,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来自朋友的忠告,该领的情还是得领。 “我会注意的,你也注意安全。” 看着他的车渐渐远去,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论是余寒还是曾照云都只字未提寻找玉凤心后续事宜,再联系到曾照云刚刚那一问,我意识到自己大概被彻底排除在五〇三的行动之外了。 那一刻我心中五味杂陈,说失落倒也谈不上,毕竟我对五〇三同样不是百分之百信任,也许更多的是对那些未解之谜的惘然和对未知未来的彷徨,就像一个无法掌控命运的人一边等待着时间的裁决一边恐惧着它的到来。 我叹了口气,收拾好心绪找了家营业厅把电话卡补办了一下,然后去隔壁手机店买了个手机,本来我想联系一下方遂宁报个平安,又怕他唠叨个没完,最终还是决定先打个车去九鼎博览会举办的小镇,反正来都来了看看也无妨。 别说这镇子名字还挺好听的叫“醉卧泉”,整体风格也是古色古香,和九鼎博览会倒是相得益彰,估计这原本就是一个比较热门的旅游景点,加之九鼎博览会举办在即,镇子里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比小庙村还要热闹。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尚有客房的酒店,我一番洗漱后倒头就睡,直到傍晚时分才出去觅食,出了小饭馆不远处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正是九鼎博览会举办的展馆,据说这是主办方王家特意为它修建的,所有展出的藏品将在这里角逐出唯一的“魁宝”。 第375章 《凭月梳心图》 虽然展览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展厅外早就布置好了各个藏品的宣传海报,吸引着游客们纷纷驻足,尤其是居中的几件主打藏品,经过精心的拍摄在光影中呈现出美轮美奂的效果,一看就是种子选手。 我本来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真要了解这些藏品的信息还得看展览手册,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瞥,我的目光一下被其中一件藏品攫取住了,那竟是一幅极为精美的玉钩图。 我不自觉地踱了过去,直到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纳入眼底。 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非字符玉钩图一样,它描绘的也是一个场景,图中一个绰约身影凭栏而立,在她头顶高悬的明月正静静地洒下光辉,偏偏这时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轻轻回过头,原本静谧的画面一下变得极具动态感。 按理说作为主要刻画的对象,女子的容貌和神态一定是整幅图的重中之重,可惜这幅玉钩图缺失了最为关键的一部分,她的脸连同底下作为镶嵌背景的玉石整个不翼而飞,这份美丽我们怕是无缘得见。 我不知道这幅玉钩图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单论镶嵌技艺不管是和仓古人还是和古姚国人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细碎玉片勾勒的线条生动自然浑如天成,即便我见识过神女崖之下的那两幅巨型玉钩图也仍忍不住为之叹服。 等我从惊艳中回过神,我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我还是第一次在和守幡人无关的地方见到玉钩图,这让我无可避免地想到一种可能,它会不会是从某个和守幡人有关的遗址中被人盗取出来的? 想着我不由将目光投向一边的介绍,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凭月梳心图》,明城封家藏馆“凭月楼”镇馆之宝。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我记得明城封家正是九鼎之一,这《凭月梳心图》又是他们私人馆藏中的代表藏品,怎么都不可能来路不明,会不会他们曾经也是守幡人,至少和某一代守幡人打过交道? 在一众守幡人族群或者家族中,我只接触过姜妄后人和游家人,但可以感觉得到除了那些已知的线索,他们手里一定还掌握着大量与镇龙幡及其背后隐藏的那些个秘密有关的信息,或许我应该借着这次九鼎博览会举办的机会,接触一下这个和苏、谢、江、王并称“五家”的典藏者家族。 “胡秘书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也有些触景生情?”一声干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可问题是这声音确实有点耳熟,关键他还叫我“胡秘书”……我扭头一看,立马认了出来,尤其是对方那双仿佛天生带着笑意的眼睛,当初他和沈会长从允山殿底下的秘密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我对它们就印象特别深刻。 “也难怪胡秘书会如此感怀。”他环视一周,自顾自说道,“想想十八年前在明城品悦博物馆,这《凭月梳心图》还是第一次对外展出,多少人盼着一睹它的真容,彼时之盛况比起这九鼎博览会恐怕都不遑多让,而‘那件事’又偏偏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别说胡秘书你了我也一样记忆犹新。” 十八年前我才十岁,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参加什么展出,他这么说无异于直接拆穿了我所谓“胡秘书”的身份,只是我们压根没有正面打过交道,而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没有重提的必要,我索性装傻:“您认错人了吧?我不姓胡,十八年前也没有去过明城品悦博物馆……” 等会儿,十八年前、明城品悦博物馆?! 我一下想起了我和章辛成最开始见面时他说的那句话,身体就像过了电一样瞬间从头麻到了脚——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明明是两件毫无相干的事,却因为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突然联系在了一起,这在我心里油然催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同时我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章辛成提到的那个他耿耿于怀的变故和这位老哥口中的“那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件?甚至直觉告诉我,它和这幅玉钩图的损毁也有关联…… 我正琢磨怎么跟他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没想到对方主动递了张名片过来,一边笑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胡秘书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们也是当着这《凭月梳心图》的面互相递的名片,您有印象了吗?” 我接过来看了看,原来他叫许再东,也是一家古玩店老板,但我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对方明知道我不是胡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我和他认识,他到底想暗示我什么? 我脑中思绪飞转,寻思着再套点话,然而还没等我开口,他神色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冲我歉意一笑:“我突然有点事,咱们有空再聊、有空再聊。” 说完他扭头就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之中。 我有些纳闷,回想了一下他刚刚的反应,在说这句话之前他似乎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我灵机一动,照着他观察的方向迅速回头一扫,冷不丁和一双同样有些熟悉的眼睛来了个四目相对。 “咦,是你啊?真巧!”对方先发制人朝我打了个招呼,他若无其事的语气让我差点以为我们只是偶遇,他绝没有暗中观察我或者自打我出了酒店就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也懒得拆穿他,故作惊讶道:“我们认识吗?” “咱们认不认识不重要。”他嘿嘿一笑,也没有提起之前往我口袋里塞纸条那茬,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重要的是我想提醒你,如果你再不离开廊城,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我一时失笑:“没想到你们王家人还会算命。”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笃定,毕竟这九鼎博览会是整个典藏界的盛会,而潘家又是廊城地头蛇之一,他们肯定会来醉卧泉,万一不小心和他们撞上,不管是我身上的疒气还是我手里的谒灵符都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 我说这句话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结果他还惊讶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家人?” 我有意出言试探:“我不仅知道你是王家人,还知道你和王容心的关系。” “我就说嘛!”他眼睛一亮,非常爽快地承认了,“没错,我们可是亲姐弟,你可以叫我容意,心意的意。” 原来他就是王容意…… 想到曾照云给我的提醒,我心里蓦地一沉,王容意和破龙牵扯不清,余寒又和王容意暗中来往,难不成他和破龙真有瓜葛? 第376章 说来就来 “怎么一听我是她弟弟,你这脸色就不太好,我没得罪你吧?” 说完他一阵挤眉弄眼,搞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索性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当然没有得罪我,相反我还要谢谢你之前的提醒,只是我很想知道我们素不相识你是出于什么立场这么做。” 他目光一转,突然掏出手机点了点往我面前一递。 我好奇地瞄了瞄,发现那是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照片上模样清秀的女孩明眸低垂,笑盈盈地嗅着手中的百合花束,阳光轻轻洒下在她睫下留下一抹欲说还休的阴影,拍得那是相当有意境。 “好看吗?” 我哪知道他是说人还是说照片,也就胡乱点了几下头。 “偷拍的,技术还不错吧?”他眨了眨眼睛,原本在我看来十分爽朗的笑容不由多了一丝猥琐。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继续点头。 “跟我姐学的。”他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我,这才把它收回去,“我还是第一次见她拿一个男人的照片当壁纸,说她不喜欢你我都不信,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喜欢我?”一听这三个字,我感觉原本应该留下疤痕但莫名被神女心抹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如果打是亲、骂是爱,那她确实挺“喜欢”我的——喜欢折磨我。 “要没什么事,再会吧。”我怀疑他在装疯卖傻试探我,但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虚与委蛇,果断掉头走人。 他也没有跟过来,只是不死心地又交代了一遍:“你要真舍不得离开廊城也行,就是我姐出去了还没回来,你一个人千万得躲着点潘家人,他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万一你真和他们撞上了,别说是我提醒的你……” 这家伙真够烦的,我加快脚步终于将他的声音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消息,王容心不在廊城,我也就不用担心她会来找我麻烦,虽然我和她的帐早晚要算…… 不对,王家是这届九鼎博览会的东道主,王容心又是王家新一代的话事人,如此关键的时刻她居然不在廊城,难道破龙那边有什么重要的行动,比如夺取玉凤心? 我回想了一下《凤凰回首图》中凤心标注的位置,要去那里廊城确实是必经之路,而且距离不算特别远,既然这一片是王家的势力范围,由她负责的可能性非常大。 王容心的本事我早就见识过,万一还有其他人和她联手,即便臧小蕊亲自出马恐怕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一旦其中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落在他们手里,我们想要找到镇龙幡将彻底成为泡影。 要不我也过去看看?可问题是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就是到了那里也无济于事,还会加深五〇三对我的猜疑……一时间我有些举棋不定,或许我应该打个电话给游典问问他的意见。 这样一想我也没有心情在外面转悠了,干脆抄了条小路往酒店走。 这会儿算不上早也算不上晚,除了游客们喜欢逛的几条商业街,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尤其是这样一条小巷子更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走到一半我心里就有些发毛,总感觉不应该贪图这点便利。 有道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眼见就要走出巷子,我却瞥到我脚边赫然多了一道影子——光是从后面打过来的,这意味着有人正站在我背后,可我连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都不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这念头一起我拔腿就跑,对方大概没有料到我反应这么快,居然愣了愣一下被我甩开了,然而还没等我松口气,一道人影从旁边的阁楼上一跃而下,直接拦住了我的去路。 来人身形纤瘦明显是个女性,但我提着的心并没有因此放下,经验告诉我,这样的身手不管男女我都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有机会跑一定得跑。 我戒备地看着她准备随时跑路,这时她缓缓抬起头,我一下愣在了那里,因为就在几分钟之前我才看过她的照片。 “你是……”我将将开口就听到“当”的一声响,紧接着胳膊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划拉了一下,我伸手一摸果然满手血。 “谁?!”她一下攥紧了手里的短刀,目光却在另一边的房屋上来回扫视,我意识到什么心脏砰砰直跳——刚刚对方下了死手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制止,我现在恐怕已经被她刺中要害凶多吉少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再蠢也应该想到,难怪王容意一副鬼鬼祟祟、想管又不敢管的样子。 “肯定是姓王的,之前我就看他一直跟着这家伙,早防着我们呢,亏我还以为刚刚把他甩开了……姐,你就听我的吧,下次别理他了!”先前那人也追了过来,光听声音我就认出了她是谁,这么讨人嫌的丫头片子除了小时候的余昧她是第二个。 “不是他。”她姐扫了扫短刀上的印子,“淬玉劲,是江家人。” “江家人?!”小女孩一下变得警觉起来,学着她姐将目光环视一周,冷笑道,“原来江碎玉也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就好好管一管。” 熟悉的身影从昏暗的角落款款走出,我感觉自己狂跳的心脏又快了两拍,尤其是一看到她小女孩的姐姐便轻声自语了一句:“劲道不对,不可能是她……” 一见她出来,小女孩瑟缩了一下,但立马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态,声音也高了一度:“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你们江家淬玉劲盛名在外,我们潘家的事也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你要插手我潘聿迟第一个不答应!” “迟迟。”她姐姐一个转身往她身边靠了靠,然后看向江碎玉,“阁下既是九鼎中人想必对谒灵符也有耳闻,谒灵符之主既已现身自然事关所有勘灵人而非单单一个潘家,这也是乾坤道主常容会亲自参加这次九鼎博览会的原因之一,还请阁下慎思慎行以免徒增是非。” 她这番话说得就比她妹妹漂亮多了,江碎玉却不为所动:“就算他随身携带着谒灵符,但谒灵符不是镇疒珠,对符主以外的人没有多大影响,你们怎么确定他就是符主?”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仅仅因为谒灵符在我手里,他们就认定我是符主然后喊打喊杀,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第377章 下次一定 “谒灵符内的疒气只有符主能调取,他若不是符主,身上的疒气焉能源源不断地外溢?这绝非一般人沾染上疒气后疒气自行消散的表现,即便只是刚入门的勘灵人也不可能判断错。”小女孩的姐姐极为笃定地说道,“我潘聿侠敢以性命保证,他就是符主。” 我下意识捂了捂伤口,心里着实有些郁闷,我估摸着她之前也不是那么肯定,只是拜她刚刚那一刀所赐,我身上的疒气随着气血外涌,直接坐实了她的猜测。 但这一切和谒灵符又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终于相信游典的话了,在大多数勘灵人的认知里,活人是不可能成为疒源的,这一选项一开始就不在他们的分析范围内。 “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是疒源?”见她们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天方夜谭。” “怎么可能!” 潘家姐妹的反应和我预料的如出一辙,尤其是潘聿迟嘴巴都要噘到耳朵根了,她没有理会我的“狡辩”,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朝江碎玉发话:“这是廊城不是曲城,只要王家人没吱声,就是我们潘家人说了算,反正轮不到你们江家人多管闲事!” “那如果我们王家人吱了声呢?”巷子口脚步声响起,王容心笑盈盈地开口。 她这一搭话,潘聿迟张了张嘴完全忘了反应,潘聿侠脸色一沉:“这是勘灵人和谒灵人的事,你们王家真的要插手吗?” “我也不想搅进来,但他是我要保的人。”王容心转头看着我,昏暗的路灯倒映在她眸子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辉,“弟妹你知道的,我们王家人各个都是死心眼,认定了什么事、什么人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呸,谁是你弟妹!我姐才不会喜欢你那个混球弟弟……” “迟迟。”潘聿侠示意潘聿迟退到一边,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刀,“若王家姐姐执意要管,那我只能冒犯了。” 王容心笑容一敛,眼见两人要大打出手,我这个当事人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就在这时一声叹息毫无预兆地传来:“王家和潘家同为廊城翘楚,何必为此伤了和气,两位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就交由我来处理吧。” 我不自觉往巷子口看了一眼,来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身打扮十分朴素,却别有一股出尘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王容心身形一缓,一双眸子转了转,眼中笑意盎然:“常道主发话,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又看向潘聿侠,后者迟疑了片刻,将刀一收对潘聿迟说道:“走吧,迟迟。” “可是……”潘聿迟看了看她,又偷偷瞄了瞄对方,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她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这姐妹俩的性格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执拗,亏得今天有人解围不然还真不好收场,就是不知道这位说的“处理”是怎么个处理法…… 我正忐忑,“常道主”笑了笑居然也告了辞:“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先行一步。” 说完他飘然而去,徒留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容心率先开口:“常容前辈真是一如既往的洒脱,不愧为和妙手道主并称四派之首的乾坤道主……” 我之前倒是听游典提起过这个名字,像他这种资深得不能再资深的勘灵人,难怪潘家姐妹会听从他的意见,而他或许已经察觉到我只是疒源这才没有多问。 “事情解决了,江大小姐也请吧。”王容心脸上笑容不改,一副主人家的架势对江碎玉下起了“逐客令”。 我看了看她,朝后者示意:“走吧,咱们久别重逢,的确需要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江碎玉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该找个地方叙旧的是我们。”王容心迤迤然将去路一拦,然后朝她抛了个媚眼,“以江大小姐的善解人意,肯定会成全我们这份雅兴的,对吧?” “别理她。”我正想拉着江碎玉往巷子外走,她却一下挣脱了我的手,然后看着我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 “抱歉。”她低下头说道,如呢喃自语,继而快步离去。 我没有追上去,除了王容心的阻拦,还有我自己的判断——虽然我不清楚潘聿侠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但这个人绝对不是从慧,更不可能是余昧,至于她是不是真正的江碎玉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从来没有和她本人打过交道。 四周恢复了安静,我回过头将目光投向王容心:“你想聊什么。” “你还活着,我很开心。”她轻轻笑了笑,眼中却像是有泪光闪动,给我一种脉脉含情的错觉。 王崇明将谒灵符交给我,和他们一同离开时的眼神又浮现在我眼前,我点点头:“我还活着,我也很荣幸。” 她仍旧是笑,鼻翼微微翕动着:“你这是在记我的仇?” “难道不应该吗?”我反问她。 沉默在寂静中延续,见她丝毫没有让开的打算我索性往回走,她再一次叫住了我:“你就不想知道她们为什么一定要除掉你?” 我心里那根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回答:“因为谒灵符。” “当然是因为谒灵符,但我指的是它的来历、勘灵人与谒灵人之间的恩怨,以及……”她胜券在握地笑道,“以及它最后为什么会到你手里。” 她果然知道不少内情,甚至一开始就认出了它,只是听她言外之意王崇明似乎和它渊源颇深,而他将它交给我也不仅仅是想鼓励我或者希望我用它防身那么简单。 我决定耐心地听她说完:“愿闻其详。” “只要和它有关那都是秘辛中的秘辛,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谈?”她缓步踱到我身边,面对面注视着我,“不如去我家坐坐,之前请的那位渠城师傅手艺真不错,我吃了这么久都还没腻,再说你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 我确实很好奇,也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打探机会,可惜我没有几次三番赴鸿门宴的喜好。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下次一定。”撂下这句话,我扭头就走。 第378章 旧案 和她弟弟一样她也没有追上来,步步紧逼的只有她意味不明的轻笑:“你记住了,我给过你机会的,将来可不要怪我……还有,我不是岱鼎干不出死缠烂打的事,但我王容心说话算话,我想得到的东西迟早有一天我会得到。” 我快步出了巷子,不是我不想搭理她,更不是怕了她,而是我实在没有心情和她纠缠,她方才一提到伤口我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到了酒店我借着大厅的灯光仔细看了看,那道并不算深的伤口果然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我深深地怀疑潘聿侠那把刀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一点,她说只有符主能调取谒灵符内的疒气,那我之前在刹梭海是如何开启的机关?莫非真正起作用的不是疒气而是别的什么,老束一开始就在糊弄那位云小姐,所以才会一而再地失败?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前台的工作人员立马注意到了我这边的情况,非常热心地找来医药箱帮我包扎了一下,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看来是我太过紧张刚刚有点胡思乱想。 我松了口气,跟他们道了声谢就上了楼,我将房门锁好找到游典的号码拨了过去,结果打了几次都打不通,只得悻悻挂断电话,并暗中祈祷他可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闲来无事我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个品悦博物馆,五花八门的信息瞬间弹了出来,我一一点开最终被一篇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一次展出、三条人命,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美人脸’……”我注意到了它的发布时间,直觉告诉我它报道的或许就是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只是等我仔细读完我心里那份好奇已不知不觉为沉重所代替。 许再东没有说谎,十八年前《凭月梳心图》的确曾在品悦博物馆展出,而且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然而展出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始,就发生了一件让人极为痛心的事。 当时一个姓邬的人贩子受人指使,为制造混乱盗取《凭月梳心图》,他竟让自己拐骗来的三个孩子身缚炸药与自己假扮师生进入展厅,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过安检的,但爆炸确确实实发生了,三个孩子当场身亡,邬某则不知所踪。 所幸当时有人察觉到了异常,及时疏散了厅内群众,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原本已经被盗走的《凭月梳心图》后来也被追了回来,古怪的是图中人物的脸离奇地消失了,像是遭到了蓄意的破坏。 后来邬某虽然落了网,但刚交代完作案经过就被人灭了口,幕后指使是谁以及所谓的“美人脸”最终去了哪里至今没有查明。 我怀疑章辛成提到的那个孩子会和他哥哥走散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果它发生在爆炸之前,那个孩子和他哥哥甚至有可能是三个孩子中的两个,换言之他们也许早就不在人世…… 想到那些年幼的罹难者、想到章辛成一直以来的执着,我内心百感交集,这个邬某实在过于疯狂,最后死于非命都算便宜他了,当然他也只是一颗棋子,这笔账还得算在指使他的幕后黑手头上。 说到幕后黑手,我犹记得之前在小庙村她也提到过一个爆炸案,时间上又恰巧和这个案子吻合,它们会不会是同一起?如果当年那股势力真的隶属破龙,岂不是意味着这起爆炸案也牵扯到了龙脊凤心盘乃至镇龙幡?这倒正好证明《凭月梳心图》确实和守幡人有关。 我隐隐有种感觉,如果我能调查清楚十八年前这起爆炸案的真相,那些我始终未能触及的最为关键的线索或许会浮出水面,届时也能还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一个公道。 可问题是要真这么容易,它就不会成为一个悬案了,我一个外行人还是别去瞎掺和了,好在不久之前许再东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既然当时胡秘书在场,说不定老于也受邀参加了这次展出,我大可以找他们了解一下情况,再不济还有章辛成这个亲历者…… 对啊,我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一下章辛成,这家伙肯定知道不少内情,心动不如行动,奈何我号码拨出去许久,那边铃声依旧就是没人接听,这三番五次的搞得我想拉黑他的心都有了。 没辙,我只能继续往下看,至于胡秘书和老于那边,还是得等他们有了空再联系。 我将网页拉到最下面,一张图片霎时映入眼帘,虽然它没有宣传海报上那么高清,但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是《凭月梳心图》,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图中女子身姿绰约、美丽绝伦,回眸的一瞬间更是媚眼如丝,果然极为传神。 然而只看了一眼,我头皮就是一麻——这张“美人脸”我居然见过。 可惜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正要细想在哪儿见过它,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就有些奇怪了,我的记忆力不说过目不忘但绝对不差,但凡有印象的东西即便一时忘了,只要仔细琢磨总会有点眉目。 当然也有例外,像之前在神女墓时那样记忆断片的经历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情况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当时一次是小时候在王仙村…… 只是这种空缺本身就是一种记忆,所以即便我忘记了一些事,我也可以非常肯定地跟章辛成说他认错人了,除了我只有王顺宁一个弟弟这一佐证外,渠城到明城何止千里,放在十八年前打个来回都要好几天,这么大的记忆缺口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我现在有些动摇了,因为我同样可以肯定自己百分之百见过这张“美人脸”,却全然想不起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它。 除非它曾出现在我刚刚说的那两段被大脑刻意截断的记忆中,不然就有点细思极恐了,试想假如我忘记了“忘记”这件事本身,肯定有一就有一二,说不定我真有一个哥哥,而且十八年前就认识章辛成。 我感觉后背汗毛直竖,赶忙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好好回忆一下它最有可能出现在我曾经去过的哪些地方,这一一梳理下来我还真有了一点印象,记忆也随之翻涌而上。 第379章 旧事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方遂宁高考完都拿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就撺掇我参加了一次什么网友组织的露营活动,那个地方叫牛背岗,离渠城直线距离不是很远,不过那时候交通不像现在这么便利,我们包了一辆车开了很久才到露营点。 本来也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集体活动,那个露营点在一片山脚下其实不算偏,只要我们不进山基本上不会遇到太大的问题,但经不住有人作死偷偷跑去“探险”,天黑了队长一点名,嚯,少了一个人——没错,就是方遂宁那家伙。 估计参加活动的都是新手,也没想着和外界联系,商量来商量去我们决定一起去找。 那会儿我特别着急路上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找着找着就和大部队走散了,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迷了路都没注意,我一个人在深山里转悠了很久,既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也没有方遂宁的下落,心里是又害怕又担心。 后来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不远处竟隐隐有光传来,我钻出去一看居然是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它们悬挂在一幢幢老旧的木楼门口,被山风一吹晃晃悠悠的很是诡异,加之临近午夜村子里万籁俱寂,那场景拍恐怖片估计都能直接取景。 反正当时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好歹是个村子也就没太在意,想着先找户人家借个宿,等天亮了再去找方遂宁,可左转右转我都没好意思敲门,最后穿过村子顺着一条小路到了一块水田边。 水田对面、路的另一边是一座和其他木楼迥然不同的水泥墙小平房,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脚下。 房前紧挨着小路是一丛美人蕉开得正旺盛,手电光照过去红艳艳的一片,屋后大概是片竹林,黑压压地垂在房顶上让我莫名有些压抑,但很快我被虚掩的大门吸引了注意,我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堂屋里堆满了杂物,感觉很久没有人打理过,这房子应该早就废弃了。 那时候我胆子挺大的,寻思着要不在里头对付一晚,也没多想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堂屋后面是个伙房比外面还乱,我没在里面转,而是穿过堂屋去了右边的卧室门口。 门上同样没上锁,被我一推立马打开了一条缝,我借着手电光匆匆一扫,眼前蓦地闪过一片猩红,像是对面墙上溅了满墙的血,吓得我一个倒退差点没叫出声。 但很快我反应过来,那是房里靠墙放着什么东西,由于颜色太过艳丽乍一看有点渗人,我大着胆子又瞄了一眼,提着的心暂时放了回去,原来是一架老式雕花架子床。 这床估计有些年头了,木料都有些发沉,偏偏配了一顶血红血红的帐子和同样红得夺目的四件套,换个热闹的环境倒也喜庆,奈何这房间没开窗户尤显得里头逼仄昏暗,这一组合给我的感觉除了阴森还是阴森。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床的对面是一个类似款式的梳妆台,也是靠墙放着,上面摆放着好些瓶瓶罐罐和一个相当精致的首饰盒,我猜它们的主人一定是一个爱美且乐于享受生活的女性。 妆台上原本应该还镶嵌着一面镜子,不过已经损毁只剩偌大一个窟窿将后面的墙面露了出来,也亏得如此,不然大半夜的冷不丁被镜子一照,恐怖气氛直接拉满。 其实一看这妆台我心里就有些纳闷,因为它其他地方都保存得十分完好独独缺了一面镜子,怎么看都像是特意拆掉的,可这样一来又有些矛盾,一个爱美的人居然不喜欢照镜子,那只能说明她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 我继续将目光往里探索,穿过床和梳妆台之间的过道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柜子,被一块油毡布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露了点底下的柜边,上面似乎也刷了一层暗红色的漆。 说起来这柜子长宽约摸有个两米,高却不是很高大概只到我腰,既不像是衣柜也不像是储物柜,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它同样靠着最里面的墙放着,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再无其他东西。 见没什么动静我也就松了口气,但还是下意识放轻脚步方走进房间,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不管是架子床还是梳妆台乃至柜子上的油毡布都异常的干净,可以说是纤尘不染。 “这里不会还有人住吧……”当时我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可我一路找来实在又累又困,一见眼前干净的床铺就有点走不动路,几番挣扎下来我决定顺从汹涌而来的睡意,关好房门后和衣往床上一躺。 这一躺下我却左右睡不着,总感觉心里不踏实,我将手电筒摁亮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个古怪的柜子上。 我不觉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地摸到附近,正要掀开油毡布一探究竟,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袭来,那一瞬间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就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差点栽倒在地。 可能当时我太累了,实在有些支撑不住赶忙躺回床上,不消片刻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我原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到天亮,结果也就是打个盹的工夫,我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吵醒了,好像有人在屋后挖什么东西,难不成这么晚了还有人干农活?我分辨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许这注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奇怪的是四周已经恢复安静,就连山风和虫鸣都仿佛销声匿迹,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它缓缓踱进堂屋然后停在了卧室门外。 我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意识到对方马上就会打开房门,我想都没想掀开床帷无比迅速地躲到了床底——也许是环境使然,也许是面对危险时身体的本能反应,我总觉得来者不善不太可能是房屋的主人回来了。 我刚躺进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下一秒手电光随着脚步声一点一点靠了过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概是看床上刚有人睡过,对方走过来在床边驻足了片刻。 “果然。”一个女声突然开口,我怀疑她戴着口罩或者嘴上捂着别的东西,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她穿过过道又在柜子附近逡巡了一两分钟,应该是在前后左右地观察,最后她摸了摸柜子上的油毡布,估计察觉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猛地折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过了很久我也没有听到她回来,本想从床底下爬出去,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软,一摸后背亦是冷汗涔涔,我还当自己仍未从之前的精疲力尽中恢复,但渐渐地我意识到我竟是在害怕。 可这未免太奇怪了,对方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被她撞见顶多有些尴尬,我刚刚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床底下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摁亮手电准备离开这座小平房重新找个地方休息——直觉告诉我这地方绝对不能再待了。 然而就是这随意一瞥,我一下愣在了原地,床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明明是从我来没有见过的文字,却像是刻在我脑子里一样,仿佛我天生就能读懂它。 第380章 续上了 在我印象里记忆原本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在研读那些文字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被方遂宁他们找到并带回营地,经过一晚的惊吓大家都失去了继续露营的兴致,我们也就跟着大部队回了渠城。 现在我却想起了很多记忆之外的细节,它们是那么的清晰仿佛我从未将它们遗忘。 接着往下说,当时我好奇地将上面的内容研究了几遍是越看越入迷,就在我全身心沉浸其中的时候又有脚步声响起。 我吓了一跳以为之前那人回来了,赶忙把手电熄灭,下一秒却回味过来,这脚步声出现的位置居然是房间最里头,可整个房间只有一扇门连窗户都没有,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稍一思索我心里就有了答案,而且是唯一的答案,那就是有人一直躲在那个古怪的柜子里,虽然我不确定我先前的预感是不是对的,他或者她是在我来之前就在里面,还是后来趁我睡着才躲了进去。 脚步声响了几下就停在了柜子前,我琢磨着她应该是刚刚才从柜子里爬出来,至于我为什么突然认定是“她”而不是“他”—— 仅仅过了几秒钟房间里亮起一抹烛光,脚步声也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这一次我听得分明,那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动静,对方显然也是位女性,甚至就是房间的主人,在家都要穿高跟鞋,正好符合她之前给我的印象。 问题来了,这么一位精致的女士她为什么要住在这样一座明显已经废弃的房子里,而且还特别喜欢往柜子里钻生怕有人发现她?难道这位房主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随着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我竟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它夹杂在同样稀薄的、像是化妆品散发的香味中,若有若无地在房间里弥漫开。 也就是这胡思乱想的工夫,脚步声已然到了床前,我小心翼翼地往外瞄了瞄,入眼就是一双簇新的杏色高跟鞋,这时我想起来一件事,如果对方是在我进来之前躲进柜子里的,那她岂不是早就知道我藏在床底下……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我就看到她落在地上的影子动了动,对方似乎做了一个屈膝弯腰的动作。 果然下一秒我眼前一花,一张美艳绝伦的脸猝不及防地贴了过来,但那明显不是一张活人的脸,精心勾勒的五官在飘摇的烛光中格外的妖冶,一下点燃了我心底的恐惧,我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意识就像突然绷断的弦在那瞬间戛然而止。 “原来当时我以为的‘面具’,就是所谓的‘美人脸’……”我重新回过神。 当然我想起来的不仅仅是这张“美人脸”,随着记忆的复苏一些新的疑问也一并涌上心头。 比如那双杏色高跟鞋,它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可以确定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和谈师兄发来的那张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再加上两个地方都出现了类似款式的架子床和梳妆台,被谈师兄手机抓拍到的偷窥者会不会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女人? 她长时间地蛰伏在牛背岗和凤凰眼到底有何企图?如果镜子后面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是她,她和章辛成又会是什么关系? 还有后来进入房间的女人,虽然当时她只说了一句话,但我总感觉她的声音有点耳熟,只是不是熟人之间的那种熟悉,有没有可能在事发不久之前我刚好和她打过交道? 最后就是床底下那段陇明文,我无法断定它会不会又是方驭光留下的,但我真的没有想到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能读懂这种文字,换句话说就算它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也和我后来那些经历没有多大关系。 亏我当时居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大概那段经历过于离奇,始终给我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会变得不足为奇。 不过也有可能这一点和被中断的记忆一样被我的大脑刻意遗忘了——显而易见当时我根本没有晕过去,而是出现了和在神女墓时类似的情况,不然我也不会忘记那么多细节。 问题在于就算我胆子再小也不会仅仅被一张“面具”吓得记忆断片,我怀疑我后面还目睹了一些事情,它们才是导致这段记忆缺失的罪魁祸首,又因为这段缺失的记忆前后衔接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我忘记了“忘记”这件事本身。 想通这个问题我心里好受多了,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但如果连过去都充满了未知性和不确定性,那我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言归正传,既然“美人脸”曾出现在牛背岗,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指使邬某的罪魁祸首、她和照片上穿着杏色高跟鞋的女人又是不是同一人,我都应该故地重游一下。 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十年前的那个地方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它们就像一张大网上的一个结,看似和镇龙幡无关,却连接着守幡人、连接着方驭光,也就注定不会是一条孤立的线索。 “明天就回渠城吧。”临睡时我下定决心,结果躺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起自打去了过龙村发生的一幕幕,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焦灼感,最后我忍无可忍拿过手机给方遂宁打了个电话。 他倒是接得挺快,在他开口数落之前我率先将《凭月梳心图》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怎么去那个村子?搞不好‘美人脸’还藏在那里,明天一早你先带人过去看看,从廊城回渠城只有下午的票,我估计得很晚才能到。” “行。”他非常爽快地同意了,旋即回味过来,“不是,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不小心滚到床底下去的,怎么现在又成了你自己躲进去的,老实交代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这不是被吓断片了吗,刚刚看到那张‘美人脸’才想起来。”我胡乱应付了他两句,最后挂了电话,“挺晚了,赶紧休息吧。” 重新躺回床上我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就算欠方遂宁一个人情我也认了,这一次我绝不能重蹈过龙村的覆辙。 第381章 鼎山印在此,九鼎听令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我这一觉睡得是浑浑噩噩,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起晚了,等我赶到展馆那里早就人山人海,甚至连揭幕仪式都已接近尾声,大家正有序地排队进入展厅。 我企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无果,我不知道她是有事或者有意没有来,还是又换了个身份等待我们再次相遇。 想到后一种可能,我没忍住又张望了两眼。 作为主办方王家姐弟仍在馆外和其他与会的典藏者寒暄,除了江碎玉和江家人以及有过一面之缘的常容,其他的我都不认识,然而就是在这一堆陌生人中我恁是瞄到了一张熟面孔。 “这不郑亦衡吗,他怎么来了……”自打这家伙先我们一步逃出乾坤冢,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狭路相逢。 此时他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长相斯文、气质更是儒雅的青年身后,怎么看两人都是上下属关系,难道这位就是指使他刺杀章辛成的幕后黑手?就算不是,恐怕这一命令也是经由此人下达的…… 估计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郑亦衡视线一转非常敏锐地往我这边扫了扫,等认出是我他眼中的锐色缓了缓然后特恶心地朝我抛了个媚眼,那青年也心有灵犀地看了过来,我们无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我怀疑他认识我而且跟我有过节,因为我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眼中很明显地闪过一丝敌意,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本的神色,目光也从我这回到了正侃侃而谈的王容意身上。 我心里直犯嘀咕,正好也想探探郑亦衡的底细,索性朝那边走去,结果我刚迈开脚步,一只手冷不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回过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喜不自禁地冲我一笑,搞得我满头雾水:“有什么事吗?” 他愣了愣,旋即有些腼腆地开口:“是我。”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也反应了过来:“君耒?”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忘了,不管是在喊龙洞还是在帝心岩遗址,你都没有见过我本来的样子。” 我哭笑不得,由衷道:“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本事和毅力真的太厉害了。” 这时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你可别再夸他了,别看他平时老成稳重,其实还是少年心性,夸多了尾巴得翘到天上去!” “裴师叔……”君耒一脸赧然,赶忙转移话题,朝我介绍道,“这是我师叔裴心元。” 一听他的称呼和对方的名字我心下一动:“原来你也是慧心道的人,难怪当时蒋平平让你自己回去问。” “说到这妮子我就来气。”裴心元脸色一沉,“好歹是曾经的同门,她居然不念一点旧情,铁了心要置阿耒于死地,最后差点连累了你……哼,若让我撞见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裴师叔,常道主好像有事找你,你赶紧去吧。”君耒将他往人堆里推,“我们叙会儿旧。” 我知道这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有点后悔提起蒋平平,也就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指了指郑亦衡前面那个青年,问他:“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愧是九鼎的人,他看了看点点头:“他叫苏江冉,容城苏家三个继承人中的老大,虽然他对苏家的掌控不如苏湖冉,但后者与破龙暗有来往,其他九鼎都默认他才是真正能代表苏家的人。” “原来他就是苏江冉……”既然此人与破龙无关,那郑亦衡背后肯定另有其他势力,可他偏偏又不是苏湖冉的人,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如今蛰伏在苏江冉身边又有什么图谋? 我正打算跟君耒再打听打听,却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仍旧放在对面,不等我开口他突然拉了拉我,快步朝王容心他们走去:“九鼎的人居然没进展厅,估计有要紧的事商量……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我寻思我又不是九鼎的人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但转念一想君耒可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他八成察觉到了什么,也就没有多问跟着他一起混进了九鼎的队伍。 正巧王容心回头瞄了一眼,见我在后面她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我的参与。 他们的确没有进展厅,而是绕过展馆去了另外一栋楼,古怪的是在前面带路的王容意既没有上楼也没有去一楼的会客厅,反倒下到了负一楼,等他拿出遥控直接将地下室的一面侧墙打开,我恍然大悟感情这还是一次秘密会议,对于他们准备商讨什么也就更加好奇了。 众人鱼贯而入,王容意再次将入口关闭,大家议论纷纷一脸茫然,居然也和我一样有点搞不清状况。 除了江家人。 尤其是江碎玉,她原本沉静的眸子里此时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锐利,联想到当初江家在屏云墓的行动,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果然,等所有人入座她朝张管事使了个眼色,后者捧出一个锦盒将盖子轻轻一掀。 “鼎山印在此,九鼎听令!” 江碎玉此言一出,其他人立马没了动静,整个会议室那叫一个鸦雀无声,且不论于九鼎成员而言鼎山印重现人间这一消息算不算平地惊雷,单她冷冰冰的口吻估计都能把在场中人全部唬住。 有一说一,她的声音和从慧假扮她时没有任何不同,给我的感觉却截然相反,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难怪其他人会拿她和谢聆霜比较,两人在性格上还真有点像。 不过在我看来谢聆霜也有温情的一面,就像江碎玉也不全然似眼下这般凛若冰霜,我想起昨天她离开时看我的那个眼神,她眼里俨然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这让我越发的不确信,也许眼前的江碎玉的确是江碎玉本人,但昨天的就未必了,虽然我可以肯定她不是余昧或者从慧。 其实这样才说得通,我和江碎玉并没有真正地打过交道,也许我对江家仍有利用价值会促使江碎玉在王家的地盘上替我出头,但她无意间表现出来的熟稔绝不是两个陌生人之间会有的。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出现了第三个可能假扮江碎玉的人,她又会是谁呢? 第382章 浮屠淖尔 “你说它是鼎山印,它就是鼎山印?”有人反应过来,不无质疑地开口,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绪。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她和君耒年纪相仿,却远没有他沉着老练,精致秀气的脸上满是不服气:“这东西几十年没露过面,谁知道是真是假。” 旁边一名青年立马附和:“没错,咱九鼎就算要听令,也得先验验真假吧?” 江碎玉的目光朝他俩轻轻一扫,王艮多机灵当即拍案而起:“我们江家敢把东西放在这里就敢保证它是真的,你们要验当然可以但得由你们当家的来,我想封家还轮不到你们两位旁系子弟做主吧?” 坐在女孩上首的年轻人估计就是王艮口中“能做主”的封家人,他瞥了瞥女孩轻敛眉目说道:“鼎山印事关整个九鼎,它是真是假自有人验明,确实轮不到你们来操心。” “易哥哥!” “封易!” 被他里应外合地这么一怼,女孩和青年都有些拉不下脸,尤其是后者差点要学王艮拍桌子,好在他被另外一名青年拦住了,那人暗暗递了个眼色过去,他瞬间领会按捺住怒火重新入座。 我不懂他们这些大家族之间的弯弯绕绕,但看得出来封家所谓直系子弟和旁系子弟明显有矛盾,王艮很清楚这一点,三言两语下来既拱了封家的火又立了江家的威,委实厉害。 当然这个封易也不是一般人,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封家人的质疑扩散到了整个九鼎,看来正如从慧所说,鼎山令对现在的九鼎而言就是一个不想踩但又不得不踩的巨坑,不管江家召集九鼎想干什么,要动员他们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不出我所料,很快有人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我们自是相信江家的信誉,但鼎山印消失了这么年,不管是四派还是其他四家都派人搜寻过却始终没有线索,如今它重现人间咱们总得了解一下来龙去脉吧?” 所有人的目光顷刻间汇聚到了江碎玉身上,她却看了看我,然后缓缓吐出三个字:“屏云墓。” “屏云墓?!” 对方脸色一下就变了,其他人也议论纷纷:“没想到之前屏云墓被发掘的传闻居然是真的……原来鼎山印被舒屏云带进了屏云墓,难怪一直没有人找到它,那可是方驭光的收山之作,自此之后一代盗王声销迹灭。” 就算不曾见识过屏云墓里那些巧妙的设计,单论一点它能同时和方驭光、舒屏云两位大人物扯上关系,我就已经能猜到它的非同一般,所以我特别理解他们此时的震惊和感慨,但要说屏云墓没有冒牌货那就不一定了,在这方面我可是资深受害者。 可惜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意识,如何取信于九鼎原本是件非常棘手的事,却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江碎玉仅用三个字就化解了,果然还是九鼎的人更了解九鼎,而我也远远低估了方驭光在九鼎中的影响。 等回过神大家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鼎山印是真是假这一茬,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另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上。 在场之人常容最为德高望重,也就不负众望地率先打开了话题:“这鼎山印是九鼎博览会举办以来仅剩的一道鼎山令,它的弥足珍贵我想所有典藏者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所为之事常人可为,江家主恐怕也不会发出鼎山令将我们聚集在这里吧?” 我也特别好奇江家处心积虑拿到鼎山印到底想干什么,偏偏这时候江碎玉沉默了下来,倒是张管事不紧不慢地卖了个关子:“我们只需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了却一桩往事。” “什么地方?”有人问。 “什么人?”也有人问。 “浮屠淖尔。”他目光炯炯地回答道,“江潜。” “浮屠淖尔?!” 一瞬间除了知情者江家人以及可能提前收到风声的王家人,所有人的神色都骤然一变,只有常容面露恍然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他去了那里……” “您说的是江潜?”君耒这裴师叔好奇心还挺强,顺口就问了一嘴,“江家人姓江、他也姓江,他们什么关系?” “这江潜正是江碎玉的曾祖父。”常容一一道来,“当年他和方驭光无论是身手还是声名都不相上下,却早早销声匿迹,渐渐地也就不再为典藏者所知,我也是偶然听我师父提起才了解到他的一些过往。” 和方驭光齐名的人物、结局亦是下落不明,江潜的失踪会不会也和镇龙幡有关?可惜这事我没法明着问常容,只能先跟君耒打听:“这个浮屠淖尔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连典藏界的人都谈之色变? 比起其他毫不知情的九鼎成员,他刚刚表现出来的诧异并不是那么强烈,我有种预感他应该早就知道点什么,对于这个浮屠淖尔肯定也更为了解。 君耒瞄了瞄裴心元,见他仍兴致勃勃地与常容攀谈,便凑过来小声说道:“相传这浮屠淖尔曾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因为形同佛塔而得名,后来莫名干涸变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戈壁,是远近闻名的无人区。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坊间流传起了另一个传闻,说那里曾经出现过一个类似于楼兰的古国,但时间上要早得多,可直至消亡也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只知道他们对玉文化极为推崇,有着超乎时代水平的玉器制作工艺。 这些精美的玉器为这个神秘古国蒙上了一层更为神秘的面纱,早在上个世纪初就吸引着大批冒险者一探究竟,其中不乏典藏者。 然而或是因为过于恶劣的环境,闯入浮图淖尔的冒险者们最终鲜有生还,少有几个幸运儿从浮屠淖尔出来后也未能善终,渐渐地它便成了大家口中的禁忌,让所有人敬而远之。” 我心里那根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赶忙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神女墓,这个深处浮屠淖尔腹地的神秘古国不会也是古姚国遗址吧?” “应该不是。”没想到他毫无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个古国一直都有自己确切的称呼,不太可能是古姚国。” “哦?”我真有几分好奇,“叫什么?” 他却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示意我伸手过去,在我手心缓缓写下一个字。 “……国?”我大感意外,“你是说,这个传说中的古国,它就叫‘国’?” 第383章 古国国 “不是‘国’,是‘〇’里面一个‘玉’。”他一边比划一边描述,“不对,说是‘〇玉’好像也不准确,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字,而是一幅表达某种特殊含义的图案,这个古国就是用这个图案来命名的,为了方便称呼才叫它古‘国’国。” 我懂了,它就像古姚国的圆底弧形纹饰和刹梭人的星圆图案,称之为图腾或许更合适。 “不过这个古‘国’国和古姚国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特别是它们的遗址附近都出现了同一种玉矿,这种玉矿在相近时间内的其他文化遗址中很少见到。” 我心想他提到的玉矿遗址不会是之前那种祭祀坑吧,那这个古“国”国恐怕真和古姚国脱不了干系,不是和它一脉相承就是它的另一批追随者,毕竟这种“玉矿”在神女墓也出现过,确实算得上是他们的标志性遗存。 而这种由人的身体玉化而来的特殊玉石被守幡人广泛地应用到了玉骨神木和天镇阵令上,要说他们没有关联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可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为镇龙幡付出生命和青春的守幡人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它们会有如此规模必然是一条条人命填出来的,搞不好余寒没有说错,之前的祭祀坑的确是古姚国人用以狩猎活人制作“玉矿”的陷阱,而且不仅他们这样做了,历代守幡人也…… 我赶忙打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时我回味过来,神女墓的后续调查由防盗办负责,他们对古姚国有所了解很正常,可这个古“国”国他们又是从哪儿得来的一手资料? 联想到他先前的反应,我有理由推测:“你们之前是不是去过浮图淖尔?”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我心领神会,估计这事需要保密,我也就不再追问:“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他看着我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将声音压到最低:“我们有个小组确实进了浮图淖尔,但前些天他们失联了,疑是遭到另一支队伍的阻击,我们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破龙的人,为免打草惊蛇,打听到江家即将发出鼎山令前往浮图淖尔,我和裴师叔便决定假借九鼎的名义混进队伍里暗中调查。” 我暗暗皱眉,防盗办遇到的情况和五〇三何其相似,如果真是破龙在后面推涛作浪,我总感觉他们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不然这帮人也不会同时对五〇三和防盗办作出试探。 想到这里我灵机一动,五〇三如此看重玉凤心,它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那么破龙的首要目标肯定也是它,所以有没有可能凤凰回首图中凤心标注的区域也在浮屠淖尔,甚至就是那片古“国”国遗址? “君耒,你知不知道那个古‘国’国具体在什么位置?”说完我反应了过来,“要是不能说,你告诉我浮屠淖尔大概在什么方位也行。” “抱歉。”他歉意一笑,最终只是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地图将浮屠淖尔圈了出来。 果不出我所料,它恰好能将凤心覆盖住,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破龙这次行动王容心是组织者之一,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别的同伙、是不是致使防盗办另一小组失踪的罪魁祸首。 还有就是江家人,他们前往浮屠淖尔真的只是为了寻找江潜吗,后者的销声匿迹和古“国”国又有没有关系? 看来这浮屠淖尔我必须得走一趟,要是能和君耒他们联手那再好不过,我们不仅目标一致,对于王家和江家防盗办肯定也会密切关注……思来想去,我试探性地问道:“你们那个小组是去找玉凤心的吧,我正好也在追踪它的下落,或许可以合作一下?” “我、我不太清楚。”他眼神有些躲闪,我知道以他的本事如果要说谎,肯定不会让我看出任何破绽,我想他应该是信任我的,但防盗办相不相信我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如果臧小蕊之前不是将计就计拿我们三个掩人耳目,那就意味着五〇三上层出了问题,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防盗办,而且我有点怀疑五〇三是不是特意和他们打过招呼,换句话说我大概也要被防盗办排除在行动之外了。 我们说话的工夫,九鼎那边倒是没了异议,已经开始商量此行的具体事宜。 其实我特别佩服他们,虽然他们对浮屠淖尔极为忌惮,但没有哪一方表现出任何反悔的迹象,对于老一辈们的承诺他们还是非常重视的,难怪其他人会对鼎山令如此追捧。 “你,能不能一起?” “什么?”有人在我身边开口,我下意识接过话头,抬头一看江碎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浮屠淖尔,一起去。” 真应了那句老话,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我正求之不得,结果还没开口,裴心元和君耒异口同声地来了一句:“不行!” “他又不是九鼎的人,我不同意他去。”前者义正辞严。 君耒则要委婉得多:“浮屠淖尔实在过于凶险,九鼎都未必应付得来,他一个普通人太危险了。” “要是我没有记错,这鼎山令是谁发的,咱们就得听谁的吧?”王艮攀住我肩膀冲他俩一笑,“对不住了,这位以前就是我们的顾问,浮屠淖尔谁都可以不去,他必须去。” 没辙,君耒只能将目光转向我:“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你参与进来,此次不同以往还望你慎重考虑。”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来他确实收到了一些风声,可越是这样我越感觉我这一趟必须得去,五〇三和防盗办之所以对我如此防备,少不了破龙在背后推波助澜,如果就这么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后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连锁反应。 不过我确实有自己的顾虑,而江碎玉似乎又恰巧看出了我的顾虑,退开一步往边上让了让,一旁的孙兑非常默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边是分会议室,有些事情我们当家的想单独和你谈谈。” 她愿意主动和我透露一些信息我乐得奉陪,正要跟过去却被君耒拦了下来,看得出来他很纠结,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我不想他陷入两难,也就没有把话说死:“我先打听一下情况,不一定和他们一起去。” 他大概知道拦不住我,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 直到转过身,我才听他轻声说道:“如果一开始我没有选错,喊龙洞困住你的牢笼也不会成为我的噩梦,现在老天爷又要让我选,我却感觉无论我怎么选可能都是错的。” 第384章 查尔斯 “这不是你的选择,而是我的选择。”我回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别活得那么累,虽然我没什么能耐,但还不至于需要别人来为我的人生负责。” 见孙兑和王艮已经候在门口,我大步朝他们走去。 说是想单独和我谈谈,实际上在我进入分会议室没一会儿张管事也推门而入,而后孙兑和王艮才将门彻底关死。 “请坐。”比起只拿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我的江碎玉,张管事要热情得多,一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招呼我入座。 不过我们好歹也算打过交道,客套话就没必要说了,我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但你们也知道我是五〇三的人,如果你们另有目的,我不仅帮不了你们,而且很难袖手旁观。” “这个你放心,我们此行一不违反法律二不违背道义,不然其他九鼎也不会接下我们发出的鼎山令。”他脸上笑容不减,“其他人我不敢保证,我们江家绝对和五〇三、和防盗办立场一致。” 对于这一点,经过之前那次行动我心里差不多就已经有了答案,但我仍需要一个承诺,不由将目光投向江碎玉,她好像知道我此时的想法,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暂时放下这份顾虑,盘算着怎么跟对方打探消息,没想到张管事先我一步起了个话头:“屏云墓的三‘棺’两‘椁’是你亲手解开的,尤其是最后一关要不是你应对机敏,屏云馆藏早被其他人起走了。 我想当时你应该有所察觉,舒屏云留下的那些文字所述未必都是真的,比如当年他确实聚集了一大批高手为他效力,但他们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他们之所以带着鼎山印离开正是出于他自己的命令。” 的确,无论是那封故布疑阵的“悔过书”,还是被悉心还原的屏云墓机关,都从侧面说明其中必有内情,而他此时特意提及,这事十有八九和他们要找的江潜有关。 “莫非你的曾祖父正是这些高手中的某一位?”我不由看向江碎玉。 “我的曾祖父是一个和方驭光一样有着传奇经历的人,他本可以功成名就闯出一番事业,却偏偏遇到了舒屏云。为报对方的知遇之恩,他不惜隐姓埋名就此声销迹匿,哪怕舒屏云后来误入歧途也依然唯他马首是瞻。” 她点点头,终于出声。 “他抛下了他身为典藏者应负的责任,弃他柔弱的妻子、年幼的孩子于不顾,却是舒屏云最倚重、最可靠的支持者。所以当强敌来袭之时,舒屏云将鼎山印交给了他,让他带着它和其他人离开,自己独守屏云墓。” 江潜毕竟是她的长辈,我也不好评价什么,索性问道:“既然屏云墓有众多高手拱卫,他们为什么不借助里面的机关和对方周旋,反而要冒险出去求援?” “你太小看当年破龙的势力了,要不是曾经被清剿过一次,它的根深树大绝非现在可比。”张管事神情一肃。 虽然我早有预感拉舒屏云下水的极有可能是破龙,但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沉。 我们面对的是一股盘踞了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神秘势力,它拉拢九鼎、扶植代理人,同时一点一点往五〇三和防盗办渗透,步步为营只为夺取镇龙幡,如此可怕的野心和决心,它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我当然希望江家人能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可惜当我问及此事张管事一个劲地摇头。 “我们调查了很多年都没有结果,别说它的幕后指使,就是后来顶替舒屏云的人我们也始终没有查清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二十年多前破龙卷土重来后没多久跟他们搭上线的。” 我有些失望,只能将重点重新放到舒屏云和江潜身上:“所以舒屏云自知无法和破龙抗衡,为了保全屏云馆藏他不惜以自身为饵,为江前辈他们创造突围的条件?” “准确地说,屏云馆藏本身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突然笑了笑,“因为我们老当家的父亲、碎玉的曾祖父他们带走的并不仅仅只是一枚鼎山印。” 我心下一动:“还有真正的玉龙首?”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或许除了他本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舒屏云到底将什么托付给了他们。” 他神色中很是惋惜,我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试想如果当初方驭光没有发出鼎山令合九鼎之力帮助原盘派,他们大概也很难走出榕安岭。 “他们带着东西刚出屏云墓,便遭到了破龙的阻击,最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它送出去——整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我曾祖父和他一个朋友得以脱身,后来他这个朋友为了掩护他也罹难了。” 江碎玉说道,“其实事发之前我曾祖父就一直杳无音信,我曾祖母找了很多人打听也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很多年后我祖父收到一封曾祖父署名的信,才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也叹了口气。 “虽然他成功带着东西突出重围,却一直无法彻底甩开追兵,而鼎山印早在离开屏云墓前就遗失了,没有鼎山令九鼎的人未必会帮这个忙,尤其是在他得知对面领头的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时,对于要不要向九鼎求援他更加迟疑了。” “外国人?”我心里一惊,同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琼?” “应该不是。”张管事沉吟道,“碎玉的曾祖父一直跟着舒屏云,如果是琼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人的来头,事实上他在信中提到了对方的名字,叫查尔斯,据说是琼的一个学生。 查尔斯一直对他穷追不舍,最后没办法他才带着东西去了浮屠淖尔,以图将他们甩开,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了消息。” 他看着我,目光诚恳:“我们老当家年少失怙,好不容易成家立业,三个儿子又都英年早逝,隔代亲加上同病相怜他对碎玉他们素来疼爱,碎玉他们和他的感情也极为深厚。 未能找到自己父亲是他老人家一生的遗憾,为了了却他此桩心事,我们才有了寻找鼎山印以合九鼎之力入浮屠淖尔一探究竟的一系列举动,上次行动未能知会你是我们不对,这一次还请你鼎力相助。” 第385章 大胆假设 我没有立即应承下来,而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提到“他们”,那就意味着我先前的分析没有错,即便江洗秋和江碎玉立场不同,但在这一件事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他肯定早就参与了进来。 而王容心恰巧在我们从鸦山岛回来后跟江洗秋有过来往,或许我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测,他们当时谋划的正是对玉凤心的抢夺,破龙此次的行动很有可能是他俩一起组织的,最后的计划就是一个混进九鼎避人耳目,一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破龙的消息要比五〇三和防盗办灵通得多,就更不用说我和游典了,如果我们掌握的线索存在滞后性,那么我们对局势的把握将彻底失去控制。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臧小蕊他们也许早就察觉到了端倪并暗中布局,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不怎么信任我对我有所隐瞒罢了。 我决定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江家如此拉拢我肯定不是看中我的身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们对我的了解也仅限于我会解盗王锁,所以很大概率我这一次能被他们邀请又是借的方驭光的光。 换言之方驭光极有可能也去过浮屠淖尔,甚至玉凤心就是他亲手藏在那里的,如果古“国”国和古姚国有关,古姚国又和守幡人有关,说不定那里还会有镇龙台——古姚国人所追寻的太阳城恰如黄渠后人所求乌鹊山,也许都是暗指用以存放镇龙幡的秘地。 加之被江潜带入浮屠淖尔的玉龙首,搞不好又要来个龙凤呈祥,就是不知道他最终的去向会不会也是古“国”国遗址。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顺着张管事的话点了点头:“如果真能帮上什么忙,我一定尽力而为。” 他和江碎玉对视一眼,都难掩喜色,我趁机道:“只是浮屠淖尔这么大,要找一个人还是一个失踪了几十年的人谈何容易……你们有没有查到他进入浮屠淖尔之后去了哪里?” 两人又是一阵对视,最后还是由张管事开口,他苦涩一笑:“都不用查,在那封信里他提到了自己最后的归宿,他管它叫‘涅盘之地’,也就是曾经吸引着大批冒险者进入浮屠淖尔一探究竟的古‘国’国遗址。” 涅盘之地……我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幅巨大的凤凰回首图,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上来,莫非古“国”国遗址真是传说中的太阳城,而古“国”国则是由古姚国更名而来——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于是“涅盘”成了古“国”国? 得到张管事肯定的答复,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为什么江潜最后会去古“国”国遗址,他想用它吸引破龙的注意,还是有别的不得不去的理由? “这个古‘国’国遗址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试探性问道。 张管事看了看我,目光相当的意味深长,就在我以为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时,他反问我:“古‘国’国这个‘国’源于一幅图,而非一般意义上的文字,它也许是个图腾也许是另一种象形文字,如果是后者你觉得它代表的会是什么?” 我尝试着解读:“难道是它曾经覆盖的区域?” “这是我们认知里国的由来,不是古‘国’国‘国’的由来。”可惜他并不认同,伸出手在桌面轻轻一划,“既然是象形文字那代表的必然是最直观的形象,将一样东西圈定在一个地方,要么是为了守护它要么是为了禁锢它,无论如何这个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这和我刚刚的推测不谋而合,我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江前辈想将舒屏云托付给他们的东西放在这个地方以绝后患?” “没错。”他叹着气点头,“所以它注定是一个比浮屠淖尔本身还要凶险的地方,碎玉的曾祖父会在那里出事也就不奇怪了。” 我正要打听一下古“国”国遗址的详细情况,没想到这时江碎玉突然说道:“你不是九鼎的人,本没有义务和我们冒这个险,去还是不去可以再考虑一下。” 一听她这话张管事就有点急,频频朝她使眼色,她却仍旧看着我:“或许你的朋友是对的,我们不应该将你一个普通人牵扯进来。” 我有些意外更有些捉摸不透,她之前主动邀请我眼下又反悔,打的什么主意? 好在她和张管事似乎存在分歧,我果断开口:“这事不需要考虑,也不怕实话实说,如今的九鼎分化严重,就算你们江家靠得住,其他几家却未必,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混进你们的队伍参与这次行动,我们五〇三绝不能坐视不管。” 这并非全然是个借口,我确实有这样的担忧,不过第一次扯五〇三的虎皮来拉大旗我还是有些心虚,谁叫我名义上是五编的人实际上连三编都代表不了,只是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也得把握一下。 “欢迎监督。”张管事顺着我的话就把事情重新敲定了下来,他笑盈盈地朝江碎玉点头,“还是你看人比较准,岭飞确实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难怪上一次你说要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也幸亏这一次是你拿的主意。” 江碎玉双唇紧抿,站起身就往外走:“我有点累先回去了,张叔叔,剩下的你拿主意吧。” 她一走张管事便说起了这一趟的具体行程,我几次想将话题绕回去都没有成功,看来他们想透露给我的信息刚刚已经说完了,我的打探计划只能就此搁置。 等我们离开分会议室外面已经散了会,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犹在讨论。 见君耒和他师叔不在我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封易和他三个同伴也走了过来,刚到门口那女孩撇了撇嘴:“易哥哥,要不还是我们四个一块去吧,浮屠淖尔那么危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封易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色:“没必要,你和封留、封别留下来看好《凭月梳心图》,我们封家绝不能重蹈十八年前的覆辙。” 说着他快步出了会议室,丝毫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女孩又是委屈又是气恼,之前最先开口的那名青年也极为不满:“神气什么,封家还不是他封易说了算,等我们……” 大概是注意到我也正往外走,另外那名青年有意无意推了他一把,一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封别,既然他不领情,咱们也没必要蹚这趟浑水,走吧。” 第386章 进一步推断 我总感觉有点尴尬,等他们走了才上到一楼。 反正时间还早我索性去展厅逛了逛,这九鼎博览会不愧是九鼎联合众多典藏者家族举办的盛会,展出的藏品确实不乏精品,看得我都有些流连忘返,最后我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幅《凭月梳心图》前。 即便之前的高清宣传图已经极力表现出它的精美,但见到实物的一瞬间我的目光甚至心灵仍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在弥霞玉钩法的加持下本就飘逸灵动的线条仿若天成,而图中的女子也好像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样正回眸看着我——如果它不是残缺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之疯狂。 我盯着上面的空缺不觉有些出神,十年前看到的那张原本被我遗忘的“美人脸”却越来越清晰。 它身上一定藏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得赶紧找到它,我收回目光快步朝外走去。 回到酒店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方遂宁打电话,没想到他和我还挺默契,我这边刚要拨号他那边倒先打了过来,然而他一开口一盆冷水朝我当头浇了下来:“你要找那什么‘美人脸’恐怕没戏了,那个村子早几年前就被推平建了旅游基地,哪还有什么老房子!” 我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时间心灰意冷只想挂了电话一个人静静:“算了,反正我这边还有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你不回渠城了?”他非常警觉,“又要去哪儿?” “这不在廊城吗,附近名胜古迹挺多的随便逛逛。”我都没敢说实话,只能干打包票,“跟几个朋友玩几天就回去。” “你可别忘了,咱俩还有约呢……”他咕哝了一句这才挂了电话。 我心里忍不住叹气,好好一条线索断得这么干净,真是白期待一场,眼下也只能将重心放在古“国”国遗址上。 我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它的相关信息也没什么靠谱的线索,想找人问问也不知道问谁,思来想去我登录了聊天软件打算咨询一下丁迅思,他在圈子里深耕多年又是局外人,跟他打听再合适不过。 哪知我刚一登录,我那很久没有上过的小号踩着点滴了我一下:“你要去浮屠淖尔?” 我都快忘了这家伙,没想到他仍在锲而不舍地监视我,甚至把我那小号也盗了,简直比岱鼎还难缠。 “你有什么高见?”我没好气道。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去浮屠淖尔。”他的话依旧带着几分危言耸听,“那个地方一不小心你就会暴露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那个秘密。” 我想他指的应该还是我身上携带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事,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件事只有我和林亦知情,总不至于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正是林亦,所以无论对方是谁他一定掌握着很多连我们都没有获取的信息。 “浮屠淖尔或者说古‘国’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试图和他套话,可惜他压根不理会我,只是发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过来:“如果你一定要去,记得离它远点。” 我正好奇这个“它”会是什么,一张图片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只看了一眼我就意识到它极有可能是君耒提到的那张古“国”国名字由来的图,上面寥寥几笔勾勒着一个“〇”以及“〇”内一件像是玉石的东西,当时我脑海冒出来的正是一个“国”字。 “离它远点。”他再一次强调,“不然有你后悔的。” “你是说被古姚国人藏在古‘国’国遗址的东西?”我有意试探,可惜他发完这一句就匿了,我只能自己琢磨。 现在暂不确定古“国”国就是古姚国,但既然和我身上携带的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有关,那肯定能和王仙村扯上关系,真正的王仙村人疑是陇明人后裔、陇明人又疑是镇龙幡的缔造者,所以它们的交集还是镇龙幡。 综合所有线索来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也许最开始有两拨守幡人,他们之间存在着竞争,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镇守镇龙幡,他们分别是先出现的姜妄人和随后出现的古姚国人,而这场守幡人之间的争斗以古姚国人的败北告终,即便他们最后找到了太阳城,却也失去了守护镇龙幡的机会。 这是重点之一。 有两拨守幡人意味着已经出现的镇龙台很可能不止九个,最为关键的是它从未被打开过也许依旧有效。 姜妄人则将镇龙幡一代一代传了下去直至传到游家人手里,因为始终无法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他们内部出现了分歧,最后不得不求助另一和镇龙幡密切相关的家族——执幡人,却在将镇龙幡送去镇龙台的路上遭到破龙的阻击,最终执幡人带着镇龙幡销声匿迹。 这是重点之二。 有没有可能出问题的不是龙脊凤心盘而是镇龙台,如果一定要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才能保证它的安全,这个尚未使用的镇龙台很难不被一直掌控全局的执幡人注意到。 问题在于当时他们已经和原盘派一样被破龙盯上了,暗度陈仓将它送出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那么由谁经手是最合适的? 没错,就是舒屏云。 当时他幡然醒悟彻底与破龙决裂,对守幡人和执幡人来说比九鼎的人更可靠,而破龙也绝不会想到镇龙幡会在他们选定的代理人手里,更何况他还有屏云馆藏乃至玉龙首做幌子,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等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方驭光便开始了他的行动,自此之后在所有人眼中,无论是镇龙幡还是开启镇龙台的“钥匙”龙脊凤心盘都已去向不明。 分析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如果舒屏云托付给江潜他们的真是镇龙幡,那就难怪他最后会去古“国”国遗址; 也难怪臧小蕊会亲自出马,破龙则不惜派出江洗秋和王容心两大高手,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了这么多年以五〇三和破龙的本事总会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顷刻间我心头愁云密布,虽然龙脊凤心盘残片尚未集齐复原的可能性不大,但难保这个额外的镇龙台恰恰与其他镇龙台不同,根本不需要龙脊凤心盘开启,那事情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我内心深处鼓动着一股莫名的心绪,从听到“幡”这个字开始,我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它脱不了干系,却始终无缘得见传说中的镇龙幡,现在它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吗? “无论如何都得过去看看。”我暗暗下定决心。 第387章 向导老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退了房,一出酒店一辆车靠了过来,下一秒王艮打下车窗朝我招呼道:“我们当家的本来想亲自过来接你,但实在有些走不开,只好由我来代劳,你可别见怪。” 他话说的这么客气,我也就跟着客套了两句,等我上车他一打方向盘直接将车开出了城,尔后驶进了一个装修古朴的山庄,这是之前商量好的会合地点,院子里已经停满了车,看来大家都挺准时的。 王艮找了个空位停好车,我推开车门一抬头正好撞上江碎玉投来的目光,她静静地站在会客厅门口,仿佛要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开。 我有点尴尬,好在很快张管事也迎了出来,和他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江冉。 “苏江冉苏先生,容城苏家真正能做主的人。”张管事简明扼要地说道,然后又朝苏江冉介绍起了我,“这位想必苏先生也早有耳闻,不过我还是要提一点,岭飞是谢大当家的亲外甥,先前她就知会过我们,无论岭飞做什么都能全权代表谢家。” 他冷不丁提起谢聆霜我真有点意外,不过想到昨天裴心元的反应倒也不难理解——只要我稍稍能和九鼎扯上点关系,江家人就有足够的理由堵住他们的嘴。 至于他说的是否属实我也不好判断,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之前谢聆霜独自来找我,显然不想将我和她的关系公之于众,而知道这一点的当时只有我和从慧,如果不是她本人透露出去的,江家人根本不可能知情,所以是什么促使她改变了主意? 可惜她并没有参与这次的行动,虽然之前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但我和她之间还没有熟悉到可以直接打电话询问。 “你是她外甥?”见是我苏江冉本来反应平平,结果一听张管事的话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最后干咳了一声跟我握了握手,“幸会幸会,难怪你气质不凡,原来和聆霜是一家人。” 我寻思这话怎么听怎么怪,等我从“聆霜”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和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中回味过来,我心里多了几分恍然,这家伙怕是和谢聆霜关系匪浅,而张管事独独介绍我们两个认识估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我们在门口不尴不尬地说着话,这时江碎玉终于开口:“人到齐了,进去打个招呼吧。” 我适时往里头扫了一眼,郑亦衡居然没在,也不知道他原本就不打算参加,还是见到我连夜跑路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王容心也不在开拔的队伍里,作为廊城的地头强龙整个王家只来了王容意一个人。 难不成我错怪了她,她其实并不想掺和进来?又或者她准备和江洗秋一样先蛰伏在暗处再伺机而动? 我心里惊疑难定,正巧王容意凑了过来,我问他:“你姐不跟我们一块儿?” “她有事,忙得很。”他笑盈盈地看着我,眼睛骨碌碌一转,“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 我都懒得理他,结果他还来劲了:“我姐喜欢的人真的不是你吗,你都不知道昨晚她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保证你的安全,甚至逼我立下了军令状要像保护聿侠一样保护你,我就没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 别说,虽然鼎山令是九鼎接的,但潘家姐妹确实到场了,比起其他典藏者家族,潘家和九鼎的关系似乎要更紧密一些,不过她们对我仍有芥蒂,只是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 我将目光环视了一周,始终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按理说无论破龙此次的目标是玉凤心还是可能存在的镇龙幡,五〇三都应该早有布局,和防盗办一样除了直接派人进入浮图淖尔,混在九鼎的队伍里暗中调查无疑是个好机会,而从慧擅长易容这项任务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可她还是失约了,我没有一眼识破像她这种易容高手伪装的本领,但直觉告诉我她不在眼前这些人当中。 也许是为了让我的加入更加名正言顺,在跟其他人介绍我的时候张管事再一次提到了谢聆霜,即便这是她本人授意的,我还是有些不自在,有些光可不是那么好沾的。 得知我和谢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裴心元倒是没再说什么,君耒大概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没有开口。 其实除了从未打过交道的循中道成员,其他参与这次行动的人我都能叫得上名字,大家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圈,开始编排车队和分配物资。 也就是这时候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仅谢家没有派人参加这次的九鼎博览会和后面的行动,妙手道同样也缺席了,亏我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能在廊城遇到章辛成——这家伙已经消失了太久,而我又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他为我答疑解惑。 要进入浮图淖尔,我们首先要赶到一个叫老胡杨村的地方,它地处浮图淖尔边缘,本地的村民对那一带非常的熟悉,尽管少有人进入浮图淖尔腹地,但足以为我们提供前期的向导。 更何况江碎玉他们这次找的还是个老向导,据说是近一个世纪唯一深入浮图淖尔且能全身而退的人,甚至有传言说他曾经到过神秘莫测的古“国”国,就算没人请他当向导,他也经常独自出入浮图淖尔。 对于这样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我心里充满了好奇,我们的车队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将车开进了一个孤零零的小村子,村子附近就是戈壁,周围除了几片默默伫立的胡杨林再难寻觅其他草木,尤显得它凋敝荒凉如同荒村。 “这一片环境比较恶劣改造起来也很难,老胡杨村其实已经和别的村子合村,大多数人都迁走了,只有少部分留下来想搞搞旅游挣点外快。”真正负责此次行动的张管事显然早就做过调查,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的了解。 我们一下车,一个年逾古稀、黄发苍苍的老人背着手踱了过来,张管事亲自上前打起了招呼:“老胡,别来无恙!” 对方眼皮一抬,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然后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我们,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怎么了?”张管事也很敏锐,想顺着他的目光看看他发现了什么,他却很快收回了视线,佝偻着身体掉头往村里走。 “我给你们安排了食宿,吃完饭早些休息,转点一过准时出发。”他脚步一顿,“十二点到四点,咱们只有这四个小时的赶路时间。” 其他人面面相觑,只有王容意小声跟我吐槽:“他就是向导老胡……啧,这年纪会不会太大了点,身体吃得消么?” 第388章 嗅 “人那叫老当益壮,咱们年轻人未必比得上。”王艮嘿嘿一笑,“更何况这给人当向导的活儿还是老胡家传的行当,想当年他爷爷就是以此为生的老向导,他从小耳濡目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浮图淖尔。” 他一边指挥手下的人清点物资一边感慨:“咱们也是运气好,跑完这一趟他就要去城里投奔侄子,准备安享晚年了。” 我们跟着大部队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走进村子,两边的房屋大多黑着灯,巷子里偶然会惊起一两声狗叫,确如张管事所说这几乎已经是个空村。 王容意张望了两眼,又把话题拉扯了回来:“听你这么一说,他也不是老无所依,干嘛还这么拼命,万一这‘最后一趟’落个有去无回,就是挣再多那也白搭啊……” “咱马上就要出发了,说两句吉利点的,行不?”对于他这种狂立g的行为,王艮明显有些不满,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明着发火。 “我只是假设,又不是说咱们这一趟非得出点什么幺蛾子。”王容意笑得那个心安理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触对方霉头。 “我带你们进浮图淖尔可不是为了钱。”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走在前面带路的老胡突然接过话头,“我只是想再见一见它……” 他的声音迅速低沉了下去,如喃喃自语:“错过这一次,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其实光听这两句,我们很难判断他说的是“他”、“她”还是“它”,但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你是指古‘国’国?你真的去过那里?” 可惜他根本没打算回答我,抬起眼睛扫了我一眼,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神神秘秘的。”王容意也来了兴趣,等老胡走远直接问张管事,“听他的意思,咱们这一趟不是单纯的请他当向导,还有更深入的合作?” 张管事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细说的意向:“深入合作谈不上,就是他带我们进入浮图淖尔找到古‘国’国,我们为他提供必要的物资和帮助,之后各管各的互不干涉。” 王容意还想追问,孙兑轻咳一声,指着不远处一栋刚翻修过的自建楼,对我们说:“前面就是老胡安排的招待所,咱们先过去吃点东西,然后抓紧时间休息。” 王容意识趣地点点头,下意识想招呼潘聿侠姐妹两个一起上楼,然而一撞上她们那冷得不能再冷的目光,他的视线立马朝我一转。 我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必要让他夹在中间为难,只得道:“我在外面透透气,一会儿再上去。” 除了仍在忙活的江家人,其他人都被安置到了二楼的饭厅,这些人当中我也就跟君耒比较熟,奈何他一直在和裴心元商量事情,我实在没好意思打扰,上楼后自己找了个位置休息,结果我这前脚刚坐下苏江冉后脚就坐到了我旁边。 “不介意一起吃个晚饭吧?”他风度翩翩地笑道。 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我一下想到了江洗秋,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贸然评价一个人是一件非常武断的事,但他前后过于迥异的态度让我本能地想对他敬而远之。 可惜我并不擅长拒绝别人,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攀谈直到饭菜上桌,吃完饭房间也安排了下来,我正准备开溜,他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心那个老胡,你没发现自打我们下车,他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你身上?”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其实刚在村口我就感觉他是看到我才愣了愣,只是他那瞬间的情绪过于短暂我有些摸不准,加之后面我观察了他几次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多心了。 可现在苏江冉也这么说,那就容不得我再自欺欺人—— 这位看上去和我毫无交集的老向导十有八九是认识我的,这种认识不见得是对我的背景一清二楚,但至少知道我这个人,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明明认识我却偏偏假装不认识,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想想之前在凤水遇到老独,他也是类似的反应,唯一的不同在于当时他打量我的目光顶多带了几分探究,然而在老胡眼里,那份愕然过后是我难以忽略的算计。 我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我知道他肯定会给我带来麻烦,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到了这里怎么也不能再打退堂鼓。 我心事重重地找到自己房间和衣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夜深人静才渐渐有了那么一点睡意,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间我隐约听到我房间的门锁响了一下,我瞬间惊醒过来。 下一秒我感觉有人走了进来,他步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估摸着是个高手,我赶紧闭上眼睛是大气不敢喘,偏偏这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出现在我头顶——对方正俯身观察我,而且凑得很近,可这黑灯瞎火的他能看出什么,总不至于此人天赋异禀,拥有超强的夜视能力吧? 我是既紧张又好奇,然而对方并没有过多的举动,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了半分钟,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甚至重新关好了房门,如果我睡得比较沉可能都不会察觉到有人闯进了我的房间。 我心里有些后怕,但更多的是不解——这个人会是谁,他进我房间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干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在确定对方不会去而复返之后,我轻手轻脚地将床头灯打开,然而一番查看下来却大失所望,我放在一边的背包和手机都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他进来似乎只是为了看我几眼。 不,连“看”都谈不上,这房间窗户狭小又有窗帘遮挡,灯一关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顶多是在听或者…… 等会儿——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他在“观察”我的时候呼吸似乎要更重一些……不对,他不是呼吸重而是在嗅,他在用鼻子分辨气味! 第389章 隐藏信息 难道我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闻了几下,也没闻出个所以然,要么是我分析错了,要么是对方真的天赋异禀,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味道。 这第二个问题恐怕暂时不会有答案,我只能从第一个问题着手,这位摸黑进入我房间的神秘访客会是谁呢?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余昧,之前几次她都悄悄跟着我,难保不会跟到这里来,同样从慧的嫌疑也不能排除,她们两个是最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 但如果不是她俩呢? 思绪在我脑海里萦绕了一圈,第三个人选涌上心头——没错,就是老胡。 一来他本就一直在观察我乃至有所算计,我身上肯定有吸引他或者值得他利用的东西,他想确认一下;二来招待所是他安排的,他自然有门路搞到备用钥匙,从而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进入房间。 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只要对方有所图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我只需见招拆招。 思索着这些问题我终于重回梦乡,可惜眯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转点,我挣扎着爬起来带上手机和背包推门而出,大部分人都已经收拾妥当,各自打着哈欠你招呼我、我招呼你。 我也是困意难消,索性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就瞄到江碎玉正往这边走。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一见到我她便停下脚步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过于专注的目光总给我一种错觉,仿佛她与其他来来往往的人之间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结界,那股尴尬劲噌的一下又上来了。 “找我有事?”我只得主动开口,此时此刻我真的无比怀念我和“江碎玉”的屏云墓之行,不管当初是谁假扮的她,都比本尊好相处多了,哪怕换成她堂哥江洗秋我想我都能甘之如饴。 就在我被她盯得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哪儿的时候,她轻抿双唇吐出三个字:“没睡好?” “有一点。”我和她不熟,这种略显关切的寒暄只会让我更加不自在,我四下一张望终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赶忙朝王容意走去。 他边上的人正跟他抱怨:“都说浮屠淖尔凶险万分、万分凶险,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半夜赶路的地方,这个点出发不是自讨苦吃吗?” 此人姓陈名渊,正是我以往从未打过交道的循中道成员,没想到他和王容意还挺熟。 “人这么些年能在浮屠淖尔来去自如肯定有他的门道。”也不知道王容意打听到了什么,这会儿对老胡倒是信心十足。 陈渊顿时嗤之以鼻:“我看他是想趁着夜黑风高遮掩点什么,就是普通的戈壁我也没听说谁会半夜三更往里闯。” “行了行了,咱别阴谋论了。”估计王容意被他说得有点烦,见了我跟见到救星似的,迫不及待地打起了招呼,“我正想去叫你,东西带齐了吗?一会儿就出发了。” 我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潘聿侠姐妹俩的身影,他立马意会:“她俩已经下楼去了 ,我是特意留下来等你的。” “我也是特意留下来等你的。”陈渊将他推到一边,也来了这么一句,我有些意外,毕竟我和他又没什么交集,之前江家人介绍我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认识我的迹象,这会儿找我能有什么事? “知道我要来廊城,我舅特意交代让我跟你道个谢。”他非常自来熟地攀住我肩膀,“之前我就老听他念叨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我还以为你跟他一样是出来混的,搞得我早上都没反应过来。” 他另一只手信誓旦旦地拍着自己胸脯:“从小到大我就跟我舅关系好,既然你是他的恩人,那就是我的恩人,有事尽管招呼。” 我都给他说蒙了:“冒昧一问,你舅是……” 他一扶额,居然说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冯有金,我舅他叫冯有金!想起来了吗?” 原来他是冯有金的外甥,我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旋即我却意识到不对劲,既然是他出发前的事,那会儿我估计还没从神女崖回来,冯有金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留在廊城,就因为九鼎博览会? 可万一有别的原因呢? 虽然冯有金并不是破龙的人,但他和鲁师叔都跟苏河冉走得近,加之他们自身的消息也比较灵通,难保不会收到一些风声…… 越想我一颗心越往下沉,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会不会我来廊城甚至加入此次的浮屠淖尔之行都在破龙的计划之中,换言之即便我没来廊城或者拒绝了江家人的邀约,他们还是会想办法让我参与进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江家人在暗中运作,毕竟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说真的,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我现在就怕不仅江洗秋倒向了破龙,整个江家也被破龙收买,他们让我跟着九鼎去找江潜是假,背后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此一来,他看中的未必是我能解盗王锁这一点,搞不好和在刹梭海一样,他们要进入古“国”国乃至太阳城——如果它真的存在且就在古“国”国的话——也需要我的配合。 这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丝迟疑,这一趟我到底要不要去? 但很快我就重新下定了决心,且不说我这些猜测是否准确,单说一点万一不幸被我言中,无论是江家还是破龙都有的是办法把我弄到那里去,真到了那一步根本由不得我,还不如眼下装作没有察觉以见机行事,怎么也能掌握点主动权。 想到这里我都有些怀疑冯有金是不是故意说漏嘴想提醒我一下,虽然在乾坤冢我和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我们好歹也算同生共死过,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又或者有人想通过他警告我,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我本身也始终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好吧,我承认我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但既然这次行动有江洗秋的份,无论是破龙还是他个人肯定会在队伍里安插眼线,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其实悲观一点想,如果连江碎玉他们都不可信任,其他九鼎恐怕也够呛,就更别说王容意这种本就和破龙暧昧不清的,整支队伍大概只有君耒是值得信任的。 如果这真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我所面对的形势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凶险,余昧没有跟来、从慧没有参与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第390章 墙的另一边 我们仨说着话也出了招待所,然后顺着门口的小路往村尾走。 一出村子手电筒的光便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头顶晦暗的夜空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衬得那黑暗越发的浓稠,先行出发的人正三三两两等在不远处,手里的灯光好似一片漂浮在混沌里的游萤。 “今夜既无月又无星,恐怕不是个好兆头……”陈渊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转投乾坤道了?神神叨叨的。”王容意本就有些不耐烦,见潘聿迟正探着头往这边瞧,他立马丢下我们两个和她们会合去了,我扫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君耒,只能留下来继续和陈渊尬聊。 好在没一会儿江家人领着其他人也过来了,其中就包括此行的向导老胡,我迎上去有意想试探一下他,然而见到我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对江碎玉他们说道:“既然人到齐了,那就赶紧出发吧。” 说完他又强调了一句:“还是那句话,在找到‘那里’之前我说走就走、我说停就停,要是做不到咱们趁早散伙。” 他是一点也不客气,张管事干笑一声:“放心吧老哥,我们当家的绝不是那种我行我素的人,赶路的事你说了算。” 得他允诺老胡这才满意点头,和江家人一起走到了最前头,队伍正式朝浮屠淖尔进发,原本的游萤瞬间化作一柄利剑刺向黑暗深处,直至老胡杨村被我们已经甩在身后的那一片吞没。 越走我心里越诧异,四周黑黢黢一片,稍微离远一点甭管是枯木还是乱石全都杂糅成朦朦胧胧的一片,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根本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这老胡是如何判断的,始终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竟不带一丝迟疑。 加之九鼎成员皆非常人,队伍行进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就这样闷头赶了近两个小时的路,老胡才在一堵用乱石堆叠起来的矮石墙下停下脚步,回头朝我们示意:“避避风,休息一下再走吧。” 火堆很快生了起来,我跟着其他人在火堆边坐下,心里着实舒了口气,先不说说身手什么的,光体力这一点普通人和典藏者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很明显了,这一路我是紧咬牙关才没有落在后面。 但老胡似乎是个例外,看他气定神闲地在那和张管事说着话,我都怀疑他会不会也是典藏者,这让我更加确信之前就是他闯进的我的房间。 大概是发现我正观察老胡,陈渊冷不丁推了我一下:“你也觉得他偏挑这个时候赶路有问题,对不对?以我之见,浮屠淖尔绝对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凶险,或者说出入浮屠淖尔肯定有条不那么危险的捷径,不然他单枪匹马怎么可能做到来去自如?也正是因为不想事情外传,他才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他的分析或许是对的,但有些钱该别人挣还是得给别人挣,只要这位老胡肯安安心心地当他的向导,最后省时省力又省事的还是我们自己。 所以对于陈渊这番言论我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先前的猜测我准备转移话题探探他的口风,然而还没等我开口一只水壶朝我递了过来,江碎玉看着我,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言简意赅:“热的,喝点。” 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陈渊指望他帮我解解围,结果他一脸“我懂”地站起身,捂着嘴企图掩饰自己偷笑的事实:“人有三急,我去方便方便,你们聊、你们聊!” “等等我,我也去。”我慌忙站起身,等我追到矮墙另一边他已经跑没影了,好在江碎玉没有跟过来,我索性顺着矮墙观察了一下,它修筑的时间应该不长,至少不是什么古建筑的遗迹,最大可能是出自老胡之手,以作标记和休憩之用。 这面矮墙的存在虽不能作为陈渊那个推测的证据,但至少能印证江家人的话,老胡确实经常往返于老胡杨村和浮屠淖尔之间,甚至是老胡杨村和古“国”国之间。 只是按照张管事的说法,老胡也在找古“国”国,他先前提到的“它”应该就是指它,而他有意无意透露的一个“再”字恰好能和他曾经见过古“国”国的传闻对得上,也许这才是江家人最终找上他的原因。 这让我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担忧,即便老胡曾目睹过它的真容却仍对它求而不得,我们这一次又真的能找到它吗? 不过很快我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倘若真让这帮人发现了古“国”国的下落,我还得担心队伍里有没有混入别有用心之人,会不会对它、玉凤心乃至可能存在的镇龙幡不利。 最好的情况就是能把他们晾在外围,然后说服君耒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古“国”国——虽然之前君耒没有明说,但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们早就确定了古“国”国的位置。 等搞清楚那里的情况,且确保五〇三和防盗办已经拿到玉凤心和镇龙幡,我们再和江家人进入古“国”国寻找江潜。 就是不知道破龙那边是不是和五〇三、防盗办一样已经获取到了古“国”国的确切位置,毕竟他们此次的行动比后两者还要快,可如果是这样江洗秋又怎么会不知情,难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江家早和江洗秋断了联系,和破龙更是毫无瓜葛? 又或者破龙还有别的阴谋…… 我这一想就想的有点远,等回过神我透过石头之间的缝隙发现江碎玉已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就原路绕了回去。 陈渊早回来了,这时候神神秘秘地跟我说道:“也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浮屠淖尔的地头,我总感觉这地方有些瘆得慌。” 他伸手指了指矮墙那头:“我看那边山坡上好像连着一面石崖,起先我还在想在那里避风可比这里安逸多了,怎么老胡非得自己费时费力地垒个石墙,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收回手搓了搓胳膊,声音越压越低。 “刚刚我方便的时候无意中抬头看了一下,好家伙那光秃秃的石崖上竟有个似人非人的影子像壁虎一样贴在上面,我怕眼花看错了想着再瞅瞅,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那个影子一下窜到石崖另外一边没了踪影……啧啧,那个头、那速度,我寻思怎么也不可能是夜行的小动物,吓得我赶紧跑了回来!” 他嘴里倒吸着凉气,是一脸的后怕:“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我有点相信浮屠淖尔那些玄得不能再玄的传闻了,这片不毛之地里头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 第391章 唯一的嫌疑人 听到他这番描述,我心里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重新走到矮墙边朝他说的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眼。 那面石崖其实离得并不远,但隐藏在黑暗中非常的不起眼,而它的地势又比这边高得多,如果有人从那里居高临下地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中,反过来我们却不会注意到他。 “你不会想过去看看吧?”陈渊也跟了过来,“甭管它是山精还是野怪,就咱俩恐怕搞不定呐……” 我心想也是,提议道:“要不跟张管事说说?山精野怪倒不可怕,就怕有人暗中搞鬼。” “不可能!”他自己先反驳上了,一边用手电往那边扫一边比划,“这石崖直上直下光溜溜的一片,当时我也没有看到绳索之类可以借力的东西,人是不可能站在上面的。” 我寻思天底下能人异士多的是,像蒋平平和褚序仅凭一根碎心锥就能在悬崖峭壁上来去自如,现在出现这么一个能在近乎垂直的石崖上长时间停留的高手也不是不可能。 见我不以为然,他叹着气直摇头:“你是没练过,不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我敢打包票就是慧心道的许心楣来了也不一定做得到,除非……” 我还等着他把话说完,他却毫无预兆地转移了话题,一个劲地催我:“好像要重新出发了,快走吧。” 我回头一看,其他人确实已经将火堆熄灭准备继续往前走,我心想如果真有人在附近窥伺,大概率还是破龙派来的,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在我们找到古“国”国之前应该不会有所行动,不如等天亮了再从长计议。 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将此事告知江家人,如果他们心里有鬼正好试探试探,如果他们并未与破龙勾结也能提醒一下。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上来——万一江家真与破龙暗有来往,这个窥伺者就不可能是破龙的人,有君耒和裴心元在他应该也不是防盗办那边的,所以最大可能还是隶属于五〇三。 如果是五〇三——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回荡:“也许他们想要监视的人不是江家或者九鼎,而是……” 这一迟疑队伍再次开拔,我只能另找机会知会江家人,哪知我们刚绕过矮墙,常容和潘家姐妹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见他也将目光投向矮墙之下,姐妹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潘聿侠蹲下身仔细分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潘聿迟也在找但她沉不住气,反手抽出短刀在墙根底下一阵乱翻,突然她目光一定,快速将一边的泥土拨开,俨然有了发现。 因为站得远、那边光线又暗,我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但就在它展露真容的一瞬间我感觉潘聿侠回头看了我一眼。 “哼,果然如此。”潘聿迟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潘聿侠拦了拦,后者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半透明的小匣子,顺手一抄便将那东西装到了匣子里。 我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她们回来张管事问道:“两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潘聿迟只是斜着眼睛看我,潘聿侠则把匣子递给常容,常容端详片刻一声不发又还了回去,这下其他人更加好奇了纷纷凑过去打量。 我也跟着瞄了一眼,从潘聿侠姐妹俩的反应来看,这东西似乎与我有关,然而就是这一眼我一下愣在了那里——那是一颗小巧的珠子,质地看着有些坚硬且微微带着一点金属光泽,如果不是颜色不对倒很像是质量比较好的木炭,应该是由某种特殊的木料雕刻而成。 镇疒珠,两人从墙根底下挖出来的东西居然是镇疒珠。 可它明明已经在打斗中被小冯他们击碎,甚至连碎片都被倒灌的水流悉数卷走,又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我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它身上满是裂痕,只不过它们非常的细微,若非凑近了看根本无法分辨。 看来是有人找到它并修复了它,现在问题来了: 是谁将它带到了这里,他为什么要将它带到这里,身为勘灵人的潘家姐妹又缘何会是这个反应?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张管事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它,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这是镇疒珠,会散发一种叫疒气的东西,传说有种异兽叫尸狩极为嗜疒,只要训练得当哪怕相隔几十里它们都能准确地找到它。” 孙兑立马会意:“有人故意将镇疒珠放置在这里,想通过尸狩与它的感应让他的同伙追踪到我们?换言之——” 王艮也反应过来,锐利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周:“咱们这队伍里怕是出了内鬼。” 这时有人想了起来,半开玩笑半质问地冲陈渊嚷道:“之前我看你来过这边,是不是你小子搞的鬼?”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方便方便,这里离休息的地方近我没好意思,瞄了两眼就走了!”陈渊忙不迭解释,他撞了撞我肩膀,“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到过这里,你们怎么不怀疑他?” 这小子可真够仗义的,三言两语就把我拉下水了,不过就算他不提这茬,也自有人会将矛头对准我。 果然下一秒潘聿迟把话头接了过去,她拿着刀毫不客气地朝我一指:“他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因为这颗镇疒珠已经彻底损毁,不仅制造不了疒气,连原本作为特殊宿源储存疒气的功能都丧失了,但凡事都有例外。” 她歪过头看着我:“你可是堂堂谒灵符之主,它汇聚的疒气可以任由你调取,别说镇疒珠这种死物,就是活人只要你想也能瞬间让他疒气缠身。” 她将手里的刀飞快一转,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语言间更是咄咄逼人:“除了你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要不是你搞的鬼我名字倒着写!” 我并没有欣赏这种行为艺术的兴趣,此时此刻我已然意识到一点,这很有可能是一个专门针对我的阴谋,有人特意将镇疒珠放在这里栽赃我,目的大概是想离间我和江家人——他们也许真的和破龙无关。 那么谁会这么做,或者说谁有机会这么做?陈渊、那个来路不明的窥伺者,还是老胡? 在我看来老胡的可能性仍旧是最大的,第一他有动机,如果江家人不是百分之百信任我,他要干什么更方便动手,第二这个地方只有他不是第一次来,他完全可以提前将东西放在这里。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是唯一有嫌疑这么做的人,但一旦他们认定我是所谓的符主,那么我就是唯一有嫌疑这么做的人。 第392章 新营地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常容,我犹记得游典提过一嘴,会去乾坤道帮我问问活人可能成为疒源的原因,而常容应该早就知道我是疒源,所以才会在醉卧泉替我解围,眼下能帮我洗清嫌疑的也只有他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但和我预料的不一样,他目光深处更多的是审视和思索,这代表的明显是怀疑。 我突然有种不好看的预感,难道游典将镇疒珠送去乾坤道的时候根本没提这茬,又或者不管是镇疒珠还是我是疒源的消息都在半道上就被小冯他们截获了,他压根没有见到常容? 那常容之前为什么要帮我,现在又会不会继续帮我? 想到这些问题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我是不是符主另说,毕竟九鼎也不全是勘灵人,对这件事反应不大,现在就怕他们真信了潘聿迟的鬼话,认定我是所谓的内鬼,那我不就成了背锅的了?偏偏她言之凿凿笃定得不能再笃定,其他人尤其是江家人怎么可能没想法。 果然张管事视线一转朝常容问道:“常道主,您是最负盛名的勘灵人,对疒气的研究向来无人能及,事情真如小潘姑娘所说?” 常容从我身上移开目光,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确实只有谒灵符的主人能将疒气重新注入镇疒珠,至于他是不是符主……” 他话语一顿,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确定,我只知道刚刚若非符主立即将疒气注入镇疒珠,而是之前就将已经注入疒气的镇疒珠埋在这里,我们绝不会到现在才发现。” “没错,这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潘聿迟立马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只要谒灵符在他身上,他就脱不了干系!” 她得意洋洋地冲我一笑:“所以,谒灵符在不在你身上?” 它当然就在我身上,我只是有些无语,这小姑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关键她还很聪明。 就像她们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是符主,仅仅因为我随身携带着谒灵符又刚好是疒源恰巧能佐证她们对符主的认知,就认定我是符主,眼下她们又将谒灵符在我身上等同于我在搞鬼,狂带节奏。 而作为知名勘灵人家族的成员,她们的话天然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再加上刚刚常容所言,其他人不想起疑心都难。 “抱歉。”孙兑请示地看了张管事一眼,得他应允就要过来搜我的身,我心里清楚一旦东西被他搜出来,大家就会陷入潘聿迟的逻辑陷阱,到时候我只怕百口莫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只能赌一把了…… “就算我有这个嫌疑,也轮不到你来搜我的身。”我主动走向江碎玉,朝她摊开手臂,“既然你们不相信我,又何必邀请我。” 江碎玉抿了抿唇,还是和之前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是知道东西在我身上的,也清楚我根本不是符主,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发话,但只要她肯配合我,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这一次我不再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尽可能地表现出我的诚恳。 她低了低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搜我的身,我知道她已经答应我的请求,不过当她触碰到我袖子里的谒灵符时,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好在她的手指很快掠了过去,最终她退到一边摇了摇头:“没有。” “不可能!”潘聿迟不肯罢休,并很快反应过来,“你之前就一直护着他,现在又怎么会拆他的台,他就是认定了这点才有恃无恐!不行,得换个人搜!” 被她一语拆穿我有些尴尬,江碎玉却不以为意:“没有就是没有,这事不必再提了。” 这时陈渊终于想了起来:“你们别光顾着怀疑自己人,这地儿又没加盖,谁能保证附近没有其他人?” 说着他将先前所见一一道来,最后说道:“虽然我不认为那玩意儿是个人,但既然有其他东西盯上了我们,那就不能排除还有别的人也跟着我们……” “你确定那个像人一样的影子能长时间在悬崖上停留?”老胡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陈渊被他异常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但还是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老胡神色一变果断朝我们一挥手:“走!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毫无疑问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见他如临大敌我们也没敢多问,赶紧跟了上去。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又在茫茫戈壁上行进近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四周出现了被风蚀雕刻成各种形状的岩石,一开始它们只是零零散散地点缀在暗沉沉的夜色里如匍匐的异兽,但随着我们不断地深入,它们开始连成一片,仿若一座被时光侵蚀得支离破碎的城。 “莫非前面就是古‘国’国?”王艮大喜过望,正要催促我们加快脚步,老胡却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过了这片石林才算是真正进入浮屠淖尔,古‘国’国……呵,要找到它,还早着呢。”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到点了,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 他嘴上说着去找实际上早有目的地,领着我们七拐八拐地在石林里绕了好一会儿,最终停在了一处山口,不远处巨大的岩石如同山峰一座连着一座最终形成了一个面朝山口的凹谷,里面不仅平坦而且避风,非常适合安营。 不过我们并不是第一批访客,里头遗留着不少新鲜的生活痕迹,甚至还有一些可以长时间存放的物资,这再次证明老胡确实经常出入浮图淖尔——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在附近出没。 果不其然,一进凹谷他开始熟练地指挥我们扎营,很快营地就背靠着岩壁搭建了起来,一眼望去帐篷连着帐篷,整个营地宛若一弯月牙形的小船,它静静地躺在这个被巨石环抱的港湾里,将风声和不安留在了营地之外的黑暗中。 我们在营地中间再次生起火堆,吃饱喝足之后不仅一身的疲惫被抚慰,先前的惊疑也终于被抛之脑后,王艮第一个没忍住,问老胡:“老陈说的影子到底是什么,听你的意思那东西好像不简单?” 老胡默不作声地抽着烟,许久一个名字才随着烟圈被他缓缓吐出:“‘伥猱’,那东西——叫‘伥猱’。” 第393章 薛定谔的伥猱 “伥猱?”不仅是我,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看来即便是在典藏界也没几个人听闻。 倒是陈渊猛地一拍大腿:“你一说名字我就想起来了,这东西我以前听说过!相传伥猱似猿非猿,不仅力气大还有一双异常锋利的前爪,能轻而易举将爪子抓进岩石,加之行动极为敏捷,故而经常在悬崖峭壁上活动,只是……” 说到这里,他颇为不解地皱了皱眉。 “据我所知伥猱向来伴水而居,一般只会在大江大河边出没,怎么会跑到这戈壁上来?” 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难怪他之前笃定那不是人影,估计早看出了苗头。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很是神秘地笑了笑,言语间更是故弄玄虚,“关键是咱们可千万别被这玩意儿给盯上了。” 王艮非常配合地问了一嘴:“为什么?” “因为伥猱喜欢吃人脑。”老胡大概没有心情卖关子,有些嫌恶地说道,“它们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 “人、人脑?!”别说他了,我们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伥猱活动的区域和崖葬高度重合,起初它们只是取食死人的脑髓,后来吃上瘾了连落单的活人都不放过,像是巫河之类的地方曾经就十分猖獗。”陈渊再次抢过话头,“如此凶残的怪物自然人人得而诛之,渐渐地它们也就销声匿迹不再为人所知,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活的。” 他有些恶趣味地将目光朝我们一扫:“据说伥猱记性贼好,一旦被它们盯上,哪怕跑到天涯海角,只要你放松警惕,它们就会砰——开了你的瓢!” 这就有些扯了,我无语道:“照你这么说,也许浮图淖尔原本没有伥猱,它是跟着某个人千里迢迢地从巫河追过来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促狭一笑,“你最近没去过巫河吧?” 他看似随口一问像是在打趣我,我却越听越不对味甚至有点头皮发麻,直觉告诉这个陈渊绝对不简单,搞不好他根本不是冯有金的外甥,反而和监视我的某一方是一伙的。 “那我们在这里安营不是很危险?”潘聿迟搓了搓手臂,时不时瞄一眼头上的悬崖,“伥猱不会从上面爬下来袭击我们吧?” “这家伙就喜欢胡说,尽听他瞎扯。”王容意安抚道,“它们要真这么厉害,还能让普通人给灭了?” “迟迟。”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潘聿侠站起身,将她也拉了起来,“快去休息吧,我陪你。” 等两人离开,陈渊不服气道:“我可不是瞎说,你们要是不信问老胡!” 老胡照旧抽着烟,不咸不淡地开口:“放心吧,这地儿不是普通的石谷,它们不会跟过来的,但出了这里就不好说了,你们最好不要远离营地走动,免得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也起身准备回帐篷休息,临到门口才扭过头叮嘱我们:“对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去附近探探情况,务必在天亮之前赶回来,太阳出来之后谁也不许离开营地,否则后果自负。” 王艮急忙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 老胡头也不回地钻进帐篷,只撂给他六个字:“老时间,等转点。” “咱们真就每天只赶四个小时的路?”众人议论纷纷,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张管事,“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古‘国’国?” 他倒是挺淡定:“听向导的不会错,都回去休息吧。” 等他们散去,陈渊将我和王容意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就说这老胡肯定有问题!” “怎么说?”王容意嘴上问着,脸上却笑得了然。 “刚刚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老胡不仅没有反驳,反而顺着我的话吓唬起了我们,你们仔细品这里头能没问题?”陈渊鬼鬼祟祟地一阵张望,“他是生怕我们乱跑发现点什么,你们说这附近不会真藏着什么秘密吧?” 我听出了他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反其道而行之,趁着大家休息的空当出去转转?” “你果然很懂我!”他忙不迭点头,抬了抬下巴朝山口示意,“走着?” “要去你去,我累得要命,先去休息了。”我果断拒绝。 第一,我始终觉得他这个人很有问题,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故意引我出去对我不利;第二,眼下也不是行动的最好时机,如果老胡真有什么阴谋,这会儿他肯定正严防死守地盯着我们,退一步说即便我们真的费尽心思溜出去,八成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 所以必须得另外找个合适的时间,比如天亮之前大家都熟睡的时候…… 我心里盘算着回到帐篷,刚躺下王容意也进来了,他往自己睡袋里一钻半开玩笑半警告地说道:“你可千万别经不住撺掇跑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姐那我不好交代。” “我看你保护我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想监视我。”我也假装开玩笑试探起了他,“不然你为什么非得和我一个帐篷。” “知道就好,今晚我就是不睡觉,也得把你看好了。”我分不清他这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因为说完这一句他就打着哈欠呼吸越来越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本想熬到时间就行动,但为免引起他的怀疑还是决定先睡一觉,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打消他的防备心。 因为心里始终惦记着事情,我这一觉总算没有睡过头,旁边王容意的呼吸依然绵长,我松了口气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钻出帐篷,外面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我看了眼时间快步出了营地。 我在山口附近逡巡了片刻也没什么发现,正琢磨往哪个方向深入调查,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从营地方向传了过来,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是王容意醒了打算找我麻烦,但仔细一分辨又感觉不像,而且那分明是两个人。 还会是谁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索性关掉手电躲到了一块岩石后面,随着灯光再次亮起两个人影渐渐显现。 “他俩怎么混到一块去了?”我心里不由地犯起了嘀咕。 第394章 第一勘灵人家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江冉和封易,这一路上两人基本没什么交流,我还当他们不熟没想到关系这么好,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同为五家下一任当家人,他们不可能像普通九鼎成员一样素不相识,私底下有交情无可厚非。 “难不成他们发现了什么……”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想着不如跟过去看看,然而我刚要从岩石背后出去,又有人从营地那边踱了过来。 还没等我看清对方是谁,他像是知道我在哪儿,直接面朝这边叫出了我的名字,继而发来邀约:“闲来无事,一起走走?” 一听是常容,我提着的心倒是放了放,虽然他是勘灵人而且也误认为我是谒灵符之主,不过和潘家姐妹充满敌意的态度不同他对我还算友好,我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冒昧一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我还是很好奇。 他笑着用目光扫了扫我先前受伤的胳膊,我恍然大悟,尽管它差不多已经完全愈合,但遇到他这样的勘灵人高手,哪怕只有些许疒气外溢,也很难逃脱他的法眼。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径直朝着与苏江冉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经过几个路口、转过几道弯,走了好一会儿路终于到了尽头,他却始终未开口,我总感觉他是特意过来找我的,也就没有急着出声,等我们心有灵犀地掉转头,他突然问道:“你应该已经见过陈辛了吧?” 我有些意外但没有否认,他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有他运作,难怪陈家的勘灵人暂时没有找你麻烦。” “暂时?”我暗暗皱眉,他这个词用得有些微妙。 他却无视我的疑虑感慨道:“遥想当年,整个勘灵人圈子别说潘家就是乾坤道也只排在第二,陈家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勘灵人家族,比起其他勘灵人他们对疒气的研究可以说是一骑绝尘,甚至都有点走火入魔了。” 既然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这些,我决定耐心地听他往下说。 “当时大家普遍认为疒气对人百害而无一利,对疒气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如何驱除它,陈家的勘灵人便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中有人会剑走偏锋,反过来将疒气收集起来想让它为己所用。” 他看着我,“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能找到一种能快速汲取疒气且能规避其逸散的特殊宿源。” “比如,谒灵符?”我会意地将它取出,正如潘聿侠所猜测,他应该早就收到了谒灵符在我手里的消息,江碎玉配合我演的那出戏只能糊弄一下其他人,是糊弄不了他的。 “不是比如,天底下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这支谒灵符。”他长叹一声,“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当它出现在勘灵人视线中的时候,它已经汲取了难以估量的疒气,而暗中推动着这一切的那部分陈家人甚至研究出了如何使用这股疒气的方法。” “什么方法?”我下意识问,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这未必不是一种试探,我赶忙改口,“无论什么方法,这股疒气终归是道隐患,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要想让它为你所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它的主人。”他倒没有避而不谈,“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点,如果不能彻底将它降服,就会反过来受它驱使,在它的支配下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如此一来,所谓的谒灵符之主自然而然成了勘灵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端,那部分陈家人也遭受到了来自不限于陈家的打压,最终自立门户成了与勘灵人截然相反的谒灵人,陈家就此没落。” 他终于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虚无的夜空。 “我的一个徒弟便是谒灵人,他的母亲曾被选为符主却无法驾驭它,最终失去神智将包括他父亲在内的所有亲人残忍杀害,若非我及时赶到,他恐怕也会成为她符下冤魂,自那以后他就脱离他的家族拜入我门下重回勘灵人队伍。” 我倒不知道谒灵符还有这样的隐患,难怪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和潘家姐妹一心想置我于死地,问题是我根本不是什么符主,她们一厢情愿地对着我喊打喊杀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我不由握紧了手里的谒灵符,因为它除了天示之人这一棘手的身份,我恐怕还会面临更多的麻烦,虽然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常容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低落,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宽慰道:“你既已为符主,且能让它为你所用,倒不必有这样的担心。” 我已经懒得解释了,他信不信是一回事,我会成为疒源本是某些人有意推动的结果,少点人知道或许是件好事,现在我更想弄清他作为勘灵第一人对此事的态度。 “如果我真是符主,我怎么感觉我能完全控制住它,更犯你们勘灵人的忌讳。”我试探道。 “对于符主,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很多勘灵人的确会存在一些偏见,这一点我不否认。”他重新注视着我,“但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你会是那个打破偏见的人,谒灵符能被一个不会妄用它的控制难道不算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如果我说,之前将镇疒珠放在那里的人真的不是我,你信吗?”我问他。 “我不信,因为的确只有符主能做到这一点,但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你肯定不会害我们。” 我更不相信,直言道:“这种话不像是你这个年纪、你这个身份能说出来的。” 他却爽朗一笑:“人会说什么话不是他的年纪、他的身份决定的,而是他的性格决定的,所以一个人多大年纪、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保持本心,尤其是不要在自我怀疑中迷失自我。” “要保持本心,不要在自我怀疑中迷失自我……”我咀嚼着这句话如醍醐灌顶,那些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好像都有了答案。 第395章 遏灵髓 我知道他说的是符主,但他这一番话确实解开了我的一些心结,让我不由自主地对他心生景仰,也就不再纠结他误认为我是符主的事,转口问道:“常道主,你见多识广是否听说过天干刃和地支刃?” 我将小冯他们所使用的铁片的模样描述给他听,同时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下,如果三人真和乾坤道有关联,常容肯定能猜出他们的身份,果然他默不作声地听我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如何处理疒气,勘灵人素有两条思路,一是‘困’二是‘解’,潘家就是主攻的困疒法,他们极为擅长用截玉制作防止疒气扩散的器物。” 然而他只字不提三人的来历,我也不好直接质问,只得接过话头:“譬如之前潘聿侠用来存放镇疒珠的匣子?” 当时我还真没注意到它是用截玉制作的,我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随口问了一句:“它也是出自潘家人之手吗?” “这对戒指的故事说起来就话长了。”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我深感意外,难不成它也大有来头? 不过眼下他不愿意说,我也就顺水推舟地将话题拉了回来:“解疒法又是什么,直接将疒气驱散?” 他点点头:“陈家的勘灵人尤为擅长解疒法,天干刃便是他们专门研究出来用以驱散疒气的利器,地支刃则恰恰相反,它是陈家谒灵人用来加速疒气滋生的工具。” 一时间我思绪万千,毫无疑问小冯他们手里肯定既有天干刃也有地支刃,比如他一开始划伤我手心用的就是地支刃,后来则用天干刃射杀了尸狩。 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余昧说的那句话,她说“伤口居然没有愈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我搞错了,那根本不是‘天干刃’而是‘地支刃’”,按理说老束要加速我体内疒气的生成,必然要用到地支刃,可余昧的第一反应却是他们用的应该是天干刃,这是为什么? 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听她的意思我伤口愈合得快还是慢似乎跟我当时体内的疒气含量有关?高则慢、低则快,那岂不是意味着疒气会阻碍伤口的愈合,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要真是这样,当初在神女墓我身上的伤口会莫名其妙地痊愈,恐怕不单单是神女心的功劳……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估计看我神色有些复杂,常容关切问道。 行家就在眼前,我自然要请教一番,哪知听了我的疑问他一个劲地摇头:“疒气确实会影响人的身心,但我从未听说它会减缓伤口的愈合,何况你是符主情况应该恰恰相反。” ……也就是不会,那余昧说这句话的根据是什么?看来这次回渠城要先去找她,有些问题还是得由她来亲自解答。 “你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估计是职业病犯了,对于我刚刚所言常容相当感兴趣,我怕他寻根究底最后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果断换回原来的话题:“我的同伴说他们用的天干刃不是普通的天干刃,这天干刃还分普通和不普通?” 他大概是看出来了我在转移话题,非常体谅地没有继续追问。 “就像一开始的镇疒珠,它之所以能驱除疒气靠的是自己作为特殊宿源汲取和储存疒气的能力,天干刃也只能将疒气从某一个宿源上驱离,并不能让它真正地消失,要想让疒气彻底消失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可以做到。” 我想起余寒的话:“刹梭?” 没想到他居然摇了摇头:“刹梭只能抵消疒气的效果,便是所谓的‘中和’,可实际上它们都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当其中一方真的‘消失’了另一方就会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 感情我以为的消失和他所说的消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我忍不住问道:“那么怎么才能让疒气真正地消失?” 他从袖子里一摸也拿出来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方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石块,它被打磨得有棱有角但只有七八厘米长、两三厘米宽,浑身黑乎乎的像是块墨锭。 我有些怀疑:“这……真能让疒气消失?” “不信你试试。”他直接递了过来,我心想这怎么试,要是将截玉戒指和截玉手串都取下,我体内的疒气一股脑涌进谒灵符里怎么办,思来想去最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用指腹对着石块锋利的一角使劲摁了摁,鲜血瞬间从手指和石块之间沁了出来。 当时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将信将疑地把东西还给他,刚要开口眼前没来由地一阵眩晕,也就是随后那一两秒钟的工夫,我感觉我身体所有的力气一下被抽走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可能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它叫‘遏灵髓’,可以消除一切和它接触的疒气,天底下只此一方。” 常容不慌不忙地扶着我在一边坐下,“之前我尚不能确定你就是符主,但你接触遏灵髓后的表现和一般人身上暂时沾染上的疒气被清除时截然不同,我想大概只有与谒灵符关系密切的符主才会对遏灵髓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不过你放心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他将遏灵髓收好,言语间不由地透出几分欣慰。 “你是符主,身上无可避免地会携带一些疒气,日积月累下它如滚雪球越滚越多,产生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久而久之你对谒灵符的控制就会减弱甚至会反过来被它控制,这也是历代符主大多不得善终的原因,眼下遏灵髓将你身上的疒气清零,短时间内你可能会有些不适,但从长远来看还是益大于弊。” 我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一听他这话差点没又背过气去,我还当他们勘灵人都和游典一样态度端正遇到问题会严谨求证,结果各个都是想当然完全是凭着自己的猜测行事。 偏偏他这么做是出于好意,对于他的自作主张我就是想怪也没有立场怪他,只能暗暗吃下这个闷亏,并发誓以后一定离他手里的遏灵髓远点,要是来回再折腾几次,我离游典说的“瘟神”模式可就不远了。 第396章 现场 不过话说回来,那股难受劲过去之后我倒没感觉哪里不适,注意力不由又回到了遏灵髓上,我略一思索一个猜测涌上心头:“当时那把天干刃能将镇疒珠彻底废掉,是不是因为它用遏灵髓处理过?” “经过遏灵髓打磨的天干刃确实也能让疒气消失,虽然和直接使用遏灵髓相比它能消除的疒气较为有限。” 常容点点头,神情渐渐有些捉摸不定,“世间万物相反相成,谁也不知道如果大量将疒气清除会有什么后果,除非必要我平时很少使用这方遏灵髓,用它打磨的天干刃也只少量交给过几个内门弟子,并时常叮嘱他们谨慎使用。” 经他一提,我心领神会地开口:“镇疒珠本已由我一位长辈带去乾坤道,经过特殊处理的天干刃也不是一般的乾坤道弟子能拿到的,再加上小冯对疒气极尽厌恶的态度,他是谁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他确实不姓冯而姓陈,单名一个巳字——没错,他和陈辛正是同一辈的陈家子弟,只不过一个原是谒灵人后重回勘灵人队伍,一个本为勘灵人最后却成了谒灵人。” 常容再次叹了口气,“至于另外两位,非我乾坤道门下,不好妄下定论,等调查清楚我再知会于你。” 我怕他误以为我在兴师问罪,想了想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查不查的真没所谓,就是……既然陈巳是你徒弟,还请你好好劝劝他,千万不要再和破龙搅和在一起最终误入歧途。” “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心结难解作为旁观者也只能等他自己醒悟。”他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不过你放心,如果哪天他真犯下弥天大错,我会亲手了结这一切,当然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我怀疑他早就察觉到了陈巳的一些动向,但出于某些原因始终没有加以干涉,如果这就是他的决定,我想我们大概没有再往下谈的必要。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常道主请自便。”眼见天边泛白很快就要亮起第一抹曙光,我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他倒没有阻拦,只是说道:“谒灵符若能为符主驱使必与之同生共死,而遏灵髓是唯一能克制它的东西自然也能杀死符主,此次长谈你我已是朋友,我同样不希望我们会有针锋相对的一天。” 我终于明白他刚刚的举动不仅是出于好心还是一个警告,但我寻思我又不是真正的符主,他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自然而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等脱离他的视线我重新选定了一个方向往外探寻,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了没一会儿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是有双眼睛正藏在角落里盯着我,非常的不踏实。 我这个人危机感还是挺强的,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念头刚一闪过去我已经调转方向开始往回走,要是能追上常容那再好不过,追不上离营地近若真遇了险也方便呼救。 说实话,我很怕对方会突然现身阻止我离开,下意识加快了速度,所幸这一次我的预感没有成真,四周依旧怪石林立未见任何人的踪影,最后我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原来那条路。 我松了口气,只当自己被害妄想症发作了,然而等我继续往前走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我不敢再停留直接拔腿就跑。 结果这一跑就出了差错,等我反应过来周围全然陌生,似乎不是回营地的路。 偏偏这时候那股异样感愈加强烈,我忐忑不安地攥着手电朝四周扫了扫,下一秒一股寒气倏忽从后背涌了上来——就在手电光的尽头,一个似人非人的影子正直挺挺地靠挂在一座高大岩石的岩壁上,低垂着头被风一吹轻轻晃动着。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退开两步差点没摔倒,正愕然身后冷不丁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君耒!” 看到我他却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我说明情况,他拽了我就走:“破龙已经捷足先登,现在我们这么多人进浮屠淖尔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万一他们派人过来探查认出了你,十有八九会趁你落单的时候对你下手。” 他这一番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不怀疑我了?”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他看着我,“同样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别人怀疑你,这一趟你真不该来。” “可是我已经来了。”我趁机劝道,“其实你不告诉我古‘国’国在哪,我也能大致推测出它的位置,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合作先把事情解决了? 我把我先前设想的计划告诉他,听我说完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催促:“先回营地吧,外面太危险了。” 我只好问点别的:“你怎么也出来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被一阵动静惊醒不放心出来查看,结果在营地周围发现好些新鲜的足迹,应该是有人一直躲在附近窥伺。”他一边顺着他来的方向走,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最后我循着脚印追到了这里。”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想起刚刚那个影子,赶忙拉住他:“我刚刚就感觉有人跟着我,不会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本来只是想示意他往之前那个人影所在的岩壁看,然而等我将视线跟着扫过去,却发现那个人影居然还在,连姿势都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我意识到不对劲,就更别说君耒了,他努力分辨了一会儿,朝我示意:“走,过去看看,跟紧我。” 我们一前一后刚摸过去,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一张被鲜血沾染得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手电光之中。 “是陈渊。”君耒比我专业多了,不仅认出了他,甚至已经判断出他的死因,“有人控制住了他,然后生生敲碎了他的头颅骨,继而取出他的脑髓,才把他挂在上面。” “难道他真被伥猱盯上了?”我胃里一阵翻腾,很难想象有着如此残忍手段的凶手会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类。 “不好说,如果是典藏者高手,同样可以做到。”君耒不置可否地在附近勘查了片刻,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绝对不是什么伥猱作祟。”他沉声道,“有人谋杀了陈渊。” 第397章 连锁反应 “附近的痕迹好像被人为地清理过?”我也看出来了一点苗头。 “你快走,去前面的路口等我。”然而我刚一开口,他冷不丁打断我的话,说完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指了指我来时的路,“你是从这边过来的?” “怎么了?”我有些不明所以,他却仍旧只是催促我:“那你还是往这边走吧,在下一个路口等我。” 看他神色不对我只能照做,在路口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匆匆赶来,一边走一边清理我一来一回留下的足迹。 我更加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一会儿我去通知其他人,你就说我们是在这里遇到的。”他领着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过现场。” “你担心他们会怀疑到我身上?”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怎么可能,我一个普通人哪来那个能力去杀一个典藏者,还把他的尸体挂在那么高的地方?” “你太想当然了,如果有人一门心思想栽赃你,有的是手段让其他人深信不疑。”他异常严肃地说道,“就像之前,如果所有人都认定你是符主,就算你不是那也得认。” 说完他大概觉得自己语气有点重,不觉放缓了几分:“对不起,当时我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始终没有声援你,如果不是江碎玉替你解围你的处境恐怕会很危险,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就像当初游典评价的,君耒的性格确实有几分执拗,但我相信他绝不是那种喜欢无端揣测的人,他断定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必然有他的根据。 我决定探探他的口风:“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怎么那么肯定会有人找我麻烦?” 他抿了抿唇,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对方一直跟着你却不动手,但又故意露出破绽让你察觉到他的存在?”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在‘驱赶我’,故意将我引到这里?” 他这么推测的确很有道理,但直觉告诉我他判断的依据绝不会仅限于此,只是他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 “开颅、取髓、将尸体挂在悬崖上,明显是在模仿传说中的伥猱行凶,如果对方单单想栽赃我没必要多此一举,因为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我倒觉得这更像是在假借伥猱之名杀人灭口。”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谁有动机、谁有能力这么做? 诚然,陈渊这个人处处透着不简单,手里似乎掌握着很多信息,按照我的经验他怎么着也得是个厉害角色,不应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但也许恰恰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无意中触碰到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这才惹祸上身。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单是说说也和我一样偷偷溜出来了,更为关键的是他肯定发现了什么或者听到、看到了什么,以致惹来杀身之祸。 如果是后者,那么最有可能动手的依旧是老胡—— 既然当初舒渐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那就不能排除老胡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样一来他就非常符合君耒给出的判断——“如果是典藏者高手,同样可以做到”。 “无论如何,谨慎一点没有错。”看得出来君耒并不想和我争论,更何况他也是为了我好,该领的情我还是得领。 我点点头:“好,这件事听你的。”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天马上亮了,咱们快走吧。” 虽然我无从揣测,老胡为什么会跟我们提出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但他好歹是经常出入浮图淖尔的老向导,可谓经验丰富,他的意见我们当然要听,我和君耒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一道曙光刺破穹隆之前回到了营地。 其他人估计都在安睡,只有王容意在稀薄的晨光中轻倚石崖,一边抽烟一边留意谷口,见我们回来他将烟蒂踩在脚下,啧啧道:“难怪我姐老是惦记着你,你这是真不让人省心啊!” “陈渊出事了。”我懒得跟他瞎扯,正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按照君耒的编排告诉他,不料心口突然一阵钻心的痛,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脑子里嗡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期间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叫了我几次,但我的意识就像游荡在云端怎么也落不下来,好在我最终清醒了过来,虽然我感觉我的身体是身体、意识是意识,它们像是完全脱离了一样。 比如我本想高声呼喊,喉咙里却只勉强发出一点呻吟,不过还是有人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他扶我起来,喂我喝了点水,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王容意。 “我怎么了?”我很想问,奈何这四个字只在我心里骨碌了一下,始终未能说出口,这样的状态我本应感到惊惶,可实际上我只觉得累,根本没有精力去害怕。 他大概也看出来了我的力不从心,幽幽叹了口气:“再睡一会儿吧,或许再睡一觉就好了,反正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他这话就像催眠曲,我感觉自己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意识又断了片,等我再次清醒旁边换了两个人,一个是君耒一个是常容。 “是我太贸然了。”比起君耒的担忧,常容神色中更多的是愧疚,他说道,“你和谒灵符交融已深,体内疒气一下被清除难免有些吃不消,不过你放心它不会伤及你根本,更不会危及你性命。” 感情这事还是遏灵髓惹出来的,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然前提是我有力气说。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君耒没忍住开口。 “还是那句话,如果让他和我一起回乾坤道,有的是办法救他,但留在这里我也无能为力,镇疒珠里的那点疒气根本无济于事,更何况用疒气来减轻他的症状无异于饮鸩止渴。” 我突然有点怀疑常容的判断,毕竟他说的这些必须遵循我是符主这一前提,问题在于我不是,很大可能一开始他就分析错了,可如果不是遏灵髓引发的连锁反应,我忽然昏厥又会是什么原因? 说起来这种莫名的不适感近段时间内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之前镇疒珠被天干刃击碎的时候我就有过,只是那一次不是很明显。 还有一次是前些天我在神女崖下祭祀坑边晕倒的时候,仔细想想当时的症状和现在特别像,只是它来的突然、去的突然同样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还是那句话,它要真和遏灵髓有关,这一次和在刹梭海那一次也算有共通点,可神女崖那一次又怎么解释?总不至于我被余寒或者曾照云暗算了,他们用的正是经过遏灵髓处理的天干刃? 第398章 不稳定 不过眼下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君耒信,听到常容这么说,他站起身就往帐篷外走:“我再去跟江家人谈谈。” 但很快他又回来了,在门口踯躅了片刻才掀开门帘进来。 我趁机扫了一眼发现我们还在原来的营地,与此同时也和伫立在外面的江碎玉打了个照面,好在她背对着光站着,我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不然还真有点尴尬。 我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待门帘落下她已转身离去。 见我仍醒着君耒松了口气,等我将目光投过去,他心领神会地对常容说道:“常道主,你也守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这边我照看着就行。” 常容顺着他的话起身告辞,他一走我和君耒相顾无言谁也没有作声。 “抱歉,我和裴师叔还在执行任务不能送你回去,现在只能靠江家人,但他们似乎不想放你离开。”他低垂着头,许久才开口,“以你眼下的状况,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江家人什么想法我再清楚不过,本来也不是他能说服得了的,他没必要归咎于自己。 “我是不是昏迷了很多天?”我尝试着出声,这次总算没有白费力气——承蒙王容意吉言,睡完一觉我果然好多了。 君耒知道我想问什么,点点头:“整整四天,我们也已经进入浮图淖尔搜寻了四天,但始终没有古‘国’国遗址的踪迹。” “我们还在原来的营地?” 他再次点头:“之前你陷入昏迷,常容和王容意一直想送你回廊城,但江家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又没法带着你一起进入浮图淖尔,最后只能折中让王容意还有潘聿侠、潘聿迟两姐妹留下来照顾你,其他人继续前进。” “那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我特别好奇。 “这是老胡的意思,他说我们每次进入浮图淖尔最多只能待四天,除非能找到并进入古‘国’国,不然就必须回营地休整补给。” “他的规矩倒是挺多。”不过规矩越多意味着他知道的越多,只要他不是在故弄玄虚。 现在就怕破龙的人知道的更多,我们再这么耽搁下去势必会错失良机。 “时间不等人,或许我们可以将古‘国’国的下落透露一点给江家人。”我试探性地建议,“不管江家有没有被渗透,我们的敌人始终不是九鼎中的任何一家,而是企图将他们都拉下水的破龙。” “这事我得和裴师叔商量商量。”有那么一瞬间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被我说动了,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岔开话题,“你好好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吧,这一次我会竭我所能解决好所有问题。” 在他一再要求下,我又浑浑噩噩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浑身乏力,别说行动自如连站稳都勉强,只能百无聊赖地继续躺着。 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转点,君耒他们应该重新出发了,营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直到天蒙蒙亮我才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然后是两个人的说话声。 又过了一会儿,王容意老神在在地撩开帐篷门帘钻了进来。 看我醒了,他凑过来打量了两眼,笑道:“你这一关算是挺过来了,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有多吓人,我是一刻都不敢走开,就怕你挺不过去嗝屁了在我姐那不好交代。” “那你这会儿倒是挺放心的,跟着潘聿侠转了整整一晚上。”我有心揶揄他。 “现在营地就剩我们仨外加潘聿迟那个不顶事的小屁孩,我和聿侠不得去附近转转看着点?”他干咳一声,“再说我们也没走远,只要这边有动静立马就能赶回来。” 刚刚他俩道别的话,是要有多黏糊就有多黏糊,我就不信他没有一点私心,在我但笑不语的注视下,他败下阵来:“我是想忙里偷闲谈个恋爱怎么了?谁让你们这些电灯泡太耀眼,害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都没有!” “我又没说什么。”他俩能留下来照顾我,我感激都来不及,毕竟有这俩高手在,哪怕不幸被君耒言中,破龙的人也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君耒另外那个顾虑,我昏迷了这么多天,就算真有人想栽赃我恐怕也没人会信吧…… “君耒说那天你没去过现场,真的假的?” 我正琢磨这事,王容意毫无预兆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只能一口咬定:“确实没去过,怎么了?” 他在自己睡袋里躺下,笑容一噙看着我:“这不合你的性格,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了事,你都会亲自过去了解一下情况,更何况你和陈渊还算谈得来,他也曾邀你一起去营地外调查,乍一听到他的死讯你就没起一点疑心?” 亏我之前觉得君耒那番话能糊弄过去,结果人这稍一揣摩就发现了破绽,只是眼下他意图不明我贸然承认搞不好会惹来麻烦,便想转移话题:“我们认识才多久,你就这么了解我?我的好奇心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 “是吗?”这次轮到他笑而不语。 我索性装睡,不料刚一闭上眼睛,困意竟真的汹涌而来。 “你对我警惕心倒是挺强,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偏偏这时候他说道,“第一,你和君耒谁最先到的现场?第二,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第三,从你出营地开始算还遇没遇到过其他人……” 我也想回答,奈何他话音未落,我就已经陷入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沉睡。 等我“一觉”睡醒已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别说我连王容意本人都忘了这些问题,他担忧地端详着我:“你这情况有点不妙,要不趁江家人还没回来,我送你回廊城?” “不行!我们答应了江家人在这等他们,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一旁的潘聿迟断然拒绝,她是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难怪江家人会让她留下来,有她在王容意必然会有所掣肘。 “迟迟。”潘聿侠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于我的意料,她朝自己妹妹轻轻摇了摇头,明显是默许了王容意的提议。 见她也支持,王容意却没有立马拍板,而是看了看我——没想到他还挺尊重我本人的意见,不过也是如果他一开始就打算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现在大概已经身在廊城了。 对于这一点我非常的感激,因为我根本不打算离开。 第399章 想刀一个人的心藏不住 “我现在还不准备回去。”我直言道。 听到我这么说,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想清楚了就好,反正你怎么选我就怎么跟我姐交代。” 他一提到王容心,我就忍不住想试探试探:“用不着你跟她交代,这里什么情况她恐怕一清二楚。” “莫非你俩有心灵感应?”可惜他一点也不上道,反而趁机打趣起了我,“那你和她还真是挺配的。” 说着他回头朝潘聿侠抛了个媚眼:“你说是不是,聿侠?” “你们聊吧,我们先回去休息了。”潘聿侠嘴角微翘浅浅一笑,站起身朝潘聿迟招呼。 王容意忙不迭点头,一边不忘发出邀约:“那你好好休息,晚上咱俩继续去附近转转?” “哼!”潘聿迟回头瞪了他一眼,拉着她姐姐快步出了帐篷。 我何尝不是和她一样,被他俩塞了一嘴的狗粮,正打算调侃两句,王容意朝我一眨眼:“我和她也挺配的吧?” “……”困意似乎又上来了,我决定再睡一觉,就算一时没法痊愈,好歹能养养精神——眼下情况不明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 奈何这一次幸运女神不再眷顾于我,我稀里糊涂地睡去又稀里糊涂地醒来,如此反复搞得我都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和先前几天一样其实是再次陷入了昏迷。 更何况虽然我最终恢复了意识,但耳边一直嗡嗡作响,眼前也是朦朦胧胧一片,整个人就像掉进了浆糊里,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别提多难受了。 在我努力分辨之下,我发现帐篷里只有我一个人,大概天已入夜王容意出去赴他的约了,四周依旧是仿佛要凝固一般的寂静,但和之前不同此时此刻它在我心里油然催生出一股不安,让我原本就狂跳不止的心脏更加惶乱。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尝试着坐起身,眩晕随之而来,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挣扎着出了帐篷,然后鬼使神差地躲进了隔壁帐篷。 等我进去,我才意识到这是陈渊的帐篷,不过他的尸体应该被安置在了其他地方,就连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也一并处理掉了,里面空无一物。 只是这一两米的行动距离就已经耗费掉了我的大半体力,我瘫坐在角落里脑子有些发蒙,偏偏这时候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贴着帐篷走了过去,一时间大气不敢喘。 下一秒来人就停在了我和王容意的帐篷外面,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了门帘,紧接着利刃扎破睡袋的噗嗤声传了出来,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人是来杀我的。 此般念头一闪过去,我便感觉自己有点支撑不住,手脚发冷呕意一阵一阵往上涌,这是身体濒临崩溃的征兆,要命的是对方俨然发现我不在帐篷里,立马退了出来,继而在我待的这顶帐篷门口站定了。 可能人的潜力有时候真的连自己都无法估量,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对方夺门而入的一瞬间,我脑子一热一个箭步冲过去竟将他撞倒在地,我们当即扭打在一起连帐篷都给掀翻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居然渐渐占了上风。 我意识到不对劲,此人身形单薄分明是个半大的孩子…… “潘聿迟?”认出来人我下意识松开了手,而就是这一举动让我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她手中的刀一挥毫不迟疑地扎下,亏得我凭着求生的本能往旁边躲了一躲,才没有被她一刀扎中心脏步了陈渊的后尘,但她那一刀深深地嵌进了我的肩窝,疼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下丧失了抵抗力。 别看她年纪小却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一击得手后丝毫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铆足了劲将刀一拔就要刺下第二刀,我赶忙开口:“我真不是什么符主,你要不信现在就拿谒灵符试试,它对我根本不起作用!” “别想蒙我!”她冷笑道,“谒灵符对符主生效本来就要靠疒气连接,你身上的疒气被常道主清除,它现在怎么可能对你起作用?但只要你身上的疒气重新积聚起来,它迟早有一天会重新为你所用。上次你命大逃过一劫,今天我要替所有勘灵人斩草除根!” 照她这么说,我这符主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真应了那四个字——百口莫辩。 至于常容是有意没有提到这点还是忘了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早有预感他之前所言肯定有所保留。 不过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我以为的试探其实另有目的,往好了想他大概是觉得只要我身上疒气被清除、谒灵符不再对我生效,包括潘家姐妹在内的其他勘灵人就不会对我喊打喊杀。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他们对我的敌意,潘聿迟话音未落手中的刀已再次刺下,不过我压根没抱什么希望能说服她,而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偷偷攥了两把沙子,她一动我当机立断将手中的沙子一扬,一股脑糊在了她脸上。 也幸亏她没什么经验,本能地收回手挡了挡,我赶紧又抓了把沙子在手里同时往后躲,一直退到了岩壁之下。 她狠狠抹了把脸有些恼羞成怒,攥着刀就要冲过来,我有些后悔没有往营地外逃,她现在有了经验我这一招恐怕很难再奏效,而我的意识正随着不断涌出的鲜血越来越模糊,连保持清醒都需要莫大的意志。 当时我心里真是绝望到了极点,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潘聿迟脚步蓦地顿了顿,然后像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一瞬间她的神情变得惊恐无比:“伥、伥猱?!”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结果这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黑影飞身而下径直朝我扑来,我倒是想躲但哪里反应得过来一下被他踹倒在地,几乎同时潘聿迟的刀贴着我后背扎在了我原来倚靠的位置。 中计了! 显而易见,虽然对方突然现身让她颇感意外,但那声“伥猱”分明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这丫头是铁了心想要我的命。 至于那个神秘的黑影—— “小小年纪,杀心不要那么重。”江洗秋回转身,笑盈盈地看着她,“再说我的人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第400章 真相在现场 虽然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他后面这句话我是真的不太认同:“我觉得你应该换个措辞,我和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原来真有人跟你里应外合。”一看我和他认识潘聿迟更来劲了,直接无视我的辩解将刀朝江洗秋一指,“我姐果然没有说错,世界上哪有什么伥猱,一开始就是你在装神弄鬼,陈渊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被你们灭了口!” “如果我真是凶手,那你可就要小心了。”江洗秋冷不丁说道。 “你、你什么意思?!” 潘聿迟显然已经有所意会,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江洗秋脸上笑容不减缓缓朝她逼近:“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我觉得他很大概率是在吓唬她,但这家伙向来心狠手辣,我确实有点怕他对她痛下杀手——虽然这小丫头片子对我不仁,但她终归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就这么让她死在我面前,我有点承受不了。 想着我便要出声阻止,哪知就在这时潘聿迟动了,她手中的刀蓄力一刺估计想先下手为强,可惜她远远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江洗秋信手一挡就将她的刀拦在了半空。 “我说了,小小年纪杀心不要那么重。”他手上一用力,锋利的刀刃瞬间化作一团碎屑从他手心簌簌滑落。 “淬玉劲?!你是江……”她一脸惊愕,然而话未说完江洗秋已再次出手,我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双眼一闭一头栽倒在地。 “潘聿迟!” 淬玉劲的厉害我可是早就领教过的,赶忙起身查看她的情况,江洗秋却拦住了我:“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哪怕是典藏者血流多了也是会死的,更何况你不是。” 说着他帮我处理起了伤口,一看他这反应我倒是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好歹都是典藏者,你没下死手吧?” “我只杀没用又喜欢碍事的人。”等处理好伤口,他朝我示意,“走吧。”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我有些意外,心念一转试探道,“那是王容心的人在监视我们?” “她的事我哪知道。”他不置可否地说道,对于第一个问题却没有否认,“不过有些事也没必要瞒着你,我们已经找到古‘国’国遗址,甚至清理出了掩埋在它底下的另一古城入口,可惜六十年多前方驭光捷足先登给它加了一道锁,我只能退回来找你。” 他这短短几句话透露的信息却相当多,我脑中思绪飞转仔细琢磨了一番。 第一,方驭光也曾去过古“国”国并在那里设置了盗王锁,江家早就知道或者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极力邀请我一同前往。 江洗秋反倒是去了那里才发现的,这说明我之前可能真的冤枉江家人了,他们确实和江洗秋没什么瓜葛,虽然寻找江潜是他们共同的目的,而古“国”国压根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第二,江洗秋能这么快掌握我的行踪,如果不是王容心或者破龙其他势力为他提供的信息,那么在这支以九鼎成员为主的队伍里必然有他安插的眼线,这个人会是谁呢? 第三,郑亦衡似乎不是破龙的人,至少不是江洗秋的人,毕竟当初他能先章辛成一步进入乾坤秘境,应该也会解盗王锁,他们却没有找到他,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也拿到了一份“攻略”,是从其他入口进去的。 至于第四点—— “你说的古城是指太阳城?” 我还幻想他能透露一点线索给我,结果他笑意盎然地瞥了瞥我:“你不会是想拖到王容意他们回来吧?首先,他俩一起上都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其次,王容意和他姐一样心思都不在正事上,靠不住的。” 被他一语道破我有些尴尬,之前王容意特意强调他和潘聿侠就在附近转悠,我寻思刚刚动静那么大他们怎么也能听到一点赶回来,结果白期待一场。 只是这家伙自己选择把事情挑明,我怎么也得再反抗一下。 “你先告诉我,之前到底是不是你在搞鬼,陈渊又是不是你杀的?”我说道,“你会淬玉劲,和伥猱一样仅靠一双手就能在悬崖峭壁上来去自如——” 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陈渊会是那个反应,他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些和伥猱有关的事迹正是基于淬玉劲的特性编的,目的大概是想试探或者提醒张管事他们,而恰恰是因为这番看似胡编乱造的瞎话你将他灭了口。”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不以为意,“难道你要为他报仇,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自量力。”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其实我并不觉得江洗秋是谋害陈渊的凶手,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既然他的目标是古“国”国底下的东西——先不论它是什么——那么他关注的重点必然在那边,不可能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这也是我倾向于相信是其他方在跟踪并监视我们的原因。 “真相在现场,而不是谁的口中。”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不等我追问他先一步失去了耐心,“走吧,你中过两次淬玉劲现在‘脆’得很,我怕控制不好力道直接把你弄死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不是你有恃无恐的理由,要对付你根本轮不到我出手。” 说着他朝头顶招了招手,一道绳梯放了下来,照峰探头看了一眼:“上来吧,我也不喜欢对普通人动手。” 话说到这份上,再拖就有些不识趣了也没有意义,我正要跟随江洗秋攀爬上去,脚下突然硌了一下,我下意识低头扫了扫发现那竟是一枚钥匙,就混在我后面抓的那把沙子里。 换句话说,它原本应该是压在陈渊帐篷底下的—— 灵光一闪而过,我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再看照峰他果然没有什么反应,我松了口气赶紧将它仔细收好。 等爬到上面我只剩下躺平喘气的份了,江洗秋非常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脚:“别磨蹭,一会儿要真撞上王容意他们,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能不能活着等我亲爱的堂妹回来。” 见我仍不动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好歹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有些无语:“当时要不是你出手打伤我,好端端的我用得着你救?” 他愣了愣,旋即一笑:“我说的可不是在鸦山岛的时候。” 第401章 刹梭潮 “之前在醉卧泉是你救的我?”我幡然醒悟,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原来不是她…… 至于这个“她”是谁,我还是没有答案。 我思索着不觉有些出神,但渐渐地连神志也开始迷离起来,江洗秋终于察觉到异常,矮身推了推我:“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决定保持沉默,不是我不想回答他,而是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已经不受我的控制,最终它随着那些漂浮不定的思绪沉入一片混沌之中。 不过这一次我显然没有晕过去太久,因为一睁开眼睛我就看到天色泛白正介于亮与未亮之间,而我虽然被江洗秋他们带到了岩石之下却仍在营地内,除了两人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四周再无其他动静——王容意和潘聿侠居然还没有回来,我都有点担心他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你确定我们要现在出发?”照峰冷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抗拒,“天马上就要亮了。” 我心下一动,连他们也这么说,难道老胡真不是在危言耸听,这里头确实有什么特殊的门道? “再拖下去我怕这家伙挺不过去。”江洗秋先是替我毒奶了一波,继而说道,“王容意这个人不简单,如果他和潘聿侠发现端倪掉头回来,咱俩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家伙之前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身手在两人之上分明是在唬我,而王容意他们去而不返似乎也是他运作的结果。 “但如果我们不小心遇到‘刹梭潮’,不仅他挺不过去我们也得玩完。” 刹梭潮? 我暗暗皱眉,难道在浮屠淖尔也存在一个高刹梭环境,但和刹梭海下的不一样它出现了外溢,以致整个浮屠淖尔干涸凋敝最终沦为不毛之地? 也正是因为这股外溢的刹梭潮,进入浮屠淖尔的探险者们鲜有人能全身而退,而老胡恰巧知道这个秘密甚至掌握了它的外涌规律,才叮嘱我们务必按照他的指挥行进? 这样一看,和浮屠淖尔有关、和老胡有关的某些谜团似乎有了答案,而刹梭潮的存在也证明古“国”国和古姚国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到那里一探究竟。 只是以我现在的状态光靠自己恐怕很难穿越浮屠淖尔进入古“国”国,等君耒下定决心将它的下落透露给江家人倒是有机会跟过去,问题在于江洗秋未必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他能设计引开王容意,就能想办法拖住整支队伍,而我眼下已经被他控制住了,想脱身估计也难。 所以我只能将计就计和他一起前往古“国”国遗址,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赌一把吧。”江洗秋说着,冷不防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和他四目一对不免有些心虚,但这时候再假装刚醒没听见他们的谈话未免有些做作,我索性道:“其实不用担心,疒气和刹梭对人的影响能互相抵消,而我是疒源体质,哪怕真遇到刹梭潮,也能保你们安然无恙。” 还有一句我没说,就是不知道我原本携带的疒气被遏灵髓清除后我的血还有没有暂时“中和”刹梭的功效,反正他已经下定决心,我说与不说影响不大……好吧,我确实是故意没有提及,要是能利用刹梭潮将他们绊住,或许我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听到我这么说,江洗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我反问他。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果然打消了疑虑,见我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他朝照峰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朝营地外走去:“出发。” 后者看了看我,很不情愿地将我背了起来:“为什么又是我……” 我们从营地出来径直穿过石林,此时天已大亮,没有夜幕的遮蔽茫茫无垠的戈壁滩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我心想如果当时我们没能阻止陈巳他们,一旦真正的刹梭海被打开,或许世界上又会再多一个浮屠淖尔。 事实上浮屠淖尔覆盖的区域要比刹梭海广袤得多,如果以凤凰回首图中凤心所在的位置对标古“国”国遗址,换算出来的真实距离即便我们按照一般的徒步行程行进都未必能在两天内赶到,何况老胡还有每天只赶四个小时路的硬性要求,要在四天内找到古“国”国遗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也不排除之前他们是为了照顾我这个普通人才有意放缓了速度,我不是典藏者哪里摸得透他们道行的深浅。 所以我很好奇,如果我始终无法行动自如,他俩真打算就这么背着我一路背到古“国”国遗址? 没想到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一出石林江洗秋他们并没有朝着戈壁腹地进发,而是绕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矮坡下边,我探头瞄了一眼,那里居然停着一辆越野车。 其实之前江家人询问过老胡的意见,能不能直接将车队带入浮屠淖尔,但被老胡拒绝了,理由有三: 一是浮屠淖尔情况复杂,以车代步未必比徒步更安全便捷;二是里面信号紊乱很多设备时灵时不灵,他能出入浮屠淖尔全凭经验,跟着车队走反而会受到干扰;至于第三点,无外乎一些神神叨叨的传闻,说会得罪神明之类的不提也罢。 现在想想,我倒觉得他这么做最大的目的是不希望这条进入浮屠淖尔的路线被其他人掌握。 故而我惊讶的并不是这辆车本身,而是他们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它停在这里,如果正赶上九鼎的人回来它不想被他们注意到都难。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的队伍里的的确确有江洗秋的人,有这样一个耳目在他不仅知道我留在营地,对其他人的行踪也一清二楚,更甚者也许那个人就是老胡——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不得承认如果那个人是老胡、如果老胡也在为破龙效力,一些细节似乎更合逻辑。 且不论之前是不是他栽赃我、陈渊的死又和他有没有关系,单单提出徒步进入浮屠淖尔这一点,可以说是和江洗秋他们打了一个非常完美的配合——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拖延时间? 而老胡作为向导,无论是进入浮屠淖尔寻找古“国”国遗址还是返回营地都是由他规划的路线,江洗秋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和九鼎的人撞上,也不用担心行车留下的痕迹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难怪这么明目张胆。 我甚至觉得他已经知道有防盗办的人混在九鼎的队伍中,索性将计就计将他们绊在这里。 第402章 特殊成分 照峰将我扶到后座后非常自觉地去了驾驶室,江洗秋则在我旁边坐下顺手关上了车门,没一会儿车便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荒野,我原本纷乱的思绪似乎被它的广袤抚慰渐渐平定下来,我的心灵也由此沾光获得了片刻的安宁,或许只有大自然才有这样的魅力,能让我们放空大脑卸下所有的防备。 “等解开入口的盗王锁,我就派人送你回廊城。”江洗秋突然开口,“这地儿的破事别再掺和了。” 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我的警惕心一下上来了:“你想干什么?” 他看了看我,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你怕我一不做、二不休把九鼎的人全灭了?” 我心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却一脸无语:“你可真敢想,而且也太看得起我了,能代表家门接下鼎山令的人必是五家四派的翘楚,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就是能做到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拉整个九鼎的仇恨。” 照峰透过后视镜扫了我一眼,也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说了一句:“杀心太重要不得。” 我只好干笑:“好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们的君子之腹了。”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的蠢,我还以为你永远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江洗秋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忍不住反唇相讥:“那是当然,你之前不是说什么‘不屑于与蠢货为伍’,我要真那么蠢你还会特意赶过来找我?”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颈边挨了一下,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知道我犯了以己度人的老毛病,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被一阵奇怪的暖意唤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四周暗沉沉一片,让我一度以为天又黑了下来,但下一秒我瞄到了驾驶室的屏幕,上面的时间显示我并没有昏迷太久,大概江洗秋下手的时候稍稍留了点情面。 我的目光不由地投向窗外,借着屏幕微弱的光我努力分辨了一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似乎停在一个逼仄且封闭的地方。 “这是哪儿,车库?”因为这点好奇心,我无暇责备江洗秋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恶行,心平气和地问道。 哪知我刚一扭头就瞥到他一只手飞快缩了回去,然而我眼睛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一点痕迹,如果我没有看错,他手里应该拿着匕首之类的利刃,被屏幕映着微微有些反光。 他大概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若无其事地示意照峰打开车里照明用的顶灯,然后带着几分审视打量起了我,片刻后他说了一句在我看来有些恶人先告状的话。 “我从五岁开始修习淬玉劲,虽不及江碎玉天赋高,但我自认为我对力道的控制还算纯熟,可是你清醒的时间远比我预料的要早,除了你这个人深藏不露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这一点。” “我倒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我怀疑他做贼心虚想转移话题,但他目光深处的冷意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他确实在怀疑我,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不过以我的经验判断,就算他要动手也不会是现在,所以我更好奇他刚刚到底想干什么。 “说真的,你要做什么直接动手就好,什么理由不理由的,你手里的刀告诉我这不是你的风格。”我直截了当地开口。 结果他比我还直接,脸上一笑、袖子一挽,亮出了手里的家伙:“好吧,借你的血用用。” 我回味过来:“我们遇到了刹梭潮?” 不等他回答,照峰催促道:“要动手就快点,虽然咱们有幸找到这么一个岩洞周围分布着那种有着特殊成分的岩石能帮我们抵挡刹梭潮,但这只是暂时的,它随时可能穿透岩层将我们吞没。” 我终于弄清楚了我们究竟身处何地,同时想到一点:“难怪老胡不让我们出营地,附近那些高大的岩石里是不是也有这种特殊的成分?” 可惜他俩都没打算理会我,尤其是江洗秋眼都没眨干脆利落地在我手心划拉了一刀,好在伤口并不深,等鲜血沁出来他拿过水壶接了一点,摇匀了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都给了照峰。 为免他俩期望过高一会儿知道实情恼羞成怒,我决定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之前我不小心接触过常道主的遏灵髓,身上的疒气都被清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奏效……” 江洗秋正帮我处理伤口,闻言抬起眼睛扫了扫我,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搞得我心里反而没了底。 “抱歉,之前意识不太清醒,忘记跟你们说了。”我讪讪道。 “没关系,大不了放光你身上的血,终归会有点用。”大概是看我脸色有变,他不无得意地笑了笑,“别怕,搞不好你还有别的本领,能死而复生也不一定,我可以等你复活再带你去古‘国’国遗址解盗王锁。” 他主动提起这茬,说明他刚刚那番话纯粹是在吓唬我而非真的动了杀心,我也就松了口气:“试试就试试,反正我没那个本事,你别后悔就行。” 我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呛了个来回,照峰突然皱紧了眉头:“来了。” 江洗秋神色一凝,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支仿佛是口服液的半透明塑料小瓶,一支扔给照峰,一支自己叼在嘴里一饮而尽。 “‘冰心’?”我一下反应过来,着实有点怒,恼羞成怒的怒,“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应对刹梭潮的方法……不是,你有办法还给我一刀?” “双保险,我可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他理所当然地笑道,“再说这是你自己提的,我为什么要拒绝?” 我都无语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他们手里的“冰心”配方也能出点小差错,不然我想拖住他们的计划八成要落空。 可惜幸运女神并未站在我这边,服下“冰心”后两人神色中的凝重渐渐化开,原本的严阵以待也为胸有成竹所替代。 见我一直在观察他们,江洗秋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喝了这‘冰心’居然没有一点副作用。” 他脸上的笑容过于意味深长,我深深地怀疑之前在刹梭海那几波人里也有他的耳目,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可以用“冰心”抵御刹梭,并早就打算依葫芦画瓢用我的血混合“冰心”化解其副作用。 我恍然大悟,什么双保险,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第403章 预判了我的预判 出发前他或许察觉到了我意图,或许没有,反正不重要,因为我身上携带的疒气多还是少同样不重要,它单纯就是个引子,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冰心”。 我正思量,一股软绵绵、暖融融的风紧贴着我吹了过去,古怪就古怪在我们车门紧闭、车窗也是关死的,它却异常分明地从车外涌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刹梭潮?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之前在刹梭海第一次接触刹梭,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不由转头去看江洗秋,却见他脸色异乎寻常的难看,额角冷汗更是涔涔往外冒,比先前余昧推开那扇门时的反应还要大。 按理说他有双保险在身,怎么也能更从容地应对才是,我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当时余昧用我的血混合“冰心”确实可以解除“冰心”的副作用,但那是在玉化开始之后,他们却在“冰心”生效前喝了我的血,搞不好它先一步失效了;而我的血原本对刹梭有一定的抵御作用,和“冰心”一前一后服用反而让它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一句话,这哪是什么双保险,分明是“正正得负”。 “麻烦了。”估计江洗秋也回味过来了,一边往我这边扫一边问照峰:“你感觉怎么样?” 照峰有些迟缓地张了张嘴,都没来得及开口一头栽倒在座位上,浑然失去了意识。 我凑近一打量发现他脸颊发青,俨然呈现出一种熟悉的通透感——和江洗秋的情况不同,照峰体内的“冰心”不仅没有失效,反而还有点过量,以致他的身体出现了玉化。 这未免太奇怪了 ,他俩服用的剂量差不多,总不至于人和人的体质相差这么大……难不成还是因为我的血?他们一个摄取的多一个摄取的少,这是唯一的不同。 可为什么是江洗秋体内的“冰心”失了效?有没有可能他的步骤没有错,问题出在量上,换言之无论是抵御刹梭还是消除“冰心”的副作用,它都和使用冰心本身一样,在量上需要非常精确的控制? 当然,无论如何事情都正朝着我设想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当江洗秋将手里的刀和另外一剂“冰心”一并抛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主动权已经到了我这边。 “用你的血混合喂给他喝,至于多少你应该有经验吧?”他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在我看来多少有些故作镇定,如果他能亲自动手,就绝不会装腔作势地和我在这浪费时间,我敢打包票他现在肯定不好受。 所以,我没有动。 他大概也清楚我不为所动的原因,果断换了副嘴脸:“你现在袖手旁观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们,以你现在的状态,你一个人能走出这片荒漠?”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我更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我可以等你死了再救他,或者等他死了再救你。”我感觉自己特别像一个反派,“要不你自己选,我一定说到做到。” “你在记恨我之前用丁迅思和林亦的命胁迫你,可惜我并不认为你会照你说的这么做。”他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第一,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就算我们坏事做尽你也只会寄希望于防盗办将我们绳之以法,而不会选择将我们手刃;第二,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要真这么做了,无论我和照峰谁能活下来,最后都会杀了你报仇泄愤,这和直接坐视不管最后死于孤立无援没什么两样。” “我听明白了,你在骂我死板又愚蠢。”我认真地看着他,“可万一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这里,只想拉两个垫背的呢?” “你是不怕死,但同样你很惜命,这不矛盾。”他也注视着我,“无论是见死不救还是报复性地给我出难题,都不是你会去做的,你有别的打算,或者说你一开始就有自己的计划。” “比如?”我下意识想移开视线。 “比如——”他笑道,“继续和我们耗在这里,以便五〇三或者防盗办的人捷足先登。” 我就知道我的这点心思瞒不过他,不过那又怎么样,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干脆不理会他,靠着座椅准备闭目养神,别说沐浴在这股看不见的刹梭潮中还挺舒服的,我眼睛一合就有点想打瞌睡。 怎料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我:“钟峦、徐飞、典宁、邱忆棠,这四位都是你的朋友吧?” 我一下坐直了身体,他笑容中多了几分胜券在握:“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也不是岱鼎,既然我决定来找你,就绝不会给你任何拒绝我的机会。” “他们四个身手不在你之下。”我怀疑他又在讹我,“你想用他们威胁我,还不如用我威胁他们。” “你不信他们在我手里?”他用下巴指了指一边的储物格,“你自己看。” 我将信将疑地打开,入眼就是四枚徽章,这玩意儿赵蓬清他们都能仿,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但很快我看到了垫在它们底下的笔记本,是如此的眼熟,我拿出来翻开到某一页,几朵手绘的望女花霎时映入眼帘。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满意一笑:“请吧,劳烦了。” “我和他们不过一面之缘。”我不以为意地将东西放了回去,“你不会觉得是个人都能拿来要挟我吧?” “能不能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它说了算。”他指了指我心口,“我只负责提醒你,你在这拖得越久,他们面临的危险就会越大,再如果我和照峰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论你走不走得出这浮屠淖尔,他们绝对死路一条。” 我越看越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刺眼,最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给了他一拳,他被我打得一头撞在车窗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特别想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但理智告诉我如果我这么做了,万一哪天我和他易地而处,我遭到的报复可能是加倍的,有时候该留一线还是得留一线。 恰巧我手心的鲜血重新沁了出来,我咬开“冰心”的盖子,也不管量多量少,将它们混匀了一股脑灌进照峰嘴里,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就过了三四分钟,他脸上几近透明的青灰色迅速褪去,人也逐渐醒转过来。 第404章 灰 “‘那位’给的‘冰心’配方有问题?”他一清醒就开始发问,等瞥见江洗秋嘴角的淤青,他又回头看了看我,“还是他搞的鬼?” “配方没问题,和他也没关系,是我太想当然了。”江洗秋重新拿出一支“冰心”缓缓饮下,“一剂‘冰心’刚好能抵消刹梭潮的影响,其他的没必要画蛇添足。” 说着他轻轻一握拳,手上的塑料小瓶瞬间化作一堆齑粉,他能这么快恢复证明他所言非虚。 我心里五味杂陈,很明显就算我不受江洗秋胁迫,坚持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他也不太可能让我如愿,要不是他不想冒这份险,或许不等照峰清醒就已经喝下第二剂“冰心”直接动手了。 我和他的这场对峙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以我的双重失败而告终,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连这家伙都搞不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和整个破龙抗衡。 “走吧,今天这股刹梭潮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江洗秋志得意满地开口,“你也想早点见到你的朋友,对吧?” 照峰此时已无大碍,果断将车开出岩洞,茫茫戈壁荒芜依旧,我的心也被一股荒凉笼罩着,提不起一点劲头,最后靠着椅背发起了呆。 不得不说,照峰的行车经验非常丰富,选什么路线、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停都成竹在胸,就这么开了一路,眼见天马上又要黑了,我们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我胡思乱想着正昏昏欲睡,原本专心致志开车的照峰突然咦了一声,他放慢车速回头看了一眼江洗秋:“有人。” 我赶忙坐起身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扫了扫,果然瞄到不远处有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他们蜷缩着身体挤坐在一块被风侵蚀掉大半的岩石底下,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连我们的车过来都没什么反应。 直觉告诉我这里似乎发生了什么,而且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我问他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江洗秋像是知道怎么回事,别有深意地投来一瞥:“随便你,一会儿别后悔就行,我敢保证那绝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情形。” 他越这么说,我越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心,下了车直奔那边而去。 等离得近了我终于分辨出他们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稍一回想我便认了出来,原来是几名循中道成员,除了陈渊我和他们都不怎么熟。 我心里是又喜又惊,喜的是九鼎的队伍居然也到过这里,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古“国”国遗址?惊的是为什么这几人落了单,其他人又去了哪里,会不会他们也遇到了刹梭潮或者别的变故,最后走散了? “你们……”我正要询问,声音却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不对,情况不对。 无论是他们脸上僵滞的表情,还是那露在外面近乎灰白的躯体,都无不说明我下车前的预感恐怕要成真。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走近几步想探探其中一人的鼻息,哪知我刚一伸手他就像突然受到惊扰一样微微抖了抖,我一个激灵脚下一绊差点没摔倒,都没来得及重新站稳,他便如同沙土堆造的人像瞬间坍塌在地,其他人被他一带也一同倾倒下来,不消片刻我眼前只剩一堆残土。 我愣了两秒胃里猛地一阵翻腾,蹲下身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但仍感觉有东西正顺着喉咙往上涌,我挣扎着站起身忽觉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次我是被一阵毕剥的火声吵醒的,江洗秋正垂首坐在篝火的另一边,跳跃的火焰灼烧着空气扭曲了他的神情,恍惚间我心里生出一股错觉,仿佛眼前这个人是我不曾认识的江洗秋。 可惜他一开口这错觉就真成了错觉。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结果你这鸦山岛一别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过是撞见几具‘特别’一点的尸体,就跟丢了魂似的吓晕了过去。”他揶揄着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还吐了一地的血,倒把跟过去的照峰吓了一跳。” 照峰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强行转移话题,只是说道:“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而是被刹梭潮侵蚀阴燃后留下的灰烬,我怀疑在此过程中会产生某种别的物质或者能量,它们一直没有散去,所以他一碰就被殃及受了重伤。” 他略一思索,也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里面还残留着大量的刹梭,但如果是这样躺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等一下。”我问他,“你是说当时我受了重伤?” 说真的我有点不信,我尝试着坐起身,这些天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纠缠我的疲倦已经消失大半,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身体和精神正飞快地恢复,这哪是伤上加伤会有的表现。 “不然你为什么会吐血?”江洗秋趁机奚落起了我,“总不至于真是吓得吧?” 其实细究起来我也有些不解,无奈当时我整个人都处于震惊和恐惧之中,根本顾不上其他,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是否出了状况。 想来想去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环视一周想看看周围什么情况,结果我这一看就有点绷不住,只见附近残垣断壁无数,它们被数条弧形巷道切割成等分的几部分如一尾尾凤羽,以我们所处的圆形空地为中心盘旋着绵延而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哀岭险峰之下那片被时光淹没的古遗址前,与之相望的白头顶便如眼前这戈壁上的明月,鲜明、隽永却又遥不可及。 “这里就是古‘国’国遗址?”我收回视线看向江洗秋,“你说的那个地下古城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刚刚我四下扫了几圈也没有发现端倪,它很有可能藏在其他地方,虽然这片空旷的中央区域人为清理过的痕迹非常明显。 “急什么,人齐了自然带你过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有我们仨,按照他的排场他不可能只带着照峰一个人,不然也控制不住钟峦他们,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大部队去了哪里,这些人的行动会不会和循中道几人的死有关? 我总感觉除了撞上汹涌而来的刹梭潮,他们最后会落单惨死还有别的原因。 第405章 没法赌 联想到先前的推测——九鼎的队伍里八成有江洗秋的眼线,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老胡——我难免有些担心,搞不好寻找古“国”国遗址本身就是一个圈套,有了这个由头老胡能轻而易举地将九鼎的人带入他们设置好的陷阱。 引开他们我也就落了单,即便当时我没有昏迷,凭他们之前埋的雷,江家人也必然会对我心生嫌隙,到时候再由队伍里的有心之人制造点矛盾,我被他们单独撂在营地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家伙还真是会算计。”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和他们一起在原地等待,过了得有一两个小时,遗址外终于传来一点动静,我站起身一看,一支十来人的队伍正快速朝这边过来。 他们训练有素、身手矫健,既不像普通人也不像典藏者,我估摸着还是跟着江洗秋上鸦山岛的那批人,意识到这点我心里那份担忧愈发强烈,毕竟上一次他们都带着家伙,这一次大概率也不会赤手空拳。 果然,他们一靠近我就认出来几张熟面孔,各个荷枪实弹,其中当然包括郁典。 见到我,他满脸堆笑地打个招呼:“哟,王老师,好久不见!” “我可不敢当。”我很纳闷他是如何将这个称谓安在我头上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一眼就看到了紧跟在他身后的老胡。 我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是我胡乱猜测冤枉了好人,可他偏偏出现在这里,而且也不像是被他们胁迫的,我心里那簇希望的小火苗终究还是被无情的现实扑灭了。 “你们是一伙的?”不是我明知故问,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说老辣如张管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没有怀疑过老胡的身份和目的,当然也怪不了他,刚到老胡杨村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老胡的古怪,也没有将他和破龙联系在一起。 他和江洗秋里应外合已成事实,现在我只需要知道两件事:“其他人在什么地方,他们还活着吗?” 老胡抬起眼睛瞄了瞄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挤出一丝笑容:“该在哪儿就在哪,死了还是活着也都一样,反正碍不着咱们的事。” 他这话不像是对我说的,倒像是对江洗秋说的,后者也的确点了点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我:“验验?” “验过了。”江洗秋问得含糊不清,老胡也答得语焉不详,但比之前者他言语间俨然透着一丝高深莫测。 直觉告诉我,他所谓的“验”正是那天晚上他一系列古怪举动的源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且不论他们到底想验证什么,光凭这打哑谜一样的两句话就能说明一些问题——第一他俩明显一早就搭上线了,第二江洗秋会找上我恐怕也不只他说的那么简单。 我就知道他的承诺做不得数,既然他有别的图谋,又怎么会轻易而举地放我离开,说什么解开盗王锁就送我回廊城不过是张空头支票,虽然我自己并不打算就这么从浮屠淖尔撤离。 “夜长梦多,赶紧走吧。”老胡催促道。 照峰示意我退到一边,然后朝郁典一点头,后者带着几个人直接将篝火下的那一整块地面起了出来,一条倾斜向下的阶梯出现在我们面前,它连着一条青石铺底的暗道,从修筑痕迹来看两者都有些年头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怪我一直没有发现入口,这还真有点灯下黑。 “走吧。”江洗秋笑着说道,虽然他脸上的笑容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我恁是从中咀嚼出了一丝促狭。 不过我没有动,他立马领会了我的意思。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去解盗王锁,不然你一提要求就变成了你威胁我而不是我威胁你,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威胁。”他笑盈盈地说着,眼里却已然没有多少笑意。 我心里有点发憷,我和他交了两次手结果都是一败涂地,眼下我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钟峦他们就在他手里,也依旧不敢去赌,他连林亦的生死都能不顾又何况其他人。 还真应了王容心在王仙村的那番话,如果一个人太早暴露自己的底线,就无可避免地会被其他人挟制。 所以我再一次妥协了,心灰意冷地跟着他们进了暗道。 没走一会儿脚下的青石路就到了头,前面一阵开阔似乎那里才是真正的入口,果不其然下一秒其他人纷纷停下脚步让到一边,郁典负责带路走在队伍最前面,这时也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借着手电筒光,我隐约瞥到不远处确实有扇门,门上也确实设有盗王锁,就在我本能地将目光往四周扫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一下捕捉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几个人影。 我意识到什么,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一看,果然是钟峦四人,其实刚刚我就已经认了出来,毕竟我和他们曾朝夕相处,尤其是钟峦从慧之前还假扮过她,单凭身形就能分辨个七七八八。 见他们双眼紧闭毫无知觉,我心里着实有点怒,扭头看向江洗秋:“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死不了,过些时候就醒了。”他不甚在意地开口,“你这几位朋友好歹是典藏者,我和照峰不在,其他人未必留得住他们,自然得上点手段。” “你差点害死他们!”我真后悔之前没多给他几拳,“你们在上面生火,下面又是封死的,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你能想到,古‘国’国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里肯定有其他通风口。”他还是一副兴致缺缺、懒得跟我多说的表情,“去把盗王锁解了,我赶时间。” “抱歉,在确定他们能安全离开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我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鱼死网破是吧?”他突然朝这边走来。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赶忙去拦,却根本拦不住,他矮下身一把掐住钟峦脖子:“听说你和她关系很不一般,她也不止一次救过你的命,要不就从你这位救命恩人开始,咱们一个一个送他们上路?” 他自以为掌握了实情,却连此钟峦非彼“钟峦”都不知道,可问题在于钟峦的命也是命,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淬玉劲之下。 这家伙是个疯子,他真的干得出来。 第406章 真是引路人 我的心理防线还没建设好就先崩了,最后只能服软按照他的要求解开盗王锁。 当时我已经不奢求能从这帮人的控制之下脱身,只希望江洗秋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钟峦他们还昏迷着,带上他们对他来说肯定是个累赘,我很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他们的口。 好在他最终放开了钟峦,朝郁典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领着人从入口鱼贯而入。 他站起身看着我,却对照峰说道:“你送他回廊城,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别说我,照峰也很诧异:“你确定?” 江洗秋都懒得回答,快步跟上大部队,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哪知就在这时老胡一个回马枪掉转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江,我劝你最好还是带上他,没有‘引路人’咱们怕是过不了那道坎,而况这也是当初我答应跟你们合作的条件之一。” “引路人”,我犹记得游家人也提到过这三个字,我突然对之前的分析产生了怀疑,搞不好老束他们会找上我不单单因为我是疒源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那段在真正的王仙村人中随机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 江洗秋又是一阵沉默,让人有些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郁典看看我又看看照峰,在一边帮起了腔:“江少,我也觉得咱们应该一块儿下去,万一再遇上盗王锁封路省得来回折腾。” “有道理。”江洗秋明显被他说服了,他冲我一笑,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挖苦我,“那走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食言了。” 给个台阶就下,我怎么感觉他是在欲擒故纵,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走。 不过我对脱身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更何况如果古“国”国遗址之下的古城和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有关,此行或许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让我一窥其背后的真相,哪怕是自己行动我也得下去看看。 我们穿过入口钻进另一条通道,江洗秋似乎忘了钟峦四人的存在,只是闷头赶路,倒是照峰时不时回头张望两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正担心他提起这茬,没想到他来了一句:“对了,我们真不用等王容心?” 他这话一下坐实了我先前的猜测,此次行动王容心果然有份。 “等什么等。”江洗秋淡淡瞥了我一眼,“我故意甩开她,就是不想让她插手,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留下来只会坏事。” 我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有心探探他的口风:“你们这一次要找的应该不止玉凤心吧?” 江洗秋俨然有所察觉刚要开口,却让老胡抢先了一步:“我们的确在找凤心,但不是什么玉凤心,而是真正的凤心。” 真正的凤心? 我心下一动,难不成他说的是之前那位老先生提到的什么凤凰之心? “凤凰……”我本来想说“凤凰之心”试探试探他,结果话到嘴边另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神女心?” “对,神女心。”不料一听这三个字他就跟着了魔一样神情变得有些迷离,“神明降世,唯有圣洁无暇的神女心能指引我们与之相见。” 这种玄之又玄的话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琢磨,不过他口中的神女心怎么看也不像是当初我们在神女墓中抢夺到的那块古怪的石头,我索性问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过就永远忘不了的东西。”他回答得那叫一个含糊,也不知道是没回过神还是故意的。 见问不出来什么,我转而看向江洗秋:“原来你们在找神女心,冒昧一问你现在是在为‘那位’效力,还是已经归‘那头’管了?” 他眼神一厉:“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之前告诫过你的。” 我只得噤声,不过看他反应估计是被我猜中了,或许我也应该越过“那位”直接查查“那头”的底细,毕竟代理人终究是代理人,破龙的所有者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 入口之后的暗道始终倾斜向下,不知不觉我们已深入地底,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上,这个藏匿于古“国”国遗址之下的古城会是何等模样,会不会和黄渠亩一样,它才是真正的古“国”国所在? 好在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随着地势渐渐趋于平缓,暗道也变得宽敞起来,大家一阵眼神交流心照不宣地加快了速度。 突然,我们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大片阴影,似乎是些建筑的轮廓,它们匍匐在明与暗的交会处如沉睡的异兽,仿佛我们再走近一步它们就会倏然惊醒。 或是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我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等从暗道中钻出所有人面面相觑。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的确是座古城,然而这座古老的王城已然是片废墟,只有周遭还残存着一部分建筑,便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阴影,它的主体部分早就损毁得只剩几截断壁。 和上面的遗址不同,这种破败绝不可能仅仅是由自然和时光雕琢而成,照峰率先反应过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交战?” 这和我的猜测不谋而合,因为它的情况和神女崖下的古城非常像,这时我想到一点,如果古“国”国确实由古姚国发展而来,它会不会就是《凤凰神女歌》中那个和汝君长得很像的人所带领的那部分古姚国人建立的? 换句话说,就算这座地下王城不是太阳城,恐怕也离它不会太远了,那么老胡口中的神女心就很有可能不在这里,而在太阳城…… 还有一个问题,已知古姚国的敌人是阿娜娑,和古“国”国交战的又会是谁?后来的姜妄人,他们也从神女崖追到了浮屠淖尔?还是其他什么族群,比如明面上的第二代守幡人仓古人? 我忍不住怀疑,那些刻在月落坑玉骨神木遗迹附近的图文里会不会就有相关记载?就算不是也保不准还有其他石刻,毕竟我们当时的清理并不算彻底。 要不就是和在姜妄寨时一样,我待了那么久也没听说他们会和古姚国扯上关系——有些事当事人不提,外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第407章 被人摆了一道 所幸我已经到了这里,虽然这座地下古城早就损毁,但怎么说也是当初的交战地,多多少少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再加上方驭光也曾到过这里,无论吸引他的是什么或者他涉足的目的是什么,总会有线索浮出水面。 再不然还有老胡,既然江洗秋会找他合作,他手里肯定掌握了一部分至关重要的信息。 果然,照峰一边说着,目光径直投向老胡,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要么是出于信任,要么是出于试探。 “我也是第一次下来,哪里知道这些。”老胡的回答是滴水不漏,我感觉他应该没有说谎,除非他也会解盗王锁,或者他年幼时在方驭光涉足之前就曾来过这里,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照峰只好看向江洗秋。 “老郁,你带人去周围转转。记住了,不管发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江洗秋环视一周对郁典说道,然后示意我们跟上。 在他带领下,我们快步朝古城空旷的中心区域走去—— 没错,眼前这座古城的格局和上面没什么两样,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处于整座遗址对称中心的那片圆形空地被一幅巨大的玉钩图覆盖着,倒是和神女崖下的古姚国原址如出一辙,它的规模甚至比那一幅还要大,所记载的内容肯定极为丰富。 我迫不及待地想一睹它的真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俯瞰全局的位置,等将灯光扫过去我却傻了眼,这的确又是一幅巨型玉钩图,可惜它和这座古城一样损毁严重,只有刚刚我们瞄到的那一小片区域尚能分辨出上面的图案。 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但仍抱有一丝期待,毕竟此玉钩图规模惊人,虽然只有一小片区域幸免于难,也一定还留存着不少线索。 我赶忙绕回到附近重新调整了一下灯光,然而只看了一眼我就愣在了那里,等回过神诸多思绪纷至沓来。 在这一小片幸存的玉钩图上,一人一龙占据了大部分篇幅,捧匣而立的女子双目轻阖、体态婀娜,盘踞在她左右的巨龙双目圆睁、不怒自威,虽是由玉片镶嵌而成,其神韵却丝毫不逊于之前那两座雕像,一人一龙都刻画得极为细致。 也正是因为这份细致,我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女子所着服饰上的一部分纹饰居然也带有几分姜妄寨或者说阿娜娑的风格,难道他们也曾同出一族? 不,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我怀疑姜妄人和游家人一样,除了姜妄寨还有另外一支,但他们在四千多年前就与古姚国人从冲突走向融合,最终共同建立了古“国”国,图中的龙形尸狩代表的就是他们。 换言之,“古姚国公主墓”并非古姚国公主墓,而是古“国”国公主墓,“神女墓”所谓“神女”也绝非汝君,更大可能是后来的古“国”国公主,或者和我之前分析的一样是某位掌权者,因为传说的讹传、分化“神女墓”最终成了“公主墓”。 这恰好能印证我先前的猜测,神女墓中龙与凤两种元素的混合代表的正是两种不同文化的冲突和融合。 只是再一细想,我又感觉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在古姚国原址就已经出现龙的元素,可那时候古姚国和阿娜娑还处于对抗阶段,他们不可能在自己的图腾中掺杂其他族群尤其是敌人的图腾,除非它曾经重建过,我们看到的遗址已经是融合之后的新王城遗址,我们甚至可以称之为第一座“古‘国’国遗址”。 另一个问题则关乎神女墓墓主的身份。 无论她是谁,埋葬于神女墓中的女子和神女崖下遗址中玉钩图上的女子肯定是同一个人,这里就有一点解释不通,不管是出于纪念还是警示,玉钩图中描述的明显是古姚国和阿娜娑融合之前交战时的情形,她只能是古姚国人而不可能是古“国”国人,她下葬时的装扮并未出现阿娜娑风格的纹饰也能佐证这一点。 难道除了卓和姚君“翻修”过神女墓,它本身也重建过,或者它干脆是后来的古“国”国人修建的,墓主死后很久才将她葬入或者重新葬入其中? 如果是这样,墓主为汝君的可能性倒很大,毕竟她才是《凤凰神女歌》中人们口口相传的“凤凰神女”。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早在神女墓见到“汝君”的那一刻,我心里就隐约有一个答案,虽然直到此时我才真正反应过来—— 神女墓的确是汝君的墓葬,它也的确是古“国”国人修建的,但她是以古“国”国公主或者掌权者的身份下葬的,当时所着服饰根本不是图中所示,只是有人假扮她先我们一步进入墓中,让我们误以为她就是汝君。 在此之前她肯定在玉钩图中见过汝君的画像,便以为她入殓时也是这副装扮,最终弄巧成拙反与整座神女墓格格不入。 如果没有眼前这幅玉钩图作为证据支撑,这样的猜测或许有些阴谋论,但说真的见到“汝君”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她不可能是具死尸。 诚然,无论是干尸还是湿尸都曾有过千年不腐的案例,但它们的“栩栩如生”并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真的和活人相差无几的状态,退一万步说就是活人在那生生躺个几千年恐怕也早就不成样子。 可惜当时我们都被对方有意营造出来的神秘气氛蛊惑了,居然没有一点怀疑,当然也许只有我和曾照云是被蒙在鼓里的,很难说她和陈辛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就算不是,有些事情也必须得重新审视,比方说那块疑似神女心碎片的石头搞不好是对方故意放在那里的,目的大概是想试探一下在场的某个人,或者想经我们之手试探试探“那头”,我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么样,我和曾照云大概率是被人摆了一道,至于是陈辛还是别的谁,现在也不好说,我是倾向于相信他的,倒没什么理由就是一种直觉,他应该不知情。 要我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周游死无全尸, 我可能会怀疑他,毕竟他效忠于“那位”,更有立场这么做。 可惜事情早已告一段落,现在再想追究实属难上加难。 言归正传,如果古姚国和阿娜娑真的互相融合涅盘成了古“国”国,后一起翻越重山至刹梭海、浮图淖尔寻找太阳城,他们的敌人又会是谁?还是说他们的争斗的确源于他人的挑唆,发现真相后他们结成同盟最后循着线索来到这里只为复仇? 我忍不住将目光移向一人一龙对面,可惜那里的玉钩图正好是被破坏的其中一部分,我只能转而看向它们的背后。 有了之前在神女崖下遗址的经验,我果然从一片阴影中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他同样有着猫眼一样的竖瞳,但我注意到他手里的龙脊凤心盘和疑似装有镇龙幡的匣子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更为奇特的是它居然是一块完整的玉,而非像其他图案一样由各色玉片镶嵌组成。 等我靠近几步仔细一分辨,我竟在上面看到一张脸,一张熟悉的、美艳绝伦的脸。 第408章 还有一层 我只当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果然是眼花了。 虽然它是一块完整的玉,但上面还是嵌入了一些玉片勾勒出若干线条,组合在一起像极了一张人脸,巧的是它确有几分“美人脸”的神韵,先入为主之下我一不留神就看错了。 当然,也不能说它们之间就一定没有关联,搞不好封家人也曾见过这玉砖——姑且这么叫吧——上的纹饰,于是以此为灵感创作了《凭月梳心图》,无论如何封家人和镇龙幡、和守幡人关系匪浅,加之那场离奇的爆炸案就发生在《凭月梳心图》展出期间,这明城终究是不可规避的一站。 我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玉钩图上,可惜除了人龙画像和隐藏在阴影中的竖瞳人,图中再无其他线索。 我不死心地想清理一下与残存玉钩图相邻的那部分被损毁的玉钩图,却根本无从下手,不仅玉片镶成的图案难以分辨,玉片本身也都碎得不成样子,很多地方干脆露出了底下的岩层,看来这玉钩图所记录的大部分内容业已随着那场交战湮没于时间的洪流之中,我们怕是无缘得见了。 不过我还是想去附近转转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残片复原出一部分图案,可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间我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像是眼睛捕捉到了什么让潜意识察觉到不对,脑子却转不过弯急得挠心挠肺也抓不住那点灵光。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仍按照刚刚的动作蹲下身将手电从玉钩图残存的一边照到损毁的一边,反反复复几个来回我终于发现了端倪,较之后者那片残存的玉钩图下似乎更为通透,手电光对着边缘往下打居然能渗进去。 难道下面还有一幅玉钩图? 这个念头一起,我赶忙起身踱到其他地方假装寻找线索,偏偏这时候江洗秋走过来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若无其事地摇头:“你也看到了,这些画像损毁严重,就算记载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恐怕也很难复原。” “是吗?”他似乎有所察觉,走到我刚刚的位置用探照灯前后左右扫了两圈,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按照之前的分析,既然太阳城离这不远的可能性很大,且无论是玉凤心、镇龙幡还是他们要找的神女心都极有可能就在太阳城中,那么这里和古姚国人留下的其他古城遗址一样也必然是个极为重要的中转站,进入太阳城的线索一定就藏在这片遗址中。 如果一会儿郁典他们无功而返,那它和底下这幅玉钩图相关联的概率就非常大了,我当然不希望他注意到这一点。 他观察片刻后重新转过身,脸上神情看不出丝毫异样,一时间我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更不敢出言试探怕弄巧成拙,怀揣着这点忐忑不免有些难熬我索性去四周转了转。 不多久郁典他们终于回来了,他有些泄气地摊了摊手:“每个角落我们都找了,没有任何发现,东西应该不在这里。” “辛苦了。”这俨然在江洗秋意料之中,他扭头看了看我,“看来这里还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我们必须找到下一个入口,你说它会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可以肯定,他已经发现玉钩图下的秘密是在明知故问,心里不免有些懊恼,但很快我就释然了,这家伙眼睛毒得很,就算没有我的“提醒”,他也迟早会注意到。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头绪,那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掘地三尺去找了。”他朝手下的人一挥手,“把这片地都‘打扫’干净,包括这块残存的图。” “你好歹在林亦手下钻研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这些画像有多珍贵?”我有点按捺不住怒火,他既已知晓线索就是玉钩图下,明明可以将它小心地清理出来,何必做的这么绝假借寻找线索之由把仅存的一点画像也破坏了。 “所以呢,你要阻止我?”他轻轻一笑,走到玉钩图前缓缓俯下身。 我心头一跳,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赶忙去拦,可他动作实在太快了,手上猛一蓄力一掌就劈了下去,一时间碎玉纷飞激起阵阵烟尘,等尘埃落定那里只剩偌大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好巧不巧,他这一掌居然直接劈在了入口上。 我都蒙了,许久才回过神,走到边上一看,残存的玉钩图下果然还有一幅玉钩图,可惜它已经化为飞灰再无复原的可能,而我本来有机会可以一堵它的真面目。 我不由握紧了拳,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倒将怒火浇灭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袭来,比起身体上的疲惫还要让人无所适从。 入口之下依旧是一溜石阶,连着一条幽深的暗道,通向未知的地底世界,他们兴致勃勃地涌入我却裹足难前,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就像一沟绝望的死水,惊不起一点波澜。 “愣着干嘛,走啊。”江洗秋笑盈盈地推了我一把,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我怀疑他和余昧一样也领悟到了从精神上更能折磨我的心得,所以千方百计地想让我不如意,这样他们才能舒心。 “你真是个疯子。”我梦游般顺着石阶而下,底下全是碎玉铺了一地的斑斓,见其中一块勉强还保留着原有的形状,我忍不住捡起来看了看,结果这一看我瞬间回了魂。 首先作为镶嵌基底的玉,材质和上面那幅玉钩图完全不一样,用的正是筑造玉骨神木的那种玉料,当然也有可能它就是“图案”本身,只不过是一件相对较大的构件,就像之前玉钩图上的玉砖。 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上面的图案,它是如此的眼熟,却和我之前看到的稍有不同——图中主体虽也是一个近乎完美的“〇”,“〇”内也的确镶嵌着一块玉,然而这玉洁如霜、白如雪,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没错,又是一枚神女心,或者说神女心碎片…… 突然我一个激灵,难道所谓的“国”指代的不是古“国”国,而是太阳城中老胡提到的“真正的凤心”——它极有可能是所谓“神女心”的主体部分,那位喜欢藏头露尾的仁兄告诫我的也不是离古“国”国远点,而是离他们要找的“神女心”主体远点? 我盯着它,手不由自主地覆了上去,恍惚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中涌出然后像一阵风一样消散了,我握了握拳翻过来将手摊开,掌心光洁平整,之前的伤口再次消失了。 第409章 组图 我摸了摸肩膀的伤同样好得不能再好,如此蹊跷的事情发生一次还能解释,两次就绝不可能只是巧合,难不成神女心碎片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那如果换成神女心主体部分乃至完整的神女心…… 我不敢再往下想,这种超乎我认知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在往常我心里更多的是新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深地感到恐惧,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怎么了?”见我呆站在那里,江洗秋问道。 他当然不是在关心我,我顺手将玉片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坚决不给他任何试探我的机会。 说起来这条暗道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长,很快前方再次变得开阔,我心想总不至于对面还是一座古城吧…… 郁典他们倒是已经出了暗道,却没有再向前而是拿着探照灯正来来回回地扫,惊呼声是一阵高过一阵。 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我加快脚步赶到附近一看,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脚下沟壑深邃如有万仞,他们将探照灯射程调到最远也依然照不到底。 这似乎是条天然形成的巨型地裂,和它一比神女崖下的那条简直不够看。 然而等我仔细一观察,我发现俯瞰之下这条地裂的形状竟像极了一只于翱翔中蓦然回首的凤凰,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的形状居然和凤凰回首图中那只凤凰的轮廓相差无几。 难不成后者的形象就是来自这里,不然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问题在于无论那幅玉钩图出自古姚国人之手还是古“国”国人之手,它的完成时间更大可能是在他们迁往浮图淖尔之前……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事情恰恰相反,这条巨大的地裂并非单单是大自然的杰作,而是人为地修整成这样的,它的蓝本正是凤凰回首图——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一想到凤凰回首图后面的机关,我感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甚至怀疑这整条地裂都是他们弄出来的,因为我想起了《凤凰神女歌》中所记载的、汝君摔碎宝物引发地裂的传说。 说实话,当时读到这里我就感觉所谓摔碎宝物可能只是一个信号,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们事先设置好的机关,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确实有能力引发一场地裂,至于这种恐怖的能力来自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咦,这边好像有路下去?”有人发现了线索。 我跟过去瞄了一眼腿都有点发软,这分明是条不到一米宽的栈道,它生生插进一旁的峭壁中顺着悬崖盘旋而下,因为有些年头了不少地方出现了脱落,留下一道道残缺的断口。 “这、这还能用吗?”郁典也有些发憷。 “没必要冒这个险。”江洗秋就比他果断多了,直接朝其中一个年轻人抬了抬下巴,“傩六,带人搭绳梯,看看能不能到底。” 他们忙活的时候其他人就地休整,我也找了个角落准备好好休息一番以养精蓄锐,这么高的地方就算搭好绳梯也不是一般人能下去得了的,万一有个闪失可能就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结果我前脚刚坐下,江洗秋也凑了过来:“岱鼎说你有恐高症?” 我假装没听到,他还来劲了:“我看不像,之前在鸦山岛你不是挺能耐的吗,五六层高的楼徒手就能爬上爬下,我都自愧不如。” 我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听出来我在给你做心理建设?”他揶揄一笑,“我怕你一会儿打退堂鼓,我可没本事把一个大活人带下去。”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死人倒是可以。” 那点刚冒出来的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我索性靠着岩壁装睡,见我不搭理他,他也就识趣地走了,没想到我这防备心一放下困意倒真上来了,最后干脆打了个盹。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我感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精力充沛,加上之前在月落坑和神女崖也算有了经验,跟着他们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郁典正跟他东家请示:“傩六他们已经下到底准备接应我们,咱们这就动身?” 照峰也没想着拿主意仍是看向江洗秋,后者眉目微敛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最终点了点头:“出发。” 下去时依旧是照峰打头、江洗秋殿后,我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个,走到最后上面理所当然地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深吸一口正打算往下攀爬,江洗秋冷不丁开口:“你有没有真正恨过一个人?” 我怀疑他和钟峦早就认识,问的问题都这么雷同,不过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提问我实在懒得回答,索性沉默以对。 他很没眼色地又问了一遍:“你打心底里恨过一个人吗?” “没有。”拜他的不依不饶所赐,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开始顺着记忆往前延伸,最后我不得不承认,人活一辈子爱憎都无可避免,我肯定也曾心怀怨愤,但我认为一时的怨愤并不算得上是恨,所以我也不算说谎。 “那你这辈子还真是幸运。”他笑了笑。 我没有心情和他在这说些有的没的,检查了一下绳索和锁扣确定没问题后果断爬下悬崖,这越往下爬我心里越诧异,这些近乎直上直下的峭壁确实都有人工修凿的痕迹,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我心里久久难以平静,尤其是当我爬到半空再次俯瞰地裂深处的时候——它的形状与凤凰回首图中凤凰的轮廓已经不能说是像了而是一模一样,连每一根羽毛都能对得上,我忍不住想四千年前的古“国”国人他们究竟是如何完成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工程的? 等下到离地裂底差不多十米高的位置,我又有了新的发现,就在绳梯两旁的岩壁上居然出现了新的玉钩图,可惜当时我体力几近耗尽,加之江洗秋不停地在上面催促,我根本无暇观察。 好不容易下到地裂底,我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借来探照灯往上照了照,下一秒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见远远近近全是近十米高的玉钩图,它们一幅连着一幅整整环绕了地裂底一周。 这竟是一组玉钩图。 第410章 意义不明 我就近挑了一幅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它虽然篇幅巨大,透露的信息却非常有限,身着古姚国人服饰的男男女女围聚在一起载歌载舞,似乎只是一些关于他们族群活动的记录。 我转而去看旁边另一幅,上面刻画的内容和之前祥和的气氛恰好相反,一夕之间天塌地陷,刚刚还在欢庆的人们四下逃散、死伤无数。 因为弥霞玉钩法的勾勒过于细致,整幅图堪比现在的高清灾难照片,甚至更立体,那种绝望的气息像是能透过图中细碎的玉片弥漫出来,给人一种极强的身临其境感,看久了会有些不适。 我赶忙转移注意力,心想难道这些玉钩图描绘的正是《凤凰神女歌》中记录的内容? 我决定继续往下看,果然在下一幅玉钩图中我发现了传说中的那只金乌,但所谓的宝物压根没露面,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金乌的背后隐约有细线延伸而出,仿佛一只风筝被什么东西牵着。 我不由想到了神女崖下遗址中央玉钩图上的古姚国人,他们仿佛也正被背后的人影操控着,这莫不是在暗示宝物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阴谋,而它的始作俑者与鼓动古姚国人和阿娜娑争斗的人是同一个或者隶属同一股势力?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在第四幅玉钩图中阿娜娑终于出场了,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城池,像是在为攻陷它做准备,奇怪的是汝君居然也出现在了他们当中。 这是什么意思,“内鬼竟是我自己”?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将视线跳到第五幅玉钩图上,却发现它和神女崖下遗址中央的那幅一模一样,不过是等比例缩小了一点,但这一幅明显年头更早。 这让我有些怀疑之前的推断,难道他们从刹梭海来到浮图淖尔之后又回到过神女崖,而他们之所以留下那幅玉钩图是想将某些特定的信息传递出去? 不过这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在想既然那幅玉钩图出现在了这里,那上面遗址中的那两幅会不会也有底本,至少第一层应该会有?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按照大致的时间顺序找到相对应的位置,然而等我将灯光打过去看到的却是斑驳得几乎无法辨认的画面,我心里失望极了,没想到事情竟这么巧,其他玉钩图都好好的,偏偏这一幅损毁得不成样子。 我有些不甘心,凑近了想仔细看看,结果这一扫我发现那些玉片脱落的痕迹看着极不自然而且很新,像是近几十年被人为破坏的。 霎时间,我心中一片雪亮——我们能看到这些玉钩图并不是因为它们足够幸运得以保存下来跨越时光与我们相见,而是它们早就经过某些人的筛选,是允许公之于众的。 换言之,我寄希望于能在这里找到线索恐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果不其然,我回去将之前跳过的那部分玉钩图看了个遍也没有多大收获,前几幅和《凤凰神女歌》中的记载大同小异,后面几幅虽记录了古“国”国的诞生,但因为内容过于怪异,看得我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因何化干戈为玉帛。 就拿其中一幅来说,整幅玉钩图上密密麻麻镶嵌了近百座玉骨神木——真不是我夸张,它们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排列着,而且大部分是之前见过的那种猩红色的玉骨神木,探照灯灯光打过去视觉冲击相当强。 除此之外图中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盯着这些玉骨神木看了很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将目光继续往后移,接下来的三幅玉钩图在内容上和它明显能衔接得上,却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一幅玉钩图中,一群古姚国人正围聚在一个深坑边探头张望,坑中漆黑一片仿若没有尽头,而他们身后远远地能看到上一幅玉钩图中的玉骨神木林,记录的或许是他们穿越玉骨神木林之后发生的事。 第二幅玉钩图画面一转来到了深坑的另一边,居然是一群阿娜娑人,他们在两位首领的带领下依旧踩着诡异的舞步,像是在战斗又像是在祭祀,两位首领则手捧玉匣作开启状,因为玉匣尚未打开里面放着什么谁也无从得知。 到了第三幅玉钩图,古姚国人也加入到了阿娜娑的队伍中,他们将深坑团团围住,深坑之中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隐隐泛着血光,而就在这片猩红如血的光芒中,一人一龙正缓缓从坑底爬出。 我本来还觉得诡异,但一看到这一人一龙的组合倒是反应了过来,这些红芒或许不是血光而是火光,这个深坑则是一个熔炉,它将原本互相仇视的两个族群融合在了一起,他们浴火重生涅盘成了一个新的族群。 不过直觉告诉我,这绝非只是一个隐喻,图中的画面有一些也许是当时真实的场景,只是眼下信息有限我们很难准确地解读。 而在那幅被破坏的玉钩图之后还有几幅玉钩图,它们衔接紧密,描绘的应该也是同一个场景——一场发生于古“国”国诞生之后的战争,上面的内容和地下遗址最后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一致的,纪实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然而这些玉钩图中所有画面都只有古“国”国人的特写,他们在一人一龙的带领下前仆后继,四周弥漫着那种像是血光又像是火光的红芒,残肢断臂包裹其中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而每到下一幅玉钩图上面的古“国”国人就会少很多,可以说是非常直观地表现出了战争的残酷。 但他们的敌人始终没有露面,我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来一个念头,难道这是在暗示他们的敌人也许肉眼根本看不见,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比如在太阳城遭遇的高刹梭环境? 是了,如果太阳城就在附近,那股刹梭潮很有可能就是从那里外溢而出的…… 也就是这时候我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古姚国人和仓古人才是竞争对手?而对于下一代守幡人的人选,第一代守幡人姜妄人曾出现过分歧,阿娜娑与古姚国人不打不相识,渐渐认同了他们的守幡人身份——这便是他们最终握手言和走向融合的原因——剩下的姜妄人则更倾向于将镇龙幡交给仓古人。 但无论是古姚国人还是仓古人,当时都没法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前者因为镇龙台所处太阳城过于凶险无法前往,后者因为手里的龙脊凤心盘出了问题亦无法找到对应的镇龙台。 于是,一个成了“追太阳的人”,一个成了“追月亮的人”。 第411章 源 我正沉思,一束手电光朝我晃了晃。 “这些壁画有这么好看吗,叫你几声都不回?”江洗秋凑过来问道,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绕了地裂底一周又回到了起点。 我没有心情理会他,收回纷乱的思绪将视线停在最后一幅玉钩图上,图中追随一人一龙的古“国”国人已然所剩无几,但他们紧紧团聚在一人一龙周围,眼中完全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和第二幅玉钩图一样,它和与之相邻的第一幅玉钩图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心里不觉生出几分肃然和感动,也许那首诗歌中所谓能使人重生的“凤心”真的存在,但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物,而是拼死守护的勇气,这才是真正让一个族群不断涅盘、哪怕历经千百年也依旧初心不改的力量源泉。 它支撑着古姚国人从地底的废墟中走出来,经刹梭海翻越崇山峻岭,最终和阿娜娑融为一体重新建立古“国”国,尽管这场守幡人之间的竞争以他们的失败告终,他们的名字也不再为后面的守幡人提起,他们曾经付诸的努力却已不负守幡人之名。 说真的,自打从神女崖回来我对古姚国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他们一直想通过人体的玉化来达到进入太阳城的目的,甚至丧心病狂到用“冰心”狩猎活人,作为继承者古“国”国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看完这些玉钩图,我再也无法忽略他们这份疯狂的另一面,尤其是想到他们这么做极有可能是为了镇龙幡,或许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如果有别的选择,“冰心”大概就不会存在了。 好吧,我的确是有点双重标准了,我们也没必要过多地探讨电车难题中的道德困境,现在有三个问题: 第一,假如融合之后的古“国”国人甘愿倾其所有去守护的正是镇龙幡,神女心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如果它们真的就在太阳城,这个前人们历经古姚国、古“国”国且付出沉重代价才得以前往的秘地,我们真的能成功进入吗? 还是说老胡口中的“引路人”其实是指我的疒源体质? 问题在于仅靠我身上的疒气根本无法支撑他们适应高刹梭环境,难道他们也准备用“冰心”赌一把?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古“国”国的“敌人”真是指太阳城中的高刹梭环境,底下的古“国”国遗址又是因何而损毁? 当然和古姚国、古“国”国有关的这些未解之谜远不止这三个,我不由自主地又踱到了第四幅玉钩图前,作为古姚国首领的汝君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娜娑的攻城队伍里?总不至于两个族群之间的争斗实际上只是双方演的一出戏吧…… 我将目光在它和第五幅玉钩图上来回扫视,总算发现了一点端倪,虽然两人装扮一致、身形也极为相近,但因为脸部都被幎目遮住了,单从这一点就推定她们是同一个人未免有些武断。 假设这样的装扮是古姚国人首领“姚母”特有的装扮,如果第四幅玉钩图中的“姚母”不是汝君,她又会是谁呢?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她会不会就是《凤凰神女歌》结尾部分提到的那个和汝君“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和阿娜娑一样,古姚国人当时也有两位首领?一位主张和阿娜娑合作,一位坚持与阿娜娑死战?最终因为第一位“姚母”的“叛变”阿娜娑获得了胜利,汝君则在交战中身亡? 又或者汝君的死另有隐情,有人假扮她和阿娜娑里应外合,并在她死后摇身一变成了她本人,这才有了汝君死而复生的传说? 要真是这样,古姚国人就很大概率不是自愿和阿娜娑融合的,而是被阿娜娑通过武力或者阴谋吞并的,那之前所有的推断恐怕都要重新考虑。 而且这也太奇怪了,身为第一代守幡人阿娜娑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当时还没到交接的时候,镇龙幡却出了问题?那么整件事情有没有可能和桑有关,它发生于桑麻泉石刻所记录的时间点之后? 越分析我脑子越乱,偏偏这时候江洗秋非常不识趣地跟了过来。 “看得这么认真,你不会又有什么发现了吧?”他笑盈盈地开口,我很难判断他是在嘲讽我还是在试探,只是被他这么一打断,原本纷乱的思绪再也接续不上,我只能将关注的重点从那些玉钩图上转移到周围的环境上。 其实整个地裂底并不平坦,加之崩落的岩石随处可见,放眼望去仿佛一片缩小版石林,和神女墓塌陷后的情形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因为这片地裂特殊的形状,我无可避免地留了个心眼。 果然,等我仔细一观察我发现这些碎石根本不是随机堆叠在一起的,而是明显经过人为地整饬,它们的分布居然也能和凤凰回首图中山脉的走向对得上,甚至连每座山峰的高度都考虑进去了,简直就是一幅标准的3d版地形图。 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我是真不敢相信它是四千多年前古“国”国人的杰作,我现在都有点怀疑这两幅“凤凰回首图”会不会都是那个破坏玉钩图的人在故布疑阵——如果那个人是方驭光,以他的能力足以做到以假乱真。 我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惊疑,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凤心的位置,也不知道算不算意料之中,一块佛塔形状的岩石霎时映入眼帘,显而易见它代表的正是浮图淖尔。 我下意识走了过去,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它和其他碎石还不太一样,并非岩层崩落形成而是深埋于地底,只有一截露在外面被人雕琢打磨最终呈现出现在的样子,换言之它和地面其实是一个整体。 从黄蕖墓中的石棺到喊龙洞的机关,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立马警觉起来,然而我很快就被岩石上的图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依旧是一幅玉钩图但非常的小,我爬上岩石蹲下身才能将它看清,上面描绘的应该也是那幅代表着古“国”国的“〇玉”纹饰,但和我口袋里那块玉钩图残片上的不一样,“〇”里的“玉”有些变形且微微内凹,显得更加立体,像是一直眼睛正透过一个孔往外看。 无数用细碎玉片镶嵌而成的红线从这只诡异的“眼睛”中牵出,一直延伸到纹饰之外,乍一看还以为是岩石本身的纹路。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这些红线代表的正是那些玉钩图中的红芒?如果它是指刹梭,那“〇”里的“玉”岂不就是它的源头?所以这个“〇玉”指的其实是某个刹梭源? 第412章 似是而非 我心底那点好奇一下冒了上来,毕竟连余寒都不知道刹梭从何而来,眼下我却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见识它们的源头。 话说回来,如果这个刹梭源真是神女心,我倒有些明白为什么我接触过神女心碎片后身体会莫名地复原了,假设之前余昧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是真的,我身上携带的疒气会减缓伤口的愈合,作为和它相反相成的刹梭能加快伤口的愈合也说不定。 当然,它并非对任何人都能生效,也许和我是疒源有关,换言之周游口中的“那头”大概率也有人是疒源。 好了,新的问题来了,是谁将它置于太阳城之中,或者说是谁为它修建了这座太阳城? 我脑子里立马冒出来三个字——没错,就是陇明人。 换做以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堪比地摊文学设定的所谓史前文明,但“仙人坟”底下那超乎时代水平的陇明人遗址我是亲眼所见,更何况至少在十年前我就已经能读懂这种除了桑和方驭光之外谁也无法解读的陇明文,说陇明人就是镇龙幡和龙脊凤心盘的缔造者,我是一点都不会怀疑,所以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和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扯上关系。 但这实在有些超乎我的认知,尤其是想到王仙村人还有可能是他们的后裔,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荒谬:“该不会我还在牛背岗那栋平房里睡觉,这十年来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都是我做的一个梦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覆向“〇玉”纹饰,结果这一摸我居然有了意外发现,连忙调整灯光仔细看了看。 观察片刻后我心里一阵恍然,难怪这“〇”中之“玉”异乎寻常的立体,它根本不是用弥霞玉钩法镶嵌上去的,而是一颗独立于玉钩图乃至整块岩石之外的玉珠,我估摸着它应该可以活动。 这让我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刹梭海之下那片遗址中央的机关,加之之前的推测,我心中警铃大作一下松开了手。 “怎么了?”江洗秋取笑道,“这玩意儿烫手?” 我回过神只觉心脏砰砰直跳,如果它真是一个机关,眼下或许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这念头一起我就有些按捺不住,假装不甚在意地把手放了回去,然后暗暗铆足劲用力一按,结果这看似可以活动的玉珠竟是纹丝不动,我又尝试着将它拨动也毫无反应,看来是我太过想当然了,这东西可能就是个装饰品。 “别搁这看东看西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江洗秋俨然失去了和我周旋的兴致,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他一开口我冷不丁惊出一身冷汗,尴不尴尬的先不说,如果让他知道我刚刚动了杀心,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好在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只是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们穿过乱石最后猫进了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它背靠悬崖且微微内凹,周围又全是高过人头的落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外面都很难发现我们,我们通过岩石之间的缝隙却能纵观整个地裂底的情况。 我们刚钻进去,照峰和郁典带着其他人也挤了进来,我心下一动,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江洗秋:“你们这是要打谁的埋伏?” 他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这明显没怀什么好意,总不至于是在针对王容心,一时间我心里疑窦丛生,难道他之前放过钟峦四人是有意为之,目的自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将所有会聚于浮图淖尔的其他势力一网打尽,为他们夺取神女心扫清障碍? 不安翻涌而上,我总感觉一会儿要出大事,别看江洗秋只带了这么点人,但禁不住他们手里有家伙,又是有备而来,不管九鼎还是防盗办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我不由看向江洗秋,妄图从他别有深意的笑容里解读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偏偏这时候老胡眉头一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搞不好这一次又有人捷足先登了……” 江洗秋笑容一敛,当即调整灯光循着他的视线端详了片刻。 “这半截脚印新得很,也确实不是我们的。”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回头问道,“该不会是你那两位师兄重出江湖了吧?” “不可能!”老胡断然道,他嘿嘿一笑,“他俩早被吓破了胆,别说‘故地重游’,就是在自己地盘上见到面生的恐怕都不敢冒头。” “那不然呢?”郁典有意拿话激他,“还有谁的消息能比您老还灵通?” 老胡冷哼一声:“就算我师兄想重出江湖,他们不会解盗王锁,又焉能打开入口来到这里?” “那总不至于是方驭光还活着,又来这地头上乱管闲事了吧?”照峰说着,视线掠过我看向江洗秋。 江洗秋也瞄了瞄我,却道:“这事晚点再说,咱们的‘朋友’可是马上就要到了。” 他示意所有人熄灭灯光,四周一下暗了下来,也就过了三四分钟,对面悬崖上的暗道口倏忽亮起一点灯光,然后又是一点……渐渐连成一片。 一看这队伍的规模,我就意识到不仅防盗办的人追过来了,江碎玉一行人恐怕也已经和他们会合。 但这并没有让我内心的不安减少分毫,既然江洗秋敢设这个局他就肯定有所准备,他们来的人越多反而变数越多。 我沉思的空当,那边已经开始循着江洗秋他们搭设的绳梯往下攀爬,在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 臧小蕊。 居然是臧小蕊。 我心里是既惊讶又恍然,五〇三果然也派人过来了,而且还是臧小蕊亲自带的队。 虽然我从未见她出手,但之前孙满禄他们见到她时表现出来的忌惮给我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我潜意识里认为她是一个比余寒他们还要厉害得多的高手,所以一见到她我提着的心不自觉地放了放。 但很快不安的心绪再次袭来,因为我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那四个人影——余寒、曾照云、葛来、徐行。 从慧依旧未见踪影,可除了她葛来和徐行的嫌疑也并没有排除,江洗秋能这么准确地掌握他们的行踪,除去他可能安插在九鼎队伍中的眼线,恐怕和这位“资深”的内鬼也脱不了干系。 第413章 陷落 别说他们,其实余寒身上同样疑点重重,甚至于曾照云搞不好也有自己的秘密,因为一看到他,照峰就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怎么来了……” 他俩明显认识,再一琢磨两人的名字,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会姓曾,照峰只是你的名字吧?” “你才知道?”江洗秋暗笑一声,“他和曾照云可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兄弟,打小就一块儿长大。” 我很郁闷:“你们这圈子也太小了。” 既然是这样,曾照云还真没有立场吐槽余寒和江家,又或者他本就是在推己及人——就像余寒说的,既然防盗办能被渗透,审查组恐怕也不例外。 好吧,我承认我的疑心越来越重了,思维也越来越曾照云化,但或许这样才是对的,很多时候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没多久又有人下到了地裂底,这次是江碎玉和王容意。 前者朝悬崖上发了个信号,九鼎的人陆陆续续爬了下来,走在最后的则是君耒和他师叔裴心元以及防盗办其他人,我估摸着江家已经获知他们九鼎成员之外的身份。 见钟峦他们没什么大碍,我总算松了口气,但很快我注意到常容并没有出现在队伍里,以他的本事,我还不至于担心他会不会和循中道那几人一样遭了殃,估计是有急事需要处理先行离开了。 我收回目光,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弄出点动静提醒他们再趁乱脱身,奈何江洗秋太了解我了,手一抬直接搭在了我肩膀上,他压低声音说:“你觉得是他们过来救你的速度快,还是我出手的速度快?” 不等我出声,他又道:“是,你对我还有用,我当然不会杀你,但我不介意先废你一只手,反正我只需要留你个活口。” 我对这家伙都有心理阴影了,根本不敢去赌,只得暂时打消出声提醒的念头,偏偏这时候照峰他们行动了,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们似乎没有动枪的打算,只是悄无声息地摸到附近准备打臧小蕊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这未免太奇怪了,如果只是赤手空拳,除了照峰其他人又不是典藏者,对上九鼎、防盗办和五〇三的强强联合根本没有胜算,就算是,在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江洗秋到底留了什么后手? 还是说这本身只是一个声东击西的小把戏,他其实另有目的?毕竟他们明目张胆地留着那道绳梯,一看这情况是个人都知道有人先下来了,而这里又太适合打伏击,对面各个经验丰富怎么可能不会提防? 我正揣测,照峰一个欺身非常利落地出手了,一掌劈向背对着他的曾照云。 然而曾照云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侧身一避反手就封住了他的攻击,等看清袭击他的人是谁曾照云愣了愣,他刚刚反应如此之快,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防备,大概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照峰反应也很快,立马一个擒拿准备先下手为强,可惜曾照云早就预判了他的预判,退开的同时还了他一掌,当然他也没有得手,因为照峰同样预判了他的预判,手一收恰到好处地化解了他的攻势。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最后缠斗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作为只会看热闹的外行人我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演我们,不然就冲这份默契我都要感慨一句真不愧是亲兄弟。 照峰一打头,其他人也冲了出去,但就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们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别说臧小蕊连江碎玉、王容意他们都没有出手,光是王艮和孙兑带着几个江家人就已经逼得他们连连败退。 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无论是照峰还是江洗秋那些手下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撤退,而且好巧不巧就是我刚刚待过的凤心位置,难不成那里真是一个机关,只不过我力道不够击发不了,他们这是在诱敌深入? 我心里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想看清那边的战况,却被江洗秋一把拽了回去。 “不想死,最好别乱动。”他不无警告地说道。 我不由握紧了拳,心里忍不住安慰自己,我都能发现对方的意图,臧小蕊他们就更不用说了,眼下按兵不动必然是对照峰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所防范。 果不其然,见照峰他们似有目的地撤离,一众高手终于动了,九鼎的人在江碎玉和王容意的带领下从两边包抄准备截断他们的后路,防盗办和五〇三的人则以臧小蕊为首朝他们快速逼近,以防他们突然触发机关。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特别紧张,手心后背直冒冷汗。 明明优势不在江洗秋这边,我却感觉危险正朝臧小蕊他们逼近,尤其是看到照峰他们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下退到了那块镶嵌有“〇玉”纹饰的岩石附近,我的心一下快了几拍。 忽然间,地面毫无预兆地晃动起来,与此同时地裂底传来阵阵轰鸣,像是什么巨兽正悄然苏醒。 “小心那块‘佛塔’!”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声喊道,直觉告诉我它底下一定藏着一个要命的机关。 听到我的声音,臧小蕊他们都愣了愣,尤其是江碎玉,她目光飞快往我这边一扫,转身就要过来,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他们脚下的地面轰然塌陷,骤然出现的巨大裂缝就像地狱之门瞬息之间便将所有人吞噬。 而陷落还在继续。 等四周重新恢复至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凤心位置的佛塔状岩石,以及因为地面塌陷露出来的一条石梁——它就像一座桥连接着前者和我们所处的这处凹陷——整个地裂底已然被黑洞一般的深渊所替代。 我仿佛看到一只眼睛正通过它审视而又冷眼旁观地注视着我、注视着这荒唐的人世间。 我终于读懂了那幅玉钩图给予我的暗示,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第414章 湖 “像这种巨型机关要运转起来需要不少时间,照峰他们被这么多高手盯着也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你猜它是怎么触发的?”江洗秋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盯着脚下的深渊有些移不开眼睛,难怪他警告我不想死就别乱动,刚刚如果不是他拽了我一把,说不定我现在也和臧小蕊他们一样粉身碎骨了。 “你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不,不仅是这里。”我回过头看着他,“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上面那个暗口的位置,让郁典他们去找以及威胁我的那一掌都不过是在演戏。” “没错。”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不演一演你怎么会放松警惕,最后帮我这个大忙呢?” 愤怒和悔恨在我心底横冲直撞,我再也克制不住一拳朝他挥去,却被他轻轻松松拦了下来。 “真的玉龙背在你手里吧?之前我自以为胜券在握,到头来却被你摆了一道,这一次不过是对你的‘回报’罢了。”他松开手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我感觉一股气血直往太阳穴涌,忍不住再次扑了上去,他一拳挥下将我打倒在地。 “这一拳也是还给你的。”江洗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笑意依旧让人如沐春风,“要我说有时候太聪明了不见得是件好事,因为聪明容易反被聪明误,对不对?” 我感觉心口隐隐作痛,完全失去了爬起身的力气。 “打开入口。”江洗秋朝照峰喊道,后者照着玉钩图中的玉珠蓄力一按,我们身后的悬崖轰然作响,不消片刻又一个暗口露了出来。 等其他人顺着石梁过来,江洗秋示意他们先走,自己用手指在暗口附近的岩壁上轻轻叩动着,很快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对准手下的岩壁用力一推,轰隆一声暗口又迅速向中间合拢。 看来和喊龙洞的机关一样这里的暗口也能反锁,而他显然不打算再带上我,意识到这点老胡皱了皱眉,但他还没开口就被江洗秋打断了:“没有引路人,我照样能进太阳城,何必带个累赘。”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转身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郁典看看我,又看看照峰:“东家,咱们真不带上他?他一个人别说浮图淖尔,就是这古‘国’国遗址恐怕都走不出……” 照峰轻轻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跟上大部队,很快原本洞开的入口再次消失无踪,四周也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与寂静。 我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心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抛下那些如雾的谜团让一切尘归于尘、土归于土,但最终我还是摸索着找到探照灯,爬起身一步一步朝石梁另一端走去。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刚走到“佛塔”附近,我就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居然是那颗玉珠。 当时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岩石一试果然装不回去——江洗秋刚刚那一顿操作直接将它弹了出来,换言之这机关怕是废了,对面的入口已经彻底锁死,至少从这边没法再打开。 前无出路、后无退路,我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手里漫无目的地将灯光往四周照了照,隐约间我瞥到紧挨着悬崖似乎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上面,我心下一动赶忙将玉珠收好,绕回到石梁那头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条栈道。 我心中恍然,这里根本不是地裂底,而是为了设置陷阱和机关做出来的伪装,它远比我们以为的要深,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允山城,一开始我以为那座迷宫一样的城池建在山脚,实际上只到山腰。 我心里重新燃起希望,虽然这条栈道和上面的一样年久失修,但既然古“国”国人会修这么一条栈道,就一定有它的用处,哪怕不能通往太阳城,也必然连着其他出入口。 我攀住悬崖尝试着跨上栈道,谢天谢地它还算牢固,应该能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只是在这样一条栈道上行走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脚并用地攀爬了一会儿我就有些精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惚中竟听到一阵水声,我打起精神调亮灯光往底下照了照,粼粼波光霎时反射了上来,我将灯光往远了一扫,目光所及仍是漫无边际的水面。 这地裂深处居然灌满了地下水,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湖。 突然,一个念头飞闪而过,我再也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栈道尽头,将探照灯绑在身上匆匆滑入水中。 既然下面是一片深邃的水域,臧小蕊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 被冰冷的湖水一激,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却像燃烧着一团火焰,说不出来的振奋,然而我在附近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说不定他们找到其他暗口已经离开了,带着这点侥幸我将搜寻的重点放在了栈道尽头的崖壁上,最后还真有了收获。 那是一个倾斜向上的洞口,虽然它整个淹没在水中,但直觉告诉我另一边应该是露出水面的,而且很大概率连通着其他地方。 反正也没有别的出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水底然后顺着洞口往上游去,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我又重新浮出了水面,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边居然也是一个地下湖,规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这一头的出口离一片湖滩不远,不然耗尽体力也靠不了岸最后还是等死。 我瞧准方向朝湖岸游去,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终于爬上了湖滩,巧的是不远处就是一片重重叠叠的脚印,看上去十分新鲜,它们一路延伸直至消失于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 我如释重负,脱力地躺倒在地,泪水再也没忍住涌了出来。 他们还活着真的太好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幸运简直比我自己劫后余生还要让我心怀感激,我真不敢想如果我手里攒着这么多条人命,下半辈子要如何心安理得地过下去。 休息了一会儿,我爬起身捧着湖水洗了把脸彻底冷静下来,然后捡起一边的探照灯四下扫了扫,这明显是个天然形成的地下湖,之前那个洞口如果不是出入口,就很有可能是人为开凿出来给地裂底补水用的。 换句话说,地裂底灌满了水并不是偶然,这本身就是机关的一部分,或许设置机关的人并不想要我们这些闯入者的命,他或者他们只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一个教训。 我们没死成,江洗秋一定很失望,我有些解恨地想。 然而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复地问,以他对这些机关的了解,他真的会毫不知情吗? 第415章 行吧,又是我背锅 如果不知情,不说江洗秋,照峰何以表现得那么淡定?再怎么样曾照云都是他哥哥,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丧命而无动于衷? 而且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既然余寒他们中有人是破龙的内应、九鼎的队伍里也有江洗秋安插的眼线,他怎么都不可能置自己的人于死地,总不至于他想连他们一起除掉吧…… 所以这一切还是他在演戏,那么这场戏会是演给谁看的呢? 老胡?我觉得不太可能,除非江洗秋提前获取到的这些信息不是来自老胡。难道是破龙?那就更不可能了,除非那个内应也有二心,并不想百分百为破龙效力,不然他不可能配合江洗秋。 思来想去我也理不出个合理的头绪,最后只能理解为江洗秋对江碎玉、对余寒仍顾念着一点手足之情,才没有赶尽杀绝。 反正他们还活着,其他的无所谓了。 我站起身顺着那一连串脚印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那条裂缝前,它俨然也是天然形成的,横向插入山体之中看上去极为幽深。 我钻进裂缝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也就大着胆子加快了脚步。 渐渐地裂缝到了头,出口在灯光中若隐若现,我心下一松索性一鼓作气朝出口跑去。 当时我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赶紧找到臧小蕊他们,所以在钻出裂缝的一瞬间可以说是毫无戒心,然而就在我将灯光扫向眼前那片空地的时候,一阵寒芒冷不丁出现在我眼睛的余光中,然后是“当”的一声。 我本能地想躲,但根本反应不过来,就感觉手臂一阵刺痛,血一下涌了出来。 我有点慌下意识捂住伤口,这又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就在我手里探照灯调转过来的时候,我后背挨了一记重击直接被打倒在地,更要命的是我刚翻转身,那人飞快捡起地上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刺了下来。 完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恐惧、绝望根本来不及体会,就感觉整个人都是木的,满眼只有那泛着寒光的刀锋,以及它背后那双布满血丝、满是恨意的眼睛。 潘聿侠,我认出了她,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再次下此狠手,我以为我们的矛盾在常容和王容意的调解下已经有所稀释。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这时我又听到“当”的一声,潘聿侠手里的短刀被什么撞了一下再次飞了出去直接扎进了地面,不等她飞扑过来一个人影挡在了我和她之间,不是别人正是王容意。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感觉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重新附体,比起那死里逃生的惊悸,伤口处传来的痛楚倒算不上什么了。 见他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潘聿侠眼泪一滚:“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姐弟俩始终一条心,压根就没把我们潘家放在眼里!” 王容意一脸心疼,上前一步小声劝道:“咱们要打要杀,好歹先把事情调查清楚了,你说是不是……” “事情还不够清楚吗?!”潘聿侠一把推开他,噙着冷笑擦干眼泪,“我之前就不该听你的鬼话,要是我一早除掉他,迟迟她就不会……” 说着她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求证地看向王容意:“潘聿迟怎么了?” 王容意也看了看我,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她遭人暗算,被……被谒灵符一击毙命。” “谒灵符?”我不由自主地将手覆在左手衣袖上,这怎么可能,自打我从那莫名的昏睡中清醒过来它就从未离身……不,不对,这期间我还有过几次短暂的昏迷,如果是江洗秋下的手,他有的是机会拿走谒灵符。 但我总感觉这事和他没关系,他要杀潘聿迟根本犯不着搞这么复杂,而且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嫁祸我,对付我他还用得着借刀杀人? 可如果不是他,谁还能在他和照峰眼皮子底下拿走谒灵符再还回来,难道虽然不是江洗秋动的手,但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无论如何,这一定是一个专门针对我的阴谋,不然对方没必要费尽周折让潘聿迟死于谒灵符之下。 想到余昧说的那番话,再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十有八九这事还是破龙搞的鬼,就算之前不是他们有意误导五〇三我是内鬼,但在收到消息五〇三对我有所怀疑后,他们肯定想通过一系列操作坐实这个“事实”,有了我背锅他们的人自然也就安全了。 难怪之前他们要栽赃我镇疒珠是我放的,这本就是一环扣一环、里应加外合的甩锅行动,真到了百口莫辩的时候谁还会相信我不是那个内鬼? 可我要怎么证明,我不是放置镇疒珠、杀害潘聿迟的凶手? 就算江洗秋肯为我作证,恐怕也没有人会信,除非潘聿迟能死而复生亲口指认凶手,或者找到那个人让他的罪行公之于众……死而复生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找到凶手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搞不好我这辈子都没法洗清嫌疑。 现在就看其他人是不是和潘聿侠一样也坚定地认为我就是真凶。 熟悉我的人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做到如此干脆利落地杀死潘聿迟,可问题在于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我,而我偏偏和潘聿迟有矛盾,既有杀人动机又有杀人时间,在他们看来我完全有掩藏实力、蓄意报复的可能。 我出神地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再次降临,直到一只手如鬼魅一般从我身后伸出稳稳地挟住了那把悄然刺下的短刀——我认得这把刀,几天前潘聿迟便是拿着它耀武扬威地质问我,后来在营地我也差点死在她这把刀下。 现在它被她姐姐潘聿侠紧紧攥在手里,而接住这把刀的人却是臧小蕊,原来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臧小蕊出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孙满禄他们会对她充满畏惧,如果刚刚动手的人是她,我想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我恐怕也难逃一死。 大概是没想到潘聿侠把自己妹妹的刀也藏在了身上,见她毫无预兆地出手王容意也惊出一身冷汗,但他顾不得安抚潘聿侠而是将目光看向臧小蕊:“都说长姐如母,迟迟是聿侠一手带大的,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一时冲动还请不要介意。”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潘聿侠还想动手,却被王容意一把抱住,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臧小蕊。 终于,挟住潘聿迟短刀的那只手轻轻一松,我听到臧小蕊和以往一样用平淡得近乎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他是我们五〇三的人,就算真杀了人也应该由我带回五〇三处理。” 第416章 老方子,新线索 在潘聿侠看来这无异于一种庇护,但她最终咬咬牙一把推开王容意转身而去,王容意朝我们歉意一笑,捡起她自己那把短刀也追了过去。 只是他们对我的质疑并没有因为她的暂时离场而消失,有人冷然开口:“潘家偏安一隅,对防盗办、五〇三向来避之不及,我们循中道可不怕麻烦,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郑如斯。”君耒刚要出声,没想到裴心元先站了出来,“你陈师兄死得惨,其他师兄也跟着遭了难,你和你师弟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这绝不是还没调查清楚就妄下定论的理由,那天他自己都被人暗算昏迷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是谋杀陈渊的凶手?”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的?”郑如斯冷笑着扫了我一眼,“如果他真被人暗算了,现在还能好模好样地站在这里?我看他气息稳得很,怕不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别的我不了解,但先前要不是他喊那一嗓子,我们哪会中招最后跑到这鬼地方来。”典宁在一边帮腔,他跟我是一如既往的不对付,“他和那帮人绝对是一伙的,我们先前会被他们暗算估计也有他的份,之前我就听说他跟破龙的人牵扯不清,就算不是他们的卧底恐怕也早被他们收买……” 钟峦神色一沉,徐飞连忙打断他的话:“五〇三的事五〇三自会处理,咱们就别瞎掺和了。” “没错,我相信等事情调查清楚,五〇三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张管事也趁机打起了圆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到所谓太阳城的入口,不管里面存放着什么,一旦被破龙捷足先登,我们想要追回难之又难。” 尚未找到江潜,他说这话未必没有私心,但确实切中了在场所有人的想法,无论是九鼎还是防盗办、五〇三,作为典藏者他们的立场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切以保护那些见证了时光流逝、世事变迁的历史瑰宝为己任。 “好,今天就放你一马。”郑如斯冷着脸说道,“但这事绝不会不了了之。” 虽然我是背锅的那个,但对他此时的处理态度还是很佩服的,我正了正神色向他保证:“就算五〇三不调查,我自己也会调查,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其他人也休息的休息、讨论的讨论不再关注这边。 我心怀感激地看向臧小蕊,要不是她出手相救加出面解围,我今天是横竖走不出这地头,至于回到五〇三上头会怎么处理,到时候再说吧。 我正要表示感谢,江碎玉沉默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背包有些欲言又止,余寒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把包给他,然后从里头掏出一卷绷带扔给我:“赶紧把血止了,自打上次从龙背崖回来我都有心理阴影了,看你一身血心里就紧张。”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关心我,我挽起袖子正要清理伤口,钟峦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朝我伸手:“我帮你吧。” 大概是察觉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她笑道:“咱们好歹也算共过患难,怎么你还见外起来了。” 典宁撇了撇嘴,还没开口就被徐飞和老邱一左一右半架着拉走了:“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借着他们手里的灯光,我也张望了两眼,这似乎还是一条地裂的底部,四周全是落石乱糟糟的,不过它更像是天然形成的,两边窄、中间宽非常的狭长,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我们又回到了神女崖下。 等钟峦帮我包扎好伤口,一直在边上围观的臧小蕊、江碎玉终于和她一起结伴离开了,我赶忙将余寒和曾照云拉到一边。 余寒一脸兴味地打量着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落荒而逃?” 我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意有所指地开口:“你们说这附近会不会也有一个‘祭祀坑’?” “这不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余寒会心一笑,他有意瞄了瞄臧小蕊,见她正和张管事他们商量事情,朝我们勾勾手,“走,去另外那头看看。” 我们三个熟门熟路地摸到地裂另一端,和对面不一样这一头两边的悬崖逐渐往中间收拢,最后只剩下一条连胳膊都伸不进去的夹缝。 “砸开看看?” 他正要动手,我连忙拦住他:“像你这样的大高手,怎么也该会一点听声辨位的功夫吧?你堂哥都会。” 我将当初舒爷“踩龙”的举动当例子说给他听,没想到他还挺有悟性:“你的意思是这些岩石底下很有可能藏着机关?” 他顿时来了劲头,一边在附近的岩壁上敲打,一边招呼曾照云:“赶紧找找。” 曾照云却有些出神,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是他……” 我心下一动,难不成他认识舒爷?不,听他的意思,他不仅认识舒爷,而且非常清楚此人的底细,这一下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你知不知道这位耳力过人的高手到底什么来头?” 结果他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的直觉是对的,这里存在机关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用手电光指了指夹缝底下一丛植物,它们紧贴地面生长干枯得如同标本:“按理说这些植物应该往外生长,现在却有一大半压在岩壁之下。” 我立马会意:“这附近的石崖可以活动?” 我话音刚落,余寒叩了叩手下那一方岩石,朝我吹了声口哨:“果然有门路,还是你小子脑子活络!” 说着他铆足了劲用力一推,顷刻间轰鸣声四起,头顶碎石更是簌簌往下落,我忙不迭往后躲但还是被砸了几下,差点没血洒当场,我心里那个火:“你这手也太快了,万一有什么致命的机关,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根本没时间理我,注视着已然洞开的裂缝深处啧了一声:“好家伙,居然是个密室……” 我循着他手电筒的光扫了扫,对面的确是个隐秘的石室,规模还不小。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凑了过来,等尘埃落定九鼎的人看向张管事、防盗办的人看向钟峦,葛来他们则看向臧小蕊,只等他们仨拿主意,唯有余寒一马当先从那条新出现的裂缝挤了过去。 突然他倒吸一口凉气,顿了几秒才回过头看向张管事:“老张,咱们那位老太爷可算是找着了。” 第417章 又来 看来江家寻找江潜的行动他也是知情的,浮图淖尔这一趟可以说是公事、私事一起办。 张管事嘴角抽了抽,神色中更多的却是凝重,他和江碎玉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穿过裂缝到了对面的石室里,有他们打头,我们也依葫芦画瓢顺着裂缝鱼贯而入。 和我料想的一样里面的确很宽敞,但非常的空旷甚至可以说是徒有四壁,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倚靠在角落里的那两具白骨,他们身上的衣物尚未腐朽干净,或许正是凭借着这点,余寒才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他们的曾祖父江潜。 而另一人明显是当时的异国人打扮,我心里忍不住揣测,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对江潜穷追不舍的查尔斯?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古“国”国遗址,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两人在这个隐秘的石室里同归于尽? 张管事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对着那具疑似江潜的尸骨拜了拜,起身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许久他沉默着朝江碎玉和余寒点了点头,算是确定了这具白骨的身份。 两人神情一肃,也忙走到白骨跟前矮身跪拜,然后亲自为他们的曾祖父装殓尸骨。 或许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江潜又消失了这么多年,不过眼下这情况终归不是他们想要的结局,只能说此行确确实实了却了一件往事,也仅此而已。 作为外人,此时此刻我们能做的唯有保持沉默,然而等他们装殓完江潜的尸骨,有人眼尖一下看到了夹在两句白骨之间的东西,没忍住惊呼出声:“好像是个玉匣子?!” 余寒果断推开另一具白骨将它抽了出来,潘聿侠略一打量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是截玉做的,难道里面放着什么疒源?” 余寒哪管那么多,直接拨开玉匣的盖子,一件小巧但异常精美的玉璧露了出来。 镶嵌其上的图案和古姚国人的圆底弧形纹饰极为相似,但根本不是后者能比的,它的每一条弧线都是一尾斑斓的凤羽,它们等距分布在正圆形的玉璧上如天然形成的纹路,夺目的色彩像极了太阳折射出来的光芒。 一看这熟悉的玉质,还有巧夺天工的镶嵌技艺,我一下认了出来,曾照云看了看我:“玉凤心?” 我想它也是玉凤心,但我实在没有料到当初江潜他们付出惨重代价从屏云墓带出来的竟然是玉凤心,那么真正的玉龙首去了哪里,他们又有没有带出来点别的什么? 还有方驭光,如果不是为了藏匿龙脊凤心盘残片,他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太阳城里的东西?还是他把东西藏在了太阳城?假如是后者,那有没有可能这件看似无比精美的玉凤心其实是假的?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我又不能直接去试,而玉匣里除了这件玉凤心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线索只有这么多。 看来我还是得想办法进入太阳城,我心里正惊疑难定,脚下猛地一阵颤动,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远远近近、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附近的山体都在被什么机关牵动着。 典宁的脸一片煞白:“不是吧,又来?!” 余寒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臧小蕊:“我们刚刚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怕不是破龙的人误触了机关引发的连锁反应。”臧小蕊凝神倾听片刻,突然她神色一变,“不好,快走!” 我们都意识到了什么,在她的带领下急急忙忙从密室中撤离。 然而还是晚了,等我们赶到地裂另一端我们进来的那条裂缝已经完全合拢,典宁一拳擂在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上:“这下完了!” “慌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钟峦怒斥道,对于他这种扰乱军心的举动十分不满。 山体的震动仍在继续,臧小蕊示意我们先不要出声,自己集中精神仔细分辨了一会儿。 她像是有所察觉立马掉头往回走,我们连忙跟上,等重新穿过通往石室的夹缝,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正对着这边入口居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出口,它同样是条裂缝但深得多,手电光打过去根本看不到头。 “走!”王艮正要往里钻,孙兑飞快一拦:“先看看情况,万一我们走到一半,它又合拢了怎么办?” 结果他拦住了王艮,却没有拦住余寒,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万一这裂缝开启真有时间限制,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最后只能坐以待毙,那才是真的杀人诛心!” 他的话不无道理,王容意也催促道:“走走走,赶紧走!” 我们挨个钻进裂缝,走了近一刻钟前面隐隐有光传来,俨然是个出口,大家又惊又喜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结果没走几步,余寒冷不丁停下脚步,他用手电光指了指自己右手边:“这里居然有条岔路,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典宁第一个反对:“谁知道它是不是条死路,别多事了!” 其他人瞄了一眼纷纷附和:“没错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我也凑过去看了看,难怪他们会是这个反应,里面狭窄深邃仿佛没有尽头,不觉让人望而生畏,大家又刚刚经历了绝处逢生,此时再节外生枝想不打退堂鼓都难。 我当然也不例外,正准备跟着大部队离开,眼睛的余光却好巧不巧捕捉到岔路口的岩壁上似乎刻着一幅图案,我退回去一看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也是一幅“〇玉”纹饰,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它和那位喜欢藏头露尾的老哥发给我的那张照片上的居然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它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拍的。 “离它远点,不然你会后悔的。”对方的话仿佛仍在我耳边萦绕,但眼前这个图案俨然有着一股莫名的魔力,吸引着我迫不及待地想拐进这条岔路一探究竟,搞不好这就是太阳城的入口。 可我刚迈开脚步,轰鸣声再次响起,曾照云一把拽住我:“快走,这条裂缝马上要合拢了!” 我们慌不择路地往前飞奔,终于在它彻底合上前挤了出去。 看着死死拢在一起的两面悬崖,我是一阵后怕,这时曾照云突然开口:“你说咱们从神女墓逃出来那条裂缝,有没有可能不是坍陷造成的,而是有人帮我们打开了‘出口’?” 第418章 信任危机 我心下一动,要真是这样,搞不好刚刚也是有人看到我想进去才再次触发了机关,至于这个人是谁我心里着实没有答案,毕竟之前在我们藏身的地方出现了其他人的足迹,但也不能排除是江洗秋他们在故布疑阵有意误导我。 大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唯有孙兑出声提醒:“我们居然直接出来了,正好太阳落山可以赶路,要不先回之前的落脚点再从长计议?”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进去的路、出来的路都断了,我们怕是和那太阳城无缘相见了,倒不如在出入浮图淖尔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人手,一旦那伙人现身立马给他们拦截下来。”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没有任何底气,江洗秋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一旦东西被他拿到手,我们根本追不回来,无奈眼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孙兑提到的落脚点和我们一开始扎营的山口没什么两样,就是小一点但周围也全是那种山一样的巨石,看来照峰没有说谎,这种岩石的确有它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们刚到落脚点天就亮了,索性好好修整了一番再继续往营地撤离,结果在半路上还迷了路,紧赶慢赶才在第二天中午回到营地。 “得亏我们没有再遇到刹梭潮,不然……”郑如斯一脸沉痛,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同门,出事的时候他们应该也在场,甚至目睹了几人的身亡。 “要不是破龙的人设下陷阱堵截,他们本可以逃出来的!”他师弟悲愤开口,“郑师兄,回去我们一定要告诉老师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他人我不管,反正我张周和誓与破龙不共戴天!” 郑如斯郑重点头,突然折转身看着我,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封易说陈渊师兄遇害后他看到你刚好是从那个方向回来的,现在你又和破龙牵扯不清,这笔账咱们还是先算清楚比较好,既然你承诺会给我们一个说法,不如现在就跟我们回庸山,如果我们真冤枉了你,我们老师自会帮你主持公道。” “他根本没去过现场,不可能是谋杀陈渊的凶手。”虽然裴心元频频朝君耒使眼色,但他还是说道,“相比之下我的嫌疑不是更大?” “你一直强调你是发现陈师兄身亡后才在路口遇到他的,那你怎么确定他不是行凶后为摆脱嫌疑故意去而复返?在这戈壁上要清理一个人的足迹太容易了。”郑如斯神色冷峻,“还是说,你根本就在撒谎,你其实是在现场遇到的他,为了包庇他才编了这套说辞?” 除了我是凶手,他一猜就猜了个准,君耒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郑如斯转而看向裴心元和钟峦:“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慧心道的意思,又或者是你们防盗办的意思?” “都不是,是我让他这么说的。”我实在不想把君耒乃至慧心道、防盗办牵扯进来,只能半“实话实说”,“我承认是我最先发现陈渊出了事,但他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怕你们误会才想着让君耒帮我作证。” 君耒还想替我分辩,我暗暗朝他摇头,之前我就不是很认同他的做法,无关紧要的谎话也就算了,牵扯到人命有些谎言不是那么好圆的,圆不上反倒会加深误解。 郑如斯面露了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行,我跟你们走,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好,那赶紧走吧。”郑如斯冷笑道,“现在就回廊城。” 我是身心俱疲感觉一躺下就能睡着但也只能同意,我们正要往营地外走,臧小蕊平静开口:“我说了,他是五〇三的人,就算真杀了人也应该由我带回五〇三处理。” “你!”张周和也是个急脾气直接就要动手,这时王容意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听听她的意见,五〇三好不好惹见仁见智,但臧小蕊绝对不好惹,不信你们回去问问你们老师。” 郑如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咬牙朝他师弟示意:“我们走。” 潘聿侠却是神情一黯,拖着脚步朝自己帐篷走去,潘聿迟的尸体应该就停放在那里。 王容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我本想跟过去勘查一下现场,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潘聿侠认定我是杀害她妹妹的凶手,我还是别去刺激她了。 我们在营地等了一天,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臧小蕊让余寒他们继续蹲守,她、曾照云和我一起回五〇三。 离开的时候潘家人正好来接潘聿侠她们,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将潘聿迟送上车,手里紧紧攥着她妹妹的那把短刀,见我们出来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我从她身边经过,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就算你有五〇三做靠山又怎么样,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我也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行凶的人,以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有臧小蕊坐镇,我们平安无事地到了廊城,我本以为我们会连夜赶回渠城,没想到她居然找了家条件还算不错的酒店住了下来,第二天也没有出发,我找曾照云探过口风,他却左顾言它让我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一住就住了三天,退房时臧小蕊还是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是亲自开车将我们送到了五〇三,她刚停好车就有人走了过来,下车前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说:“我相信你不是凶手,但程序就是程序,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但我知道外面站着的肯定是曾照云的同事,也直到被他们带去讯问,我才终于领会臧小蕊让我们在廊城停留的用意,面对永无休止的盘问和审讯,要不是踏踏实实地休息了几天我可能根本挺不过来。 等我重新见到曾照云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走出五〇三的那一刻我感觉我再也不想踏进这扇门半步,比起先前从莫名昏迷中醒来时的疲倦,精神上的麻木似乎更可怕。 它会吞食人的意志,从心理上瓦解一个人。 第419章 被忽略的问题 “经过调查,审查组暂时排除了你的嫌疑,但有些程序还要走,三编和五编都没法给你安排工作,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曾照云将我送到家门口,离开时他说道,“最近你最好留在渠城,也不要和破龙的人打交道。” 他的话总是充满了暗示,但我真的不想再去猜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而我一躺下脑海里全是这些天在五〇三的画面,尤其是对方的一个举动让我心里很不安稳。 我记得那一天审查组的人特意采了我的血,说是需要比对现场提取到的凶手的dna,问题在于之前办入职的时候我所有的资料就已经纳入五〇三的档案库,他们这么做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也就是这时候我想到一点,五〇三早就知道龙脊凤心盘残片有真有假,可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拿到的是真是假,会不会他们已经获悉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存在,而且知道用它可以验证它们的真假? 要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毕竟那段特殊信息片段能验证龙脊凤心盘残片的真假,那么反过来真正的龙脊凤心盘残片也同样可以验证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存在。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心里十分后悔之前鼓动游典将龙脊凤心盘残片交给五〇三,现在东西就在他们手里,一旦他们知晓这一点,要验证实在太简单了。 “所以五〇三未必觉得我就是杀害陈渊和潘聿迟的凶手,甚至都不是真的怀疑我会不会是那个内鬼,不过是找个理由把我圈在渠城方便他们监控罢了。” 不安难以抑制地翻涌而上,一时间我连去五〇三把那些已经获得的龙脊凤心盘残片盗取出来的心都有了,可惜我很清楚这根本不现实,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尚未掌握这些信息,一切都是我在庸人自扰。 也许是心里始终惦记着事情,我浑浑噩噩躺了几天依旧昏昏沉沉打不起一点精神,但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索性起来收拾了一番。 等打开之前随身携带的背包,我才想起我的手机早没电关了机,难怪我回来这么多天方遂宁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我将手机充上电,将包里其他东西也整理了出来,一看到那两份手稿,我就无比庆幸之前从刹梭海回来换了个防水性更好的背包,不然它们肯定被湖水泡烂了。 我将两份手稿连同玉钩图残片、玉珠一起锁进书桌抽屉里,正想将背包翻过来抖抖灰尘,一把钥匙掉了出来,我记得它就混在我抓的那两把沙子里,原本应该是压在陈渊帐篷底下的。 我连忙捡起来看了看,发现它和我抽屉的钥匙非常像,搞不好我们买的还是同一款书桌,可这也太奇怪了,陈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家抽屉的钥匙压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底下? 我越想越觉得蹊跷,难不成陈渊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所以留了一手? 那这把他特意藏起来的钥匙——或者说他锁在书桌抽屉里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 可惜我没有冯有金的联系方式,也没法跟循中道其他人打听,在他们眼里我现在是杀害陈渊的凶手,会告诉我他家地址才有鬼了。 或许我可以问问王容意……这个念头一起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正巧一条消息提醒闪了过去,我本以为是方遂宁打不通我的电话发了条短信过来,结果点进去一看居然是个陌生号码。 我好奇地扫了一眼,越看心情越复杂。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被人摆了一道,最终与与太阳城失之交臂——他们不想让我们进入太阳城,也不想让你们尤其是你进入太阳城,于是关闭了入口。不过没关系,太阳城的入口远不止这一个,下一次我不会再给任何人阻止我的机会。” 虽然这条短信没有署名,但猜都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发的。 只是仔细读完这条信息,我心里又多了很多疑问,譬如“他们”是谁,留下那半截脚印的人?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们?那条标有“〇玉”纹饰的岔路,真是通往太阳城的?他说太阳城的入口远不止一个,其他入口又在什么地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江洗秋为什么要发这条短信给我,总不至于是在拐弯抹角地安慰我吧?其实从“尤其是你”这四个字就能窥得一点端倪,他明显在说比起他、比起其他人,“他们”似乎更在意我的动向。 当然,天真地把他这番话当做善意的提醒就大错特错了,他分明是在撺掇我去查这伙人的底细,要是能绊住他们别去管他的闲事就更好了,他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清楚。 所以,我强忍住好奇心没有问他以上那些问题,而是鬼使神差地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知不知道陈渊家在哪?” 可惜我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的回复,也不知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了——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再用这张卡——还是发现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索性不再理会我。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太阳城还有其他入口,当然如果再让破龙捷足先登那就又是一个坏消息了。 我将所有的东西都仔细收好,得亏它们没有引起审查组的怀疑,不然东西还能不能回到我手里都两说。 说真的审查组这一审查,他们信不信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相信他们,不过除了游典我也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想来想去我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他终于接通了,但听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让我注意安全。 “如果五〇三不再信任你,可能会给破龙可乘之机,偏偏我现在抽不开身,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他叮嘱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忙,估计已经打听到剩余镇龙台的下落。 只是他的话让我心里越来越没底,我现在不担心审查组是不是还在监视我,反而担心他们是不是没打算监视我,万一不幸被游典言中,搞不好破龙的人会直接闯进我家里来。 想着我赶紧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它们都已经反锁好,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房间。 然而我刚一合上房门,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响竟也被人打开了。 第420章 不要白不要 我的心脏一阵狂跳,我赶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头看了看,没想到对方正往这边张望,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 “怎么是你?”我愣住了。 余寒也愣了愣:“搞什么呢你,在自己家跟做贼似的,吓我一跳!” “你也知道这是我家不是你家,进来前就不能先打个招呼?”我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我院门、大门都是锁好的,你怎么进来的?” “就这?”他拇指一竖,指了指完好无损但已然拧到一边的门锁,笑而不语。 我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小看他的本事,更觉得我先前的举动多多少少有些自欺欺人,就这么两扇普普通通的大门能拦住破龙的人才奇怪。 “是不是破龙的人又冒头了?”他猜得还挺准,却哪壶不开偏提哪壶,“瞧你吓得,你要担心他们卷土重来,我可以帮你跟所里申请人身保护。” 我寻思审查组那边估计正愁找不到顺口的理由派人过来,我这一上报不是主动提供借口让他们直接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吗?虽然我很担心破龙那边会不会对我不利,但也没必要上赶着自己找不自在。 “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我毫不犹豫地转移了话题。 他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我懒得跟他扯:“有什么话直接说。” “我那亲爱的堂哥溜得贼快,亏我们蹲了那么多天,最终还是没有逮到他。”他耸了耸肩,“好在他们没能进入太阳城,这一趟同样空手而归。” 我不由打趣他:“老实跟我交代,你有没有放水?” “怎么可能?!”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这话你可别再说了,我怕审查组的人听到会当真。” 我自觉失言,心想搞不好我是内鬼的消息也是以讹传讹传起来的,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确实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只能继续转移话题:“那么好消息呢?” “我堂妹已经将玉凤心交给藏工,咱们这一趟好歹没有白跑。” 说完他有意瞄了瞄我,“玉龙背、双尾佩、玉凤首、玉凤心都已经在五〇三,只差玉龙首和玉龙腹我们就能凑齐所有龙脊凤心盘残片,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怎么感觉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意料之中的坏消息不是坏消息,意料之中的好消息自然也算不上好消息,我还能是什么反应。”我现在是后悔都来不及,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我有心探探他的口风,假装刚反应过来,问道:“不是,玉龙背、玉龙首、玉凤首都出现过以假乱真的赝品,你怎么知道这件玉凤心就一定是真的?” “五编的人说是真的,那还能假?”他啧啧道,“他们可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我一下想起了当初鲁师叔见到我时说的那句话——虽然他们口中的“那个”和“这个”也许不是一个概念——难不成是我多心了,对于如何辨别龙脊凤心盘残片的真伪,五〇三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方法? 换言之,我身上携带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事情还没有暴露? “对了,你不是早就调去了五编,想知道什么大可以自己去打听。”他终于回味过来,有些不满地说道。 旋即他又想起来什么,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编号,你的权限比我们高多了,哪怕在五编除了和到的人相关的不能查,其他的还不是想查就查。” 他倒是提醒了我,不过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搞清楚:“五〇三的编号到底怎么来的,似乎不是单纯地按入职顺序来排?” “当然。”他一脸犹疑地看着我,“你不会没看入职手册吧?” 我是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他有些无语:“你说的那是一编到四编,五编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涉及到的事情保密级别比较高,五编的码不仅是身份码还是权限码,每个人只能查看低于于自己权限编码的资料,就像你被上头赋码,那么你能查看到的文件便是往后的文件。” “你的意思是,五编的文件也有特定的编号?” “一般来说,事情由谁经手,相关资料就会归到谁的编号下,但也有例外。一些极其重要的文件会重新赋码,一旦它们被赋上级别更高的编码,即便是曾经的经手人也未必还有那个权限再去查阅、处理。” 估计是被我问烦了,见我又要开口,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到底你是五编的,还是我是五编的?最后一个问题,想好了再问。” “如果我想查五编的资料,应该去哪里查?” “档案大楼。”他瞥了我一眼,“你好歹在五〇三住过一段时间,不会连档案大楼在哪都不知道吧?” “这我当然知道。” 我还想着再打听打听,结果他非常果断地站起身:“不跟你啰嗦了,我还有事要办呢!” 他铁了心要走我肯定拦不住,但我感觉他特意来找我应该不单单是想和我说这些,果然没走几步他又踱了回来,手一伸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朝我一扔:“这个给你。” 我接过一看,那是一只极其精美的老式怀表,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反正一看价值就不菲。 我有些纳闷:“你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礼物了?” 他轻咳一声企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发现没什么效果后讪讪道:“你也知道,找到我太爷爷是我爷爷一辈子的心愿,这一趟得亏有你帮忙,我看这玩意儿和你挺配你就拿着吧,权当你帮我爷爷了却一件心事的谢礼。”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客气,但这礼物实在过于贵重,我想也不想便要拒绝,结果他还来劲了:“我不送你点什么,我堂妹就会送你点什么,收我的还是收她的,你自己看着办。” 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江碎玉那仿佛带有结界的目光,身体一个激灵,不敢再推辞。 “这怀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哪儿来的?”我发誓,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哦,我从另外那具白骨身上顺来的。”他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反正是仇人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第421章 雪洱湖海市 说完他反应过来,非常机灵地撒腿就跑:“我得走了,咱们有空再聊!” 我都无语了,我看审查组确实应该好好查查他,这家伙指不定还干了什么缺德事。但不得不承认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大难题,眼下就算我将东西交给五〇三,他们也会认定是我之前手脚不干净,现在怕他们查到头上才把东西交出去。 思来想去,我只能将这只怀表一起锁进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被余寒这一搅,我也没有心思担心破龙的人会不会登门造访了,索性拿过手机点开未接来电提醒看了看,没想到里面也没有方遂宁的电话,这着实有些不正常,毕竟之前他还三天两头打电话催我回来。 我尝试着拨了一下他的电话,里面立马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醒,想起他先前的自作主张,我心里忍不住嘀咕,难不成他又去准备什么“惊喜”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百无聊赖地将联系人名单从头划到尾,目光渐渐停留在了其中两个号码上,一个是从慧的一个是余昧的,我犹豫了很久最终拨通了后面那个。 我的车一直停在门口,我本以为她就在渠城,结果电话根本打不通,一时间我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我将手机锁屏,准备再充会儿电就去找方遂宁,结果我手机还没放下,手机铃声倒先响了,我一看居然是游典打过来的,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你收拾收拾,准备去趟泊城。”一接通,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刚收到一个消息,当年江潜到过传说中的‘魔他城’,搞不好他们从屏云墓里带出来的东西就留在那里,不管是不是玉龙首,我们都应该去看看,而现在正好是‘雪洱湖海市’可能出现的时间,要是能从中找到线索或许可以进入魔他城。” 他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我只能一个一个地问:“当年?” “他去浮图淖尔之前,据说那一年就出现过雪洱湖海市,所以有人推测魔他城的下落很有可能和它有关。” “你先告诉我雪洱湖海市是什么,发生在雪洱湖的海市蜃楼?” “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这东西很玄,遇到过的人少之又少,至于它是不是真的海市蜃楼,谁也没有研究透。” “好吧。”我决定换个问题,“这魔他城又是什么来头?” “相传魔他城里遍布奇珍异宝,我估摸着不是葬着帝王将相的风水宝地,就是个隐秘的藏宝窟,反正里面危机重重,找到它难、想从魔他城全身而退更难,这一次你先去探探情况,有消息了我立马过来跟你会合,到时候咱们一起行动。” “不是。”我怎么感觉他说了跟没说一样,“咱们能不能来点确切点的消息?” 他干笑一声:“我能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不管怎么样你赶紧去泊城,最起码的先把雪洱湖原址找到。” 一听他这话,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地图一搜果然搜不到这雪洱湖的具体位置。 我有点崩溃:“你确定是叫雪洱湖吗,怎么地图上没有?” “这不时间过去得有点久,原来的湖泊早就干涸,和附近的沙漠融为一体了,地图上没标多正常。”他拼命给我画饼,“你到了泊城找人问问,肯定有人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还能说什么:“行,那我明天就出发,到时候再联系。” “事关魔他城秘宝,对雪洱湖海市感兴趣的肯定不止我们,这些家伙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可千万要小心。”他照例叮嘱了一番才挂断电话。 没辙,我唯有更改计划把此行需要的物资先置办好,等回到家已是深夜,虽然方遂宁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但也只能等从泊城回来再去找他。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妥当将车开上了高速,期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臧小蕊打个招呼,最终也没有付诸行动,一来我担心五〇三会阻止我离开渠城,二来觉得没有必要,说不定审查组的人就跟在我身后密切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告不告诉她又有什么区别。 好在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至少明面上没有人阻挠我,我非常顺利地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泊城。 这是一个典型的、临近沙漠的旅游小城,虽然不算旺季游客也依然比本地人还多,至于里面有没有对雪洱湖海市和魔他城感兴趣的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打探消息,我没有选择商业中心的连锁酒店,而是在一条小巷子里找了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民宿住了下来。 它的对面修了个凉亭,不少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正坐那休息闲聊,我放好东西一出门,他们的目光就非常敏锐地聚了过来,搞得我想打听一下都有点望而却步。 我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本来还想先套套近乎,结果话到嘴边直接问了出来:“大爷、大妈,跟你们打听个事,您知不知道雪洱湖怎么去?” 估计他们都被我问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只有一位年近耄耋的老奶奶咕哝了一句:“还真有雪洱湖这个地方,当年那些人问的时候他说的头头是道,我还当他在开玩笑呢……” 我心下一动,连忙顺着她的话追问:“还有其他人跟您打听过这个地方?” “不是跟我,是跟我老伴。”她回忆道,“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有一天我们刚从林场回来,还没进门就被一伙人拦了下来,他们问东问西最后问到了这个雪洱湖在什么地方。 我打小在泊城长大,从没听说过什么雪洱湖,我老伴却说它离‘猴儿井’没多远,让他们自己去找把那伙人打发走了,我就挺好奇问他猴儿井附近真有个湖吗,他又说他是瞎编的让我不要乱传。” 她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现在你也来问,我都不知道当年他是在糊弄他们,还是在糊弄我,可惜他走了好些年了,我就是想再问问也没有机会问啰!” 想起相守一生的爱人,她神情中难掩怀念和黯然,我有点过意不去赶忙打住话头离开了凉亭。 我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坐下点了份拌面,拿出手机打开地图一搜猴儿井,这次总算没有失望。 第422章 王九时 那是一片规模不算大的绿洲,深处沙漠腹地,以前还设置过补给站,后来因为公路改建渐渐地也就废弃了。 研究了一会儿我心里开始犯难,且不论雪洱湖原址是不是就在猴儿井附近,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我只能去那里碰碰运气,单说那地方人迹罕至,只连着一条荒废多年的老公路,我又没什么经验,单枪匹马往里闯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没法保证,就更别提以它为锚点寻找雪洱湖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花点钱找个向导,然而打了几个旅行社的电话都没有人肯接这笔生意,最后一家甚至还反过来劝我,说那地方非常邪乎让我最好别去。 “再给你加点钱,行不行?”我有些不死心。 对面一个劲地拒绝:“别别别,真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你说的这个地方没人愿意去的我跟你讲,以前倒是挺热门,结果年年有人去,年年有人失踪,要不是近几年彻底冷了下来,上头估计会发文件直接明令禁止。” “真有那么危险?”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着实有点绷不住。 “我骗你干什么。”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哥们,不是我说丧气话,人组团去都有出事的,你这一个人往里闯,怕不是要有去无回啊!” “好吧,我再看看,谢谢你的提醒。” 听我语气俨然有所松动,他趁机推销起了他们所谓的定制路线,我赶紧找了个借口挂了。 “说不定他们在危言耸听,好招揽自己的生意。”我心里按捺不住生出几分侥幸,“这猴儿井没废弃前好歹是个补给站,肯定有人常驻,条件再恶劣也不可能比那些真正的无人区危险。” 我一边吃面一边打开同城论坛,以探险的名义发了个帖子,想找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去猴儿井的向导,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等我回到住的地方居然收到了一条私信。 对方的留言非常简洁:“明天早上八点,安旅招待所一楼餐厅见,价格面议、过期不候。” 他没有提供电话号码,我想提前联系一下都不行,只能先洗漱睡觉,第二天一大早退了房,然后开车到了这个安旅招待所。 它比我住的民宿位置还要偏也更破旧,周围全是半空的老房子,能选这么一个地方落脚,对方要么是本地人要么就是经常来往泊城的人,无论如何他一定对这一片非常熟悉,我渐渐放下心来。 我将车停好,进去一看一楼确实有个餐厅,里面错落有致地摆着几张桌子,但都没有坐人,对方似乎还没到。 我坐下来点了两份早餐,眼瞅着就要到约定好的时间,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踩着点推门而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位向导也就没有出声,他却径直朝我走来不假思索地坐到了我对面,而后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去猴儿井是想找雪洱湖吧?” 被他一语道破,我心里是既惊又疑:“你知道雪洱湖?” 他没有立即回答,因为餐厅服务员正端了两碗面过来,直到她重新回到厨房,他才拿起筷子一边往碗里加油辣子一边开口:“雪洱湖不是那么好找的,雪洱湖海市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即便运气好碰上了,也未必真能找到魔他城,这些都有先例,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你会白跑一趟。” 他不仅知道雪洱湖海市还知道魔他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寻常的导游,我问他:“你也在找雪洱湖?” “这个时候来泊城,有多少人真是为了看风景?”他扒拉着面条注视着窗外萧瑟的街道,“显然你不是,至于我是不是,和你没关系。”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你只需要带我去猴儿井,其他的同样与你无关。” 他收回目光:“这样最好,反正该收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到了那里就分道扬镳。” “成交。” 我和他谈妥了价格,直接将钱转到他卡上,等确认转账的信息弹出来,我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叫王九时?” 可能是我略显调侃的语气冒犯到了他,他有些不悦:“怎么,不行?” “没。”我连忙否认,心里却禁不住嘀咕,这哥们不会刚好是九点钟出生的吧,那他父母给他取名取得也太随心所欲了。 等钱转过去他仍沉着一张脸,我有些悻悻,瞄了他几眼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我们的话题,最后只能瞎聊:“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泊城人,怎么会对这一片这么熟悉,来过很多次?” “对雪洱湖海市和魔他城感兴趣的,在找到它们之前肯定都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他不咸不淡地搭着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实在有点接不下去话,打量了他片刻说:“不知道为什么,从你的眼睛里我总能感觉到一丝熟悉,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他却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我纯粹是拿钱办事,和你连搭伙都算不上,不需要你来套近乎。” 我被他一句话噎得脸上直发烫,唯有埋头苦吃才能缓解此时的尴尬,不一会儿他站起身主动结了账,然后折转回来朝我一伸手:“钥匙给我,我先把我的东西放车上。” “我也吃完了,一起去吧。”我承认我不是很信任他,万一他连车带物资把我东西全卷走了怎么办? “那你在车上等我。”他看了看我没有说破,等把东西拿下楼他示意我先下车,我不明所以地照做,结果他自顾自往驾驶室一钻,顺手就把安全带系上了。 对于他的反客为主我有点恼火,他却理所当然地开口:“你自己来开也不是不行,但这一路上你能百分百地保证人和车的安全吗?” “好吧,你是向导,你说了算。” 我一下歇了火,转而去了副驾,等我也系好安全带,他非常利落地将车开出了泊城。 起初我还能记住我们行驶的方向,但随着马路两边植被的减少,我的眼前只剩下漫漫黄沙,很快就连马路本身也淹没在黄沙之下,开得久了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王九时却胸有成竹,任由车在沙丘之间狂奔,临近中午我们停下来吃了点东西,休息了没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我都没敢提,替他开一段——他说的没错,这样的路况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王九时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一路上是惜字如金,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整个人昏昏欲睡,眼见天要黑下来,不远处终于出现了建筑的轮廓,我一个激灵赶忙打起精神问道:“前面就是猴儿井补给站?” 第423章 考察队 “显而易见。” 他一打方向盘准备将车开进补给站,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驻扎,两个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年轻人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脸严肃地示意我们把车停下,我连忙打下车窗:“怎么了?” 右边的瘦高个儿拿出一纸公文,说:“我们是隶属泊城研究所的科勘考察队,将对猴儿井及周边地区进行为期一周的科学勘测,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去其他地方露营游玩。”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文件确实挺像那么回事,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会不会这支考察队真正考察的对象也是雪洱湖海市和魔他城?不管怎么说对方师出有名又是先来的,能不起冲突还是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我朝王九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们先离开,结果他压根不理会我这个雇主的意见,径直就要往里开,一边还不忘出言嘲讽:“少拿鸡毛当令箭,一个破补给站有什么好考察的!” 两人一看这架势,立马一声吆喝,又有两人从补给站冲了出来,而且他们深谙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直接打开副驾车门准备先把我拽下去。 王九时不得不重新停下车,他很恼火一推车门就要和他们理论,我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说真的我心里有点发憷,这帮人要是正规的考察队也就罢了,我现在就怕他们是冒牌货。 敢明目张胆地冒充考察队,那绝对是些不要命的主儿。 眼瞅双方要大打出手我仍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补给站里传来一声怒喝:“阿柳,你们这是做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有没有纪律可言?!” “卫队,他们……”被点名的瘦高个儿有些不服气,“我好声好气跟他们讲,他们硬要往里面闯,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虽这么说,被他一喝,以阿柳为首的几个年轻人还是退到了一边。 我松了口气循着声音看去,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身形魁梧、目光锐利,再加上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给人一种极为正派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信任。 虽然有以貌取人的嫌疑,但一看到他我心里的警觉确实少了不少,而况他的言行举止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然而等我将目光往他身后一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一时间诸多思绪纷至沓来—— 紧随其后出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老独。 之前我被苏河冉劫持,和冯有金、鲁师叔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但这一帮人里头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老独。 我总感觉他和苏河冉他们不是一路人,他眼里的坚毅让我想起老于曾对我们说起的那些往事,说他们年轻时如何在发掘现场和盗墓贼周旋,那样的眼神我在他的那些老照片里看到过很多。 所以当时我第一个念头是,搞不好我真的多心了,这就是一支正规得不能再正规的考察队,而老独的真实身份便是这家研究所的成员。 但我转念一想,泊城研究所地处边陲,和渠城八竿子打不着,如果他真的隶属泊城研究所,似乎不太可能跑去虎头岭,难不成我的直觉是对的,这支考察队有点问题,他也在调查他们? 无论如何,老独的出现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至少有他这个“熟人”在,我和王九时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补给站。 “老独,好久不见……” 我下车招呼了一声,正琢磨怎么开这个口,他却皱了皱眉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我们好像并不认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我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贸然,万一他此时已经换了个身份,我刚刚的举动肯定会扰乱他的计划。 “老独,你们认识?”这位姓卫的领队俨然从我片刻的愕然中察觉到了端倪,他看了看我又笑了笑看向老独,“没事,如果真是你朋友,我可以破例让他们留下来。” 老独仍旧摇头:“不认识,眼下正值勘测的关键时刻,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放进来了。” 他朝阿柳使了个眼色,大有逐客之意。 我正犹豫要不要顺着他的话离开,卫队长打起了圆场:“不管你认不认识他,人认识你那就是熟人,这天马上就要黑了,附近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避风露营,就这么让他们打道回府更不安全,还是先进营地歇一晚上再说。” 他示意王九时把车开到里面,我也就顺坡下驴跟着他们进了补给站,里头面积不算大,布局和高速路边的服务区有点像,就是荒废久了非常的破旧。 一进去右手边是个修理站,挨着修理站是一排平房,原来不是宿舍就是招待所,补给站的另一边、修理站的斜对面则是一个加油站,它高耸的后墙帮补给站挡住了大部分风沙。 紧贴加油站后墙,和它相邻的还有一间单独的小平房,门边挂着灯牌,应该是个小超市。 我扫了两眼,重新将目光放在老独身上,他却很快移开了视线不再理会我们,转身进了其中一间平房。 这让我心里更加忐忑,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先这么着: 如果这是一支正规的考察队,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不是雪洱湖海市和魔他城,我能混进他们的队伍,在寻找雪洱湖时多多少少能省去一些麻烦; 如果不是,眼下对方已经有所察觉,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不如将计就计留下来,多个人手也算多份力; 更何况我的直觉也不一定准,万一考察队没问题、老独才有问题,我就更不能走了。 打定主意,我朝卫队长感激一笑:“谢谢卫队,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连连摆手,然后指了指自己和其他几个年轻人:“我叫卫既成,这是川子、阿图,还有大林。” 川子就是一开始和阿柳一起拦我们车的年轻人,他虽然个子不高却孔武有力,之前我差点被他单手拉下车。 阿图、大林则是后来冲出来的那两位,前者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目光中甚至透着几分莫名的审视,后者就要腼腆得多,和我视线一对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除了阿柳仍警惕地盯着我们,其他人还算友好,一一朝我们打了个招呼。 见王九时已经停好车,卫既成指了指一溜平房里居中的一间:“外面风大,正好招待所还空着一个房间,你们去里面搭帐篷吧,我们也是这么干的。” 我往那边张望了一眼,这一溜平房一共六个房间,里面空间都不大,顶多能放两顶帐篷,打头是伙房有人正在里面埋锅造饭,第二、第三、第五、第六个房间都有人住了,老独就是进的最后一间。 我们连声道谢,正要拎着东西往平房里钻,一声喇叭响又有一辆越野车开进了补给站,我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余昧,心跳没忍住快了两拍——她怎么也来了? 第424章 第一个夜晚 余昧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却直接当我不存在,一边下车一边朝卫既成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我忍不住出声:“卫队,眼下正值勘测的关键时刻,闲杂人等咱们还是先别放进来了。” 卫既成笑了笑没有说话,余昧一晃手里的摄影设备,不无得意地开口:“你是闲杂人等,我可不是。” “余昧余小姐,一位非常专业的摄影师,我们特意请她过来协助我们工作的。”卫既成看看她又看看我,“不过你们好像认识?” “不认识。”我一口否认,“像我这样的闲杂人等,哪能认识她这样的专业人才。” “别那么谦虚,至少你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故作赞许地点着头,目光一转放在了王九时身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片刻后,冲他一笑,“倒是这位,我真觉得有些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我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错觉,可现在余昧也这么说,难不成我们以前真打过交道?他和我年纪差不了太多,会不会是当年一起上过公共课的校友? 结果他也来了个“不认识”:“我想你认错人了,像你这样才貌出众的女孩子,如果我见过,肯定印象特别深刻。” 被他拐着弯这么一通吹捧,余昧立马忘了初衷,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也是,你这么帅,我要真见过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我心里一阵腻味,催促道:“走吧,天快黑了,咱们先把帐篷搭起来。” 这时王九时意识到了问题:“现在就剩一间空房,咱们三个人怎么分?” “我倒忘了这茬。”卫既成一扶额,他朝伙房张望了两眼,“我看里头勉强也能搭个帐篷,要不委屈一下余小姐先挤一晚?” 余昧却不给他面子,她歪头瞥了瞥我:“我又不是闲杂人等,凭什么让我住伙房?” 我看她是故意挤兑我,那我偏不让她如意:“闲不闲杂的咱们且不论,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她眉眼一弯:“那感情好,我早就跟卫队联系好了,怎么着也是先来的,你才是后到的那个,请吧!” 我暗暗皱眉,这么说她真不是跟着我们来到这里的,而是早就计划着混进这支考察队,那她的目的又会是什么?调查这支可疑的考察队,还是也在寻找雪洱湖和魔他城? 见我招架不住,王九时适时开口:“算了,你俩住房间吧,我去伙房混一晚。” 结果她还不乐意了:“我才不想跟这家伙一个房间,让他一个人住吧,我去车上睡。” 我看了看天色,此时夜已降临,呼啸的寒风是一分钟都没停过,室外的温度一下降了下来,时间久了根本待不住,就更别说在外面过夜了。 “伙房又不是不能住,我去就我去。”我说道。 “这还差不多。”她脸上顿时多云转晴,笑着朝王九时招呼,“走吧,我们先去搭帐篷,听说队里搞后勤的老围做饭特别好吃,一会儿咱们可得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看着他俩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话已经说出口也只能跟着卫既成钻进伙房。 其实相比于其他房间里面还算宽敞,除了外边的火塘后面还隔了个小房间出来,逼仄的只有这部分,估计以前是用来存放物料的小仓库。 只是火塘周围垒着一摞又一摞权当凳子使的砖头,实在腾不出地方,能给我搭帐篷的也只有里面的小仓库。 卫既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伙房我们也打扫过干净得很,你直接把帐篷搭起来就行。” 见我们进来,原本围着火塘一边烤火一边煮饭的两人站起身打了个招呼,他们一个四五十岁、头发花白,一个二十出头、身形矮小,前者应该就是余昧说的老围,后者朝我腼腆一笑:“我姓侯,他们都叫我小侯。” 说完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小侯’的‘侯’也是‘王侯将相’的‘侯’,不是‘猴子’的‘猴’。” 一说到猴,我就想起了这个补给站的名字,随口问了一嘴:“说起来,这里既没有猴子也没有井,怎么偏偏就叫猴儿井?” “那是因为……” 小侯正要开口,不巧川子和大林也跟着进了伙房,见他一直和我搭话,川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做你的饭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侯一个哆嗦,连忙打住话头又窝回到了火塘边。 他俩这截然相反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同事,一时间我心绪飞转,难不成这支考察队真有问题? 老围是个人精,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朝小侯发话:“饭马上就好,你也别干坐着了,赶紧去叫其他人!” 小侯忙不迭应声而去,卫既成也朝我招呼:“走吧,我帮你。” 但一进到里面,别说他了我都转不开身,我连忙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卫队你先忙你的。” 等我搭好帐篷,其他人已经团团围坐在火塘边准备开饭,只有老独姗姗而来,卫既成将他让到一边,笑容满面地开口:“该来的都来了,赶紧吃吧。” 老独敛着眉目,端起饭盒扒拉了两口,也扯了扯嘴角:“是啊,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全都来了。” 说着,他有意无意往我和余昧这边瞄。 我有点尴尬,余昧却跟没事人一样,夹起一块肉卷品评道:“肉质细腻、紧实弹牙,老围这手艺真是绝了!” 老围乐呵呵道:“大家多吃点,咱们这一次物资还算丰富,顶个五六天绝对没问题。” 他不提还好,一提阿柳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看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开始我们的工作比较好,本来是能顶个五六天,现在多了几张嘴那可不好说了。” 王九时一看就不是能忍的人,立马反唇相讥:“我们好歹也带了物资,不过是搭个伙图个热闹,真当我们会占你们便宜?” 阿柳瞟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你,少对号入座!” “有什么好吵的,这明天的事哪有说得定的。”两人言语间都夹着火气,坐他们中间的阿图失笑着打起了圆场,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古怪,“万一这一次又有人不想干了撂挑子走人,那不就刚刚好了?” 第425章 古湖泊群 这时川子也附和一笑:“就是,实在不行把没用的都踢了,想混口饭吃怎么着也得有点本事,对不对?” 他看向小侯,后者只顾扒饭,完全不敢吱声。 倒是卫既成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直接将他之前怒斥小侯的话还给了他:“吃你的饭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大家各怀心思吃着饭,最后陆陆续续回了自己驻扎的房间。 “听说这一片什么野狗、野狼挺多的,你可千万别忘了把门窗锁好,万一不小心被它们闯进来,搞不好你就成了它们过冬的储备粮了。”离开时余昧不忘吓唬我,“不过要真遇上了也别咋咋呼呼的吵到大家伙儿休息,只要你不作死往外跑,狗都不见得搭理你。” 我才懒得搭理她,关好窗户将门一锁,钻进帐篷倒头就睡。 奈何拜她这一番话所赐,我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附近蛰伏着什么危险,在这种不安心绪的支配下,我是刚有点睡意就会莫名地惊醒、刚有点睡意就会莫名地惊醒,如此反复烦不胜烦,好不容易熬到夜深才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听动静很像是什么野兽正在附近钻来窜去,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偏偏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咀嚼声。 我顿觉寒毛直竖,却分辨不出来那声音来自何方,它始终像是隔着什么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我忍无可忍准备打开窗户仔细听听,但很快我想起了余昧的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躺了回去。 “估计是什么动物在捕食,荒郊野外的多正常。”我心里想着,正好困意上来了,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老围和小侯就敲响了伙房的门,准备煮早饭。 见我连打了个几个哈欠,小侯笑道:“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其实我们前一天来也一样,这地方风沙大,晚上聒噪得很,一般人都得适应个一两天。” 我都没好意思提昨晚的事,含糊着点了点头又钻进了帐篷,眯了一会儿其他人也起来了,我也就收拾收拾跟着他们一起坐到了火塘边。 几个年轻人各聊各的,只有卫既成拿着地图看得入神,我下意识瞄了一眼,发现他用笔在上面标了好几个点,而这些点无一不是以猴儿井为中心分布的,我心下一动,决定冒险探探他的口风—— 虽然他让我留了下来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中去,如果他们一直将我排除在外,我去找雪洱湖还得小心不被他们发现,反而会处处掣肘,所以必须想办法把事情挑明,而若想让他们不那么排斥我甚至主动找我合作,就不得不准备一个合适的身份。 这样一想,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计划。 “卫队,你们是不是在找雪洱湖,它才是你们真正想勘测的地方吧?” 他锐利的目光立马扫了过来,我赶忙补充了一句:“我对雪洱湖也非常感兴趣,像这种典型的古湖泊的确很有研究价值,更何况在它的原址附近还曾出现过神秘的雪洱湖海市,我想同为研究者没有人能拒绝它们的魅力。” 我这么说,一是想让他认为我对他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二是避免他对我的身份产生不必要的猜疑,这样可以降低他们对我的敌意。 “哦?”他笑了笑,“没想到咱们还是同行?” 我适时拿出我在五〇三的工作证,幸好上头只是停了我的职,没有把它收回去。 都说一回生两回熟,对于驴蒙虎皮这种事我干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一边将工作证递给他一边说道:“这是我供职的单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不过我最近在休假,这事纯属个人兴趣。” 他不以为意地接过去看了看,下一秒神情难以掩饰地一闪,就连一旁仍假装聊天的阿图几人脸色也都瞬间变了。 他们的反应非常符合我的预期,如果这支队伍真有问题,有五〇三的名头压着他们才不会乱来,而在五〇三成员这一身份的加持下,他们也会误认为我是个厉害角色,而对我有所倚仗。 说白了我要想顺利地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中,就必须让他们觉得我对他们“有用”,这是我长期和破龙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虽然有“一招鲜”的嫌疑但确实好用。 “原来是五〇三的同仁。”他正了正神色将工作证还给我,果然抛出了橄榄枝,“我们的确在找雪洱湖,也的确在研究雪洱湖海市,可惜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进展,要是你能加入我们就好了,都说五〇三的人各个不同凡响,有你帮忙我们肯定破解这个谜题。” “帮忙谈不上,就是大家一起探讨一下。”我半推半就地应承下来,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帮人对五〇三似乎颇有耳闻,如果他们不是一支真正的考察队,恐怕也不会是一群普通的淘金者。 我忍不住祈祷,他们可千万别是破龙的人,不然就真的弄巧成拙了。 “对于雪洱湖的位置,你有什么看法?”卫既成问道。 “我也觉得我们应该以猴儿井为锚点去找。”我示意他打开地图,“你看,它附近分布着很多规模不小的洼地,而且每一个洼地内都有明显的海拔差,很像湖积台地,我怀疑这里以前是个古湖泊群,雪洱湖只是其中之一。” “那你知不知道哪一个才是雪洱湖?”川子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么大一片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去找吧?” “还真就只能一个一个去现场看。”我说道,“地图上只有大致的数据,远不及实地勘测来得详实。” “你怎么跟卫队说的一样。”大林挠了挠头,“可问题是,我们怎么确定它就是雪洱湖?” “如果有数据可以参照,要判断倒是不难,可惜我手头资料有限……”我试探性地开口,“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没有还是有所顾忌,纷纷将目光投向卫既成,后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你都没什么头绪就更别说我们了,等吃了早饭先去最近的点看看情况吧。” “也只能这样了。”我是真觉得遗憾,亏我以为能从他们那里套点话,结果这卫既成嘴不是一般的严,回答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一群人不是一个人,如果他手里没有任何确切的信息,其他人是不可能冒着白跑一趟的风险跟着他来到这里的。 他一定没有说实话。 第426章 找不到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虽然对我有所防备却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如果后面几天他依旧没法找到雪洱湖,或许会在适当的时候向我吐露一些实情,就像当初的赵蓬清一样。 我们正讨论,王九时闷头进了伙房,我看了看他身后:“余昧呢?” “我怎么知道?”他不耐烦地往火塘边一窝,“我起来她就没在房间,估计是去附近转悠了吧。” 对于他恶劣的态度我懒得计较,倒是卫既成看了看他有意无意问道:“这位也在五〇三高就?” 我无法确定他们和破龙有没有关系,自然不能将王九时牵扯进来,赶忙摇了摇头:“他是我请的向导,对这一片非常熟悉,一会儿叫上他一起去吧。” “那感情好。”卫既成没有反对,这时余昧和老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目光一转朝他们笑道,“你俩倒是挺投缘,不会也是老相识吧?” 他似乎意有所指,老独却不理会,找了个位置坐下:“过来的时候凑巧碰到了罢了。” 余昧则把火往我这边拱:“卫队,咱们考察队不是不收闲杂人等吗,他怎么还在这儿?” “他隶属五〇三研究所,而且还是五编成员。”卫既成笑道,“这要是闲杂人等,我们又算什么?” 余昧冷哼一声:“什么五〇三、五〇四,一看就是不入流的驳箩货,咱们可不能被他忽悠了。” 卫既成笑笑不再接话,只是说道:“饭好了先吃饭吧,今天的工作非常重,一会儿就得出发。” 老围一边盛饭一边张望:“阿柳呢,平时就数他和大林吃饭最积极,今天居然落在了后面。” “估计睡迷糊了。”小侯自告奋勇站起身,“我去叫他。” 然而没过多久,他慌慌张张跑了回来:“你们赶紧去看看,阿柳、阿柳帐篷里没人,但睡袋里有一滩血,他别不是、别不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卫既成和老独对视一眼,放下饭盒就往外走,我们连忙跟上,到了房间门口川子一马当先将阿柳的睡袋拖了出来,上面果然有滩血,虽然已经干涸但看得出来这是新沾上去的,绝对不是陈迹。 我立马联想到昨晚那阵动静,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难不成那时候……不,不可能,毕竟他跟阿图的房间和我还隔着一间房,如果真是他受到袭击,我都能听到动静,阿图不可能毫无所察。 卫既成显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双眉紧锁回头问阿图:“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阿图一边回忆一边摇头:“没有,一进门我和阿柳就把门窗关了,睡觉前我俩还说了会儿话,当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我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上呢?” “我以为他还在睡觉就没叫他,一个人去了伙房。”阿图继续摇头,旋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开门的时候房门没锁,阿柳会不会是出去方便了,那滩血只是他不小心弄伤自己留下的?” 余昧顿时提议:“那还等什么,先去找找呗?” 我们立即行动起来,然而找来找去补给站就这么大,根本没有阿柳的踪影,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比起阿柳和阿图的房间,我感觉声音更像是从修理站传来的,可惜的是我特意去看了一下,那里灰尘密布似乎很久没有人涉足过了。 等重新回到他俩房间门口,大家神情都有些凝重,小侯试探道:“也许他出了补给站,去其地方转悠了?” 我们都没吭声,说实话那么大一滩血迹,就算伤口不致命阿柳肯定也受伤不轻,可他不仅没有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反而跑出猴儿井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沙漠里,这合理吗? 还有既然他们睡前反锁了门窗,无论是人还是野兽都不太可能硬闯进去,所以最大概率还是阿柳自己出去遭到了袭击,可问题是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血迹,说明这里就是第一现场,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或者有东西尾随他进了房间,杀死他或者控制他后将他带离了房间。 但有一点还是解释不通,阿柳虽然瘦削力气却不小,不管是人还是野兽都不太可能将他一击毙命或者瞬间制服,就算阿图睡得沉,隔壁还有余昧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我能想到这点,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卫既成看向老围和小侯:“你们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吗?” 前者挠了挠头:“队长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睡觉比较死,打雷都不带醒的。” 小侯也有些不好意思:“前天晚上没睡好,昨晚一挨枕头我就断了片,一直睡到老围叫我。” 不等他询问,王九时主动开口:“别问我,昨天开了一天的车很累,晚上就没有醒过。” “我也一样。”余昧简单粗暴地复制了他的解释。 见他们都不能提供有效的线索,卫既成转身进了房间,勘查片刻后他神情越发凝重:“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阿柳可能根本没来得及反抗甚至察觉就被对方打晕或者……难怪大家毫无所察。” 后面那半句话他没有说,我们却心知肚明,无论袭击他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眼下阿柳不见踪影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方有没有留下足迹或者别的痕迹?”余昧问道。 “我们的房间都是选好后各管各打扫的,里面除了之前小侯和川子留下的脚印,就只有阿柳和阿图自己的。”卫既成说道,“至于门口,就算当时有什么蛛丝马迹恐怕也早被风沙掩盖住了。” “所以讨论来讨论去,阿柳还是有可能自己负伤离开了房间?”余昧再次提出自己的意见,“那咱们要不要扩大搜索范围,去外面找找?” 找当然是要找的,我们再次分头行动,可直到中午重新碰头,谁也没有阿柳的下落,我们心情沉重地回到伙房,川子狠狠踹了一脚小仓库的墙:“里里外外都找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你们说、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在我们起来后藏到了其他人帐篷里?”小侯冷不丁开口。 第427章 谁都有嫌疑 我一听头皮就有些发麻,尤其是他还一个劲地往我睡的地方瞄,其他人也被他这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好在我们都去自己帐篷看了看,这种细思极恐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趁着这股劲头,我们索性将补给站又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甚至连招待所后面的公厕以及每一辆车的车里、车底都没有放过,可依旧没有任何线索,阿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离奇地消失无踪了。 我们的士气都有些低沉,倒是小侯心思细,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再次开口:“咱们好像还有个地方没有找。” 川子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他缩了缩头,指了指加油站边上的小超市:“之前我就发现里面和伙房一样也有一个隔间,但那边的隔间有门而且上了锁,就没进去找,你们说他会不会藏在那里?” 既然是上着锁,阿柳肯定不可能自己躲在里面,但人是不是在里头就不好说了,我们对视一眼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那一看果然和小侯说的一样,然而无论是锁上还是锁扣上全都铁锈斑驳,似乎没有人打开过。 我们刚冒上来的那点希望又落了空,不过来都来了,川子提议:“进去看看?” 他和大林找来撬棍,三下五除二就把锁卸了下来,刚一打开门我注意到阿图神色似乎闪了闪,然后像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和卫既成对视了一眼,但很快他俩又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再次将视线投向隔间里。 我也跟着往里一扫,灰尘密布的地面上除了几枚“脚印”,赫然又是一大滩血。 这血迹同样非常新鲜,我们都有种不好的预感,而除了这滩血附近还散落着许多血滴,它们顺着墙穿过窗户——没错,虽然这个小超市的仓库和伙房的隔间一样逼仄,却开着一扇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出去的窗户——一直延续到加油站高耸的后墙之下,那里再次出现了大片的血迹。 显而易见,不久之前有人穿过这扇窗户到了加油站后面。 如果这些血都是阿柳留下的,至少说明从仓库出去后他或者控制他的人曾在那里停留过一段时间。 见状,阿图依葫芦画瓢果断从窗户翻了出去,其他人也从屋外绕到了加油站的后墙下边,我的注意力却被那串脚印吸引,它们很像是人光脚留下的,却远比一个成年人的足迹要小得多,总不至于这鬼地方会有小孩进来玩吧? 也许是某种可以直立行走的野兽……这个念头刚闪过去,“猴儿井”三个字就在我脑海里冒了上来,难不成这附近真存在着一支猴群,还是特剽悍会袭击人的那种? 可问题是这脚印太像人的足迹,和我们认知里的猿也好、猴也好的掌印完全不同,反倒有些诡异。 我百思不得其解,见它们也越过窗户延伸到了加油站的后墙下,我索性跟着大部队到了外面,可惜无论是血迹还是足迹全都在那里戛然而止。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余昧抱着胳膊绕着后墙底下的血迹转了一圈,嘴里直犯嘀咕,“到底哪里不对呢……” “是有些奇怪。”别说小侯脑子还挺灵光,他回头往来时的地上张望了两眼,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这些血滴明明是连在一起的,但墙根底下的明显要比窗户底下的溅得更开,它们应该是从更高的地方落下来的!” “更高的地方……”咀嚼着这句话,不仅我们他自己也本能地抬头看了看,下一秒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满脸惊恐地往后退,却不想脚下一绊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 可即便是川子,此时此刻估计也没有心情笑话他,因为我们终于找到了阿柳——他耷拉着脑袋直挺挺地挂在高高的后墙之上,在喧嚣的风沙中像是一面旗帜一样轻轻摆动着。 这死状、这情形……好不容易才被我抛之脑后的记忆再次袭击了我,不安的心绪瞬间翻涌而上,莫非那些脚印就是传说中的伥猱留下的,又或者还是有人在假借伥猱之名故弄玄虚? 因为没有找到梯子,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将阿柳的尸体放下来,他脸上满是血迹几乎分辨不出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圆睁着,浑浊的瞳孔中似乎仍残留着死去那一瞬间的痛苦和恐惧。 这支队伍中同样不乏高手,很快卫既成判断出了他的死因:“他被人活生生取走了脑髓,死后凶手才将他挂到上面。” 余昧有些嫌恶地退开两步:“快别说了,我要吐了。” 阿图却警惕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这至少说明他不是被什么野兽袭击了,而是有人谋杀了他,上午找阿柳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踪影,这个人一定就在我们之中。”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居然落在了小侯身上:“你是第一个发现阿柳不见的人,能找到他也全靠你几次有意无意的‘提醒’,平时可没见你这么机灵。” “我、我只是……我没有……” 小侯语无伦次地摆着手,最后涨红了脸看向老围,希望他能给自己解个围,没想到川子先一步开了口:“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罢了,阿柳的身手不在我之下,就凭他?” “所以你的嫌疑也很大。”阿图立马调转话头将矛头对准他,“一开始你就抢先进入我们房间直接把阿柳的睡袋拖了出来,刚刚又是你第一个冲进小超市的仓库破坏了现场,你是不是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想趁此机会清理干净?” “少在那血口喷人!我看是你杀了阿柳,不然你为什么非得跟他一个屋,不就是好方便自己下手吗?” 川子气极反笑,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当我看不出来,我们这些人就属他不服管,你早看他不顺眼想除掉他了,之前你们还拐着弯想让我们相信那两爿‘阴阳鱼牌’都是他拿的……嘿嘿,要我说东西究竟在谁那,还真不一定。” 第428章 守夜 “你心里倒是门儿清,看来事情你也有份。”阿图目光越发锐利,“果然让我猜中了,他一个人根本没有那个本事,而你因为想独吞两爿‘阴阳鱼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来猴儿井杀了他。” “恶人先告状是吧?!”川子袖子一撸就要动手,“好好好,今天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跟你没完……” “够了!”卫既成冷着脸打断两人的争论,“我们的同伴死于非命,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而不是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互相猜忌!” 他转过身,看着阿柳面目全非的尸体颓然道:“都别吵了,先把阿柳送回房间吧。” 我们将阿柳的尸体安顿在他自己的帐篷里,然后心照不宣地回到了伙房。 之前忙着找阿柳,午饭我们只是随便对付了一下,虽然此时天色尚早但都已饥肠辘辘,见状老围和小侯闷声不响地做起了晚饭,其他人则默不作声地看着毕剥的火堆发起了呆。 好不容易在沉默中吃完饭,大林终于忍不住出声:“咱们还去不去找雪洱湖?” “你可真是没心没肺!”川子将饭盒往地上一掼,“不把凶手找出来,咱们就是找到了雪洱湖恐怕也不会安生!” “川子说的没错。”卫既成点点头,“而且用不了多久天就会黑,现在出发去找雪洱湖纯属徒劳。这样,我们再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杀死阿柳,肯定暗中观察了很久,即便后来清理过也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在我们又一次的地毯式搜索且着重勘查了小超市仓库和加油站后墙之后,我们还是毫无所获。 “杀人、藏尸,整个过程就算没有大的纰漏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认定阿柳已经出事说不定会有所察觉,但我们都把重点放在了找人上,凶手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点一点找补把所有的痕迹清理掉。” 阿图疑心重,这次他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余昧,“余小姐,你之前一直强调阿柳还活着,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去找,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盼着人没事还有错了?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你一开始不也觉得他是出去上厕所了吗?” 余昧估计懒得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要我说,咱们与其在这猜来猜去,不如好好想想今晚怎么安排,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他既然杀了阿柳就难保不会再对其他人下手。” 阿图立马和卫既成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都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川子冷笑道:“那感情好,我现在不怕他不动手,就怕他不敢动手!” 小侯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窗外,天已不知不觉暗沉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和老围就是跟过来做饭的,应该不会被对方盯上吧……” “不盯着你,那就是盯着我们咯?你这是盼着凶手把我们都干掉,好替你出口气对不对?”川子心里正窝着火,此时大有迁怒他的嫌疑,“要不晚上你守外面,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搞鬼,反正他也不会对你动手。” 小侯头一缩不敢再吱声,生怕自己被赶出招待所,毕竟阿柳的尸体停放在他和阿图的房间,里头没法再住人,少不了有人要腾个位置出来。 当然这确实是个问题,作为后来者我索性自己来开这个口:“安排不安排的先不说,咱们总不能再让阿图住原来的房间,我看修理站的卷闸门还能放下来,里头也算安全,要不我去那边扎营,让他搬过来?” 我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在于我是一个识趣的人,而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边一定藏着什么,我必须找个机会仔细瞧瞧。 “不行!”结果卫既成、老独、王九时、余昧跟商量好的一样异口同声地说道,搞得我有点尴尬。 而他们自己估计也没料到他们会如此心有灵犀,又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过老独、王九时、余昧很快收回了目光,只有卫既成将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王九时身上再也没有移开。 一看他们的反应我心里直犯嘀咕,余昧肯定是猜到我想干什么怕我遇到危险才出言反对,其他三位就不好说了…… “没必要,我就睡原来的地方。”没想到阿图本人的态度也很坚决,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活人都不怕,还怕个死人?”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又找不到由头试探,便想再劝劝他,奈何余昧察觉到我的意图先一步开了口:“都没必要,我的意见是我们完全可以派两个人留在伙房守夜,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给阿图腾地方,也能防范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她有意看向卫既成:“卫队,你说呢?” 卫既成也看了看她,眼睛的余光却仍放在王九时身上,最终他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那今天就先由我和……” 余昧立马朝我一指:“何必劳烦其他人,我们考察队就属这家伙是吃闲饭的,让他先出点力,我呢就负责监督他。” 这种苦差事估计也没人会争,见其他人都不吱声,余昧自作主张地拍了板:“那就这么办吧,累了一天大家赶紧去休息。” 她这最后一句倒是实话,川子第一个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伙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房间,很快伙房只剩下我和余昧两个,我问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当然是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及凶手是谁。”她往火塘里添了把柴火,凑过来眉眼弯弯地看着我,“还有就是监督你免得你乱来,有的人啊总是爱管闲事,却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想一定是火塘里的火太旺了,照得我脸颊直发烫,我站起身往隔间走:“那你慢慢查,我睡觉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总不能真让她一个女孩子守一整夜,在帐篷里躺了没一会儿,我又起来检查了一遍门窗,顺势道:“我有点睡不着,要不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先去睡?” 她是一点都不客气,拍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往帐篷里一钻,下一秒她揶揄的话语从睡袋里传了出来:“你可千万别犯困,仔细留意一下周围的动静,要是今晚再出点什么事,咱俩可就说不清了。” 第429章 框 “我就纳闷了,既然你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要把事情往身上揽,闲的?”我质问道。 “晚上的菜是有点咸。”她咕哝了一句,很快没了动静,我掀开帐篷一看,她整个人裹在睡袋里睡得正香,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我要有这秒睡的功夫多好,哪还轮得到她躺在这里。 我将门帘轻轻放下,在火塘边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脑海里梳理白天发生的事。 可我越想心里越烦躁,总感觉忽略了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却横竖把握不住那点灵光,最后我索性放空大脑,想让自己烦乱的心绪平复一下,结果这一放松我一下睡着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站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衣服瞬间滑落在地上,余昧眼疾手快地将它捞在怀里,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恩将仇报啊你,好心给你盖着,还给我弄脏了!” “天亮了?”一看窗外已经开始蒙蒙发亮的天色,我心里那个懊恼,“没出什么事吧?” “怎么,你还想发生点什么?” 她笑眯眯地穿上外套,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小侯举着手正要敲门,见状手一缩转而揉了揉眼睛,然后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早,昨晚守夜辛苦了,我跟老围准备做饭,你俩再去休息休息?” 余昧正要出声,外面砰的传来一声巨响,小侯退后一步探头看了看,嘴里嘀咕道:“这家伙又在发什么脾气,把门都踢坏了……” 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挤了出去,见我出来始作俑者川子一脸煞白地攥住我胳膊,惊恐道:“不见了!大林也不见了!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这时其他人也跑了出来,我心下一动看向余昧,没想到她和我还挺有默契,早已拿出照相机开始拍摄。 我问川子:“大林不在帐篷里?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十五分钟,最多只有十五分钟!”他仍紧紧抓住我胳膊,眼中布满了血丝,“昨晚我一宿都没合过眼就等对方现身,一直熬到天快亮才眯了一会儿,但始终没有睡着,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 大林睡觉动静很大,那时候我都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可就在十五分钟前,我没顶住睡断了片,等我再睁开眼睛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当时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掀开他帐篷一看果然是空的!” “也许他是起来上厕所了……” 小侯话还没说完,就被川子打断了:“门是锁着的,锁着的!他不可能从外面反锁,我也没有梦游症,会在梦里把门锁了!”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不过也难怪,如果真有这么一位高手,能在十五分钟内放倒大林且不惊醒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川子,实力可谓相当恐怖,尽管川子在睡梦中逃过一劫,但恐惧只怕已在他心底深种,就像陈渊说的,像他们这样的练家子,比普通人更能体会其中的可怕。 “今天不比昨天。”余昧推测道,“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我现在怀疑我们房间底下——至少这个房间底下有暗门,凶手通过它带走了大林,甚至昨天也一样,打开房门可能只是想误导我们。” 我心里一阵恍然,总算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小超市仓库的门没人动过,从仓库到加油站后墙的血迹又是单向滴落的,阿柳的尸体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里,有暗道相通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大。 “不可能!”川子却断然摇头,“如果房间里有暗门,我们打扫的时候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阿图也直摇头:“我和阿柳也检查过,确实没有什么暗门。” 余昧微微一笑:“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说谎?房间是你们一块清理的,也许他们发现了什么但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说出来,这种可能性不也不能排除吗?” 我补充道:“甚至正是出于这点,他们后来才出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卫既成眉头紧锁:“无论如何先找到人再说,这么短的时间也许大林还活着。” 说实话我心里真没抱什么希望,估计其他人也一样,我甚至怀疑大家都想到了那个大林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但谁也没有吱声,在未确定一个人已经死去之前就确信他已经死去,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最后还是卫既成开的口:“去加油站后面看看吧。” 我们快步往加油站赶,刚到小超市外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尽管猴儿井风沙漫漫但依然没来得及吹散这一切,我知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 我们经由小超市继续往加油站后墙走,绕过转角下意识抬头往上看的那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们视线尽头,大林瞪大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汩汩涌出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淹没了他的恐惧,它们穿过晨光汇聚于原本的红褐之上,渐渐晕染开来。 大林死了,和阿柳一模一样的死状、一模一样的死因,而凶手很有可能才刚刚离去。 “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卫既成沉吟道,“搞不好川子发现大林不见的时候,凶手正准备把大林的尸体弄上去。” 毫无疑问,对方的身手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恐怖。 “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川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不然我们会一个一个被他杀死,谁也跑不了!” 说完他跪倒在地干呕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承受不住这过于粘稠的血腥味,还是那份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我胃里也是一阵翻腾,我强忍着不适将目光投向加油站和超市仓库之间那片新增加的血迹,它们同样是单向从仓库的窗下延续到我们脚下,我踱到窗前仔细看了看,新的血迹并没有将原来的血迹完全覆盖住,这一次对方在里面停留的时间似乎没有上次长。 “也许是因为他有了经验,也许……是有人在‘模仿’他。”王九时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我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不过会是前者吗? 我的视线重新回到那片新的血迹上,逡巡片刻后我发现了一串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脚印,但奇怪的是这次它只出现在了小超市的仓库里,我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猫在窗户边观望了几秒钟便兴味索然地离开了。 所以是后者? 恐怕也不然,我思索着跨过窗户,蹲下身仔细观察了片刻,很快一条因为鲜血往下渗透而形成的、比其他血迹更深的血线映入眼帘,然后是另一条……最终它们组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框”。 我比了比,这个大小足以让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通过。 一切不言而喻。 第430章 第一现场 “底下果然有暗口!”王九时会意,朝其他人一挥手,等所有人都过来,他指了指地上的血痕。 川子比谁反应都快,立马掏出匕首想将暗门撬开,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卫既成蹲下身敲了敲地板:“底下实心的,就算有暗口也是用塞子塞住的,人没法从外面强行破坏。” 他想了想,说:“这种机关一般只会单向卡死,看看能不能直接将它起出来。” 阿图当即从车上取来工具,用钻头做了个把手,他和卫既成合力一拉,底下果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卡扣松开了,两人再一用力,一条刚好能卡进暗口的水泥柱子被他们提溜了出来。 我一看,柱子贴合地面的这一边做过特殊的处理,几乎能和地面完美地融为一体,要不是这次先入为主地认为底下可能存在猫腻,我恐怕也不会发现,所以真不怪我们之前没有注意。 川子迫不及待地用手电照了照,底下黑黢黢一片,空间似乎不小。 “下去看看?”余昧将镜头对准洞口,“说不定凶手就躲在下面,咱们正好能抓他现行。” 小侯和老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川子的胆气却一下上来了,他率先钻了下去:“不把他抓住,早晚是个死,怕个毛线!” 我们赶忙跟上,等落地将手电一扫,所有人都惊住了,偌大的补给站底下竟被人全部掏空了,里面不算高却异常的宽敞,浑然一个巨大无比的地窖,而在我们头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类似的水泥柱镶嵌在砖顶上。 毫无疑问它们也对应着一个又一个隐秘的出入口,我估摸了一下这些暗口的位置,它们恰好分布在招待所每一个房间以及修理站的下边。 川子找来两个木框垫脚,尝试着从下面将那块藏在他和大林房间的水泥柱顶开,没想到和我们下来时还不一样,他刚一用力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水泥柱瞬间弹出去一截,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难怪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动手。 等他彻底将水泥柱掀开,熟悉的帐篷边缘露了出来——没想到它就开在大林的帐篷口,我们之前的猜测不幸成真。 一时间谁也没有心情开口,沉默了一会儿我转身朝修理站底下走去,随着手电光的前移,大片大片的血迹显露出来,而在这些血迹中俨然混杂着一些或干涸或新鲜、仿佛骨髓一样的东西。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胃里如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前天晚上我果然没有听错,那若有若无的咀嚼声其实是从这里传出去的,眼前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角落正是阿柳和大林丧命的第一现场。 或许我应该早点把事情说出来……我心里充满了懊悔,还有一丝难以忽略的后怕,真不敢想象要是昨天晚上我一个人住在修理站会发生什么——如果他们遇到了袭击我同样无法幸免,如果他们死于谋杀我很有可能也会被灭口。 与此同时,我想到了昨天我提出去修理站扎营时卫既成他们的反应,不是我为自己开脱,我现在怀疑前天晚上他们四个也听到了动静,如果不是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无论如何,凶手作案的过程已经非常明晰了: 它或者他——即便是典藏者,凶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大林杀害并将他的尸体挂上加油站后墙,我很难想象对方是一个女人——趁着我们都熟睡的时候从暗口摸进阿柳和大林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制服后拖到下面,并在这里活生生敲开了他们的头颅,然后迅速转移阵地将尸体带到小超市仓库,最后藏尸加油站后墙。 我能想到这点,其他人当然也一样,卫既成问余昧要来照相机点开回放,看了一会儿他将画面定格在了我们刚跑出来那会儿:“我们房间门口都很干净,无论是大林还是凶手都没有出过房间,他们只能是通过这里转移的。” 阿图想起来什么,有些懊恼地一拳擂在墙上:“刚刚我们应该分几个人出来去招待所和修理站堵他,凶手处理完大林的尸体一定就躲在底下,听到我们的动静才从其他暗口逃之夭夭。” 卫既成安慰道:“还是安全第一,此人身手深不可测,我们分头行动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之前不是说他就在我们中间吗,怎么可能刚刚才离开?”川子不无讥讽地看着阿图,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从我们发现大林不见到赶去加油站后墙不过五分钟,如果他是在我们发现他不见之前被杀的,凶手完全有时间在杀人藏尸后通过暗口回到自己房间,再出来跟我们会合。”他说道。 “你真相信有人能在五分钟内完成这一切?”阿图也瞥了瞥他,“照你这么说,你的嫌疑不是最大的?我们两两组合,是不是一直待在房间可以互相作证,大林死了,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离开过房间?” “互相作证?你们怎么互相作证?大家又不是同时从房间里出来的,杀死的大林的人完全可以趁着另一个人已经出门再从底下上去假装刚被吵醒。” 卫既成扫了两人一眼,干脆点了点屏幕让视频继续播放,当时的情形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等看完这段视频,川子冲阿图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到没,你是最后一个跑出来的,你的嫌疑也不小啊!” 阿图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卫既成打起了圆场:“我相信你们都不是凶手,还是那句话,我们同伴尸骨未寒,眼下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真相,而不是互相攻讦、互相猜忌。” “你们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真是被什么猛兽袭击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凶手?”小侯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血迹旁边的脚印,它和之前在小超市仓库里出现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脚印上面也有,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留下的,那个传言、那个传言搞不好是真的!” “什么传言?”我想起了他之前的欲言又止。 见我们都看着他,小侯一个瑟缩又不敢吱声了,老围赶忙道:“没什么传言,就是我们来之前听人说,猴儿井之所以叫猴儿井是附近曾有一种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生物出没,它们比人个儿稍矮却力大无穷,据说经常袭击驻守补给站的人,最后没办法他们才撤离的。 然而补给站是废弃了,那些鬼东西却仍盘踞在这里,所以不管谁来猴儿井探险总有人遭殃,我们之前没当真,现在想想这事也许不是无稽之谈。” “什么天方夜谭!”川子嗤笑道,“我倒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喜欢把人杀死后取走脑髓,还大费周章地把尸体挂到墙上。” “有。”卫既成冷不丁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黄泉旗’……我明白了,它在做‘黄泉旗’。” 第431章 罪魁祸首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黄泉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我和余昧听得云里雾里,考察队其他人的脸色却已一片煞白,仿佛那是什么禁忌提都不能提,这一下激起了我们的好奇心,余昧追问道:“卫队,你说的黄泉旗究竟什么来头,这个‘它’指的又是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卫既成直接跳过第一个问题,神色凝重地说道:“伥猱,要是我没有猜错,这种力大无穷的怪物叫做伥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我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难不成它的存在并不是老胡顺着陈渊的话胡诌的,反倒陈渊在糊弄我们?\\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至于卫既成,我对他的身份是越来越不确定了,哪怕他身份属实,恐怕也不只是泊城研究所某支考察队的领队那么简单。\\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我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他却快步朝我们下来的暗口走去:“伥猱虽然凶悍,却不会平白无故地攻击活人,我们先把大林放下来,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伥猱盯上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高大如大林可比瘦削的阿柳沉多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墙上挪到地面,然后送回招待所安置在阿图原来的帐篷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人多尚且如此,真不知道凶手孤身一人是如何做到的。当然,天赋异禀如典藏者向来不能以常人度之,而且也确实没法排除不是伥猱作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也许行凶的并非一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我沉思的空当,卫既成已经将大林外套口袋摸了个遍,最终从贴身的内侧口袋里翻出来一样东西,一看这东西考察队其他人是又惊又怒:“这爿阴阳鱼牌怎么会在大林身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我忍不住瞄了一眼,发现他们口中的鱼牌原来是一种鱼形玉牌,不过它的造型非常独特,通体乌黑呈跃起状,鱼嘴、鱼目、鱼鳞、鱼鳍、鱼尾虽只由寥寥几根线条勾勒而成,却无不栩栩如生且极具动态感,我想雕刻它的人一定是个高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尽管这件玉牌的质地和我接触过的那些玉器截然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它的颜色极为凝滞暗沉,像是上面刷了一层黑漆经过风干凝固最后呈现出来的质感——但仅仅是这巧夺天工的雕刻技艺,就已经注定它的来头不小。\\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再一结合之前川子和阿图那一番对话,我暗暗皱眉,这所谓的阴阳鱼牌不会是他们从哪座古墓里盗掘出来的吧?他们还因此起了内讧,而这样的鱼牌很有可能不止一两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东西怎么可能是大林拿的?”川子仍在那喃喃自语,似乎有点接受不了,我估摸着他和大林的关系比和其他人要好,自然不愿意相信。\\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不过卫既成显然早已预料:“这些阴阳鱼牌深藏古墓多年疒气极重,伥猱嗜疒恰恰最容易被它们吸引,他将东西藏在身上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大量的疒气,最终招来杀身之祸。”\\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这么说,阿柳……”阿图反应很快,依葫芦画瓢挨个摸了摸阿柳的衣服口袋,果然也从其中一个口袋里翻出一爿鱼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它和之前那爿在造型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在于它通体雪白,然而这种白不是我们平常所见白玉那种油润的白,怎么形容呢,就是死白,白得非常僵硬且浮于表面,仿佛这东西是纸糊的,给人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就这一点而言倒是和刚刚那爿如出一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很明显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我甚至怀疑这两爿鱼牌原本是一体的,或者同为某个器物的构件——我目测了一下,如果将其中一爿倒转再翻转,刚好能和另外那爿互相扣合,就像太极图案中的阴阳鱼,难怪他们管它们叫阴阳鱼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我和游典在姜妄寨先祖庙拿到的那枚双尾佩,总觉得它们有相通之处,虽然这两爿鱼牌身上并没有弥霞玉钩法的影子,和守幡人似乎也扯不上什么关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而这些鱼牌会被他们盯上必然有其特殊之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一时间我起了试探之心,索性先发制人问道:“卫队,你刚说这两爿鱼牌都是明器,那么问题来了,古墓里的东西最后怎么会在你们手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我并不担心我开门见山的的质问会引起他们的猜疑,毕竟我已经表明身份,不问才不符合我为自己打造的人设。\\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阿图很警惕,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警告地说了一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不应该由防盗办来问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我也半开玩笑半警告地回了他一句:“巧了,我在防盗办还真有几位朋友,需不需要我帮你们联系一下他们?”\\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阿图脸上笑容一僵差点没绷住,在他彻底翻脸之前卫既成抢先一步开口:“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之前我们对一座古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这两爿阴阳鱼牌都是当时出土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发现鱼牌后我们本打算第二天先将它们送回研究所,不料当天晚上就有两名队员不辞而别,鱼牌也跟着不知所踪。一直以来我们都怀疑是那两位同伴起了私心盗走鱼牌,没想到是阿柳和大林监守自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他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他们只是将鱼牌带在身上,顶多被疒气影响大病一场,谁能料到这里仍有伥猱盘踞……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他俩跟我们一块儿来猴儿井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阿图眼底俨然浮动着一抹冷意:“队长,咱们没必要自责,不是我们害了他们,而是他们的贪婪害了他们自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毕竟都是曾经的队友,考察队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我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伥猱嗜疒容易被疒气吸引,他们为什么不会攻击我?难不成这传说中的伥猱也是尸狩的一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还有就是,虽然猴儿井早有伥猱盘踞的传言,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有没有可能它是跟着某个人比如我来到这里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要真是这样,倒叫关胜雪蒙对了,之前在神女号上蹲我床边的压根不是人,拿走我电话卡的也绝非余昧或者从慧,那个似人非人的影子从巫河开始甚至更早就一直跟着我,后来在古姚国原址躲在地下河里偷偷观察我们的也是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432章 还得是阴谋论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点,当时陈渊问我最近有没有去过巫河,也许不是在暗示我别的,而是在提醒我,我被伥猱盯上了,而他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才被灭口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被伥猱杀死的,无论是跟踪我还是谋杀陈渊,始作俑者本就不可能是伥猱本身,毕竟它再凶猛也不会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所以必然是有人在操控它。 这并非没有先例,姜姹和柳然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们确实可以控制尸狩,如果伥猱也是尸狩的一种,那么这种可能性就不应该被排除。 只是这样一来有一点解释不通,既然凶手能操控伥猱,为什么不直接控制它除掉陈渊,而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亲自动手再伪装成伥猱作祟? 难不成君耒判断错了? 这倒未必,因为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下手的也许不是操控伥猱的人,他想嫁祸对方,又或者陈渊的死另有隐情。 无论如何,如果阿柳和大林确系死于伥猱的袭击,甭管它是被阴阳鱼牌吸引,还是受人控制,这个操控伥猱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他会是谁呢? 会不会就在我们中间? 一想到两人凄惨的死状,我倒真希望它不是跟着我来猴儿井的,又或者这一次还是有人在假借伥猱之名行凶,不然这事多多少少和我脱不了干系。 我正出神,老围面露难色地开口:“卫队,咱们现在怎么办?如果继续去找雪洱湖,人手肯定不够,要不先带阿柳和大林回去,让所里再派点人过来……” “没必要,我已经有思路了。”卫既成将外套重新盖在阿柳身上,放下帐篷门帘缓缓站直身体,“很快我们就能找到雪洱湖,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的。” 说完他朝川子和大林的房间走去:“我们先去下面。” 我们从之前打开的暗口鱼贯而入,等到了底下卫既成带头将满地的杂物清理开,眼尖如阿图立马发现了端倪:“这里还有一层木板……咦,底下是空的?” 他说的木板无论是长短还是宽度都很匀称,它们紧密地镶嵌在地面仿佛一条汀步连接着地窖的两头。 “莫非下面有暗道?”川子手快,直接撬开其中一块看了看,很快他皱了皱眉,“不对,好像……好像是条沟!” “沟?”我好奇地一打量,木板之下还真是条沟,虽然已经干涸但水流的痕迹非常明显,不过这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 “坎儿井?”老围最先反应过来。 卫既成点点头:“这坎儿井有些年头了,应该在补给站建成之前就已经干涸,所以才会被驻扎在这里的人封死两头改造成地下仓库,至于上面的暗口搞不好有一些是当初修建坎儿井时挖的竖井。” 他扫了扫角落里那一串疑似伥猱留下的脚印:“据我所知,伥猱虽然喜欢傍水而居,但一般会选择大一点的河流、湖泊,按理说不应该栖息在坎儿井中,我怀疑它们是随着水渠的开凿才从某个水源地来到这里的,换言之这条坎儿井很有可能连接着其他河流或者湖泊,既然雪洱湖跟猴儿井密切相关,搞不好它就是盘踞在这里的伥猱原本的栖息地。” 小侯脑子活络,瞬间领会到了他的言外之意:“而我们只要重新凿开入水口,就能顺着水渠往上一探究竟。” 虽然我并不能确定阿柳和大林死于伥猱之手,更不能确定如果是,它作为直接凶手到底是“原住民”,还是跟着我或者其他人来到的这里,但既然猴儿井早有伥猱作祟的传言,卫既成的分析还是说得通的。 只是他言辞中俨然透着一股笃定,我都有些怀疑在他掌握的那些线索中是不是提到过这条古坎儿井。 可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如果他一开始就知晓这条坎儿井的存在,阿柳突然失踪他应该很容易联想到凶手会不会是利用它的贯通性来行凶的,但他丝毫没有提及,直到后面我和王九时发现暗口,才琢磨着将我们带到底下。 一种可能他不想让其他人掌握这条线索,另一种可能人就是他杀的,但直觉告诉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当时我们撬开门在小超市仓库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他和阿图的反应可以说是又惊又疑,似乎阿柳的死或者说阿柳会死在那里让他们非常意外,所以我感觉就算大林的死和他们有关,杀死阿柳的也应该另有其人,而这俨然佐证了第一种可能。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既然他一开始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条古坎儿井的存在,现在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指引我们,是感觉瞒不住了索性摊牌,还是别有用心想将我们引到某个地方? 越想我心里越不安,就怕他动了杀心,琢磨着怎么也要先探探对方的口风,结果川子他们行动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三下五除二就把入水方向的墙打通了,一条一人高、一臂宽的暗渠露了出来。 “果然。”卫既成了然于胸,朝老围和小侯发话,“你俩留下来收拾东西,一旦我们探清楚前面的情况就回来接应你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重新找个地方扎营。” 两人依言回了营地,其他人则跟着卫既成进了暗渠,我朝余昧使了个眼色,渐渐地我们落在了后面。 “你跟着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我没忍住问道,“这个卫既成是不是有问题?” “首先,不是我跟着他们,是他们找上的我。”她没好气地回了我一句,“我对什么雪洱湖啊、魔他城啊压根不感兴趣,只是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 我信她才有鬼:“不感兴趣你还掺和进来?” “我就是好奇他们特意找我来会有什么企图。” 旋即她眉眼一弯,“其实我本来打算当天就找个借口开溜的,但看到你也在这儿,诶这兴致啊一下就上来了。” “真是他们主动找上你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她不耐烦地点头。 我心里蓦地一沉,不是我阴谋论,我现在有点怀疑对方会不会真是破龙的人,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来泊城,那个告诉我雪洱湖线索的老太太搞不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 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费尽周章把我和余昧都引到这儿,到底图什么? 第433章 雪耳 对方有意为之却目的不明,我心里那份不安就像被火苗刺啦一下点燃的干柴怎么扑都扑不灭,我拉住余昧:“你要真闲得没事干,不如帮我一个忙,游典应该也到泊城了,你去接一下他。” “他们特意找我来当工具人,我哪能说走就走。”她捂住手电用透过指缝的余光扫了扫我,神色中少有地多了几分认真,“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 我确信她也察觉到了危险,但正如她所言这贼船是上来容易下去难,就算我们想离开,对方也未必肯放我们走,只能说一开始我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一看我的反应,她心里也有了答案,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她又冷不丁开口:“我突然想起来那年国庆节我们去渠水公园玩,你在山上发现一个岩洞非得进去看看,最后我们被困在里面第二天才被老余带人找到,出来的时候可没少挨他的骂,后来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回头看着我:“其实我特别讨厌去那种地方,但当时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很安心,你说奇不奇怪?”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某种情愫要从眼底涌出来,可我不得不指出她记忆之中的谬误:“首先,岩洞是你发现的,也是你想进去看的,被困了你还怪我为什么不拦着你。” “木头脑袋,你没救了!”她气得直咬牙,掉转头瞬间加快了脚步。 看着她在手电光中忽明忽暗的背影,记忆也像那光一点一点朝我涌来,而我的思绪仿佛失去了控制自顾自地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少年时代的假期。 直到一声惊呼从远处传来:“雪洱湖……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了!” 闻言我也忍不住快步赶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个疑问涌上心头,就算真如卫既成所言,暗渠对面曾有个湖泊,他们怎么那么肯定它就是雪洱湖?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顺着暗渠走到头仍旧是个竖井,我们手脚并用地钻出去一看,和它相连的似乎是个泉眼,不过这泉眼早就干涸,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石窠,等我们从里面爬出去,目光所及便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眼前广袤的盐碱地如洁净无瑕的冰原,从我们脚下一直延伸至与渺远的天空相接,就在这白与蓝之间无数的雅丹冷峻伫立,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真正的冰川沉眠于险峰之巅,徜徉在阳光里浑然不觉。 “这边地势高,来这边。”卫既成经验丰富,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然找到一个不错的观测点,那是一座孤然耸立于“冰原”中央的金字塔状龙堆,它就像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指引着那些有意或无意闯入的迷航者。 余昧动作比我利索多了,三下五除二就到了顶上,我正吭哧吭哧往上爬,她故意用三分惊诧、七分恍然的语气说道:“真不愧是雪洱湖!” 我的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赶紧加快速度,好不容易爬到上面,“冰原”终于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我眼前—— 毫无疑问,这的确是一片大型湖泊干涸后留下的湖地,或者称之为古湖泊遗址更为合适,它与周围的雅丹地貌界限分明,蜿蜒的湖岸环绕一周后组成了一只巨大的耳朵。 雪洱湖,这就是雪洱湖。 真不怪他们那么快就下定论,见到它的一瞬间我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也是这三个字。 然而等我回过神,我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存在——单说一点,如此明显的地理特征,为什么地图上没有显示?不然我们一眼就能注意到它。 这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从暗渠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们就被我们的眼睛蒙蔽了,我们看到的这片奇特的湖地并不是什么雪洱湖,而是传说中的“雪洱湖海市”? 我正想试探一下卫既成,索性问了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道:“雪洱湖海市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这就是雪洱湖。” 他言之凿凿却对我的疑问只字不提,我只能将他的这份笃定归结于他手里确实掌握着很多我们并不知晓的线索。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反问我:“像这种从未在地图上标注却的的确确存在的地方,你们五〇三不是最熟悉的吗?” 我捕捉到了他目光深处的审视,心里暗道不妙,我是真没想到我这一发问竟引起了他的猜疑,可我在五〇三这么久还真没接触过他说的这种情况,其他人似乎也从未提及。 难不成我的猜测不幸成真,五〇三一开始就没打算吸纳我,去三编也好、五编也好都是走个过场,实际上另有用意,所以他们才会有意回避这些? “走吧,去对面看看。”老独难得开口,“这里视野不错,可惜不适合扎营,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新的落脚点。” 而他所指的方向,正是与湖地相接的湖岸。 它们原本应该是一大片完整的岩层,但因为常年的冰雪溶蚀和风蚀作用被切割成了无数雅丹,除了几座独立的龙堆,其他全是连绵不绝的脊状岩山,岩山与岩山之间的深壑就像流动着时间的河流,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涌入湖地,颇有一种百川东到海的气势。 不过卫既成显然早就选好了目的地,领着我们径直朝其中一条深壑走去,快到的时候我往里瞄了一眼,感觉它和其他深壑没什么不同,直到我们走进去我才发现离入口不远的一段有一面居然凹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面积不大但足够我们驻扎的石谷。 它三面被岩石环绕,仅留一条短而窄的过道与深壑相连,外面看很难发现,从里面往外看却能纵览整个湖地,游典和王九时都曾提到过寻找雪洱湖和魔他城的人不在少数,以眼下的局面这无疑是个绝佳的观测点和藏身地。 卫既成表现出来的这种戒备和敏锐,让我很难相信他们只是一支常规的考察队,而他的毫不掩饰更让我心头的疑虑只增不减,结合余昧透露的种种迹象,我有理由怀疑他将我们引到这里就没有考虑过再让我们离开。 我心想反正都到这里了,有些话迟早要挑明的,干脆牙一咬问道:“卫队,雪洱湖根本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地,魔他城才是,对不对?” 第434章 知情者? 阿图目光一厉,一下握紧了手里的家伙。 卫既成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其实我特别认同你先前那番话,像我们这样的人的确很难拒绝雪洱湖以及雪洱湖海市的魅力,它们背后的魔他城当然也一样。与其让它被某些不法之徒染指、破坏,还不如交给专业的人来研究,你说对吗?” 我无以反驳,但愿他们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试探之心,他再次朝我抛出橄榄枝:“话说开了也好,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不一起寻找线索进去探个究竟,再怎么样总比让那些见钱眼开的宵小捷足先登强。” 他极力给我台阶下,我也就识趣地点点头:“我早已是队里的一员,一切听从卫队的安排。” 只是我仍旧有些不死心,试探道:“雪洱湖咱们是找到了,但这雪洱湖海市似乎还没有出现的迹象,如果真如传闻所言只怕白忙活一场……” “尽人事听天命,运气这东西还真不好说。”他看似无奈一笑,神色中却流露出几分胜券在握,这和我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他对找到魔他城显然早有把握,而这恰恰能证明他让我们留下来并加入他们更像有意为之。 我不敢再继续问,就怕打草惊蛇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已经有所察觉——如果他们真打算对我们不利,搞不好会提前动手。 我正琢磨着怎么转移话题,这时候老围和小侯收到消息,将第一批物资带了过来,后者环视一周小声说道:“这里可真隐蔽,咱们终于不用担心再受到其他人的袭击,只是……” 他目视着营地背后的岩山,不无担忧地开口:“这些岩壁又高又陡看着挺安全,可万一那什么伥猱也跟了过来,从上面俯冲下来攻击我们,我们怕是很难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还是得每天安排两个人守夜。”卫既成也将目光投向陡峭的崖壁,“不过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一圈岩层含有某种特殊的成分,可以帮助我们避开伥猱的追踪,但出了这里就不好说了,大家尽量不要离开营地尤其是晚上,如果一定要离开务必结伴而行。” 听到他这么说,我一个激灵瞬间想起了老胡之前的话,还别说眼前这个石谷和老胡挑选的落脚点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让心里我忍不住产生了一点联想,会不会雪洱湖和浮图淖尔这两个相隔千里的地方,其实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抑或共同点,比如这里也有或者曾经出现过刹梭潮? 而这很有可能就是导致雪洱湖渐渐干涸最终消失于茫茫大漠之中的罪魁祸首,至于那传得神乎其神的雪洱湖海市十有八九也和它有关。 还有一点,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白天怕也不见得是安全的…… 我的思绪不由飘得有点远,好在此时周遭并没有爆发刹梭潮的迹象,我们重返补给站将剩下的物资全都带了过来,等我们重新搭建好营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吃过晚饭,卫既成目光一转,朝我们问道:“今天晚上谁来守夜?” 换了个陌生的环境,大家心里估计都有点发憷,一时间谁也没有吱声,最后还是川子自告奋勇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却点名让小侯和他一起:“咱们这些人就数他和老围身手最差,总不能让他俩凑一块儿去,不如我带着这家伙,老围和阿图一起,怎么样?” 小侯正勾着脑袋收拾锅碗,一听他这话手上一个哆嗦。 “我、我……”看得出来他对川子怵得很,“我”了半点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最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老围。 老围还真帮他解了围:“还是我跟你一块吧,这小子昨天晚上翻来覆去一整宿,估计都没睡个囫囵觉,让他守夜准打盹。” 小侯忙不迭点头,川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卫既成拍了板:“那就这样吧,明天阿图和小侯,后天我和老独,至于王向导——” 他看了看我和余昧:“你们仨商量一下轮着来。” 很快除了负责守夜的川子和老围,其他人陆陆续续钻进了自己的帐篷,我当然也不例外,然而我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踏实,辗转反侧许久是横竖睡不着,最后烦得不行索性去外面透透气。 川子背对着营地坐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入口方向,见我过来眼皮都没抬。 老围起初也只是挥挥手朝我打了个招呼,后来估计有些无聊了,他一边整理物资一边和我开起了玩笑:“没想到真被阿图说中了,阿柳和大林一死,咱们的物资又能再多支撑个两天,不然等不到海市出现就得打道回府。” 可惜这笑话过于地狱,川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老围却毫无所察,仍在那自顾自地嘟囔:“我是真没想到那俩鱼牌会在他们身上,还以为是蒿子和许平拿的,你说他俩又没干啥亏心事,好端端的跑什么跑……” “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就赶紧休息去,啰里啰嗦的真特么烦!”川子火了,直接骂道。 老围尴尬地打住话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上去有点可怜,我不由打起了圆场:“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做饭,这里我来看着,反正我也睡不着。”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唉,这人呐不服老不行。” 他一离开营地又安静了下来,我和川子相顾无言坐了不知多久,我实在没忍住站起身打算四下转转,一来这困意上来了又不好意思反悔想清醒清醒,二来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我有点坐不住。 哪知我刚一站起身,川子拿起手机朝我晃了晃,他手机屏幕正亮着,打开的备忘录上用最大字号写着五个字:“去营地外面。” 他用身体挡住自己的动作,明显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立马会意假意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营地,我站外面等了片刻川子才姗姗来迟,他也不说话,用下巴指了指深壑深处,率先往那边走去。 我们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站定了。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跟着他过来多多少少有些贸然,这地方很偏又是个弯,和营地一样四面有三面是被挡住的非常的隐蔽,万一他是凶手起了杀心,我就是喊破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搭理。 好在他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过激的动作,然而还没等我放松下来,他突然开口:“是阿图杀了大林,一开始我就知道。” 第435章 手机 他言辞笃定,我以为他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结果他来了一句:“要不是他杀了大林,他不可能事先说出那番话,我甚至怀疑蒿子和许平也早被他暗中除掉了。老围说得很对,东西又不是他们拿的,根本没必要跑。” 我问他:“如果他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故技重施直接杀人埋尸?就补给站附近那环境,要处理掉一具尸体太简单了,这么做还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猜疑。” “他要真这么干了,我们难保不会联想到之前的事,反而会有所怀疑。”见无法说服我,他又道,“是,他之前可能是想故技重施,所以预先说了那些话给我们打预防针,但阿柳的死给了他灵感,于是他决定效仿伥猱,用同样的手法杀了大林。”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也觉得阿柳和大林的死不是同一人所为?” “当然。”他冷笑一声,“给阿柳收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墙上确实有伥猱攀援留下的爪印,但我们放大林下来的时候,类似的爪印却一个也没有增加,你觉得如果都是伥猱作祟,它会刻意去抓同一个位置吗?” 这倒是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不过他的推测的确和我的预感不谋而合,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回补给站一趟,那里一定还有很多被我们忽略的线索。 “而且我很了解大林。”他神色中难掩悲愤,“他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心眼,根本不可能去拿阴阳鱼牌,一定是有人在栽赃他,这个人才是偷走阴阳鱼牌的罪魁祸首!怕东窗事发,他不仅杀了大林,还试图把脏水都泼给他!” 说着他一阵恍然:“没错,这就是阿图没有故技重施的另一个原因。” 我思索着,心里某根弦却被莫名拨动了一下,试想如果我们这些人中有勘灵人或者略懂勘灵之术的人,说不定早就注意到了这点,可余昧始终没有提及,当初在黄蕖亩假扮钟峦的人应该不是她…… “怎么又想到她那去了。”我有些懊恼,将思绪重新放回到川子提到的这种可能性上。 “你觉得阿图的身手怎么样?”我继续问他。 “和我差不多。” “如果你是凶手,你能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死大林,并将他的尸体挂到加油站后墙上吗?” 他显然也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你是想说他还有帮手?” “或许这个人才是主谋。” 闻言他默然不语,许久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目光深处却翻涌着痛苦,我知道他肯定也怀疑过卫既成,只是这份犹疑暂时无法超越他内心深处的信任,所以才会如此挣扎。 而这样的信任让我有些动摇之前的猜测,他和卫既成不像是那种被利益拴在一起的不法之徒,倒像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 想到这里,我决定开诚布公地问问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去魔他城应该不是为了图财吧?” 川子又沉默了下来,不过我一点也不着急,他肯定想跟我说点什么,不然也不会特意把我叫到这里。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确实供职于泊城研究所,组建这支考察队也有几年了,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发掘出第一爿阴阳鱼牌,当时我们都沉浸在它重见天日的喜悦中,谁又能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神色复杂,既有讥诮也有凄楚,还有深深的茫然:“或许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们却没有悬崖勒马以致一错再错。” 我没忍住问道:“这些鱼牌到底什么来头?”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它们其实是一个整体。”他回头看了看我们身后高大的岩壁,淡淡的月光倾泻而下,轻轻地给它裹上了一层薄霜。 他继续说道:“这件玉器共由大大小小十三爿阴阳鱼牌组成,除了那两爿我们手里还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它们是玉器的主体部分,我们经历九死一生才将它们凑齐。” “那剩余的九爿鱼牌……”我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点点头:“没错,我们几经打听终于查到它们被人带去了魔他城,所以你没有猜错,我们去魔他城不是为了图财,只是想找到剩余的阴阳鱼牌罢了。” 虽然他解答了我心里的一些疑问,但我总感觉他似有意对最为关键的一部分避而不谈,我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千方百计凑齐这些鱼牌到底想做什么?它再精美也不至于让你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 “你们五〇三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龙脊凤心盘,仅仅是因为它本身有多珍贵吗?”他意有所指地一笑,“其实我们也一样,虽然这件玉器极为罕见,但最终吸引我们的是它背后的秘密。” 他笑容中的了然很快被凄然代替:“我们曾为此着迷,却渐渐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噩梦,在这个噩梦里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只有凑齐所有的阴阳鱼牌,在窥探到真相的那一瞬间,抓住仅有的一线机会,才有希望真正地摆脱它。” 我捕捉到了他目光深处的决绝,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怆然,仿佛命运在旁敲侧击,或许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知道我没法再往下深问,他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所以我果断换个了话题:“那么黄泉旗又是什么?” 川子蓦地从岩壁上收回目光,就这一会儿工夫脸色已是一片煞白,他眼底充斥着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悔恨和厌恶——我好像问了一个更不应该问的问题。 “要是不方便说……” 我将将开口,他断然打断我的话:“它是噩梦中的噩梦,任何和它有关的你最好都别打听,不然终有一天它也会给你带来厄运。” 我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他也重新恢复了冷静,掏出手机往我手里一塞:“这个你拿着,如果有一天有人找你要,你帮我给他就行了。记住了,你只需要把手机交给他,什么都别问、什么都不要说。” 第436章 消失的脚印 他目光绝然犹如托孤,我虽惊疑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支队伍里已经没有我可以相信的人了。”他苦笑道,“你说的对,就算是阿图杀了大林,他也不可能是唯一的凶手,队长……队长也不是第一次来猴儿井,之前为了找到剩下的九块阴阳鱼牌他曾多次来这边调查,他这个人胆大心细,补给站下面什么情况怎么会不清楚,而阿图向来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他深深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岩壁:“人终究是会变的,更何况发生了这么多事,也许他早就不是那个带着我们出生入死、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的老队长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在他也不需要我的安慰,继续说道:“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老独我是从来没有看透过他,老围喜欢明哲保身,不爱管事也管不了事。 至于姓侯的,他进队不算久本就不值得信任,而且我总感觉这小子身上有点问题,你说他胆小吧,但跟着我们遇到这么多事也没见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我几次三番激他,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全被他应付过去了。” 他这番话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莽撞完全是在演戏,这支考察队还真没一个人是简单的。 “所以眼下我只能拜托你了。”他扭过头看着我,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那虚无的夜空。 “不瞒你说,来猴儿井之前我其实一直坚信我们会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险境都能转危为安,等进入魔他城找到剩下的阴阳鱼牌我们的生活就能重回正轨,可我现在却感觉自己很有可能走不出这片地,就像走不出我们自己为自己画的那个牢笼。” 他把手机交给我的那一刻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又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终于没忍住出声:“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早了回去吧。”他摇摇头,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就走。 我赶忙跟上:“难道他们也想对你不利?” 他沉默以对,直到快到营地才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死其实并不可怕,在恐惧和未知之中找不到出路才是最煎熬的,和后者一比前者都算是解脱了。” “我能理解这种痛苦。”我不死心地开口,“所以你更应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找到突破口的希望。”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他拒绝得很干脆,进了营地往火堆边一坐,然后朝我示意,“你去休息吧,我会守到天亮,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也清楚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对我隐瞒,估计我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得先回帐篷,不过我是如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忽听外面一阵窸窣却是老围和小侯已经起来正准备做饭。 见有其他人在,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放,结果这一放松就有点熬不住,最后两眼皮一搭瞬间睡断了片。 然而很快有人掀开帐篷钻了进来,余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还睡呢,出大事了!” 被她吵醒我心里窝着股火却不敢发作,拿过手机一看这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我揉了揉太阳穴想缓解一下愈演愈烈的头痛,结果下一秒她说道:“川子和老围不见了,他俩出了营地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但也没有慌:“你是说他俩一起出了营地?” “我又不是目击者,我怎么知道。”她伸手一拽,将我拉出帐篷,“你还是直接去问小侯吧。” 正巧卫既成在询问小侯:“他俩是什么时候出的营地?” “十五分钟前,那会儿我正和面,特意看了一下时间。”小侯站在临时搭建的灶台边,一边比划一边回忆,“老围说他要出去方便一下,他一走川子也出了营地,我看他俩有伴就没太在意,可过了这么久他俩还没回来!” 他越说越激动,阿图却有些恼火:“你是不是有毛病,才十五分钟就火急火燎地把我们都叫起来!” “也许他俩方便完去附近转悠了,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王九时也附和道。 “可他们出去没多久,我就隐约听到一声惨叫,很像、很像川子的声音!”小侯焦急中透着几分惶恐,“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心里一沉,想到昨天川子的反应,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 我扫了一眼阿图,发现他正有意无意看向卫既成,后者假装思索和他对视了两秒,旋即点点头:“小侯说得对,谨慎一点总没错,走吧。” 不料刚出营地,卫既成目光就定了定,他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渐渐皱起了眉头,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也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了一个来回,可地面什么也没有—— 不对,问题就出在上面什么也没有。 这深壑之底积聚了不少沙石,人走过去肯定会留下脚印,就算它们最终会重新被沙石覆盖,但两人才离开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快。 王九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瞥了瞥小侯:“他们真的离开了营地,怎么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我、我不知道……”小侯估计也有点蒙,“但我真的没骗你们,我是亲眼看到他们出的营地!” “那他们往哪边去了?”阿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别不是在消遣我们?” “我、我没注意,当时我在和面……”小侯急得都要哭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我相信他没有说谎,因为我注意到昨晚我和川子一来一回的脚印也不见了,肯定是有人特意进行了“打扫”。 这个人也许是川子,他怕其他人知道我和他有过谈话,趁着第二次外出将我和他的脚印都清理了,如果不是那他可能真的遇到了袭击,甚至已经…… “这边!”我心头一跳,飞快朝我们昨天待过的那个壑弯跑去。 即便我不想承认,但川子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毕竟只有这样凶手才有清理的必要,我们昨天留下的足迹不过是被对方顺道清除掉的,而地面上又没有别的足迹,除非他能飞檐走壁,所以要么他已经回到了营地,要么就还在那些消失足迹的另一头—— 现场也一定在那里。 第437章 有罪推论 就算是前一者,附近肯定也还留有些许蛛丝马迹,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川子还活着……抱着这样的侥幸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可惜很快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它如同死神笼罩在我本就满是阴霾的心头。 我们循着血腥味最终绕进了那个壑弯,壑弯深处耸立的岩壁与晨光对峙着,岩壁之上川子瞪大了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可惜我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为汹涌的鲜血正从他头颅上的豁口汩汩涌出,迅速模糊了他的面目。 那份预感终究还是成了真,我呆站在那里难以遏制地想道,我明明已经察觉到他会出事,为什么不多坚持二十分钟,如果当时我跟着他们一块出来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可惜,命运这东西从来没有“如果”。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川子身上移开,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附近的痕迹,上面没有任何爪印和抓痕,毫无疑问他和大林一样也是被人谋杀的,更何况要真是伥猱行凶,它又怎么会去清理足迹。 可矛盾也矛盾在这里,凶手效仿伥猱行凶,却做出了伥猱根本不会去做的举动,这是为什么? 第一种可能,正如我之前的猜测脚印是川子清除的,他刚完成这项工作,躲在暗处的凶手就控制并杀害了他。 和之前一样凶手对现场亦进行了一定的清理,但两场打扫之下过于干净的现场反而破坏了他原有的计划,若要重新布置不仅时间上来不及而且很容易留下破绽,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痕迹全部抹除——虽然这会暴露川子的死不是伥猱所为,但至少可以隐藏他的身份不被我们识破。 第二种可能,杀死川子和大林的人也不是同一个,为了误导我们、嫁祸给第一个凶手,第二个凶手效仿第一个凶手“效仿伥猱行凶”,但他显然没有第一个凶手那样的本事,或者这里的条件不允许他完整地效仿,于是他一股脑清理掉了所有的痕迹以避免我们认出他。 至于第三种可能,也许一开始我的思路就错了,凶手的确是在效仿伥猱,但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而是在模仿它的这种行为本身——将人杀死取走脑髓然后把尸体挂至高处,很有可能是一种诡秘的“仪式”。 “它在做黄泉旗。”卫既成带着几分恍然的话语霎时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搞不好所谓的黄泉旗不仅和阴阳鱼牌有关联,和雪洱湖海市以及魔他城同样有着隐秘的联系,比如完成若干场这样的“仪式”,雪洱湖海市才会重现人间继而打开魔他城的入口。 或许这才是凶手行凶的真正动机,而卫既成即便不是凶手也肯定知道不少内情,所以才会在突然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脱口而出这句话。 这让我有些动摇之前的推测,先不说川子,从卫既成当时的反应来看,大林真的会是他伙同阿图杀害的吗?虽然川子也曾对他和阿图心存怀疑,但我总感觉在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不能妄下定论,不然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我们绝对会被带进先入为主的误区。 这样想着我不着痕迹地瞄了瞄卫既成和阿图,两人的脸色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阴沉,怎么看都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川子的死显然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或许真如我刚刚的分析,杀死他的另有其人。 我正打量卫既成,没想到他也冷不丁看了看我,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我有点尴尬,他的目光却瞬间变得锐利。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撇过头和阿图一个眼神交流,后者立马会意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一次绝对不是伥猱作祟,刚刚我就注意到了,无论是来的路上还是继续往里头走,或者是这里都没有任何足迹,包括川子自己的,显然凶手在杀死川子之后将所有的痕迹都清理掉了。 他很怕我们认出他的脚印,说明这个人十有八九就在我们之中。假设川子离开没多久他也随之出了营地,杀完人后一路清理最后又回到了营地,算算时间刚好能和小侯说的对得上。” 其他人一阵对视,脸色都有些难看。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余昧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将视线一一掠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居然落在了我身上,“既然这一路上一个脚印都没有,你怎么那么肯定川子是在这里出的事?别告诉我是直觉,我才不信一个人的直觉会这么准。”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阿图都还没朝我发难,她倒好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我,得亏我们昨天的脚印被人清理掉了,不然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过我也不打算解释,川子特意避开其他人把手机交给我一定有他的顾虑,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搞不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王九时还算仗义,替我分辩道:“他不可能是凶手,川子出事的时候我们都在营地,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小侯可以作证。” “也对。”余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眸子一转又看向小侯,“那你的嫌疑就很大了啊,毕竟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你能证明我们都没有出过营地,我们却没法反过来证明你一直在营地。” “我、我……”小侯一时语结,支支吾吾半天小声说道,“其实我听到动静就跑去帐篷里找手机了,想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老围,后面几分钟一直待在帐篷里捣鼓电话,根本没注意后面有没有人出营地,也许我先前听错了,川子是后来才出的事……” 他想起来掏出手机:“不信你看我通话记录!” “那你联系上老围了吗?”阿图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这里信号好像有问题,根本拨不出去。”小侯摇摇头,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说、你们说老围会不会也出事了?” “或者他就是凶手。”王九时目光锐利,“毕竟他和川子一前一后出的营地,不管是结伴而行还是尾随,他有的是机会趁川子不备痛下杀手。” 第438章 隐藏的受害者 “不可能,老围不是这样的人!”小侯连声反驳,“他和川子一没仇、二没怨,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杀他?” “这我哪知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王九时耸耸肩看向卫既成,后者神色凝重沉声开口:“既然凶手的作案时间还有可能缩短,匆忙之下对方恐怕很难做到天衣无缝,我们再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奈何事与愿违,我们几乎将整个壑湾翻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卫既成不得不改变主意:“看来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咱们先把川子带回营地安置吧。”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做同样的事了,等将川子放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法开口。 比起阿柳和大林,川子受到的重创明显更严重,脑袋上几乎是硬生生被砸出来一个窟窿,但这个过程一定很快,突如其来的死亡根本没来得及将愤怒、恐惧之类的情绪凝固在他脸上,他渐渐浑浊的眼底空洞而又坦然。 默立良久,卫既成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川子脸上,脱离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我们才仿若得到救赎,终于可以将思绪从对死亡的敬畏中抽离。 “我不会让你们死得不明不白的。” 卫既成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拳,朝其他人示意,我们正准备将川子抬回营地,小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阿图倒是很了解他,不耐烦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我……”小侯注视着川子的尸体良久双唇紧抿,最终他像是下定决心伸手指了指壑湾入口处的乱石堆,“我、我刚刚在那里发现了一截脚印。” 卫既成目光一凛:“走,过去看看。” 那乱石堆紧挨着深壑一边,摊在角落里非常的不起眼,反正我来了两次都没有留意过。 然而等走近了一观察,我发现它和壑壁之间居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哪怕是成年人往里一猫,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在坑里却能透过乱石堆将整个壑湾看个一清二楚——它和之前江洗秋在地裂底岩壁上找到的藏身地很像,只不过要小一点且隐藏在地面之下。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观察点,而小侯说的脚印就在凹陷底。 结果这一看别说考察队的人,就是余昧也很快认了出来:“这是……这是老围的脚印?!” 她打开相机调出之前录的视频,当时我们的脚印都清晰地印在地面上,正好方便比对。 端详片刻,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王九时哂笑一声,第一个开口:“显而易见,川子出来后老围也跟着到了这里,不过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躲在这个坑里观察了一会儿,最后找准时机出手一击毙命。” 这很符合我之前的第一种猜测,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老围应该不是凶手,毕竟川子话里话外从未透露他和老围有过什么矛盾,相反他很信任老围,我甚至觉得要不是因为老围不爱管闲事,他可能都不会找到我。 或许老围这个人藏得够深,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川子本人的判断。 “也许他正好撞见凶手杀人,怕被殃及才躲到了这里……”这一次小侯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如果老围不是凶手,这种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而卫既成未尝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当即拍板:“先不说老围是不是凶手,他肯定到过这里,而且极有可能是在案发时到的这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他。” 我们将川子的尸体带回营地安置在他自己帐篷里,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后我们分成三组以营地为中心开始搜寻,然而找遍了整个雪洱湖以及和它相连的深壑,我们都没有发现老围的踪迹。 “说不定他早就畏罪潜逃了。”王九时提议,“要不我们回猴儿井看看,要离开这片沙漠没有车辆和物资可不行。” 阿图显然有些意动不由看向卫既成,卫既成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走吧,那些壑沟没必要继续往里找了,它们都通向附近的雪山,不管是谁要跑也不会往那边跑。” 我倒真希望老围跑路了,就怕他也遭了对方的毒手,因为我们并不能确定那枚脚印是他本人留下的,万一他根本没有到过现场,而是凶手为了栽赃他有意遗留了“证据”…… 越想我一颗心越往下沉,假如对方一开始就打算让老围背这个锅,肯定不会让他再出现,那搞不好早在川子出事前老围就已经被凶手杀害——这么短的时间,如果先杀了川子再去找老围灭口只怕很难完成,只有先杀了老围再埋伏川子可操作性才高。 所以我们这一趟很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凶手根本没打算逃之夭夭,他还混在除了我和余昧之外的另外五个人中,如果栽赃老围不是他行动的最后一步,他只是想稳住我们以便继续犯罪,搞不好还会有人遭殃…… 危机感在我心里油然而生,可眼下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去锁定或者排除某个人即是凶手,只能先跟着大部队回猴儿井,不过也好我正想回现场看看,阿柳和大林都死在猴儿井,那里一定还有其他被我忽略的线索。 然而我没走几步,余昧突然伸手一拦:“你不要命了,两宿没睡个好觉也敢这么拼?” 她一边将我往帐篷里怼,一边摆弄她的相机:“赶紧休息去,一会儿我会把猴儿井的情况全部录下来,等你睡醒了随便你研究。” 说实话我确实又累又困,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她按到了睡袋里,她飞快钻出帐篷满意地放下门帘,没一会儿几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营地很快恢复了寂静。 我是横竖觉得不对劲,但可能真的太困了,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也就注定抓不住那点灵光。 反正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我索性眼睛一闭准备睡上一觉补补精神,只是我心里装着事情,万般思绪那是此起彼伏,能睡着才有鬼了,辗转反侧几个来回,原本困顿的意识是越熬越精神。 思来想去我拿出川子给我的那个手机开了机,想看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哪知屏幕一亮输入密码的界面就弹了出来,我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最后只能重新关机将它妥善收好。 我放空大脑盯着帐篷顶发了会儿呆,睡意终于再次降临,就在我即将坠入睡梦的那一瞬间,隔壁忽地传来几下窸窣轻响,然后我就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正缓缓朝我这边靠近。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第439章 沉默的目击者 当时我就意识到了危险,如果凶手去而复返,眼下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好在这种情况我也算经验丰富,当即轻手轻脚爬起身将一边的背包攥在手里,准备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屏息凝神地盯着门帘,对方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门外响起:“别怕,是我。” “老围?” 我愣了愣下意识叫出声,旋即反应过来心中警惕不减反增,毕竟事情和我设想的有些不一样,那么真相又会是如何?他有没有可能真是凶手? “是我,别怕。”老围的声音有点抖,他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掀开门帘钻了进来。 此时夜已降临周围漆黑一片,我摸索着打开露营灯,随着灯光从暗到明,老围苍老的脸也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手里好像紧紧攥着什么,我心中警铃大作,但也不敢明着质问他意欲何为,以免刺激到他。 “你一直躲在帐篷里?”我诧异道,一方面是想说点什么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确实很好奇,他是怎么躲过我们的搜索的,因为小侯之前那句细思极恐的话,我们每一个帐篷都仔细查看过。 他似乎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瞧准一个位置用力跺了跺脚,我本来没听出什么名堂,直到我依葫芦画瓢自己在原地试了试,这才琢磨出其中区别。 “底下有一部分是空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立马会意:“它还能连到其他地方?” 老围仍是点头没有多说其他,但我已经可以确定,和猴儿井一样这营地之下只怕另有乾坤,搞不好还有暗道能直接通向川子出事的壑湾,所以也和在补给站一样,凶手根本不需要考虑会不会留下足迹致使他身份暴露。 而有的问题也基本有答案了——我和川子留下的脚印的确是他清理掉的,凶手并非尾随他去的壑湾,而是抄近道提前埋伏在那里。 这就有两个前提:第一,对方对营地附近的情况了如指掌,至少事先知道底下有暗道能通到壑湾;第二,他非常了解川子,笃定川子在我们密谈之后会去而复返。 本来我还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其他想去魔他城的人动的手,如果是这支队伍以外的人,他们完全可以在我们扎营之前埋伏在底下再伺机而动,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 至于我们说话的时候,凶手是不是也在那里,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从暗道过去杀完人后再从暗道回来,就算川子是在小侯尝试给老围打电话之后出的事,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打个来回。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说真的老围的嫌疑确实很大,毕竟现场有他的脚印,他又偏偏知道营地底下的秘密,最关键的是他还活着。 按照小侯的说法,老围和川子是一前一后相隔不久离开的营地,可问题是营地外面也没有他的脚印,他的去向一下成了谜,如果他是凶手,他完全可以趁着小侯回帐篷的空当折转回来从底下的暗道过去。 但我总感觉事情有点过于合乎情理了,就像现场的那枚脚印怎么琢磨都透着一股刻意,反有些经不起推敲。 试想如果他真是凶手,借底下的暗道杀人肯定是不想留下证据,可现在外面没有留下他的脚印反而成了佐证,直接将矛头指向他,除非这一切都是他临时起意,不然说不通。 同样,如果真是他杀了川子,在时间足够充裕的前提下,他又怎么会粗心到留下关键证据事后指证自己,这样的疏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出手就能将川子一击毙命的绝顶高手身上。 可如果不是他,他明知道我们在找他,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反而躲了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营地底下什么情况其他人不知情,凶手不可能不知情,他怎么会想不到老围可能藏在底下,如果他清楚这点又为什么没有对老围赶尽杀绝? “川子应该不是你杀的吧?”想不通我索性问道,反正人就在眼前。 可惜这一次他彻底沉默了下来,注视着我身后的露营灯仿佛入了定,我不得不换个问题:“现场有你的脚印,当时你真的在那里?” 他凝固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而在他浑浊的双眼中,我看到了和川子一样的绝望和挣扎,突然他抬了抬手,却是将紧紧攥在手中的东西飞快塞到我手里,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低头一看,那居然是张银行卡。 “如果有机会麻烦你把这张卡寄给我老婆,地址和联系方式我都写在卡上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忙活,没有给过她和孩子一天安稳日子,有了这笔钱至少她们可以衣食无忧。”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越听越不对劲,尝试着套他的话,“我知道了,早上你出了营地发现川子也出来了,本想跟他打个招呼,没想到川子一边走一边把脚印全擦了。 这异常的举动引起了你的怀疑,所以你掉转头跟踪起了他,结果却无意中撞见他被凶手杀害,你害怕对方灭口这才原路返回把自己的脚印也清理了一遍,最后躲进了营地?” 分析到这里我心下一动:“其实当时凶手并不知道你在那里,可惜你慌忙之下落下了一枚脚印,现在对方知悉有人目击了他行凶的整个过程,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你怕他痛下杀手所以一直不敢现身?” 他脸上一片惨白,明显被我猜中了。 我趁机问道:“这个人是谁?他是不是就在卫既成、阿图、老独、小侯还有王九时之中?” “别问了。”他痛苦地捂住脸,“我就不该鬼迷心窍地跟过去,为什么我老是犯这样的错误……” 我捕捉不到他此时情绪中的细节,也就没法从他听到这五个人名字时的细微反应来进行判断,只得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在担心自己揭穿他会不会遭到报复,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揭穿他,为了让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你,不说才是最危险的。”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要真把他供出来一切都完了。”他松开手,嘴角微颤,喃喃说道。 第440章 被了结的凶手 “趁着他们还没回来,我得走了。” 眼见他要离开,我赶忙拉住他:“你不能走,现在大家都把你当成凶手,你这一走不得背一辈子黑锅?更何况他们都去了猴儿井准备守株待兔,没有车、没有物资你跑不了的。” “跑不了也得跑,不然死路一条……等一下,你是说其他人都去了猴儿井?”他愣了愣,回头看着我,“余昧也去了?” “对,他们一起过去的。”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围神色一变,想也不想扭头就跑,然而刚一出帐篷外面骤然亮起一片灯光,他身形也跟着僵在了那里。 我心有所感,钻出去一看,余昧他们已去而复返,几人一字排开直接把出营地的路口堵死了。 “你们……”我明白过来,他们之前根本不是真的怀疑我,只是想让凶手放松警惕,之后故意留我一个人在营地也是为了引蛇出洞——不管对方是想挨个除掉我们,还是单纯地想找个背锅的,都会趁此机会下手。 而这个局也未必就是针对老围的,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就是有一百张嘴只怕也说不清了。 见我出来余昧松了口气,小侯却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是你,老围?” 剩下四人一阵眼神交流,明显打算趁着老围出神的功夫把他拿下,我现在就担心凶手也掺和在里面,一旦交上手我们怕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绝对会趁着制服老围的时候暗下杀手。 想着我当机立断开口:“大家别冲动,老围不是……” 我将将出声就感觉后背一凉,下一秒脖子也被老围勒住了,他用刀抵住我后心,也不说话只是示意余昧他们退开。 “老围!”卫既成脸色十分难看,“放开他,别再犯糊涂了!” “队长……”被他一喝老围明显乱了分寸,哽咽道,“队长,算我求你了,我已经没有退路,让我走吧!” 卫既成死死盯着他,气得太阳穴都在鼓动,然而他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退开了几步,见状阿图也往旁边让了让,余昧和王九时对视一眼也退到了一边,至于小侯卫既成往后退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开了。 我心中一喜,老围却呆站在原地似有些不知所措,我暗暗拽了拽他,他这才回过神挟持着我一步一挪地朝对面走去,眼见我们就要穿过过道脱离其他人的堵截,老围却没有松口气,而是绷紧了神经折转身看了看卫既成。 “走吧,我就当你早上不告而别了。”卫既成背过身不去看他。 “队长……”老围泪如雨下,不知不觉放下了手里的刀,过了几秒才重新抬起手,但很快又被他放下了。 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正想劝说他先离开,却听他一声闷哼整个人颤颤巍巍地靠了过来,箍住我脖子的手也直发抖,我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一看,老围捂着腰腹一头栽倒在地,而刀刃已完全没入他的身体。 “老围?!”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愣住了,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老围哆哆嗦嗦地抓住我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鲜血在他身下漫延,他竭力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便点点头:“我会寄的,回到泊城就去。” 他挤出一丝笑,缓缓垂下了头。 老围死了,作为凶手死在自己的刀下,他背下了所有的黑锅,事情似乎完美地告一段落,只有我知道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安置好老围已是半夜,小侯沉默着为我们准备了晚饭,我们也在一片沉寂中味如嚼蜡地吃完了这顿饭,最后还是卫既成率先开的口:“今天不必守夜了,大家好好休整一晚上,不出意外海市明天就会出现。”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老独,和他视线一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然后站起身朝自己帐篷走去,他一走其他人也就跟着去休息了。 我知道这又会是个不眠之夜,索性坐那听着毕剥的火声任由思绪在脑海中翻涌,结果余昧很没眼色地凑了过来:“还在生气啊,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可着劲折磨自己?” “老围不是凶手。”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最后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凶手明知道老围就藏在营地底下却没有对他赶尽杀绝,现在我明白了,他早就料到老围会自己‘离开’,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那个人不仅熟悉川子,对老围家里的情况也了如指掌,他知道老围很爱他的妻子,所以他笃定老围不会揭穿他,而老围不仅不会揭穿他,甚至会因为害怕殃及家人主动背这个锅。 或许这一开始就是凶手设计好的,背锅的人死了他就能永远地逍遥法外。老围也很清楚,这是一个专门针对他、精心设计的圈套,我却在那自以为是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去指认对方。” 我将头埋在自己臂弯里:“他和川子他们一样也是被谋杀的,是死于对方阴谋之下的第四个受害者,而我多多少少算个帮凶。” “就算有错,那也是我的错。”余昧终于回过神,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我不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作主张跟他们搞什么引蛇出洞,更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一时不忍心苛责她。 再说我哪有立场去责怪她,我心里很清楚,就算他们没设这个局,老围也没有任何活路,从我们发现他的脚印那一刻起……不,准确地说,从他鬼使神差跟踪川子的那一刻,他的死就已经是个定局—— 凶手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除非我们能提前把他抓住,可就算是现在我们连凶手是谁都没法确定。 “我们要不要告诉卫既成他们?”沉溺于自责从来不是余昧的风格,她坐直身体打起精神问道。 “说了也没用。”我摇摇头,“只要没有抓到凶手,他们是不会信的——没有人会愿意去信。” 她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试探问我:“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我心里真的没有答案,卫既成和阿图嫌疑很大,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人就是他们杀的。 小侯也有嫌疑,很多证词都是他提供的,但我们根本不能确定它的真实性,而且不仅川子怀疑过他,之前阿图也是第一个想到他,我感觉他身上确实有点问题。 至于王九时,人虽然是我找来的,可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他经常来往泊城,搞不好早就盯上了这支考察队,对他们有过了解实属正常,甚至还有可能他们本就认识,卫既成之前说的“老相识”其实是指他。 还有老独……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动,或许我可以找他谈谈。 第441章 卫既成版推定 “早点休息吧。”我打发余昧回去睡觉,自己也往帐篷里一钻,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睡着,这才轻手轻脚地摸到老独帐篷外面。 我站在原地假意咳嗽了一声,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老独似乎睡死了,这自然不符合他们这些老江湖的习性,我心下一动掀开门帘一看,睡袋里空空如也,老独根本没在帐篷里。 之前我可一直清醒着,如果有人出了营地我不可能毫无所察,联想到老围的话,我有理由怀疑老独是不是进了底下的暗道。 难道他才是凶手? 或者下一个受害者? 我心中一沉,索性进了帐篷,蹲下身试着在地面各个角落敲了几敲。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睡袋底下传来的回音略显空洞,我将帐篷底掀到一边,调亮手电筒光这么一分辨,果然看到一个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和小超市仓库地面上那个一模一样的“框”。 见状我抽出谒灵符比着缝隙轻轻一撬,整块石板居然毫不费力地脱离了地面,一个直上直下的洞口露了出来,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感觉它并没有想象中的深,也就大着胆子跳了下去。 洞底连着一个横向我勉强可以爬进去的暗道,我将谒灵符收好,匍匐着往里一钻,爬了不到三分钟,前面豁然一阵开阔竟是个不大不小的溶洞,而在溶洞的另一头,我隐约看到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洞口。 见附近暂时没什么动静,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和进来的那个不一样,眼前的洞穴没有太多人工开凿的痕迹,应该是天然形成的,这让我有些意外,我是真没想到雪洱湖底下的地貌居然是这样的。 我的好奇心一下上来了,怕引起对方的注意我重新将手电筒调暗,一边往里走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况,好在周遭还是什么声响也没有,我顿时加快脚步朝洞穴另一头走去。 途中我特意估算了一下方位,发现它确实会经过之前的壑湾,然而等我走了五六分钟、眼见就要到那里它还是没有到头,也不知道这岩洞最终会通向什么地方。 我正犹豫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先验证一下附近是不是也有出口,头顶隐约传来说话声,我循着声音用手电筒照了照,一个新的洞口霎时映入眼帘,它就藏在洞顶紧挨着洞壁的角落里,只要踩着底下几块凸出来的石头就能轻而易举地爬上去。 我将手电用衣袖蒙好绑在手上,这样不会有太多的光漏出来,同时我也能看清周围的情况,然后手脚并用往上攀爬很快爬进了上面的洞,它倾斜着向上,也就四五米长,感觉像是条死路。 不过我一点也不慌,钻到对面顺着岩洞方向用力一推,一个更小的洞口露了出来,想到不远处就有人,我下意识收了收力,竖着耳朵倾听了片刻才将堵住洞口的石板轻轻卸下。 洞外胡乱堆叠着一堆石头,看上去是如此的眼熟,我探头出去将视线一扫,洞口之下果然就是那个留有老围脚印的凹陷。 我恍然大悟,十有八九凶手在杀完人后、准备从这里撤离时就已经发现老围的脚印,而就是那时候他萌生了让老围主动背锅的计划,老围虽然因此暂时躲过一劫,却始终没能逃脱死亡的厄运。 “‘黄泉旗起,黄泉水落’,这里的‘黄泉口’终于要打开了,等从魔他城拿到剩下的鱼牌,就能一鼓作气进到‘那里’,你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错吧?”卫既成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回过神,心里无比庆幸刚刚的谨慎,要是不小心把石板弄掉发出声响,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我小心翼翼滑进凹陷往浅坑里一窝,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冒了上来,我和川子说话时凶手不会真蹲在这里偷听吧?他早就计划除掉川子并暗中跟了过来,只是见我也在,他没有一举将我们两个都除掉的把握,这才没有动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独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瞬间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暗暗松了口气,无论他是凶手还是被凶手盯上的下一个受害者,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拿他们三个做黄泉旗,看来比起外人你更希望除掉我们。”卫既成哂然一笑,“现在川子他们死了,老围也替你背了锅,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难不成将人杀死并取走脑髓然后把尸体挂在高处,真是某种骇人听闻的仪式?那搞不好所谓的雪洱湖海市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想以此找到魔他城无异于缘木求鱼…… 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卫既成提到的那些:黄泉旗、黄泉水、黄泉口,还有“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那是桑用陇明文一笔一划刻在石板上的信息——“我决定去‘那里’,和麻一起。” 就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阴阳鱼牌和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扯不上哪怕一丁点关系,他们口中的“那里”会是同一个地方吗? “你什么意思?”老独再次质问道,也将我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暗暗皱眉,人真是老独杀的? 透过乱石之间的缝隙,我看到卫既成仰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岩壁,除了川子留下的血迹,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咱们两个旗鼓相当,能做到将他们的尸体挂上去而不留任何痕迹,除了我也只有你了。”卫既成脸上笑容一敛,冷若冰霜地开口,“蒿子和许平是不是也早被你杀了? 那天他们偷走鱼牌本想一走了之,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栽在了你手里,可惜你也只拿到一爿鱼牌,另一爿被阿柳悄悄顺走了。你害怕对方目睹了你行凶的过程会揭穿你,一直想弄清楚它在谁身上,于是趁着来猴儿井故意将伥猱引去补给站,阿柳因此丧命。 伥猱‘拜旗’的本能举动让你意识这又是一种黄泉旗,而魔他城极有可能正好处于某个黄泉口上,光有海市根本打不开入口,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以阿柳的尸体为第一面黄泉旗开始祭旗,并萌生了将我们全都除掉的念头,反正有伥猱背锅。 你先杀了戒备心最差的大林并用鱼牌栽赃他,然后借着这里特殊的地形杀死了川子,可惜这一次你又被老围撞破了,你不得不改变计划暂时让他来背这口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有多爱徐绫和棠棠,只要你用她们的性命威胁,他就会任由你摆布。” 老独不自觉握紧了双拳,刚要开口却被卫既成抢先一步。 “先别急着否认。”他言语间多了几分嘲弄,“从小到大我对疒气都极为敏感,那两爿鱼牌一开始藏在谁身上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第442章 未曾谋面的故人 老独一阵默然,俨然被他说中了。 一看他这反应,卫既成的语气立马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早上老围没有撞见你杀人,今天晚上死的会是谁?”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我,还是阿图?” 老独仍旧沉默不语,卫既成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周弋,我告诉你,找到其他鱼牌进到‘那里’只差这临门一脚,我绝不允许你踢开我们一个人进去!如果你再这么独断专行,我不介意将你这十几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你也不想让你敬爱的于献章于老师因为他曾经的得意门生颜面扫地吧?” 老独姓周? 还是老于的学生? 一时间我心里既讶然又恍然,原来他就是我那位未曾谋面的周师兄…… “所以你把余昧也搅了进来?”老独终于开口。 “没错,我知道你早就起了这个心思,又怎么能让你没有任何顾忌?”卫既成非常痛快地承认了,“丁蕤一死,这个世界上还能让你在意的人也只有他们父女俩了吧?” 老独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他平淡的反应似乎激怒了卫既成。 “当然,你也可以和当年一样,亲手把掣肘自己的东西剔除。”卫既成笑了笑,言语间不乏挑衅,“我听到过一个传闻,说丁蕤和你师母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你给我闭嘴!” 老独话音未落一拳已挥了过去,可惜卫既成早有防备毫无悬念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他退到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终于发飙的老独:“还是那句话,别急着否认,姓王的那小子我找人查过了,五〇三根本没有他的档案,不过我发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五〇三居然也在调查他,而他居然是你的同门师弟。” 他突然提到我,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更没想到这家伙人脉挺广,连五〇三都能见缝插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先前的猜测恐怕要成真,我进五〇三果然只是走个过场,他们的招纳其实另有目的。 “你这位师弟近段时间一直在查当年的事,如果没有于献章的授意你觉得他会不知死活地掺和进来吗?如果你老师没有怀疑你,他又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找人查你?” 老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估计被他戳到了痛处。 “我本来以为你跟他是一伙的,毕竟他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巧了,他又是疒源轻轻松松就能把伥猱吸引过来,现在看来倒是未必。” 原来是我多心了,我在猴儿井遇到他们纯属巧合。 “你要不想东窗事发最好小心点,这是我作为朋友对你最后的忠告。”卫既成抖抖身上的灰尘似乎要离开,我赶忙缩回洞口。 等我将石板复原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和老围一样忘记将坑底的脚印抹掉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顺着暗道滑下回到之前的岩洞,然后朝着那未知的一头发足狂奔。 好在卫既成并没有追过来,而是随着渐行渐远的手电筒光消失在对面的黑暗之中。 我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明知道他不是凶手却紧张得要命,总感觉刚刚要是打了照面,我可能会栽在这里——也许是和老围一样的经历让我倍感压力,又或者卫既成这个人远比他看上去的要有城府,让我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不信任感。 好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即便卫既成发现我在偷听,也依然没有选择当场拆穿我。 我正试图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一个人影出现在微弱的手电光中,他靠近时无声无息,如果要杀我可谓轻而易举。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明明有无数问题想问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人真是你杀的?”最终我问道。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老独伸手想将我拉起来,“我不信你想不到,就算把我换成他,他说的这些也一样成立。你推开那块石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你在那里,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我和你都觉得他不可能是凶手,然后挑拨我们。” 我无动于衷:“那二十年前的事呢?师母和丁蕤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所以,你还是信他不信我?”他缓缓收回手。 “你总得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吧?” “那算了,反正信不信都是你的事。”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不过我也提醒你一件事,明天海市就会出现,到时候我会和卫既成分道扬镳,你要信得过我就跟我一起走,言尽于此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很快也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我心中五味杂陈,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然后原路返回重新来到上面的壑湾,我将手电筒取下调到最亮照向对面空荡荡的岩壁,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川子看向它时迷离的目光,当时他其实已经猜到这就是自己的归宿了吧? 我胡思乱想着准备沿着深壑回去,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壑湾转向深壑的角落里印着一枚颇为眼熟的脚印,它纤长秀气明显是女性留下的。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营地,四下依旧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仿佛所有人都在沉睡。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余昧帐篷外面,然而逡巡许久最终还是回了自己帐篷。 我心里惦记着太多的事情,本以为这一晚又会彻夜无眠,没想到我刚一躺下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异常的踏实,直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暖流将我唤醒,我钻出帐篷一看天已大亮。 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了早饭,见我起来小侯热情地递了一份过来:“快吃吧,特意给你俩留的。” 我一边扒拉吃的,一边搜寻余昧的身影,其他人正围聚在营地口往雪洱湖那边张望,她却始终没有踪影。 我有点慌,问小侯:“余昧呢?” “当然是在补觉了。”结果我话音刚落,她就从我背后冒了出来,一边从小侯手里接过吃的,一边打趣我,“就许你睡懒觉,不许我睡懒觉?” 我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咬着牙道:“那就继续睡你的觉吧!别有事没事往外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也不怕承认我确实有些后怕,这里果然和浮图淖尔一样也有刹梭潮,要是她出去不小心撞上,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看到她和那几名循中道成员一样灰飞烟灭我该怎么办。 第443章 分道扬镳 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余昧早就见识过高刹梭环境的厉害,根本用不着我瞎操心。 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眉眼弯弯地看了过来,我有些懊恼,果断走到一边一心一意干我的饭,然而我心里难以遏制地生出另一股担忧,但愿周围含有那种特殊成分的岩石能挡住这股刹梭潮,不然…… 要不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吃过早饭原本只是微微有些暖意的气流渐渐变得炽热,临到中午四周的温度已经堪比酷暑了。 这下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小侯一边抹汗一边惶恐不安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热?” 老独和卫既成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 好在大家除了热没有其他不适,就在这时原本专心致志观察外面的阿图突然爆了句粗口:“操他大爷的!海市、海市终于出现了!” 他无比兴奋地朝我们一挥手就要往外走,卫既成当即一声暴喝:“别动!” 阿图一只脚都快迈出去了,支着那只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卫既成脸色阴沉:“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妄动一步。” 紧接着他说了一句和我之前警告余昧时一模一样的话:“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来他也知道刹梭潮的存在,而他的反应直接坐实了我先前的猜测,刹梭潮和海市应该是有关联的,那么在浮图淖尔是不是也曾出现过海市,只是当时我们没有注意? 继续再往下分析,陈渊的死会不会也和黄泉旗有关,太阳城也在某个所谓的黄泉口上? 而它的入口之所以能打开,是有人事先进行了布置? 想到马上就能进入魔他城,我心里充满了期待,既然两者可能存在联系,或许我可以通过它窥一窥太阳城的秘密。 对于卫既成,阿图还是相当信服的,赶紧收回步子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缓解尴尬他又往外张望了两眼,问道:“队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这海市范围很大还是蜃下境,不找个高点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 “不会等太久的。”卫既成胸有成竹地一笑,能有这份自信,他掌握的信息确实比我们多得多。 果不其然,也就过了二十来分钟,周遭热浪渐渐散去,卫既成一边清点东西一边催促:“准备出发,一会儿直接爬到湖中央的石塔上去,用不了多久海市就会消失,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他大步走到营地口观察了片刻,朝我们一挥手:“走!” 或许是被他急切的语气所感染,我们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往石塔赶,途中我抽空眺了眺四周,石塔之下那一片湖地上的确朦朦胧胧倒映着什么东西,可惜就像阿图说的它范围很大,即便我们越离越近也依然如盲人摸象只见其一无法窥得整体。 然而等我呼哧呼哧爬到塔顶,底下的海市只剩浅浅一层轮廓,我依稀分辨出那似乎是一张地图,描绘的正是雪洱湖附近的地貌,但和现实情况不同地图中的雪洱湖呈规整的圆形,周围的深壑弯曲如圆弧均以它为中心等距离分布,构成了一幅标准的中心对称图案。 这样的构图让我一下想到了刹梭海那些古城的布局,脑海里没忍住冒出来一个念头,会不会雪洱湖并不是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为修建的,后来才被大自然雕刻成现在这样? 而它的蓝本正是古姚国人推崇的圆底弧形纹饰或者刹梭人的星圆图案,换句话说它也是某个族群太阳崇拜的产物?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它可比修建一座古城难多了,就算他们的生产力水平远超同时期其他族群,也不至于这么夸张连地貌都能塑造…… 我赶忙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底下的海市上,奈何它已经相当模糊,我只捕捉到其中一条弧线上似乎标了个点,它就彻底消失不见。 好在小侯心思细,早拿出纸笔照着画了下来,阿图指了指那个点:“入口会不会就在这里?” “走,过去看看。” 卫既成分辨了一下方向,正准备招呼我们出发,老独突然说道:“地图是圆的,从哪个方向看都能对得上,你怎么那么确定它是这个方位?要我说,入口应该在这边。” 他用手指点了点图上另外一条弧线。 其他人面面相觑,估计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个问题上出现分歧,不过老独说的很对,我们都是下意识以自己所站的方向作为参考来看这幅地图,而它又偏偏是以雪洱湖为中心对称的,根本不好判断位置。 “要不分开走?”我都怀疑老独是不是也跟余昧打过招呼,她非常配合地给出了第三个方案,还主动站到了老独身边。 “按照刚刚它出现在地面上的方位,我还是比较认同卫队的看法。”王九时提出了自己的判断标准,同时也算站了队。 至于阿图和小侯肯定是跟着卫既成一起行动,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我这里,搞得我有点尴尬。 说实话我和王九时的想法倒是挺一致的,毕竟这个参照更具唯一性,只是想到昨天晚上老独抛下的那句话,我心里真的矛盾极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直觉告诉我老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更何况我还得看着点余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中途再到刹梭潮就麻烦了。 “我觉得应该往这边走。” 听到我这么说,王九时耸耸肩,转而看向卫既成,后者扫了扫我和余昧,朝阿图和小侯发话:“我们走。” 四人渐行渐远,老独却迟迟没有动身,我正想探探他的口风他是出于什么考量才想着和其他人分开,以及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余昧冷不丁开口:“要是我没有猜错,这两条路上都有陷阱,昨天找老围的时候你们支开其他人提前做了布置。”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独:“你和他的目标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除掉其他人,以保证只有自己能进入魔他城。” 第444章 另一种真相 我下意识想反驳,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到海市会是这样的。 不过我转念一想,既然卫既成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或许早就知晓海市的内容,老独当然也一样。 更何况就算他们未能未卜先知,只要两人能自圆其说,想将我们带入他们各自预设的路线,也不见得是件难事。 我不由看向老独,却发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余昧身上移开。 “宁宁,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他神情落寞。 “你早就认出我了?”余昧怔了怔,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跟着苦涩一笑,“是啊,我应该相信你。” 她转头看向渺无边际的雪洱湖,轻声说道:“我本就应该相信你。” 两人默然伫立久久不语,只能由我来打破这份尴尬:“周师兄,你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我也是老于的学生,之前在凤水镇你惊讶的不是我穿着五〇三的衣服,而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去那里,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我看过你的资料,也不怕告诉你,从一味舍所有成员我都了解过。”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在调查从一味舍?” 他看了看余昧没有说话,我反应过来:“还是说你怕老于查你,所以提前收集了从一味舍所有成员的信息,以便暗中提防?” 想到卫既成昨天那番话,我恍然大悟,搞不好以前谈师兄就查过他。 “周师兄,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没做什么亏心事,又何必担心老于查你?”我感觉都不用卫既成点破,他自己其实也在怀疑,我会不会是老于派过来查他的。 “老于查不查关你屁事!”结果老独没什么反应,余昧倒先火了,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就那么爱管别人的闲事?”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们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个我和她恶语相向的下午。 我转身就走,她伸手一拦:“你去哪?” 我回头看着她:“和你有关系吗?” 她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估计忍得很辛苦,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确实没关系。”她笑着点点头,“那你去吧,最好去找卫既成,周弋哥哥没有害人的心,不代表他也没有,到时候你们几个死一块,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了。”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如果真让余昧猜中了,王九时他们就危险了,我正要爬下石塔,老独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来不及了。”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巧不巧远处忽然传来阵阵轰鸣,它起初只是在其中一条深壑的源头响起,但很快就扩散到了以雪洱湖为中心的四面八方。 “怎么回事?!”余昧也顾不得继续奚落我,手搭凉棚朝远处眺望。 “那是……”她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和我对视了一眼,从她眼睛的倒影里,我看到了我脸上那抹和她一模一样的愕然。 “山洪?!” 一时间我难以置信,虽然沙漠中也会出现洪水,但这个季节……等等,难道是刚刚那股刹梭潮过境产生的连锁反应?! “糟了……” 我下意识想追上王九时他们,余昧一把拉住我:“山洪马上就下来了,你不要命了?!” 都不用“马上”,她话音将将落下,汹涌水流呼啸着冲出深壑,如一条条银龙排山倒海般灌入雪洱湖,不消片刻偌大的雪洱湖已是一片汪洋。 看着脚下飞转的旋涡,我久久回不过神。 显而易见,整个雪洱湖包括附近的深壑其实是一整套机关,设计它的人以海市和魔他城为诱饵,用刹梭潮融化附近雪山的冰雪来击发,这和原盘派设置的九龙沟颇有异曲同工之处——踏入陷阱的人往往在大难临头之时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早就入彀。 “难怪你要找借口分开走,这才是你的陷阱对吗?”我注视着老独,“余昧没有猜错,你早就打算除掉其他人。” “你可真是高看我了。”老独不咸不淡地说道,“在这么短时间内,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布置出如此惊天动地的陷阱。” 我觉得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别告诉我你事先不知道在刹梭潮的影响下周围雪山上的冰雪会迅速融化在短时间内形成山洪,而这些深壑是接引洪水的催命符,所谓的海市更只是诱饵,你支开他们在这逗留只是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确实是这样。”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不是很聪明吗,不也一样没想到?再说人各有命,又不是我设置的机关,他们因为自己的疏忽丧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确实没有亲自动手,但借刀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吗?”我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还有难以消退的失望,“周师兄,我对你仰慕已久,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比如袭击阿柳的伥猱实际上是卫既成引过来的,他手里本来就有三爿阴阳鱼牌,加上阿柳身上的,疒气之重足以吸引原本盘踞在雪洱湖的伥猱。 而早在第三、四爿阴阳鱼牌出土之时他就已经计划除掉所有人,试问既然他对疒气非常敏感,肯定早就知道其中一爿鱼牌在阿柳身上,但为什么没有直接拆穿他?为的就是等这么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除掉他的机会。 大林身上的鱼牌也是他和阿图杀完人后藏在大林身上的,当年他和阿图趁着追缴鱼牌的机会直接把蒿子和许平干掉了,其中一爿鱼牌被阿柳拿走,另一爿则被他们自己留了下来。” “难怪你之前说把你换成他,卫既成说的那些也成立,这些恩恩怨怨你倒是门儿清。”我真的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些,言语间不由带了几分嘲弄 ,“那你应该也知道杀死川子、逼死老围的人是谁吧?” 没想到他还真点了点头。 “当然是小侯,只有他有作案时间,也只有他有那个能力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几乎不留任何痕迹地把川子的尸体挂到悬崖上,即便是卫既成,如果没有阿图的配合也一样做不到。” 他摇摇头,“他太高估我了,也太高估自己了。” 第445章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可为什么是小侯?” 他这番说辞并不足以说服我,结果他从口袋里一掏,摸出来一样东西拿在手里轻轻掂了掂。 “碎心锥?!”我一眼认了出来,“他、他是慧心道的人?!” “准确地说,是慧心道的叛徒。”余昧用手指轻叩下巴,“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印象,慧心道原来的心字辈确实有个姓侯的,不过早就被踢出了慧心道,没想到他居然混进了你们考察队。” 我有些无语,这慧心道怎么尽出叛徒,而川子的第六感似乎也挺准的…… “能混到心字辈,怎么说也是跟许心楣一个水平,难怪平时伪装得那么好,连我都看走了眼。”余昧啧啧道。 但我还是感觉证据不够充分:“可万一是两个人,卫既成和阿图也能做到,为什么不是他俩故技重施?” “等水退了,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独直接将碎心锥扔给我,“碎心锥留下的孔又细又深,就算只有一两个应该也挺好辨认的。” 他有这份自信估计早就核实过了,而且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我,那么一切就很明了了: 老围和川子一前一后出了营地,小侯假装回帐篷打电话实则从底下的暗道提前埋伏在了附近,等川子清理完所有的脚印渐渐放松下来之时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而这一切被紧随川子之后的老围看在眼中…… 至于小侯为什么要杀川子,一来川子平日里对他颐指气使他可能怀恨在心,二来我和川子谈话的时候他极大概率也在,以为川子已经识破他的身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他,三来他会混入考察队肯定也志在魔他城和阴阳鱼牌,自然希望能进去的人少一个是一个。 就是可惜了老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围从来没有亏待过小侯,他不应该那么逼他。” “就算没有小侯胁迫,老围也难逃一死。”老独意味深长地一笑,“虽然其中一爿鱼牌是阿柳拿走的,但当时撞见卫既成和阿图杀害蒿子和许平的人却未必是他。” 回想起之前老围的反应,搞不好真被他猜对了,更何况哪怕卫既成没打算对他下手,他也逃不过眼前这滔天洪水。 “我承认听到你说的这些,我心里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我重新审视着他,“可是王九时呢,他总不至于也是凶手吧?” “他确实没有参与,但你有没有发现他对魔他城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感兴趣?”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因为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你。” 我暗暗皱眉,其实打见王九时第一面起,我就有类似感觉,没想到他也这么认为……我不由看向余昧,难怪她之前坚持要和王九时待一起,估计也是想试探试探他。 一看我的反应,老独会心一笑:“这不结了,换做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除掉一个隐患,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就算他带着目的接近我,但是敌是友还没弄清楚就痛下杀手,你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老独耸耸肩:“那又怎么样,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选的。” 我感觉他都有点走火入魔了,我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和余昧?” 他顿时不说话了,只用目光兴味地打量着我。 见状,余昧不自觉地往我身前挡了挡,就在我以往他要发难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响声若隐若现从石塔下传来,像是水底有什么东西正奋力搅动,我好奇地扫了一眼,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水位好像在下降?!”余昧也有些诧异,凑过去一看既惊讶又恍然,“这速度,底下怕不是有个出水口,而且规模还不小……” 就在我们屏息凝神的等待中,湖中洪水迅速消退,一个巨大的洞口在水底显现。 我明白过来:“这里地势最低,倾泻而下的洪水把湖地表面的盐碱壳冲开了,原本与雪洱湖相连的溶洞重新露了出来,而湖水则通过它汇入到了附近的地下河中,难怪泄得这么快。” 很快湖底积攒的洪水彻底消退了下去,溶洞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它倾斜向下蜿蜒着插入地底浑然没有尽头,虽然里面没有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我仍忍不住想,莫非这就是魔他城的入口,什么海市指路果然只是幌子,用洪水冲开湖底的洞口才是打开它的正确方式? “莫非魔他城就在雪洱湖底下?”余昧显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说着就要往石塔下爬,“走走走,下去看看!” “别急着送,先看看情况再说……”怕她乱来我赶忙跟上,结果我刚迈开脚步,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我暗道不好下意识想躲开,然而这念头是有了,身体却根本反应不过来,毫无悬念的我瞬间被老独控制住了。 “小心!” 我下意识想提醒,然而两个字都只说了一半,余昧就步了我的后尘,我心里是又惊又疑,之前怎么没感觉老独身手这么好,不过仔细想想,他曾是正儿八经的五〇三成员,说不定还是典藏者,余昧不是对手也正常。 我有些懊恼,居然忘了防备老独,或许我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他不会拿我和余昧怎么样。 老独从包里抽出绳索将我和余昧反手绑在石塔上,余昧有点慌:“周弋哥哥你不会是想一个人进去吧?” 老独并不理会她,余昧连声道:“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们留在这里,不然一会儿随便来个人就能撂倒我们,毕竟又不是只有我们在找魔他城!” “那你见过其他人吗?”老独反问,“有人在‘清场’,除了我们不会再有任何人过来,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在她再次开口之前,他抢先说道:“里面太危险了,魔他城之所以叫魔他城,正是取自‘他人即魔鬼’之意,进了那里谁也无法料到会发生什么,更无法猜测身边的人会做出什么,我不想你们遇到危险,更不想对你们刀兵相向。” 我不觉为我刚刚的小人之心刚到抱歉,他确实没打算伤害我和余昧,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去冒险。 得想个办法脱身,我打定主意。 第446章 海市 我一边暗中尝试挣脱绳索,一边问他问题拖延时间:“既然里面那么危险,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应该不是为了阴阳鱼牌吧?如果你真对它们感兴趣,就不会任由卫既成带走它们。” “我加入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鱼牌。我在找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它是所有拼图中的最后一块。只有找到它,我心里的那些疑问才能真正得到解答。” 我心下一动:“你也在找龙脊凤心盘残片?” “你问那么多干嘛。”他似乎识破了我的企图,将绳索重新检查了一遍。 临走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匣子塞进我包里,然后在余昧口袋里摸了摸,也摸出来一个匣子,看上去居然有点眼熟,略一回想我有了印象,这不就是之前离开喊龙洞时游典送我的那个吗? “原盘派的玉幡,怎么在你哪里?”我诧异道。 结果她左顾而言他也来了一句:“你问那么多干嘛……” 老独了然一笑,他将玉幡贴身收好,三下五除二爬到了石塔下,在进入溶洞之前,他看了看我和余昧,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有些秘密是该见见天光了。” 老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溶洞之中,我心里很不安稳,总感觉他给自己立了一个g。 “你能挣开吗?”我急忙问余昧,“周师兄并非真的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应该不会绑得太死……” 我话都没说完,就看到余昧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她一边将绳索取下扔在地上,一边打趣地看着我。 “你早就猜到他会动手,所以故意就范,好让他放松警惕?”我说她刚刚怎么反应那么慢。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啊!”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笑得那叫一个得意,“让他‘放心’,我们才能‘放心’地跟着他,这你都不懂?” 说完她摆了摆手指:“不对,是‘我’,不是‘我们’。”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她凑过来眉眼弯弯地拍了拍我肩膀:“你啊,就乖乖在这等我吧!” “喂……”我想叫住她,可惜她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拼了命想挣脱手上的绳索却始终没有成功,和我的判断一样我最终应该也能脱身但需要时间,可真到那时候他俩早没影了。 “操!”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但也只能继续尝试。 就在我琢磨着怎么才能更快解开绳索的时候,石塔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响,似乎有人上来了,难不成是余昧良心发现准备把我捎上?或者老独情报有误,这里还有其他人?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翻身上了石塔。 “是你。”说真的,再次见到卫既成我明明应该感到惊讶,但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两个字——果然。 他果然还活着。 或许这是一种直觉,就算其他人会被蒙在鼓里,他不可能毫无所察。 “其实你早就知道刹梭潮会引发洪水,故意把人引去深壑也是想借刀杀人。”这才是老独袖手一旁的原因,就算他不这么做,卫既成也会趁此机会除掉其他人。 “对。”他笑了笑,很爽快地承认了。 我却深深地感到悲哀:“不知道阿图在他助纣为虐帮你杀害大林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这就轮不到你来操心了。”他仍旧没有否认,“你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我是真没想到老独这么心软,不仅放过了余昧,连你也留了一条命。” 说着,他抽出手中的短刀。 我的心瞬间一提,以为他要痛下杀手,没想到他手一扬直接把绑住我双手的绳索削断了。 “走吧,他们进去的时间不长,我们应该还能追上。”他将刀重新收好。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救我。”我没有动,“想用我牵制老独?很遗憾,我对他来说没有那么重要。还是你怕以一敌二打不过他俩,想让我帮把手?那更遗憾,我没有这个能力。”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他一时失笑,“不过你也用不着妄自菲薄,你身上有的是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疒源。” “你不杀我是因为我的疒源体质?”我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半嘲弄半唏嘘地开口:“什么雪洱湖海市,传得再神乎其神也只是个障眼法,所谓的魔他城才是真正的海市蜃楼。” “你是说魔他城并不存在?”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雪洱湖底下积聚着一股庞大的疒气,越往里走疒气越重。在疒气的影响下,那些无意中闯入的人不知不觉都产生了幻觉。而幻觉正是人心之所向的投射,于是他们‘看’到了巍峨绵延的亭台楼阁、数不尽数的奇珍异宝,甚至为此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偶有人侥幸生还也依然念念不忘,久而久之就有了魔他城的传说。” 他笑着摇摇头:“是啊,世界上哪有什么魔他城,不过是那些贪得无厌又想不劳而获的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捕捉到了他言辞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原来湖底也是一个高疒环境,说不定还隐藏着一个无比强大的疒源,难怪会吸引伥猱在附近盘踞。 问题来了,既然这里有刹梭潮过境,周围必然也有一个刹梭源,它们为什么没有互相‘中和’? 卫既成感慨完了,顺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玉匣,看款式它和当时潘聿侠用来存放镇疒珠的小匣子有点像,估计也是出自潘家人之手。 我心有所感,卫既成打开匣子,里面果然躺着那四爿阴阳鱼牌,他将盖子重新合上,直接递给我:“这些鱼牌上的疒气太重了,哪怕我是正常人、哪怕有截玉隔绝疒气,我也没法带着它们深入魔他城。”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我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他把玩着手里的刀,示意我将包里的物资都拿出来,然后将它们全部扔下石塔。 “但我相信你是一个识趣的人。”他胸有成竹地一笑。 第447章 动机 “看来把我从泊城引到猴儿井来的人真的是你。” 我深感无奈,不过眼下我更担心余昧的处境,难怪她要偷偷带上玉幡,感情是想用它抵御疒气的侵袭,而老独之所以拿走它大概也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可惜她的字典里就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我引你来猴儿井?”没想到卫既成居然摇了摇头,“那你恐怕猜错了,我们会在补给站遇上纯粹是个巧合,倒是阿柳的的确确是因为你丢了性命。” 见我不以为然,他挑了挑眉:“难不成你也觉得是我害死了阿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恰好是耐疒体质,我一开始就打算让他帮我把四爿鱼牌带进魔他城,所以就算要除掉他也不会在猴儿井动手,他是被你不知从哪里带过来的伥猱弄死的。” “既然附近存在着高疒环境,有伥猱在此栖息不也正常吗,你怎么确定它是跟着我过来的?”不是我为自己辩解,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 “曾经这里确实盘踞着一群伥猱,但你知道当年驻守猴儿井的是什么人吗?”他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回忆神色,“哪怕他们最后撤离了,也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隐患。” 我承认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脱口问道:“什么人?” 他却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该出发了,这个入口不仅需要洪水击发,还会在一定时间内自动关闭,晚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它是限时开启的?”难怪老独不担心我们最后挣脱绳索跟进去。 但问题也来了,我试探性地问他:“这入口从里面能重新打开吗?如果不能,万一我们没有赶在它关闭前出来,不是要困死在里面?” 他直接无视我的问题,一边爬下石塔一边示意我赶紧跟上。 等进了溶洞,我才发现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邃,手电光打过去直接溶解在了那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莫非里面另有出口?”我收回视线,继续之前的话题,“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出来?”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他只是单纯地想拿到剩下的阴阳鱼牌,完全可以先将其他的鱼牌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不是把它们也带进去,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里”的入口很有可能也在魔他城里。 可惜他根本不打算回答我,只是闷头赶路。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疒气的影响,这东西和刹梭不一样,给我的感觉就是完全没有感觉,好像人不知不觉就会受到影响。 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岔路,而且还不止一条,卫既成在附近观察了片刻选了其中一条继续往前,然而很快我们又遇到了岔路。 我突然生出一股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龙角峰,正在洞里搜寻余寒他们的踪迹。 我忍不住想道,不知道这里又会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不过就像卫既成透露的,附近存在一座古城遗址的概率不大,在这些错综复杂的溶洞中,别说建筑遗迹就是人工修葺的痕迹都少之又少,什么魔他城果然只是传闻。 当然这样的地方用来藏匿东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搞不好玉龙首真在里面,看来无论是游典还是老独抑或卫既成,消息灵通的人真不少。 这也让我更加疑惑,琢磨来琢磨去,我决定直接问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除掉其他人,毕竟你早就知道底下的情况。如果怕我们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宝藏自相残杀,你只需要提前说清完全可以避免。其他人我不知道,阿图连杀人都肯帮你,肯定和你有过命的交情,可你最后还是杀了他。” 他身形一顿,我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或许我应该换个问题,这些鱼牌到底关乎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为了它你宁愿壮士断腕除掉所有追随自己多年的战友?” 不等我话音落下,他毫无预兆地出手了,手里的刀反手一撩,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弧线,直到逼近我颈边才堪堪停下,它离我是如此的近,近到我仿佛能感觉到它的冰冷。 “不该问的问题最好别问,因为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 我强忍住心脏狂跳带来的不适和差点死在他刀下的恐惧,说:“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不如让我死得明白点。” “如果你是局内人迟早会知道,如果不是又何必蹚这滩浑水?”他手一收利落地将刀插回刀鞘,目光却始终注视着我,“知道太多秘密不见得是件好事,而有些事情一旦参与进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怕他们知道太多,或者知道了太多,才杀了他们。”我恍然大悟。 “真相和那些传说中的宝藏一样可以蛊惑人心,寻找真相的人则像扑火的飞蛾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的,可有些秘密注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将视线投向远处的黑暗。 “电车难题你应该听过吧?一旦这些秘密泄露出去,就会有无数的人牵扯进来然后死于非命,所以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从源头出发将损失降到最低,即便这个源头是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一个秘密的泄露意味着无数的麻烦。”我脑海不由浮现出林亦说这句话时复杂的神情,那一刻我突然有些理解卫既成的动机,但也仅仅只是理解,换做是我真的做不到如此理性和果断。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索性沉默了下来。 他看了看我,手指其中一条岔道:“这边。” 我和卫既成谁也没有再开口,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就只剩下水滴掉落的轻响,反衬得周围死一般寂静,难怪进来的人会产生幻觉,就这环境哪怕没有疒气的影响,待久了心理也迟早出问题。 又经过好几个岔路口,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反观卫既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像是在记路,但渐渐地我感觉他神色有点不对劲,像是在暗中警惕什么,眼里充满了戒备。 在他又一次回头张望之后,我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人跟着我们?” 第448章 中招 “你也察觉到了?” 他神情一凝,异常的严肃,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跟紧我,继续往前走,别打草惊蛇。”他煞有其事地叮嘱我,没走几步又神经质地回头扫了一眼,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不会受疒气影响开始产生幻觉了吧? “你……” 我堪堪出声,他冷不丁转过身掐住我脖子就往地上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冷笑道:“终于沉不住气动手了?好好好,我不想杀你,你倒是对我起了杀心,那我只能送你去见阎王了!” 他力气出奇的大,被他一掐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别说呼救连呼吸都困难,可我尝试了几次想将他双手掰开都没有成功,最后还是靠着一点求生的本能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我摸索着抽出谒灵符,照着他胳膊就扎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剧痛的刺激,还是谒灵符以血为媒介将附近的疒气汲取了大部分,让卫既成恢复了一点神智,他的手突然一松。 趁此间隙我手脚并用爬起身掉头就跑,而鲜血似乎又刺激到了卫既成,他杀心再起飞快追了过来。 我都顾不上分辨方向拼了命往前跑,好在卫既成受幻觉影响追着追着居然和我岔开了,但我丝毫不敢停留继续沿着溶洞狂奔,直到精疲力尽,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喉咙火辣辣的痛,心脏更是跟要炸了一样狂跳不止。 我本想爬起来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藏身,奈何手脚根本不听使唤,没办法只能原地休息,然而刚一放松疲倦便席卷而来,我就像突然失去意识,迅速陷入了昏迷般的沉睡。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道楼梯下,上面隐约开着一扇低矮的石门。 略一分辨,我一下愣在了那里。 阎王庙。 我在阎王庙底下。 我明明在雪洱湖底下的溶洞中,怎么会跑到阎王庙来,难道我在做梦? 可眼前的一切真的太真实了,我扶着楼梯站起身,冰凉的触感清晰地从指间传来。 我不自觉地往上走,随着记忆上涌终于产生了一种和“海马效应”相反、现实场景在梦中出现的不真实感。 但我还是推开石门钻了出去,门外依旧是个经洞,只是门的这一边没有任何字迹,像是被人为地抹除了。 我钻出经洞继续往外走,入眼是一条轻掩于草木之间的小道,上次来还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建的。 我循着记忆、顺着山路往山下走,走了许久一角角屋檐才出现在山脚下。 奇怪的是它们和大庙村一样只剩下一些颇具古韵的明清建筑,之前我询问过的几家酒店和宾馆拆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偌大的村子显得有些空旷,客流明显比之前少了很多。 会不会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眼下不是什么旅游旺季,没那么热闹也正常,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常青招待所外。它已然被翻修一新,看着还挺有档次,我完全可以想象当年它刚修建时是何等的气派。 比起稍显冷清的村子,招待所就要热闹得多,门口停了不少车,还都是些复古款,其中几辆看上去颇为眼熟。 “这不是五〇三的车吗?” 难不成他们也在调查当年那个案子?我正要进招待所探探情况,邹友青走了出来,他一边整理身上已经极为板正的衬衫,一边探头往巷子那头张望,对于我的到来毫无所察。 我心里直犯嘀咕,他怎么也在这儿,五〇三突然造访小庙村,就是为了送他回来? 突然他整个人像是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巷子口,我也下意识地跟着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下起了小雨,婉转的青石小巷被烟雨笼罩着,夹在古朴的青瓦白墙之间相当的有意境,而就在这一片氤氲之中一个朦胧的身影正撑着伞款款朝我们走来。 果然是在做梦。 我终于意识到这点,眼前的一切也随之变得模糊,直至消融于渺无边际的黑暗,但意识始终没有离我而去,我拼命睁开眼睛,四下一打量直接麻木了,我居然又回到了阎王庙底下。 “我不会还在做梦吧?”我忍不住猜测,“又或者我也中招了,眼前这似真还假的一切不是梦而是幻觉?” 我正犹疑,阎王庙外毫无预兆地惊起一阵嘈杂的人声,有呼喝的、有呼救的,最后归于两声喑哑的枪响。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上面徘徊了片刻,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好在很快它又由近而远渐渐离开了。 四周终于恢复了沉寂,我松了口气再次爬起身准备上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低而清晰的啜泣声从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它是那么的熟悉,之前我在仙人坟就听到过——那是余昧在梦中拼命压抑的哭声。 我反应过来,不顾一切爬上楼梯,然而等我推开门,经洞中已空无一人,只有门上簇新的刻痕诉说着主人的隐忍和决绝。 会不会当时宁宁也出去过,年幼的她目睹了母亲凄惨的死状,这样的经历让她日复一日活在噩梦里? 又或者这个宁宁其实是二十年后的余昧,她也被困在了这场真实的幻觉里?她想出去看看,谁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真凶?那她会不会遇到危险? 诸多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我赶忙也追了出去,可外面还是什么没有,只有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年轻女孩怒目圆睁至死也不肯闭上,她身边的人却安详地躺着,仿佛看透了真相终于放下一切离去。 明知道这只是幻觉,我心里还是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因为我知道它曾真实地发生过。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余昧,她明显是追那些人去了,而且我也很想弄清楚当年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我分辨了一下方向正要跟过去,一个沧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要贸然去揭开真相,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更何况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我回头一看,老独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坚毅正如我第一次见他,他说:“回去吧,我带你去找宁宁。” 第449章 老套但管用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释然了——只要还有人在追寻,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我跟着他往回走,经过师母和丁蕤身边时,他跪下身轻轻将未婚妻的眼睛合上,然后朝两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重新站起身步履坚定地走进阎王庙——想必二十年前也是如此。 我有些愧疚,我真的不应该怀疑他。 周师兄领着我重新回到经洞下,然后朝之前我和她逃出来的暗道走去,等到了水边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继而深吸一口气朝棺楼中间的井口浮去。 我依葫芦画瓢很快也穿过井底重新浮出水面,就在我好奇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时,我眼前突然一亮。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是周师兄打开了手电,那刚刚…… 等等—— 我四下一扫,眼前哪有什么棺楼,只有溶洞暗沉沉的岩壁,我们也不是浮在井中而是泡在一口像是泉眼的水潭里,不过看地势这里最低,应该不是泉眼而是泄水用的出水口。 周师兄爬上岸,将我也拉了上去,他说:“你受幻觉影响不知不觉走到了这水潭里,要是我晚来一步可能你就已经被潭水淹死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忍不住问道:“那余昧……” “既然是幻觉,她又怎么可能在幻觉里遇到危险?”他笑了笑,“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尽快找到她,她身上没有帮助她抵御疒气的东西,待久了势必会受到影响,甚至……” 他神色中难掩担忧:“就算四爿阴阳鱼牌都在你身上,但你是疒源本不该被疒气影响,我怀疑宁宁就在附近而且对疒气产生了激烈的反应,你所看到的幻觉不是你的大脑制造的,而是宁宁在幻觉中记忆的辐射。” 听到他这么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我赶紧道:“我们这就去附近找找?” 他点点头,有意宽慰我:“别急,人的意识如果处在幻觉中,他的行为一定异于常人,留下的痕迹绝不会少,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 “但愿她没有遇到危险。” 我调亮手电和周师兄一起顺着溶洞往回搜寻,他一边留意路两边的情况,一边问起事情的始末,听我说完却沉默了下来。 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周师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鱼牌在我身上?” “嘘。”他示意我先不要出声。 见状,我也忍不住屏息凝听起来。 “好像有哭声……是余昧!”我既惊又喜。 周师兄也松了口气,伸手一指方向:“这边!” 我和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朝声音的源头跑去,很快我们身处的这截溶洞就到了头,尽头处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坑洞,而余昧正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 她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虚弱的样子,一时间感觉心跳都漏了几拍。 我赶忙将她抱出来,可无论我怎么呼喊,她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糟了,这里的环境很容易让她联想到小时候的经历,她受疒气的影响恐怕比我们预估的还要深,得赶紧想办法唤醒她,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唉,是我考虑不周,以为她会知难而退。” 他很是懊悔,打开背包将存放玉幡的小盒子翻了出来:“希望这东西还能奏效……”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闷哼。 我心头一跳回头一看,锋利的刀刃竟从他胸膛透体而出,他来不及回头去看是谁袭击了他,便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头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卫既成缓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她。”他矮身抽出短刀,用手探了探周师兄的脉搏,确定他已经身亡才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都说关心则乱,你我实力相当,要不是你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我还真杀不了你。” “你!”我怒不可遏却根本不敢动弹,因为卫既成又攥紧了刀一步一步朝我和余昧走来。 我将她紧紧藏在身后,脑子里拼命思考怎么才能让他放下屠刀。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其他鱼牌,搞不好‘那里’的入口不仅需要鱼牌才能打开,出现的机会也和魔他城入口一样有时间限制。”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要你肯放过她,这个忙我一定帮到底。” “如果我不肯呢?”他笑了笑目光清明,完全不像被幻觉左右的样子,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只要他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就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死了,我也不愿独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说道,“越往里走疒气越重,你自己带着鱼牌最后只怕寸步难行。” 我寄希望于他能认清这点,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他肯谈,余昧就能逃过一劫。可惜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 我一下就慌了,我居然忘了这茬! “那你就陪着她一起去死吧。”他故意带着几分歉意冲我一笑,“反正你身上有谒灵符,这东西可比你好用多了,至少它不会跟我谈条件。” 说着他手里的刀飞快一扬,眼见就要落下,下一秒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锋利的刀刃完全刺穿了他的身体。随着刀刃抽回,鲜血喷涌而出。 他委顿在地,脸上仍是那副惊愕的神情,很快没了气息。 而周师兄捂着伤口,直接给他脖子也来了一刀,这才坐倒在地。我又惊又喜正要开口,他一阵咳嗽吐出一大口血,伤口鲜血也直往外涌。我心里一慌拿过背包疯狂翻找,想先帮他把血止了。 “别白忙活了,我早没救了。”他笑着摇摇头,“刚刚要不是真的濒死,是骗不过他的。” 我才不管这些,扯出绷带帮他缠住伤口,然而就像他说的这根本无济于事,很快我的双手也被鲜血染红了,它却没有任何止住的迹象。 我心里难过极了,他和卫既成实力相当,那一刀本可以躲过去的,但他猜到卫既成已经不打算留我活口,如果他躲开,我必死无疑。 我这条命,是他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第450章 弥合 “可能这就是命吧,我注定要辜负她们……不过这样也好,我和他都死了,有些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内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也别太自责,这二十年来每一天我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度过的,死亡对我来说不过早晚的事——当年我不够勇敢,是师母教会了我。”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将玉幡塞到我手里:“帮我把宁宁带出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我拼命点头,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答应我,无论将来宁宁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怪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周师兄?!”我探了探他的气息,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周师兄死了,我没法将他也带出去,只能就近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本来我想去找玉龙首和他提到的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余昧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我不得不先背着她离开,等游典到了再从长计议。 “但愿入口还没有关闭。”我心里暗暗祈祷。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他们三个人的包里居然也没有物资,如果我们被困住,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走了没多久我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我们在错综复杂的洞穴里穿梭,别说找到进来时那条路,就是回到刚刚的起始点也成了奢望。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只能带着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很快手电筒便提示电量不足,随着本就越来越弱的光线彻底熄灭,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我们大概率是走不出去了。 我抱着余昧背靠岩壁坐下,她无助地躺在我怀里仍旧没有清醒。 也许她还沉浸在那段回忆里,如这二十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在那个没有尽头的噩梦里,她独自一人蜷缩在经洞中,她母亲的尸体则在不远处的门口渐渐变得冰冷。 “那时候宁宁一定害怕极了。” 我真想穿越二十年的时光给当年那个小女孩一个拥抱,这样余昧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儿时的恐惧裹挟着迟迟不肯醒来。 我紧紧抱住她,耳边除了彼此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就连时间仿佛也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们真的就此长眠在这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恍惚之中我又想起了那一年我和她被困在渠水公园山洞里的情形,当时我们彼此依靠着,似乎也说过这样的傻话,浪漫而又愚蠢。 我不知道我和余昧在魔他城的岩洞中待了多久,但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自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余昧,十年前是、十年后更加是,不管她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你赶紧醒过来吧,我错过了十年,不想再错过下一个十年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心口传来点点温热,像是被泪水打湿了,也许她听到了我的心声。 也许没有。 谁知道呢。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在泊城医院的病房里,和之前几次一样,游典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醒了?” 都说习惯成自然,什么擅自行动估计他现在都懒得怪我了,我也顾不得跟他道歉,问道:“余昧呢?” “没醒梦里念着这两个字,醒了嘴里还是这两个字,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啧啧。”他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打趣地看着我,故意顿了顿才说道,“她早醒了,昨天还来看过你,不过今天一大早就被她爸接走了。” “老于来了?”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放,有他在余昧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也希望他俩能借这次相处的机会冰释前嫌。 思绪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问游典:“那他有没有来看过我?” 他摇了摇头,瞄了我一眼,说:“估计赶时间,走得挺匆忙的。”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大概他也看出来了我精神有点不济,站起身就要走:“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这次我们在魔他城虽然也有意外收获,但始终未能找到玉龙首,还是得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不过之前我就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正在追踪,现在更得赶在破龙行动之前将线索确定下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我:“你呢就好好休息几天,安心等我这边的通知。” 他一走,臧小蕊就跟约好了一样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在我身边坐下,一如既往单刀直入地说道:“你师兄周弋之前好歹也是我们五〇三的人,考察队的事已经由五〇三和防盗办联手接管,我把所有的阴阳鱼牌都交接给了调查组,你不用管了。至于魔他城里的其他东西,你也同样无需过问。” 我不知道这是提醒、通知还是警告,就是觉得有些可笑,他们现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 “难道我就不是五〇三的人吗?”我问她。 然而我的挑衅就像一拳打着棉花上,她根本不打算给我任何回应,只是平静得近乎冷漠地看着我,许久她起身朝门外走去:“你好好休息,出了院就回渠城,会有人来找你的。” 至于对方是审查组的人还是别的调查人员她没有说,我失神地想,不管来的是谁,我和五〇三恐怕缘分已尽。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感觉没什么大碍就办了出院,我往老围要寄的那张银行卡里又打了笔钱,这才将它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寄了出去。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这笔钱,也许是出于对老围的同情,也许我心里始终怀着一份内疚——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凶手的意图,老围说不定能活下来。 至于这个凶手是不是就是小侯,我觉得还是得再调查调查,最起码也要确定一下他是不是慧心道的人,不是我不相信周师兄,我只是不想事情最后都落得这么不明不白。 正好我的车被五〇三捎了回来,我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回到渠城我照例将东西整理了一番,那四爿鱼牌果然不见了。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周师兄给我的小盒子,我怀疑里面装着那枚唐仿古玉瑗,不然臧小蕊他们也不会一起拿走。要真是这样,恐怕周师兄在进入魔他城时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想到这里,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怅然。 我不知道周师兄到底在找什么,既然臧小蕊开了那个口,就算我想继续追查估计也很难插手,好在当年那个案子其实还有很多可以着手的地方,或许我应该换个角度思考。 无论如何,眼下只有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才能告慰那些逝去的人,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 第451章 签名 在家待了几天,别说臧小蕊提到的人,就连方遂宁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要不是问了他爸妈确定他没出什么事,我都想报警了。 期间我一直想给余昧打个电话,但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了。 我现在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她,对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却没有底,当年我们吵的那一架就像一条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承认当时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如果不是真的触碰到了她的逆鳞,她也不可能对我起杀心,这就是我踌躇乃至恐惧的来源,时间会抚平所有伤口却无法解开心结,我不敢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赌,那份驱使她痛下杀手的恨意会不会随着时间消弭。 就像我曾无数次告诫自己,我绝不能爱上一个试图置我于死地的人,如果她杀心未泯,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 至于从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这个口,难道让我告诉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她,而是一开始就认错了人,以为她是余昧? 当问题无法解决时,逃避永远是最好的办法,我决定找点正事来做,既然对方暂时没有找上门,或许我还可以再利用一下五编成员这个身份。 这一天我带着工作证来到五〇三档案大楼,服务台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她四五十岁的年纪,戴着眼镜、梳着一丝不苟的马尾,看上去非常的严肃但也十分可靠。 我瞄了一眼她身前的工作牌,一边把自己的工作证递过去:“荀工,我想看看我的档案,能不能帮我调出来?” 要想确定卫既成所言是否属实,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哪知她一刷工作证,简洁明了地来了一句:“权限不够。”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自己的档案,我自己都不能看?” “五编的文件是这样的,权限不够就是看不了,我也没办法。”说着她扭过屏幕示意我自己看。 我有些无奈,不过这至少说明事情并不像卫既成说的那样,我深深地怀疑他找的那名所谓内部人员是不是也没有这个权限,于是直接推说五〇三没有我的档案。 我正琢磨再查点什么“有权限”的东西,一张工作证“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领衣服!” 我瞄了一眼工作证,它的主人叫卫璞,从照片看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她留着利落的短发,双唇紧抿不苟言笑,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应该不太好相处。 然而我一回头,撞上的却是一双眼溜溜的眼睛,它充满了活力,闪烁着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熠熠光彩。 本来她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我在打量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大大方方地冲我一笑,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我心想原来还有人比我更不上相,这照片和本人简直就像两个人。 和魏医生一样,这位荀工估计也是个喜欢公事公办的人,她没有计较卫璞莽撞的态度,站起身从身后的排柜里取出两套衣服,又从办公桌底下掏出登记本一起递给她:“你的编号、两件衣服的编码,都写上,在后面签个名。” “可算把手续办完了,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五〇三的人了!”卫璞一一照做,最后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抱着工作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我心下一动,立马想起之前在巫城办事处领衣服时那名工作人员说的话,不由问道:“荀工,是不是有衣服编码就能查到当初是谁领的它?” 她瞄了我一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权限。”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报了一串数字,她“啪嗒、啪嗒”敲了会儿键盘,渐渐蹙起了眉头。 我有些忐忑:“难不成还是没有权限?” 她摇了摇头,拿出登记本往前翻了翻,说:“领走衣服的人是你这个编号前一任主人,奇怪的是他已经离职很久了——不然上头也不会把它重新赋给你——衣服却是几个月前才领的,最关键的是我居然没有任何印象。” “也许是在其他办事处领的?” “不可能,录入地点就在这。”突然她目光一顿,喃喃道,“还真有本人签名,谁给办的手续……” 签名? 趁着她出神,我不动声色地探头扫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我一下僵在了那里,身体就像过了电一样整个人都是麻的。 于献章! 上面赫然写着老于的名字! 这个编号居然也赋给过老于,换句话说他也曾是五编的人?! 我任由思绪沉浸在这份震惊之中,然而那三个字就像刻在我脑海里一样,让我根本无法忽略另一个问题——这字迹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偏偏它不是老于本人的。 我浑浑噩噩朝门外走去,直到对方叫住我让我把工作证拿回去我才稍稍回了点神。但这怎么可能,以老于名义领走那件衣服并将它放到研究中心三楼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余昧?! 钥匙和镇疒珠也是她放的吗? 她知不知道我也准备去那里?还是说她和谈师兄是一伙的,早就料到我会去那里,才把衣服和东西放过去? 她把我变成疒源是想干什么? 企图像操控傀儡一样操控我的人就是她吗? 无论如何,她一定去过凤凰眼,搞不好假扮高跟鞋主人、将我引出伙房的人也是她…… 我不敢再往下想,那一刻我只觉得恐惧,对事实的恐惧、对我一厢情愿的恐惧。 “一个人的杀心哪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原来当时她就在提醒我,她心中的恨意并不会轻易放下,我却天真地以为无论什么样的裂痕都能在时间的修复下弥合。 离开五〇三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转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跟丢了魂一样回到家。 一下车我就看到客厅的灯正亮着,温暖的灯光铺陈在门前的台阶上仿佛在迎接我,而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飞快奔到门口,惊喜道:“你可算回来了,再晚点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她轻倚大门眉眼弯弯,脸上笑容比那灯光还要柔软。 这本是我无比期待的温馨场景,此时此刻我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第452章 观察组 见我呆站在那里,从慧走过来挽住我胳膊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 打量我片刻后,她将头往我怀里一靠,埋怨道:“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省心,身体都还没完全恢复就又到处乱跑。” 面对她亲昵的举动,我心里不觉有些抗拒,下意识让到了一边,她迟疑地看了看我,也没在意,歪着头打趣我:“你紧张什么,几天没见就生疏了?” “对不起。” 我感觉自己心里就像一团乱麻,可有些事情根本不容我自欺欺人—— 我自始至终都爱着余昧,即便眼下我无法确定她对我的感情,但这一点是绝对而肯定的,而我和从慧的相爱不过是我自以为是造就的错误,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和她说清楚,不然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真的很抱歉,我好像一直都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 她脸上笑容尚未消失,只是缓缓松开手,背靠着沙发低下了头,等再抬起已是泪眼朦胧。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她解脱般地点点头。 “当时你给我的感觉和她真的太像了,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选,更不知道还有谁会和她一样了解我。” 我并不想为自己开脱,这是我的心里话。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她笑了笑,将眼泪藏在睫下,“因为我隶属于‘观察组’,而你,是我的观察对象——早在五年前我就已经开始这项一对一的观察工作,你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情绪上的一点起伏,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观察组?”我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想象在过去的五年里,有一双眼睛就在不远处密切地注视着我。 我想起陈巳的话,试探问道:“你是破龙的人?” 她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们由五〇三和防盗办的组织者直接管辖,你可以把它看做是和审查组级别差不多但工作内容截然不同的部门。” 原来她也是“上头”派来的,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那么早就盯上了我,又出于什么目的派专人如此长时间地监视我? 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很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果然,察觉到我的困惑,她颇为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没有权限跟你阐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你放心,上面对你的观察很快就要结束了,届时将再也没有人会打扰你的生活。” 我仍有些回不过神,她却自嘲一笑。 “其实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观察者,因为我竟对我的观察对象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和审查组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直接和观察对象接触的,我却偏偏这么做了。” 她提醒我,“你知道当初去凤月岭为什么五〇三不让防盗办插手吗?除去他们之间那点恩怨,最主要的还是出于我们的授意,因为那一趟本身就是一次观察行动。 而我为了让自己顺利地介入你的生活,假借工作需要假扮钟峦开始和你面对面相处,后面假扮江碎玉也是我的自作主张,结果就是我无可避免地被上面发现了端倪。” 她越笑越开心,就像实施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天真又狡黠。 “你都不知道,他们甚至怀疑我会不会是内鬼,听说还派了审查二组的高手过来查我。大概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仅仅因为喜欢一个人,作为资深观察者,我居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她朝我眨了眨眼:“其实我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念头,比如……要是能和你远走高飞就好了,我才不想当什么观察者,我啊只想和你朝朝暮暮。” 她话说得俏皮,让我一时分不清真假,但她眼中流露的赤诚是那么的炽热,我想她的确是爱我的,而我辜负了一个爱我的人。 突然,她站起身看了看窗外,我顺着她的视线也投去一瞥,然而外面灰蒙蒙一片,连月光都不甚明晰。 很快她又转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其实今天你不开这个口,我也会自己跟你坦白,虽然我依旧不应该这么做,只是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你说,调查我的这个人虽然不是敌人,但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我心中一动,吐出那个名字:“‘元’?” 她没有回答,定定地注视了我几秒,转身朝门外走去:“我该走了,你——要保重。” 我很想挽留她,但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立场,也就沉默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缓缓穿过院子,我不自觉地跟到了门口,她心有灵犀地在院门边站定,回头朝我挥了挥手,便转过身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我的心里,突然有点空。 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重新回到客厅,那个问题却始终困扰着我: 毫无疑问,无论是破龙还是五〇三都在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我——不,不仅是他们,我犹记得游瑾u盘里的那份王家人族谱,她会盯上我显然也早有预谋,那么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 我想应该不是我能读懂陇明文这一点,毕竟在去凤月岭之前我尚未表现出这一能力。 那吸引他们的会不会是天示之人这一身份?可它同样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又是如何察觉到的? 除此之外似乎就只有那段随机传递的信息片段了,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关注的并不是我个人而是所有王仙村人?这倒符合从慧的说法,既然是观察组,就不可能只有我一个观察对象。 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那段随机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到底有多特殊、它和陇明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以至于破龙、五〇三及以游家人为代表的守幡人都如此密切地关注着它。 等一下—— 我脑中灵光一闪,和破龙、五〇三乃至守幡人都有关联的必然是镇龙幡,难道真正的王仙村人是几十年前惊鸿一瞥的执幡人?当然,准确地说王仙村人是执幡人家族,只有携带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人才是执幡人?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王容心在找的不是什么钥匙而是执幡人? 问题在于王崇光才是他们要找的人,这似乎有些矛盾,总不至于林亦搞错了,我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携带者,又或者王仙村的种种其实另有隐情? 第453章 谁杀了她,她杀了谁 我实在有些理不清头绪,索性将它放到一边,因为还有一个我必须直面的问题——谁,最有可能是“元”? 既然他可以成为任何人,那必然会易容,我无可避免地想到两个人,余昧和君耒。 好吧,我承认君耒是“元”的可能性不大,他和我、和从慧的交集太小了,如果我和她都是他的调查对象,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我们。 就像余昧。 其实仔细想一下,无论是她将五〇三的工作服放在研究中心大楼,还是故意误导我从慧是她,都有可能只是她的试探。 但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一点,我宁愿相信这是她的胜负欲在作祟,她只是想通过在感情上折磨我来满足她的恶趣味。 更何况她未必就真的会易容,我下意识这么认为是因为之前我先入为主地觉得她和从慧是同一个人,实际上之她可能只是知道有人在假扮边岑,于是以对方的名义加了我好友…… “算了,没必要自欺欺人。” 我有些泄气地想,“对我来说,她是不是‘元’重要吗?反正我没做亏心事问心无愧,只要她别公报私仇为难从慧。” 我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似乎有人给我发了条信息。按理说这个点也只有方遂宁那家伙会联系我,然而我点开一看却是另一个“熟悉”的联系人。 “如果你现在追出去,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我心头一跳,不顾一切地冲出客厅,朝着从慧离开的方向飞奔。渐渐地,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夜色里。我突然有些害怕靠近,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那个身影也由模糊变得清晰,直到再度模糊。 那一刻我眼前好像只剩下她身下飞快漫延的鲜血,它在昏暗中如同泼墨,最终随着意识的抽离将整个世界糅合成一片混沌。 等我再次清醒,我已经回到自己房间,客厅的灯仍旧亮着,灯光静悄悄地照进来,温暖而柔软。 我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特别荒诞的梦,是那么的不真实,可偏偏方遂宁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他打开房间灯,目光中难掩担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但怎么说还是身体要紧,从慧的事你那位上司已经赶过来去处理了,你就安安心心在家修养几天。” “臧小蕊来了?”我拿过手机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 她接得很快,甚至都不需要我开口,直截了当地说道:“她来找你之前,我就已经接到上头的消息,他们说她是破龙的卧底,而且很有可能会对你不利……” 我打断她的话:“谁杀了她?” “没有人杀她,她只是意识到事情败露,在潜逃途中发生了意外。” “意外……”我都忍不住笑了,估计连她自己都不信,但我决定接受这个事实,就算没有“意外”,他们也会提供另一版本的“真相”,毕竟他们只需要一个结果,过程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她是不是内鬼同样不重要,假如他们铁了心要除掉她,借口有的是。 “你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没有关系,别想那么多。”她自顾自挂了电话,我盯着通话记录,脑子里一片空白。 方遂宁很了解我,见我一声不吭呆坐在那里,他很贴心地退了出去:“你再歇会儿,我就在客厅,有事直接叫我。” 他一关门,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我的大脑却仍在抗拒思考,我不想去分析到底是谁杀了从慧、她又真正因何而死,偏偏这时候我手机一响,对方第二条信息非常不合时宜地发了过来。 “你想不想知道‘元’是谁?” 我没有心情跟他啰嗦,正要将手机关机,下一条信息却先一步出现在我眼前:“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很快她就会步从慧的后尘。” 我手上动作一顿,忍不住回了一句:“要说就说明白点。” “她也在做一件不该做的事——除了你和从慧,还有一个人也是她的调查对象。” “谁?” “‘那位’。” 我一下屏住了呼吸,他像是猜到了我的反应,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戏谑:“他是绝不允许别人知道他的身份的,谁去查都是一个死。等着吧,他们很快就会动手了。”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一时间心乱如麻。 而他最后一条信息也适时发了过来:“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和这次行动有关的信息,不如联系一下陈辛,他现在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提到陈辛我确实有些意动,毕竟他不仅是听“那位”之命行事,而且还能直接联系“那边”,如果破龙有所行动他肯定会收到一些风声,就是不知道我这假冒的符主身份是不是真的那么管用,更不知道对方这时候让我联系陈辛会不会有什么企图。 思来想去我还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刚发过去他电话就打了过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含糊其辞:“无意中听到的。” “如果你也在查‘那位’的身份,我不仅不会帮你,还会想方设法阻止你,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去送死。” 我心里一沉,只得跟他坦白:“我不想知道‘那位’是谁,我只想知道‘元’是谁,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既然‘那位’已经计划除掉‘元’,应该早就摸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了吧?” “没问题,等我消息。” 在挂电话之前,他再次提醒我:“无论‘元’是谁,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插手,有些秘密不知道永远比知道安全。” 他慎之又慎的态度让我原本就惊疑难定的心绪更加烦乱,我索性将手机放到一边躺床上发呆,然而我脑海里来来回回全是几个小时前从慧的一颦一笑甚至她说的每一句话。 或许离开我家时她就已经猜到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所以才会在门口第二次向我告别,可惜我没有读懂她的这份诀别,如果当时我竭我所能挽留她,或许结局又会不一样。 我胡思乱想着,终于在天亮之前沉沉睡去,结果一觉醒来整个人浑浑噩噩打不起一点精神,倒把方遂宁吓了一跳,本来我还想去五〇三查点东西,还没出客厅就被他赶回了房间:“大哥,咱就别折腾了,算我求你行吗?” 我只得继续躺尸,醒了睡、睡了醒,过了几天倒也恢复了,方遂宁却还是不放心,执意要留下来陪我。 “你之前到底干嘛去了?”我问他,“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 “瞎忙呗。”他闪烁其词,主动请缨帮我去拿快递,“前些天我帮你签收了一份邮件,你要不要拆来看看?” “邮件?” 我接过一看,发现它还是从国外寄来的,寄件人名叫莫·康里,明显是个外国人,可我没有任何印象,只是东西确确实实是寄给我的。 带着几分好奇我将邮件小心撕开,还没拆到一半,一张精美的卡片滑了出来,上面当头写着一句话:“这是一封来自北纬30度的神秘邀约,亲爱的王岭飞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第454章 来自远方的邀约 原来是封邀请函。 这位叫莫·康里的仁兄大概是个中国通,在信里他用中文侃侃道来:“北纬30度线贯穿的区域真是一片神奇的地方,无论是百慕大还是神农架都常为人津津乐道。我的家乡热城也正处于谜一样的北纬30度地带,巧的是在这里我也遇到了一个让我无比困惑的谜题。 如图所示,这是热城最有名的公园——热湖公园里的一座石山叫斧凿峰,因为它临近热湖的一面如刀削斧凿直上直下而得名。尽管它的画风和附近的风景格格不入,但因为从小看到大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直到不久之前我收到这样一张照片,它拍摄于贵国同在北纬30度线区域的凫湖附近。一见到它我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无论是峰峦形状还是山上岩石的种类都和斧凿峰如出一辙,甚至连两面悬崖都能互相吻合,简直就是它的另一半! 我百思不得其解,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巧合?可惜我能力有限,几经研究未能破解这个谜题,在朋友的建议下我决定举办一次和它有关的研讨会(主题如封面),广邀天下志趣相投者一起探讨,还望阁下莅临指导。” 他所谓的主题便是邀请函封面上用花里胡哨的字体写的一个标题——《北纬30度神秘“搬运现象”成因探秘,地外文明的杰作抑或“搬山卸岭”真的存在?》 除这封邀请函之外邮件里还附有一张凫湖石山的照片,情况确实和莫·康里在信里说的一样,两座石山互相对称如同两爿可以合拢的虎符。 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有些假,试想如果真有这样的奇观,在眼下这个网络时代恐怕早就成了网红打卡点,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噱头,凫湖那张照片应该是伪造的,证据就是我用手机在网上搜了个遍也没有搜到它的具体来源,本地人也从未提及凫湖附近有这样一座石山。 “估计是个钱多没处花的‘神秘现象’爱好者心血来潮办着玩的。”我心想,顺手就将所谓的邀请函和照片扔到了一边。 哪知方遂宁一个箭步又把它捡了回来:“你再仔细看看,包吃包住包路费,免费旅游都不去?”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是噶腰子的新闻不够多,还是你觉得你有主角光环不会被骗?”我有些无语,“再说就算是真的,我又不是什么地质专家,闲得没事干跑去凑这个热闹?” “去转转又没什么损失。”见我不为所动,他直接发起金钱攻势,“万一真是假的,所有费用我给你包圆了!” 一见他这反应,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谱了:“不会是你小子搞的鬼吧?” 我说我跟这位莫·康里素不相识,对方怎么就能如此精准地把邀请函投递到我这里。 见瞒不住,他嘿嘿一笑:“我跟余昧本来就约好了要去热城玩,见有这么一个活动顺手就给你报了名……” “余昧跟我们一起去?”我一怔。 “必须的啊!”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完了一阵挤眉弄眼,“怎么,听到她要去你就改主意了?” “什么时候出发?” 不管余昧是不是“元”,我都得找个机会和她摊牌,热城地处异国他乡远离各种争端,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天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出发去曲城,然后从那里的机场直飞热城。” “曲城?”那不是江家人的地盘? 说真的我心里有些抗拒,即便是余寒我也不想再和他打任何交道,就更别说其他江家人了。 “你要不嫌麻烦,我们也可以取道廊城走陆路过去,就是得绕个几天。” “……那还是从曲城走吧。” “这不就成了!”他喜笑颜开,旋即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地叮嘱我,“我去准备准备,你给我在家好好休息,别瞎跑了。” 我都懒得应承他,被子一蒙直接睡我的觉,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他轻手轻脚出了房间然后快步离开了。 我躺床上发了会儿呆,倒也真的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方遂宁就把车停在了门口,我提着行李直奔后座,刚一打开门,余昧在副驾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这次这么自觉?” 我只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往座位一窝。 方遂宁倒是颇有兴致,一边将车启动一边嚎了一嗓子:“出发!” 一路向南,临近中午我们终于到了曲城,期间我一直在想五〇三会不会暗中阻拦,不过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他们应该不会插手——毕竟有她在。 果然我们非常顺利地登上了飞机,无论是江碎玉还是江洗秋也都没有找上门,这让我着实松了口气。 然而当我们抵达热城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方遂宁突然用胳膊怼了怼我:“咦,那不是江碎玉吗?她怎么也来热城了,还跟我们坐的同一航班?” 我下意识顺着他视线一扫,结果对方也正好看过来,我们无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我只能走过去和她尬聊:“好巧,你也过来玩?” “嗯,散散心。”她点点头,视线一转直接掠过方遂宁落在了余昧身上。 见她一个劲地盯着自己,余昧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一脸兴味地打量起了她,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开口,搞得我在一边莫名的尴尬。 至于方遂宁,他将目光来来回回在我们身上转了几圈,最后嘴里一啧凑过来小声说道:“我记得你在雅城和我坦白过,你跟这位江小姐好像也有那么一段,这妥妥的修罗场啊……” 他一提雅城,我和从慧相处的点点滴滴瞬间挣脱记忆的桎梏在我脑海里涌现,有其他人在她的言谈举止和江碎玉并无二致,但我们独处时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的灵动——尽管我当时并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她是从慧。 这样一想我越发感到矛盾,从魔他城回来我本非常笃定我深爱着余昧,现在我却有些不确定了: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旧情复燃,还是因为后来我以为我和她的相处再次萌发的,如果是后者,在我知道她很有可能是在故意误导我从慧是她、真正几次奋不顾身救我的人是从慧后,这份感情又算什么呢? 第455章 莫·康里 我心里乱极了,再也没有心情在这听方遂宁胡言乱语,想着先打个车去酒店,结果刚出机场一辆车就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下一秒一个金发碧眼、五官轮廓却酷似国人的青年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先是看了看我身后的方遂宁,然后又打量了一下我,最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就是一顿摇:“王老师,幸会幸会,有您莅临指导,我们这次的研讨会一定会非常成功!” “你就是莫·康里?”我反应过来,没想到对方还是个混血帅哥,难怪中文那么溜。 他一边点头,一边朝方遂宁狂抛媚眼。 我看他俩不是一般的熟,忍不住开口:“方遂宁,他说的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咳咳,我们确实有那么一点交情……”他一脸心虚。 莫·康里就坦率多了,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拍着胸脯说道:“我和遂宁兄认识好多年了,虽然平时见面不多,但经常视频交流,时不时还会结伴出去玩个几天,关系铁着呢!这次也多亏了他提醒,不然我真想不到还有组织研讨会一起探讨这么一招。 ” 我本以为是方遂宁搞了个由头拉我过来度假,没想到对方真有这个打算,我很好奇:“你确定凫湖石山那张照片不是合成的?”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他郑重点头,将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那张照片是我自己拍的,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这么对外宣称。” 我愣了愣,如果他所言属实,那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 我正要细问,方遂宁一拍莫·康里的肩膀,说:“岭飞好不容易来热城一趟,作为东道主和好朋友的好朋友,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那是当然。”莫·康里立马招呼我们上车,“我已经备好酒席为你们接风洗尘,走走走,先去尝尝我们热城的特色菜!” 正好余昧赶了上来:“我也是你好朋友的好朋友,不知道你这特色菜有没有我的份?” “有有有!”莫·康里忙不迭点头,“能请你这样的大美女吃饭,那是我的荣幸。” 我往她身后瞄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江碎玉的身影,估计她已经打车走了,我放下心来,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 我们入住的酒店叫热湖酒店,也是莫·康里帮我们订的,据说是康里家族自己的产业,就坐落在热湖公园不远。 吃完饭,他领着我们直奔顶楼。 “最上面一层都是套房,虽然也由酒店管理但相对独立,隐私性那是没的说,最关键的是它自带会议室和露台,非常适合我们举行研讨会。” 莫·康里示意陪同的工作人员帮我们把行李送去各自的房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朝他说的露台走去。 我正好奇他还请了什么人过来参加这次的研讨会,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眼前大得离谱的露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等登上露台我的目光瞬间被热湖公园秀丽的风光攫取住了: 阳光下,一片连着一片、正肆意生长的阔叶林就像绿色的海洋却不失斑斓,除了点缀其中、各式各样的鲜花,它的绿也各有千秋,深一点的直接凝聚成了苍色如同碧玉,浅一点的则像裹着一层晨雾、欲滴一般的翠……它们交织在光影中焕发着勃勃生机,好似一幅绚丽的织锦,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看得出来,热城虽然地处北纬30度线,却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呈现出非常明显的热带风情—— 它面朝热地平原,背靠热河峡谷,炎热湿润的海风从西南方向长驱直入并随着河谷慢慢收拢最终在这里停驻,这也就造就了独属热城的生态环境,吸引着全世界的游客前来观光、赏玩。 “看,那是热河。”莫·康里信手一指,“和它相连的就是热湖。” 我举目眺望,在那郁郁葱葱的碧翠之间,果然有一条玉带般的河流正蜿蜒而下,渐渐汇入不远处的湖泊,后者澄澈如翡翠静静地镶嵌在那仿佛要透过我们的眼睛浸入我们心头的绿野之中。 整个热湖被一片连着一片、喧闹的绿簇拥着,偏偏最显眼的一角矗立着一座冷峻的石山,它通体青黑几乎不着片草,再加上临水的一边是一面直上直下的悬崖,给人一种极为凛冽的凌厉感。 见我一直盯着那边看,莫·康里笑了笑:“这斧凿峰名字没取错吧?” “确实山如其名。” 可也仅此而已,虽然它和附近的热带风情一比是很突兀,但也不至于说是外星人的杰作,毕竟热城地处两大板块交界,地壳活动比较频繁,与其疑神疑鬼地琢磨什么神秘现象,不如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至于为什么那么凑巧地能和凫湖石山对的上……我还是比较倾向于那张照片有问题,不是说造假什么的,有时候人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更何况这还不是我们亲眼所见。 再者就算它不是用特殊的“拍摄技巧”搞出来的,在同一纬度出现两座雷同的石山好像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世界上什么样的巧合没有。 我对斧凿峰渐渐失去了兴趣,转而专心欣赏附近的风景,莫·康里却兴致勃勃地说道:“邀请函一经发出我收到不少回信,都说要过来跟我好好探讨探讨,真希望在大家的努力下这个谜题可以破解。” 我忍不住腹诽,包吃包住包路费,遇到这样的冤大头,不想捡便宜才是少数,不过这话也不好明着说出来打击他,正巧方遂宁和余昧风景看腻了嚷着要回去休息,我索性也推说累了赶紧溜之大吉。 “明天还请王老师多多指点。”莫·康里一直送我们到房间门口才念念不舍地告别。 我松了口气,至于方遂宁和余昧,早就房门一关自己逍遥快活去了,我实在身心俱疲直接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莫·康里如约而至,并一本正经地邀请我们去吃早饭,然后一起去会议室参加研讨会,然而他越认真我越感觉这一趟不该来,不管是忽悠人还是敷衍人都是件苦差事—— 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所谓的研讨会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第456章 地下河畔的墓葬群 不过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走个过场也无妨,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方遂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想着我敲了敲他和余昧的房门,结果两边都没人应,我正要打电话催促,莫·康里先一步开口:“他俩一早就出去了,还让我跟你说一声呢!” “他们不用去?”我心里那个懊恼,这俩家伙倒是跑得快。 “不用,遂宁和余昧都是过来玩的,对这个不感兴趣。” 我心想我也不感兴趣,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拉到了露台,那里已经布置成了临时的露天餐厅,美食加美景别说还挺有氛围,可惜眼下只有我和他两个食客,偏偏我俩还不熟,除了尬聊还是尬聊根本无福消受。 好不容易吃完早饭,我和他都迫不及待地往会议室赶。 到了那我进去一看,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正低头玩手机,和他口中的“不少”相去甚远,就是这几个年轻人也一副闲散样,明显是过来凑热闹捧场子的,亏我以为他真能请来什么专业人员。 我都准备摆烂了,结果他轻咳一声,煞有其事地朝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王老师,他不仅师从名师还供职于着名的五〇三研究所,有他指导我们今天一定能讨论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还是康里先生人脉广,居然能请到这么厉害的专家!”众人两眼放光,实际上他们估计连五〇三都没听说过,纯属给他面子才附和着称赞几句。 反正我被他一顿尬吹是哪哪不自在,偏偏几个小年轻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王老师,您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玄机?” “是啊王老师,您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发现?” 我可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他们左一个王老师、右一个王老师透着一股浓浓的揶揄,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也是过来蹭吃、蹭喝、蹭玩的——当然,这是事实。 我本想顺势也打趣他们两句,但面对着这么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嘲讽的话到了嘴边恁是说不出口,最后我只能学着林亦的诱导式发问先把问题抛回去给他们:“先说说你们的看法。” “我怀疑确实有地外文明光顾过地球,他们有着非常发达的科技水平,所以能将整座山劈开,并将其中一半跨越上千公里整个搬运到热湖。”其中一个年轻人率先开口。 “扯什么外星人,我看是世外高人还差不多。”他旁边的小平头故作神秘地环视一周,“据说世界上有很多我们普通人接触不到的能人异士,其中就有人会传说中的搬山卸岭,斧凿峰肯定是他们用异能捎过来的。” “什么搬山卸岭,那是盗墓流派,说的是盗墓的手法。”有人反驳道,“真能把整座山搬到地球另一边那都不可能是人,神仙还差不多!” “修真小说看多了你,神仙都出来,咱能不能别那么唯心?” 几人议论纷纷,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他们将目光看向我:“王老师,您觉得我们谁说的更有道理?” “我觉得?”我站起身就走,“我觉得你们应该赶紧回家,玩儿几天就算了,别耽误学习。” 说他们异想天开也好,故意信口开河糊弄莫·康里这个金主也好,反正我是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了,敷衍都懒得敷衍。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再住在这里多多少少有些占莫·康里的便宜…… 我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方遂宁和他商量一下要不要换个酒店,莫·康里锲而不舍地追了出来:“王老师,你还没说你的看法呢!”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真的失去了耐心,“他们在耍你,你再费心费力,它也只是一场闹剧。” “我知道,也早有预料,但只要有一个人肯认真地帮我分析,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家伙倒是乐观,我心想。 见我有所松动,莫·康里走到我跟前,万分诚恳地看着我:“王老师,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自打我在凫湖附近拍下那张山石的照片,每天我都沉浸在对真相的渴求中,它会和斧凿峰如此吻合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之秘。” 我突然想起卫既成的话,于某些人而言,真相果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好奇以及对好奇的那份认真让我有些动容,我不由放缓了语气:“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绝对不是巧合!”他飞快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好奇接过,发现那是一副石棺的特写。 相比于常见的石棺,它极为小巧但超乎寻常的精致,除了惯用的吉祥纹饰,每一面棺板上还镂空雕刻着一种奇特的鱼形纹饰—— 说是鱼形,其实更像摆出游鱼姿态的人形,他们整齐排列造型各异,仿佛在举行一场特别的祭祀仪式,很壮观,但透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跟我第一次看过龙村祭祀仪式时的感觉非常像。 当然这是不是真的石棺还有待商榷,毕竟我从来没有见过镂空的石棺,看上去它更像一副椁。 不过我确实被它吸引住了,忍不住问道:“这照片又是哪来的?” “斧凿峰底下有一条干涸的地下河,地下河两边的崖壁上密密麻麻分布着很多坑洞,里面全都是这样的石棺。” “崖葬墓葬群?”我大吃一惊,毕竟这和热城的葬俗八竿子打不着,石棺上的纹饰也不像是热城这一带会有的。 莫·康里不愧是中国通,一下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热城地处冲积平原,丘陵都不常见,从古到今都没有这样的墓葬习惯,反倒在凫湖附近至今仍流行崖葬,最关键的是这种石棺我在凫湖石山也见到过。” “难不成两者真有关联?”我也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如果两座石山只是单纯的“撞衫”或许还能用巧合解释,但隶属不同文化乃至文明的两个区域出现了同一种石棺,这还能称得上巧合吗? 他趁热打铁又递过来另一张照片。 “斧凿峰底下还有一个玉矿遗址,我发誓这种玉石从未出现在热城其他地方,虽然我尚无法确定凫湖附近有没有,但这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既然是地质运动的产物,按理说不应该只有这样一个孤例。” “玉矿遗址?”我瞬间有种强烈的预感,定睛一看他所谓的玉矿遗址果然和在神女墓发现的那座极为相似。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论证这种玉石和修建玉骨神木的是不是同一种,更无法判断它和人体玉化后形成的、富含疒气的疒玉是不是同一种——我还是期望它们不一样,不然就这规模光想想都有点恐怖。 第457章 关联 言归正传,斧凿峰底下竟也出现了和守幡人密切相关的玉矿遗址,我很难想象他们的活动范围居然拓展到了几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难道这座和周围环境风格迥异的石山真是被“搬运”过来的? “你那张凫湖石山的照片到底是怎么拍到的?”我问他,“我上网查过,本地人都鲜有提及。” “这个说来话长,或许我应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房间朝我示意,“进去聊?” 我打开房门将他让到里面,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没开口倒先叹了口气:“王老师,可能你已经猜到了,我是一名混血儿,我的父亲和你是同胞。他姓莫,老家就在凫湖附近。” 透过一边的落地窗,他将目光投向热湖。 “当年的热湖公园还没有对外开放,只能算是康里家族的私人庭院,因为它备受我外祖父和母亲的青睐他们经常过来度假,附近的安保工作做得格外的严密,据说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安然无恙地闯进去并全身而退。 我的父亲却只身潜到了园内并在里面躲了三天,才被在湖边散步的母亲偶然撞见。他无人能及的身手和勇于挑战的胆气获得了我外祖父的赏识,也俘获了我母亲的芳心,没多久他们便结为连理然后有了我。 本来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无比幸福,然而就在我六岁那年我父亲突然提出要回去探亲,而且不管我和母亲怎么央求,他都不同意让我们一同前往。最后实在拗不过他,母亲只能让步。 他离开之后,母亲每天望眼欲穿期盼他能早日归来,可时间一天天过去父亲却再也没了音讯。母亲很担心,亲自带着人去了父亲的家乡,可她发了疯地找也没有找到他说的那个村子,最终失望而返。自此之后,她每天待在她和父亲居住的小楼里闭门不出,连我和外祖父都不肯再见。 长大后我也不止一次去过凫湖,但都无功而返,直到不久之前我又一次去到那里。因为突逢大雨,我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居然走到了一片我从未到过的区域。 在那里我看到了那座和斧凿峰一模一样只是悬崖方向相反的石山,当时我就意识到父亲的失踪可能和这两座可以互相拼合的石山有关,甚至当年他会闯入外祖父的庭院本就是冲着斧凿峰来的。” 他收回视线,笃定说道:“它们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弄清楚这个秘密,我才有可能找到我父亲。” “所以你广发邀请函希望有人能帮你破解这个谜题?” “没错。”他点点头,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不相瞒,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举行这样的研讨会了,可惜无论是专业人员还是感兴趣的谜友都无法提供一个完备的答案。直到我的老朋友方遂宁得知事情始末之后,建议我寄一封邀请函给你,他说世界上如果真有人能解开这个谜题,除了你怕是再也没有其他人。” 难怪他办得煞有其事,结果只来了小猫三两只,感情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轮了,甚至可以说是专门针对我的——搞来搞去最后还是方遂宁搞的鬼,我可真是谢谢他对我的信任。 当然,此事关乎守幡人,我确实应该调查一下,说不定会有其他镇龙台的消息,虽然眼下只剩玉龙首尚未找到、它是不是藏在剩余镇龙台也不确定,但只要和镇龙幡有关就一定会有某些线索浮出水面。 “你提到的玉矿遗址和墓葬群,能不能想办法带我去现场看看?” “当然没问题!”他惊喜点头,“虽然热湖建了公园但斧凿峰并未对外开放,始终是康里家族的私产,一切由我和外祖父说了算。我一直觉得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线索能证明它是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的,本来就想带你过去看看,还怕你不同意来着。” 他是个行动派,没一会儿就安排好了车和船,我们先是驱车赶到湖畔,然后改乘游艇绕到斧凿峰临水的那面悬崖下。 上面光秃秃一片看不出任何端倪,我正好奇遗址的入口在什么地方,他掏出遥控一按,悬崖上立马打开一个两米见方的洞口,与此同时一道电动步梯缓缓向下伸出、展开,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我们面前。 “就还挺方便?”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果然是科技改变生活,什么机关不机关的,设计得再玄乎也不见得比这好用。 他大概没搞懂我在感慨什么,不明所以地陪笑了两声,然后一马当先爬到了洞口,我也依葫芦画瓢爬上步梯,到了上面一看洞里是条倾斜向下的楼梯,两边非常贴心地装了一排照明用的灯,和楼梯一起一直延伸到地底。 他领着我顺着楼梯一直走到底,尽头处果然出现了那种一簇一簇、泛着荧光的石头,再往里走空间渐渐变得开阔,正是照片上那个矿洞。 整个矿洞开凿痕迹非常明显,已经开采出来的玉矿堆得到处都是,这让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感觉——其实开采者对它们并不感兴趣,而是想在底下发掘出别的什么。 一次也许只是错觉,可无论是神女墓的玉矿遗址还是这个矿洞都给我这样的感觉,那我就要考虑一下会不会真有这种可能。 “他们到底想挖出来点什么……” 我蹲下身一阵勘查,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得重新站起身,问莫·康里:“你说的地下河在什么地方?” “这边。”他径直朝一块足有一人高的玉石走去,顺着它倚靠的石壁一推,一个很像是盗洞的洞口露了出来,他在墙上按了按,里面的照明灯也一一亮起。我往里一看,这暗道不长,对面确实是条干涸得不能再干涸的河床。 他打头穿过暗道,对面的洞口正好开着河岸的崖壁上,离河床有点距离,好在底下也装了电动步梯,我们没费任何功夫就下到了河道。 估计他都不知道过来看过多少次了,都不用分辨方向大步流星朝河流下游走去。 走了不到五分钟,河床两边的崖壁上果然出现了一些洞穴。 第458章 特殊的陪葬品 起初它们只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河的两边,但越往下游走崖壁上的洞穴越多,最后它们就像河堤上的泥鳅洞,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久了都有些头皮发麻。 我强忍着不适走近了一打量,发现这些洞穴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出奇的一致,应该都是按照统一的标准开凿的,里面没有装灯黑黢黢一片,暂时无法判断洞底什么情况。 “咦?!”本在一边等候的莫·康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叹。 “怎么了?”我问道。 “你看,那是不是河道干涸前留下的水位线?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他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示意性地朝着最上面洞穴的上方晃了晃,言语间却难掩诧异和疑惑:“等会儿,这地下河的水位线怎么这么高,几乎盖过了两边所有的洞穴……” 我顺着手电光一看,情况还真就和他说的一样,换言之这些洞穴原本应该是掩藏在水底的,直到河水枯竭才渐渐显露出来。 “莫非这不是崖葬而是水葬?”莫·康里看了看我。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只能含糊其辞:“你拍的哪副石棺放在哪个洞里?带我过去看看。” “这边。”他打头钻进离地面最近的一个洞穴,然后将我也拉了上去,我们顺着洞穴走了十来米它就到了头,一副精美的石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问莫·康里要来手电,灯光一打过去我就吃了一惊,眼前的石棺虽然很窄但极为纤长,棺板上的鱼形纹饰也等比例被拉长不少,如游鱼摆尾极为优美灵动,但一想到这其实是人硬凹出来的造型,我又觉得有些诡异。 “你确定它和照片上的是同一副?”我深表怀疑。 莫·康里一阵干笑:“可能是角度问题,当年我刚学摄影,技术还比较生涩。” 我一阵无语,重新将目光放回到石棺上,棺身上靠近棺盖的地方有道明显的撬痕,它应该被人打开过。 见我暗暗皱眉,莫·康里赶忙解释道:“当时出于好奇我叫人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什么都没动,而且就开了这一副,其他的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原来的洞穴里,以后也绝不会乱动。” 我心想他这觉悟还挺高,毕竟连斧凿峰都是他们家的私产,他要真动了我也不能说什么。 “打开看看吧。”我示意他帮把手,等将棺盖挪到一边,棺里的情况瞬间一览无余。 这的确是副石棺而非石椁,因为里面没有任何它还套嵌着其他棺椁的痕迹,墓主的尸骨紧贴棺底摆放,虽然有些散乱但不是人为造成的,确实保存得还算妥当。 借着手电光我端详了片刻,然而越看我心里越发毛。 怎么说呢,这位墓主身形相当高挑,但纤瘦得离谱,尤其是腿骨那是又细又长,偏偏他还不是一名女性,感觉像是一个正常男性因为某些原因整个儿被拉长了许多,说畸形倒不至于就是看着特别违和。 “这体型比例不像是人的倒像是某种鱼的……”此般念头刚一冒出来,我立马一个激灵,这不就是棺板上那些鱼形纹饰给我的感觉吗,难不成它们是写实纹而非写意纹? 我赶忙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观察棺底的情况,这时我注意到墓主尸骨之间似乎还夹杂着几块其他动物的骨头,莫·康里也被它们吸引了注意力,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好像是些鱼骨头?” 我点点头,推测道:“也许是陪葬品,在古人眼里鱼有着极强的繁衍能力,素来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用鱼陪葬的,也算源远流长。” 他恍然点头,却有些欲言又止,我瞄了瞄他:“你好像并不认同?” “也不是。”他一个劲挠头,估计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用手指比了比棺板上的镂空鱼形纹饰,“你看啊,上面的洞明显比鱼骨要大,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些鱼是在地下河干涸之前钻到里面去的?结果钻进去容易钻出来难,最后河水一退这些鱼也就真成了陪葬品了?” 别说这种可能性还挺大,只是一想到一群鱼蜂拥进去啃食尸体,我脑海里自动关联上了在桑麻泉的经历,胃里顿时一阵翻滚。 见我脸色不对,莫·康里关切问道:“王老师,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忍不住自言自语:“难不成这真是一种水葬,这些石棺专门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方便游鱼啃食?” 这样的葬俗也许真的存在,可问题是热城这一带没有,而我也从未听说凫湖附近有类似的葬俗。 “你真的在凫湖石山附近看到过这种石棺?” “千真万确!”莫·康里斩钉截铁地说道,就差举手发誓了,“可惜当时我的手机和相机都被水泡坏了,没有拍到照片,后来我又去找过但没有找到,石山连同石棺全不见了,要不是存储卡里保存着那张石山的照片,我都有些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怪诞的梦。” 消失了? 难不成这看似规模不小的石山其实是个机关? “王老师……” 莫·康里再次表现出了迟疑,我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怎么感觉这些石棺不像是墓葬,而是某种刑罚。”他指了指其中一具鱼骨,“这些鱼的牙齿也太锋利了一看就不好惹,搞不好石棺里的人是被活生生咬死的。” “不至于,是活着被啃食还是死后尸身被啃食,区别还是很大的。”我真是对他刮目相看,如此丧心病狂的“刑罚”亏他想得出来。 “也是。”他干笑一声,旋即问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孤例,如果只是巧合那我们这结论就下得有些早了。要不我们再打开一副石棺看看?反正它们本来也不是密封的,开不开棺影响不大。” 不得不说他的话非常有说服力,我半推半就点点头:“那我们再往下游走走?如果那里的情况和这里一样,我们的推测基本上就可以成立了。” 第459章 天外飞山 “走走走!”莫·康里干劲十足,催促我把棺盖重新盖上,然后快步出了洞穴。 我们顺着河道又走了十来分钟他才再次站定,一边用手电来来回回地扫一边问我:“王老师,选哪一个?” “你闭上眼睛晃一晃手电筒,指到哪个就是哪个。”只有足够随机,才更有利于我们判断。 “好主意!”他非常做作地甩了甩胳膊,最后手电光停在了一个离地面差不多一米半高的洞穴边上。 “就这个吧。”这一次我率先爬了上去。 和之前那个洞穴一样,眼前的洞穴也是十来米长,洞穴的尽头也躺着一副精美的石棺,整个就跟批量生产似的,这让我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只是墓葬似乎没必要追求如此高度统一。 莫非它们真有别的用途?抱着这样的疑问,在莫·康里的配合下,我打开了这个洞穴里的石棺。 结果一看里面的情况,我差点没吐出来。 这副石棺里的尸身并没有完全白骨化,人骨上面附着着不少皮肉,虽然已经干得不成样子但勉强也能分辨出人形。 和之前的墓主一样这位墓主也极为“纤长”,然而不管是在他的嘴巴、眼睛、耳朵还是肚子里,都钻满了大大小小的鱼,即便它们和干尸一样也干巴得仿佛腊鱼,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它们钻进石棺中对着尸体大快朵颐的情景。 我越想越恶心,偏偏莫·康里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这真是墓葬,这副石棺的主人应该是在这条地下河断流前不久才葬在这里的,但我总感觉不太像。” 他是一点都不怵,一边说着话一边凑近石棺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来。 “王老师,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它应该也不是什么刑具,而是一个‘鱼笼’,所谓的墓主其实是‘鱼饵’或者‘鱼食’。” 他越说越来劲,“不知道什么原因,‘养鱼’的人突然消失了,于是那一批鱼被困在了石棺里,之前那具尸体直接被它们啃食干净,这里的却因为河水突然断流幸免于难,最终和被困在里面的鱼一起晾成了人干。” 我真想让他闭嘴,但不得不承认他提到的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我按捺住汹涌而上的呕意继续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墓主的鳃边居然各有一道手指长的伤口,因为尸体脱水严重,它们也有些变形,好在尚能分辨。 我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点联想。 “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这应该只是一种比较另类的葬俗。”我指了指那两道像极了鱼鳃的伤口,“这个族群很有可能对鱼有着特殊的崇拜,你看,他们死后会在鳃边划上两刀,也许是在祈求死后转生为鱼。” “所以他们让鱼把尸体吃了,这样就能和鱼融为一体,也算求仁得仁?”他打趣道,明显有些不服气。 他不服气我也没办法,在找到充分的证据佐证之前,无论是他的还是我的,任何推测都只是一种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这是不是墓葬,对于论证斧凿峰是否是由其他地方“搬运”过来的似乎影响不大。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热城雨水充沛,你说这么大一条地下河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断流?” 他也反应过来,两眼直放光:“有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盖棺定论,斧凿峰确实是从其他地方‘搬运’过来的?” 我觉得他还是没有抓住重点:“光论证是没有用的,我们现在需要找到斧凿峰之所以会被以及它能被‘搬运’过来的线索,只有搞清楚这两点我们才有可能找到你父亲。” “对对对,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无比期待地看着我,“王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我如实摇头。 当然思路还是有的,无论是王仙村底下的超级旋转,还是雪洱湖的地貌雕刻,我也见识过不少原本非人力可以造就的存在,就算斧凿峰真是被‘搬运’过来的好像也不足为奇。 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热湖可不像陇明人遗址和雪洱湖那般人迹罕至,如果它真是某一天凭空出现在热湖之畔,当时的人怎么都应该大书特书,然而现实却是无论我之前怎么搜索,都没有在网上看到类似的传闻。 就是不知道莫·康里有没有什么内情,想着我直接问他:“你在见到凫湖石山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斧凿峰是从其他‘搬运’过来的说法?” “没有,都是后来我自己猜测的……”话未说完,他突然一愣,“不对,好像还真有!” 他飞快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等对面接通他用本地语言说了两句,然后一边倾听一边用手机自带的备忘录快速记录着,没一会儿他就挂了电话,顺手就把手机递给了我。 “小时候我母亲哄我睡觉,经常会唱一首童谣,据她说这还是我们家族内部流传下来的,外人很少知道。” “碧蓝的天啊碧蓝的湖, 天和湖水在天边重叠, 耀眼的星星轻轻划过, 从天上呀落到了湖边, 天黑下来下了场大雨, 天亮时星星长成了山, 却不知被谁偷去一半 它坐在湖边独自忧伤。” 我一边看一边读了出来,莫·康里大感振奋:“这首童谣里的‘天外飞山’会不会就是指斧凿峰?” “不无可能。” 要真是这样,起码能说明两点: 第一,斧凿峰突然出现在热湖之畔,应该只有康里家族的人知晓,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有意封锁了消息,难怪这个传闻未曾在网络上流传。 第二,斧凿峰被“搬运”过来时应该是完整的,至少在它刚被“搬运”过来时是完整的,后来另一半才消失,换言之假设凫湖石山是这一部分,它很可能也是被“搬运”过去的,并且一直没有被附近的人发现。 我将手机还给他,说了一下我的看法,莫·康里一脸失望:“线索是有了,但好像没什么用?” “看来还是得在现场找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我朝他示意,“再往下游走走?” “没法再往下游走了,前面就是这条地下河的尽头。”他手电一转,扫了扫不远处,“你看,整个河床已经和堵住它的岩壁融为一体。” 第460章 又是鱼 “还真是。”我凑近了一看河床果然到了头,它被一面黢黑的青石岩壁拦腰截断,因为后者的颜色要比河床两岸的崖壁深得多,灯光打过去乌漆嘛黑一片,我还当这边空间不小。 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这肯定是个机关,然而我观察了很久发现确如莫·康里所言,它和河床浑然一体,互相衔接的地方连条缝隙都没有,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个整体,后来才被人为地掏空挖出了这条地下河。 “难不成我们先入为主了,这根本不是地下河,而是某种蓄水装置?” 要说这地方确实有点邪门,我是越探究心里问题越多,偏偏莫·康里耳朵灵得很,听到我自言自语立马问我:“什么蓄水装置?王老师,你有线索了?”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只能实话实说:“暂时没有,去上游看看吧。” “好。”他掉转头领着我往回走,言语间很是失落,“也就只有那里没有看了,不知道咱们这一次会不会白跑一趟,上游的情况其实和下游差不了太多。”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他的乐观:“好在我们已经搜集到了不少线索,再研究研究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 话是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刚下来时那么斗志昂扬,我们默不作声地赶了会儿路,河床再次到了头,也确实像他说的,两边情况大差不离,地下河的上游也被一面青石岩壁整个截断,且两部分衔接得天衣无缝。 “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他估计也就是例行一问,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正摇头,目光却突然被河床右边崖壁上的一点反光攫取住了,我赶忙问他要来手电,灯光一打过去我脑中思绪是千回百转——上面居然镶嵌着一幅玉钩图! 难不成这“天外飞山”真是守幡人的手笔? 我既诧异又恍然,或许在见到照片上那座玉矿遗址的时候我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而斧凿峰如果真能和守幡人扯上关系,那对于“搬运”的存在我是一点都不怀疑,毕竟他们的生产力水平真不是同一时期的其他族群能比的。 然而等我仔细一看,我发现较之我之前见过的玉钩图,它篇幅非常小,甚至谈不上精致,只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些许线条,和之前江家人给我看的屏云墓地图倒是有点像。 “这好像是幅地图?”就连莫·康里也看出来了苗头,“你看,这条线和斧凿峰底下的地下河走向非常接近。” “对。” 我点点头,很快被地图上一个被地下河从左到右贯穿的“〇”吸引住了。也不知道它指代的是什么,被选中的一段地下河,还是河流经过的某片区域? 反正地图上标注的地下河,除了穿过“〇”的那一部分,剩下的也只有我们走过的那半截,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们会不会真的先入为主了,这并不是一条地下河? 至于那个“〇”,看上去平平无奇,唯一比较特别的是,它的正中央镶嵌着一枚轮廓和之前石棺上鱼形纹饰极其相似的鱼形部件。 这鱼形部件看着很像是用某种玉石雕刻而成,但相比其他部分它肉眼可见的通透,尤其是灯光一打过去里面就跟有水在流动一样,偏偏它和翡翠之类的材质还不太一样,一时间还真不好下定论。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盯着它的轮廓看了又看,心里渐渐有了判断。 “这枚鱼形玉石应该是后面才镶嵌上去的,痕迹非常新。就是不知道它是一开始就有,还是你们下来后有人动了手脚,你之前有没有注意到?”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真没留意过,要不是刚刚看你看它,我都没发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幅地图。”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之前就有,和我一起下来的都是跟随我外祖父多年的老伙计,他们绝对不会搞这种小动作,控制机关的钥匙也只有我和外祖父有,也绝对不会有外人闯进来。” 他的两个“绝对不会”让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推测:“看来当年你父亲接近斧凿峰确实有他的目的,这条‘鱼’最大可能就是他弄上去的。” 换言之,他父亲十有八九是某一代守幡人家族的成员。 “我父亲镶嵌上去的?”他一下激动起来,一边在口袋里摸索,一边说,“那我们赶紧把它撬下来,这东西肯定来头不小!” “急什么,你父亲特意将它镶上去必然有他的目的,你一撬他不是白忙活了?还是先找到他问清楚再说。”我赶忙阻止他,“更何况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镶嵌技艺,要拆下来也得小心谨慎,就这么扒拉,东西全让你糟蹋了。” “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他嘿嘿傻乐,转而掏出手机,“拍个照应该不碍事吧?” “拍吧拍吧。”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这都是他们家自己的东西,我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 拍完他又眼巴巴地看着我:“王老师,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我摇摇头:“没有了,回去再研究研究。” “那我们先上去?”他看了看身后的河道,有些跃跃欲试,“或者再开几副石棺探探情况?” 虽然破坏性不大,但我们毕竟不是正规、正式的发掘,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而且直觉告诉我,里面的情况大概率也是大同小异,我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了。 “上去吧。”我揉了揉眉心,“总感觉底下有点闷,待久了有点头晕。”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大概是见我脸色确实有点差,他顿时改口,“还真别说,是有些闷,估计下面空气不流通,咱们赶紧走吧。” 我们原路返回,一出洞口新鲜空气瞬间涌入鼻腔,我心头一松,那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果然减轻了许多。 我和莫·康里一前一后回到游艇上,他一边将机关复原一边朝我发来邀请:“这不又到饭点了,王老师一起吃个饭呗?”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 想起早餐时的尴尬劲我赶紧拒绝,结果他还挺执着,不依不饶地劝我:“那怎么行,你不仅是我的贵客,还是我的贵人,这顿饭我怎么都要请,你啊就别跟我客气了!”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把方遂宁和余昧也叫上,人多热闹。” 结果我一打他俩电话根本打不通,这让我心里无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担忧:“这两个家伙,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麻烦了吧?” 第461章 劫持 不是我杞人忧天,这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他俩再有能耐,肯定也有搞不定的地方。 莫·康里却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只要是在热城,对于我们家族的客人,就绝对不可能存在危险和麻烦。” 他一边将游艇往岸上开,一边用本地语言打了个电话出去,等重新上岸他胸有成竹地向我保证:“不出一个小时,你绝对能收到他俩的回信。” 我将信将疑地跟他去了餐厅,没想到我们刚点完餐,方遂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今天先跟康里混,我要和客户谈生意,走不开。” “感情你是干正事来了?”没等我打趣他,他已匆匆挂了电话,对面人声不断,看上去是真忙。 我讪讪收了手机,结果铃声一响,余昧的消息也发了过来,她的回复比方遂宁还要不走心:“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烦得很。” “你还能有烦心事?”这可少见。 “你这是在关心我?” “自作多情。”我狠狠将手机锁屏,只能独自面对莫·康里近乎殷勤的热情,好不容易吃完午饭,他又自作主张地跟着我上了楼,大有不研究出个所以然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可惜我是真没什么头绪,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我干脆和他摊牌了。 “虽然我们找到不少线索能佐证斧凿峰确实是从其他地方‘搬运’过来的,但目前还不能证明它就一定和你父亲的失踪有关,要解开这个谜题还得去到凫湖,那是你父亲的故乡也是他最后消失的地方,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斧凿峰上无异于缘木求鱼。”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咱俩又想到一块去了!”哪知听到我这么说,他立马打蛇随棍上提议道,“我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蓬勃的行动力让我有些骑虎难下,我唯有实话实说:“其实我来热城也有点事需要处理,要不缓个两天?而且你也知道方遂宁的脾气,他怎么可能同意我们两个撇开他单独行动,我看还是等他忙完再一起过去。” “瞧我急的!”他反应过来,识趣地点点头,“行,那我先去收拾,等你们忙完再过来跟你们碰头?” “好。” “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有事尽管打我电话。”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心满意足地告了辞。 我松了口气,窝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想着要不要去睡个午觉养养精神,偏偏这时候我手机一响,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方不方便接电话?” 是陈辛。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我赶紧拨了过去,他很快接通了,开口却道:“我已经打听到‘元’是谁了,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你。她……那个女孩,似乎和你关系匪浅,我想你应该不会置身事外。” “余昧。”我问他,“对吗?” “对。”他没有否认。 我心里说不清是解脱还是什么,反正特别平静,毕竟我先前就有预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继续问道,“他们会动手?” “你应该清楚,我不可能告诉你。”他直言不讳,“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我索性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谒灵人对符主有求必应,应该不是无条件的吧?你现在可以拒绝我,我以后也可以拒绝你。” “你在威胁我?” “我没那个本事,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 说完我又补充道,“我现在就住在热城地头蛇康里家族经营的酒店,巧的是他们新一辈话事人莫·康里正好有求于我。我想破龙的手还不至于伸到这里来吧?只要你们的人有所行动,作为一手遮天的本地势力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毫无所察,让他帮我打听和让你告诉我其实是一样的,但我不介意你给我一个顺水人情。”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松口:“今天晚上热城热力乐园会举办一个午夜宴会,他们大概率会趁着宴会开场客流最多的时候动手,不过我衷心地奉劝你慎重考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可以隔岸观火又何必引火上身。”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注意的。” 他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看着联系人里另一个号码,我下意识想拨打过去,然而那两个字是如此的刺眼,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从慧身下泼墨般的血迹,最终我收起手机往床上一躺闷头就睡。 可惜越是这个时候我越睡不着,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我心里也越发感到煎熬,最后我还是决定听从自己的心声带着手机下了楼,通风报信我是做不到,去看看总可以吧。 我一出酒店,原本停靠在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立马开了过来,我也懒得去叫其他车,一边上车一边把地址报了,司机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他瞥了我一眼也没多问径直将车开上了主路。 我心里安稳了一点,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想着要不要发个短信问问余昧在哪,但又觉得有些多余。以破龙的实力,既然他们已经布置好陷阱,不管她现在在哪最后都会被引到热力乐园,我只需要提前赶过去守株待兔。 “要不还是提醒一下她,不明说,能不能体会看她自己的觉悟?” 我正犹豫不决,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仿佛来自本能的焦灼,它促使我将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我看了看司机,他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对此我本应该松口气,可那份不安丝毫没有消失。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稀疏的灯光有气无力地照着破旧的道路越发显得荒凉晦暗,蛰伏在夜色里的更远处黢黑一片仿佛一团化不开的墨汁,不知不觉我们已然驶离灯火辉煌的闹市。 “这不是去热力公园的路。”我只当他想绕道宰客,抱着一丝侥幸说道,“师傅,咱们打个商量,要多少钱你直接开,我赶时间。” “放轻松点先生,这一趟付过钱了。”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心中一沉,对方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见来软的不行,我冷声开口,“停车,不然我就直接跳下去了。” “时速一百,你要觉得你有本事跳下去还能好好的,你可以试试。”他眼中笑意更深,甚至挑衅地踩了一脚油门。 我确实不敢跳,只能重新放软态度:“我能不能问问,这一趟是谁付的钱,而我接下来需要面对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继续聚精会神地开车。 我正盘算我拼尽全力袭击他、迫使他把车停下的成功率有多大,他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一片废弃的厂区。 莫非他不是想绑架我而是打算直接杀人灭口? 我心里越发不安,就在这时一阵轰鸣从不远处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一架直升机渐渐显露身形。 第462章 惊吓 对方直接将车停在直升机下,一个戴着夜视镜的小个子凑过来打开车门,像是看货物一样看了我一眼。 直觉告诉我,这是我唯一可以逃脱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我铆足劲一脚踹在他心口,趁着他脚下一个踉跄,我赶忙跳下车朝附近的厂房跑去。 小个子骂了一句,赶紧招呼司机一起堵我,后者下了车却好整以暇地从口袋掏出烟叼在嘴里。 “你不会连这家伙都搞不定吧?”他笑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一个箭步冲过来一下将我踹倒在地。在这方面我也算有经验,当即爬起身一改方向朝另一边飞奔,可惜这人的身手根本不是我能比的,刚跑到车边我又被他踹倒在地。 我心下一凉,这家伙完全是在戏耍我,我根本逃不开他们的追击。 没想到就在这时,本来空无一人的出租车居然重新启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驾驶室传了出来:“上车!”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再次出声:“快!” 我忙不迭爬上车,顺手把车门也带上了,他非常默契地将车门和车窗一锁,一踩油门干脆利落地绕过直升机和终于反应过来的其他人朝着厂区大门风驰电掣,只消片刻已将他们甩在身后。 最后我只听到劫持我的那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地骂道:“一帮废物!你们怎么清的场,附近藏了人都不知道,还让他悄无声息地上了车……” 很快他的声音便消失无踪,劫后余生的战栗让我几乎瘫倒在座位上,我看着专心开车的曾照云,由衷地表示感谢:“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栽在这里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人手里都有枪,不是普通的绑匪,如果他们真想对你怎么样,我们根本跑不出来。” “他们也是受破龙指使?”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要不是收到那条短信,我可能真的就被她骗过去了。”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短信?”我下意识问道,“‘她’又是谁,指使他们劫持我的人?”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和他们之间有任何瓜葛,但我感觉她和这件事应该是有关联的。”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我忍不住追问:“你先告诉我,‘她’是谁。” 他犹豫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余昧。” 我瞬间蒙了:“是余昧指使的他们?” “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她最近有点不对劲。” 我感觉他在暗示我,也就理所当然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们其实早就认识吧?当初在神女墓,你和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相配合,而我是你们的审查对象……不,不仅是在神女墓,从那时候开始你们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对不对?” 看得出来他很想否认,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我失笑道:“难怪这么巧你也在热城,还来得这么及时,感情你们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我。” 我问他:“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元’?” “我只是收到上头的指令让我配合她的工作,至于她是不是‘元’她从未向我表明,但我隐约猜到她的身份应该不一般,大概率是审查二组的人。”他如实回答,“不过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我这位搭档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字句,许久才道:“她对你有着很深的执念,一些行为也近乎走火入魔,至少在我看来她做了很多她不应该去做的事。” 我麻木地听他说着,最后只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杀了从慧?” 他迟疑了几秒,缓缓点了点头:“从慧,确实因她而死。” 我将头埋进臂弯,脑子里一片空白。 “除去她这层身份,她还对你隐瞒了很多事情。”然而曾照云根本不给我逃避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感觉她在有意针对你暗中计划着什么,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我不会再见她了。”我失神地想,“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她了。” 曾照云将我送回酒店,分别时他特意叮嘱我:“在回去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这家酒店,有康里家族庇护没人敢动你。” 我点点头,回到房间将房门锁好,此时此刻我只觉得疲惫,心里像是寄居着一头能把人压垮的巨兽,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躺在床上发了不知多久的呆,直到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我想也许是方遂宁回来了,又或者是莫·康里心血来潮过来拜访,我拖着身体把门打开,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你。”我是真没想到江碎玉会来找我。 她看了看我又低下了头,像以往一样简明扼要地开口:“吃宵夜吗?我请你。” 我很想拒绝她,但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我不自觉地想到了从慧,想到了我和她在雅城相处的点点滴滴。 “还是我请你吧,那边的露天餐厅很不错。” 我和她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所幸临时的露天餐厅还在营业,估计莫·康里特意交代过。 餐厅的食客依旧少得可怜,不过我正好需要这样一份冷清。 点完餐,我和她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酒店两边的夜景,虽然我们在浮图淖尔也算共过患难,但我总感觉我和她之间有壁,如果不是我恰好会解盗王锁,可能我和她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景致上。 热湖酒店就像一条分割线:后边是沉睡在夜色中的热湖公园,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晦暗而宁静;前边却是人潮涌动、灯火辉煌的中心广场,它就像这个城市的心脏,通过与之相连的热闹街道将如织的游人输送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那天的夜景,比这还要美。”江碎玉毫无预兆地出声。 我不明所以:“那天?” 她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吻我的那天。” 我手一抖,茶杯“哐当”一声砸在餐桌上。 第463章 game over 得亏它质量过硬没有碎,在工作人员过来查看之前我将它重新放好,可我狂乱的心绪丝毫没有好转。 我问她:“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一直都是我,从她离开雅城的那一刻起。” “她?” “你以为的那个人。” 她终于将视线移开,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为了进入浮图淖尔底下的遗址找到曾祖父,我和张叔叔一直在搜寻会解盗王锁的人,却始终没有头绪。直到有一天孙兑回来汇报说,有人在过龙村假扮我招摇撞骗,他去查了,虽然没有抓到那个冒牌货,却意外得知你会解盗王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 虽然之前听江洗秋提过一嘴,但我仍觉得不寒而栗,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环扣着一环。 “后来我查到了那个假冒我的人的真实身份,也发现了你和她的关系,于是在你来雅城的时候我让张叔叔派人引开她,然后以她的名义和你进山。” “所以屏云墓一行,不是她在假扮你,而是你在假扮她?”我都忍不住笑了,“真没想到,你的演技也这么好。”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披上那层身份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就是她了。她假扮的我让我看到了理想中的自己,我假扮的她让我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我。 “看到你那么在乎她,我真的羡慕极了,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忍受自己是她的替代品。那些美好的回忆是我和你的,我不甘心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从曲城跟到了热城,又考虑了整整一天才鼓起勇气跟你坦白。”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早已过去,指责她似乎没有必要;不管她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于我而言她只是一个不那么熟的熟人,安慰她好像也没有立场;而况一提到从慧,我心里只剩下悲伤。 “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至少你现在还活着。”我开玩笑说,“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不是吗?” “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决定跟她说实话:“早在我们来热城之前,她就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了。” “可你们昨天不还一起……”她突然打住话头。 “你说的是余昧?!”我却已然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是她、是她假扮的你?!” 她若有所思地敛了敛眉目,摇摇头释然一笑:“原来你不知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你的那位同事也是她假扮的,和你朝夕相处的爱人其实是她?” 余昧就是从慧? 余昧就是从慧…… 余昧就是从慧!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简直要疯了。 高兴疯了! 我真傻,真的。 她之前就暗示过我,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从慧这个人,我却胡思乱想把自己逼进了一条死胡同。 不,不是我的胡思乱想。 我渐渐冷静下来。 从慧的“死”是客观存在的,就算她只是一个虚拟的身份,但他们确实是想除掉她,那么其中的逻辑是什么? 还有,如果余昧和从慧是同一个人,她们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刹梭海?是江碎玉的调查结果有误,还是当时的那位“从慧”其实是其他人假扮的,目的就是让我相信余昧和从慧是两个人? 再回到前面那个问题,我不知道余昧为什么要杀死从慧,也许她和江碎玉一样吃起了自己的醋,想把这个身份剔除,可为什么上头会配合她这么做? “其实我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念头,比如要是能和你远走高飞就好了。”余昧假借从慧之口说出来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开玩笑,联想到曾照云的提醒,我有理由怀疑她真的动了这个心思。 无论是从慧还是余昧,这样的举动都是一种背叛,从慧的死也许是一种警告,又或者他们还有更进一步的计划,试想如果不是江碎玉今天提到这茬,我可能仍蒙在鼓里,从慧一死可以说是坐实了余昧“元”的身份。 可问题在于,如果余昧真的是“元”,以“元”的本事她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查到她的身份,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元”其实另有其人,甚至就是那个假扮从慧的人,余昧不过是他们为她打掩护的幌子,他们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当初在小庙村赵秉德他们才会提前收到风声算计我们。 而这一次,他们配合余昧杀了从慧,却也将她推到了破龙的眼皮子底下,换言之只要他们借破龙的手除掉余昧这个“元”,不仅破龙会放松警惕,真正的“元”也能继续蛰伏。 余昧才是他们的弃子! 我心中一凛,如果只是破龙她自然可以应付,可真正想让她消失的人偏偏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危险了! 或许她也早有所察觉,但我不敢赌,赶忙拿出手机拨了过去,可对面传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冰冷女声,我颤抖着手给她发了条短信,然后拨通了莫·康里的电话。 “你有没有车在酒店?借我用一下!” “有,就在楼下,钥匙放在前台。”可能是我焦急的语气让他有点蒙,他下意识回答,旋即反应过来,“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儿?” “帮我找点人,去热力乐园。” 我根本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站起身就往楼下跑,江碎玉也跟了下来和我一起上了车。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如果真想救余昧,别说她主动去,就是求我都要求着她去。 我们一路狂飙,好不容易赶到热力乐园,陈辛提到的午夜宴会似乎准备开场,入口处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晃得我眼前直发晕。 “好像有人包场但对外开放,不需要门票,我们直接进去?”江碎玉没有多问,只是提醒我。 我点点头,穿过拥挤的人群,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具体的目的地。 余昧到了吗? 她会在哪里? 我往里走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小时候经常玩的那种街机的配乐和音效,我心中一动,连忙循着声音跑去,然而我刚迈开脚步,就隐约听到一声重响。 砰—— 不知道是角色还是什么栽倒在地上。 我不顾一切朝那边飞奔,渐渐地我看到一个身影静静地匍匐在游戏机绚丽的灯光中,泼墨一般的血迹正飞快往她身下汇聚,而在她身后的游戏机里,玩家控制的角色被耀武扬威的boss踩在脚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game over. 第464章 缺口 我缓步走了过去,她双眼紧闭手里轻轻攥着一张攒成一团的纸条,我轻轻打开,古朴的截玉戒指露了出来,戒指之下是熟悉的字迹,她说:“我知道你一直没法忘记那天的事,现在,我们两清了。” 眼泪一点一点落在上面,很快将它们打湿。 突然,无数焰火呼啸而起,一声连着一声在我们头顶炸开,随即碎裂成一片星海,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我的手机铃声也跟着一响,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方遂宁打过来的。 余昧死了,她死了,我该怎么跟他说,我到底该怎么跟他说……我茫然想着,点了接通。 “我本来还想让康里找个借口带你过来,结果他跟我说你自己跑来了!” 他兴奋开口,周围嘈杂的人声掩盖在焰火的轰鸣中,“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在给你准备生日宴会,所以也想给我一个惊喜?嘿嘿,不用太感动,谁叫我十年前欠你一声祝福——” 他朝我喊道:“十八岁的王岭飞,生日快乐!” 心脏传来的剧痛让我再也支撑不住,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十年前的那个生日我失去了我们的爱情,十年后的这一天我失去了她。 我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我逡巡着走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地方,仿佛在寻找什么,直到我跨过那道院门,十五岁的宁宁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盈盈笑意尚未褪去,但很快她发现了我,秀气的眉毛一挑,带着几分好奇神气十足地问我:“你就是王岭飞?” 我承认当时我被她唬住了,一时间忘了回答,却被她当作挑衅以致她后面一直针对我,而我也因为她也叫宁宁总觉得和她不对付,再后来……再后来我就醒了,守在一边的曾照云霍然起身叫来了魏医生。 魏医生一番检查后,自顾自出了病房:“我都说了没事,他自己不想醒而已,一会儿去把出院办了吧。” 她一走,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曾照重新坐回座位,沉默许久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从慧,也知道从慧的死只是一个骗局?” “是。” “所以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从慧的确因她而死,不是吗?” 我感觉他把我当成了傻子,居然跟我玩这种低劣的文字游戏,我问他:“那你为什么又要道歉?” 他立马不说话了,我只能换个问题:“是上面让你这么说的吗?” “不是。” “好,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算不算朋友?” 他愣了愣,轻轻点头:“至少在我看来,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那我明白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一开始就知道余昧不是‘元’,也知道上头为了掩护真正的‘元’打算牺牲掉她这颗棋子,她的死在他们作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所以在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了那句话,想让我在得知她的死讯时不至于那么难过,而你之所以道歉是在愧疚你明知道破龙要除掉她却不能阻止,对不对?”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猜对了,但我心里比没有猜中还要难过,为什么我没有一早厘清这些草蛇灰线,如果我早些察觉或许她就不会死,是我的自以为是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想到这里,我心如死灰。 “如果我说,她是自愿赴死,你信吗?”曾照云却在这时开口,“她曾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死于破龙之手,正是为了查清它背后的人是谁,她才加入了我们,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窥探到真相,如果‘元’暴露了,一切都得重来,没有人比她更不想放弃。” “你用不着安慰我。”我失声一笑,“她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比起寄希望于旁人,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才是那个能让真相水落石出的人。” “那如果是因为你呢?” “因为我?”我一愣。 “当年她一怒之下差点杀死自己喜欢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也和你一样,每一天都在备受煎熬?” 我久久回不过神。 “‘元’还活着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不管是为了余昧还是为了真相,你最好三缄其口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才平静地看着我,“他们都不愿意相信你,我也不应该相信,可我心里有个声音让我赌一把。” 曾照云一离开,我就去办了出院手续,再次回到家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茫然,我坐在沙发上,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原本心仪的安静环境此时就像萦绕在我心头的孤寂,紧紧包裹着我,挥之不去、密不透风。 而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当时的画面,那一刻我曾幻想的未来、我所有的憧憬全都随着那声枪响化为泡影,她的离开让我的世界出现了一道空白,或许时间可以慢慢将它填补,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万念俱灰,什么龙脊凤心盘、什么镇龙幡似乎已全然与我无关。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把世界关在了门外,无论是方遂宁过来看我,还是游典收到消息打我电话,我都没有理会。 五〇三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许我也早就是他们的弃子。 这天早上我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丁迅思发过来的:“一会儿要举行告别仪式, 你要不要回从一味舍再见见她?” 她? 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真的死了,不是像以前一样离开,而是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我将另外一枚戒指也戴在手上,它和无名指上的那枚轻轻依偎着,是那么的般配。 “好。”我回道。 我收拾了一下刚把车开出小区,他又发了条信息过来:“于老师知道你要来正大发雷霆,你还是回避一下吧,我怕到时候你们两个都受不了。” “好。”我麻木地回道。 我将车停在路边,心里就像一滩死水一样平静,我知道十年前他就记恨我——正是因为怕我追究,余昧才离家出走——现在他更不可能原谅我了。 我出神地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正准备回家,臧小蕊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上头决定将你调出五编,三编满员了,你去二编吧。” 第465章 调查邀请 我是真没想到他们还打算和我虚与委蛇,不过既然对方不点破,那我也犯不着自讨没趣,便同意了。 反正都是混吃等死,在哪儿待不是待。 因为要将原来的工作证和工作服还回去,然后领取新的工作证和工作服,我索性将车开去了研究所,办完手续那位荀工有意无意瞄了我一眼,然后递过来一份工作手册。 “一编、二编新入职的都有,虽然你是从五编转下来的,但也不能例外。” “一编、二编是五〇三最基层的两个部门,一般负责处理普通人无法处理的‘特殊事件’。”工作手册上如此写道。 原来当初冷凝说的是真的,也难怪卫既成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对此类事件见怪不怪。 我随手翻了翻,很快失去了兴趣,问道:“一编、二编好像不在研究所内办工,我应该去哪儿报道?” 她给了我一个号码:“你联系冷凝,一编、二编所有事务现在都由她负责。” “冷凝?”她居然是二编的头号人物? 亏我之前还以为她是曾照云的迷妹,现在看来她可能只是在为手下的人鸣不平。可惜她不知道曾照云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会留在三编纯粹是因为他想留在三编,而我能去五编也仅仅因为有人想让我去五编。 想着,我拨通了冷凝的号码。 估计臧小蕊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她早猜到是我,开口就道:“你在研究所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不是一般的果断,我只得在门口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她过来,她下车第一句话就是:“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几天再上班?一编、二编不比三编、五编,可没有普通人混的地方,你来了也是坐办公室喝茶,还不如回家躺着来得舒服。” 没想到她还挺关心我,但这份好意我只能心领:“没事,我就喜欢喝茶。” “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朝我一抬下巴,“上车。” 她一脚油门直接将车开出城区,最后停在了一栋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楼前。她在院子里泊好车,然后刷工作证进了楼,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办公室一间连着一间,走廊里更是人来人往,工作相当繁忙。 她领着我上了二楼走进其中一间,然后伸手一指缩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你姑且在十九组待着,不想待了就回家,反正工资照发。” 她目光一转,掠过其他几个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同事,落在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年轻人身上:“许扬,这家伙是普通人,别给他安排工作,不然惹了麻烦你自己处理。” “知道。”小平头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等她一走一张脸立马垮了下来。 他一把将手中的签字笔拍在桌上,瞟了我一眼:“妈的,一个两个什么人都往我这放,当我是垃圾回收站吗?!” 我只当没听见,走到自己工位想着先收拾收拾,结果刚坐下一个脑袋凑了过来:“嘿,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档案大楼见过的!” 我抬头一看,别说还真是个熟人,我记得她好像是叫卫璞。 “对了,你不是五编的人吗,怎么跑到我们二编来了?我听他们说,只有犯了重大错误的人才会往下调,你到底干了什么,给人贬到这儿来了?” 她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我没有心情跟她解释,索性闭口不言。 见我不吱声,她又自顾自说道:“这姓许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虽然是普通人但好歹进过五编,比他一个二编的小组长厉害多了。而我,堂堂妙手道的绝顶高手,被他搞得像是硬塞进来的关系户一样,真是岂有此理!” “你是妙手道的人?”我心里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那你认不认识章辛成?” “啊?呃,认识,我师兄!”她干笑一声,“他可是我亲师兄,看着我长大的。” 看她心虚的样子,我顿时起了疑心:“这么说,你也认识方驭光了?他可是你师兄的师祖。” “当然认识!”她信誓旦旦地点头,“我师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方驭光都消失多少年了,能看着她长大才有鬼。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许扬会是那个态度了,有她这个前车之鉴在,再加上冷凝的“直言不讳”,在他眼里我估计也是个吃闲饭的。 不过这好像是事实,之前若不是我能读懂陇明文加之余昧牵线搭桥,我还真不一定能进五〇三……想到余昧,我对这里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反正他们也没打算让我参与进去,我不如从善如流地当个透明人,既然帮不上忙那最好也别上赶着碍人家的眼。 托二编的福,我终于又过上了家到办公室、办公室到家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十九组其他人忙得很,来来往往基本和我没什么交集,只有跟我一起坐冷板凳的卫璞天天缠着我问东问西,问的问题更是天马行空,搞得我不胜其烦,好在我可以装哑巴,就是一声不吭对她这个话痨也没什么影响。 这一天,许扬破天荒找到了我:“听说你进过五编?” 我扫了卫璞一眼,她立马移开目光,只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着我们。 “确实待过几天。”我实话实说,“这不涮下来了。” “能被五编看中,料你也有几分本事,怎么纡尊降贵跑二编来了?” “其他部门不收。” 卫璞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被许扬一瞪又憋了回去。 “谦虚了。”他呵呵一笑,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凫城发来的调查邀请,其他人手里都有工作实在走不开,就麻烦你跑一趟吧。” 凫湖所在的凫城? 这么巧? 我心下一动,接过一看这次所谓的“神秘事件”正好发生在凫湖水域,几天前有艘村民自用的小型运输船在凫湖神秘失踪,别说人连船都找不到哪怕一块残骸,疑是“神秘力量”作祟,特邀二编前去调查。 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和凫湖石山有关联,要是能调查出点什么,也算对莫·康里有个交代。 这样一想,我也就没有拒绝:“好,明天我就出发。” 见状,卫璞顿时坐不住了,一个劲问许扬:“组长,我呢我呢,我有没有任务?” “没有了,哪来那么多任务给你出。” “那我跟他一块去!”她拿过文件,指了指底下一行字,“协调组给了85的危险评分,他一个普通人肯定搞不定……” 许扬脸色一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她立马打住话头,灰溜溜地缩回自己座位:“不去就不去,黑着个脸干嘛,怪吓人的……” 许扬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出了办公室,我也懒得理她,提前下班去置办了一点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然后回了家。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开着车出发了。 第466章 传说与传闻 等赶到凫城已是下午三点,我联系了一下跟我对接的人,不巧他正在办理另一个重要的案子,一时走不开。 “事发地点就在湖边的老爷庙附近,很好找的。”对方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忙是真的忙,不上心也是真的不上心。 没辙,我只能按照他发过来的定位独自前往,到了那里天都快黑了。 眼见进村的乡间小道就要到头,考虑到第一次来不熟悉环境,我提前找个位置把车停了。 好在再往前没多远就是凫湖,我走到岸边举目一望,海一般广阔的湖面正随风荡起层层波浪,锲而不舍地冲刷着天边的乌云,后者沉沉地压天与湖的交界处,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老爷庙就坐落在不远处,这会儿倒是热闹,时不时传来一阵喧闹。 我凑近了一看,里面挤着好些村民正焚香祭祀,估摸着就跟这次运输船的失踪有关。 见我四下打量,也有人注意到了我。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矮、瘦、干练,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我招手:“后生,你就是老李说的特派调查员吧?你好你好,我是凫水村的村长马辉,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他口中的老李应该就是和我对接的人,没想到对方百忙之中居然没忘记帮我提前打个招呼,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我正斟酌怎么开这个口,马村长倒先一步打开了话题:“其实根本犯不着来来回回地查,因为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种事我们以前见的多了,下雨天湖里要收人谁也拦不住,也就外地人不听劝,最后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事以前经常发生?” “可不。”他指了指老爷庙附近的一片水域,那里离凫江汇入凫湖的江口非常近。 “那地儿邪门得很,偏偏还是横渡凫湖、进入凫江的必经之地,平时倒也风平浪静,但一下雨就特别容易出事,而且一出就是船毁人亡的大事。没办法我们只能在边上修个老爷庙敬敬神,也算做个提醒,久而久之‘逢雨不过老爷庙’就成了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事故才慢慢少了。结果前几天不知哪儿来了几个外地人,不听我们劝非得下着暴雨大半夜往这边跑,最后……唉!” 他连连摇头:“老李他们之前也来查过,但都是老调重弹说什么水深浪急容易翻,可问题是再怎么翻也不至于连船带人踪影全无,哪怕一块碎船板子都找不到,对不对?” “要我说,他们肯定是被‘鱼鬼’拖到湖底去了!那东西牙口利索着,指不定全给生吞入腹咯!”旁边的村民本来正饶有兴致地听我们说话,这时终于忍不住出声。 “鱼鬼?”我有些好奇,“就是平时说的水鬼?” “不不不,还是不一样的。”他侃侃道来,“我们这里一直有个传说,最开始凫湖这地儿不是湖而是一座古城叫‘凫鱼城’,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塌陷了,凫江的水倒灌进去才有了这个湖,里面的人没来得及跑出来全变成了鱼鬼。”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这些鱼鬼,啧啧,简直可怕!像人又像鱼,尾巴老长了,而且力大无穷,经常在暴雨之夜出来行凶。它们不仅会袭击活人,还喜欢吃死尸,甭管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只要被它们闻着味儿早晚得遭殃!” 他伸手一指村庄背后的山崖:“你看,我们都不敢在平地修墓,棺木全都放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就这有时候还防不住呢!” 我一时哑然,莫·康里提到的凫湖附近的崖葬习俗,感情是这么回事。 力大无穷又喜食死尸,要不是外形不符,我都有点怀疑他说的会不会是伥猱,正好它们也喜欢傍水而居。 “鱼鬼、鱼鬼,鱼鬼是你说的这样吗,尽在这添油加醋!”马村长面露不悦,“干你的活去,瞎掺和个什么劲!” 他自己也一头钻进老爷庙,想起来什么又回头对我说道:“后生,这凫湖里头确实有种鱼特别凶猛,你要下水调查可得小心着点!” 见他有事忙活,我也就没再打扰,转而朝江口走去。来回观察了一会儿,我心里差不多就有底了。 和大多数江口、河口平坦的地势不一样,这凫江汇入凫湖的一段河床异常的陡峭,因为落差大,入湖的河水就像一道瀑布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底下的湖床,日积月累下渐渐形成了一个宽且深不见底的湖中潭。 而这个位置刚好是整个凫湖最狭窄的地方,俯冲而下的江水得不到足够的缓冲会产生回旋,要是正赶上上游暴雨水流、水势激增,搞不好底下会出现超强旋涡,这时候别说小型船只就是大船过去都有可能翻覆。 加之潭中暗流汹涌,一旦船翻又大概率会被搅碎卷到湖底,最后不管是人还是船,所有的残骸都会随着湖底的激流奔向下游最终涌入大海消失无踪。 所以并不存在所谓的神秘力量,老李他们也不是查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什么都被大自然打扫得干干净净,证据链不足只能不了了之,估计这也是老李没那么上心的原因,就算二编来查又能查出来什么? 不过以我对五〇三的了解,既然二编会接手这个案子,它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真和什么鱼鬼有关? 当然,所谓的鱼鬼可能和那个村民说的有些出入,一些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出现失真再正常不过,但事件本身未必就是无中生有。 看来还是得留下来再调查调查,至少要确定一下周围是否有伥猱之类的东西作祟,万一传闻是真的,这鱼鬼绝对是个隐患。 等我回到老爷庙,马村长他们已经祭祀完毕准备回家。 我赶紧上前询问:“马村长,我需要就近观察一下江口的水文,不知道能不能在老爷庙借宿一晚?” “你也觉得情况和老李他们说的一样?” 他有些失望,旋即爽朗一笑,“没事没事,尽管住,缺什么就跟我说,有什么想了解的也可以问我。我们这一辈人和他们那些小年轻不一样,是生在凫湖、长在凫湖,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凫湖,哈哈!” “我还真想跟您打听个事。”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石山的照片给他看了看,“您知不知道这座山大概在什么位置?” 他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变,旋即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肯定搞错了,这绝对不是我们这一片的山!我在凫湖生活了大半辈子,说句不客气的话,不管哪座山、哪泡水,只要我想去,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他断然道,“这样的山,没有!” 第467章 夜宿老爷庙 “您真没见过?”我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看他刚刚的反应,我怎么感觉他没有说实话。 “真没有。”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就要离开,倒是之前那个村民咋咋呼呼地嚷了一嗓子:“等会儿,等会儿!” 他一推马村长:“老马,真特么邪了门了,这山怎么看怎么像你家苋伢子一直叭叭的那座什么、什么‘半边山’?难不成他没有扯淡,‘凫英河’真有什么‘石中桃花源’?” “凫英河?”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和凫湖石山有关的确切地点,偏偏我之前看地图没发现附近有这么一条河。 “地图上好像没有?” “说是河,其实是一大片荒地,里头有的地势高、有的地势低,高的地方长满了树,密不透风的一片连着一片,低的地方积了很深的水连一块儿在这些林子里绕来绕去可不就是一条河嘛!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自个儿这么叫,地图上没标也正常。” 完了他又神神秘秘地开口,“不过那地方可邪门了,阴气森森的就跟有什么东西猫在里面一样没人敢靠近,据说老爷庙附近经常出事也有可能是凫英河带来的阴气在这积聚不散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股邪气造成的。反正千万别往那边跑,上次他家马苋伢子……” “他一个痰迷心窍的,你信他的话?” 听到自己儿子又被点名,马村长老脸一沉,打断他的话,“这大雨马上又要来了,赶紧回你的家去,瞎三话四的叨咕什么!” “你就是看不惯你家苋伢子天天钻研些个旁门左道,要说我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干嘛……”那人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被他推搡着一边往村子里走一边提醒我,“后生,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栓栓上,万一撞上鱼鬼上岸也算有个提防!” 说完他一溜烟跑没影了,徒留马村长对他怒目而视。 估计怕我乱想,马村长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句:“别听他瞎说,就算凫湖底下有鬼,也不可能是什么鱼鬼,那就是一种比较凶猛的鱼!不过你晚上确实要把门关好了,虽然它们上了岸就不怎么袭击活人,但也有例外,还是小心为上。” 说着他和其他村民一起进了村子,周遭一下安静下来。 我站在门口往庙里扫了一眼,发现除了供奉神像的庙厅,它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存放杂物的隔间,用来打地铺正合适。 我去车上拿来睡袋、食物和水,刚回到老爷庙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等我将自热米饭闷上,滂沱大雨已随着悄然降临的夜幕将整个凫湖笼罩,一时间我耳边只余嘈杂的雨声。 此时此刻我却不觉得吵闹,反而获取到了些许安宁,在这片喧嚣之中终于可以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去想。 吃过晚饭天彻底黑了下来,我关好大门往睡袋里一钻,梦会周公去也。 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很难睡得踏实,我迷迷糊糊躺了不知多久,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声惊醒,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打鼾,然而等我坐起身仔细聆听,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我提着心放了放,正要睡我的回笼觉,好巧不巧一道闪电划了过去,我一眼就注意到了洞开的大门。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拿过手电凑近了一看,好家伙,原本无比牢靠的门栓直接断成了两半,断口处指印分明,竟像是被什么人或者东西徒手捏断的。 我暗暗咋舌,这劲道就是跟江家的淬玉劲比起来,估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这不是重点……我退到一边将手电光往门后一扫,一串湿漉漉的、像是脚印一样的痕迹映入眼帘。 之所以是“像是”,主要这脚印太古怪了,它虽是光脚留下的,但明显比普通人的要大上两圈,最诡异的是上面没有任何脚掌纹,甚至连脚趾的轮廓都没有,我很难想象这是怎样一双脚,又是什么人有这样一双脚。 “不会真有什么鱼鬼吧……”我心里直发毛,那串脚印则一直延续到对面隔间门口,因为里面放了不少农具和渔具,我将手电光调到最亮也依然看不分明。 我正犹豫是进去看看还是先撤离,诡异的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我屏住呼吸一阵分辨,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它的源头好巧不巧就在对面隔间。 感情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跑老爷庙里打盹来了,我甚至怀疑它是这里的“老住户”,我才是那个莫名其妙闯入的人。 好在它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思量再三我决定先回车上,毕竟对方徒手就能捏断门栓,如果我和它狭路相逢估计只有躺平认栽的份。 我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口,掉转身刚要往外走,眼睛的余光却隐约瞥到一个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对面隔间门口。我脑子里一蒙,几乎是凭着本能拔腿就跑,但很快我意识到不对劲,这人影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我迟疑地停下脚步,对方也追到了门口,一脸无辜地探出头问我:“大半夜你不睡觉干嘛呢?” “你怎么在这?”我心里那个火,一看她脚上套着的防水鞋套,心里更火了,“谁让你进来的?”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卫璞一个哆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我早就到了,怕打扰到你就、就自己进来了。” 我一下冷静下来:“大门的门栓是你弄断的?” 她小心翼翼地点头:“赶了一天的路太累了,当时光想着赶紧找个地方睡觉,就稍微用了点力。” 稍微用了点力…… 我无言以对,看她平时叽叽喳喳的有点烦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看来关系户和关系户也是有区别的。 不过说到底这出乌龙完全是我自己吓自己搞出来的,冲她发火纯属迁怒。我心里不觉多了几分歉意,即便猜到她大概率是自己跑过来的,我也没好意思当场赶她走。 “那没事了,继续睡你的觉吧。”我说道。 “你呢,这么着急跑出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我有点尴尬,看着不远处奔流而来的凫江,只能将错就错拿起门口一扇废弃的门板朝江口走去:“雨势终于小下来了,我想试试事发水域底下是不是真有暗旋,你要去就一起去吧。” “我来我来!”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门板,乐颠颠地走在前面,到了江口才回头问我,“往哪儿扔?” 我用手电光一指,她轻轻一掷,门板分毫不差地落在那个位置,但很快它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水面,与此同时水潭深处也隐约传来一阵轰鸣。 第468章 知情者 “这也太夸张了……”她一阵咋舌,“难怪那艘船会踪影全无,怕不是早就被底下的暗流搅成碎末。” “看来可以结案了。”我不动声色地开口,“一会儿我去把报告写了,明天一早你就拿回去给许扬,这么快破了案,他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啊?明天就回去?”她挠了挠头,“我才刚来……” “这不显得你办事能力强吗?”我说道,“晚点就没有这个效果了。” “也是,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她非常爽快地同意了,顺口又问了一嘴,“你呢,不跟我一块儿?” “我还有点事要办。”怕她到时候又胡说八道乱传一通,我补充了一句,“私事,你回去别跟许扬说。” 她似乎一点都没怀疑,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我松了口气,万一她在这闹出什么幺蛾子,冷凝那我不好交代,如果能安安稳稳地把她送走,那可真是烧高香了。 相处这么些天,她什么性格我早摸透了,跟她那天在档案大楼给我的第一印象和第二印象完全不一样,高情商点说是人比较单纯没什么社会经验,低情商点说那是脑子一根筋有点不灵光。 偏偏她本事还不小,这样的人让她跟着帮倒忙的可能性远比帮忙的可能性要大,一般人把握不住,所以真不怪许扬不敢给她派任务。 “你先回去睡觉,我去车上写报告。”趁着她没反应过来,我赶紧开溜。 想着夜长梦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她叫了起来,吃完早饭正好雨也停了,我将手写的报告塞她手里:“赶早出发吧,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接过,下意识就要往外走,哪知下一秒她神色一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不到三秒,一声惨叫传了过来。 “轻点轻点,姑奶奶,我哪儿惹着你了?!” 我跟出去一看,一个精瘦精瘦的青年被她按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正叫苦不迭。 卫璞却不为所动,冷声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想干什么?” “这是我们村子的庙,我是这村子里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得着跟你们两个外地人打报告?”对方也恼了,一边挣扎一边质问,“倒是你们,一大早跑到老爷庙来,是不是想偷东西?” “原来你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而是以为我们是小偷想观察一下?”一看是误会,卫璞赶紧松手。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搓了搓胳膊上的淤青,有些欲哭无泪,“你这妮子吃什么长大的,一个女孩子手劲这么大……” “当然是吃饭长大的啊!” 卫璞还真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甚至反过来无比认真地问他,“我一直觉得我力气大是因为我天天苦练,原来跟我吃什么也有关系吗?” 青年一时语结,估计就没遇到过像她这种脑回路的人。 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解释一番:“别误会,我们是来调查老爷庙沉船事故的调查员,昨天就借宿在老爷庙。” 他一听又咧了咧嘴:“这有什么好查的,那些个外地佬肯定是被湖底的暗流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租船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们,可惜他们不听啊!亏得老林头给船买过保险,不然我给他介绍这笔赔本买卖,他不得闹到我爸那里去。” “你帮他们租的船?”感情这还是个知情人员。 他点点头,想起来什么突然凑过来说道:“其实这帮人也是心中有鬼,要做的事见不得人,才赶在大半夜下雨的时候出船。” 我是真没料到这事还有内情,我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好像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肯定,船是我帮忙租的,货是我帮忙搬的,我能不清楚?”他嘿嘿一笑,“虽然东西都用编织袋裹得严严实实,但我一看就知道里面全是洛阳铲、撬杆之类盗墓用的家什,这伙人啊是帮盗墓贼!” “盗墓贼?”我暗暗皱眉,搞不好老李找错了人,这分明是防盗办的活儿…… “之前就有传闻说凫湖底下有座古城,难不成古城是假,古墓才是真?”没想到卫璞来之前还做过功课,想象力也非常丰富,“而所谓的鱼鬼则是守墓人?” “底下有没有古墓我不知道,但‘鱼鬼’确实有,我还有它们的照片呢!”青年掏出手机,故作神秘地开口,“你猜它们尊容如何?” 卫璞一下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瞪大眼睛看了看,随即嘴巴一撇:“什么啊,这不就是一种鱼嘛,顶多鳞厚点、牙尖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谁说它没什么特别的?”青年不服气,“这种鱼叫石脑壳,头特别硬,能像泥鳅一样在泥里甚至坚硬的土里打洞,鱼鳍也特别锋利灵活,大水一涨就跟两条腿似的能上到岸上爬很远。它们最喜欢吃死尸,尤其爱往尸体脑壳里钻,人送外号‘尸脑壳’!” “好恶心,快别说了!” 卫璞一脸嫌恶,我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就是某种尸狩吗,难不成附近真有古墓,而且规模还不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没忍住也瞄了一眼,结果这一看我立马认了出来,这照片上长得有些凶神恶煞的鱼,居然就是之前我和莫·康里在鱼纹石棺中发现的那一种! 一切不言而喻。 更关键的是,尸脑壳和被那伙盗墓贼盯上的古墓、和凫湖石山都能关联上,这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只要我找到这群怪鱼的老巢,凫湖石山的真面目也会随之揭开。 反过来也一样,一旦找到凫湖石山,这座可能存在的古墓自然会浮出水面,届时只要联系上防盗办,就能有效地防止其他盗墓贼盗掘。 至于怎么找…… 我不由看向青年,他那里肯定有线索。 想着我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有些不自在:“怎、怎么了,你看着我干嘛?” “你对盗墓要用到的东西很熟啊,一般人可不会一眼就能认出来。” “都是从网上了解的,真的!”他非常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就是你在跟我爸打听‘半边山’的事?” “你是马村长的儿子马苋?” 别说他和马村长还真有几分相像,我脑中思绪飞转,看来不管是古墓还是石山,都得从他这找突破口。 第469章 桃花源记 不过之前卫璞应该没有搞错,他刚刚确确实实是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毕竟他连我打听石山的事都知道,自然清楚我们的来历,怎么也不太可能把我们当成小偷。 嘴里不老实、行迹还可疑,这家伙估计也有点问题。 “你说的‘半边山’是不是就是这座石山?”我没有点破他那点小心思,也拿出手机找出照片给他看了看。 “对对对!”他一下激动起来,嚷道,“难怪老头子昨天突然提起这茬,感情你这有照片!好兄弟,快把它发给我,以后谁要再说我发癫胡言乱语,我就把照片怼他脸上!” “不急。”我问他,“你真见过这座石山?” “千真万确!”见我不为所动,他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除了凫江,还有条河也会在附近汇入凫湖,我们管它叫凫英河。这河特别曲折,支流又多,河道非常复杂,稍不留神就会在里面迷路,加之大家都传里头藏着邪祟邪门得很,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很少去那边活动。 偏生我就爱往这种地方钻,有一天晚上我心血来潮,带了点‘设备’想去搞点野生河鲜解解馋——那里人迹少,鱼比其他地方都要肥而且鲜——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半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原本还算和缓的水流立马变得湍急,我脚下的竹排一不小心就给打翻了。 我赶紧往岸上游,不成想电瓶漏电,我就感觉浑身一麻一下失去了知觉。等我重新醒来四周乌漆嘛黑一片,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还以为自己瞎了、聋了,结果就在这时不远处居然亮起了一盏灯,然后是第二盏……没一会儿那边已是灯火通明。 就在这一片灯光中,我居然看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古城,里面亭台楼阁多不胜数,保存得那叫一个好,恁是一点破败的迹象都没有,直觉告诉我里面应该还有人住。 我这好奇心一起,忍不住就想过去看看,哪知我刚站起身,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瞬间晕了过去。不过很快我又恢复了意识,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放在了一张竹筏子上正顺流而下。” “古城”、“还有人住”,这两条线索一连起来,我就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凫湖石山真和守幡人有关,这个袭击马苋的人会不会就是某一代守幡人,甚至就是莫·康里的父亲? 换言之,除了可能存在的古墓,附近很有可能还有一个镇龙台? “漂了没一会儿,我突然感觉到眼前有光,拼了命睁开眼一看,天居然已经蒙蒙亮了。而在不远处的上游,一座乌青乌青的石山陡然矗立在水面,像是被刀削去了一半,正对我的那面悬崖上赫然开着一个洞口。我一下反应过来,我居然是从那座石山里出来的!” 卫璞在一边听得瞠目结舌:“也就是说,之前的古城它其实是建在那座石山里头?” “没错!”有她搭话,马苋是越说越来劲,“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吧?但它明显和陶渊明写的不一样,于是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石中桃花源’,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人隐居在里头。” 随即他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当时我就清醒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失去了意识,等再醒过来我已经被村子里的人送回了家。见我晕倒在凫英河,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原原本本跟他们一说,几个年纪大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他们说难怪凫英河附近阴气重,原来底下就是阴曹地府,还恁说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那条从‘半边山’里流出来的河其实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而我亏得有老祖宗保佑才能活着出来,没有被留在阴曹地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阴曹地府当然只是民间传说,唯独“黄泉”两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一下想到了卫既成他们提到的黄泉口,会不会这凫湖石山和阴阳鱼牌也有关联? 真不是我敏感,毕竟在它另一半、斧凿峰底下也出现了疑似玉制的鱼形器,虽然它和阴阳鱼牌无论是造型还是材质都有着明显的区别。 “我就是无意中闯进了一座山中古城,然后被隐居在那里的人给‘送’了出来,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马苋也是相当的不以为然,“偏生大家不信我的话,那帮老家伙也就算了,和我玩得好的几个也怪我乱扯淡,说他们去找了根本没有看到我说的‘半边山’。 我不信那个邪,身体一恢复又租了条船循着记忆往落英河上游找,结果找来找去还真找不到那座古怪石山的踪迹,搞得我自己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比较离奇的梦。 后来我又去找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收获,这‘半边山’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有一天一个外国人找到我,说想让我当导游带他去附近转转。 这老外说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品味也很独特,我领着他在凫湖转了一圈他都说没意思。我寻思着他肯定想玩点刺激的,就把我偶入‘石中桃花源’的事跟他说了。他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当场让我带他去凫英河看看,可惜这一次我们还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就在我担心他会不会觉得我在蒙他的时候,他跟我说要不我们晚上再试试?当时天气预报一直说晚上会有暴雨,我本想拒绝,但很快我反应过来,一下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我闯入‘石中桃花源’的那天不就正好下暴雨吗?” 外国人? 他说的不会是莫·康里吧? “当天晚上果然下起了暴雨,我们开着船沿着凫英河逆流而上,走了估计有个把钟头,前面的河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像是水流激增把附近的滩地都淹了形成了一大水潭。 当时我就有种预感,开着船转过去一看,果然看到了那座山。我们都很兴奋,我用手机、他用相机拍了好些照片。奇怪的是我之前乘竹筏顺流出来的那个洞口比上一次高了很多,而且里面根本没有水流出来。 见状,我们索性把船泊好,爬进洞口想下去探个究竟,然而就在我们专心致志赶路的时候,河水似乎又上涨了许多,一下倒灌进来把整个通道都淹了,我们也被河水冲散。 我水性好一顿折腾居然逃了出来,那小子估计就没那么好运了。反正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重新回到船上,想着搞点设备再下去看看,结果回头一看那里哪还有什么石山,我就是想救他也没辙。” 莫·康里自然也成功逃了出去,我不知道马苋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明显和莫·康里所言有些出入,搞不好那小子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第470章 搭伙 “人好歹是外宾,在我这儿出了事,最后肯定会找到我这儿来,偏偏我手机被水泡坏了也没个凭证,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我是生怕惹来连我爸都处理不了的麻烦,提心吊胆地躲了好些日子,结果呢屁事没有!” 他嘿嘿一笑,“我估摸着那小子也是个来路不明的,指不定是倒斗的踩点来了。” 他一提盗墓贼,我突然想到一点:“之前那伙人大半夜的也要冒雨出来该不会也在找‘半边山’吧?搞不好这‘石中桃花源’里不仅有你见过的古城,还有你没见过的古墓。” 说完,我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 “这谁知道呢,不管是去湖西头,还是沿凫江而上,老爷庙这块都是必经之路,兴许我猜错了也不一定,他们就是想搞搞运输,急着赶路才遭了殃。” 他不改口我还没觉得怎么样,他这一改口我心里就有数了,故意露出几分了然之色。 见状,马苋眼珠子一转,凑过来小声说道:“凫湖附近有古墓的风声早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昨天我就听闻这两天会有大主顾亲自过来‘探路’,两位千里迢迢地来到凫湖,应该也不单单是为了调查沉船的事吧?” 我但笑不语,心里却早已激起惊涛骇浪,能引来如此多的盗墓贼,这条消息的可靠性陡然上升。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所谓的“神秘事件”真会牵扯到另外一个案子,还极有可能是个大案子。 看来得马上联系一下防盗办,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五〇三一样对我心怀猜疑,实在不行我只能越俎代庖先去探探情况,反正不管是去找莫·康里的父亲还是可能存在的镇龙台,这“石中桃花源”我都必须闯上一闯。 见马苋上钩,我正要再探探他的口风,结果卫璞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他怎么知道你还有别的事要办?” 她一开口我就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和她朝夕相处的后遗症,我当即往车上走,催促道:“凫城到渠城的直达班车最晚十一点发车,晚了就只能等明天,我先送你去车站,快走吧。” “对对对,先把正事办了,晚点我们再好好聊聊。”估计马苋有点怵她,意识到她和我可能不是一伙的,顿时在一边帮腔。 说完他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天气预报我看了,今天也要等到晚上才会下大雨。”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没想到卫璞居然也机灵了一回,立马道:“那我们不是可以去找那座‘半边山’了?这么好玩的事带我一个啊,反正我请了三天假,可以晚点再回去!” “谁、谁说我们要去找‘半边山’了?”马苋矢口否认,“那地方确实邪门,我是不敢再去了。” “他不去,我们去!”她眼巴巴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我姑姑怎么交代的,许扬那家伙是上班看着我、下班还要看着我,这次好不容易把他拉黑才溜出来,我怎么也要过过瘾再回去。” 能让许扬如此上心,看来她的关系比我硬多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得约法三章,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你都得听我的,做不到就算了。”我故作严肃道。 像她这种一根筋的人确实好忽悠,可惜越单纯的人往往越执着,一旦认定一件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与其让她放任自流最后不知道惹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让她待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着。 想到这里,我都有点同情许扬了,果然人情世故是最麻烦的,就连在二编也不能免俗。 “没问题!”卫璞满口答应。 马苋背过身一脸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旋即转过脸来笑眯眯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半边山’底下有古墓那是十之八九的事,但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还有一大帮子高手在一边虎视眈眈,咱们仨必须齐心协力,不然这一趟别说吃肉了,汤都喝不着!” 我心中了然,这家伙果然是个惯犯,如果附近真有古墓,还是得防着他点,最好能想个办法让他长长记性再也不敢打他的歪主意。 “古墓?”卫璞挠着头问我,“怎么又说到古墓去了,什么古墓啊?” “我觉得我们应该约法四章,再加一条‘不该问的不要问’,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都有点后悔让她留下来,倒是马苋看出来了苗头,这会儿又劝起了我:“别别别,这妮子身手好得很,咱们正缺这样一个帮手呢!” “对对对,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一定竭我所能!”她还热血上了,瞬间忘了刚刚的问题。 我不再理会她,问马苋:“你那应该有船吧?” “有,该准备的物资也早准备好了,就是差点设备。”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没有这个设备,咱们就是找到了‘半边山’那也是白忙活。” 我自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我去凫城搞三套?” “你把你俩要用的置办一下就好了。”没想到他防备心还挺重,“咱们也没必要绕弯子,像潜水设备这种万一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可就小命不保的东西,还是自己经手比较放心。” 老江湖果然是老江湖,我是真没想到这一层。 “行,咱们各买各的,回头再聊。” 我示意卫璞上车,她屁颠屁颠坐上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好好的干嘛买潜水设备,我们也要去‘半边山’里头吗?” 见我不吱声,她又自己把话接了:“那个马苋不是说里面还有人住吗,咱们就这么闯进去不太好吧……” “我要去找一个人,不进去怎么找?” “这就是你说你要办的事?”没想到她还记着这茬,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你要找什么人,为什么不能跟许扬说?” 早知道就不搭她的话了,我果断开口:“开车呢,别问东问西的,出了事你负责?” “好吧。”她总算闭了嘴。 然而到了凫城我刚把车停好,她又迫不及待地发问:“你要找的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为什么要隐居在‘半边山’里?” 第471章 提前出发 我是一个头两个大,直接将车门一开:“之前我们怎么说的?你要不想待,现在买票还来得及。” “不问就不问,你别赶我走。” 她左右一张望,居然也学会了转移话题,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店铺,“走走走,那里好像有卖泳具的,说不定有我们需要的!” 可惜我们进去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我们能用的,只能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最后几乎跑遍了整个凫城也只买到两套非常简易的潜水用设备,不过我们也只是想防备一下突发情况,应该够用了。 买完东西,我们又去置办了点别的物资,正准备回去,卫璞突然拉了拉我:“你在这有没有别的认识的人?” 我有些不明所以:“没有,怎么了?” “自打我们从那家店出来,有人跟了我们一路,可咱俩都是第一次来凫城,谁没事会盯着我们?” 我心下一动:“咱俩都认识的人,凫水村不就有一个吗?” “你是说马苋?”她挠了挠头,“他自己说要分开买,现在又跟着我们,几个意思?” “可能觉得咱俩不太靠谱吧。” “他觉得我们不靠谱,我还觉得他不靠谱呢!”她没好气道,旋即反应过来,“你找‘半边山’是为了找人,他找‘半边山’想干什么?” 她一下瞪大了眼睛:“你之前说底下有古墓,他、他不会是要盗墓吧?” “没错。”我正色道,“所以你一定要盯紧他,一旦发现他有盗掘意图,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阻止他。” “好。”她认真点头,“哪怕我不是二编成员,这事我也要管到底,保护文物本就是我们典藏者的责任。” 没想到她还有这个觉悟,我顿时对她有所改观。 结果下一秒她捂着脸在那傻乐:“小时候听到姑姑这么说我就觉得她超帅,今天我居然也有机会做她当年做过的事!” 我一阵无语,赶紧上车将车启动,她非常自觉地往副驾一钻:“出发出发!” 好在她还记得之前的承诺,一路上没有再问东问西,而是专心致志地欣赏两边的风景。 别说凫城的景致确实不错,尤其是进入凫水村的那一段,在这条名不见经传的乡间小道上,我看到好些外地车辆不急不缓地跟在我们后面,估计是结伴来凫湖游玩的。 我懒得跟他们抢车位,索性把车开到了老爷庙前。 我和卫璞刚一下车,马苋扒着庙厅大门探了探头:“你们可算回来了,一会儿咱们就得出发,真等下了大雨再过老爷庙,怕不是要步那帮人的后尘!” 我和卫璞不由对视一眼,这小子居然比我们先到,是他抄了近路,还是跟踪我们的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我暗暗皱眉,难道刚刚那些外地车不是什么游客,而是马苋口中的“大主顾”,之前跟踪我们的也是他们?可我们压根没跟他们打过照面,这帮人怎么会注意到我们? 我正惊疑,卫璞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小声问我:“要不我们现在就把他拿下?姑姑以前就经常告诫我,说防患于未然才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办法……” “没有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我试着给她分析,“再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他贼心不死,肯定会想尽办法找到那座古墓进行盗掘,再不济也会背地里捣乱让其他人捷足先登。既然他知道线索,我们不妨让他立个功,也能随时随地监控他防止他乱来。” “有道理……” 为免她弄巧成拙,我不得不提醒她:“他现在误以为我们也是盗墓贼,你最好别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打草惊蛇。” 她忙不迭点头:“这个我懂,放心吧。” “你俩嘀咕什么呢!”马苋不耐烦地催促我们,“我去把船开过来,你俩收拾收拾,准备上船。” 他一走,我就给君耒发了个信息。 和之前在巫河一样,他让我先不要行动,等他调配人手,然而很快我又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抱歉,我刚收到上头的回复,其他小组都在执行别的任务,我组里的人也、也抽不开身……” 他吞吞吐吐,言语间难掩歉疚。 我不知道他这份歉疚是因为他找不到人帮忙,还是因为怕我尴尬不得不撒这个慌。 不过不要紧,防盗办的反应早在我意料之中。 我不想让他为难,顿时道:“没事,我已经上报给了二编,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五〇三的人还是靠谱的。” “好,那你注意安全。”他匆匆挂了电话,估计也正在出任务。 我心里五味杂陈,偏偏卫璞很没眼色地问我:“你什么时候跟许扬联系的,我怎么不知道?” “收拾你的东西,管那么多干嘛!”我不耐烦道。 半个小时后,马苋开着船缓缓驶来,上船的时候我抽空往村子里扫了一眼,那几辆外地车已经不知所踪。 难不成是我多心了,他们看完风景就走了? 要说马苋的驾船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我们有惊无险地穿过江口,最后在湖西找了个位置靠了岸。他站在船头,指了指湖滩边上的一片密林:“从那进去就是凫英河,一会儿吃点东西打个盹,咱们等天黑雨下大了再出发。” 说着他兴致来了,拖出炉子给我们捯饬了一顿凫湖特色熏鱼焖饭,给卫璞吃得差点把碗都啃了。她是一点心事也没有,吃饱喝足非常自觉地找了个角落猫着打起了瞌睡,顷刻间整个船舱都是她的呼噜声。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异性打这么大的呼噜,真是人不可貌相,马苋也是啧啧称奇:“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活宝,有点意思。” 我懒得理会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结果没一会儿马苋的呼噜声也响了起来,他俩就跟比赛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在两人无情的夹击下,我恁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放空大脑盯着外面来回漂荡的湖水出神。 临近天黑,天终于下起了雨。 这场雨似乎比昨天的那场还要大、还要急,没一会儿哗哗作响的雨声就盖过了两人的呼噜声。 我继续发我的呆,快到点了才将两人一一摇醒。 “下班了?”卫璞咕哝了一句,站起身就往外走,直到撞到船篷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我,一边揉了揉脑袋一边讪讪笑道:“瞧我这记性,我还以为我在办公室睡觉呢!” 我一阵无语,十分后悔之前没有狠下心把她打发走。 马苋就利索多了,就着雨水洗了把脸,雨衣一披精神抖擞地开船去了,没多久船驶进了一条狭窄的河道。 第472章 雷同 “嘶!”卫璞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扯过外套裹上,“怎么感觉进来这里,温度一下就降了不少?” 她问我:“他说的那什么阴气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马苋立马接过话头,“你们是不知道,这河以前叫浮阴河,‘浮’是漂浮的浮、‘阴’是阴气的阴,说的就是地下的阴气会随着河水漂浮上来,所以这一片的阴气才会这么重,后来村里的人嫌不好听才改的凫英河。” “是不是噢……”卫璞搓了搓胳膊,不自觉地往我这边靠了靠,小声道,“我确实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古怪,像是有什么东西盘踞在周围,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别神经兮兮的。” 要我说她这纯粹是心理作用,这河道本身就窄,加之两边密林夹道,尤显得河面逼仄,船灯一打过去有种在洞穴中穿梭的错觉,就是大晴天太阳估计都照不进来,更何况还是眼下这样一个雨夜,她会觉得阴冷太正常了。 当然,也有可能马苋口中的阴气其实是疒气,既然村子周围常有尸脑壳出没,而尸脑壳又疑似某种尸狩,附近存在疒源的可能性非常大,同为疒源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 见她一个劲的哆嗦,我都有点同情她了,倒是马苋非常有经验,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你这也太夸张了,该不会你身上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啊?”她挠了挠头,包里、兜里一阵乱翻,冷不丁摸出来一枚铁片,瞧着怪眼熟的。 她一拍大腿:“我说呢,这地支刃我弟给我的时候,我顺手就塞包里了,之前我还奇怪怎么一直找不着……嗨呀,差点被你害死了!” 她扬了扬手,下意识想将东西扔进河里,我赶忙拦了拦,她也反应过来,手一缩又收了回去。 “这东西稀奇得很,我可是求了我弟好久才要来的,就这么扔了确实有点可惜。”她一脸的纠结,“可如果不扔掉,这里阴气这么重,再由它一催发,谁受得了啊……” 我决定卖她一个顺水人情:“我帮你拿着吧,我身上带着截玉,倒是不受什么影响。” “那感情好!”她也没多想,乐颠颠地往我手里一塞,“完美解决!” “呵呵。”马苋干笑一声,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怀疑他早就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我要不出声,这地支刃八成就落他手里了。这说明两点,第一他相当识货,第二他绝对是有备而来。 我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一边将地支刃收好,一边假装不经意问道:“你弟是你亲弟弟?” “对啊,我俩还是双胞胎,我叫卫璞,他叫卫真,我们打小一块长大……哦,不对,应该是从小打到大——我打他、他被我打。” 她嬉皮笑脸地说着,想起来什么又垮下脸,“可不知道为什么,爸妈也好、姑姑也好老是偏心他,明明我天赋更高,最后却是他跟着龙伯伯去了妙手道。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我心想还是她家里人了解她,就她这心性,去了不得给人家添乱。 “你都不知道,当年……”卫璞这话头一起就有点打不住,听得我是一个头两个大。 马苋也没空理她,往里走了不到五分钟前方就出现了岔道,他瞧准方向拐进其中一条,开了没三分钟又有岔道出现,这次河道不再是一分为二而是一分为三直接成了三岔口。 而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我完全可以预见后面的水路会越来越难走,看来他之前提那一嘴是一点都不夸张,在里面行船确实很容易迷失。 这让我想起了神女墓外面那好似网一样的水脉,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上来: 凫英河和凫江同归凫湖,而凫江又和巫河是同一河流的上游和下游,属同一水系,有没有可能古姚国人曾顺流而下,不管是古城还是古墓都是他们留下的?甚至莫·康里的父亲和他的族人其实是留在这里的某一支古姚国后人? 要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只要找到他们,之前和古姚国有关的诸多疑问或许都能得到解答。 果不其然,我们顺着河道行驶了没一会儿,岔道又一次出现了 ,我估摸着马苋之前偷偷做过记号,一一甄别后他胸有成竹地将船开进了最左边的河道。 就这么走走停停开了得有大半个小时,这时我注意到越往上游走河面反倒宽敞起来,甚至出现了不少裸露在外的滩涂,它们规模有大有小,大的手电筒扫过去都看不到头,真等水涨起来这些地方估计比凫江都要宽。 这让我心里生出一股预感,我们离马苋说的那个水潭不会太远了。 又开了半拉小时,他渐渐放缓了速度,最后干脆将锚一抛:“不能再往前走了,上次我们发现‘半边山’的位置应该就在附近,只是现在水位不高,周围的情况和之前有些出入,我也分辨不出来,还是等水涨起来再说吧。” 卫璞本来正细数她儿时的英雄事迹,他一开口立马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奇问道:“涨不涨水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吗,好好一座石山还真能凭空出现、凭空消失?” 马苋嘿嘿一笑:“普通的石山那肯定不行,但这‘半边山’能是普通的石山?我估摸着它是一个机关,可以像潜艇一样上下穿梭,只不过这机关开启也是有条件的,它之所以每每在暴雨之夜出现,除了这样更不容易被人发现,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别说他和我还真想到一块去了,就是不知道它为什么会一分为二,另一半还飞去了热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雨势却不减反增,凫英河的水位上升得非常快。马苋将船灯调到最亮,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重新起锚将船开向另一条岔道。等转过一段河湾,前方豁然开阔,还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水潭。 而就在水潭中央,一角石峰像破土的竹笋一样正冲开水面缓缓往上升。 第473章 我有一个问题 “‘半边山’!肯定是‘半边山’!”卫璞差点没跳起来,冲马苋喊道,“快快快,快往那边开!” “不急。”马苋找了个位置把船停好,老神在在地点了根烟,“这机关还没有完全启动,万一一会儿出点什么岔子,咱们离得近了少不了被波及。” 卫璞眼巴巴地看着:“这才刚冒了个头,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都说了不急。”马苋悠哉游哉地吐着烟圈,“都到了这里,还差那几分钟的工夫?” 卫璞哪有耐心在这干等,索性把我们的潜水设备都拾掇好,就等入口露出来。 我观察了一下水面,水位上涨的速度明显又快了不少,联想到石山内应该也有一段河道,搞不好它真连着某条地下河,一旦机关错位,地下河就会改道和凫英河相连,石山内的河水也会一同排出——这才是马苋第一次发现‘半边山’时,河水短时间内暴涨的真正原因。 随着水位继续往上涨,石山上升的速度也加快了,也就过了四五分钟,面向我们的那一面悬崖已经露出了大半。 马苋提到的洞口也渐渐显露出来,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真有大量的水涌出,我还当他口误是从别的排水口顺流而出的。所以是我太过想当然,这座石山内的河道和斧凿峰底下的不一样,是在入口之上? 没一会儿洞口彻底露出水面,等水泄完石山也跟着不再动弹,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又等了几分钟才小心靠过去。 马苋把船停到悬崖下,卫璞一马当先跳了上去,我也跟着爬到洞口瞄了一眼,却发现它也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两座石山里面的格局应该是一样的。 这就怪了,眼前的通道外高内低,水是怎么排出来的? 如果是靠机关运转,修建它的人为什么不选择原来的河道口进行排水?莫非它一和地下河错开河道立马就会被封住,以防外人从两边进入,于是这个入口成了唯一的出水口? 又或者石山之所以能上浮下沉其实和鸦山岛一样,靠的就是本身重量的改变和浮力的比,所以才需要封住其他入口,仅通过这个入口强行将水排出? 我思索的工夫,马苋也爬了上来,他一阵张望,最后看向我:“好像没什么危险,先下去看看?”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复原,还是得抓紧时间。 为防河水突然倒灌,我们预先将气罐背上连好,万一发现情况不对,只需扣上面罩就能及时应对。 准备妥当,马苋打头往洞里一钻,我不放心卫璞落在最后,正要招呼她走中间,却发现她正一个劲地往后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又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还是有人在跟着我们。”她凑过来小声说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人。” 我心下一动,连忙叫住马苋将情况这么一说。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趁机问道:“你说的大主顾到底什么来头,咱们不会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吧?” “这我哪知道。”他耸耸肩,“我只听说他们这次要搞‘清场’,要不是怕晚了被挡在外面,我哪会叫上你们……” 发觉自己说漏嘴,他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是那帮高手,他们哪用得着搞这么复杂。要我说,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之所以按兵不动肯定有他的顾忌,咱们没必要前怕狼后怕虎的在这瞻前顾后,还是抓紧时间进去,万一那位大主顾真带了人过来,咱们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我将手电光调到最亮绕着水潭环视一周,可惜眼下雨势丝毫未减,除了远处揉成一团的黑暗和灯光中飘扬的雨雾什么都看不见。即便是白天,就眼下这环境,对方随便往哪个林子里一钻,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等到机关复原逼对方现身未必不是一个办法,但我无法确定机关复原会不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届时我们三个又有没有那个能力应对。再说马苋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我们不巧遇上所谓的大主顾清场,搞不好会前功尽弃。 “走着?”见我意动,他连声催促,“走吧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堰’,船到桥头它自然直!” 我们顺着通道走到头,还真又是个玉矿遗址,甚至就在差不多的位置,我们也发现了一个暗口,穿过去一看,好家伙,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地下河,只不过河里刚泄完水整个河床湿漉漉的。 “我记得我之前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先去上游看看?”马苋率先提议。 我倒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早过去:“底下就这么宽,你说的古城肯定只是借道这个机关,现在它还没有往下沉,河道肯定都是错位的,我们现在过去估计也是被堵在那里,还不如去下游看看。” 说话间我脑子里冷不防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斧凿峰可以沉下去,它会不会也能通向某个地方?旋即我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它是后来才飞去热湖的,应该只是单纯地镶嵌在那里的岩层里。 “行,闲着也是闲着。” 马苋和卫璞都没什么异议,结果我们顺着河道走了不到三分钟它就到了头,看来这座石山和斧凿峰底下的布局也不是完全对称。 趁着他俩东瞧西望,我将手电光往下游尽头两边的崖壁上扫了扫,却没有发现类似的玉钩图,是我再一次陷入了思维定势这里根本没有,还是说它也镶嵌在上游的位置? “回去往上游看看?”见附近什么也没有,马苋趁机提议,我也就顺坡下驴地点了点头。 上游倒是远得多,可惜我们走到头也没有什么发现,马苋果断往河滩上一坐:“得嘞,省省力气就在这等吧!” 看着两边光秃秃的崖壁,我忍不住想到,我们从头走到尾都没有看到哪怕一个那种存放石棺的洞穴,莫·康里又是在哪儿发现的?难道那些洞穴和石棺并不是两座石山内特有的? “我有一个问题。”就在我和马苋沉默不语之际,卫璞冷不丁开口,“既然那座古城不是在‘半边山’里,只是通过河道和它相连,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从那边的河道进去?” 第474章 空洞 我愣了愣,再看马苋,他也跟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估计也没想到这茬。见我俩都不吱声,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我不会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吧?” “没有,完全没有!”马苋回过神,啧啧道,“你这妮子傻起来是真傻,机灵起来也是真机灵!” 估计她只听到后面一句,得意洋洋地一摆头:“那是,我家亲戚都夸我说‘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就是心眼少太实诚了’!” “这真不是骂你缺心眼吗?”马苋嘀咕道,他看了看我,“反正我们有现成的潜水设备,要不原路返回绕到底下看看?” “如果真这么简单,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再弄这么个入口。”不是我泼他冷水,“要么那边的河道和这边一样会封死,要么这座石山刚好会堵住河道,只有河水能通过缝隙涌出来。” 鉴于河水上涨的速度突然加快,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而如果人无法通过原来的河道进入,那么之前关于石山的第二个猜测显然更准确。 “最主要的是,万一我们刚退出去,机关就复原了,到时候这边的入口关闭,我们再想进来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何必节外生枝。” 马苋刚要站起身,听到我这么说,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等就可以解决问题,咱们没必要来回折腾。” 只有卫璞闷闷不乐:“亏我想到这么个好主意,居然没什么用!”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就过了一刻钟,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马苋神色一凝:“来了!” 卫璞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了?!什么来了?!” “石山开始下沉,河水倒灌下来了。”我示意她赶紧戴好面罩把阀门打开。至于马苋,他经验老道,这会儿已经找了个可以避开水流冲击的角落,正招呼我们过去。 我和卫璞刚贴着崖壁站稳扶好,汹涌水流狂奔而至,很快整个河道都浸没在了水中。 这时马苋朝我们挥了挥手电,我顺着灯光一看,原本和河道严丝合缝的石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上游的河道终于露了出来。 “走。”他打了个手势,游鱼一样钻了进去,我和卫璞赶紧跟上,然而我们顺着河道半游半走地折腾了近二十分钟,地下河依旧不见尽头,途中我们也没有再发现其他洞口。 眼见气罐的气快降到一半,马苋当机立断又打了个手势:“回去?” 我只能同意,返回时我仔细留意了一下两边崖壁上会不会有什么暗门,可惜也没什么发现,等我们重新钻出洞口回到石山内那段河道,发现它的水位已经下降不少,上半部分居然露出了水面。 至于上游的河道,因为比较低矮,还整个没在水中。 我们浮出水面,马苋试了试空气中的氧气含量,见没什么问题,立马脱了面罩:“省着点用吧,说不定一会儿出去还得靠它。”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卫璞关好阀门脱下面罩,明显有些意犹未尽。 马苋也不由看向我:“要不去下游看看?这里的水泄得这么快,下游的水只会比这更浅。” “走吧。”不是我怀疑马苋没有说实话,只是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既然他是从石山内漂出去的,肯定是机关运转的结果,也就无所谓上游还是下游,搞不好我们一开始就把方向弄反了。 见两边的河滩也露出来一些,我们直接收起设备上了岸,等走到石山内河道下游的尽头,马苋打着手电这么一照,立马打了个呼哨:“我没说错吧,这边的河道比上游宽多了,搞不好我们可以一路走下去。” 他看着我:“现在问题来了,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打道回府?这下游我也没去过,可不敢保证咱们这一趟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眼下我们只能继续走。”我说道。 马苋没吱声,就等着我往下说,倒是卫璞跟个捧哏似的立马接过话头:“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发现上面的水停了不再往下涌了?” “入、入口关了?”她终于反应过来,“那咱们不是出不去了?可恶,该不会是那个跟踪我们的人搞的鬼吧?” “当然不是,而是它本来就是这么设计的。”马苋嘿嘿一笑,“所以咱们必须把这里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找到那个可以让‘半边山’重新浮上去、让入口重新打开的机关。” “明白!”卫璞兴致勃勃地一挥手,“出发!” 然而我们走了没多远脚下的河滩居然到了头,我和马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手电光往前一扫,两道光柱立马消失在了旷远的黑暗中。 他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将灯光左右一扫,下一秒直接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爆了句粗口:“靠,我们不会被‘半边山’带到了地下深处吧,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溶洞?” 没错,一个溶洞,一个庞然无比的巨大溶洞! 溶洞底下则是同等规模的地下湖,地下河从中贯穿然后像一条潜行的蛇从对面的一个洞口钻出,不知通向何方。 好熟悉的布局,我心想这不会就是斧凿峰底下那幅玉钩图上的“〇”吧?然而等我仔细一观察又感觉不像,这溶洞的轮廓更像一座山,上尖、下窄,其中一面直上直下跟刀削斧凿一般—— 我一个激灵,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溶洞到底是什么——没错,它正是斧凿峰“飞”走后留下的“空”! 我和马苋犹自沉浸在震惊中,只有卫璞神经大条,倒是想到了最实际的一个问题:“希望对面的河道也是露出来的,不然咱们这一趟不是白跑了?” 马苋回过神,啧啧道:“幸好没听你的绕到外面往下潜,那才是真的要白跑一趟。” “为什么?”估计卫璞完全没搞清楚他在感慨什么,只是下意识问了一嘴。 “这石山下潜的深度比我们预料的深太多了,我们没有经过训练,哪怕有更专业的设备估计也潜不下来。”我说道。 “哦。”卫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一挠后脑勺,“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弄,先游过去看看?” “省点力气吧,你也不嫌累。”马苋左右一张望,“这么多树枝被冲到了这里,看来这条河也不是全都深埋地底……” 他像是有了主意,朝我们发号施令:“去,把附近的树枝都捡来,多捡点!” 第475章 哨子 “捡树枝干嘛,你饿了,要生火?”卫璞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吃,我要做张筏子,这样咱们顺流而下既能省时又能省力。”马苋得意道。 别说他手艺还真不赖,我们一人捡了一大抱树枝回来,他从包里掏出一卷绳子,没多久筏子就扎好了,往水里一放相当的稳固。 他又扎了一对浆一根撑,将桨扔给我和卫璞,自己撑着木篙往筏子上一跳,满意一笑:“还不错!走吧,你俩划水,我来掌舵。” 他撑着筏子绕着地下湖转了半圈,见没什么线索,这才朝对面的河道划去。 这边的河道其实比石山内的还要宽,越往下游露出水面的河滩越多,直接从岸上走也行,不过乘着筏子顺流而下确实省时又省力,我们果断继续“划水”——这里的河水流速不慢,我和卫璞是真划水,倒是马苋因为要仔细留意河里的状况,这会儿是丝毫不敢大意。 “咦?”卫璞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上面好多洞,干嘛用的?” 我心下一动,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扫,果然是之前我们在斧凿峰底下看到的那种墓穴,它们大小、形状非常的一致,如同一排排巨大的泥鳅洞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河两岸的崖壁上。 “这是……崖葬墓葬群?!”马苋看了看我,木篙一撑立马把速度降了下来。 虽说凫水村也流行崖葬,但这家伙还没见到里面的石棺,就下意识这么认为,我是该说他“经验”丰富,还是他本就有备而来,早知道这里的情况? 马苋左一撑右一撑很快将筏子靠岸,他跳上河滩踱到离地面最近的一个洞穴下面,兴味地搓了搓手:“都说贼不走空,这碰到就是缘分,要不咱们上去瞄两眼?” 他看似在征求我们的意见,实际上话音都还没落下手已攀住洞穴边缘三下五除二蹿了上去。 怕他乱来,我赶紧招呼卫璞跟上。 估计之前凫英河的水倒灌下来的时候这里也被淹了,里头湿漉漉的。除此之外它和斧凿峰底下的墓穴没什么两样,也是十来米深的一条通道连着一个不算大的墓室,墓室中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口纤长而精美的石棺,甚至连上面镂空的鱼形纹饰也如出一辙。 毫无疑问,这些墓穴和斧凿峰底下的墓葬群同属一个族群。 一见里面的石棺,马苋就两眼放光,将手电别在外套上攥住撬杆往棺盖底下一送,立马将它掀开了一条缝,他把棺盖推到一边,迫不及待地拿过手电往里照了照,没忍住又爆了句粗口:“操,这么多水!” 说完他反应过来:“刚刚河水倒灌下来把这里也淹了?但也不至于漏这么多水进来……” 他皱着眉,将手电左右一扫,总算发现了上面的鱼形纹饰,却越发摸不着头脑:“这石棺怎么是镂空的?” “镂空的怎么了?” 卫璞习惯性地搭话,也跟着探头往里张望了一眼,突然她一个哆嗦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水、水里有东西在动!不、不、不会是尸体诈尸了吧?!” 我低头一看,浑浊的水面果然正被什么轻轻搅动着,我知道那是什么,胃里不由一阵翻腾。 马苋大概也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一点都不忌讳,拿着撬棍往水里一戳一搅,原本蛰伏在水底的鱼群被它一惊四下乱窜,更有甚者直接从镂空的地方蹿出,嗖的一下就从卫璞脚边爬过,朝着洞外跑没影了。 但我还是看清楚了,这仿佛长了脚、酷似爬行动物的鱼正是马苋之前提到的尸脑壳。 有它打头,其他尸脑壳也纷纷往外逃窜。 马苋眼疾脚快,一脚踩住其中一只,用鞋底一碾除了鱼头完好无损鱼身直接被他踩得稀烂,他故意将犹自挣扎的鱼头往卫璞那边踢:“跟着河水偷偷溜进来的‘小动物’而已,瞧你吓的,说话都结巴了!” 鱼她肯定是不怕的,发现自己闹了乌龙,卫璞顿时有些恼火,赌气将鱼头往墙上一踢,结果也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大还是鱼头太硬,它就跟锥子一样整个扎进了岩石里,这下连马苋都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 “不愧是石脑壳,果然头铁。”他啧啧道,却下意识后撤了两步,然后不着痕迹地绕到了石棺另一边,这下离卫璞更远了,看来比起尸脑壳他还是更怵她。 “咳咳,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宝贝。”见我看着他,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将撬杆一放直接上手开始在水里摸索。 我暗暗皱眉,这家伙胆子真够肥的,也不怕里面还猫着什么,不过我更担心他会不会真从棺底摸出来点什么,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东西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哪知他刚摸没一会儿,神情骤然一变。 卫璞的好奇心一下被他勾了起来,凑过来幸灾乐祸地问道:“你摸到什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马苋没有理会她,收回手借着手电这么一看,立马蹲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隐约分辨出他手里似乎攥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哨子。 卫璞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马苋还是没有理会她,而是站起身用随身携带的水壶将棺底的水一点一点舀到外面,很快一具皮肉糜烂的尸体露了出来。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两具诡异的尸骨不一样,这具尸体比例非常正常,而且看上去相当矮小…… “这铁哨子是我专门给我侄子做的,他以前可喜欢了。这伢子生下来不到两岁,我那哥哥嫂嫂就离婚又各自结婚了,除了我和我爸没人管他。他打小就亲我,我也拿他当亲儿子养,本来好好的,结果去年暑假没看住,让他一个人溜出去玩水,一下就出了事……” 他盯着棺内,握紧了拳头,“当时我亲手将他和他最喜欢的玩具一起送到了山顶的‘仙娃洞’,鬼知道哪个天杀的连小孩的尸骨都不放过,竟将他偷偷带到这里喂鱼?!” 我一下想起了莫·康里的话,难不成这些石棺中的尸体真是吸引尸脑壳的“鱼饵”或者喂食它们的“鱼料”,又或者尸体其实是那些鱼因为嗜疒的天性自己从岸上带回来“养”在这里的? 第476章 被鱼包围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想起我在望仙山夜宿时的经历,那群泥鳅滑不溜秋的都能蹿上悬崖,就更别说这些能把鱼鳍当脚使的尸脑壳了。 不管怎么样,单看尸体的腐烂程度,我感觉他侄子的死亡时间远不到一年,而且周围没有任何臭味,要么尸体经过特殊的处理,要么这些石棺或者墓穴有一定的防腐作用…… “唉。”别看卫璞有时候脑子一根筋,共情能力倒是挺强的,听他说完一个劲地在那叹气,最后忍不住拍了拍马苋肩膀,“别难过了,说不定就是他想你了,才让我们冥冥之中来到这里好带他回去。” “对,我要带他回去。”马苋抹了抹眼泪,腾出背包准备收敛尸骨,可惜尸体在水中泡得太久,又被尸脑壳啃食,皮肉已经烂成一堆根本捞不起来的絮状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骨头码齐了装进背包。 估计他也没有心情继续研究这口石棺,而且棺内也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他将棺盖复原,默不作声地出了洞穴。 “真可怜。”卫璞还在回味马苋的话,一边往回走一边感慨。 我们重新跳上筏子,马苋轻点木篙继续撑着它顺流而下,只是谁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卫璞没忍住,搓了搓胳膊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气温又开始往下降了?难不成这地支刃没在我身上也对我有影响?” 结果这一次还真不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马苋也直点头:“还真是,该不会这些石棺就是那股弥漫在凫英河的阴气的源头吧?” 他屏息凝神地感受了片刻,突然眉头一皱,问我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别说卫璞耳朵还挺灵光,分辨片刻后她疑惑地往筏子后面探了探头,“怎么感觉水底下在哗哗作响,像是一大群鱼围了过来……” “鱼?”我心弦一动,结果还没等我细想,那动静越来越大,大到仿佛就在我们身后。 “是尸脑壳!一大群尸脑壳!”还是马苋反应快,他铆足劲将木篙一撑,“快划,它们盯上我们了!” 都不用他提醒,神经大条如卫璞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里的桨舞得飞快。 然而还是晚了,游得最快的那一拨尸脑壳像长了翅膀一样跃出水面挥舞着坚硬的鱼鳍朝我们飞扑过来。 “找死!”卫璞眼中一厉,从包里抽出一把短刀,只见一道刀光闪过,当当几声脆响,那几只尸脑壳就像炮弹一样扑通扑通又弹射回了水里。 我暗暗咋舌,她这力气是真大,硬是用刀刃将它们抽了回去。 卫璞却一脸尴尬:“哎呀,我忘了,它们脑袋硬,划拉头根本不管用!” 说话间下一拨尸脑壳又至,这次她学聪明了,一刀削在它们身上,直接将几只尸脑壳斩成两半。 “好利落的身手!”马苋忍不住喝彩,然而就是他开口的空当,那几只被削去大半部分身体的尸脑壳居然扑棱着鱼鳍越过我和卫璞直奔他而去,一口咬在他胳膊上,亏得他外套厚实才没有咬穿。 “这都行?!”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用手电筒将它敲掉,结果那东西就跟装了雷达一样,从筏子上一弹又挥舞着鱼鳍朝他扑去,最后还是卫璞搭了把手一刀卸下它的鱼鳍,他才幸免于难。 “对对对,照着鱼鳍来,砍其他地方没用!”马苋话未说完又嗷了一嗓子,扭过身一看原来他屁股上也有一只,这一只牙口就利索多了,紧咬住他皮肉不放疼得他直咧嘴。 我和卫璞都没忍住一笑,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我发现这一只尸脑壳并不是之前被卫璞削成两半的那几只中的,换言之我们恐怕已经被尸脑壳大军包围了。 “哥们,别划了,就我们这速度根本甩不掉它们,赶紧过来帮把手!”马苋欲哭无泪,“这他妈不会是之前那几只尸脑壳叫过来报仇的吧,不然它们怎么都不攻击你们,专挑我一个人咬,不带这么记仇的!” “或许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 我用木浆将他屁股上的尸脑壳打掉,忍不住瞄了瞄他身后的背包,再回头一看,之前掉落在筏子上的鱼身,果然已经被后面爬上来的尸脑壳分食殆尽——它们之所以袭击我们不过是嗜疒的本性使然。 至于它们为什么只攻击他不攻击我们,那当然是因为我是疒源,而卫璞就冲她这神乎其神的身手它们也不敢惹她,柿子谁都会挑软的捏。 马苋身形一顿,显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最终却摇了摇头:“我要带他回去,他活着我没有保护好他,要是再让他葬身鱼腹,怎么对得起他叫了我十一年的满爹?” 虽然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言语间的决然让我有些动容。 其实他之前的话我并不是十分相信,总感觉他是摸到那个哨子一时兴起编了段故事唬我们,只是后面被卫璞架住了才不得不将戏演到底——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到他玩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现在我决定相信他。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示意马苋重新将筏子靠岸,独自跳上河滩,“你们往回划,去之前的矿洞避一避。” “那你呢?”卫璞半关心半好奇地问我,“既然要回去,你下船干嘛?” “它们围逼得太紧,我得想办法拖它们一拖,这样你们才有找机会甩开它们。” “那我来啊!”她跃跃欲试。 我直接说了四个字:“约法四章。” “好吧好吧。”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她撇了撇嘴,一边帮马苋挡住蜂拥而上的尸脑壳,一边催促他掉头,“快走快走!” “谢了啊,哥们!”马苋忙不迭将筏子往回撑,我用手电照了照,水下乌泱泱一片全是尸脑壳,我都怀疑它们如果久攻不下会不会直接把筏子拆了,到时候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拿出地支刃准备弄点血把尸脑壳引过来,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有种感觉,这些石棺也许不是为了吸引或者喂食那些尸脑壳布置的,万一对方是想引出来点别的什么,我这么做搞不好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第477章 两个发现 更何况我也想给马苋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自然不能那么快把追击他们的尸脑壳都引过来。 想着我将截玉戒指和截玉手串取下,既然我是疒源,单凭我身上外溢的疒气应该也能吸引它们。 果不其然,马苋他们刚从我视线中消失,我就听到不远处的河水哗啦作响,我用手电光一扫,一只、两只、三只……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尸脑壳群正争先恐后地往这边挤,最后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面向我围成了半个圈。 它们一改刚刚的凶悍模样,悠闲地在水中吐着泡泡,看上去跟普通的鱼没什么两样,以致我突然有种我正在哪个公园喂鱼的错觉。 “作为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听我的号令?”我突发奇想,朝它们身后一指,“向后转!” 可惜它们压根听不懂我的指挥,依旧浮在水面一张一翕地吐着息,想来控制尸狩需要特殊的指令,即便我是疒源也没法做到无师自通。 我算了下时间,估摸着他们已经横渡地下湖,我将截玉戒指和截玉手串重新带上,没了疒气供给,尸脑壳群慢慢也就散了,我再次出发沿着河滩继续往下游走。 也不怕承认,借着机会支开他们我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反正有卫璞这个威慑在,马苋应该不至于乱来,这样既能拖住他也能让卫璞远离险境。 我看了看手上的两枚戒指,心想一个人再有本事,遇到那道迈不过去的坎照样得认,我能做的只有防患于未然。 越往前走我心里越诧异,因为两边的墓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密集,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每个墓穴里都有那么一副石棺,里面的尸体都是怎么来的,对方饲养如此之多的尸脑壳又到底想干什么?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面隐约传来一阵轰鸣,这我可太熟悉了,忍不住加快脚步,果然没过一会儿河道就到了头。 我找了个位置,将手电光调到最亮,居高临下这么一扫,一下愣在了那里: 巨大的瀑布就像一条白龙,俯冲而下跃入底下的地下湖中——没错,又是一个地下湖,说实话单论大小它远比不上之前那个,然而当我将灯光投向湖心,我目光之所及影影幢幢全是建筑的轮廓,它们威严古朴,每一檐、每一角哪怕在灯光中只有一个剪影也极具意境。 这地下湖之中竟还有一座古城! 当然,受制于有限的空间,它的规模并不大,说是古城其实称之为建筑群或许更准确,所以它应该不是马苋提到的那座,不过它的出现足以说明这里的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复杂,搞不好不止一个族群曾在这里聚居。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按捺住心中的振奋,将强光手电换成探照灯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结果越看我心里越觉得奇怪。 首先,比起斧凿峰留下的山形空洞,眼前的空间极为规整,是一个标准的圆柱体,人工开凿的可能性非常大。 其次,不管是地下湖还是古城都呈非常标准的圆形,古城中央还有一个同样规整的圆形城中湖,三者就像圆环套着圆环,颇有一种对称的美。而等我换个角度再看,我发现面向地下河,城中还有一条水道穿过古城与城中湖相连,这使得整座古城看上去好似一枚漂浮在湖中的巨型玉玦。 另外,古城和四周的悬崖没有任何路或者桥相连,要进入古城不仅得想办法从悬崖上下去,还得铆足劲从湖边游到湖心,虽然两者距离不算太远,但问题就出在这。 能在湖中修这么一座古城,总不至于所有材料都是用船运过去的,除非城是先修的、水是后引的,不然肯定有别的路径进入古城,或许我可以在附近找找,说不定有机关能直接从这里下去。 我拿着探照灯远远近近、上上下下照了个遍,最后注意力放在了穹顶上,它离湖面有些距离,但和地下河的高度差并不大,尤其是边缘部分从我所站的这个位置看可谓触手可及,这一片区域自然而然成了我观察的重点。 我换回手电重新调整了一下光线,正要仔细查看,没想到灯光一打过去,看似和地下湖两边岩壁没什么两样的岩石居然呈现出熟悉的通透感,我赶忙往远一点的地方照了照,结果还是一样,那一瞬间我几乎忘了呼吸,这、这不会是个废弃的玉矿洞吧?! 我迫不及待地将灯光往下移了移,底下的悬崖果然也是同样的质地,我久久回不过神,感情这真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矿洞,地下河水是后来才引过来的,难怪这么规整…… 我稳了稳心神,再次将灯光照向头顶,也就是我目光落定的那一瞬间,我隐约瞥到一个黑影嗖的一下从玉石层中蹿了过去,我手一抖差点没把手电筒摔了,等拿稳了再看那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难不成我眼花了?”毕竟我是一个还算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在玉石层中来去自如。 然而老天爷像是存心要跟我开玩笑,我正惊疑,那个黑影又嗖的一下蹿了回来,直接怼到了手电光中定在那里不动了,似乎也在打量我。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但也不至于被它吓得不敢动弹,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端详了片刻,眼前的怪影有头有尾、有须有鳍,像极了一条鱼—— “我去,还真是一条鱼。” 一分辨出它的真面目,我就有些哭笑不得,这鱼是凫湖特有的凫鱼,之前马苋搞得熏鱼蒸饭,熏的就是这种鱼,只不过这条格外的大,乍一看我居然没认出来。 但问题也来了,能在玉中生存的活物我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还只是一条普通的凫鱼,如果不是我的世界观受到了挑战,那只能解释为在这层玉石之上另有空间,而且很有可能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湖,毕竟小水塘是养不出这么大的凫鱼的,而湖底的情况就像透过一层玻璃原原本本地照了过来…… 等一下,大湖? 我一个激灵,努力回想了一下我们之前我们行船的大致方向以及地下河的流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眼前这个古怪的废弃矿洞居然就在凫湖底下! 但这怎么可能?! 第478章 废弃玉矿洞中的〇 我能透过上面的玉层看清湖底的情况,说明它并不厚,至少没有厚到可以支撑偌大体量的湖水的重压,除非开凿这个矿洞的人和守幡人一样,手里也掌握着某些黑科技……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又变得合理起来,如果真是某一代守幡人的手笔那可就太正常了。 再往下分析,或许这地下湖中的古城就是马苋看到的那一座,当时他只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记忆出现偏差也不一定,而且按照他的叙述,它在下游远比在上游更合理,毕竟人失去意识不可能误打误撞逆流而上,顺流而下还差不多。 想起那个村民提到的城沉成湖的传闻,我忍不住感慨,这凫湖底下还真有座古城,果然像这种能长时间流传的民间传说不太可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要寻根问底最后总能找到一个源头。 至于它是不是叫凫鱼城那就不好说了,或许等找到莫·康里的父亲他可以提供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还是那个问题,我要怎么才能下到悬崖底下,然后横渡地下湖进入古城? 我走到悬崖边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发现在紧挨瀑布边缘的崖壁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凹陷,它们大多拳头大小,像楼梯一样错落有致地从上面一路延伸到水面,如果能搭个绳梯或许可以踩着它们借力下去,可惜这次因为要带潜水设备,其他工具携带有限,很难付诸实践。 我正一筹莫展,穹顶之上猛地传来一阵轰鸣,跟打雷似的。 这方面的经验我也算丰富,立马意识到可能是什么机关正在运转,赶忙将手电关掉。 问题在于我刚刚什么也没做,按理说不太可能是我触发的,难道卫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是隐居在这里的人启动了它? 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的墓穴中不停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原本躲在石棺中大快朵颐的尸脑壳似乎受到惊扰纷纷跑了出来,它们争相恐后地跃入水中,成群结队、飞蛾扑火般地朝着瀑布冲去,数量之多让原本白龙一般的水流瞬间变成了黑色。 看着看着,我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涟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将目光投向湖心,古老的城池仍沉睡在晦暗的光线中,城中湖的中心却升起了一座熟悉的祭台。 玉骨神木! 我确定我没有看错,也就是这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抬头一看原本暗沉沉的玉石层居然泛起了白光,亮度堪比满月,照得整个矿洞一览无余——估计这也不是瞬息间亮起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地在增强,以致我一开始都没察觉。 借着头顶的亮光,我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颇具规模的矿洞,发现对面的悬崖下也有一个洞口,湖水从中涌出继续奔流而下,如此眼熟的布局让我不禁怀疑也许这里就是玉钩图上标注的那个“〇”。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对面悬崖上密密麻麻的洞穴吸引住了,之前探照灯照射距离有限,黑暗中它们几乎与崖壁融为一体,我压根没有发现。 这些洞穴无论大小还是形状都和之前河道两边的墓穴如出一辙,但距离湖面要高得多,而且明显是按照特定的阵列排布,从远处看很像石棺上的鱼形纹饰排列而的图案,搞不好它们另有用途。 我沉思着,穹顶之上的轰鸣声却远没有结束,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它越来越近,突然对面穹顶一阵震动,瞬间从中裂开一条缝,而上面的湖水终于找到可以宣泄的出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着泥沙汹涌而下,巨龙一般呼啸着跃入湖中,激起大片大片的水雾。 地下湖中沉积的杂物也在冲击之下浮出水面,其中竟不乏船只残骸,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上面就是凫江汇入凫湖的江口,老爷庙附近水域底下的暗旋也不仅仅和俯冲而下的江水有关? “难怪那些被卷下来的船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原来是被带到了这里,至于船上的人自然是在死后被放在那些石棺中供尸脑壳享用,搞不好这就是这套机关设置的目的——隐秘而源源不断地制造饲养尸脑壳所需要的尸体。 哪怕这些石棺布置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饲养尸脑壳,而是想吸引别的什么现身,如此丧心病狂的行动也足以让人心惊。 我现在有些怀疑这里是不是真有镇龙台存在,这种行事风格和古姚国人实在太像了,隐居于此的人是某一支古姚国人的可能性远比他们是某一代守幡人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虽然时至今日我也依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或者排除他们也是守幡人。 由于上方湖水大量灌入,地下湖的水位上升得很快,不多久就已将悬崖上的洞穴全部淹没,而此时整座古城也几乎没在水中,只在湖面留下一个玉玦状的轮廓,倒是城中湖的玉骨神木因为高出建筑很多仍矗立在水面。 这再次推翻了我刚刚的猜测,如果眼前的古城就是马苋提到的那一座,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用水浸泡怎么也不可能保存完好,十有八九附近还有另外一座古城。 我思索的空当,轰鸣声终于停了,裂缝的水流也随之变缓直至它重新合拢。 而藏匿在地下河两岸的尸脑壳群仍在前仆后继地往地下湖汇聚,只不过眼下地下河和地下湖湖面高度相差不大,它们直接从上面飞跃而下,朝着对面的悬崖涌去。 我暗暗皱眉,难不成那些洞穴中的尸体和其他墓穴中的尸体不一样,不然为什么会对它们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同时我想到一点,地下湖水上涨会不会也是这套机关中的一环,为的就是方便这些尸脑壳进入悬崖上的洞穴? 不管怎么样,随着地下湖水位的上涨,之前的难题已不再是难题,我完全可以趁着涨水直接下到底下,只要湖水一退就能顺势游到对面。 好不容易等到尸脑壳大军都涌进悬崖上的洞穴,我也准备找个位置往下跳,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一声若有若无的幽鸣突然回荡在矿洞中。 第479章 生吃 它空灵、悠远像极了鲸鸣,我起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很快下一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它们一阵比一阵急、一阵比一阵近,我终于分辨出声音竟是从湖底传来的,看方位就在离这边瀑布没多远的位置。 我第一反应是难道这就是饲养尸脑壳的人真正想引出来的东西?庞大的尸脑壳群其实也是“鱼饵”,将它们聚集到这些以特殊阵型排列的墓穴中是在“打窝”?又或者对方就是饲养者,眼下正是丰收时刻? 此般念头一闪过去,我赶紧退了回去,无论如何眼下都不是行动的时候,还是先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幽鸣一声接着一声是越来越近,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很快水面之下出现了一连串黑影,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乍一看有点像鱼又有点像人,我一下想起了那位村民对鱼鬼的描述,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这才是真正的鱼鬼? 突然,湖面的水一花,一颗人头蹦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不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还真是我眼花了,原来刚刚有人从水底钻了出来,他穿了一身黑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反倒有些看不分明,就跟一颗人头独自漂在水面上似的。 因为距离也不算远,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他披散着海藻般的长发只露出半张脸,惨白惨白的别提多瘆人了,偏偏这时候他的同伴也陆陆续续浮出了水面,他们各个长发飘飘、脸色煞白,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漂在那里,看得我直发毛。 一阵又一阵、不停回荡在矿洞中的幽鸣却没有停止,直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破开水面飞快朝这边游来,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是一只尸脑壳,但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它不仅个头足有它们三四倍大,身上更是油光水滑像是打了蜡一样。 很快第二只尸脑壳也穿过古城游了过来,然后是第三只……我眯着眼睛极力分辨了一下,发现它们居然都是从对面悬崖上的洞穴中钻出来的,而且每一个洞穴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只钻出来。 “这些尸脑壳不会都是吃同类长大的吧,之前涌过去那批吃尸体的其实是喂养它们的‘鱼料’?”我忍不住腹诽,“怎么跟养蛊似的……” 尸脑壳群越游越近,它们好似被对方发出的幽鸣蛊惑一头冲了过来,然后就跟公园里的观赏鱼一样甩着尾巴开始绕着他们打转,哪还有之前凶残的样子。 这让我有些怀疑他们口中发出的幽鸣要么是一种狩猎的讯号,要么就是控制尸狩的指令,不然这些尸脑壳不会这么听话。 尸脑壳一靠近,年轻人和他的同伴也动了,却是亮出了手里的利刃,直接将它们开膛破肚,随后也没有多余的处理,一人逮住一条就开始啃食。 鱼腥味加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我一阵反胃,是真没见过如此原生态的吃法,更何况这些尸脑壳本身就是以尸体为食,它们吃尸体、他们又吃它们,用阿箬的话说那是真的作孽…… 想到这里,我心弦一动。 难不成他们和阿箬一样也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依靠疒气生存,所以才会用尸体喂养小尸脑壳,然后用小尸脑壳喂养大尸脑壳,一层一层将原本驳杂的疒气富集起来? 这样一想,我都有些同情他们了,可惜他们为了收集疒气不惜偷盗尸体甚至直接杀人取尸,受害者之众、手段之残忍简直比姜姹还要丧心病狂,果然应了那句话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群不知什么来头的神秘隐居者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吃了半拉小时的尸脑壳大餐,眼瞅着地下湖的水位又开始回落,我有点沉不住气了。 好在此次“聚餐”已经接近尾声,被幽鸣吸引过来的尸脑壳无一幸免,全都成了他们的腹中之物。 吃饱喝足,为首的年轻人一声长啸,像是发出了撤离的讯号,所有人整齐地排成两列,就等他下一步行动。我本以为他们会重新沉入湖底,结果那人一个掉头非常干脆地朝古城游去。 其他人心照不宣地跟上,此时湖水已经回落了一小半,地下湖中的古建筑群重新露出水面,他们顺着那条穿城而过的水道径直游向城中湖,等游到玉骨神木下他们重新分散开,最后排列出来的阵型和悬崖上那些洞穴如出一辙,显而易见这才是石棺上鱼形纹饰的原型。 “难不成他们也有饭后活动,准备跳两段广场舞消消食?” 别说,他们排好阵型后还真围着玉骨神木跳起了舞,然而一看他们的动作,我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虽是浮在水中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他们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如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的傀儡整齐划一地被那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 与此同时,年轻人口中吐出一句熟悉的、呢喃一般的语句:“轰剌个池嘛那嗬……” “轰剌个池嘛那嗬!” 好似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激起阵阵涟漪,他的话音未落其他人也跟着吟诵出声,众人的絮语和在一起如神秘的咒语从远古传来,回荡在肃穆的古城中久久不息。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龙村,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甚至于恍惚中生出一种错觉,我只是过于沉迷游瑾他们的表演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现在梦终于要醒了。 可惜错觉终究是错觉,眼前的一切容不得我自欺欺人——穹顶的亮光似乎暗淡了下去,地下湖水位也正快速回落,因为落差加大,地下河的水再次化作白龙冲下悬崖,激起阵阵轰鸣。 玉骨神木下的舞蹈却还在继续,吟诵一阵高过一阵:“轰剌个池嘛那嗬!” 我一下惊醒过来,收敛心神一看,年轻人已经脱离队伍,独自朝玉骨神木游去。 甫一靠近,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过了足足三分钟才重新浮出水面,手里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以我的经验判断那应该是个玉匣子,可惜离得太远我根本看不清里面放着什么。 年轻人游到岸边,一只手轻捧玉匣,另一只手一撑非常利落地跳上了岸,我这才发现他裹在一件像极了泳衣的连体紧身衣中,一双腿又长又细哪怕他上身瘦削也完全不成比例。 第480章 同款祭祀仪式 我瞬间想起斧凿峰底下石棺中的那两具尸骨,心里忍不住猜测,搞不好我们一开始的分析也没有错,那就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葬俗,只不过遵行这种葬俗的族群和其他流行水葬的地区不一样,没有不吃鱼的禁忌。 偏偏这里又是尸脑壳的活动区域,它们不是普通的食腐鱼,会不断地富集尸体产生的疒气,这群人以尸脑壳为食,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嗜疒性,最终单靠自己逝去族人的尸体已不足喂养尸脑壳为他们提供疒气,只能铤而走险一错再错,最后成了村民口中凶残的“鱼鬼”。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事实到底如何还得继续调查。 我回过神,年轻人已双手捧匣,顺着九州垒铺就的阶梯,缓步朝玉骨神木之顶走去,到了上面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匣放在中间高出最顶上九州垒一截的凤栖柱上。 “轰剌个池嘛那嗬!” 此时此刻,无论是众人口中缥缈的吟诵还是他们脚下诡异的舞步,都紧促如绷紧的弦充斥着一股急迫,如果这是一场表演,那么接下来将是重中之重的最高潮。 但显而易见这绝不只是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我犹记得游琮提过一嘴,说无论是玉骨神木还是所谓的祭祀仪式都是从仓古人那里学来的,搞不好它还有实际用途。 而在一众守幡人中,也不仅仅是仓古人会这种舞蹈,在古姚国原址和古“国”国遗址的巨型玉钩图中就记录着其中一支姜妄人正是利用这种祭祀仪式打败乃至融合了古姚国人。 所以,先不论眼前这些人是不是古姚国人,他们是某一代守幡人的可能性非常大?那莫·康里的父亲和他的族人又是怎么回事?能被莫·康里的母亲看中,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是这幅尊容。 真不是我埋汰他们,就身体比例而言,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腿之长,比那两具尸骨还要夸张,像极了一条长了腿的鱼,这已经不单单是违和感满满了,甚至有点恐怖,再配上眼前诡谲的环境尤显得怪核。 “轰剌个池嘛那嗬!”年轻人再次出声,他打开玉匣盖子,虔诚地对着里面的东西拜了拜,下一秒却抽出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手心一刀,他收刀握拳,任由鲜血滴落在玉匣内。 等血止住他退到一边,其他人纷纷效仿,一个接着一个游到岸上然后登上玉骨神木一边高颂咒语一边将血滴入玉匣中。 我有点搞不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这真是一场祭祀仪式?那么玉匣里的东西必然是一件极其重要的物品,它会是什么呢? 很快,所有人都完成了这项仪式,年轻人重新合上玉匣盖子,将它高举过头,其他人则又开始迈着诡异的舞步绕着它转圈。 “轰剌个池嘛那嗬!” 众人的呢喃如同雨夜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好似在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角斗,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古“国”国遗址下那副玉钩图描绘的场景,当时那一支姜妄人是否也是这般围着那道深渊舞动? 就这样跳了好一会儿,年轻才捧着它走下玉骨神木。 等所有人都回到城中湖中,玉骨神木缓缓降下,他们也随之沉入水中排着队朝湖底游去。 而此时,头顶的光线恰好暗了下来,地下湖的水位也已完全回落,四周恢复了安静,只有白龙一般的瀑布传来阵阵轰鸣,刚刚那场诡异的祭祀仪式仿佛只是我的臆想,它就压根没有发生过。 好不容易从这份怅然若失中回过神,我心里除了疑问就只剩下懊恼——刚刚看得太入神,我完全忘记了趁着地下湖水位上涨跳下去,也不知道上面的入水口多久打开一次,反正短时间内应该是下不去了。 说真的,即便这里出现了玉骨神木、即便他们也会守幡人会的祭祀仪式,但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鱼鬼”会是某一代守幡人或者那群“追太阳”的古姚国人。 我更愿意相信莫·康里的父亲和他的族人才是,他们的聚居地和我要找到镇龙台应该也在附近,只不过我们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我怀疑上游的河道也会随着水位的下降露出水面,只不过它比较狭窄机关启动时积攒的河水没有那么快排出,等它重新恢复,古城的入口就会打开,马苋极有可能知道这点,但他有意隐瞒了下来好将我们引来下游。 他所谓的侄子根本就是他在摸到那枚哨子时瞎编的,他之所以开棺带走尸骨其实是想利用它身上的疒气吸引尸脑壳群攻击我们,只不过他不知道我是疒源根本不受影响,更没想到卫璞身手居然那么好,尸脑壳完全奈何不了她,这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惜我一时心软,还是让他达到目的甩开了我——就卫璞那脑回路,他想干什么别说阻止不被他当枪使就不错了。 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按理说他会找上我们不至于一下来就想着过河拆桥,难不成我们的某些举动让他暗地里起了戒心? “得赶紧回上游看看。”反正这里也下不去,我正打算原路返回,哪知刚一转身我颈边就挨了一下,在我的意识彻底被黑暗裹挟之前,我看到了一双空沉如深渊的眼睛。 事实上我是被人用水泼醒的,随着意识一点一点回归,我睁开眼睛一看周围晦暗一片,我只能勉强分辨出我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盏拿出去就能进博物馆的油灯。 “醒了?”始作俑者俯过身笑眯眯地看着我,五官轮廓乍一看居然有点眼熟。 “你是……”我一下坐起身,这才注意到不管是潜水设备还是其他物资都已不知所踪。 “莫宁,既然你这么肯定人不是从你们莫家的‘问天斗’进来的,那他必然是跟之前那三个人一伙的。”我正琢磨怎么开口,角落里冷不丁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他说话像是噙着冷笑,言语间更是充斥着一股肃杀:“在杀他之前,帮我问出其他人的下落,我要一个一个宰了他们!” 第481章 墨宁 我循声看去,对面墙下居然是个水池,水池中央漂着半张惨白的脸,脸的主人裹在一件像是用鱼皮缝制的紧身衣里浮在水中,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水里只有一个人头。 他披散着长发,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但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之前便是他袭击了我,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主持祭祀仪式的年轻人,鬼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湖底跑到瀑布上面去的。 我打量着他,他也冷冷地盯着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大概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名为莫宁的中年男人脸上笑容不改,信誓旦旦地打了个包票,旋即却道,“不过胜月你得回避一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矜持,有人看着,我下不去狠手。” 年轻人终于从我身上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往水底一潜很快没了踪影,我想这里应该离地下湖不远,搞不好这个水池也是和它相连的。 “还看呢,你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啊。”莫宁掸了掸手里的匕首,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问别人问题,而我的问题一般人很难拒绝,你要不要试试?” 他这笑不能说跟江洗秋一模一样,那也是半斤八两,搞得我都有点应激,差点就想夺门而逃——离我不远就是一扇紧闭的石门,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打开。 好在我已经猜到他是谁,赶在他动手之前我抢先发问:“你是不是姓莫,二十多年前娶了一个热城姑娘,你们有个儿子叫莫·康里?” 听到莫·康里的大名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不置可否地看着我:“别告诉我,是他叫你来这里的。” “是,但也不全是,我来找你不仅仅因为你是他的父亲,还因为你是守幡人。”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要取信于人首先就得实话实说。 “我喜欢你的坦诚。”他收起匕首,“我的确姓墨,但不是我儿子名字里的那个莫,而是墨子的墨,我嫌墨字太难教,随手给他改了个好写的。” 他老神在在地在水池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说起来我们祖上确实和墨子有那么点渊源,除此之外我们墨家也就是个历史久一点、规模大一点的家族,没想到居然被上一代守幡人选中成了第六代守幡人。当然那已经是快两千年前的事了,如今偌大的墨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眼中的沧桑像极了游典,或许每一个经历相似的守幡人亦是如此,而按照马苋对他见到的那座古城的描述,墨宁一定很爱他的家族并引以为傲,不然也不会哪怕只剩他一个人却依旧把整个家族的聚居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还有莫·康里,他一定是个不错的接班人。”我忍不住安慰。 结果他嘿嘿一笑:“当年我是入赘的我媳妇家,康里家族家大业大,我哪能跟我老丈人抢继承人。” 他歪头看着我:“再说我已经不是守幡人了,也不需要他接什么班。” 他语言间不乏提醒乃至警告,我想他应该也已经猜到我的身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瞒你说,我刚好是第九代守幡人,本来应该由我们镇守镇龙幡,但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他默不作声地听着反应平平,直到我说完他才问了一个问题:“第九个镇龙台还是打不开吗?” 他这语气就很微妙,似乎知道一点内情,我寻思着要不先探探他的口风,然而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他又问道:“方驭光是不是死了?” 可惜我也没有答案:“不知道,但他确实失踪了,这五六十年始终没有再露过面。” “是吗?”他敛了敛眉目,非常跳跃地问了第三个问题,“就你这身手,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和之前那三个人一样是趁着上面的水闸泄水时闯进来的,这么说你真是从问天斗进来的?” 他再次提到有三个人也到过这里,而胜月会怀疑我和他们是一伙的,这三个人想来也是刚闯入不久,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正是混在之前那伙盗墓贼中且故意触发了机关? 要真是这样,这三个人恐怕不简单,一来能从上面的入水口闯入其身手绝非普通人可比,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二来他们明显早就知道底下的情况,不然也不会趁着入水口打开时闯入。 越想我一颗心越往下沉,搞不好是破龙的人捷足先登了,而他们明显也是冲着藏匿于此处镇龙台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来的…… 可惜眼下急也没用,而且我特别好奇他说的问天斗是什么,那两座古怪的石山? “冒昧一问,这个问天斗到底是什么机关?它为什么能一分为二,还能将另一半驱使到远在上千公里外的热城?当年你去热湖,就是为了找另一半机关吧?” 我一口气问了出来,他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喃喃道:“看来他真的死了,不然你也到不了这里。” “你是说方驭光?”我越发好奇,“为什么他死了,我才能来到这里?” 结果他又跳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这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为防被外面的人撞见,运行中的问天斗只会在暴雨之夜且当我们墨家人靠近时才会受到感应出现。” “真的假的……”我顺势说起马苋的经历,“按照你的说法,他第二次进来是和你儿子一起的,那确实符合。但他第一次明明是无意中闯入,这又怎么解释?” “你真信他的鬼话?”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不妨告诉你,莫那小子也没说实话,他和他妈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只是我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才一直不肯见他们。 后来莫知道自己能进问天斗,几次三番瞒着他妈跑来找我,有一次还带了个‘尾巴’进来。我依旧没有见他,只是把跟着他的‘尾巴’处理了。 当时我还当那人和莫认识,手下留情没有杀他,结果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故技重施再次闯了进来,我便打算用问天斗里的机关除掉他,哪成想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恁是让他逃过一劫。” 他是越说越气,咬着牙问我:“他是不是也跟你们一起下来了?哼,来得好,这一次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第482章 什么谜语人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之前的猜测竟也成了真,马苋果然不简单,亏我以为他只是个消息比较灵通的小毛贼。 “搞不好他和舒渐一样,也是深藏不露的典藏者……”这样一想,我顿时有些后悔让卫璞跟着他,她身手非同一般却未必是马苋的对手,万一他起了杀心,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得想办法回去,我下定决心,反正人我已经找到,想问什么随时可以问,眼下还是把最要紧的事解决了先。 至于怎么离开这里,我不由看向墨宁,以胜月对他的态度,就算他们不是一伙的,他和胜月应该也有不错的交情,这事还得靠他。 “他应该去了你家墨家隐居的地方,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我试探性地开口。 然而他像是猜透了我那点小心思,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胳膊兴味一笑,我只能和盘托出,最后道:“不管是为了我同伴的安危,还是拿到方驭光放在这里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我都得尽快赶过去,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惦记的倒是挺多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他扫了扫我手上两枚戒指和截玉手串,“得亏你身上有这三件极品截玉,不然让胜月他们知道你是疒源,我就是想忽悠他们放了你恐怕也不可能,到时候你就惨了。” 他别的不提独独提到疒源,看来我之前的分析没有错,胜月及其族人用尸体饲养尸脑壳的确和姜姹一样也是为了富集疒气。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道,“他们一直用尸体喂养尸脑壳,是不是因为他们长期食用这种鱼,不知不觉对疒气产生了依赖性?” “如果我说底下真有一座古墓,他们也真是守墓人,只不过因为天天生活在水中出现返祖现象长出了‘鳃’,如今只能在水中生活无法长时间曝露在空气中,而仅有的几个正常的家族成员也早跑外面去了,你信吗?” “我信。”他这套说辞恰好能佐证村民口中的那些传闻,我为什么不信,但我不明白,“可如果他们只是守墓人,为什么会修筑频频在守幡人聚居地出现的玉骨神木,又为什么会守幡人才会的祭祀仪式?” 他看着我但笑不语,我明白过来:“你教他们的?” 这让我更加好奇:“玉骨神木辅以这种祭祀仪式到底有什么作用,它应该不单单是一种表演吧?” 我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反正一时也走不了,不如问个明白,结果他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对不起,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现在没有义务回答你,和镇龙幡有关的任何问题。” 原来它们真和镇龙幡有关,同时我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那什么时候你才有这个义务?”我想起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第九个镇龙台打开的时候?” 他依旧只是笑,神情中不乏戏谑,许久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问这么多,对于你们来说,泄露的秘密越多就越危险。” “我们?”我注意到了他的措辞,难道真如我之前的猜测,真正的王仙村人其实是当初惊鸿一瞥的守幡人家族? 他又不说话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试探道:“和幡无关的总能回答吧?” 他挑眉示意我继续,思来想去我问他:“你之前说,只有墨家人靠近问天斗它才会在暴雨之夜出现,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莫也跟着我们进来?” 卫璞反复提到的那个跟踪我们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问题:“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让我来找你?” “他大概是觉得你应该能帮上我的忙,而只要我完成我们家族最后的使命,我就能离开这里回热城和他们母子团聚。”墨宁无奈一笑,“这傻小子,真是乱来。” “最后的使命?”他这番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除了镇守镇龙幡,你们家族还有别的任务?” “对。”在我开口询问之前,他非常恶趣味地冲我眨了眨眼,“至于是什么任务,抱歉,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我有些不死心,总感觉这是个突破口,不由道:“你儿子会找到我肯定早就调查过我,而他最后决定让我参与进来,肯定也是觉得我和你要做的事能扯上关系,或许你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我本来是想让你试试的。”他故作感慨地摇了摇头,有意留了个悬念,“可惜……” “可惜什么?”不得不说,他这招欲擒故纵很有效果,我忍不住追问。 “可惜你也能被问天斗感应到。” 他没有继续卖关子,但说到最关键的地方还是语焉不详,“除了墨家人的血脉感应,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如果我让你参与进来,万一暴露了你身上那个秘密,惹出来的麻烦只会比现在的麻烦更麻烦。” 我心里那根弦不由一动,他说的不会是那段在我们家族中随机传递的特殊信息片段吧? 这恰巧是我最想搞清楚的一件事,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方面的内情,我正要细问,他却冷不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没过一会儿水池中哗啦一响,一个熟悉的身影浮了上来。 胜月依旧只有半张脸露在水面,我无从判断墨宁说的是否属实,因为长时间生活在水中他们身上长出了“鳃”,不过以石棺中那两具尸骨的情况来看,这事八九不离十。 “看什么看!” 冰冷的声音自他喉咙里传来,隐约带着几分恼怒,我却始终没有看到他开口,不过就这么盯着人家确实不太礼貌,我赶忙移开目光。 “他招了吗?”他问莫宁,“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弄死他。” 他明显怒气未消,如果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招什么?这是我儿子,上次跟你提过的。阔别多年我差点没认出来,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自己偷偷从问天斗进来看我,不过你放心,他已经向我保证一会儿就离开,以后也不会再踏足。” 墨宁背对着他,朝我一眨眼,“而且我儿子最懂事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清楚得很,对不对?” 第483章 梯子 “占我便宜啊……” 我差点没绷住,但为了尽快脱身,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很抱歉打扰到了你们,不用‘一会儿’,我现在就走。” 我起身准备离开,墨宁也顺势将我往门口推:“快走吧,我送你出去,回去晚了你妈又要担心了。” “等一下。”胜月冷冷出声。 我心头一紧,不知道他是不是起了疑心,说真的换做是我,我也不信墨宁这番鬼话。 “我帮你送他上去吧,‘龙符’终于快‘洗’好了,照雪他们有几个问题想咨询你。”没想到他态度一转,居然真的同意了。 不过这显然在墨宁的意料之中,他不以为意地点头:“行,你去开船,我有几句话再交代一下他。” 胜月瞄了我一眼,再次潜入水底。 他一走,墨宁立马将我拉到门口,压低声音说道:“你直接从问天斗出去,没必要浪费时间找什么龙脊凤心盘残片,不管你信不信,‘伏龙城’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他说的伏龙城应该就是马苋看到的那座古城,也就是第六代守幡人隐居于此的聚居地。 “至于你的同伴,我会想办法把她送出去的。” 他在门边按了按然后用力一推,石门翻到了一边,我跟过去一看底下居然是条地下河,门口就开在河岸的崖壁上。顺着河道往上,不远处波光粼粼正是之前的地下湖,想来穿过我看到的那个洞口就能到达这里。 不过附近也就开了这么一个门洞,按照胜月他们的习性这也不像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我估摸着它是用来关押闯入者的牢房—— 这段地下河和之前的不一样,两边没有河滩,几乎看不到底的地下河水直接和两边的悬崖相连,眼下若非墨宁帮我打掩护脱身,我一没潜水设备二没船,估计得被他们关到地老天荒。 墨宁瞄了一眼地下湖方向,又回头看了看牢房中的水池。 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他将声音压到更低,说:“你应该知道你身上的疒气会随着血液涌出吧?在从问天斗离开之前你可千万不要受伤,这帮家伙虽不是勘灵人但对疒气极为敏感,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疒源,你想跑都跑不了。” 我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亏得我之前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用我的血引开尸脑壳群,不然事情就麻烦了,桑麻泉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正说着,地下湖那边渐渐亮起一点灯光,我和墨宁心照不宣地不再开口。一艘船小船被胜月推着驶了过来,等他将船停在门洞下,墨宁拍了拍我的肩膀:“快回去吧,我也会想你们的。” 我只能假装念念不舍地跟他道别,胜月不耐烦地在一边催促:“别磨蹭了,赶紧出去,这样大家都省心。” 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错,我赶忙跳上船,他在水中一发力,小船立马掉头朝地下湖驶去。 等出了河道,我才注意到矿洞穹顶又亮起了白光,难怪之前湖面会有反光。 不远处高耸的玉骨神木正矗立于城中湖中,它比我以为的还要高大,差不多有个五六层楼高,犹如一座瞩目的灯塔,我坐着船从城外经过都能感觉到一种下一秒它就会倾倒下来的压迫感。 当时我就在想,既然这是一个废弃的玉矿洞,搞不好这座玉骨神木也全是用那种玉石修筑的,光就规模而言他们这手笔已经和守幡人不遑多让。 胜月推着小船绕过古城径直来到瀑布前,我正好奇我们要怎么上去,他递过来一只手电,指了指瀑布后面。 我一看这不就是我原来的手电吗,可惜他似乎没有要归还我其他设备的意思,我也就没吱声免得又惹到他旁生事端。 我打着手电不明所以地往他指的方向照了照,分辨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瀑布之后居然也有一个洞穴,搞不好是和上面某个墓穴连通的。 我以为他就送我到这里了,正要道谢加道别,结果他来了一句:“你从这里上去,我在上面等你。” 我下意识问道:“你不跟我一起?” 按照墨宁的说法他们必须在水中生存,可我之前明明看到他们离开水面爬上了玉骨神木,显而易见他们只是无法长时间上岸,短时间内暴露在空气中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更好奇如果不走这条暗道他要怎么上去,难不成他们也“返祖”出了鱼鳍,和尸脑壳的一样能当翅膀用,直接飞上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一阵熟悉的幽鸣,突然一阵急促的水声从我们身后传来,我都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唰的一下跃出水面像炮弹一样撞像瀑布边的悬崖,一头扎进了玉矿层中。 它们的身体僵直地露在外面,好比打在墙上的楔子,错落有致层层向上,仿佛一道拔地而起的云梯。 不等我回过神,胜月上船借力一跃,整个人就像一只优雅的白鹭飞身而起,他那两条又长又细的腿轻轻一点鱼身,踩着它们组成的阶梯如同一阵风,在我倒吸一口凉气的瞬间就已经飘到了上面。 我深深地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他却稳稳地站在瀑布口湍急的水流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在发什么呆,还不赶紧上来。” 原来那些坑洞都是尸脑壳用头砸出来的,我说大小形状怎么那么眼熟,也难怪他之前能悄无声息且迅速地绕到我身后袭击我,这身手简直非人类……我麻木地想着,从船上跳下。 估计当时我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直接就穿过瀑布游到了洞穴底下,冲击的水流砸在身上一阵生疼,我终于从惊愕中回魂。 “就他这身手,如果他真要杀我,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好不容易脱身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至少先找个机会甩开他。” 我爬上洞穴,调整了一下手电亮度,发现里面是一条笔直向上的通道,非常的陡峭,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着岩壁爬到顶上。 好在后面的路好走多了,我顺着盘旋的小路而上,没一会儿一口石棺映入眼帘,绕过石棺又往前走了十来米就到了这边的洞口。 我探头出去一看,底下果然是我之前走过的河滩,这里离瀑布也就不到二十米远。 第484章 凌空之城 胜月已经在底下守着,身边还是一艘小船,我看它从里到外没一处干的,估摸着他刚从河底拖出来。 我跳下河滩,他扶住船舷示意我上船,我心想总不能让他这么推一路吧,更何况马苋支开我去了伏龙城也只是我的猜测,万一他们还留在上面的矿洞里,让胜月撞见怕不是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最好先支开他。 见船边挂着篙,我试探性开口:“反正有船,要不我自己回去吧,不用送了。” 沉默片刻,他冷不丁出声:“墨宁的儿子我见过,之前他失去意识被河水冲到这里,还是我救的他。他们长得很像,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被他一语道破,我有点尴尬,同时心中警铃大作,他佯装同意我离开,又借机跟到这里,不会是想着支开墨宁好杀我灭口吧? 我正忐忑,他却说道:“我不知道墨宁为什么要撒谎帮你,但既然他选择相信你,那么我也选择相信他,希望你值得我们信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对吗?” “对。”我郑重点头,反正墨宁那我暂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如果真需要和他联系,到时候可以去找莫·康里。 “好,一言为定。”他也点了点头,掉头朝瀑布游去,到了悬崖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纵身跃入地下湖中。 我松了口气,当即取下船篙朝上游划去,好在此时地下河的水势已经减缓不少,经过一番努力我终于横穿第一个地下湖回到了“半边山”也就是墨宁口中的问天斗中。 我将船拖上岸放好,直接顺着河滩往上走,其实这样还更快些,要不是担心我没有那个能力泅渡地下湖,我都不想把它划上来。 等赶到和矿洞相连的暗道口底下,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爬上去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既没有两人的身影,也没有疑是被丢弃的设备,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我松了口气,想来马苋并没有急着动手除掉卫璞,但如果他们在伏龙城发现了什么就不好说了,我还是得赶快找到他们——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之前过于匆忙他给忘了,墨宁压根没有告诉我如何启动问天斗或者打开上面的入口,我就是想离开也出不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上游看看。 更何况在确认此处的镇龙台中的确没有藏匿龙脊凤心盘残片之前,我也不能真就这么一走了之,不是我不相信墨宁,而是以我对破龙的了解,既然他们疑似出动了三个绝顶高手,这事大概率不是无风起浪,里面即便没有龙脊凤心盘残片也一定藏着其他重要的东西。 我原路返回继续顺着河滩往上游走,也不知道那边的河道有没有露出水面,不过就算没有,我也不是特别担心,假如伏龙城真在上游,恐怕也不会离问天斗太远,不然刚开始下来的时候马苋不会游那么远来打消我们的戒心,气罐的气有限,他肯定是早算好的。 好在情况和我预想的一样,越往上游走河水越浅,等我走到问天斗底下这段河道的尽头,我一眼就看到原本淹没在水中的上游河道已然露出大半,里面的水还不到齐腰深。 我绑好手电,直接蹚着水钻了进去,本来我还准备来场持久战,一路勘察下去看没有没有暗门,结果往里走了不到二十米,偌大一个洞口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我头顶。 和雪洱湖底下那条暗道中的暗口一样,它也开在临近一边崖壁的地方,踩着底下的石窠就能爬上去。 我起初以为上面也就是一条隐秘狭小、用来连通对面空间的暗道,结果我爬上去一看,洞口居然连着一条修凿齐整的石阶,一路蜿蜒向上暂时看不到尽头。 怕藏着陷阱,我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了十来米,见没什么异样这才大着胆子快加脚步。 渐渐地,一抹亮光出现在远处,似乎是个出口。 这光不像太阳光更像灯光,我心里基本有数了,然而等我钻出洞口,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不远处威严肃穆的古城拔地而起,城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规模之大远非之前的湖中城可比,更绝的是它修筑于一座高出地面近十米的高台之上,乍一看如凌空而立极为险峻,而那城中灯火恰如漫漫星河,在它们的映照下巍峨的古城不觉多了几分梦幻——它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于无声中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我感觉我所有的心绪都被它攫取了,下意识就想往那边走,高台和底下的平地之间恰有石阶相连,要上去应该不难。 哪知我刚走没几步,一边的角落里嗖嗖几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受到惊扰一下躲进了附近的岩缝里,等我停下脚步它们又鬼头鬼脑地往外探了探头。 我本能地将手电照了过去,还以为是老鼠之类的东西,结果入眼就是几只尸脑壳青黑青黑的脑门,它们大概率是趁着涨水的时候溜进来的。 我没太在意,正要继续往前走,眼睛的余光却隐约瞥到它们原来聚集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根一根的支棱在一起…… 我心下一动,走过去一看,的确是一堆白骨,白骨边上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铁哨子。 “那家伙果然在胡编乱造,一支开我就找机会把‘侄子’扔了。”亏我当时还被他那一番话打动了。 无论如何,这具尸骨被遗弃在这里,基本坐实了马苋的叵测居心,我得尽快找到卫璞。 见旁边就有一个石窝,我将尸骨推到里面,然后搬了几块石板压在上面免得它们继续被尸脑壳啃食,马苋的故事虽然是假的,尸体却是真的,这只哨子的背后未尝不是一段悲伤的往事。 一想到哨子,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忘记把它也放进去了,我捡起哨子正要搬开石板往里塞,一声闷响冷不丁从古城深处传来。 第485章 眼 我将哨子塞进包里,飞快朝青石筑就的阶梯跑去。 等爬到上面我却有些傻眼,城中街道纵横交错可谓四通八达,我完全不知道刚刚的闷响到底从何而来,更不知道马苋他们会猫着哪个角落。 这么大一座城,要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偏偏我又不能高声呼喊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还有其他人闯进来,如果对方志在龙脊凤心盘残片,估计也早到了这里,万一撞上他们就麻烦了。 再说我还是得防着点马苋,搞不好一发现我进城,他会第一个偷袭我。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古城最中间的区域看看,守幡人设置机关的思路向来一脉相承,那里是最有可能出现镇龙台的地方,找人行不通那就直接找东西。 我分辨了一下方向,一路穿街走巷,最后钻出去一看,古城中央果然是个不小的广场,可惜这里没有修筑玉骨神木,只在中间位置挖了个水池。不过这水池的造型非常特别,像极了一条游龙。 我心下一动,因为我想起古姚国原址那段修凿成龙形的地下河,这水池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玄机? 和龙有关的还有之前胜月提到的龙符,它会是他所捧那个玉匣中的东西吗?他说龙符快洗好了是什么意思,和墨宁口中的家族使命又有没有关系?鱼鬼有龙符、墨家有伏龙城,这两个迥然不同的族群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 我一边思索一边朝水池走去,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水池中也做了装饰,侧壁和底部用弥霞玉钩法镶嵌着数以千计的玉片,乍一看像极了龙的鳞片,非常有立体感。 “咦?” 突然一块石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就镶嵌着在池底这条巨龙眼睛的位置,造型也是眼睛的造型,但它并不是用弥霞玉钩法镶嵌上去的,上面的纹饰也只是普通的浮雕。 直觉告诉我它一定有问题,我索性跳下水池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结果这一看我恍然大悟,这块石板分明可以拆卸下来,底下应该是用来换水的出水口。 也就是这时候,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水池里居然没有水,如果它一开始就是干的也就算了,偏偏里面湿漉漉的像是刚泄完水。 难不成刚刚那阵动静是有人触发了机关,连带着水池里的水放干了?那这里八成大有文章。 如果底下另有乾坤,入口会在哪里呢?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这块造型独特的石板上。 心动不如行动,我尝试着将它起出,一道盗王锁赫然映入眼帘。 “果然。” 我大感振奋,但也没有急着行动,而是爬出水池仔细倾听了片刻。四周什么动静也没有,触发机关的人似乎还没有赶过来,往好一点想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入口就在这里。 “得抓紧时间赶在他们过来之前拿到东西。”我返回池底,将盗王锁解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 我用手电照了照,底下是道非常宽敞的青石阶梯,它在地底延伸了一段距离,连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室。 我大着胆子跳了下去,走到底我才注意到石阶和石室之间还有一道相当深的暗渠,应该是将泻下来的水排到其他地方用的,难怪石室里没有任何被水淹过的迹象。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水渠,将手电光往左边石室最深处一扫,入眼就是一幅巨大的字符玉钩图,它镶嵌在两扇石门之间,石门之后会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是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这里的镇龙台。然而这两扇石门不是一般的重,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推开,就在我铆足劲打算再接再励的时候,我后背一硌冷不丁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被人拿枪指着的经验我也有,立马不敢乱动了。 此时此刻我心里除了懊悔只有懊悔,明知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但我在看到这里的字符玉钩图时还是放松了警惕,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下来了,更后悔之前心存侥幸以为对方尚未察觉,实际上人搞不好早埋伏在了附近,就等我往坑里跳。 “别紧张,都是熟人。”有人笑盈盈地开口。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就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时另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别乱动,子弹可没长眼睛。” “是你。”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铳,那确实称得上是熟人,至于第三个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我移开目光往远处一看,王容心抱着手臂轻倚石壁冲我一笑:“亲爱的,好些天不见,想了我吗?” 郑亦衡就站在她旁边,也学她朝我抛了个媚眼:“咱们也好些天没见了吧,有没有想我?” “你怎么跟谁都能混到一块儿去。”这是我的心里话,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三天两头地换雇主。不过如果是他们三个,能安然无恙地从上面的入水口闯进来就太正常了。 “人缘好,没办法。”他还自吹自擂上了。 “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之所以没有急着解开盗王锁拿走里面的东西,便是为了埋伏我?” 我本意是想探探他的口风,因为我一直有个疑问,之前在乾坤秘境,他明显比章辛成更早躲到上面,如果不是它还有别的入口,他会解盗王锁的可能性远比章辛成要大。 如果能弄清楚这件事,对于他的身份,我倒有个非常值得分析的猜测。 结果王容心很没眼色地把话头接了过去:“不,纯属巧合,我们也是听到动静才赶过来的,然后就看到你一个人在那忙活,我们都不好意思打扰你。” 见我不信,她特真诚地笑了笑:“真的,我要知道你会来,哪还用得着费那功夫借那伙盗墓贼的船混进来,和你一起既能省时省心,咱俩也能培养培养感情,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容姑娘,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拿到里面的龙脊凤心盘残片,先把它带出去,万一那帮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追来这里,又会徒增不少变数。” 估计是怕自己语气重引她不悦,说完老铳又补充了一句:“这小子心眼多,指不定是在拖延时间。” 第486章 还是熟人 他朝郑亦衡使了个眼色,然后示意我跟着他一起让到一边,手中的枪丝毫没有松开,我只能照做。 见状,郑亦衡一边紧随王容心往石门走一边打趣他:“放轻松点老铳,这家伙就是个普通人,你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把他收拾了,搞那么紧张干嘛!” 老铳不为所动,甚至又把枪口往前顶了顶。 “你是没吃过他的亏,不知道他的厉害。之前他受了重伤都能从王仙村底下跑出来,没点本事我是不信的。远的不说,这一次他单枪匹马居然也到了这里,就算是普通人,他也绝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看来马苋还没有和他们狭路相逢,那机关会是他触发的吗? 我思索着,王容心和郑亦衡一人抵住一边将石门用力一推,它轰隆一阵响缓缓打开一条缝。我有些失望,还当门上设置了机关能挡他们一挡,结果之前只是因为我力气不够大才没有打开。 门后空间非常有限,我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玉台,玉台之上是熟悉的玉匣,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里面是空的,或者里面放着某块假的龙脊凤心盘残片。 怕有陷阱,王容心观察了片刻才缓步朝玉台走去。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是底下空气不流通还是我太紧张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头有点晕,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但很快越来越强烈的眩晕一阵又一阵袭来,最后我实在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喂……”估计老铳以为我在耍什么花招,手肘一抬就想给我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也步了我的后尘。 这终于引起了另外两人的警觉,王容心蹙了蹙眉,当机立断返回想查看一下我和老铳的情况,哪成想她刚走没两步身形也开始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扶着石门才没有倒下,但明显已经丧失行动力。 她目光一厉,回头看向郑亦衡,却发现他跟喝醉酒一样正躺在玉台下边直喘气。见她看来,他苦笑一声:“咱们好像中招了,这石门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我们刚刚触发了机关,不知不觉毒气就弥漫开了……” “不可能。”老铳缓过来一口气,断然开口,“底下有水流动可以换气,就算我们触发了机关也不会这么快奏效,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他挣扎着爬起身,铆足劲将枪口顶住我眉心:“是不是你?” 结果还没等我出声,他再次栽倒在地,看来这种毒是越挣扎效果越明显,王容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索性不再硬撑。 “他最先毒发,不可能是他。”她靠着石门坐下,“再说这种毒不常见,绝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搞到的,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人。” 她将目光投向入口处,石阶之上顿时响起一个声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吧,自打你们进入这墨家的伏龙城,我们就跟了你们一路!” 马苋闲庭信步地踱下石室,脸上扣着面罩。 我倒不知道潜水设备还能这么用,显而易见这也是他早预谋好的,不过有一点我更意外,他居然知道这座古城的来历,怎么着也不太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这倒印证了王容心刚刚的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卫璞也戴着面罩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她往他边上一站跟个保镖似的,看到我还挺惊讶:“你怎么也在这?我还担心你不知道路想去找你呢!” 一听她这话,老铳神色一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倒是郑亦衡认出了马苋:“是你。” “可不就是我!”马苋嘿嘿一笑,“一看你们仨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们不简单,这不得盯紧了。” 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老刘他们几个,成了掩护你们进来的替死鬼!” “可惜我们还是栽在了你手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可没有这个本事。”王容心挑眉瞄了瞄他,“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也是我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他会拉我过来明显不是为了找个帮手,而是早就知道我能被问天斗感应打开入口,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我们刚下来他就急着过河拆桥。 这家伙绝对不简单,搞不好也是易了容的,根本就不是马村长的儿子马苋。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马苋故作潇洒地摆了个pose,眼中杀机毕露,“至于你们,要真想知道答案,就去阎王那里问吧!” 他抽出刀率先朝王容心走去,我是真没想到他竟起了杀心,不仅图这伏龙城里的东西,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我们的口。 我无从判断王容心他们还有没有还手的余力,但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趁着马苋注意力在王容心那边,我赶紧朝卫璞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下手为强赶紧将他控制住。 卫璞收到我的暗示先是愣了愣,旋即眸子一转,一脸恍然且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好的,收到,明白”。 我的心稍稍放了放,结果下一秒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马苋:“不行不行,你不能杀他们,这是滥用私刑,就算他们是盗墓贼,我们也应该绳之以法将他们扭送防盗办!” 马苋也愣了愣,旋即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我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现在马苋起了戒心,她就是想动手估计也没有这个机会。 然而马苋却像是被她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是来拿东西的,人嘛不如交给防盗办送他们一个顺水人情。” 他从包里抽出一扎绳子示意卫璞将王容心他们绑了,卫璞却没有接:“你先把解药给我,万一一会儿出点什么状况咱们要撤,他这样子跑都没法跑。” 没想到她还挺有危机感,马苋又看了看我,拿出一支药剂,却没有给她而是直接咬开往我嘴里一灌。 这所谓的解药简直神效,也就过了十来秒我感觉身体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之前的不适感瞬间一扫而空。 “这么有效?”卫璞兴冲冲地扶我起来,“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别问东问西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知道黄雀背后还有没有猎人。”马苋不耐烦地开口,他朝我一抬下巴,“去把东西拿过来。” 他这明显是在担心里面会不会真有机关,想让我去蹚雷,不过这正合我意,我快步走到玉台边,刚拿起玉匣就听到通道里传来一声子弹上膛的脆响。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回过头,心里没忍住骂了句娘。 妈的,又是一伙熟人。 第487章 溜了溜了 岱鼎被孙满禄和老涂他们簇拥着,一手握枪一手朝我打了个招呼:“有缘的人在哪都能遇到,你说是不是?” 他们也带着面罩,显然马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不,不仅是马苋,一看他们面罩和气罐的款式我就明白过来,之前在凫城跟踪我和卫璞的就是他们,我以为的“游客”也是他们,就是不知道他是一开始盯上的我,还是无意中在凫城撞见,临时起意一路跟到了这里。 无论如何,这里的机关大概率是他们触发的,这家伙知道我会来,故意等我解开盗王锁再行动,只是没有想到中途还有王容心和马苋这对“螳螂”和“麻雀”。 “岱鼎!”见到他,王容心可比我高兴多了,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破龙麾下的得力干将,更何况两人还有不错的私交,不管东西最后落在谁手里,他们仨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岱鼎也冲她一笑,枪口一转指向马苋:“老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用我提醒了吧?” 马苋早就笑不出来了,他咬着牙将解药扔给卫璞:“你去。” 卫璞挠挠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估计有点搞不清状况,我怕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惹到岱鼎,赶紧道:“愣着干嘛,帮他们把毒解了。” “怎么感觉你跟他们才是一伙的……”她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按照岱鼎的要求做了,结果等王容心他们一恢复,他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她。 我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得逞一笑:“我是真的挺欣赏你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想着伤害你,你的朋友就不好说了,我跟她没这个交情。” “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但你必须保证放她安然无恙地离开。”我明白他的意思,示意性地将玉匣打开,趁机瞄了一眼。 双尾佩。 原来墨宁真没说谎,我暗暗松了口气,这一部分残片我们已经拿到真的,不出意外它必然是假的,就算东西落在他手里也没所谓。 “还有我。”马苋突然开口,“我知道你的那个秘密,你可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我心下一动,当即改口:“只要你放他俩离开,我立马把东西给你。” 岱鼎什么也没说,直接让孙满禄他们让开一条路,马苋哪管那么多扭头就走,我赶紧朝卫璞示意,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果断祭出四字诀:“约法四章。” 她终于没再问东问西,而是直接跟着马苋离开了,一直等他们跑出岱鼎的射击范围,我才盖上玉匣盖子将它递给他。 “我能跟我朋友一起走吗?也算有个照应。”抱着一丝侥幸,我问他。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人多,你还是跟着我们更安全。”他笑了笑,打开玉匣看了一眼,转手给了孙满禄。 我有些忐忑,因为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上次我们拿到的双尾佩是真的,万一他早就收到那名内鬼传出的风声,这会儿怕是已经猜到我在耍他东西其实是假,那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有件事……”他将将开口,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咕噜一下从石阶上滚了下来。 他察觉到危险,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乎同时它砰的一声在我脚下炸开了,一股浓烟窜了出来,只一瞬间整个通道就像掉进了浆糊里,那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 我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马苋在上面急得直爆粗口:“操,你他妈发什么呆呢,快跑!” 我本能地循着声音跑去,卫璞就在水池边接应我,见我过来一把将我拉了上去。 “快快快!”马苋催促道。 “快快快!”卫璞被他感染,也着急忙慌地喊道,嗓门比他还大,我们仨就跟被狼撵了一样没命地往巷子里跑。 好不容易将他们甩开,我差点没岔过气去,赶紧叫住他们:“歇会儿吧,我怕一会儿没被他们逮住,反被你们催着跑掉半条命……” “哥们,不是我说你,你这身板不太行啊!”马苋也累的够呛,但明显比我好多了,趁机打趣起了我,至于卫璞大气都不带喘的。 “那确实赶不上你们这些高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颗心仍在狂跳,“你刚刚扔的那个东西,我未婚妻以前也用过,她叫余昧,你认识吗?” 他突然不做声了,我所有的思绪瞬间被某一种可能支配,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到底是谁?告诉我。” 他愣了愣,一脸茫然地看向卫璞,卫璞又看了看我:“你是说我刚刚扔的‘烟弹’?那是我弟给我的,据说是他们妙手道特制的,外人想搞都搞不到!” 她挠了挠后脑勺:“我扔那个为什么要认识你未婚妻,她也是妙手道的人吗?” 我也愣住了:“你扔的?” “是啊,我看他们好像打算扣着你不让你走,那肯定得想办法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缓缓松开手,心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从慧这个人本来就是虚构的,她的死当然可以作假,可余昧不一样,她有真实的人际关系,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演戏合着伙骗我吧? “别在这一会儿聪明一会儿愚昧的了,趁着他们没有追过来咱们赶紧溜吧,不然被他们堵在入口,想跑都跑不了。”马苋揉了揉手腕,瞧准方向一溜烟往城外跑了。 卫璞这会儿倒不急了,好奇问道:“你未婚妻也是渠城人吗?她是不是也在五〇三上班?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咱俩关系这么铁,我是不是应该多随点礼金……” 我是真不想理她了,快步跟上马苋。 等下到底下的平地,我故意问他:“怎么没看到你‘侄子’,我不会嫌他重把他扔了吧?” 卫璞终于也注意到他背包瘪了下去,顿时道:“对啊,你包里的骨头呢?会不会刚刚跑太急掉出去了,咱们回去找找?” “别别别!”他赶忙拉住她,却冲我讪讪一笑,明显有告饶的意思,“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赶路,晚点我再跟你们解释。” 我们原路返回问天斗,大概怕我和卫璞继续寻根问底,马苋率先开口:“这么大一座古城居然没什么捞头,下游估计也一样,不然他们不会跑到这里来,咱们直接回去?” 第488章 新的焦点 卫璞看向我,我没有说话。 马苋急了:“他们迟早会追上来,要是不小心再和他们撞上,这里码直一条道,咱们跑都没地方跑,还是抓紧时间出去吧!” 道理当然是这么个道理,问题在于谁也不知道问天斗现在什么情况,我们能不能出去都是个未知数。 “也许墨宁已经帮我把入口打开了,还是先上去看看吧。”这样一想,我也就点了点头。 我们爬上暗道穿过矿洞顺着通道继续往上走,然而它很快就到了头,直接被一面石壁拦腰截断,马苋后知后觉一扶额:“我怎么忘了这茬,眼下‘半边山’还在地底沉着,咱们压根出不去……” 我试着在石壁两边摸了摸,却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看来它并不是一扇门,而是整条通道被岩层堵死了。 见状,马苋开始摆烂:“那还是等下暴雨吧,反正这几天晚上都要下雨。” “你就那么确定它会重新浮上去?”我有心试探他,“也许在暴雨之夜出现只是条件之一,它要开启还有别的要求。” “我也是猜的。”他避重就轻地打了个哈哈,非常干脆地转移了话题,“咱们去下游找个墓穴猫着?这里没地方藏身,他们一追来,我们就不得不和他们来个‘狭路相逢’,到时候胜是胜不了了,只能任他们拿捏。” 没辙,我们再次回到河道,然后顺着河滩往下游走,好在我停在岸边的小船还在,我们撑着船穿过地下湖,在角落里把船藏好,又往里走了一会儿才在高处找了个墓穴躲进去。 我们沿着墓道一路走到底,估计马苋累得够呛,一进墓室就急不可耐地往地上一坐,舒服地吁了口气。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说的那句话,再加上之前墨宁的分析,我总感觉这家伙来头不简单。 见卫璞正好奇地绕着石棺打转,我朝马苋使了个眼色又折回到洞口,一边观察底下的情况一边等他。 好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我直接开口:“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能被问天斗感应到?” 他一声不吭,我只当他默认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只是凫水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么多的内情?” “你这话说的不对。”他突然笑了笑,抬眼看着我,“在去过龙村之前,你不也是从一味舍一名普通的研究员吗?每一个局中人在被卷入局中之前谁没有自己的生活,大家都不过是普通人。” 他这话仿佛有股魔力,听得我头皮直发麻,旋即我反应过来,他竟连我去过过龙村都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他还是笑,“凫水村村长马辉唯一的儿子,马苋。” 我不想和他在这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你说说,我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 “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他意有所指地吐出一句话,“你真的希望我说出来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秘密一旦说出口,迟早有一天会传到第三个人耳中。” 我握了握拳,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你也是为了这里的龙脊凤心盘残片而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他得胜一笑,好整以暇地怕了拍我的肩膀,“反正我要感谢你带我进来,墨家人千防万防估计也没想到方驭光之后还有这样一个人也能被问天斗感应到。” 他说完就回了墓室,徒留我惊疑难定。 “方驭光之后还有这样一个人”,这明显在说我和方驭光确确实实存在某种共同点,可他偏偏又不是王仙村人,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我太过想当然了,马苋口中的“那个秘密”并不是指那段随机传递的信息片段,而是他和余寒一样也以为我还有别的身份? 我一阵后怕:“亏得我心虚没有接着问,差点就被他套了话。” 不过这家伙明显不是冲着藏匿于此的龙脊凤心盘残片来的,至少不单单是冲着它来的,要么他和墨家有过节,要么他要做的事也和墨宁提到的“家族使命”有关联,而且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他支开我去伏龙城,如果真是另有所图,恐怕在跳出来之前就已经得手。又或者他去那里是想试探试探墨宁,可惜墨宁一直在下游和胜月他们鬼混…… 想到这里,我一阵恍然:“难怪他要鼓动我们来这里,大概率是想找机会进入胜月他们的领地。那里一定还有别的秘密,它和胜月提到的龙符、和墨宁口中的家族使命都有关联。” 看来我得盯着他点,进来一次不容易,在达成目的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一边思索一边回到墓室,马苋正靠着墙打盹,至于卫璞就这一会儿功夫居然躺石棺上睡着了,心也真够大的。 但我转念一想,这一趟确实折腾得够呛,大家都是人,别看她平时生龙活虎,该累的时候终归还是会累的。 我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枕着胳膊假装睡觉,只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马苋,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坐了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我本打算起身活动一下清醒清醒,意识却自顾自陷入了沉睡。 最后我还是被卫璞叫醒的,见我睁开眼睛她红着眼睛一笑:“啊,你可算醒了!你好像中毒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昏迷下去呢,吓得我把包里能用的全给你用上了……” “中毒?”我一个激灵,问她,“我昏迷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睡醒了就看到你躺在地上,一开始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只是睡着了……” “恐怕你也不是睡着了。”我环视一周,“马苋呢?” “可能呆得烦了,附近溜达去了?”她抹了抹眼泪,“我醒来,他就没在。” 这家伙! 我赶紧出了墓穴,赶到地下湖一看,小船果然还在那里,他并没有回问天斗。 卫璞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怎么了?” “马苋在墓室里下了毒,趁着我们昏迷去了下游。”我掉头就走,这家伙有备而来,如果他真打算对墨宁不利,搞不好墨宁这次要吃亏。 第489章 那叫一个丝滑 “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啊!” 卫璞忙不迭跟了过来,我实在不想让她掺和进来,但这时候拿话压她,她估计也不会听,只能先忽悠一下她:“你回刚刚的墓穴待着,眼下情况不明咱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去探探情况,你等我消息。” 怕她待不住,我又叮嘱了一句:“你可千万别乱跑,万一我需要帮手又找不到人会耽误事的,到时候别怪我去许扬那参你一本。” “明白!”她干劲十足,都不用我催,自己就爬上了之前的墓穴,还不忘朝我挥了挥手。 我松了口气,快步朝下游跑去。 此时墨宁在哪我也不清楚,只能先回凫湖底下的矿洞看看。 紧赶慢赶瀑布的轰鸣声终于越来越近,我找到和底下洞穴相连的那个墓穴,后退几步正要借力往上爬,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河滩上有石子松动了掉落下去轻轻磕在另一块石头上。 这本来很正常,毕竟我才在那里踩了两脚,但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下意识的反应,就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毫无防备地和一双眼睛对上了,而就在我目光扫过去的间隙,我看到他扬了扬手。 要糟! 我立马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想躲开,可惜身体的反应完全跟不上一闪而过的念头,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胜月一刀刺了过来。 那一刻我几乎忘了呼吸,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只鬼魅一般的手从我身后伸出,稳稳地挟住了对方的利刃。 我心有所感,回过头一看,却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冷凝柳眉一蹙,冷声道:“快躲开,他还有后招!” 其实她话一出口,我就想着要躲了,可还是和刚刚一样,意识是意识、反应是反应完全两码事,以致我根本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水中蹿出,如两道闪电分别朝我和冷凝袭来。 最后还是她反应快,躲开的同时推了我一把,一瞬间冲着我来的那道紧贴着我胳膊飞了过去,砰的一声扎在我们身后的崖壁上。 我一看,那果然是只尸脑壳,只不过这一次它们蹿出来的力道更大、速度更快,直接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嵌了进去。 我暗暗心惊,偏偏这时候手臂一阵刺痛,我伸手一摸果然有鲜血涌了出来,伤口应该是被它突然张开的鱼鳍划出来的。 麻烦了,一时间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还愣着干嘛,快跑,往回跑!”冷凝再次喝道,“我帮你挡住他!” 我回过神撒腿就跑,换做以前我肯定是不放心的,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去哪里深造了,身手居然变得这么好,就冲她刚刚神乎其神的一挟,我感觉以她现在的实力哪怕跟臧小蕊比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的是,我们还是低估了胜月的手段,他喉咙里猛地一声长啸,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从水中飞蹿而出的尸脑壳群一部分朝冷凝扑去,剩下的一个不落地朝我袭来,哪怕只有一只打中我,我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我知道他这一次肯定没有下杀手,因为就在之前那只尸脑壳划伤我胳膊的一瞬间,我看到他很明显地做了一个“嗅”的动作。 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尸脑壳一靠近我就减缓了力道,纷纷掉落在地,不料下一秒它们就跟疯了一样没命地往我身上爬,原本锋利的鱼鳍此时软得就像触角,紧紧扒住我不放。 起初我还能挣扎一下打掉一部分,然而朝我涌来的尸脑壳越来越多,最终我彻底陷入了它们的包围,被它们裹挟着拽下了地下河。 好在就在这时,我听到上游传来一声呼喊:“坚持住,我来了!” 我勉力抬起头一看,卫璞正撑着小船飞驰而来。 “我就知道你待不住……”我忍不住腹诽,但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她。偏偏这时候胜月再次发出一声长啸,尸狩群收到指令拼了命朝下游冲去。 很快我们就到了瀑布口,与此同时河道上方轰然作响,就在离瀑布不到三米远的位置,一道闸门正飞快落下! 我被尸狩群拖拽着飞出河道,那一瞬间我看到胜月一个飞身游鱼一般从即将合拢的闸门底下穿了过来,卫璞却还傻不愣登地站在船上,眼见小船就要撞上来闸门,冷凝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拽下了船。 轰的一声闸门应声关闭,我也跟着尸狩群朝地下湖坠去。 我想胜月一定不会就这么让我死在这里,果然下一秒仿佛鲸鸣一般的啸声再次回荡在矿洞中,无数的尸脑壳从湖中跃出,它们飞跃的顶点无论位置还是高度都不尽相同,却偏偏极有默契,有那么一两秒钟非常凑巧地紧紧聚合在了一起,如同一座桥从湖面延续至半空。 拖拽我的尸脑壳群立马一哄而散,我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直接从这座“桥”上滚了下去,落入水中的一瞬间,它立马坍塌下来,化作无数的手托着我朝湖中城涌去。 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极其丝滑,还没等我回过神尸脑壳群已经将我扔到了岸上——那是真的扔,差点没把我摔晕过去,我好不容易爬起身,胜月也跟着上了岸。 他蹲下身嗅了嗅,这次我终于看到他腮下确实有两道像是伤疤一样的缝隙,不过我更好奇他在嗅什么,难不成他们原来的呼吸系统在退化的同时还进化出了别的功能,能分辨普通人分辨不出的东西,比如疒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老胡,还有那个一直神神叨叨说什么“索命的恶鬼回来了”的老人,他们不会也是胜月的族人吧,只不过是墨宁提到的那一小撮还算正常的? “好浓的疒气……”他忘我地感受着,我却有些头皮发麻,趁他不注意一个蓄力翻身而起飞快奔向城中,先不说跑不跑得过他和那些尸脑壳,但凡有一点希望都得试一试,不然准有后悔的时候。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是疒源身上还有伤,不管你藏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他笑了笑,胜券在握,“所以有必要跑吗?” 第490章 意料之外的走向 “更何况,就算你真能脱离我们的追击,大不了我重新把水放下来,到时候你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认输求饶,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一下停住了脚步,我承认我的心理防线彻底被他攻破了。 我转过身,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重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能不能直白点地告诉我,一会儿我要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如果你是普通人,当然是被我一刀了结了,然后和那些土鸡瓦狗一样放在石棺里喂鱼。” 他噙着一抹像是轻蔑又像是得意的笑容说道,“但既然你是疒源,那待遇肯定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会用我们的血供养你,然后用你的血‘清洗’龙符直到它彻底被‘清洗’干净。” 原来之前的祭祀仪式就是在“洗龙符”——虽然我还是不明白所谓的龙符是什么、有什么用,又为什么要用疒气去“洗”它——而他们和尸脑壳一样其实也只是疒气富集过程中的一环。 只是一想到,很快我也会被加进去,我就有点绷不住。 “我真的非常庆幸,之前没有一刀宰了你。”我刚刚的慌张明显取悦了他,他不再吝惜脸上的笑意,扬了扬嘴角,“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龙符马上就要‘洗’好了,我们熬了两千年只差这临门一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痛快。”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反正他没打算现在就要我的命,我也懒得跟他在这好声好气,当然是能呛他一下是一下。 “我要是你,如果我的性命正捏在别人手里,我就不会轻易地去惹怒他。” 他冷笑着一啸,尸脑壳群立马去而复返,一路拖着我穿城而过,和在水中不一样,后背摩擦着地面那酸爽不提也罢,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下次绝不能再逞口舌之快。 没多久我被它们拽到了城中湖边,其他鱼鬼已经收到信号正在湖中等待。 一看到我,一个年轻女孩冷着脸出声:“你们这些外人果然不可信,明明答应了不再回来,却还是食言而肥。亏得胜月防了一手,在上面守了一天,不然就让你们偷偷摸进来了!” “胜月,他引来的人很多吗,为什么要把河道关了?” 一个老太太游了过来,极其严肃地问道,“如果真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就是关了河道恐怕也无济于事,咱们要尽早做打算。墨宁说了,不出一个月龙符就能‘洗’好,可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她一提墨宁,我才注意到他压根没出现,这下麻烦了,少了他帮忙我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追霞,你仔细闻闻。”胜月言语间透着一股亢奋和蛊惑,而尸脑壳群非常配合地将我往水边推了推。 老太太不明所以地凑过来嗅了嗅,突然动作一顿:“好浓的疒气……他、他是疒源?!” “疒源?!” 女孩也挤了过来,探着头一个劲地闻。 “天呐,真是疒源!”她比胜月还兴奋,腰肢一扭在水里转了个圈,“活着的疒源我还是第一次见,只要用他的血‘清洗’龙符,用不了三天……不,我们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把龙符彻底‘洗’好!” “等等,活着的疒源……”追霞一阵呢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拽过我胳膊,鼻子紧贴着我手臂上的伤口用力嗅了嗅。 我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丝呼吸,再加上她冰冷的双手,我突然有种错觉眼前只是一具可以活动的尸体,它和石棺里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不,不只是疒气,还有——啊,是‘太阳’的味道!真的是‘太阳’的味道!”她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一边大叫一边泪如雨下,“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其他鱼鬼面面相觑,就连胜月都有些搞不清状况:“谁?谁回来了?” “他血液中有‘太阳’的味道!”追霞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她小心翼翼地托住我的手,像是举着一面旗帜,“引领我们追寻永恒光明的姚母大人、伟大的凤凰神女,她的血裔回来了!” 姚母、凤凰神女、血裔……我也愣住了,他们、他们真是古姚国人?! 不过“太阳”的味道是什么?为什么仅凭这一点,追霞就会如此坚定地认为我也是古姚国人,还是什么神女血裔?难不成之前去浮图淖尔或者神女墓,我身上沾染了和古姚国有关的特殊物质…… 等等,不会是因为神女心吧?! 我想起我唯二两次和神女心碎片接触,身体都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难不成当时真有什么东西吸附在了我身上,甚至融进了我的血液里?! 我正惊疑难定,胜月和女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质疑。 “照雪,你也去闻闻。”前者朝后者示意,“我们所有人中只有你和追霞对‘神使之赐’研究比较深,我需要你们两个一致的确定。” 都不用他提醒,他说话的工夫女孩已经将鼻子贴在了我伤口上,许久她又是惊喜又是茫然地说道,“是,是神裔!他们、他们真的回来了?” “不可能!”胜月冲过来直接在我胳膊上又划拉了一刀,贴近了深深一嗅。 我是敢怒不敢言,不过他刚刚那番话明显有些言不由衷,什么“神使之赐”这家伙应该也深入研究过,而且自觉技高一筹,有点不相信她们的判断。 “胜月,不得对神裔无礼。”追霞喉咙里一声长啸,尸脑壳群立马散了个干净。 我赶紧退开几步远离胜月的嗅探,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古姚国人,万一他真闻出来哪里不对,我又得另想办法脱身——先不说这事的来龙去脉,只要他们真把我当自己人,我就不怕找不到机会离开。 不得不说,追霞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打心底里认定我是什么姚母后人、神女血裔,非常自然地进入到了一个追随者的角色中,极尽虔诚地向我行了一个之前胜月对着玉匣行的大礼。 “神裔,请您继承凤凰神女的遗志,引领我等追寻永恒之光明!” 其他人被她感染,整齐划一地高呼:“神裔,请您继承凤凰神女的遗志,引领我等追寻永恒之光明!” 除了一脸阴沉的胜月,以及半信半疑的照雪。 众人的呼声,穿过肃穆的古城,回荡在空旷的矿洞中。 一遍又一遍。 经久不息。 第491章 还有更神乎的 我要真是什么神裔也就算了,可我偏偏不是,为了不让他们看出破绽,只能硬着头皮问开口:“你们也是古……呃,凤凰神女的子民?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确实很想弄清楚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被你们这些所谓的神裔背弃了。”胜月冷若冰霜地说道,“你们抛下我们独自去了太阳城。” 真有一支古姚国人去了太阳城?我心中又惊又疑,那有没有可能古“国”国遗址下最后那几幅壁画描绘的就是太阳城中的情形? “不,他们没有抛下我们!”追霞异常的激动,“你看,他们回来了!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回来找我们了!” 胜月一阵冷笑:“那你倒是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来找我们的。” 他这话说的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们眼中充满了期冀,尤其是追霞近乎狂热地看着我:“神裔,您一定是来接我们去太阳城的,对不对?” 这让我怎么回答,我连太阳城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含糊其辞先糊弄过去:“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去太阳城那也得先离开这里,而只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才能想办法带你们离开。” “当年姚母大人拒绝赐予我们神女血裔,只带着神裔去了太阳城,我们便开始了几千年的漂泊,希望能找到其他进入太阳城的办法,最终我们顺着巫河而下在凫湖定居下来,建立了这座凫鱼城。” 原来这湖中城真叫凫鱼城,我很好奇:“它一开始就建在凫湖底下?” “它本是一座水上之城。”她摇摇头,“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才将它沉入湖底。” 她目光悠远。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得到一条‘神谕’,‘神谕’说只要我们将‘神谕’中提到的‘神物’用疒气淬洗干净,它就能帮助我们从‘神谕’所指示的地方进入太阳城,巧的是那个地方就在凫湖之下。为免消息泄露引来有心之人的觊觎,我们索性开凿出这个空间将凫鱼城搬了下来。” 难不成这里也是太阳城的某个入口?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过她说的“神物”又是什么,龙符? “淬洗‘神物’需要介质,最开始我们将它包裹在一枚鱼符之中,然后饲养尸狩帮我们聚集疒气,日复一日地淬洗它。这个过程花了我们整整一千年的时间,眼见就要完成,没想到有人偷偷闯进来盗走了鱼符。 我们只能从头再来,可我们能获取到的疒气越来越少,最后不得不用亲人的遗蜕乃至盗取尸体来加速疒气的滋生,即便如此要完成第二次淬洗至少也需两千年。 我们没法再等那么久,唯有亲自上阵汲取疒气充当中间一环才能加快速度,结果不知道是久居水中的原因,还是长时间接触疒气使然,我们的身体竟渐渐出现了一些可怕的变化,最终成了这个样子。” 她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开始只有偶尔几个孩子出生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然而一辈又一辈地传下来,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到胜月和照雪他们这一代正常人已经所剩无几,再往下怕是再也没有了。” “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那些抛下我们跑去外面、还企图和我们划清界限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异类!”胜月冷笑道,“就和当年的神裔一样!” 他极尽讥诮地看着我,我却想到一点,追霞提到的鱼符不会就是斧凿峰底下那枚鱼形器吧? “不得无礼!”追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神色一缓,转而看向我,“神裔您说得对,我们确实应该先离开这里。只有离开这里,我们的后辈才有可能恢复正常。反正有您接我们去太阳城,这里的一切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真的,我很同情他们,可问题是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带他们离开,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进入太阳城。 我深感懊悔,刚刚就不应该顺着她的话编出那套说辞,这不仅会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希冀,同时也会让我自己在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但话都说出口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的。” “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她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朝另一个女孩示意,“照月,你带神裔去休息。” 女孩点点头,一个猛子扎进湖底,估计是找船去了。 见状,照雪终于沉默不下去了,冷声道:“婆婆,虽然他身上有‘神使之赐’的气息,但未必就是凤凰神女的血裔,不然他之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闯进来,这明显是他的缓兵之计,我们绝不能轻信他的片面之词!” 这位倒是一猜一个准,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咱们可不能冤枉人家。”胜月适时出声,甚至一反常态帮我说起了话。 这让我更加不安,果然下一秒他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不如让我们的神裔自证一下,也算给大家吃颗定心凡,是不是?” 他带着一丝冷然扯了扯嘴角,心里早就笃定我拿不出证据,事实上我也确实拿不出,毕竟照雪说的是事实。 我正苦思冥想怎么才能蒙混过关,追霞一声冷哼:“你们两个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正巧照月推着小船游了过来,追霞毕恭毕敬地朝我行了一礼:“他俩年轻气盛不会说话,还请神裔见谅。您先去休息吧,有事吩咐照月,她会转达给我的。” 我看向女孩,她也冲我一笑,非常配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只能照做。 结果我刚转过身准备上船,就看到追霞在水里一抓、一掷,一点寒光冷飕飕地贴着我脖子飞了过去,叮的一声在我背后响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我回头一看,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胜月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手里攥着一柄只剩半截的匕首,脸色无比的难看,而匕首的另一半此时正躺着地上,边上却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滩水渍。 第492章 墙 我是真没想到胜月毫无预兆地起了杀心,打算来个先斩后折直接弄死我,更没想到这个追霞竟如此厉害,只是信手一掷、只用一抓湖水做武器就能逼得胜月不得不停手。 我都不敢去想,万一让她知道实情,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请。”她再次朝我示意。 胜月不死心地还想扑过来,追霞无奈地看着他:“既然他身上有‘神使之赐’的气息,哪怕不是神女血裔,也和‘神使’有着莫大的关联,如果他真能带领我们脱离这片苦海,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只要有的选,什么时候回头都不算晚。”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胜月、照雪及身后众人:“依靠‘神物’进入太阳城终究是无奈之选,为此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我老了,怕是看不到重新找回它们的那一天了,可你们还年轻,一定能等到那天。” “不,不会的!”照雪慌忙摇头,“只要进入太阳城得到神女的赐福,我们就能和神裔一样永伴光明……婆婆、婆婆不会离开我们的!” “傻孩子。”追霞宽慰一笑,扭头看了看我,“反正听婆婆的没错,我们的神裔,他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总感觉她看出来了什么,这话里话外俨然透着一股警告。都说多说多错,我索性沉默以对,一边假装思考一边上了船。 照月推着船穿过水道,我正好奇她要带我去哪,小船一转方向径直朝着下游的洞口去了,最后停在了之前那个房间下面。 我心想,这神裔的待遇好像也不怎么样,到头来不还是住牢房。 照月翻身上船借力一跃,一把攀住岩壁,另一只手用力一推,石门轰隆一声打开了,她爬进门洞朝我伸了伸手将我也拉了上去,整个过程下来是脸不红、气不喘从容得很。 我算是明白了,这人不可貌相,别看她身形纤瘦如弱柳扶风,实际上身手恐怕不输胜月,也是个大高手。 等我上去,她一跃而下重新跳入地下河,却没有告辞,而是随意浮在水中,只露出半张脸,微笑着说道:“我就在底下保护神裔的安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我心如明镜,这保护是假,监视我、看着我免得我跑路才是真。 我点点头,想着把门关上,图个眼不见心不烦,结果伸手一推它居然纹丝不动,一时间我倒有些庆幸他们没有把事情做绝,至少在明面上给我留了点面子,如果他们撕破脸明目张胆地关着我,我就是有机会跑也没法跑。 我转过身,扫了扫房间里面,墙上的油灯仍孜孜不倦地亮着,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徒有四壁,连个椅子都没有,我只能先找个还算干爽的角落坐下,思考着后面要怎么应对。 不料这一放松,眼皮又开始打架,我索性躺下来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我身边蹲了下来,吓得我一个激灵赶紧坐起身。 “哟,挺警觉。”墨宁在我身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就说你怎么心这么大,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能睡得着。” 我朝外面看了看:“照月呢?” “我说你肯定饿了,让她去弄点吃的,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俩。”说完,他变脸似地神色一沉,“叫你赶紧离开,你偏不听,这下捅出大篓子了吧!” “你都知道了?” “我就在附近看着,能不知道吗?”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跑回来干嘛,现在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你要告诉怎么启动问天斗,我早出去了。”我没好气道。 “想得美,那是我们墨家的不传之秘。” “那你也应该先帮我把它启动,它一直沉在地底,我们哪里出得去。” “你就不知道找个地方躲着?反正它能被你感应到,你只需要等下一个午夜下一场大雨。”他气得咬牙,“我被胜月他们绊在这里,哪有空管你!” “我们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他一提,我倒是想了起来,赶忙将事情经过这么一说。 “那个马苋好像就是冲着你来的。”我试探性地开口,“你说的家族使命到底是什么,它是不是和太阳城有关?比如,这里有太阳城的入口,你们也想打开它?” 他不置可否地问我:“对于太阳城,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它和镇龙幡有关,里面极有可能也有一个镇龙台,搞不好镇龙幡就藏在那里。” 他还是不予置评,而是非常跨越地回答起了我刚刚的问题:“这里可不是太阳城的入口,而是它的一面‘墙’——最薄的一面‘墙’。” “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太阳城的墙?” 他点点头,我也终于反应过来:“莫非它就在这凫鱼城下?” “倒也不能这么说。”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寻找措辞,“你可以理解为‘墙’是进入太阳城的屏障,只有打穿了‘墙’才有可能进入太阳城。” 我懂了:“所以,所谓的太阳城入口其实就是这些‘墙’上的破洞?” 他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一个入口对应着其中一面‘墙’,而它有无数这样的‘墙’。” “无数的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想象力有点贫乏,“什么样的空间会有无数面墙?” 说完,我却莫名想起了刹梭海底下那个像是魔方内部的空间,余寒说古姚国为了进入太阳城,在进行实验的时候会模拟太阳城的环境,会不会那里就是太阳城的模型,每一块石板对应着一面‘墙’? “应该没那么简单。”我暗道,墨宁口中的“墙”明显不是指真正的墙,而是某种象征,不过有一个问题我确实应该搞清楚:“你说这里是太阳城最薄的一面‘墙’,这些‘墙’还有厚薄之分?” “最开始当然没有。”他看着我,“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有的‘墙’裂开形成了通道,有的‘墙’虽然没有裂开但被削薄了,于是在那些想进入太阳城的人眼里,它们也成了突破口。” 第493章 打个比方 我很好奇:“当时太阳城发生了什么?和古姚国人的闯入有关吗,还是和方驭光有关?” “我说了,只要是关乎幡的问题,我现在都不能回答你。”他旧话重提。 太阳城真和幡有关? 我正琢磨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朝我眨了眨眼:“如果你真想知道点什么,不如换个角度问问。” 我心下一动,倒真想到一个问题:“胜月他们对你好像很倚重,什么‘神谕’、‘神物’不会是你们墨家搞出来的吧?你们想借他们的手打通这面‘墙’?” “你的想象力也太好了。” 他啧了一声,难得正了正神色,“不过你说的这种可能未必就没有。当年我们发现有人居然想直接破开‘墙’进入太阳城时也吓了一跳,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们几乎要成功了。胜月他们虽也是古姚国人,却不是最核心的那一支,对于太阳城他们知道的很少,就更别提怎么打通‘墙’了,我怀疑当年留下‘神谕’和‘神物’的人确实抱着这个目的。” “那为什么胜月他们那么信任你,就连‘清洗’龙符这么重要的事都要咨询一下你?” “那是因为龙符本来就是我们墨家提供的。”他挑眉一笑,“你想象一下,当年他们淬洗了近千年的鱼符被盗会是何等绝望,而就在这心碎时刻,墨家人从天而降及时为他们提供了第二套方案,他们想不信任都难啊!” 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把‘趁人之危’和‘摘桃子’这两种世人所不齿的行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我想起那枚镶嵌在另一半问天斗之下的鱼形器。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你们刚发现他们已经快‘洗’好鱼符准备打通‘墙’,它就被盗了?” 他但笑不语,我心道果然:“真是你们盗走了鱼符?” 他耸耸肩:“没办法,谁叫他们当时已经快完成鱼符的淬洗,再不阻止,‘墙’就要被打通了,我们只能便宜行事。” 我终于明白过来:“这么说,你们的另一个家族使命就是阻止有心之人打通‘墙’,以防他们进入太阳城?” “哎呀,一不小心就让你把话套了。”他故作懊恼地摇摇头。 我忍不住问道:“那你应该知道,这个以鱼符和龙符为介质汲取疒气的‘神物’是什么吧?” “我还真不知道。”见我不信,他又补充了两句,“我确实不知道它是什么,上一辈的人也没告诉我,我只知道他们管这种东西叫‘质’,龙符、鱼符其实也不是什么介质,而是‘质’寄生的温床,它们也有个专门的称呼——‘基’。” 我好像有点理解了:“换句话说,所谓的‘神物’其实是一枚种子,鱼符也好、龙符也罢都是土壤,疒气则是养分?等它瓜熟蒂落便是‘清洗’完成?” 他思索片刻,点点头:“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不太准确,疒气不是‘养分’而是‘能量’或者‘能源’,毕竟养分还需要转化,能源直接使用就行了。” “能源?”我想到另外一种比喻,“‘质’是电池,‘基’是充电器,疒气是电?” “对对对!”他猛拍巴掌,“我喜欢这个比喻,太形象了。” 我却有些无语:“所以他们这是准备用这枚充好电的‘电池’把这里的‘墙’炸个豁口出来?” “差不多吧。”他又成了“差不多”先生。 我正准备细问,他抢先一步开口:“不妨告诉你,如何用培育好的‘质’打通‘墙’那也是不传之秘,什么狗屁‘神谕’压根没提,胜月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当年我们墨家才会怀疑这会不会一开始就是一个局,而后盗走鱼符并提供龙符让他们重新培育‘质’,一是怕‘神物’有问题,二是想打个时间差,免得始作俑者在关键时刻搞鬼。” “关键时刻?”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他们只是单纯地想破坏胜月他们的行动,似乎没必要在盗走鱼符之后再塞给他们一枚龙符,这么做只怕另有目的。 “说到底‘质’只是一种特殊的物质或者工具,没有好坏之分,胜月他们可以用它来拆‘墙’,我们也可以用它修‘墙’。”他一阵挤眉弄眼,“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了鱼符他们还会去找虾符、蟹符,只有彻底解决‘墙’的问题,事情才会了结,懂了吧?” 这下我彻底悟了:“所以你们把龙符给了他们,还跟他们透露你们知道如何使用‘神物’,这样不仅能取信于他们,还能趁着拆‘墙’的时候暗度陈仓直接把‘墙’修复了?” “没错。” 但我还是有个问题:“既然你们早就知道用培育好的‘质’可以修复‘墙’,为什么当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鱼符送去了热城?如果真的只是担心幕后之人钻空子,也没必要整个家族耗在这里,要是我肯定会想办法引他们出来,毕竟你也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或许你们还有别的考量。” “这个嘛。”他挠了挠头,神色中难掩尴尬,“只能说当年负责运行问天斗的老祖宗手太快了,发现有人要拆‘墙’直接把东西转走了,等我们自己反应过来东西已经在热城了。” 我总感他没有说实话:“那为什么二十年前你明明找到了斧凿峰却没有把鱼符带回来,而是将它镶嵌在那里的玉钩图上?” “你知道的挺多啊……”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我,终于松口,“这么跟你说吧,问天斗也是靠疒气或者刹梭这两种特殊的‘能源’来运行的,但不管是疒气还是刹梭,一般的环境下都很稀薄,所以它也需要‘质’来储能。”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玉符,我一下坐直了身体,这是一件极其精美的龙形器,和之前那枚鱼符一样仔细一看里面像是有水在流动,但我在意的不是这点而是它的材质。 没错,这枚龙符通体雪白却极富质感,和我之前接触过的神女心碎片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难不成它也是神女心的一部分?! 第494章 还能这样 “你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龙符?”墨宁心细,一下注意到了我的反应。 我将我之前的经历这么一说,他渐渐露出几分了然神色,那我肯定要问了:“你是不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接触过神女心,更没去过太阳城……我只是想到一点,搞不好它和龙符一样也是基体,不仅能培育‘质’,还能临时限量地存储疒气或者刹梭这两种‘能源’。”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如果说疒气和刹梭都是某种‘能源’,‘质’和‘基’又都能储存这种‘能源’,那像我这样的疒源是什么?” 我无厘头地想到:“反应堆?” “很形象。”他忍不住一笑,旋即若有所思地瞄了瞄我,“别说,我这里有个小忙,还真只有你能帮我。” 说着,他将龙符递给我。 “这枚龙符承载的就是我们运行问天斗的‘质’,你不是想知道它为什么会一分为二,我们又为什么没有拿回鱼符吗?当年墨家发现这里的‘墙’有问题,同时还发现有一帮人正在附近培育‘质’且马上就要完成,想都没想直接启动问天斗将它转走了。 本来他们想找一个更隐秘的地方藏匿鱼符,结果刚到半路就发现龙符里的疒气几近告罄,哪怕拿出备用龙符也于事无补,最后不得不把问天斗停放在热湖边。而这时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盗走鱼符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于是萌生了借拆‘墙’之机修‘墙’的想法。 但很快他们发现了两个问题。第一,自打鱼符离开凫鱼城,寄生在上面的‘质’居然直接消融了,就算不怕始作俑者背后搞鬼,这个计划也执行不下去。第二,两枚龙符储能都很低,根本无法继续运行问天斗,他们想回去都不行。 经过商量,他们索性将备用龙符里的疒气全部转移到另一枚中并将问天斗一分为二,最后是用两枚龙符的剩余储能将半个问天斗送了回去,而后找了个机会把那枚空的龙符送给了胜月他们,鱼符则一直留在另一半问天斗中。” “也就是说,现在的鱼符只是一件特殊宿源,保存着当年‘神物’吸纳了近千年的疒气?而‘神物’本身早就被替换成了龙符自带的‘质’?”我摩挲着手里的龙符,它的触感也和神女心碎片一模一样,我越发怀疑它们会不会真来自同一个整体。 不过我现在也有两个问题。 “你确定这龙符里的‘质’和什么‘神物’一样可以修复‘墙’?别到时候什么都弄好了,最后发现它们压根不是一个东西。”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有两枚龙符吗?”他嘿嘿一笑,“这备用的龙符本来就是为了培育‘质’,以后补‘墙’用的。” 我一阵恍然,同时抛出第二个问题:“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调取鱼符中的疒气,这不是现成的吗?” “它跟常见的特殊宿源还不一样,失去‘质’后根本没法直接使用,也就是到了我爷爷那辈他们才好不容易琢磨出一点门道。” 我心下一动,那不跟谒灵符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在于谒灵符需要特定的人使用,而鱼符则需要使用特定的方法才能获取里面的疒气,当然这两个条件互换也未必不成立…… 我的好奇心一下上来了:“你们真研究出了使用它的方法?” 他多精明,立马听出了我试探的本意:“怎么,你手里也有类似的东西?” “没有。”我矢口否认。 他会这么问,应该还不知道谒灵符在我手里,纯粹是顺着我的话提了一嘴。胜月估计也不知道,不然东西早被他拿走了。 他笑了笑,没有拆穿我,而是说道:“这个倒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你看到的那幅玉钩图就是答案。” 我听得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只说了一句:“假如疒气真是某种意义上的‘电’,你把它当成‘电路’不就很容易理解了?” “电路?” 一道灵光冷不丁闪过,我下意识想追问,他一脸兴味地看着我:“你不是说你手里没有类似的东西吗,问那么多干嘛,怎么你也想学点看似厉害实则没什么卵用的‘屠龙技’?”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识趣地作罢,转而问道:“假借拆‘墙’之名修复‘墙’听着可行性很高,可真到了那时候现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确定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 他直接一个反问:“你有别的更好的方案?” “存放那枚龙符的玉匣好像就藏在玉骨神木底下,要不我们分头行动,我去稳住他们,你找机会偷偷把‘墙’补了?”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白了我一眼,“不管是拆‘墙’还是补‘墙’,都需要玉骨神木做媒介,光一枚龙符根本不管用,不然人费那么大劲把它弄成可以活动的图什么,早防着呢!你想把玉骨神木放出来,还不想他们发现,难!” “你说你们怎么就没把这件事也忽悠过去?”我假装开玩笑说道,心里早掀起了惊涛骇浪。 墨宁无意中透露的这条信息,让我一下想到了当初陂头那番话,玉骨神木的确无比重要,只是我很难想象它是如何起作用的,要想搞清楚这一点还得从眼前这位老兄身上下功夫。 “哪有那么容易!修建这么一座玉骨神木可是个大工程,如果不是因为它足够重要,根本说服不了他们去弄。你想忽悠人家,那也得人家肯信才行,结果你也看到了,谁都不是傻子。” 他一阵数落,我赶紧转移话题:“古姚国人到底是不是守幡人?” 他特意看了我一眼,仿佛我问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守幡人?” “我不是说胜月他们,而是进去太阳城那一支。” 我将我的分析一一道来,他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搞得我心里直发毛:“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聪明。” 我怀疑他在说反话,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修建玉骨神木的玉料和人体玉化后形成的疒玉究竟是不是同一种东西?如果是,那岂不是意味着搞出‘冰心’这种东西的古姚国人就算不是守幡人,也和守幡人有着紧密的联系?” 第495章 明牌 “你就那么肯定‘冰心’是他们弄出来的?”他依旧笑得意味深长,“也许它的配方和修筑玉骨神木的方法一样也是他们从别的地方偷学来的。” 修筑玉骨神木的玉料真和“冰心”有关?!而且—— “听你的意思,‘冰心’也出自守幡人之手?而它之所以会出现正是出于他们修筑玉骨神木的需求?” 他没有吱声,但看他神色中不加掩饰的慨然基本等于默认了,换言之我之前所见的那些威严又神秘的玉质玉骨神木都是用一条条人命堆积起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这种人体玉化而来的“玉”到底有什么用? 我思索着,突然一个激灵,两个字脱口而出:“‘能源’?” 不管他什么反应,反正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离真相不远了,赶忙抓住那道灵光继续往下分析。 “它们富含疒气,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就是一种‘矿’,而所谓的祭祀仪式其实和你说的‘电路’一样,能引导里面储存的‘能源’,或者更有效地利用这种储能?” 我盯着他,期待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却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我不应该笑你的,你确实很聪明,举一反三的能力更是不错,一不小心可能我就说漏嘴了。” 我确实有试探他的意思,无论是镇龙幡还是守幡人的那些秘密,他知道的比我预料的要多得多,如果能从他那里套取到一些信息,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可惜他一察觉到我的意图就毫不犹豫地拆穿了我,尴不尴尬的另说,现在他起了防备心,我想继续打探只怕难上加难。 他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我只能干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下一秒也冲我一笑,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我手里的龙符:“反正话已经被你套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我的忙帮了?” “什么忙?”我下意识问道。 他照着我胳膊上的伤口比划了一下,示意我将龙符贴上去,然后吐出三个字:“充‘电’啊!” 我满头黑线。 “你也知道,附近的疒气都被胜月他们拿去养那枚龙符里的‘质’了,平时我都是趁着每个月的例行查看偷偷从那里倒腾一点过来,但这也就只能勉强维持问天斗的日常运转,我还得担惊受怕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容易么我!” 他这话说得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但这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而且我很担心一点:“它不会把我体内的疒气全汲取过去吧?” “想什么呢,疒气传输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哪有那么容易!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掐个表,搞个半分钟就行。”见我仍犹豫不决,他连声催促,“赶紧的赶紧的,一会儿照月就回来了,可不能让她发现我这还有一枚龙符。” 说真的我有点怀疑他的话,我犹记得之前接触遏灵髓,它清空我身上的疒气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但我实在被他催得烦了,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龙符压住伤口用力按了按。 刺痛瞬间传来,原本差不多已经结痂的伤口直接迸裂开来,鲜血也从缝隙处沁出渐渐将龙符濡湿。 “三十秒是吧?”我心里计算着时间,到点将伤口一裹,赶紧把龙符还给他。 “就这样吧,够不够你都省着点用。别看追霞现在很信任我,要是我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最后该怎么弄还是会怎么弄。而一旦我被他们送上祭台,到时候需要的疒气越多我受的苦就越多,你就当反过来帮帮我。” “哟,你居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将龙符上的血往我身上擦了擦,是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甚至还嘲讽起了我,“我还以为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神裔,在这苦思带他们脱离苦海的办法呢!” “我要真有办法就好了,如果能让他们主动离开这里,不也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 不是我想呛他,更不是我同情心泛滥,我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为了进入太阳城花了整整两千年的时间,最后还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都不敢想,知道你不是在帮他们拆‘墙’而是在偷偷修复‘墙’的那一刻他们究竟会做出什么。” 我看了看他,“你和胜月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感触肯定比我深,我就不信你没琢磨过什么两全之策。” “那你知道怎么进太阳城吗?”他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当然清楚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了然一笑:“这不就结了,只要他们没有放下进入太阳城的执念,所谓的两全之策都是空谈,还不如从根本上断了他们的念想,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地从这里走出去。” 我心里五味杂陈,许久才想起来开口:“我明白了。”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最后一个问题。” 他把玩着手里的龙符,“虽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从未露面,但我相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悉再需一个月龙符就能‘洗’好,到时候肯定会有所行动,尽管我已经做了很多准备,然而敌众我寡,最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好在我们墨家祖上为我提供了一条思路,或许我真的可以打个时间差,只要避开对方就能避免节外生枝,将风险降到最低,只是我很清楚能搞出这个计划的人绝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一直苦于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而不得,直到你被胜月带到这里。” 我想起当时的情形,明白过来:“其实一开始你是打算让我见点血,让胜月知道我是疒源,这样一切都会按照你的计划推进,可惜我不单单是疒源,你最后改变了主意。” “更可惜的是你很快又回来了,还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听我说了这么多话。”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就可以用问天斗送你出去,但我实在有点不甘心就这么送你出去。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像这种纠结的问题当然是能抛给别人就不会留着自己烦恼,所以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要不要离开你自己决定。” 第496章 这就叫缘分 我再次沉默下来,他却一点都不急,我心道果然,这家伙早就拿捏住了我,不然也不会直接摊开和我谈。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留下来?”我是真的很好奇。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因为我知道你和他是同一种人。” “谁?” “当然是方驭光。” “你真认识他?”我还以为他只是听说过方驭光的名号,毕竟两人年龄相差挺大的,就是按方驭光销声匿迹的时候算他估计也没几岁。 不等我追问,他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当然必须是我能回答的。” 看来我最想知道的那些问题他还是不会破例透露,想了想我问道:“胜月他们想进入太阳城是为了追随另一支古姚国人,那么后者呢,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太阳城又是为了什么?” 听墨宁的意思,他们不太可能是守幡人,既然他们不是守幡人,那这件事肯定和镇龙台无关,难不成他们这么做真是出于单纯的太阳崇拜?又或者太阳城是个绝佳的避世之所,能最大限度地缓解他们对死亡和黑暗的恐惧? 我心里没有答案,所以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答案,他也确实回答了我,却只有语焉不详的一句话。 “找到‘凤凰’,成为‘凤凰’,超越‘凤凰’。” 这明显是个隐喻,我正琢磨怎么再跟他套点话,他竖着耳朵一听,压低声音说道:“照月快回来了,你直接让她传话给追霞,就说从这里进入太阳城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你可以帮他们淬洗龙符没必要横生枝节。” 我点点头,这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追霞会不会也早察觉到了那群始作俑者的企图,所以在得知我这可能存在第二套方案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给了我台阶下,就是想赌一把?” “这个嘛,不好说。”他笑了笑,“不过要真是这样,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因为她必然也想把握住这个时间差,肯定会尽可能地避免让对方知道真正的行动时机。” 最后他来了句总结:“反正咱们得抓紧时间,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正说着,水池中哗啦一响,照月从水底钻了出来,她笑盈盈地递给我一个密封的匣子,只用目光示意我打开。 我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居然是盘鱼脍,晶莹剔透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还真给我弄吃的去了,只是一想到眼前的美味大概率是用尸脑壳做的,我的食欲瞬间下去了大半。 “照月,你去帮我跟追霞说一下,我刚刚认真地想了想,还是觉得用龙符打通这里的通道更快捷,实在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她估计没料到我会改口,先是愣了愣,旋即点点头,往水底一潜,很快没了踪影。 “吃啊,你怎么不吃?”墨宁拿过鱼脍一顿胡吃海塞,“这妮子的手艺真不错,比照雪强多了……” “我可没这个口福。” 游典的告诫犹在耳边,我跟他这么一说,他一脸的同情:“那你这次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我将盖子也往他手里一塞:“考虑个屁,我要真担心这个,刚刚就不会答应你了。” 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了十来分钟,水池的水一动又有人浮了上来,却不是照月,而是胜月和照雪。 一见他俩,墨宁立马找借口溜了:“追霞之前好像在找我,你们聊,我去看看。” 他一走,两人一前一后从水池中爬了出来,我这才注意到照雪手中也捧着一个密封的匣子,但比照月带的那个大得多,难不成里面是大份的尸脑壳鲜切,他们怕我俩不够吃? 我正胡思乱想,照雪冷着脸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上面的纹饰都怪眼熟的。 在她的示意下,我拿出来抖开一看,果然是祭祀用的礼服,和之前游瑾穿的那套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大差不离。 当时我就有种奇怪的宿命感,不过不是关于我和游瑾的,而是这两支古姚国人,他们一支和姜妄人从冲突走向融合,一支和游家人一样也继承了仓古人的风格,而仓古人恰恰又是接的姜妄人的班,转了一圈还是一家人,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当然也有可能这是墨宁提供的,他向我透露的信息不过是他知道的那些秘辛的冰山一角,我根本捉摸不透他。 “换上,我在船上等你们。” 照雪将匣子往地上一放,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间,胜月却没有动,我有点尴尬,但也只能照做。 结果我刚把上衣脱了,他冷不防出声:“你血液中没有‘冰心’的味道,绝非被‘神使’选中的神女血裔,和‘神使’的气息也不尽相同,可为什么你身上的伤口恢复得那么快,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在他的认知里似乎“冰心”更能代表那一支古姚国人,这样看来瓮灵山荒村那个老人口中的“恶鬼”也是他们无疑了,就是不知道他口中的“他”又是指谁…… 见他一双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我胳膊,我也下意识看了看,上面什么也没有,旋即我反应过来,问题就在于上面什么也没有,就这一会儿工夫,我手臂上的两道伤口竟已完全愈合,甚至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我意识到不对劲,墨宁的那枚龙符果然有问题,搞不好它真是由神女心碎片雕刻而成,而他也不单单是想汲取我体内的疒气——往好一点想,他大概是觉得这样能让追霞他们认定我就是神裔,哪怕我们最后暴露了,他们也不至于会对我不利。 从胜月的反应来看,他的目的差不多达成了,至少胜月对我的身份多了一层不确定,而不是笃定我在搞鬼。或许胜月之前也是想利用这点拆穿我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我们居然歪打正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胜月再次问道。 这叫我怎么回答,难不成也学马苋来个自我介绍?我可没这个爱好,索性保持沉默。 见我还是不吱声,他非常干脆地一拉架势,看上去准备来硬的逼我开口。我顿时有点慌,他这翻脸翻得比墨宁还快,偏偏这会儿墨宁不在,真动起手来,我只有吃亏的份。 第497章 有目无珠 好在照雪的催促声适时传了过来:“你俩还在聊什么,快点!” “我且放你一马。”他退到一边,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一会儿你最好识相点,如果让我发现你在搞什么鬼,后果你懂的。” 我松了口气,看来他也不是没有顾忌,既然如此我也就懒得理他了,赶紧换上礼服穿戴整齐出了房间,反正这事有墨宁兜底,他预谋了这么久,肯定早就想好了退路,就算最后东窗事发也轮不到我来担心。 我从门洞一跃而下,照雪本有些不耐烦,见我出来居然愣了愣,直到胜月也跳下来她才回过神,一低头默不作声地推着小船朝湖中城游去。 玉骨神木又一次升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感觉穹顶的白光似乎比之前两次明亮许多,它褪却了月亮般的朦胧,无论是古城还是玉骨神木在它的映照下都变得明晰起来,也因此多了几分锐利。 尤其是肃然耸立的玉骨神木,在愈加清亮的光线中呈现出熟悉的通透感,虽然我早就猜到它肯定也是由玉雕刻镶嵌而成,但一想到这种玉是由人体玉化而成的疒玉,我就下意识地想对它敬而远之。 可惜这由不得我,照雪推着小船穿过河道,径直停在玉骨神木下。 其他人早在岸上排成两列静静等候,追霞背对着他们,手捧之前的玉匣出神地看着光影中的玉骨神木,仿佛入了定,又像是在与它无声地对峙。 至于照月和墨宁,前者捧着一个托盘默立一旁,托盘中放着一只巴掌大的玉盏,后者则和追霞并肩站在玉骨神木前。 照雪示意我先上去,她将小船推到一边才和胜月一起上了岸。 听到动静,追霞终于回转身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目光就像焊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停在我身上。 “婆婆……” 照雪轻轻唤了一声,她才猛然回过神,不失恭敬地开口:“既然神裔也认为从这里打开入口进入太阳城是最好的选择,那就由神裔来完成最后的仪式吧。” 说完她看向一旁的墨宁,明显在征询他的意见。 我本以为她说这话只是走个过场,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没想到他居然愣了愣,旋即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这本来是他的活儿,但追霞察觉到了什么,这才突然改主意推给了我? 那事情就麻烦了,如果他们铁了心不让他靠近玉骨神木,他的补“墙”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朝我拱了拱手:“那就麻烦神裔了。”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的意思不会也是让我来代劳吧,可我压根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 “午夜已至,开始吧。” 追霞示意我站到她另一边,然后朝胜月和照雪点了点头,两人非常默契地一人选了一支队伍排到了队首。 “轰剌个池嘛那嗬……” 追霞将玉匣高举过头,吟诵出声。 “轰剌个池嘛那嗬!” 仿佛是在呼应她,胜月和照雪两人同时高颂一声,然后踩着舞步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开始绕着城中湖相向而行。 “轰剌个池嘛那嗬!” 他们一动,其他人紧随其后也像被操控的傀儡一样整齐划一地扭动着身体缓步向前。 如此近距离的观摩,他们的一举一动给我的感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那一刻我的思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情不自禁地就想加入他们。 好在我忍住了,见追霞仍高举玉匣闭目吟诵,我朝墨宁使了个眼色,想问问他一会儿要怎么弄,结果他眼观鼻、鼻观心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心里一阵无奈,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支队伍一边逆时针一边顺时针绕着城中湖转了整整七圈,最后才重新回到玉骨神木前。 絮语般的呢喃终于停止,胜月和照雪一阵对视,缓步走到我们跟前,照月非常配合地上前一步,将托盘朝两人一递。 他俩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佩刀划破手心,将血一滴不落地滴入盏中,直到鲜血渐止才裹住伤口回到队伍里。其他人一一效仿,玉盏的血越来越多,最后终于轮到照月和追霞,没一会儿盏中仅剩的空缺也被鲜血填满了。 都不用追霞提醒,照月手捧着托盘,毕恭毕敬地朝我行了一礼:“请。” 我看了看墨宁,见他微微点头,只能心一横拿过玉盏一饮而尽。 等我放下玉盏,追霞也行了一礼将玉匣连同她的佩刀一并递了过来:“请神裔登上祭台,完成最后的淬洗,再以龙符打开太阳城的入口。” 所谓的淬洗估计就是之前胜月搞的那一套,我倒可以依葫芦画瓢,但鬼知道她说的用龙符打开太阳城的入口到底要怎么操作,我本寄希望她能再交代两句,然而她像是笃定我知道怎么做,眉目一敛完全没了下文。 见我不接,她又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语带祈求地开口:“一代又一代,我们蹉跎于此已两千余年,个中辛酸难以道尽,今日夙愿终能得尝,还望神裔成全。” “还望神裔成全!”在她带领下,其他人也跟着行礼高呼。 不管他们是真的在恳求,还是觉得应该给我留点面子让我有个台阶下,反正我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抱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我接过玉匣缓步朝玉骨神木顶走去。 “也不知道墨宁有没有别的预案。”我心里实在有点没底。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上面我硬着头皮将玉匣放在凤栖柱上,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居然还有薄薄一层透明的、像是水一样的液体。 一枚精美绝伦的龙符就静静躺着匣底,它和墨宁给我看的那一枚简直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它们是批量生产出来的,毕竟按照墨宁的说法,太阳城被削薄的“墙”不太可能只有这一面,身怀补“墙”使命的家族大概率也不只他们一家。 然而等我仔细一看,我发现这枚龙符很不一般,它居然没有眼睛。 第498章 不够 当然,这样描述并不准确,这龙符还是有眼睛的,只是缺失了眼珠那一部分,看着像是残次品。 “墨家人也真够损的,好的舍不得给人家,拿个烂的顶数。”我不由腹诽,“不管了,先试试看吧。” 我用刀划破手心,鲜血源源不断地滴落在水中很快晕染开,龙符也渐渐隐没在浑浊的血水中。 等血止住,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偏偏他们都在下面等着,也没个人指导一下,我只能有样学样将它高举过头,然后低声将他们一直吟诵的那句话囫囵念了一遍—— 之前看他们“表演”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让我自己来尴尬度直接拉满,所以我实在没法像他们那样自然而严肃地将它高颂出声。 然而就在我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感觉匣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一团黑雾冷不丁从玉匣中腾起,砰的一声在我头顶炸开,在气流的引导下黑雾渐渐凝聚成一条盘踞的巨龙。 “操……”我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底下先是一阵默然,然后迸发出一片欢呼:“成了……两千年,整整两千年,我们、我们终于完成了!” 笑着笑着有人哭了出来,然后他们就跟疯了一样,也不用谁起头自发地开始绕着城中湖舞动,或许对于幽居于此近两千年的他们来说,这已经不再是一种祭祀仪式,而是他们表达内心情感最直接的方式。 “请神裔以龙符为引,打开太阳城的入口。”追霞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她一出声瞬间将众人的狂欢压了下去。 “请神裔以龙符为引,打开太阳城的入口!”其他人反应过来,一边踩着舞步一遍像念咒语一样齐声高呼。 我有点头皮发麻,不仅仅因为他们的赶鸭子上架,而是那一瞬间——或许是我正居高临下往下看仿佛开了上帝视角的缘故——我突然有种错觉,其他人真就像一群傀儡,被她操控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意志。 又或者她也只是其中一个,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只手正无声地控制着他们。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回过神看了看墨宁,可惜他远在玉骨神木之下,我根本分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早有准备,不然他肯定会想办法采取行动。 我将玉匣放回凤栖柱,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拿出龙符,它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我觉得里面像有水在流动一般的波光似乎明显不少,不过也有可能和头顶愈来愈亮的光线有关。 我看着它,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似被游瑾附身了一样,情不自禁地将它挟在指间然后高举过眉心,自然得如同这样的动作我曾做过无数遍,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其他人注意到我的动作纷纷收敛声音,一时间万籁俱寂我几乎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轰剌个池嘛那嗬……”我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或是四周过于安静,它就像来自远古的呢喃、就像一捧飞絮轻轻飘散在矿洞中。 “哗啦、哗啦、哗啦——” 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风,肆无忌惮地摇动着幽深的湖水,也吹得我身上的礼服猎猎作响。 闷雷般的轰鸣乍起,却不是来自头顶而是湖底,起初它只是间断性地传来几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轰鸣声越来越急,最后就像鼓点一样擂动着我的耳膜。 我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焦灼,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另一只手顺势一抓,一下将龙符攥在了手里。 “下去!”一个声音在我心底横冲直撞,然后从我喉咙里爬了出来,“给我下去!” 刺痛冷不丁从手心传来,我一下惊醒过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龙符中挤了出去,顺着玉骨神木俯冲而下直指湖底。 然而很快它又退了回来,轰鸣声也戛然而止。 风渐渐停住了,四周重归宁静。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清状况。 除了胜月。 “疒气不够是吧?”他朝墨宁缓缓摊开手,然后故意提高声量像是在说给我听,“看来你俩也不是无话不谈,他没见过龙符,自然不知道它原来是有眼睛的,只不过在交给追霞之前我把它撬了下来。龙目可是龙符最关键的部位,有目无珠,你觉得它能发挥出多少作用呢?” 我还是看不清墨宁的表情,只听到胜月得意一笑:“他们都信你,就连追霞也对你言听计从,但我只相信一个道理,即便同为一族,当对方决定抛下你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有哪怕一丝犹豫,就更不用说外族人了。你在‘墙’上动了手脚,以为我不知道吗?呵,早防着你呢!虽然我没法破解它,但只要你们没有成功,我就不急,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墨宁果然早就做了准备,可惜胜月预判了他的预判,更可惜的是我携带的疒气几乎已经被它汲取完了却还是不够。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龙符缺失了最为关键的一部分,哪怕他准备妥当只差这临门一脚也无计可施,就更别说以后再找机会修复“墙”。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胜月他们确实不知道如何拆“墙”,不会立即对我和墨宁痛下杀手,这样也算还有周旋的余地。 “要是周围还有别的疒源能补上这个缺口就好了,哪怕是储存了足够多疒气的宿源也行……” 等一下,宿源—— 我差点没跳起来,赶忙将谒灵符拿出来。 “谒灵符?”胜月明显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声音陡然一厉,下意识想冲上玉骨神木,但被墨宁挡住了,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我无暇关注他们,赶紧用刀重新划破手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龙符起了作用,刚刚的伤口又一次消失了。 “是成是败就看你了。”我将谒灵符和龙符一并握在手中,鲜血很快将它们濡湿,可惜什么反应也没有。 “看来刹梭海的那个机关的确不是疒气在起作用。” 哪怕有血做媒介,我也无法调取里面的疒气,相反我身上携带的疒气会顺着鲜血涌向它。 换言之,这种流动依旧是单向的。 第499章 就问你跳不跳 我将谒灵符收好,朝墨宁无奈摇了摇头,胜月大喜过望:“原来他不是符主,你看连老天爷都不帮你们呢!” “来了。”墨宁突然开口。 什么来了? 别说胜月,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偏偏这时候他朝我喊道:“把龙符扔水里!扔远点!快!” 墨宁言语间的急切瞬间传导到了我这,别说问了,我想都没想手一扬直接将龙符照着城中湖湖心扔了下去。 胜月先是一愣,旋即也是下意识一个飞扑,想在它落水之前赶过去将龙符截下,可惜墨宁先他一步出手了,只见他从袖子里一抽一甩,一条绳子就跟蛇一样缠上了胜月细长的双腿。 “这家伙不会和游典也认识吧?”我忍不住猜测。 眼见绳子就要将胜月拽住,一点寒芒后发先至一下打在绳子上将它斩成两半。 追霞终于出手。 好在就是这一个间隙,让胜月慢了两秒,龙符毫无悬念地落入了湖心,结果它一碰到水就跟掉色似的周围忽地腾起一片黑雾,不过很快我注意到它并非这些黑雾的源头,而是黑雾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断往龙符里涌。 “不可能!水里不可能还藏着一股如此纯粹的疒气!”胜月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他回转身朝墨宁质问,“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墨宁没有回答,倒是追霞失声道:“这是、这是鱼符的气息!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顺着与它相连的水脉吞吐疒气,如果东西就藏着附近我们焉能不知……” “所以当年我们老祖宗将它放在了一个安全又能方便我们使用的地方。”墨宁特意抬起头冲我笑了笑,然后比划了一下,“只要‘遥控’一按,它就能立马跟水接触,巧的是那片水域的水漂洋过海后刚好能和这里相连。” 我终于明白了他将龙符镶嵌在河道中的用意,更意识到他所谓的“电路”并不单单指那幅玉钩图。 “原来是你们墨家盗走了鱼符,还假惺惺地装了一千年的好人,真不要脸!”照雪呸了一声,和胜月对视一眼就要猱身而上,追霞却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冷声道:“我来会会他,你们赶紧去把龙符抢回来!” “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墨宁故作唏嘘地摇着头,“龙符早就完成淬洗,只不过缺少点疒气罢了,现在有鱼符为它补全,‘墙’恐怕已经修复了大半,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完成,不信你自己看——” 就像是为了配合他一样,水中的黑雾突然一阵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它们汇聚的最中心处爬出来,突然龙符中传出一声如同玉碎的脆响,一个影子破开黑雾嗖的一下钻入水底不见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还是捕捉到了它的轮廓,它有角有爪、有鳞有尾,像极了一条游龙…… “轰隆!” 闷雷一般的轰鸣再次从湖底传来,然后我就感觉整个矿洞都在抖动,震得湖水哗哗作响。 也就过了十来秒,四周重新恢复了平静,这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场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已经结束。 除了墨宁。 “得嘞,‘墙’已经修复好,甭管龙符还是鱼符都休想再把它打通,你们可以死心了。”他说着忍不住吹起了口哨,给人一种错觉这只是一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工作,搞完大家终于可以下班了。 不得不说,他火上浇油的天赋确实高,其他人原本呆站在原地木讷地望着湖心,一听他的话立马扭过头齐刷刷地盯着他,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眼中迸出的怒火,他是真不怕引火烧身。 “杀了他!” “对,杀了他!” 不知谁起了个头,他们像洪水一样朝他涌去,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比之前湖底的动静还要大,连带着玉骨神木都在颤动。 我抬头一看,穹顶的白光像是烧着了的白磷一样分外的刺眼,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的心是死了,你们也必将为它陪葬。”胜月一声冷笑,忽地一声长啸,这似乎是个暗号,其他人一听也不管墨宁了纷纷看向追霞。 “走!”追霞一声令下,以照月为首其他人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很快没了踪影。 “我们也走。”追霞看了看我,招呼照雪跟上,后者身形一顿,也抬头看了我几秒,然后重新低下头和她一起沉到了湖底。 “还看呢!快下来,上面马上要塌了!”墨宁朝我吼道。 我回过神本想一口气跑下去,奈何玉骨神木晃动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我只能一步一挪地往下爬,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甩下去。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头顶猛地一声巨响,整个穹顶就像砖头被砸中的玻璃瞬间裂开无数缝隙。 “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胜月将墨宁之前的嘲弄一字不落地奉还给了他。 “无论成败这凫鱼城都没法再留,早在玉骨神木升起的时候我就开启了这里的自毁装置,它一直都在运转而且响动会越来越明显,可惜你们被湖底的动静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居然没有一丝察觉。” 他闲庭信步地走到水边,仰身往湖中一倒,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墨宁的焦急以及我的恐惧。 “他们不懂,亲眼看着你们在绝望中死去,可比亲手宰了你们痛快多了。”他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与此同时我们头顶一震,本就满是裂痕的玉层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碎裂开来,只一瞬间滔天湖水倾泻而下。 “跳,往下跳!”墨宁突然喊道,“直接往我这里跳!” “你没开玩笑吧?!”我要疯了,“十来米高摔下去铁定没命,你是生怕我死不成吗?!” “信我!” 他言语间透着一股笃定,难不成问天斗能在他的操控之下秒飞过来?这怎么可能,就是光速也不带这么快的……不过我转念一想,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赌一把,当即心一横、牙一咬从玉骨神木上一跃而下。 这也就是五六层楼的高度,从上而下不过瞬息之间,眼见地面越来越近下一秒我就要血溅当场,他一手拿着龙符一手特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合符!” 当时我就感觉耳朵里嗡隆一声,然后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创了一下,我一下失去了意识。 第500章 虚构的虚构 我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反正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冷凝正垮着脸坐在一边。见我醒了,她嘴角一抽挤出一丝冷笑:“哟,活着呢,本事不大,命倒是挺硬的。” 我早就习惯了她的嘲讽,见她安然无恙,我松了口气:“你们也出来了?卫璞呢?” 我左右一张望,发现我们居然还在老爷庙,外面也依旧下着雨,整个凫湖笼罩在一片雨幕中,雾蒙蒙、湿漉漉的,但比起昏暗潮湿的凫鱼城还是明快不少。 “你还有空关心她?”她当头就是一阵数落,“我都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待着什么都别管,你怎么就闲不住?是,是许扬让你来的,但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清楚吗,跑这里来逞能?” 她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 “昨天许扬跟我说你出任务了,我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结果找你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跟人一打听,对方说看到你买了潜水设备估计下湖里调查去了,还说湖里有怪鱼会袭击人,你说你怎么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自作聪明地行动? 当时我就猜到你肯定又要出事,赶紧联系老李他们让他们帮忙找找,我们一大帮子人忙活整整一晚上才在湖对面找到你,亏得你命大被岸边的杂草缠住了没有被冲到下游去,不然就不是昏迷不昏迷的问题了。” 看她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确实挺像那么回事,但我越听越不对劲:“你是说你和老李他们在湖边找了我一晚上?可你之前不还在胜月袭击我的时候救了我一命……” “被水泡傻了?”她蹙了蹙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倒是放缓了语气,“你这状态确实不太好,还是先和我回渠城吧。” 说完她又补充了几句:“案子的事你用不着担心,之前我们绕着湖找你,有那么一会儿隐约听到湖底传出一阵异响,找到你之后我和老李就搞了两套潜水设备下去看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们都吃了一惊,凫湖底下居然还有一层,两层中间有个缺口,就在老爷庙旁边,整个湖就像一个沙漏,水可以泻下去,难怪湖底暗流汹涌,也难怪那些不幸遇难的过路船一块残骸都找不到,全沉第二层里了。 我听老李他们说最近一段时间凫城天气有点异常,就这几天下的雨都快超过之前一年的雨量了,湖水一下上涨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两层湖中间的岩层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瞬间垮塌了下去,两层彻底连成一层,类似的事情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她这套说辞编的是真不错,简直天衣无缝。 “是不是凫鱼城的情况涉及到保密问题,我们不能对外声张?”我了然一笑,“放心吧,我之前在防盗办待过,懂的。” “你真去过什么凫鱼城,还在那里被一个叫胜月的人袭击,然后我救了你?”她暗暗皱眉。 “当然是真的。” 我将我遇到她之前的事这么一说,可惜后面发生的我不好和她细说,干脆就没有提到,只说自己趁着穹顶垮塌逃了出来。 结果她听我说完是一阵沉默,许久才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能这么问有些不礼貌,但我听说你未婚妻之前出了事,你……你还好吧?” “你不会觉得是我精神出问题了吧?”我半开玩笑说道。 然而她还是那副神情,看她反应完全不像作假,我有点慌,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搞不好那个冷凝是假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说实话在未看清对方模样之前我还以是臧小蕊也收到风声赶了过来,虽然我不是行家,但对方一出手给我的第一感觉真的很像臧小蕊。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上来,会不会臧小蕊也会易容,她才是“元”,之前在刹梭海就是她假扮的从慧? 不,应该这么说,她是“元”,臧小蕊只是她其中一个身份? 可这有些解释不通,如果她是“元”,为什么会弄一个这么高调的身份,难不成这样更利于她调查? “还真是,她不仅熟悉三编、四编,和五编也经常打交道,如果要调查什么,没有人会怀疑她。”这样一想,我倒觉得她是“元”的可能性更大了,至于破龙那边,反正她会易容,直接改头换面换个身份接触他们也犹未可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没什么大碍,我们先回渠城?”见我一直不吱声,冷凝试探性地问道。 我确实没什么大碍,便点了点头,她朝我一伸手:“车钥匙给我,我昨天急着过来没开车,正好把你车捎回去。” 我下意识一摸口袋,这才反应过来我身上的衣服居然又换了回来,没想到墨宁挺细心,不然我穿着那套祭祀礼服出现在附近还真有点bug。 我把钥匙交给冷凝,拧着包和她一起出了门。她径直走向驾驶室,我识趣地坐上了副驾。等她开着车渐渐驶上出村的小道,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感,仿佛我在底下经历的一切真就只是我的臆想。 “什么‘质’、什么‘墙’,真有这么玄乎的东西吗?还有问天斗,就算它能跨越上千公里将一段河道连同附近的岩层都搬运过去,又怎么可能在瞬息之间将我传送出来?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想着想着,我心里翻涌而上一个荒谬的念头,难不成住进老爷庙的那个晚上,我真被什么鱼鬼袭击昏迷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冷凝说的才是真的?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卫璞?”我实在没忍住问道,“那天晚上她真来找我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把她丢在这里吧?” “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二编,不信你去问许扬,她姑姑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看她看得很紧,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出来这么多天还不管的。” 她异常严肃地看着我,“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样吧,到了渠城我直接送你回家,这段时间你不用来二编了。” 第501章 演我是吧 她这么一说,我立马意识到有问题的肯定不是我而是她。 我悄悄打开背包,都不用特意去翻,一眼就看到了之前卫璞给我的那枚地支刃,其他事情过于荒诞,我醒来之后再去回想确实有种不真实感,但这个世界终究是物质的,人会说谎,东西可不会。 说不定真是她救了我,而且很有可能她才是“元”,只是她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手,又不想让我因为她远超平时水平的身手怀疑她,才故意使出臧小蕊用过的招数,将我的目光往她身上引。 而她之所以编出这套说辞,也未必见得是她自己的意思,我怀疑上头确实早就打算放弃我这颗棋子,想找个理由将我扫地出门。 “怎么,你觉得我在骗你?”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卫璞的电话。 “冷工,找我有什么事?”卫璞的声音活力十足地传了过来,“是不是有任务派给我?” “有人指名道姓地说你这两天翘班了,你老实交代有没有这回事?” “谁?”她气不打一处来,“谁在背后说我坏话?我这两天可是兢兢业业地在帮许扬整理资料,不带这么污蔑人的!” 我彻底蒙了,抢过电话问道:“那天你和我一起住在老爷庙,第二天我们还去凫城买了潜水设备,然后和马苋去找‘半边山’……” “咦,你不是去调查什么沉船了吗,怎么跟冷工在一起?” 她依旧把握不住重点,特八卦地压了压声音,“我一直想问你,许扬说你跟冷工是老相识,本来上头打算直接开除你的,是冷工为你说情才让你调来了我们二编,真的假的?” “咳咳。”冷凝轻咳一声。 卫璞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想起之前的问题,质问道:“原来是你在跟冷工打小报告,亏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我没有心情继续听她唠叨,失神地挂了电话。 “累了就再睡会儿吧,到了渠城我叫你。”冷凝叹了口气,拿回手机将车启动。 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凫水村,我依言闭上眼睛,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不,我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虚构事实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串通一气糊弄我估计早就驾轻就熟,反正这事也不是只有我们几个参与,要找证据佐证并不难,至少我认为岱鼎他们不会那么配合地和他们一起演戏。 这样一想,我给王容意发了条消息,问他有没有岱鼎的电话,之前在浮图淖尔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结果他一收到消息非常讨人嫌地回了一句:“你不会是想跟他单挑,来个爱的决斗吧,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要情敌的号码?” “你也知道你姐喜欢他。”我有些无语,“那为什么还非得把我和她往一块儿凑?” “吃醋了?” 我实在没耐心和他辩解这些有的没的:“不给算了。” “得得得,我发还不行。”一串号码发了过来,然后噼里啪啦又是几条消息,我都懒得看,将电话保存然后手机一关继续睡我的觉。 果然一回到渠城,冷凝直接把车开去了我家。 她知道我家地址我是一点也不意外,不管她和“元”有没有关系,作为二编的一把手她就不太可能对自己手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在家多休息几天,别瞎跑了。”她随口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估计还有别的事要忙。事情已成定局,我还能说点什么,索性也下了车,一进门火速拨通了岱鼎的电话。 没想到这家伙也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一打过去他就知道是我:“咦,今天吹的什么风,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我没有傻到直接问他,而是诚心诚意地道了个谢:“当时你应该已经知道那枚双尾佩是假的了吧?但你还是放了他俩,无论如何我都欠你一个人情,打这个电话不是应该的吗?” “那枚双尾佩是假的?”他还挺惊讶,旋即语带试探地问我,“不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今天突然提起这茬,几个意思?” 他故作恍然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故意找个由头好跟我聊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昨天发生的事,也叫久?” “喝醉了?还昨天,咱们姜妄寨一别都多少天了……”他反应过来,“也是,你要意识清醒,也不太可能给我打电话。” “王容心没告诉你吗,我这个人酒量好得很,喝醉的可能性不大。”我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你睡迷糊了?” 我不想和他在这虚与委蛇:“别演了,我不知道五〇三那边跟你们做了什么交换,但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吧?” “你说的不是姜妄寨的事?”他的语气终于认真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你真见过我?” 我一怔,麻木地挂了电话。 他锲而不舍地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追问,都被我拒接了——如果他也在蒙我,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如果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那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正发呆,他终于放弃打我电话,发了条短信过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提到五〇三,作为一个老相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五〇三已经不再信任你,你最好另谋出路,要是继续待在那里搞不好会被他们算计。” 我心想,我就是想待那也得人家乐意,再说五〇三要算计我,不管我离不离开那都没辙。 我拉开背包,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那枚地支刃上,看着看着我心里渐渐冷静下来,冷凝和岱鼎那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尽管他们立场不同、性格各异,但两人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肯定不简单,要找突破口还得从卫璞着手。 打定注意,我特意等到夜深她身边不会再有其他人才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 估计她已经睡了,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谁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她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下一秒她像是终于发现这边是我,一个激灵直接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打过来,故作镇定实则结结巴巴地说道:“有、有事吗?没、没事我挂了哈!” 一看她这反应,我心里有谱了。 “演我是吧?今天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第502章 真相还有多远 “什、什么演你,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语气重新变得理直气壮,“亏我一直当你是我铁哥们,结果呢,你不仅打我小报告还打扰我睡觉,真是岂有此理!” “装,接着装,冷凝都跟我实话实说了,你还想继续耍我?” “啊?”她是一点都没怀疑,立马就上钩了,“冷工怎么可以这样,说什么如果违反保密协议后果极其严重,结果她自己都不遵守?!” “我被尸脑壳带走之后,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出来的?”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河道一封,冷工就意识到情况不对,拉着我赶紧往上游跑,河里的水上升得很快,好在我们赶在河道彻底涨满之前回到了那个矿洞。我和她继续往上走,走着走着半边山居然浮了上去,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她想起来什么,又说道:“对了,我们一出来,马苋也出来了,这家伙是一点义气都不讲,一上船就要把船开走,也不管你出没出来。这时候之前那伙人也跑了出来,一见他们,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直接跳船跑路了,我和冷工两个人拦都没拦住。” 马苋那么早就离开了?难怪后来一直没有看到他……可这未免有些奇怪,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墨家人或者胜月他们,他下毒迷晕我和卫璞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那里还有别的秘密? “哎,我听人说你跟破龙那边老是不清不楚,所以上边才想开了你,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更不想去深究这事都传到她这儿了,上头会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呢?”我突然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不好说。”她还挺实诚。 “怎么不好说?” “你都不知道,那两人一听你被尸脑壳带走了脸色都变了,比我和冷工都急,当时就想叫人去把凫城所有潜水设备都搞来,打算来个持久战。可惜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半边山’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沉下去了还是飞走了,反正我们都没注意。 一看这情况,我和冷工连夜回了渠城,本来想着搬点救兵,结果她去了所里一趟,回来跟我说你已经找到了让我不用担心,还说我们入职时都签了保密协议,哪怕都是当事人也不能随便透露,不然可能会被开除,她还说……” 她顿了顿,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我。 “她还说了什么?”我催促道,这时候断不能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 “她说你很有可能是破龙的内应,如果你真问起来一定要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应付你,不然会对我们开展工作不利。” 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冷凝”到底是她本人还是其他人易容的——我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她和卫璞要回到渠城然后再从渠城赶过去,这个时间卡得很紧,而她偏偏又把整个搜寻我的过程说的一清二楚,我要验证非常简单,这么做既费力还有被我直接拆穿的风险,没必要。 继续往下分析,如果是后者,这个假扮她的人显然也隶属五〇三,那她是臧小蕊的概率就很大了,而如果臧小蕊也会易容,那她是“元”的可能性也随之上升。 当然,不管他们想和我玩什么花招,我都不应该把卫璞牵扯进来,思来想去我跟她说了实话:“其实我是骗你的,冷凝什么都没跟我说。” 她顿时急了:“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要是冷工知道了肯定会开除我的,到时候我姑姑来说情估计都没用!” “那你就不要跟她说我又给你打了电话,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俩都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说真的,我也不是特别担心这个问题,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将我扫地出门的借口,根本不需要把事情处理得天衣无缝,不然他们压根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再联系卫璞,所以就算他们知道她跟我说了实话也不会真拿她怎么样。 “好吧。” 她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正要挂断电话,她又突然开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你真的是破龙的人吗?”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的话你现在还信吗?” “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你不骗我,那说的肯定是实话,我为什么不信?” 我哭笑不得,她这逻辑怎么跟她本人一样有点不灵光,但不得不说她这份不合逻辑的信任让我颇为感慨,毕竟在五〇三和防盗办,还愿意相信我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不是破龙的人,有人在把大家怀疑的目光往我身上引,他才是那个内鬼。” “我就说嘛,你不可能有问题的!”她信心满满地说道,“我看人最准了,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肯定不是坏人!” 我都乐了:“就你还会看人?” 她直接无视我的打趣,气愤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冷工,实在不行我让我姑姑跟她说,你又没做亏心事,凭什么背这个黑锅?!” “你跟她一说,不就暴露我给你打电话的事了,你还想不想在二编干了?”我是生怕她闹大了最后收不了场,赶紧劝道。 说到底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再说它也不是她闹一闹或者托关系就能解决的。 她天真,我却不能像她一样天真。 “不干就不干,我本来也没打算再在五〇三待。” 我还以为这只是她的气话,没想到她极其认真地说道:“我想回家去了,以后好好跟着我姑姑学武,这次去了凫湖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是再这么混日子,下次遇到危险还是只能干着急。” 她有这个觉悟就太好了,虽然在我看来她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名正言顺地进五〇三。”她豪气干云地跟我打包票,“到时候我罩着你!” 我忍不住一笑:“那你还是继续睡你的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在她反驳之前,我叮嘱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别瞎掺和,祝你早日学成归来。”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免得她继续叨叨。 确定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我心里好受多了,至于能不能留在五〇三我真没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扫地出门。 我清点了一下包里的物品,这才想起之前忙着跑路又忘记把铁哨子放去石坑里了,眼下问天斗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伏龙城怕是无缘再去,我只能先将它和地支刃一起收进抽屉里,以后再考虑怎么处理。 我找到钥匙打开抽屉,目光不知不觉放在了里面那把钥匙上,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或许可以打听一下陈渊家在哪,他特意将钥匙藏在帐篷底下,一定是为了留下某些线索。 我放好地支刃和哨子,看着满抽屉的东西,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怅然,虽然凫鱼城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那些未知的真相却不知道还有多远。 第503章 墨宁的来信 这样一想,我索性将其他物品也整理了一番,正要锁上抽屉,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也许我应该换个地方存放这些东西。我承认岱鼎的那条短信让我产生了一点危机感,难保五〇三或者别的什么人不会暗中搜查我的房间,我还是得防范一下。 我找了个储物箱将东西放好,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存放,直到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底,终于有了主意。 我移开床,找到之前那块地砖用谒灵符轻轻一撬,它就脱落开了。 我目测了一下底下空间的大小,拿过储物箱一试,这个暗格简直就像为它量身定做的,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放下。 我重新盖上地砖,站起身左右瞄了两眼,只要不是特意去观察,基本上很难发现,我想不管当初是谁把镇疒珠放在这里,他都不太可能会故技重施,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将床复原,忙活了半天已是半夜,我赶紧去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我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最后还是被一个快递电话吵醒的。 我本来还在想,我最近也没网购东西,谁会给我寄包裹,结果一看寄件人的名字我就一个激灵——墨宁。 我赶紧签收了,回去一拆,里面赫然是那枚鱼符,再一看寄件地址,居然就是渠城,一天之内跑三个地方,这问天斗也真够神的。 里面还有一封信,我展开一看,诸多思绪纷至沓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墨家对镇龙幡的了解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深,究其原因还要从当年第四代守幡人找到我们时说起。当时他们只来了一个人,且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他说他们姓徐,在即将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时突然收到消息,‘天示之人’会趁此机会抢夺镇龙幡。” 继姜妄人之后,他作为守幡人再次提到了天示之人,看来天示之人和守幡人一样也是代代相传,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传承的,我又为什么会成为天示之人…… “为彻底铲除这个祸患,他们设计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假意携带镇龙幡前往镇龙台,实则以身为饵引诱‘天示之人’现身,并准备用近乎同归于尽的方法将他永远地留下,另一路人马则暗中前往真正的镇龙台将镇龙幡锁入,他就属于后者。 可惜在他们真正到达镇龙台时,天示之人还是追了过来,他会逃脱意味着前一队人马已然全军覆没,当时他们就做好了拼死保护镇龙幡的准备,最后以仅剩他一人带着镇龙幡逃出生天的代价重创了天示之人,可惜途中他遭到对方爪牙的袭击也受了重伤。 他自知徐家已无力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继而守护它直到下一代守幡人来接班,只得依靠龙脊凤心盘提供的线索提前找到下一代守幡人,也就是我们,让我们代为保管。 他伤得真的很重,在说完事情经过以及如何使用龙脊凤心盘等和守幡人有关的信息后就撒手人寰了,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我们第四个镇龙台在哪——当然告诉了我们也没用,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我们只能带着它东躲西藏,一直等到第五个镇龙台可以打开才将它锁入镇龙台。” 我心下一动,也就是说,第四个镇龙台并没有真正打开过?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我在想什么,继续写道:“没错,第四个镇龙台还没有被打开过,如果真是执幡人带走了镇龙幡,搞不好他们会将它藏在那里,因为只有他们可以打开和某一代守幡人无关的镇龙台。” 感情守幡人和镇龙台之间是一一对应关系?那有没有可能,第八代守幡人搞错了,游家人根本不是守幡人? “不知道当年执幡人有没有试过他们自己能不能打开第九个镇龙台,要是镇龙幡就藏在那里,多多少少有点灯下黑……”我忍不住想道,不过说句心里话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不然各方就不是现在这个反应了。 当然,如果第九个镇龙台能打开,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后方驭光毁掉其他盘并将唐版龙脊凤心盘拆分、藏匿,就显得非常的顺理成章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它真在某个镇龙台中,只不过不是第九个镇龙台而是第四个镇龙台,毕竟当时破龙盯得紧,他们需要声东击西一下? 又或者第九个镇龙台根本没到打开的时候,就像墨宁他们,当时虽然拿到了镇龙幡但还是等到第五个镇龙台能打开才将它锁进去,这就意味着镇龙台的开启还有时间上的限制。 “要真是这样,那游家这边大概率既不是盘的问题也不是人的问题……”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我赶紧拿过手机想打个电话给游典,顺便跟他说一下凫鱼城的事,结果我刚把号码拨过去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拒接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能等他忙完再说。 我继续往下看,希望墨宁能提点一下我,可惜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写道:“可以说我们墨家是所有守幡人中唯一坚守了两代的守幡人,可惜因为上一代守幡人的这场变故很多信息都失传了,我们又没有别的渠道获取,最终导致信息链出现了缺口。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守幡的任务越往下传,后面的守幡人知道的就越来越少,面临的问题则越来越多。”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只不过这些问题在之前几代守幡人那没有彻底暴露,直到镇龙幡传到游家人手中。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秦阳陵出土的始皇虎符,其实龙符和鱼符也和始皇帝有关,都是他命人秘密打造的。” 他另起一段,终于说起了龙符和鱼符的来历。 “据我所知,龙符拢共有两对,最后都辗转到了我们墨家手中,两枚阳符在建造问天斗的时候镶嵌在了核心机关中,阴符则用来和它们呼应以方便操控问天斗,后来为了补‘墙’才把备用阴符给了胜月他们,经过昨天那一出它已然损毁,目前龙符只剩一阴两阳三爿。至于鱼符——” 他特意换了一行,像是在卖关子:“我怀疑它只是真正的‘鱼符’的一个构件。” 第504章 第二个警告 某个整体的构件? 我想起我之前的猜测,会不会它真和那些阴阳鱼牌有关? 我继续往下看。 “类似的构件有多少、它们被打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全然不知,我只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可能关于某些秘密。反正里面的‘质’已经消融、积聚的疒气也全部被清空,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不如送给你吧,万一哪天你用得到呢?” 我有点失望,因为他的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而他之所以用写信的方式告诉我这些,八成是不想让我再联系他,就算我找莫·康里牵桥搭线估计也没用,只能先作罢。 我正要仔细看看这枚鱼符,结果一拿到手里就感觉不对劲,反过来一看背面居然还贴着一张小纸条。 什么东西,说明书? 我将纸条轻轻摊开,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你身上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一旦泄露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这是其中一句。 这和林亦的警告简直如出一辙,但我不知道他提到的“秘密”是否也是指我身上携带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事,又或者和马苋口中的秘密是同一个。 如果是前者,不管那段特殊信息片段是和陇明人有关,还是和天示之人有关,抑或和执幡人有关,他都已知晓我真正的来历? 可惜类似的话我已经听过好几次,感觉都要免疫了,所以当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等我看完后面那一句,我心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说:“如果哪一天你身上的疒气也和之前一样全部消失,那你就要小心了,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你。” 他们是谁? “看见”我,又是指什么? 更为重要的是,按照他的意思我身上疒气重对我反而是有利的,那么那个步步为营将我变成疒源的始作俑者到底是敌是友? 我的思绪完全被这些问题占据了,果断拿出手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给莫·康里发个消息,看能不能联系上墨宁,结果一点开聊天软件,我发现他今天一大早居然给我发了两条消息。 “谢谢你送我父亲回家,各种意义上。” 第二条消息是张照片,照片上的热湖依旧像一颗澄澈的翡翠镶嵌在绿野之中,湖畔的石山却不再冷峻,另一半的失而复得刚好覆盖住了原本的悬崖,让它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同时也让它看上去更加的稳固挺拔。 它就这样默默伫立在渐渐明晰的晨光中,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看到两半问天斗能合二为一、看到他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我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赶紧回了他一条:“谢就不用了,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你爸,我有点事想问他。” 奈何我一点发送,系统就提示我对方已经把我拉黑,虽然我早有预料但还是有点郁闷。我不死心地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也被拉黑了。这家伙是生怕我找上他,干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本来我还想打个电话给方遂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联系上他们父子,但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来对方铁了心不想让我打扰他们,我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二来我现在也不是很想去找方遂宁,他和余昧一个是我最为要好的伙伴、一个是我最为亲密的恋人,我的整个少年时代可以说是在他俩的陪伴下度过的,看到他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余昧。 我放下手机,找了条绳子将鱼符两头绑住,然后搓了条手链往手上一戴,别说它这玉色和截玉手串还挺搭。反正我是不信墨宁什么都不知道,他特意将它交给我一定大有用处,既然是重要物品那还是随身带着比较放心。 我坐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来要干什么,正准备再给王容意发条消息,问他知不知道陈渊家的地址,不料我刚拿过手机它就一阵震动。 有人发了条短信过来。 “难不成莫·康里回心转意了?”我好奇地瞄了一眼,发现它居然是游典发给我的,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地址。 “潼城,山阿客栈。” 这倒很符合他的风格,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点怀疑,因为打字不太熟练,他向来只打电话不发短信,这条短信怎么看怎么蹊跷。 “可能条件不允许,他只能用短信联系我?” 我试着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现在不方便打电话?是就回个1。” 很快我就收到了他的回复,还真就是个“1”。 我暗暗皱眉,能逼得一个老头子打字联系,那边情况一定十分凶险,我得赶紧出发。 我拣了点紧要的东西带上,大门一锁直接上了车,眼下也顾不上冷凝之前让我不要乱跑的警告了,更何况上头已经笃定我有问题,就算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锅真甩下来不还是得背着,倒不如该干嘛干嘛。 我打开地图,输入这个山阿客栈搜了一下,发现整个潼城就没有重名的,而且它就在潼城城郊,离高速路口不远,应该不难找。 开好导航,我开着车穿过城区最后驶上了高速,等天将将黑下来,我已经把车停在了这家名为山阿的客栈前。 说实话它非常的普通,就是一栋自建楼改建的宾馆,门口有个小院子,一边是停车用的空地,一边摆了几张桌子供旅客休息,此时天色已晚,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大厅里也只有一个前台小妹正一边吃饭一边刷视频,完全没有注意到有车进了院子。 “我到了,你在哪?”我给游典又发了条短信。 没一会儿他回道:“你去前台开个房间,然后来306找我们。” 我们? 我心里疑窦更多了,他素来独来独往,这次居然还有同伴?而且很奇怪,既然他在自己房间里,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 “反正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吧。” 我拿上手机下车进了大厅,前台小妹终于发现生意上门了,忙不迭把手机静音然后抹了抹嘴巴:“欢迎光临,住宿几位?” “306隔壁有没有空的?” 她好奇地瞄了我一眼,突然问道:“您跟那几位客人是一起的?” 第505章 相当炸裂 居然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位”? 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游典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一次怎么会拉那么多人过来? 见我不吱声,她也没有深究,只是问了一句:“304是空的,您要住吗?” “行,就304吧。” 我把身份证给她,她非常麻利地一顿操作,然后将身份证和房卡一起给了我:“楼梯在左边,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打前台电话。” 我点点头,顺着楼梯上了楼,一路上还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步入三楼走廊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我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会不会是个局,但下一秒我否定了这种可能,这家旅馆虽然冷清但就坐落在国道边,前前后后都是摄像头,哪怕真有人想对我不利也不至于在这里动手。 打定主意,我找到306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根本没有人住,直到我再次抬起手准备继续敲门,房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里面伸出来一只手,飞快将我拽了进去。 砰的一声,门再次被关好锁紧。 “你可算来了。”对方非常自来熟地搭了我的肩膀,拉着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示意对面那人拿一次性杯子帮我倒了杯茶。 “来来来,先喝点水,歇会儿咱们再去吃晚饭,为你接风。” 我看了看他,没有动。 此人四十来岁,胡子拉渣的,有点不修边幅。另一人则要年长许多,正一边喝茶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神态举止十分随和。 除了他们,房间里还有两个人,这两人年纪都不大,一个身形高挑,本来坐在电脑桌前玩游戏,见我进来立马锁屏站起身,一个稍微矮一点但也瘦,却始终躺在床上玩手机,眼睛都没抬一下。 扫了一圈,我都没有看到游典。 真是个圈套? 我顿时有点紧张,拉我进来那人显然也看出来了我的紧张,笑了笑说道:“介绍一下,我叫丁建德,是三编十四组的组长,这是我的副手魏选诚魏老哥。” 然后他又分别指了指玩手机的青年以及打游戏的小年轻:“他们都是我的组员,从戎,还有钟于俞。” 五〇三的人? 我有些意外,但好歹松了口气,游典会和五〇三的人一起那太正常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非得用一条短信把我叫到这里来,他本人还不在现场。 魏选诚和从戎都只是点头示意,只有钟于俞手忙脚乱地朝我打了个招呼:“你好你好,呃,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上去比我还紧张,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地瞟其他三个人,直到从戎瞪了他一眼才讪讪缩回座位,然后又开始拿眼睛瞄我,反正给我的感觉特别不舒服,怎么看怎么做贼心虚。 我起了疑心,也就没有急着问短信的事,而是试探性地开口:“可能有些冒昧,但按照三编的规定,我必须看一下你们的证件,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丁建德非常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工作证,其他人也一一照做,我仔细核对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就放下心来,把工作证还给了他们。 “短信到底是你们发的,还是游典发的,他人呢?”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本来这次说好了他和我们一起行动,结果刚到这里他就接到了臧小蕊那边的电话,说了没两句他着急忙慌地要走,估计怕我们搞不定他就把手机留给了我们,说有事可以打你电话。我们呢也确实遇到了一点问题,但又担心在电话里说不清怕你不信,这才以他的名义给你发了那条短信。” 他这番话说下来倒也合情合理,除了一点。 按照一般人的反应,就算猜到他们有事可能需要联系我,也不会想着把自己的手机留给他们,顶多帮他们抄个号码…… 不过我转念一想,如果这事真有猫腻,他们怎么可能留这么大一个破绽,反正都要扯谎,编圆一点又不难。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问问他们找我来的目的:“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很棘手?” “对,相当棘手。”丁建德神色一凝,“事关最后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自然不是一般的棘手。” “你们打听到真正玉龙首的下落了?”原来此次行动和龙脊凤心盘有关,我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它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不仅是他,其他三人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包括一直没有吭声的从戎。 “它在一座墓里。”丁建德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 他一出声,魏选诚非常配合地接过话头:“那是一座绝无仅有、极其凶险的大墓。” “哪怕是最厉害的摸金校尉,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往里闯!”钟于俞煞有其事地补充道。 就连从戎也终于开口:“那个地方,哪怕是游典亲口跟你说要你和他一起进去,你估计也会当他疯了,但他还是想让我们试一试,这才把手机留给了我们。可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先叫你过来,不然电话里一开口,你可能就直接把我们拉黑了。” 气氛烘托到这份上,我的好奇心是真被勾了起来:“别卖关子了,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丁建德和魏选诚一阵对视,后者终于从一边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卷图纸,然后一声不吭地放在了我面前。 我打开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这布局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我越看越不对劲,突然一个激灵,想都没想站起来就走。 丁建德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了回去,苦着脸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但根据我们获取到的消息,最后一块龙脊凤心盘残片真的就藏在里头!” 我麻木地坐回座位,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开口。 “我现在信你们是五〇三的人了,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真有那么胆大包天的盗墓贼居然敢打它的主意。” 我咽了咽口水,极其艰难地吐出后半截话:“消息到底靠不靠谱,这、这他妈是秦始皇陵的布局图!” 第506章 风水道 “靠谱靠谱,绝对靠谱!”除了从戎,其他三人争先恐后地点头。 “那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有些难以置信,“发掘秦始皇陵,和国家对着干,上头能同意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们:“还是说,你们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这哪能,我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擅自行动。”丁建德连声否认,“实话跟你说吧,出发之前我们就上报过了,上头也确确实实同意了。” 我依然觉得这不太可信,哪怕龙脊凤心盘再重要,在搞清楚镇龙幡背后的秘密之前那都是虚的,上头绝不可能为了收集它的残片去破坏秦始皇陵,更何况玉龙首在不在里面还两说。 “哎呀,你先听我说完!”见我明显不相信他们,丁建德赶忙道,“上头之所以同意我们的行动,那是我们还上报了一条线索,这秦始皇陵的地宫除了已知的四条墓道,还有一条能直接通到外面的秘道。这条秘道早在修建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我们从那里进去基本不会破坏里面的结构。” 我想起一些流传甚广的传闻:“修建陵墓的工匠暗中准备的逃生通道?” “不不不。”他一个劲地摇头,目光投向魏选诚,示意他来说。 “其实丁队说的不对。”魏选诚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条秘道不是皇陵修建的时候就存在,而是它还在规划的时候就已经开凿好了,而且还是秦始皇本人下的命令,因为这是一条‘风水道’。” “风水道?”我心下一动。 他看了看我:“秦始皇可不是一般的帝王,他横扫六国一统天下,成就如此丰功伟业,死后自然也要通天达地与天地共存,这条风水道就是他实现人神交通最为关键的一个节点。” “可惜我们研究了几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丁建德在一边直叹气,“陵区这么大,我们总不能一点一点去找吧?” “所以我们发短信叫你过来,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一点意见。”从戎收起手机坐起身,带着几分挑衅看着我,“你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他都用起了激将法,我也就从善如流地开口:“思路是有的,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我也看向魏选诚:“既然魏老哥提到了通天达地,那我们首先就要考虑一下这地图上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地图:“据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的都城咸阳乃是法天象而建,其中代表天汉银河的便是渭水,也就是这里。” 丁建德非常机灵,是一点就通:“秦始皇陵与渭水相对可以称之为地,风水道既能通天达地,肯定就在两者之间。” 钟于俞一边对照地图一边挠头:“可就算缩小了范围,这一片区域也不小,咱们要硬找那也够呛。” 丁建德瞄了瞄我,大概是看出来了苗头,意有所指地一笑:“别急别急,咱们先听王老弟把话说完。” 我可不像他们非得把关子卖到最后,直截了当地说道:“很多墓葬,不管是墓室装饰还是陪葬品上都出现过鱼纹,在古人看来鱼不仅是多子多福的象征,还能通阴阳连接人间和地底的世界。” 我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水域。 “而有研究表明,在规划秦始皇陵的时候,这鱼池也是它的一部分,后来经过发掘发现这里既有地上遗迹也有地下遗存,恰好能印证这一点。和鱼有关,又能连通地上地下,那条风水道会在哪里不用我多说了吧?” “没错了!”丁建德激动得一拍桌子,“它肯定就在鱼池附近!” 说完他当即拍板:“今天晚上咱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赶过去鱼池,要是能找到这条秘道,咱们算是成功了一半。” 他一边示意魏选诚收起地图,一边搭着我肩膀拉我起来:“走走走,你可是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今天我一定要请你吃顿好的,好好为你接接风!” 他又朝从戎使了个眼色,两人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拽着我就下了楼。 前台小妹还在刷视频,看到我们吵吵嚷嚷地下来好奇地瞄了一眼,露出几分了然神色,仿佛在说:“原来他们真是一起的。” 我们出了旅馆直奔不远处一家大排档,丁建德豪气干云地点了一桌子菜,我们几个一顿胡吃海喝,是越说越投缘一直聊到十一二点,亏他们还说第二天要早起。 吃完饭,他们玩得兴起又去搞了顿烧烤,这才勾肩搭背地回了旅馆。当时我已经困得不行,恨不得倒头就睡,结果丁建德非得送我回房间。 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我一边关门一边在心里感慨,比起臧小蕊他们总是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处事风格,这四位倒是颇接地气,一点都不像五〇三的人,这种微妙的违和感和当初赵蓬清他们假扮防盗办时给我的感觉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我一个激灵,睡意立马去了大半。 “该不会又是一伙西贝货吧?”我细细回想,可无论是他们提供的证件还是之前的说辞都没有任何问题,会不会是我多心了,哪怕是破龙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诓我。 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想稳稳心神,就在这时隔壁隐约传来电视机开机的声音。我有些意外,眼前这堵厚实的墙壁隔音效果似乎并没有那么好…… 我忍不住绕到电视机边看了一眼——它和隔壁的电视机正好隔墙相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电视机背后是插座和网线口,估计是为了图省事,我这个房间的电和网是打通了墙直接从隔壁拉过来的。 我灵机一动,轻手轻脚地搬开电视,然后用谒灵符别住插座边缘小心翼翼地撬了撬,它很快就脱落下来,与此同时一阵说话声清晰可辨地传了过来。 “那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今天我们算是稳住他了,明天千万别说漏了嘴,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他诓进去,到时候要去要留可就由不得他了。”丁建德得意洋洋地说道,“啧啧,那可是秦始皇陵,什么宝贝没有?关键是还没人跟我们抢!咱们哥几个跑了这么多年的腿,今个儿终于要发达了!” 我心里一阵暗骂,差点没绷住,这还真就是条贼船。 第507章 跑了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都不是破龙的人,而是一伙只为求财的小毛贼。 但不管怎么说,贼船就是贼船,我得赶紧溜,一旦他们意识到我已经有所察觉,再想脱身就难了。 我将插座和电视机复原,特意等到三四点钟他们熟睡之后才悄悄打开房门摸出房间,我侧耳倾听了片刻,见隔壁确实没什么动静便快步下了楼。 前台小妹正趴桌子上打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我去买包烟。” 听到我这么说,她又趴了回去。 出了大厅,我赶紧上车将车启动,丝毫不敢停留直接把车开上了国道。也就是这时候我心里才终于安稳下来,心想要不连夜回渠城算了,然而我刚一掉头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他们只是一伙普通的盗墓贼,又是如何知道龙脊凤心盘的存在,还那么清楚我们就差一块残片就能凑齐? 还有,以游典的身手他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的手机又是如何落到他们手里的,他本人去了哪里? 更古怪的是他们对我也有意了解过…… “难不成真是破龙的人,只不过是底下的小喽啰,他们听到一些风声起了私心,最后搞了这么一出?” 说实话我有点不放心,一怕他们是来打头阵的,玉龙首确实在皇陵里,二怕他们真的胆大妄为到准备盗掘皇陵,思来想去我在旅馆对面的一个二手车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重新把车停了下来。 “哪怕他们真是一伙普通的盗墓贼,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应付的,得找个帮手。” 我一边留意山阿客栈的情况,一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了翻,防盗办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臧小蕊和冷凝本来就在防备我,说了她们也未必会信,曾照云是审查组的就更别提了。 “联系一下余寒吧,估计也就他会念念旧情,过来帮我一把。”我找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结果这家伙手机还关机了。 我心里那个郁闷,退出通讯录打开聊天软件私聊了一下他,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没辙我只能尝试着给葛来和徐行发了条消息,问余寒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 “你怎么这个点找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葛来很快回了一条,我这才意识到这会儿天都还没亮,他估计是被我吵醒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无奈情况紧急只能将事情这么一说,没过一会儿他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在潼城?巧了不是,我和老徐刚结束上一个任务,现在就在隔壁台城,干脆我和他过去吧。你啊甭管余寒了,昨天他手机就关了机,我们也联系不上。” “那感情好。”我心里有点底了,开玩笑说,“他们都觉得我是内鬼,你俩就不怕我坑你们?” “诶诶诶,别说这话。”他佯装不悦,“咱们几个在龙背崖也算同过生共过死,你这过命的交情都不信还能信谁?” 说完他嘿嘿一笑:“再说了,这次搞不好能顺藤摸瓜立个大功,到时候我们还得感谢你呢!” 他正要挂断电话,徐行凑过来叮嘱了一句:“你就安安心心在原地等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两个小时后我们应该就能赶到。” “好。”我发了个定位过去,就等他们过来会合。 那伙人的房间正好靠着马路,期间一直没有开过灯,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跑出来了。眼见东方既白天马上就要亮,一辆熟悉的越野车终于从高速出口方向驶来,最后停在了我的车旁边。 我下车往他们车里一钻,指了指对面旅馆:“他们就住在3楼最中间那个房间,房号306,我们是联系防盗办还是先去会会他们?” “叫什么防盗办,你知道的,我们跟那帮家伙八字不合。”葛来瞄了两眼,问我,“他们就四个人,而且还都是普通人?” “应该就四个,但是不是普通人我不确定,没见他们出手。”我怕他托大,“先去探探情况吧,等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再行动。” “走走走。”他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我领着他们穿过马路,径直走进旅馆的接待大厅,也不知道前台小妹是不是休息去了,里面空空如也,我们趁机上了楼。 “你是不是在隔壁开了房?”徐行比较老道,指了指304,“你先把房门打开,然后去敲隔壁的门,有人过来开门,我跟小葛就把他控制住,咱们再一起进304,到时候锁了门慢慢‘问’。” “好。”我按他的安排先去开了304的房门,又转回到306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紧张,好在两人也摸到了门口,等做好准备徐行冲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和之前一样,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但我估计他们应该已经醒了,说不定正隔着房门从猫眼里往外看。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哪怕我继续敲门也依旧如此,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估计他俩也是。 葛来和我们对视一眼,最后朝我伸了伸手,示意我把房卡给他。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来一台仪器,一顿操作后将房卡靠近门锁轻轻一扫,房门嘀的一声居然打开了。 两人都没有放松警惕,一个警戒一个走到开关边冷不丁打开了灯,可惜房间里空无一人,丁建德四人已不知所踪。 “这伙人果然有问题。”徐行神色凝重,“若不是做贼心虚,他们跑什么?” 我心里也是疑窦丛生,除了我刚离开旅馆那几分钟,后面我都一直盯着这个房间,如果他们是自己发现我不在房间怕事情败露才逃之夭夭,肯定会亮灯,可他们却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通风报信。 难不成葛来和徐行当中真有人是内鬼?这个念头刚一冒上来,我就忍不住暗骂自己,他们连夜赶过来帮我,哪怕现在人跑了也没想过会不会是我在搞鬼,我却在这里怀疑他们。 “这家旅馆估计也有问题,不然他们不会选在这里搞这一出。”我试着分析,“之前我出来的时候只遇到了前台的工作人员,搞不好她暗地里给他们通了风报了信,这伙人才悄摸跑了路。” 第508章 意料之外的来电 “我们现在怎么办?”葛来看看我又看看徐行,“他们应该是从后门跑的,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只能先这样了。” 我们重新下到一楼,搜寻了半天才找到那扇后门,它藏在一个需要绕到前台后面才能进去的房间里,这似乎坐实了那名工作人员确实有问题,不然这四个人对这家旅馆也太熟悉了。 这会儿天差不多亮了,我们推开门一看,旅馆背后狭窄的巷子里是一地的脚印,那叫一个新鲜,我们顺着脚印走到巷子另一头,又是几道极新的车轮印,一切不言而喻。 “看样子他们是开车跑了,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咱们估计都很难追上,接下来怎么查?”葛来再次看向我,明显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想了想正要开口,偏偏这时候口袋里一阵乱响,不知道是谁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估计余寒看到消息给你回电话了。”葛来打趣道,“他这一次可真是不赶趟。” 我拿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估计打错了。”我犹豫了两秒钟,最终点了接通,结果对面还愣了愣,好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喂。” 我有点意外:“江碎玉?” “是我。” 说完这两个字她又不吱声了,我是一个头两个头大,直到听到那边似乎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我才灵机一动:“是不是有什么事,让张管事跟我说吧。” “好。” 一阵窸窣过后,张管事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开口:“岭飞,你能不能来曲城一趟,关于玉龙首,我们当家的有重大发现。” “你们查到它的下落了?”我精神一振,“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事情有点复杂,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还是等你过来这边我们再详细告诉你吧。” 我不由看了看葛来和徐行,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我便道:“行,那你们等我,我在潼城,从这边过去还近点。” 我正要挂断电话,江碎玉又把手机拿了回去,顿了几秒她吐出四个字:“注意安全。” “好。”我胡乱应了两句,和她实在没什么话说,好在很快她主动挂了电话,我暗暗松了口气。 “你就安心去吧,这里交给我们。”葛来示意我们往回走,“既然那帮人都把主意打到了秦始皇陵头上,又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老徐,干脆咱俩去鱼池守株待兔算了!” 徐行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先蹲他们几天,就算抓不了现行,要是能逼得他们放弃盗掘计划那也不错。” 我总感觉这伙人来路不简单,忍不住提醒:“要不还是联系一下防盗办那边吧,再不济让藏工调点人手过来,免得到时候敌众我寡要吃亏。” “放心吧,我和老徐心里有数。”葛来笑道。 这时徐行接过话头,带着几分认真开口:“倒是你,要是江家那边真有玉龙首的下落,可千万记得跟藏工报备,一来我怕江家搞不定,二来也免得上头乱想。” 葛来在一边忙不迭点头:“对对对,还有就是注意安全。” “明白。”我有些感动,他俩说这话是真为了我好。 我们回到停车场,各自上了车,出发的时候我开玩笑说:“要是你们这次立了大功,记得请我吃饭,要是白跑一趟,等我回来我请你们。” “那我还是希望这顿饭我们来请。”葛来朝我挥挥手,“一路顺风!” 我开着车直接上了高速,等到了曲城再下高速,王艮已经在路口等着了。他是个急性子,估计没那个耐心给我指路,直接把我赶去了副驾,自己坐上了驾驶室。 他开着车穿街走巷,最后驶进了一个高档小区,将车停在了一栋独门独院的宅院前。 我和他刚走进院门,江碎玉就迎了出来。 “之前孙兑一直打我电话,我去看看他找我什么事。”说着,王艮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那股尴尬劲噌的一下又上来了,偏偏江碎玉就站在门口,我停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她也不说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挤出两个字:“累吗?” “啊?”我连忙摇头,“还行吧,也不是第一次来曲城了,熟门熟路……” 想到上一次经过曲城,还是和方遂宁还有余昧从这转机去热诚,我突然之间就没什么心情继续这个话题了,问道:“张管事呢?” “……”她一阵沉默,直接掉转头在前面带路。 她领着我穿过客厅直接上了楼,最后进了一个像是茶室的房间,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张管事、王艮、孙兑、程巽等熟面孔,还有一个陌生的青年。 此人身形瘦削五官线条却很柔和,尤其是他正笑盈盈地听张管事说着话,给人一种极其温文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我和江碎玉一进门,他也跟着众人将目光投了过来,然而就在我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凌厉,我一个激灵霎时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下愣在了那里。 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还以为我打量他打量得出了神。估计怕我俩都尴尬,张管事干咳一声,一边起身相迎一边打起了圆场:“岭飞,你可算到了,来来来,先喝杯茶解解乏。” 等布好茶,他朝我介绍道:“许心楣,哪怕慧心道心字辈高手如云,他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个,是名副其实的慧心道第一人。” “你就是许心楣?”我自然是想起了当时陈渊说的那句话,他会拿许心楣做参考,对他的评价不是一般的高。 “怎么,你也听说过我?”他笑了笑,这样的笑容都不能说是如沐春风,简直就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那抹阳光,可惜他刚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只觉得他话里有话。 见我不搭话,张管事只能继续打圆场:“岭飞虽不是典藏者,但经常和典藏界打交道,和你师侄君耒更是至交好友,听人提起过你的名号太正常了。” “是吗?”他看着我,脸上笑容温和亲切还不失诚恳,我却觉得他眼中并没有多少笑意。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他对我确实有种莫名的敌意。 第509章 绢书 t 第510章 第二座秦始皇陵? “看来当年江前辈确实把真正的玉龙首带了出来,他蒙难之后方驭光把它藏到了这个浮日宫?”我明白过来,“所以你们才想着让我看看这些陇明文有没有提及和浮日宫有关的信息?” “可惜上面也没有它的线索。”张管事叹了口气。 “也?”我捕捉到了他话里最为关键的那个字。 “是这样的,发现绢图上这行隐秘的字迹后,我们问了一下其他九鼎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浮日宫,然后许心楣许老弟连夜赶了过来。他跟我们说了一下浮日宫的情况,我们也给他看了这张绢书,结果他一眼就认出上面是陇明文,而我们又刚好听说你会陇明文,就商量着把你叫了过来。” 我就猜到会是这么回事,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许心楣有自己的目的,搞不好他是故意引我过来的……我忍不住瞄了他一眼,不料他也正看着我,我顿时有点心虚,赶忙问道:“这个浮日宫到底什么来头?” 张管事看了看许心楣:“许老弟,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许心楣微微一笑,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沉吟片刻,张管事却问了我一个看似与之毫无关联的问题:“岭飞,你有没有研究过秦始皇陵?”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难不成玉龙首最后的去向真和秦始皇陵有关? “秦始皇陵的雄伟天下人皆知,单是陪葬坑的兵马俑就已经称得上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但你知道吗,它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其实还有一座秦始皇陵,甚至比已知的这座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而正是因为后者的存在,现在的秦始皇陵还差点被废弃。” “第二座秦始皇陵?”我瞠目结舌,在从一味舍混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论断。 “你既一直在研究龙脊凤心盘,肯定对它背后的镇龙幡以及与之相关的守幡人有所耳闻,这第二座秦始皇陵正是与第四代守幡人有关。”张管事一一道来,“他们姓徐,徐福的徐。” 他一说第四代守幡人姓徐,我就感觉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和历史上的徐福扯上关系。 “当年他们从上一代守幡人手中接过镇龙幡,根据龙脊凤心盘提供的线索推测出了第四个镇龙台的方位,却发现它孤悬海外,单凭他们自己别说镇守镇龙幡到下一代守幡人接手,就是找到它将镇龙幡锁入其中都是困难重重。 更棘手的是,彼时消息不慎走漏,有人盯上了他们和他们手里的镇龙幡意欲夺取,他们势单力薄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这让他们意识到,想要顺利完成守护镇龙幡的任务,必须寻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于是他们假借可为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之名见到了这位千古一帝,并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非常顺利地取得了始皇的支持,而后便是以寻仙山为由几度前往镇龙台所在的荒岛勘查情况。 始皇在得知镇龙幡背后的秘辛后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在他们出海时亲自保管镇龙幡,甚至不惜推翻已经实施多年的陵墓修建计划,打算在镇龙台之上为自己再建一座陵墓,秘密派工匠前往建造,以便死后继续守护镇龙幡。这第二座皇陵便是浮日宫,第四个镇龙台所在的荒岛也因此得名浮日岛。 可惜这座在规划上比第一座更恢弘、更复杂的始皇陵还没有修建完成,他便在东巡途中驾崩了,而二世不知这第二座皇陵的存在,在回到咸阳后将他葬于原来的皇陵中,又经过覆土修建才成就了它现在的雄伟。”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之后秦二世而亡,徐家人失去了倚靠,只能更改原先由秦始皇亲自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以震宵小的计划,匆匆带着镇龙幡前往镇龙台。而就在出海之时他们收到消息,那个强大的对手准备在他们将镇龙幡锁入镇龙台的时候抢夺镇龙幡。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人多的一路有意在某一片海域游曳制造镇龙台就在附近的假象,并暗中布置了一个同归于尽的陷阱准备将对手永远地留下——也就说,哪怕牺牲大部分徐家人,他们也要借此机会以绝后患。另一路则悄悄带着镇龙幡前往浮日宫。 奈何千算万算他们没有算到,对方早就知晓镇龙台的具体位置压根没有中计,反倒是他们,自己被自己‘调虎离山’支开了大部分人马,为后面的悲剧埋下了伏笔。等他们意识到这点赶到镇龙台,另一队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人生死不明。” 这和墨宁说的基本一致,唯一的不同在于作为诱饵那部分徐家人的结局,估计那名幸存者也没有想到他的族人还活着,不然事情可能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偏偏那里的镇龙台还没有打开过,这意味着镇龙幡很有可能是被对方带走的。”张管事放下茶杯,长长吁一口气,“为了找到镇龙幡,他们只能回去。而当时在世人眼中,他们已经‘为寻仙山出海’,为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无法公开露面,加之担心对手赶尽杀绝,徐家人唯有隐姓埋名暗中调查,最终改姓为许。” 改姓为许? 我不由看向许心楣,难不成他就是第四代守幡人之后?难怪他知道这么多,也难怪他听到江家人在打听浮日宫后会连夜赶过来这里…… 这时候王艮接过话头:“非常魔幻的是,修建浮日宫的工匠在听闻秦朝已经灭亡后纷纷逃走,回肯定是回不去了,为了谋生他们决定利用岛上的条件和自己的手艺打造一支船队远赴东洋。等到了当地,土着们都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干脆说他们正是领命寻找仙山的秦始皇使者,成了真正的徐家人。” 对于这最后的逸闻,我倒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是想到一点,墨宁说正是因为第四代守幡人遇到的这场变故,守幡人的信息链才出现了缺口,现在他们重新露面,是不是很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了? 第511章 先走漏了风声 可惜他已经对我起了戒心,如果我告诉他我是第九代守幡人,或者让游典联系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松口…… 许心楣本在一边沉默地听两人说着话,或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他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这次我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而是问道:“想来许兄就是徐家后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浮日宫的下落?” 听到“许兄”这个称呼他愣了愣,估计以为我在阴阳怪气想恶心他,但很快他兴味一笑:“谁说我不知道的?” 张管事和孙兑他们一阵对视,有点摸不着头脑:“昨晚你不是说……” 许心楣还是笑:“昨晚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今天一见到岭飞,我就突然想了起来。” 我被他这以牙还牙的“岭飞”叫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而他话里话外无一不在暗示我,他叫我过来确实别有用心。 其他人也是一脸古怪地看着我们,只有王艮脾气直,脱口问道:“这个浮日宫到底在什么地方?” “浮日宫,当然是在浮日岛上。” “我就是问浮日岛在什么地方!”一听他这话,王艮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送他一个白眼,“许大高手,你就别拿我们开涮了,快说!” 许心楣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了看江碎玉和张管事:“我想先听听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两人对视一眼,见江碎玉点头,张管事说道:“事关镇龙幡就是事关整个典藏界,我们不介意再牵一次头,邀请其他四家共赴浮日岛寻找玉龙首。为了保护玉龙首和镇龙幡,当年碎玉的曾祖父不惜付出生命,眼下破龙卷土重来,作为子孙后辈我们自当秉承他的遗志,绝不能让玉龙首和镇龙幡落入破龙之手,而这群人不仅消息灵通,手段更是神通广大,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我很好奇:“为什么是其他四家,而不是其他九鼎?” “害,你真以为九鼎随时随刻都能拧成一股绳?”王艮切了一声,“没有鼎山令,他们派学不见得会听我们家学的……” “咳咳。”孙兑干咳一声,提醒他许心楣还坐在这里。 王艮脑子也很活络,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许大高手那是以一当十的存在,四派有他一人做代表足矣。” 我顿时觉得有些可惜,要是四派能参与,不仅胜算大些,说不定还能遇到章辛成,尽管上次哪怕江家发出鼎山令,他们妙手道也始终没有露面。 想着我又忍不住看了看许心楣:“其他许家人也不参与吗?” “我们家族本来就不大,过了两千多年早就不剩几个人了,不然我干嘛拜入慧心道?”他神色平静,甚至带了几分调侃,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我想起了黄蕖墓中那一个又一个的无名墓冢,为了守护镇龙幡,一代又一代的守幡人付出了太多。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张管事再次开口:“实不相瞒,早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将相关事宜知会其他四家主事及防盗办和五〇三的相关负责人,邀他们一起寻找浮日宫。四家主事均表示会参与,防盗办和五〇三的负责人也已上报上去,一旦获批就会派人过来。许老弟,你若知晓浮日宫的下落还请不吝相告,这样大家可以直接去出海的地方会和,省得多跑一趟。” 五〇三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我心想,那我就犯不着自讨没趣地跑去报什么备,搞不好余寒不接电话就是在和臧小蕊他们讨论这件事。 “我有两个问题。”然而许心楣还是对最为关键的信息避而不谈。 张管事无奈道:“请说。” “你们怎么保证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足够可靠,搞不好破龙的眼线就混在我们当中,比如……”他特意看了看我,“听说你们部门好像就在调查你,说你是破龙的内应,真的假的?”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想给我难堪,最多也就是拿我举个例子提醒一下江家人,因为比起质问,他的口吻更像是在打趣。 但江碎玉极其郑重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我保证。” 这是她进门后第一次开口,还说的那么斩钉截铁,其他人听了纷纷侧目全是一副想笑又强忍住不敢笑的表情,他们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卫璞当然懂,搞得我是既感激又尴尬。 最后还是张管事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所以这次我们派出的人手并不多,而且每一个都是家族的核心成员。” “好吧,第二个问题,咱们会从舟城出发,今天能否连夜赶过去,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出海?” “这么急?”大家面面相觑,虽然他已经表明他手里有浮日宫的线索,但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行动。 “不急不行啊。”他将自己手机递给张管事,“就在刚刚我收到消息,破龙已经在着手准备出海,我们要想占得先机,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张管事越看脸色越难看,他将手机还给许心楣,朝孙兑发话:“通知其他四家主事及防盗办和五〇三负责人,今日出发前往舟城,明天一早出海。一会儿你们也去准备一下,吃过晚饭咱们就得出发。” “破龙真收到消息了?”程巽明知故问,“他们是怎么知道,难不成把那些害群之马剔除之后,咱们九鼎还是筛子一个?” 我却忍不住想道,搞不好不是剩下的九鼎成员也被渗透了,而是五〇三高层甚至是两个部门的上头出了问题…… “所以我才问你们第一个问题,可惜消息已然走漏了出去。”许心楣收起手机,“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浮日宫的具体位置,就算他们最后跟着我们去了舟城,也只能亦步亦趋事事晚我们一步,但如果把时间拖得太久就不一定了。” “许大高手,你还是没说浮日岛到底在哪儿……”王艮很没眼色地问道,气得张张管事直瞪眼。 “都说了要小心走漏风声,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程巽替张管事说道,“再说了,有许大帅哥亲自出马,还怕找不到浮日岛?” 就连许心楣自己都点头:“没错,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指路的,你们只需要安排好出海的船以及其他物资。” 王艮还是不死心:“你就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和浮日宫本身有关的信息吗?咱们一无所知地过去,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哪反应得过来!” “好吧,满足你。”许心楣从随手携带的背包里一摸,也拿出来一卷图纸,瞧着怪眼熟。 王艮迫不及待地将它摊开,傻眼了:“这、这不就是秦始皇陵的布局图吗?” 第512章 又是〇 没错,乍一看这图纸和丁建德他们给我看的那张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程巽都忍不住打趣他:“你不会是直接从网上下载下来照描的吧?” 许心楣自己也没有反驳:“都说了浮日宫是第二座秦始皇陵,布局差不多不是很正常?” 然而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却发现,两张图纸的区别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这张图纸非常的老旧,如果不是刻意做旧,它怕不是有些年头了。 再比如这张图纸上没有任何文字标注,若非我事先对秦始皇陵有过了解,估计都看不出来它是个什么。 还有就是,这张图纸上皇陵的各个区域的划分非常笼统,细节上却极尽翔实,尤其是寝殿的主体部分画得是相当具有立体感,有点像透视图,这让我不禁怀疑这会不会是张施工图纸。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疑似正藏所在区域标注的一个像是logo一样的图案,它由一龙一凤以及龙凤互相缠绕形成的一个非常标准的“〇”组成,要是把其中的凤也换成龙,估计很多人会以为这是二龙戏珠纹饰,但我看到它的第一反应便是龙脊凤心盘的构图。 如果它想表达的内容和龙脊凤心盘一致,那我之前对龙脊凤心盘的解读可能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一定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在促使缔造龙脊凤心盘的某两个族群由冲突走向融合,这个东西就是图案中的“〇”。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国”国玉钩图中那个被古姚国人和姜妄人围绕的深渊,会不会这个深渊或者深渊中的东西,也是缔造龙脊凤心盘的人背后那两个族群由冲突走向融合的关键? 我正沉思,王艮却是反应了过来,笑眯眯地拍了拍许心楣的肩膀:“许大高手啊许大高手,我们差点就被你蒙了,这张图纸上肯定还藏着什么玄机,你就别卖关子了!” 看得出来他和许心楣很熟,也很了解他。 果然他这么一说,许心楣笑盈盈地往包里一摸,拿出来一看居然也是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瓶子,感情不管是方驭光还是许家人,这些个高手藏匿线索的思路都是一样的。 许心楣摁住瓶子喷头四下一喷,没一会儿图纸上便多了一些线条。 “这是……”张管事神色一正,“线路图?” 许心楣点点头:“没错,这浮日宫每一片区域都藏着一个机关,只有按照正确的顺序开启,才能找到藏于陵下的真正的地宫以及地宫正藏,也就是原本规划的始皇长眠之地和镇龙台之所在。 这可是我们许家的不传之秘,历来只有执掌门庭的一族之长才有资格知晓。所以不是我故弄玄虚,而是它太过重要,不能轻易示人。为免消息走漏,我劝你最好也不要跟在场之外任何人提及,不然很快就会传到破龙那里。” 众人郑重点头,我却忍不住想道,搞不好我又先入为主了,之前未必就是九鼎或者五〇三、防盗办泄露的消息。 破龙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就知道玉龙首和秦始皇陵有关,不然丁建德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将两者关联起来,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浮日岛还有第二座皇陵,闹了个乌龙。 但无论如何,既然连底下的小喽啰都知道了这条线索并有所行动,破龙怎么都不太可能是昨天才收到的消息。 “对了,关于浮日宫,和图纸一起流传下来的还有几句口诀,说不定能用得上,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去,对那里的情况也不是了如指掌,到时候还得看各位自己的反应。” 说着他念道,“‘浮日岛上浮日宫,浮日宫中帝王丘,帝王丘中有浮日,升时可往落时休’,尤其是这最后一句,大家一定要谨记。” 这和康里家族的那首童谣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搞不好口诀里也隐藏了什么关键线索。 说句实话,一听这口诀我下意识想到的是,所谓的“浮日”不会也是指那个“〇”吧,它才是浮日宫和浮日岛名字的由来?换言之,也许浮日宫里不仅藏有玉龙首,还有别的东西…… “好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要是没什么问题,大家准备一下早点出发吧。” 许心楣将药剂还有图纸一并收好,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据说破龙的这次行动是由苏家苏湖冉姐弟组织的,但真正坐镇的是两位来路不明的高手,实力深不可测,虽然咱们人多却也不能大意。” 王艮嘶了一声:“能被你许大高手称之为高手的,那必然是高手中的高高手。问题来了,典藏界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不管各自的立场怎么样,大家好歹知根知底,这两位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到消息,反正我之前就听闻那些被破龙收买的典藏者频频提到一个人——他们管他叫‘那位’。我本以为‘那位’就是破龙背后的人,结果越往下查越诧异,它的组织者似乎另有其人,‘那位’只是他或者他们找来方便破龙运作的抓手。‘那位’手下的人称后者为‘那头’,而这两位高手正是‘那头’派来的。” 屏云馆藏是江家人亲手起出来的,他们自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那头”的存在估计也和我一样早有猜测,如今这一点被许心楣的话坐实,几人的神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这次真和破龙短兵相接,我们不仅要拿到玉龙首,对于‘那位’和‘那头’的来历也要尽可能地查明。”张管事沉吟开口,他看向孙兑他们,“夜长梦多,你们赶紧去准备准备,咱们得尽早出发。” 三人领命而去,他和江碎玉则留下来陪我和许心楣又聊了一会儿,饭点一到立马有人来请。 要说江家人的行动能力不是一般的强,等吃过晚饭孙兑他们已经组织好人手、清点完物资,甚至直接把车队开到了院门口,我们只需要上个车就能出发。 这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树大好乘凉,之前在五编我都没这个待遇。 第513章 老熟人 “通知下去,开车的时候一定要留意一下后面有没有‘尾巴’。”临出发张管事又交代了两句,才示意我们上车。 江碎玉径直走向其中一辆,默不作声地坐到了驾驶室,然后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打开副驾驶的门。 我本以为我、江碎玉还有张管事和许心楣会理所当然地坐同一辆车,结果我刚把安全带系上,张管事直接拉着许心楣上了另一辆车,其他人也没有坐这辆车的迹象。 我有些无语,他们什么意思我当然懂,江碎玉在想什么我也知道,问题是感情的事根本没法勉强,而我又不能直接把话说开,不然既扫了人家的面子,又显得自己自作多情,自讨没趣不是? “到了那里我正好有点事要办,还是开我自己的车去吧。”也不管江碎玉什么反应,我果断下车。 我找到自己的车,他们一动,我也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等赶到舟城已是午夜,好在江家人早就安排妥当,我们直接住进了他们预定的酒店。 我在地下车场泊好车正等电梯,江碎玉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这碰上了总不能装没看见,我不尴不尬地冲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本来我没打算开口,然而她特别固执地看着我,盯得我感觉我脸上都要被她的目光戳出洞了,正好电梯下来,我决定好好和她谈谈:“听说舟城的夜景也很不错,要不要去楼顶看看?” 估计她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邀约,很明显地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好。” 我直接把电梯按到了顶楼,这家酒店离海不远,也算是比较有名的海景酒店,观光露台设计得相当不错,不过此时是旅游淡季,加之已经很晚了,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清静得很。 我和她走到露台最外面,如果是白天,从这里举目眺望应该就能看到大海,可惜晚上光线晦暗,被夜色浸染的海水完全融合在了夜色中,只有岸边通宵营业的露天营地还亮着灯,时不时传来游客的嬉闹。 温暖的光点散布在沙滩上像是游曳的萤火虫,既浪漫又给人一种看尽人间烟火的安宁感。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个人是她,只是我不敢和她说,我怕她还在记我的仇,也怕自己还在记她仇。但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在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后,我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我们会周游世界,去那些小时候就约好了要去看一看的地方都住上一段时间,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也许我们会生儿育女,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在家庭琐事中嬉笑怒骂。 我会想,我们早上起床会不会互道早安,会不会还是她做饭我洗碗,想我们多久去看一场电影、吃一次烛光晚餐——我总是会想。爱一个人,就连对未来的憧憬,都是那么的具体,仿佛一切触手可及。” 我终于看向她:“你应该也有这样的感受吧?真正地爱一个人,想让她填满你的生活、非她不可的感受。” 她却收回目光,缓缓低下了头。 “我明白了。”她重新抬起眸子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转过身,朝楼下走去。 等她身影渐渐消失在步梯口,她的声音才像一阵风传来:“除了你,我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我知道她会说到做到,因为我也会。 此时此刻我和她才是真正的天涯沦落人,在我们意识到自己深爱着那个人的时候,却早已失去和自己所爱之人相守一生的机会。 我在露台吹了会儿风,估摸着其他人都已经上楼不会再撞上,我才按了下楼的电梯。 很快它就到了,我进去按了楼层,一边发呆一边等着它再次停靠。 眼见就要到,我都走到门口准备出去了,楼层显示屏突然一闪,电梯竟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继续往下降着。 “故障了?”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各种电梯事故的画面,说不慌那是假的,“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好在它下降的速度非常正常,像是有人在楼下按了电梯,程序直接跳过我的停靠请求,执行起了下一条命令。 “希望只是出了bug。”我暗暗祈求,而老天爷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电梯下行的速度渐渐放缓,最后停在了-1楼,也就是我们之前泊车的停车场。 我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走,然而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电梯灯投射出去的光线中。 当时我脑海里一下冒出来两个念头,一个是“真他妈冤家路窄”,第二个是“他们来得好快”。 “好久不见。”苏河冉冲我一笑,“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你看我还算守信吧?” 说着他侧了侧身,然后示意丁有成也往旁边让一让:“我可是在底下恭候已久,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 看来不是电梯出了bug,而是这本来就是他们搞的鬼,而他们之所以那么清楚我会落单,估计一直在盯着电梯里的监控,这意味着他们早就在这家酒店埋伏好了。 如果他们是收到内应提供的信息才来的舟城,说明他们行动能力比江家还强,毕竟从峦城赶过来可比从曲城赶过来远多了,他们却能先江家一步安排好这一切。 如果是他们自己获取到线索事先到的舟城,也足以说明他们消息灵通,至少和许心楣不相上下。单单一个苏家肯定不至于这么厉害,看来这姐弟俩确实和破龙搅和上了,一直在为他们卖命。 我十分后悔没跟江碎玉一起下楼,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识趣地走出电梯:“既然是叙旧,‘请’多见外,我自己走。” “那就走吧。”他朝丁有成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前面带路,自己则等我出了电梯紧跟在我身后。 很快丁有成上了一辆车,驾驶室已经有人但副驾空着,可惜他没去而是直接坐到了后座最里面,明显怕我趁苏河冉还未上车时从这边跳车逃跑。 这一上去估计就很难脱身了,我不由停下脚步,结果苏河冉很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我只能认命地被他俩一左一右夹着坐在中间。 “阿元,开车。”苏河冉朝司机示意,“注意监控。” 诨名阿元的年轻人方向盘一打,非常利落地将车开出了停车场,却不是走的停车场出入口,而是一条内部小路——他们果然早就踩好了点。 我心里一凉,这下完了。 第514章 莫名其妙的报复 t 第515章 反派行为 t 第516章 老毛病又犯了 那边张管事也察觉到了江碎玉的异常,连忙出声询问,她沉默地将手机递给他,下一秒不知道张管事说了什么,船上一下炸开了锅。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江碎玉说了一句,可能是“出发”之类的,船很快起锚,渐渐驶出了港口。 “我承认,哪怕你只是一颗弃子,也依然好用。”谢云青放开我,朝阿元和丁有成发话,“出发!” 两人掉头去了驾驶舱。 谢云青挥挥手,终于让人帮我把身上的绳子解了,他冲我一笑:“你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忙,这是奖励。” 这家伙是懂pua的,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靠着舷窗本想思考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可惜当时又饿又困,加之被他们折腾得够呛,体力基本到了极限,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过去。 等我一觉醒来,船已经行驶在茫茫大海之上。 我正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发呆,谢云君递给我一盒已经开好的罐头:“吃点东西吧,不然我怕你支撑不住。” 她没有回沙发上坐着,也没有回房间,而是轻倚窗边注视着外面也发起了呆。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们。”她突然开口,“如果你跟着江家人走,许心楣可能就不会选眼下这条路线了。” 她明显话里有话,我不想跟她打哑谜:“要说就说明白点。” 谢云青本来坐在沙发上喝茶,一听我这话,二话不说过来就是一脚,我手上的罐头一下打翻在地。 “饿了是吧?可惜今天没你的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记住,这是惩罚,你应该清楚自己该拿出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搁这训狗呢,跟我玩恩威并施? 我实在懒得搭理他们,闭上眼睛继续睡我的觉。 他还想动手,谢云君冷声说道:“算了,跟他计较什么,一个即将走上末路穷途的人,自有求我们的时候。” 他们跟着江家人的船走走停停,我在船上也是睡了醒、醒了睡,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阿元突然进来汇报:“当家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附近起了很浓的雾,一些设备也失灵时不灵的,我们……” 估计怕苏湖冉怪罪,他硬着头皮才把话说完:“我们不小心跟丢了。”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窗外,果然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苏湖冉显然早就注意到了,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慌什么,跟丢了就跟丢了,反正快到了,船不好找,偌大一个岛还不好找吗?” “明白了。”阿元重新退了出去。 我们在附近海域又转悠了两三个小时,阿元去而复返,这次他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我们已经找到浮日岛,巧的是岛的这边正好有个码头还可以用,江家的船就停在那里。 只是我们观察了很久,船上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岸,搞不好他们已经发现我们没在岛上而是一直跟着他们后面,准备在附近埋伏我们,咱们要停靠过去吗?” “派个人上去看看。” 苏湖冉将将开口,谢云青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没必要,直接靠岸,不过一个许心楣和江碎玉,还不是我和君君的对手。” 我心中又惊又疑,除了许心楣和江碎玉他浑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他和谢云君的身手真有这么恐怖吗? 苏湖冉也瞄了瞄他,扭过头看向阿元:“愣着干嘛,没听到云先生的话吗?靠岸。” 阿元领命而去。 见苏河冉还在沙发上睡觉,苏湖冉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别赖着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除了开船的阿元和丁有成,所有人都集合到了甲板上,渐渐地一个晦暗的轮廓出现在氤氲的雾气中,离近了一看,果然是个码头。 苏河冉啧啧道:“还是老祖宗的手艺靠谱,这都多少年了居然还能用……”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苏湖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去,带人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哪里又惹着你了?”苏河冉咧了咧嘴,“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人家的姐姐怎么就那么温柔?” “人家的弟弟也没像你这么不省心。”苏湖冉横了他一眼,“去不去?” “去去去!”苏河冉不敢再顶嘴,等船停靠好,他点了几个人和他一起上了岸,也没多久他们就转了回来。 “船上确实没有人,不过他们好像进山了。”苏河冉皱着眉看了看我,“他们不会以为我们直接把他带进浮日宫了吧?这就有点弄巧成拙了,咱们不知道入口在哪,没人带路岂不是要抓瞎?” “谁说没人带路的?”谢云青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许心楣跟你们谈了那么久,不会什么也没跟你们提吧?” “他确实提供了一些信息。”反正否认也没用,我索性承认了,然后看着他,“求我,我就告诉你。” 估计他没料到我会是这个态度,居然愣了愣,旋即微微一笑,正要发作,苏湖冉抢先一步开口:“不劳云先生动手,想要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不简单,这种事我们苏家人最拿手了。”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一副看上去相当精致的手套,一边慢条斯理地往手上戴一边迈着窈窕的步子朝我走来。 “我们苏家的独门绝技叫‘凌霄劲’,若用正劲只要沾染上便如烈火灼烧扑之不灭,若用反劲则如寒冰侵体毁肺伤腑,若两者同时使用,凡触碰者皮开肉卷形同凌霄花绽放,所以才叫凌霄劲。” 我心中一凛,同为九鼎就算苏家整体实力要稍逊江家,这凌霄劲也未必不如淬玉劲,她应该没有夸大其词。 我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像是要说悄悄话一样,苏湖冉凑过来说道:“别怕,我呢修炼不到家还不会反劲,不会让你身上‘开花’的。不过你放心,就算是典藏者能扛得住正劲的,我也至今没有遇到,你想试试吗?” 我突然有点后悔挑衅谢云青,以为他们的手段也就那样,却没想到苏家人居然有这么多花样。 我从善如流地摇摇头:“我要有那个能力,确实想见识见识,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就不劳烦你了。” 第517章 许心楣的b计划 她满意一笑,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只是许心楣确实没有说入口在哪,所以我也不知道……” 她柳眉一挑,抬起自己的手好似在欣赏什么艺术品歪头看了一眼,我连忙道,“但我知道怎么找到入口,可以给你们提供一点思路。” “浮日宫不仅是镇龙台之所在,更是秦始皇选定的长眠之所,那么它在风水上必然也是尽可能地和第一座皇陵保持一致。” 苏河冉都忍不住笑了:“要说天底下是不是没有一模一样的龙穴还真不一定,但浮日宫的选址本身就是固定的,还能在周围找到差不多的地方?” “没有,就不能自己塑造吗?”我想起雪洱湖特殊的地貌,既然是第四代守幡人主动找的秦始皇,他们想必也参与到了其中,虽然对阵当时的天示之人他们算是惨败,但这种远超时代的能力对他们来说未必是件难事。 “能成为千古一帝,秦始皇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只会顺应天意的人,改造自然、让自然为己所用,才符合他‘横扫六合,天下以之为中心’的野心。秦始皇陵设计的本意也是如此,茔地以封土为中心,封土以正藏为中心,正藏之中日月星辰、江河湖海绕之环之,体现的不正是这种唯我独尊的霸道吗?” “浮日宫本身就在地下,就算上面有和第一座皇陵附近环境类似特征的地貌,要找到入口不还是大海捞针吗?” “你们先去找,找到了我自有办法。”我说道。 他学着他姐一挑眉:“我怎么感觉这是你的缓兵之计,你不会是想拖住我们,一直拖到他们拿到玉龙首吧?” 被他一语戳破,我干脆摆烂:“要不你们直接去找?他们那么多人,就算有意清理过足迹,也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他看了看天色,干笑一声:“真是个好主意,天马上就要黑了,就算要找也得明天天亮,真等到那时候搞不好他们都找到玉龙首出来了。” 他果断看向苏湖冉:“姐,还是你上吧,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服软。” “我的耐心有限。”苏湖冉再次抬起手,眼中冷意凛然,“真要我动手吗?” “不是我不愿意说,我是真不知道入口在哪,只能根据第一座皇陵周边的环境和浮日岛的情况,推算它的大致位置,如果你们不想进行地毯式搜索,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我心里一横,决定赌一把,赌他们并不会真下狠手,毕竟他们需要我和他们一起进浮日宫,怎么也不可能把我弄个半死不活。 “真可惜。”她故作遗憾地摇摇头,似乎就要动手。 没想到就在这时谢云君突然说道:“只要知道附近地貌的情况,你就能推算出入口在哪,是不是?” 我没敢把话说太死:“理论上是这样的。” 她立马朝谢云青示意,后者从包里一掏,居然也拿出来一卷图纸,他将它抖开,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请吧。” 我一看,有点傻眼,这居然是一幅非常详实的浮日岛地形图,不过这并不是最让我诧异的,在地图的一角还有一幅小图,它完全就是许心楣给我们看的那张的缩印图,无论是浮日宫的布局,还是那个像logo一样的图案都一模一样。 所幸机关所在的区域还有那条隐藏路线没有特意标出来,如果他们不清楚那些机关的位置,自然不知道作为起始点的入口在哪。 可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惊疑难定,这张图出现在谢云君他们的图纸上,是不是意味着江碎玉他们几个人中也出了内鬼?又或者……有问题是许心楣,这本身就是他设的一个局,什么许家不传之秘只是他吸引我们过来的托辞? 我忍不住看了谢云君一眼,终于明白她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许心楣早就知道我是天示之人,而我一直以来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的行为让他误以为我在打镇龙幡的主意,为了防范于未然,他假借寻找玉龙首想把我引去当年那个未被触发的陷阱以除掉我。 “他还真是高看我了。”我心想,像他那样的高手真想杀我,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这样一看,江碎玉他们之所以那么快进了浮日宫,也许并不是以为我被苏家人带到了浮日宫想救我,而是许心楣运作的结果,他想退而求其次先把玉龙首拿到手,至于他是如何说服江碎玉他们的……可能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我是天示之人了。 那么继五〇三和防盗办之后,我大概很快也会被九鼎摒弃,搞不好还会成为他们的众矢之的,就算游典帮我说话估计也无济于事,难怪谢云君说我会走上末路穷途自有求他们的时候,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确实只能投靠破龙。 “就算死,我也不会与他们为伍。”我按住袖中的谒灵符,“正好可以和你团聚。” 不过许心楣的这个b计划倒是正合我意,不管谁拿到玉龙首我都不希望它落在破龙手里,既然他们已经进入浮日宫开始破解机关以拿到玉龙首,我当然要配合他们尽可能地拖住苏家人这边。 “应该在这。”我假装思考,然后指了指离入口不算太远但隔着两个山头的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主要是他们心里应该也有个大致的猜测,如果位置太离谱,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过去看看?” “看?”谢云青收起图纸,一脚将我踹到在地,“我看你是油盐不进!”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是怎么看出破绽的,难不成他早就知道入口在哪,让我推算不过是在试探我,他们手里其实还有那张标了机关和路线的布局图? 那这基本可以坐实,许心楣的说辞真的只是托辞,所谓的布局图早就外传,毕竟当年也不是只有他们知道里面的情况,搞不好他还以为我也知道,说那些不过是想试探我…… 诸多念头刚闪过,一点寒光“咄”地一下刺在我脖子边,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根极细的三棱刺,和舒渐的藏星钎可谓如出一辙,按照张管事的说法,这是真正的高手才会用的武器。 我感觉我胳膊一阵幻痛,立马不敢动了。 第518章 挖了个洞 见状,谢云青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他俯身看着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不提供点让我们满意的线索,我不介意帮你松松筋骨,君君送我的这把‘撒星锥’还没见过血呢。” 老实说他这一番话,比苏湖冉花里胡哨的威胁管用多了,我始终记得墨宁的警告,如果我身上的某些秘密真的得靠疒气掩盖,而疒气又会随着血液涌出,那么对我来说,见血也就意味着风险。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也许比死还要可怕。 “浮日岛上浮日宫,浮日宫中帝王丘,帝王丘中有浮日,升时可往落时休——最关键的线索就藏在这句话中。” 我决定适时服个软,将许心楣透露的口诀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如果这次行动确实是他针对我设的一个局,那么他就不太可能当着我的面把真正的线索道出,这个口诀应该是有问题的,所以我没必要自作聪明地去改动它。 再说,万一是江家人出了内鬼,谢云青他们早就知晓这个口诀,我也只有如实相告才能避免继续激怒他们。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在分辨我有没有说谎,尽管我说的是实话,但面对他刀子一样的目光,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 或许觉得给予我的压力已经够了,他再次开口:“除了这个口诀呢?” 我尚不能断言他们手里就一定有那张开启机关的路线图,自然不能和盘托出,我尽可能表现出我的恐惧,诚恳地看着他:“没有了,你们也知道,许心楣是不可能相信我的,就这估计都是他为了引我上钩故意透露的。” 我心想,反正我给你们打预防针了,到时候要真遇到了麻烦也别怪我,不是我想坑你们,而是许心楣先坑的我。 他和谢云君对视一眼,终于收回撒星锥朝苏湖冉发话:“我已经知道入口在哪,准备出发。” 我爬起身,这才发现整个后背都是冷汗,好在这一关总算被我熬过来了。 所有人收拾妥当跟着谢云青和谢云君下了船,他确实知道入口在哪,领着我们穿山越岭最后到了许心楣那张图纸上标注的入口所在的平地。 “应该就在这里不远,都去找找。”他再次发话。 没过多久,有人喊了一声:“这里新下了探铲,估计是他们挖的盗洞,底下会不会就是入口?” 其他人闻言立马围了过去,苏湖冉还是询问地看向谢云君两人:“我带人先下去看看?” 结果谢云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没必要浪费时间,一起下去吧,不过还是我来打头阵,万一真中了他们的埋伏,你们不是许心楣和江碎玉的对手。” 苏湖冉挤出一丝笑容:“那就有劳云先生了。” 最终以谢云青为首、谢云君断后,我们从盗洞鱼贯而入,这一下去就是一条甬道,盗洞不偏不倚地打在甬道尽头,一头是死路,一头幽深地往前延伸,不知通向何处。 反正只有一条路,谢云青丝毫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其他人赶忙跟上。 甬道的两边除了一些壁龛,还有几个过洞,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铜制飞禽走兽,一看就是陪葬坑,这些青铜奇珍异兽无不栩栩如生、精美异常,想来就算浮日宫没有彻底完工也修得差不多了,不然外围的布置不会这么精细。 这条甬道出乎意料的长,而且它明显是倾斜向下的,我都怀疑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它一直走到地心,好在就在这时,苏河冉兴奋地吼了一嗓子:“靠,终于走到头了!” 苏湖冉柳眉一竖,瞪了他一眼:“到头就到头,你嚷什么,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下来了?!” 什么叫血脉压制,苏河冉头一缩,立马不敢吱声了。 正说着,我们已从甬道钻出,众人手电光一打过去,入眼就是一片滩涂,滩涂之后波光粼粼,居然是个地下湖,奇怪的是附近并没有地下河汇入涌出,如果只是积水似乎不太可能支撑它发展到如此规模,估计底下另有水源补给。 和甬道相连的是一条青石小路,它先是绕着地下湖转了小半圈,然后一分为二,一半消失在湖的左边,另一半则继续延伸又绕着湖转了小半圈消失在湖的右边,估计两头都连着一条和这边差不多的甬道。 周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想来江碎玉他们并没有在这埋伏苏家人的打算,苏湖冉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而按照许心楣那张图纸提供的线索,整个浮日宫共有九个机关,以若干数量组合分布在五个区域,以呼应九五之数。第一个机关正是藏在这里,至于是在湖里还是附近就不好说了,因为上面只有一个笼统的标记,根本没法进行准确地推测。 如论如何,这个地下湖都极为关键,我不由多看了两眼,结果这一瞄就瞄到了一片熟悉的白点,我走过去一看,它们堆积在湖边,像极了一个个精心雕琢的玉碗,尤其是薄如蝉翼的“碗壁”在湖水的浸润下愈发显得通透。 我心有所感,将目光投向湖水深处,那里也是密密麻麻白茫茫一片,全是已经孵化的尸狩壳,一时间只觉头皮发麻。 苏河冉也注意到了它们,捡起一个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惊叹:“我靠,这玉碗简直巧夺天,哪一个拿出去不是稀世珍宝,结果这里直接论堆算,还被人随随便便弃置在湖里,真是暴殄天物!” 我都不忍心打击他,倒是谢云青见多识广,呵呵一笑:“我劝你最好离这滩水远点,这是已经孵化的尸狩壳,湖底指不定藏着多少尸狩。至于你——” 他看向我:“最好也别乱动,不然我就只能上点手段好好劝劝你。” 说着他特意补充了一句:“放心,就算不能见血,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当然我不建议你试。” 说真的,我根本没抱什么希望能像当初算计王容心他们一样算计他们,毕竟这招需要出奇制胜,而在刹梭海谢云君已经从老束那里知道我是疒源,我想故技重施,除非她失忆。 我只是在想,他们似乎也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哪怕他们看过许心楣那张标有机关开启路线的布局图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快破解,要拖住他们应该不难。 第519章 还真得等 显而易见,真正能做到一路无阻进入最终的目的地——浮日宫地宫的只有许心楣。我由衷地希望他确实对这里了如指掌,而在他的指引下,江碎玉他们已经开启这里的机关去了下一个机关所在的区域,甚至早就拿到玉龙首离开了浮日宫。 可惜眼下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似乎并没有在这停留,就更别提找到并开启这里的机关了。 这样一来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变故,还没来得及开启这里的机关就去了其他地方,二是许心楣有八百个心眼子,他给我们看的那张布局图也是错的,这里的机关并不是一号机关,只是碰巧入口开在附近。 甚至搞不好他是故意将这份虚假的布局图外传出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误导其他想闯入浮日宫的人,反正江碎玉他们有他亲自指路,根本不需要跟着布局图走。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九个机关要想把它们全找出来并按照正确的顺序开启,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那真是有的试了,让谢云君他们去解基本不可能解开。 就是不知道江家人的队伍中到底有没有谢云君他们的眼线,如果有,他们完全可以坐享其成,一直按兵不动等许心楣将所有的机关破解…… “君君,他们好像早就离开了这里,我们继续往前追?” 谢云青显然也有这样的打算,“咱们只知道机关分布在哪些区域,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更不知道开启顺序,自己破解费时又费力,不如盯紧了他们,到时候直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听他这话,我顿时松了口气,他们手里确实还有张机关布局图,不管它是哪里来的,但只要他们还不知道机关开启的顺序就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我倒是想通了一点,他之前应该不知道入口在哪,完全是根据我说的那个位置再结合此处机关所在区域囊括的范围推测出来的,因为我指的地方偏离了后者,自然让他看出了问题。 看来这些布局图中还是保留了一些真实信息……我正沉思,谢云君却看了看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我下意识问道,旋即反应过来,一时间心绪飞转。 “在不知道完整线索的情况下,确实可以等许心楣他们找到并开启所有机关再行动,但这未免有些被动,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最后一个机关在哪里,就算能追上他们然后一直跟着他们,底下情况这么复杂可能稍不留神就会错失良机,论容错率还不如不下来直接在上面堵他们。” “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主动出击,把所有机关都找出来,然后想办法破解,就算最后解决不了,也能‘帮’他们一把,大家都省点时间不好吗?” 就连苏湖冉都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似乎笃定在开启所有机关之后,哪怕短兵相接,他们也能拿到玉龙首?” “因为我相信邪不胜正。”我当然不能明说我想拖出他们,先让江碎玉他们安安心心把机关都打开,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结果这句话还把谢云青惹毛了,他冷笑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是正而不是邪?” 像这种充满了哲理和辩证的问题我都懒得回答,只是看向谢云君。 她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你很自信,换做是我,绝对不会想到直接去破解这个难题。” 谢云君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君君,你也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某些关键线索许心楣早就透露给了他们?” “这倒未必。”谢云君冷冷一笑,“许心楣这个人,表面上诚诚恳恳是个可以交心的人,实际上他谁都不会信。”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我:“我只是在想,有些人天性如此,在他们看来再难的难题都是可以逐一拆解的,这是一种比武力还要恐怖的能力……更可怕的是这种能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 他们? 我暗暗皱眉,她似乎话里有话。 “就他?”谢云青嗤笑一声。 谢云君没有理会他的讥讽,继续问我:“那你觉得这里的机关在哪,或者说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机关?” “等。” “等?”她蹙了蹙眉。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是故意想把你们拖在这里,但我感觉要找到这里的机关只有等。这个地下湖对应的应该就是秦始皇陵的鱼池,在陵区内设置水池景观早在先秦就有,但有研究表明秦始皇改造鱼池并将其囊括在秦始皇陵内有其特殊的意图。” 有人反应很快:“和水有关,不会是他派人出海寻仙山而不得也想自己造一个吧?” “没错。” 即便徐家人出海另有目的,但秦始皇寻仙山求长生的夙愿未必是假的,说不定徐家人最后能说服他也利用了这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三管齐下才能效果最佳。 “就算它是一种象征,和你要我们在这干等有什么关系,等着机关就能自己出现?”苏河冉不以为然。 “机关大概率就在湖里,但湖底全是尸狩,我们随时都会惊动它们,不可能一点一点去找,所以必须先确定它的大致方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并开启它。”我问他,“你知道这个大概的位置吗?” “不知道。”他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你知道?” 我点点头,他挑眉看了看我,非常配合地追问了一句:“它大概在什么位置?” “东面。” “东游寻仙山?”他也反应过来,立马拿出指北针,“那找不就完事了?” “这个地下湖和鱼池一样,象征的正是周流仙山的茫茫大海。”我提醒他,“问题在于秦始皇陵内自备天文地理,浮日宫估计也差不多,在这个地底世界,它的方位又怎么会和现实里一样?” 苏湖冉本抱着手臂在一边听我们说话,这时候忍不住接过话头:“那我们怎么确定哪边是东?” “所以要等。”我不由将目光投向湖面,“等‘太阳’出来,到时候自然知道哪里是东边。” 第520章 投影 想到这里,我自己都有点怀疑,我之前的结论是不是下得太过武断,说不定江碎玉他们也是意识到这点,但又不想在这干等,才决定去别的地方先把其他机关找出来。 这就意味着,许心楣应该知道这里的“日出”大概是什么时候,他们会在某个固定的时间点回来。 “如果这个机关刚好是最后一个,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了?”不过我的猜测也未必是对的,还是先看看情况,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太阳?”他们一阵对视,都想到了那个口诀,“‘帝王丘中有浮日’,你说的‘太阳’不会是指这个‘浮日’吧?” 其实我也在想,难道我之前的分析错了,口诀中的“浮日”其实只是浮日宫里的一个天文设置,并没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帝王丘中有浮日,升时可往落时休……”谢云君一阵沉吟,我放下心来,看得出来她还是比较认同我的这番话的。 果不其然,很快她拍了板:“那就等吧,我倒想看看你的分析对不对。” “就地休息。”苏湖冉点点头,朝一众手下发话。 见苏河冉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她立马给了他一脚:“别闲着,去,带几个人去周围转转,看看江家人往哪个方向跑了,顺便找找有没有线索,总不能人说什么,咱们就信什么吧?” “就知道压榨我!”苏河冉不满,但也不敢撂挑子不干,认命地点了几个人和他一起去湖边以及另外两条甬道查看。 不过苏湖冉还是很关心这个弟弟的,出发时有意叮嘱了他两句:“不管发现什么情况,都不要擅自行动。还有,离湖远点,别最后惹一堆‘尾巴’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苏河冉带着人绕着湖转了大半圈,远远地朝我们摇了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然后钻进了右边的甬道,没一会儿他们又钻了出来继续顺着湖岸搜索,可惜还是什么发现也没有,最后他们钻进了左边的甬道。 过了得有大半个钟头,他们才重新钻出甬道,快步朝我们走来。 “姐姐姐,我们有重大发现!” 一回来他就嚷了一嗓子,瞬间遭到苏湖冉眼刀一记:“卖什么关子,直接说。” “第一个发现,那两条甬道上下左右全是孔,跟个蒸屉似的,刚开始我们进右边那条时,还以为它们是甬道被侵蚀了塌出来的,哪知左边的情况和右边一模一样,而且越往中间走孔越大,感觉像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 “第二个呢?” “右边的甬道没有任何人踏足的痕迹,估计千百年都没有人走过了,所以我们瞄了两眼就出来了。左边那条倒是有很多新鲜的足迹,我估摸着江碎玉他们是往那边去了,就追过去看了看。 顺着甬道一路走到头是个人工开凿的巨大石坑,里面整整齐齐全是人俑,估计还是陪葬坑。我们怕遇到埋伏就没进去,直接打道回府,结果路上还真遇到了塌方,你猜怎么着?” 他有意顿了顿,想制造点悬念,可惜他手下的人没忍住,争先恐后地说道:“里面居然塌出来一堆血红血红的沙子!” 尤其是之前搭我话的小年轻,诨号叫冲子的,直接抢了苏河冉的风头,煞有其事地继续往下说着:“更诡异的是甬道两边的岩层像是整个被人掏空了,全是这样的沙子,简直就是一座血沙填成的山!” “什么血沙,丹砂还差不多。”苏湖冉不以为然,“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在墓底撒丹砂的习俗,少见多怪。” 苏河冉不服气:“姐,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你去看了你就知道,跟我们平时用的丹砂还真不一样,颜色特别艳。” 苏湖冉丝毫不给他危言耸听的机会:“那估计是加了别的矿物颜料,反正不可能是血,不然早氧化了。” “其实颜色不对劲还是次要的,关键是那东西入手有点……刺挠?” 苏河冉看向丁有成,后者一阵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怎么形容:“我觉得有点烧手,但又不是那种跟有腐蚀性的东西接触的触感,而且握在手里很古怪,像是……像是活的,不停地往我手心挤,想往我手里钻。”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苏河冉嘶了一声,下意识甩甩手,“当时我们就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回赶。” 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苏湖冉半信半疑地看向谢云君和谢云青,照例想征询一下两人的意见:“听着确实有点古怪,要不我去看看?” “不必了。”这次谢云君率先否决了她的提议,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不约而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本幽深昏暗的湖水中竟似泛起了光,谢云青当机立断喝道:“都把灯灭了!” 等所有的灯光都暗下去,那湖中的光也越来越明显,仿佛一片霞色铺开在湖的一角,然后渐渐将整个湖侵染。隔着粼粼波光,被这片晨光照亮的湖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天空,宁静而澄澈。 火红的身影缓缓从海天一色的地平线上升起,与此同时一座熟悉的岛屿出现在熠熠晨光中。 “是浮日岛!”有人认了出来。 湖里当然不会有浮日岛,虽然它是如此的逼真,但理智告诉我湖中的景象要么是模型要么是投影,肯定是某个机关运转的结果。 所以它更像是一幅设置了特殊场景的3d地图,而且相较于真正的浮日岛,它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同之处,在和地下湖差不多的位置,岛上也有一个湖,却不是在地底,而是在地面。 就是在这个湖的湖心,我看到了那个颇为眼熟的“龙〇凤”logo,它镶嵌在一座石台上,是如此的立体且真实,这种真实感和笼罩在晨光中的浮日岛截然不同,感觉就像是地下湖原本就有的—— 我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这下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位置还真有个石台正矗立在湖底,因为湖中的景象过于逼真,它们真真假假互相嵌套,乍一看有点虚实不分。 第521章 没有底 我也不敢确定这个石台是一直都在,还是“太阳”升起来后触发了连锁反应让它从湖底露了出来,反正上面的“龙〇凤”构件和它并非完全一体,看上去像是个机关,应该可以推动或者旋转。 我正沉思,一个细长的黑影缓缓从石台附近游过,然后又是一个……那种虚实难辨的沉浸感一下被打破了,苏河冉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靠,这镶着玉的台子居然是真的!” 这次苏湖冉根本顾不上呵责他,她看向谢云君和谢云青:“好像是个机关,但尸狩都被它引了过来,如果我们要下水查看,必须得先把这些鬼东西清理了,不然后患无穷。” “没必要。”谢云青胸有成竹地一笑。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她的提议被他和谢云君否决了,看得出来她很想发作,但碍于对方的实力和地位只能忍气吞声。 苏河冉本在一边跃跃欲试想下去探个究竟,她干笑一声,对他们说道:“看来云先生这次还是打算亲自出马,你们就别瞎掺和了,免得帮了倒忙。” 我听出来了,她看似在阴阳怪气发泄不满,实际上却是怕谢云青托大连累到自己的人,想让他们静观其变。 偏偏这时候谢云青掏出一卷绳子扔给苏河冉:“找六个人,三三一组,帮我把绳子拉到湖面上方,要正好穿过正对石台的位置。” 苏河冉不明所以地照做,很快一座以人为桥墩、绳索为桥身的浮桥搭了起来。 谢云青重新拿出一根绳子将撒星锥系上,走到绳桥边朝六人喊道:“拉紧了,我要上去了。” 话音未落,他后撤两步一个借力直接跳到了绳索上,然后丝毫不作停留,踩着拇指粗的绳索跟在平地上一样三下五除二就走到了石台所对的湖面上方,而后更是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用身轻如燕来形容感觉评价都低了,反正这样的身手除了胜月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确实不同凡响。 显而易见他是打算通过这架绳桥直接在湖面上将机关打开而不触碰湖水,我正好奇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只见他挟住撒星锥像发射暗器一样手腕一用力,我都没看清楚它是怎么脱手的,它就已经整个没入到了石台之中。 我感觉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份力道和巧劲简直匪夷所思,要知道隔着水和隔着空气的阻力完全不一样,哪怕沈心原和褚心纯这种玩线锥的高手来了也未必能做到像他这样一步到位。 作为一个外行人我都能看出门道,就别说苏湖冉他们了,除了谢云君其他人都看傻了,许久苏河冉才咽了咽口水,说:“这他妈要真动起手来,谁能反应得过来,直接认输算了。” “咳咳。”苏湖冉轻咳一声,提醒我们,“好戏还在后面呢。” 为了防止撒星锥脱出,谢云青抓住和它相连的绳子一抖,后者一受力十分顺服地缠在“龙〇凤”构件和石台之间,他先是试了一下能不能将它拉动,但这显然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尝试无果,他果断改变策略将绳子往上捋了捋,正好勒住“龙〇凤”构件中龙的脊背,稍一用力整个构件便缓缓旋转了过来,它果然是可以转动的。 可惜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见状他不断调整位置然后故技重施,直到石台上的“龙〇凤”构件完全掉了个个。 “轰隆——” 湖底冷不丁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往下降,石台渐渐露了出来,而原本聚集在附近的尸狩群也受到惊扰纷纷往湖心退。 我正担心万一整个湖底都露了出来,它们退无可退会不会转头攻击我们,湖底的轰鸣戛然而止,水位最终停在了离石台不远的地方。 谢云青从绳桥上一跃而下,解开绳子将撒星锥取下。 他饶有兴致地绕着石台看了两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块夹在玉龙和玉凤中间的玉璧背面好像还有标记……” 突然,他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回头看着谢云君:“君君,这个玉龙凤璧好像就是打开地宫的那九个机关之一,而且看上去不像是一号机关,我这一开,不会把整套机关直接锁死了吧?” 这下不仅谢云君,其他人也愣住了。 但说实话,在他行动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茬,眼下自然不好出言苛责,再说了就冲他这神乎其神的身手也没人敢吱声。 谢云君一阵无语,最后道:“看看能不能把它转回去。” 都不用她提醒,谢云青收起撒星锥掰住石台上的“龙〇凤”构件借力一拧,它还真恢复了原位,至于对整套机关的运作有没有影响那就不得而知了。 谢云君皱了皱眉:“不知道湖里的水会不会再涨回来,你还是赶紧上来吧……” 她话未说完,靠近湖岸这边离石台也就不到五米的地方突然往下一陷,谢云青下意识想往边上撤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那里就已经塌出来一小面悬崖。 因为湖床从湖心到湖岸本来就有落差,这一片湖底一塌,悬崖底刚好与石台底齐平。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悬崖上居然还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看这情况,谢云青脚一收,顺势掉转头好奇地扫了一眼。 “好像是个密室。”他朝我们喊道。 “过去看看。”见再没有其他动静,谢云君率先朝那边走去,我也跟着他们凑到洞口观察了一下,它也就两米见方,里面确实是个密室,大小高度和它差不离,进深更是只有不到两米,整个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不过里面也只有一个和外边石台差不多的石柱,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玉匣。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该不会方驭光不走寻常路,并没有把玉龙首放在镇龙台,而是藏在这里吧? 有着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我一个,苏湖冉朝苏河冉使了个眼色,后者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着先把玉匣拿出来,结果他一抬手,拿是拿起来了,却只拿住了上面的匣体。 我们也傻眼了,冲子挠了挠头:“奇了怪了,这匣子怎么没有底?” 第522章 就是这么简单 没错,它更像是一个罩子倒扣在石柱上,而且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估计其他人和我一样,都有种被人耍了但又拿对方没办法的无奈和愤怒,卡在心里不上不下的。 至于这个“人”是谁,八成还是方驭光,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就在这时苏河冉咦了一声,他离得近倒是留意到了一个细节:“这柱子顶上、匣子盖住的地方有个鱼形凹槽,我估摸着里面原本应该有东西,但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他让到一边朝我们示意,我有点好奇就张望了一眼,这一看我心里犯起了嘀咕,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这凹槽和墨宁给我的那枚鱼符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为它量身打造的。 “他之前就提到过鱼符和秦始皇有关,它不会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吧……”我心想。 那厢苏湖冉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密室不像短时间内被人开启过,东西应该早就不在这里,估计是当年方驭光进来的时候他给拿走了。” 其他人明显也是这么认为的,苏河冉将玉匣往包里一塞:“看来咱们是晚来了六十多年,好在这匣子料子不错,也不算空手而归。” “出息。”苏湖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询问地看向谢云君和谢云青,“这里似乎没有别的线索了,我们去我弟他们说的那个陪葬坑看看?有两个机关好像就在那片区域。” 这一次谢云君终于点了点头:“走吧。” 可我总感觉这地方没那么简单,正犹豫要不要趁着他们返回没人注意进去仔细看看,结果一扭头发现冲子也是一步一回头,最后他干脆停在了那里,跟中了邪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石柱上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那里什么变化也没有,正好苏河冉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狐疑问道:“看什么呢你,疑神疑鬼的?” 冲子总算找到机会吐露自己的发现,他拉着苏河冉回到密室,指着那个鱼形凹槽直比划:“邪了门了,我刚刚一眼瞥到上面居然在冒红光!” 一听他这么说,有人打趣道:“好你个冲子,又是血沙又是红光,我看你怕不是有血光之灾!”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估计这话有点触苏河冉的霉头,他不耐烦地把其他人打发走,然后瞪了冲子一眼,“你也别在这神神叨叨的瞎琢磨了,赶紧跟上。” “河少,你信我,我真看到上面在冒红光!”说着冲子大着胆子摸了摸那个鱼形凹槽,可惜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下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了,“难不成真是我眼花了?” “走吧走吧,拖拖拉拉的,一会儿又要挨苏大小姐的骂!”苏河冉彻底失去了耐心掉头就走,见我也还站在那里他又推了我一把,警告道,“你也是,别想着搞东搞西乱搞什么名堂。” 我只得放弃之前的计划,跟着他一起往回走,经过那个镶有“龙〇凤”构件石台的时候,我没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主要是想弄清楚谢云青提到的那个标记长什么样。 然而就是这一眼,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涌,那一刻我感觉身体就像过了电一样,整个人都是麻的—— 上面确实有个标记,虽然它只有半个巴掌大,但我一下就认了出来,那居然是一幅字符玉钩图! 附近有镇龙台,这里出现字符玉钩图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而如果这幅字符玉钩图是出现在乾坤冢,那么它代表的正是“坤”字,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 但显而易见这些字符玉钩图似乎另有含义,我想起当初薛守垣给我看的另外那两个额外的字符玉钩图,假如它们真的拢共有十幅、假如眼前这幅玉钩图代表的是机关开启的顺序,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对应的其实是0到9十个数字?而这正好符合薛守垣对它们的评价——它们是陇明人的另一套文字,虽然只有十个,却拥有无穷无尽的变化。 “我记得他笔记本上的那十幅字符玉钩图,只有第一幅和最后一幅我没见过,应该就是0和9,如果它们正好是按照0到9的顺序拓下来的,那岂不是意味着眼前这幅字符玉钩图代表的是2,也就是说这里是二号机关?” 意识到这点,我由衷地希望江碎玉他们已经在许心楣的指引下开启一号机关,万一真被谢云青不幸言中,整套机关已经锁死、所有人都只能干瞪眼,那就有点黑色幽默了。 “你还在那磨蹭什么?”谢云青已经回到岸上,见我落在最后,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能先上去。 也就是这时候我想到一点,假设事实成立这些字符玉钩图代表的正是数字,那它们出现在镇龙台附近,指的会不会也是这些镇龙台的编号? 我稍稍回想了一下,还真对得上,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亏我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门道,结果它们对应的只是守幡人的传承顺序。 回到岸上,苏湖冉重新编排了队伍,这次由苏河冉打头、丁有成殿后,我还是被他们夹在中间。 看得出来他们对我依旧不太放心,尤其是谢云青,他紧跟在我身后,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这让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刚刚落在后面逗留了片刻,他起了疑心。 很快我们就进了左边的甬道,苏河冉没有夸大其词,甬道上下左右四面都布满了拳头大小的孔,这些孔中黑乎乎一片,似乎很深,但我没有看到他们说的那种血红的沙子,估计这些满是孔洞的岩层后面另有隔层,防止它们外泄。 刚走没一会儿,冲子冷不丁出声:“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热?”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也感觉有股暖流正往上涌。 “好像是有点热。”之前取笑冲子那人,这次倒是没有怀疑他的话,他蹲下身探了探底下的孔,“难不成下面是暖气管道,秦始皇怕住着冷,于是给墓里铺了地暖?” 我记得他绰号叫老贫,不过他这想象力是一点都不贫瘠,相反还挺丰富。 然而下一秒他倒吸一口凉气:“奇怪,这股热气居然不是顺着孔在往外冒,而是直接从岩层里涌出来的……” 第523章 炼丹呢 “那不是纯天然的地热?”冲子顺着他的胡言乱语揶揄了一句。 苏湖冉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别废话了,继续往前走。” 然而紧赶慢赶走了不到五分钟,周围的温度已然上升到几乎难以忍受的地步,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 我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一种可能,我们不会又遇到刹梭潮了吧,至于这股刹梭潮的源头…… 这个念头一起,我脑子里不自觉冒出来两个字—— 没错,就是“太阳”。 “之前我们过来查看也没遇到这种情况。”丁有成忍不住看了看苏河冉,“河少,你说湖里那个机关开启的时候,咱们会不会触发了什么连锁反应?” 谢云青瞟了我一眼,苏河冉反应就很快,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太阳’一出来,这温度可不就上升了吗?” 闻言,谢云君和苏湖冉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尤其是苏湖冉,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朝所有人发话:“加快速度,先离开这条甬道再说。”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苏河冉他们说的发生坍塌的位置,缺口处确实堆着一堆猩红的沙子,乍一看像是什么巨兽受了伤,鲜血正从伤口涌出,在甬道中积聚了一大滩。 苏河冉不由停下脚步:“反正也不急着这一分半分钟的,你们赶紧看看这些沙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谢云君和谢云青实属艺高人胆大,直接抓了把沙子摊开在手心里端详。 苏湖冉却没有急着上手,而是绕到缺口处仔细观察了起来,我也不由将目光投了过去,霎时注意到一个细节,布满孔洞的岩层后面还真有个隔层,这夹墙的质地和周围的岩石截然不同,紧密细腻肉眼可见的牢靠,虽非铜非铁却隐隐泛着金属光泽,大概率是人工烧铸的,若非意外破损密封性应该很好。 我忍不住想到,难不成这是墓室挡水墙,这些红色的沙子其实是填土,里面有个规模不小的陪葬墓? 见我们都盯着缺口,老贫也探过头看了看,最后没忍住啧了一声:“这墙恁的修得如此瓷实,该不会是怕里面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吧……” 对于他这种狂立g的话,苏河冉是毫无留情地回以眼刀一记:“少在这贫,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 这时谢云青终于有了发现,他用力捻了捻手中的沙子,将它颜色稍浅的内里展示给我们看:“这些沙子的确是丹砂,只不过外面包裹了一层别的东西,估计是觉得颜色不正,弄的染色剂。” 苏河冉挑了挑眉,明显不认同,不过他也不好明着反驳,只是嘀咕道:“这可是秦始皇最终选定的陵墓,就算不比原来的皇陵好也绝对不会比它差,如果真需要更高品质的丹砂怎么可能搞不到,至于换成这种染了色的‘a货’吗……” “里面也有热流涌出来,你们还没发现问题吗?”谢云君突然开口。 “丹炉。”其他人面面相觑,只有苏湖冉咬着牙吐出两个字,盯着墙上的缺口如临大敌,“这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终于明白了这些孔的用处。 “丹砂、封得严严实实的墙、热流……操,快跑,往回跑!”苏河冉也反应了过来,“这些孔怕不是连着底下出水银的炉子,如果这真是一个机关,甬道随时都可能关闭,万一被堵在里面,到时候汞蒸气弥漫,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提醒,其他人已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哪还顾得了其他,赶紧掉转头往地下湖方向跑——苏河冉他们之前探过路,自然知道这一边的出口要比另一头近得多。 不得不说,他的预感不是一般的准,我们刚冲出甬道,甬道口一道石门轰然落下,彻底将甬道封死。 “妈的,好险!差点就歇了菜了……”众人一阵后怕。 苏湖冉也是脸色难看,许久才想起来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谢云君望向右边的甬道,那里的入口也一并关闭了,我想到一种可能,估计她也有同样的想法,只说了一个字:“等。” 苏湖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湖里,湖中的投影居然还没有消失,“太阳”正缓缓西斜而去。 谢云青心领神会:“等‘太阳’落下?” 谢云君点点头:“要是我没有猜错,浮日宫的所有机关应该都是在一个核心机关的牵动下运转的,这个核心机关必然和‘浮日’有关,比如甬道两头的入口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落下在某个固定的时间点闭合、开启。” 她看了看我:“那句口诀确实是个极为关键的线索,可惜经过某些人有心或者无意地误传,信息出现了偏差,如果我们再按照‘升时可往落时休’的规律行动,只怕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话音一落,都不用谢云青动手,苏河冉立马朝丁有成和阿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下将我按倒在地。 他冷笑着给了我一脚:“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在意识到甬道的机关也和“浮日”有关的时候,我就明白等他们逃出生天绝对会第一时间找我算账,当然早在我将这个口诀告诉他们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这个觉悟,所以眼下的处境也算意料之中。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我的无动于衷彻底激怒了谢云青,他微微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好,成全你!” 他正准备给我一个教训,却被谢云君拦住了。 她蹲下身目不转睛地和我对视着,说:“虽然你比较特殊但终究是个普通人,我素来认为恃强凌弱非强者所为,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我,我保证他们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她这番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能少吃点苦就少吃一点,我又没有自虐倾向,自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不是我不想解释,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 我选择以退为进,诚恳道,“但这个口诀我确实没有改动哪怕一个字,因为我不确定你们是否早就知晓,假装不知情也许是想试探我。更何况只要进了浮日宫,它是真是伪很容易验证,我没必要说这样的谎,那才是自讨苦吃。” 第524章 猎杀 她不置可否地敛了敛眉目,我知道眼下唯一能说服她的只有事实,当即决定实话实说。 “是,在得知许心楣想利用这次机会除掉我时,我的确想过他会不会在故意向我传递虚假信息,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它和甬道里的设置有关,不然我一定会先想办法脱身,而不是以身犯险,毕竟人都是惜命的,我还没傻到去和你们同归于尽。退一步说,哪怕我真有这个打算,既是殊死一搏,你觉得我会让你们这么顺利地逃脱吗?”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苏河冉冷笑道,旋即他看了看谢云君和谢云青,“不过这笔账确实应该算在许心楣头上,他不仅想除掉这家伙,还想置我们于死地。” 谢云君站起身,和谢云青一阵对视,后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朝丁有成和阿元一抬下巴,两人非常配合地松开了手。 我爬起身,一边暗暗松了口气,一边却是疑窦渐生,他们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我,搞不好江家人中真有他们的人,他们确实早就掌握了这条线索,刚刚的举动不过是想借机敲打我,玩的还是恩威并施那一套。 “得嘞,继续等吧。”苏河冉一屁股坐倒在地,其他人也是各自找地方休息。 “怎么还是好热……”冲子扯开衣领在我边上坐下,见我们毫无反应,他一顿询问,“你们就没有一点感觉?” “这里好像不受那股热流影响,早凉快下来了。”老贫瞅了他一眼,“瞧你满头大汗的,是不是刚刚跑太急了?” “不知道,感觉身上火烧火燎的……不行,我要去洗把脸。” 他重新站起身,正要往湖边走,我一眼就瞥到他刚刚坐的地方血红一片,他身上似乎有伤。 老贫也注意到了,赶紧叫住他:“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怎么这么大一滩血?” “没有啊。”冲子满脸疑惑,他顺势回头看了一眼,也吓了一大跳,“我靠,哪来这么多血?!” “等等,这好像不是血,是……是刚刚那种沙子!”老贫嘴里啧了一声,“你小子居然塞了把在身上,怎么,想带点纪念品回去?” 我仔细一看,那血迹还真就是一小片沙子,可能是周围光线的影响,它们落在湖滩上比在甬道里更接近鲜血的颜色。 “我、我没有!”冲子却一个劲地摇头,明显有点慌,“你们说它们不会真是活的,刚刚跟了我们一路吧?” 老贫幸灾乐祸地一笑:“那你就要小心点了,它们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啊……” 他话音未落,附近像是平地起了一阵风,一下将那片沙子吹到了半空,然后吹着它们一股脑朝冲子卷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一阵狂跳,几乎是脱口喊道:“快躲开,它们过来了!” 冲子本能地也想躲,然而那一刻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直接僵在了那里,等他真正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沙子就像一个小型的沙尘暴直接将他笼罩在其中。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所有的沙子一碰到他就黏在了他皮肤上,它们在他身上飞快地游动着很快又汇聚到了一起,最后像是一滩血吸附在他胳膊上,我注意到它们正一点一点不断地减少,仿佛他胳膊是泥土做的,“血”在往里渗。 冲子怪叫一声,惊恐道:“它们、它们真是活的,在、在往我身体里钻!”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苏湖冉他们的注意,要说还是谢云青果决,他抽出撒星锥一个箭步冲过来,估计是想着把冲子的那只胳膊卸了,说不定能救他一命。 然而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那些沙子已然全部钻到了冲子身体里,一瞬间他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整个鼓了起来,被风一吹游魂似的晃晃悠悠、踉踉跄跄地朝湖边飘去。 在场中人,胆子小的别说阻止动都没敢动一下,胆子大的如谢云君几位高手也因为刚刚那一幕过于诡异而暂时选择按兵不动,冲子就这样仿佛一个被莫名力量支配的傀儡一步一挪地走到了湖水边。 而他一碰到湖水,整个湖就好比一锅刚烧开的水,哗啦哗啦响个不停,下一秒无数细长的黑影从湖底钻出,原来是藏在底下的尸狩群蜂拥上来弄出的动静。 它们就像公园里的观赏鱼突然嗅到鱼饵的味道,一窝蜂地朝冲子扑去,疯狂地在他身上撕咬,然后拖着他破烂不堪的身体往水底沉去,然而还没沉到底他就彻底被它们分食了个干净,晦暗的湖面只剩一团渐渐散开的血水。 我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这时候苏湖冉凛然开口:“那不是冲子的血,还是那些沙子,它们在和尸狩群互相残杀!” 换言之,刚刚尸狩群并不是在撕咬冲子,而是在和那些血沙搏斗? 然而就是她说话的这一两秒钟,它们居然已经分出了胜负,数不尽数的尸狩翻着肚子漂在水中,几乎铺满整个湖面——我是真没想到两者的力量竟如此悬殊,当初让王容心他们束手无策的尸狩群对上这些血沙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等等,它们好像在往那个密室里涌……”阿元眼尖,指了指那个塌出来的洞口。 正好我们正对着悬崖方向,一眼就捕捉到了那抹猩红的血色,它们就跟长了脚一样飞快往前挪动着,最后爬上石柱渐渐沁入到了顶上的鱼形凹槽里。 这一下提醒了苏河冉:“它们之所以攻击冲子,会不会是那时候他摸了上面的凹槽?” 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除了手下惨死带来的悲愤,肯定还有后怕——得亏他之前拿下玉匣的时候没有碰到石柱,不然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我好不容易按捺住翻涌而上的呕意,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揪住我衣领用力一推,将我按在一边的岩壁上:“你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那些血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哪知道那是什么,自然没法回答他,他扬了扬拳头作势要揍我,老贫哆哆嗦嗦说了一句:“刚、刚刚那些血沙扑向冲子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他身上好像在冒红光!” 第525章 地下宫殿群 苏河冉和我对视一眼,显然也想起了冲子的话,亏我们当时以为他眼花了,没想到他说的是实话,而那片血沙搞不好最后也是冲着那些红光去的,这才爬进了鱼形凹槽里。 “在入口打开之前,不能再轻举妄动了。”苏河冉松开手,看向苏湖冉,“这浮日宫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凶险。” 苏湖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大家原地待命,不要放松警惕。” 两人说话的工夫,湖中的“太阳”彻底落了下去,整个地下湖重新归于黑暗,众人更加不敢大意,纷纷打开探灯戒备地扫向四周。 好在这次没有别的状况发生,只听两声闷响,一左一右两条甬道再次露了出来。 “甬道上方的孔洞应该是换气用的,我们再等等,保险一点。”苏湖冉说道。 这时苏河冉想起来问她:“姐,你有没有计算,从‘太阳’出来到‘太阳’落下大概多久时间,我感觉这里的‘夜晚’和‘白天’持续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咱们要保证行动的安全必须得卡好时间。” 苏湖冉目光一扫阿元,后者点点头:“我记了,不多不少刚好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 “那我们这次走右边的甬道?”说着,她又看向谢云君和谢云青,“出发的时候我会算好时间,要是四十分钟内都无法穿过就先回来,等下一个‘夜晚’再试一次左边的?” 这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案,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血沙会不会攻击其他人,能不冒这个险还是尽量不要去冒。 又等了约莫半个钟头,谢云君率先朝右边的甬道走去:“差不多了,出发。” 一进甬道,起初他们还有些提心吊胆,但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都不觉加快了脚步。 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眼见就要到预定的返回时间,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是出口,但似乎有人。”走在最前面的谢云君一下放缓了脚步,并示意其他人把灯都灭了。 苏河冉看了看我:“这里也就两拨人,难不成是江碎玉他们,对面那一片区域和之前的人俑陪葬坑也是相连通的?” “不像是手电筒或者探照灯的光,应该是陵内原本就有的灯光。”阿元最先发现端倪,“对面亮着那么多灯,估计建筑规模不小。” 他们下来还是做过功课的,苏湖冉若有所思地说道:“秦始皇陵内各种建筑林立,其中尤以寝殿及其关联建筑最为宏大,浮日宫想来也差不多,搞不好那头正是这里的寝殿。” “那咱们不是离地宫正藏不远了?”苏河冉此言一出,他们之前被打击到谷底的士气一下提振了不少。 就连谢云青都松了口气:“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他和谢云君一马当先朝对面的出口走去,我们赶忙跟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等我们钻出去,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只见无数楼台傲然耸立互相勾连,它们一片连着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甚至就连那远处的悬崖峭壁上都影影幢幢全是建筑的轮廓。 这哪是什么寝殿,分明就是一座庞然无比的宫城! 和它的巍峨华美一比,哪怕是后世光耀海内外的不夜城也要黯然失色! 许久苏湖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听闻当年秦始皇本想将整个阿房宫也写放到皇陵内,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搁置了,没想到这里的居然完成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光是写放版就有如此规模,古人诚不欺我。” 尽管眼前威严的宫殿群极具压迫感,但相比于晦暗的地下湖和逼仄的甬道,可以说是安全感满满,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下来,苏河冉打趣一笑:“说不定就是这里的完成了,那边才被搁置的。” 苏湖冉白了他一眼:“这里藏着三个机关,我们应该想想,就咱们这点人,怎么才能在这么大一片地方找到这三个机关。” 没想到对于机关的大致分布他们也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在地下湖谢云君两人给他们看了另一张布局图,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之前他们是合着伙儿在演我。 不过经她一提,我也起了点别的心思,这样的地方倒是很适合脱身…… “姐,这你就想得太复杂了。”苏河冉却不以为意,“找机关难,找人还不简单吗?咱们大可以在这安安心心地等,江碎玉他们迟早会过来。” 为了支撑他的提议,丁有成特贴心地补充了一番:“之前我们就感觉他们也没在那个人俑陪葬坑待多久,应该只是借道。要是这两片区域真能互相连通,而这里又正是他们的目的地,估计他们这会儿已经把此处的机关都找出来了。” 这倒是提醒了谢云君,她再次发话:“先进去,这里太开阔了,如果他们刚好在高处,一眼就能看到我们。” 苏湖冉领着人就要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她看着眼前林立的古建筑,回头问他们:“就是守株待兔,咱们也得有个明确的目标,这样才方便在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藏身。现在问题来了,这里这么大,‘株’在哪儿?” 谢云青一阵思索,说:“去主殿,在那张布局图上所有的建筑只有那里画的是透视图,绝对是当时整个施工过程中的重中之重,如果真有什么机关,藏在那里再合适不过。” 闹了半天,他们看的也是许心楣那张图,而且还是阉割版,上面甚至都没标机关开启的顺序,当然就算标了估计也是错的。 这主殿不仅在图上显眼,实地一看那也是相当的惹人注目,确定附近没什么动静,一行人穿过几道回廊很快进到了殿内。 这让我有点怀疑他们的判断,就算守幡人布置机关向来是万变不离其宗,还特别喜欢互相抄作业,但也不至于搞得这么明显,搞不好将主殿特意标出来只是个障眼法。 又或者制图的人偷懒了,它本身就是从某张施工图上截取下来。 第526章 都在摆烂 果不其然,我们在主殿还有周围转了两圈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最后苏河冉都摆烂了,说:“姐,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吧?我看附近只有我们自己的脚印,估计江碎玉他们还没过来。许心楣手里肯定有完整的布局图,别人找不到,他还找不到吗?” 苏湖冉视线一转,照例等着谢云君和谢云青拿主意。 谢云青和谢云君对视一眼,点点头:“我和君君去找藏身的地方,你们把四周的痕迹清理一下,省得他们发觉起了防备心。” 我意识到机会来了,结果下一秒他着重强调了一句:“还有,把这家伙看好了,要是在这让他跑了,那可就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头了。” 苏湖冉看了看我,盈盈一笑:“云先生多虑了,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她示意阿元拿过绳子,直接绑住我双手,然后将绳子另一头系在自己手上。 苏河冉一看顿时乐了,趁机拍起她的马屁:“老姐,这不是小时候咱们溜出去玩你怕我乱跑想出来的主意吗?果然还是老办法最有效,反正好言相劝他也听不进去,不如简单点物理上让他想跑都跑不了。” 好吧,我也承认这方法确实老套但有用,我只能另寻良机。 而苏湖冉显然不吃他这套:“别啰嗦了,赶紧带人去把咱们留下的足迹清理干净,我在这等你们。” “这就又把事情‘转包’给我了是吧?”苏河冉不满,但还是点了几个人出来和他一起出了主殿,其他人也没闲着,将主殿内的痕迹清了清,只有苏湖冉老神在在地倚着门柱看其他人忙活。 至于谢云君两人,他们在殿内一阵逡巡,最后谢云青掏出绳子一甩,直接爬上了主梁。 “边上有个隔断,能容不少人,关键是这里不仅能观察整个主殿,还能一眼了望到附近的情况。” 谢云君点点头:“就这里吧,等苏河冉回来让他也上去,其他人自己去外面找地方藏身,不然人一多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 说着她依葫芦画瓢扯住绳子一借力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上面,这两人的身手真不是盖的。 苏湖冉用下巴指指我:“那他呢?” 谢云青想了想,说:“带他一起上来,这家伙花花肠子多得很,我怕你那些手下看不住他。” “万一他故意弄出动静提醒江碎玉他们怎么办?” “我相信他不会的。”谢云青兴味一笑,“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比起我们他现在更不希望自己落在他们手里,我们要防的是他逃跑后单独行动。这家伙绝对留了一手,别搞到最后我们跟江碎玉他们打生打死,反被他钻了空子一个人拿着玉龙首跑了。” 我心中一沉,他对我的处境和想法倒是门儿清,这样一来我想要自己脱身只怕难上加难。 “那我和他也先上去,一会儿我弟他们回来再让他上来?” “行。” 我正好奇苏湖冉是不是也能像他们那般飞檐走壁,没想到谢云君还挺贴心,从选好的藏身点直接扔了道绳梯下来。 见我看着她,苏湖冉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这是为我准备的吧?” 我当然有那个自知之明,但我的手还被她绑着,便也学着她反问了一句:“你不会以为我这样也能爬上去吧?” “真够麻烦的你。”她只能帮我把绳索解了,我顺着绳梯刚爬上去,她也爬了上来,然后非常不嫌麻烦地又把我双手绑了。 “这里这么高,我怕你掉下去。”她说起违心话来是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我心想我何德何能,能让他们一众高手如此防备。 没过一会儿,苏河冉他们去而复返,苏湖冉这么一交代,苏河冉屁颠屁颠地爬了上来,其他人则非常利落地打扫掉最后的痕迹,陆陆续续撤离了主殿。 说来也巧,苏家人刚散干净,苏河冉压着声音嘘了一声:“有人来了,可别再吱声了!” 苏湖冉瞪了他一眼:“嘘你个头,就你在说话,闭嘴。” 待她话音落下,一阵脚步声这才传来,它们渐行渐近,没一会儿三个人影出现在大门口,正是之前跟游典一起上船的一老两少。 “早知道章家人来,我们就不来了。”年轻人非常“林妹妹”地来了一句,然后啐了一口,“看到他们就晦气。” 虽然我也十分不满章辛成的一些行事风格,尤其是他一开始的自以为是,还有之后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我真不知道原来其他章家人也这么让人牙痒痒。 “封拙,好好的你提他们干嘛,非得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是?”女孩一进门就张望了一眼,“说是在这里会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封巧,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哪怕大你三分钟我也是你哥,别连名带姓地叫我名字!” “好的,giegie——”女孩故意拉长声音,嬉皮笑脸地叫了一声。 “二爷爷,你看她!” “好了好了,别闹了。”老人连忙打圆场,“估计他们还要一会儿才过来,咱们在里面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这一片区域的三个机关,一大帮子人找了这么久也只找到两个、开启一个,要是这次其他人那也没信,第三个机关没准就在这里。” “二爷爷,不是我说,许心楣都找不到,咱们瞎忙活个什么劲,不如省点力气等人齐了一块找。”封巧往地上一坐,果断摆烂,“咱们一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然后一顿找,都没有歇过哪怕一分钟,累死了。” “那你休息一会儿。”他朝封拙示意,“咱们爷孙俩去转转。” 不料封拙也是满脸不乐意:“提起许心楣我就来气,之前看他直奔这里,没有在其他两个区域停留,我还以为他掌握了什么靠谱的线索,结果到了地头还不是要我们一个一个去找,他压根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 “就是。”封巧立马接过话头,“咱们要找那些机关也就算了,问题是这都转了几圈了,除了两条甬道也没有看到别的入口,剩下藏着机关的那两个区域同样没影,最后估计还是得绞尽脑汁去找,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小点声!”老人赶紧打断他们的话,“他们慧心道的人心眼多着呢,那小子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心胸宽广,要是让他听到你们这么埋汰他,指不定以后给你们使什么绊子。” 第527章 偷听 我忍不住看了看谢云君,说真的许心楣给我的第一印象还是挺好的,没想到封家人对他的评价居然和她差不多。 底下封巧噗嗤一笑:“二爷爷,你不仅埋汰他,还埋汰整个慧心道,他要记仇也是先记你的仇。”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要聊就聊点别的,少在人背后说闲话。” “对对对。”封拙也开起了他的玩笑,“这是二爷爷的经验之谈,想当年他老人家就是因为在背后嘴了慧心道的赵阅心才被她……” 见老人真要生气了,封巧赶忙朝他使了眼色,然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破龙的人估计也下来了,要是甬道的机关能困住他们把他们毒死在里面就好了,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对付他们。” 封拙立马意会,顺着她的话说道:“估计够呛,那谁不是被他们掳了去吗,之前江家人都说,许心楣提到那个口诀的时候他正好在场,知道在浮日宫行动必须遵循‘落时可往升时休’的规律,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甬道里的机关能困住他们。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是个普通人,肯定扛不住苏湖冉的凌霄劲,八成全抖落出去了。再说了,万一他真是破龙的内应,搞不好这事本来就是个苦肉计。”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会提起这茬,更没想到江家人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也许在江家人看来,只要我察觉到许心楣可能会对我不利,我就一定会意识到许心楣的话应该反过来听。 当然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似乎笃定万一我扛不住苏湖冉的威逼最后会将正确的信息和盘托出。 说实话我有点难受,之前在屏云墓我没有这么做,现在更不可能会,既然他们这次又找到我,应该很清楚这一点。难道仅仅因为知道我是所谓的天示之人,他们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吗? 江家人尚且如此,那其他九鼎…… 我心中一沉,偏偏这时候谢云青搭住我肩膀用力抓了抓。我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以为我之前说了谎,许心楣的原话就是“落时可往升时休”,我是故意在害他们,只要对方的人一走,他绝对会秋后算账。 果然我一抬头,他用嘴型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好吧,这才是眼下我最应该担心的。 老人在殿内转了一圈,同样毫无所获,索性也跟两个晚辈席地而坐聊起了天。 “要是能顺利地找到第三个机关,到时候肯定会分开行动,许心楣带一部分人去地下湖找到并开启二号机关,其他人则跟着江家去陪葬坑找那里的四号、五号机关,然后等许心楣回转到这里开启三号机关后过去跟他们会合。” 一听他这么说,我是真心希望谢云青打开二号机关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启一号机关,不然麻烦就大了。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来这里开六号机关,然后继续找剩下的两个区域、三个机关?”封拙问。 “既然许心楣笃定这一片区域和第四个区域也能互相连通,那入口在这里应该是确定的,开不开六号机关估计都会再回来。” 老人点点头,旋即又道,“咱们封家跟其他四家很少走动,要不是封易这个临时当家铁了心要掺和进来,我们这一次也不会搭江家的话,到时候肯定是跟着许心楣一起。你俩千万别惹他,比起章家人,你二爷爷我更不想跟他们慧心道打交道,心累。” 他再次提到慧心道,封巧像是想到了什么捂嘴一笑,被他一瞪赶忙正了正神色:“封易的心思可不比慧心道少,他自己不出力反叫我们过来,分明是拿我们做人情。” “没错,要是咱俩再在这里出点事,他就更开心了,一下少了两个竞争对手。” 老人顿时瞪了封拙一眼:“少在这胡说八道,我带了你们兄妹俩出来,就得原模原样地带着你们回去,不然老三饶不了我!” “我错了我错了,二爷爷你别生气,等回去就罚阿巧替你打酒。”封拙笑嘻嘻道。 封巧怒了:“封拙,是你惹二爷爷生的气,凭什么我去打酒?” “怎么,帮二爷爷打酒还委屈你了?”封拙终于扳回一局,故意揶揄她,“小时候是谁吵着、闹着、争着抢这份差事的?” “那不是因为小时候嘴馋,帮二爷爷打酒有零食吃嘛……” 他俩一插科打诨,老人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你们几个要是能争点气就好了,也不至于封易来当这个家。” 封拙努了努嘴:“我们几个堂兄堂妹也不比他差啊……” “你还不服气!”老人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封别那臭脾气简直和你们爷爷一模一样,都急躁的不行,你比他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封留倒是沉得住气,可惜这孩子做事尽在眼前打转没什么远见,至于封铃和你妹妹……” 封巧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讨饶一笑,封拙却毫不留情地替他点评道:“这个我知道,她跟封铃都是恋爱脑,搞事业哪有谈恋爱重要!” “就你话多!”封巧作势要打他,旋即想起来什么,问老人,“二爷爷,一会儿苏大哥是跟我们一起,还是跟江家人一起?” “你看,你看!”封拙哈哈大笑,老人却真有点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最终也只是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们说到苏江冉,苏河冉扭头看了看他姐,结果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而封巧终究还是收回了手没有揍她哥哥,她委屈开口:“可我就是喜欢苏大哥啊,想趁着这次机会和他多相处一下有什么不对……” “我劝你还是早点死心吧,他能看得上你?”不等封巧反驳,封拙呵呵一笑,“人眼光高着呢,想当的是谢家的乘龙快婿!你是不差,但再优秀又怎么比得过谢聆霜?” 感情他俩的八卦整个九鼎都知道,难怪当时江家人非要拉着我和苏江冉单独认识一下。 封拙一提谢聆霜,封巧自己也有些泄气:“你是我亲哥,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什么叫‘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正是因为我是你亲哥,我才跟你说实话!” 正说着,又有人陆陆续续过来了,我赶忙打起精神。 第528章 够狠 这头一个进来的居然是余寒,之前我没看到他,还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他是先上了船,就是不知道他这一趟代表的是江家还是五〇三。 估计封家人跟余寒也不熟,见他进来恁是没吱声,直到苏江冉紧跟着进了门,封巧才赶紧起身迎了上去:“苏大哥,你们找到第三个机关和第四片区域的入口了吗?我们负责的那片找完了也没什么收获。” 对于自己妹妹热情到近乎殷勤的语气,封拙不满地撇了撇嘴,再一看跟他们一起过来的章辛成,他神色中的嫌弃更明显了,最后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掉转头往里面坐了坐。 苏江冉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老人,看得出来他对这位老爷子还是挺敬重的,说:“应风前辈,我们也没有别的发现,等心楣兄他们回来了再看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心楣和江碎玉他们估计在外面就已经会合,这时候从殿门鱼贯而入。 “第三个机关,我们已经找到了。”张管事率先开口,“可惜另一片区域的入口还是没有线索,只能先把前六个机关开了,再回来这里从长计议。” 他环视一周,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了许心楣身上:“心楣,咱们就按刚刚说的兵分两路,你带人去地下湖找二号机关先把它开了,再回来这里开三号机关,我们去陪葬坑找四号、五号机关,找没找到都等你们过来会合?” “行。”许心楣点点头,他目光左右一扫,点了点一会儿和他一起行动的人。老人是一点都没猜错,他们三个还真就在许心楣带的队伍里。除了他们四人,去地下湖的还有臧小蕊、钟峦四人以及章辛成。 “我也去你们那边吧。”没想到就在这时,游典和余寒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见其他人都看着他们,尤其是臧小蕊还特意瞄了他一眼,余寒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寻思破龙的人肯定也已经下来了,你们那边人少,万一撞上他们,我怕你们吃亏。”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游典直接来了个“俺也一样”。 余寒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游典的心思我倒是能揣摩一二,他估计是担心万一我撞上许心楣而邀我过来的江家人又刚好不在场他会直接对我下手,他跟着许心楣还能拦一拦。 许心楣看了看他俩,倒也没有反对:“行,多点人找得也快点,你们注意安全。” 这后面半句当然是跟江碎玉他们说的。 张管事看了看时间:“这‘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咱们就地休息,等到‘日落’即刻出发?” 他话音刚落,殿里的灯突然一灭。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四周灯光一敛,殿外就像身处露天一样竟亮起了微曦的晨光,渐渐地一缕“阳光”径直穿过穹顶落在殿内,我这才注意到上面居然是个类似于藻井的镂空套斗,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之前看那张布局图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被那个“龙〇凤”图案吸引了,居然没有发现。 我深深地沉浸在这份震惊中,而江碎玉他们显然早就见识过这里日夜轮换的神奇,三三两两各自找地方准备休息。 苏河冉拉了拉我,示意我往后缩缩,不然被光照到留下影子他们会发现端倪。 比起底下一行人放松的状态,我们几个在上面挤成一团,还得小心谨慎不能弄出一点动静免得引起他们的注意,就要难熬多了。 好不容易捱到临近“太阳”落下,张管事终于开口了:“马上就要‘入夜’,咱们先去甬道附近等着,门一开就出发。” 看来之前苏湖冉还是太小心了,里面的换气系统并不是甬道打开后才开始运转,而是等里面换好气它才会打开。 这让我有点搞不懂这个机关的设置,怎么看它都不像专门为了杀死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设计的,更像是一种功能性机关。难不成我们想得太复杂了,它纯粹是用来收集“丹炉”炼制的水银的,怕人误入才弄的定时开启关闭,没想到最后歪打正着起到了一定的防盗作用? 我胡思乱想的空当,江碎玉他们已经分成两拨出发了。 苏河冉站起身一阵观望,直到他们走到两头的甬道口才迫不及待地出声:“循着他们的脚印应该能找到另外那两个机关,咱们直接去六号机关附近蹲他们?” 苏湖冉凉凉问了一句:“你知道哪个是六号吗?” “不知道,他们好像没提?”苏河冉反应过来。 “他们也怕隔墙有耳,这不得留一手?” “那咱们继续在这等?” “等个屁,先去找到那两个机关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咱们也趁着‘入夜’去那边的陪葬坑。” 苏河冉多机灵,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姐,你是怕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在上面,故意摆我们一道,想把我们拖在这里?” “没错。”她看向谢云君和谢云青,“两位觉得呢?” “就这么办吧。” 谢云君直接将绳梯放了下去,苏河冉第一个下到底下,苏湖冉正要解开我手上的绳子,谢云青突然开口:“你先下去,他,我来料理。” 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上面就这么宽跑都没法跑,我只能强装镇定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云青从苏湖冉手里接过绳索,跨出几步踩到了横梁上,然后蹲下身一绕直接将绳子绑在了上面。 “咱们先去探探情况,带着他不方便,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原来他只是想把我困在这里……还没等我松上一口气,他意味深长地冲我笑了笑。 我心头一跳,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一脚将我踹了下去。 我身体一落空,绳索直接勒住了我的手,可以说整个人的重量都集中在了手臂上,剧痛传来的一瞬间,我有种错觉我的胳膊已经彻底断裂开了,偏偏我悬在半空丝毫不敢动弹,不然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我紧咬牙关都快咬出血了,才忍住没发出惨叫,苏湖冉姐弟俩在底下也看傻了,估计都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第529章 就不能换个人坑 “君君,我们也下去吧。”谢云青撤掉绳梯,将原来的绳索一拉不到三秒就滑了下去,很快谢云君也下到了地面。 见他们径直往殿外走,苏河冉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忍住,劝道:“就这么吊着,典藏者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一个普通人,我看他还有些用处,这个教训也够他受了,要不先饶他一命,看看他后面怎么表现?” “他是普通人,但绝对不是‘普通’的普通人,这点苦还是吃得起的。”谢云青抬头看着我,欣赏了片刻,头也不回地出了主殿。 苏河冉还想再说点什么,苏湖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跟上。” 苏河冉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嘴里嘶了一声:“走吧走吧,我发现我才是那个见不得别人受苦的人,这他妈看着就痛……”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就跟饿过头不会觉得饿一样,疼痛到了极点自然而然也就麻木了,又或者我对疼痛有着天生的忍耐力,都这样了居然没有晕死过去,只是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是光又像是被冷汗糊了一脸。 好在很快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而等我彻底缓过劲,头顶的“阳光”好比灯灭突然间就暗了下去,完全没有一个褪却的过程,我由此怀疑设置机关的人是不是偷懒了,它在地下湖都能模拟日落,怎么这里就虎头蛇尾地只弄了个朝阳却没有夕阳。 我努力思索着,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大脑不去关注手臂传来的、那随着意识复苏也一同恢复的剧痛。 而就在这时,我感觉殿里似乎又亮起了一点微光,周围的烛火却没有任何动静,我顶着剧痛抬起头,发现穹顶那像是藻井一样的套斗居然正泛着荧光。 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很快——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那光越来越强,最后好似一盏吊灯挂在上面。 我本想再观察观察,结果眼前没来由地一黑,头顶的荧光也像是被什么遮挡住了瞬间消失,我只当我体力不支眼睛花了,想着垂下头先缓缓,然而就是低下头那不经意间的一瞥,我竟看到梁下的地面上清晰地映着一个光影。 那是一个威武的人影,他头戴冕冠,似正挎剑而行。 我一个激灵,意识终于清醒了点,而就是这瞬息之间,类似的人影出现在离它一步开外的位置,然后是第三个……一直到第七个人影出现,因为它们的显现有个细微的时间差,整个过程就像定格动画一样非常具有动态感,仿佛有人在朝门外走。 而随着七个人影一一出现在地面上,周围又延伸出来一些画面。 一看这图中景象,我顾不得手臂的痛楚再次仰头看去,原来刚刚不是我的错觉,确实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将整个横梁上方遮盖住了。 我心下一动,在横梁上一阵搜寻,果然看到了一个孔,穹顶的荧光正好能从中穿过。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座主殿要描得那么仔细了,它还真就是一张施工图,若非制图的人把图画得这么结构分明,估计施工的工匠都没法完成这样的创举。 当然这只针对上面的套斗,除此之外整个主殿也的确算得上是障眼法——它的精心刻画本身就是为了掩盖前者而存在。 待整幅影画原原本本地呈现,最后也就持续了不到十秒,周围的宫灯一闪倏忽又亮了起来,那画中影象如同被惊扰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正飞快朝这边过来,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是谢云青觉得我受的教训不够打算再玩点花样,还是许心楣发现我落了单准备干掉我以绝后患?说实话比起前者,我更怕这去而复返的人是许心楣,谢云青顶多看我不顺眼折磨折磨我,他却是铁了心想要我的命。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有些意外,因为这个人既不是谢云青也不是许心楣,居然是苏河冉。 进门后他探出头鬼鬼祟祟地看了几眼,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这才掏出绳钩一甩,勾着横梁就爬了上来。 见我看着他,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拉你上来,你要忍一忍,千万别出声让他们发觉。” 说是这么说,结果他压根没给我准备的时间,将绳钩套了个圈往我腋下一勒就往上拖,我双手得到放松反而更痛了,我下意识一咬牙差点没把舌头咬到,好在他动作十分麻利,很快我就被他拉到了横梁上。 没想到他也是艺高人胆大,解开我手上的绳子后背着我就跳到了一边的隔断上,这才放我下来让我靠着一边的立柱休息。 他帮我检查了一下伤势:“有只手脱臼了,我给你复复位,你再忍忍。” 他话都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右手剧痛传来,不过随着他一顿操作,这痛楚很快就消散了,这家伙还真两把刷子。 我活动了一下胳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说真的我有点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且不说之前在乾坤冢他对我恨得牙痒,就是这一次他也没给过我好眼色,总不至于因为身边有谢云青这个真罗刹在,他就自动进化出了菩萨心肠。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还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我发现你之前是真没说谎,你这别的优点没有,但确实挺扛揍的。”一个和苏河冉截然不同的声音从他嘴里蹦了出来,“刚刚还是一副惨相,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我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小舒?!” “嘘,小声点!”他警惕地一阵张望,确定没人察觉,这才继续压着声音说,“要是把人招过来,你自己受点苦也就算了,别连累我暴露。” 我狐疑地看着他:“之前在乾坤冢不会也是你假扮的苏河冉吧?” “你才知道!”他一脸痛心,“那次我被你和章辛成害惨了,不仅奖金没了,还被我们组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说那封威胁信也是你放的?”我恍然大悟,“难怪你给我戒指的时候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字迹,怕我算账是不是?” 他干笑一声,果断转移话题:“你说你惹谁不好,偏要惹那俩煞星,人指名道姓要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第530章 解法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放放水?”我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是说你又在公报私仇?” “我放了啊!”没想到他还委屈上了,“你出电梯的时候,我不是一直朝你使眼色来着?” “我出电梯的时候,你朝我使眼色了?”我怀疑他在甩锅,“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有成转过身往车上走的时候。”他再次提醒我,“那会儿你要跑,我只要装作没反应过来不就行了,结果你傻der一样跟着他就上了车。你说之前在乾坤秘境,章辛成给你递眼色,你怎么就知道配合他,到我这反倒不灵了?” 我也郁闷了:“鬼知道你是在跟我示意,害我被他们折腾得够呛……”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他有些心虚地拍拍我肩膀,“反正我现在救了你,你就赶紧溜吧,自打去了允山城,咱俩也算共过患难的老朋友了,这老是看着你受苦,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我确实准备离开,要是之前我可能还会有所顾虑,毕竟我一走,他们的动向就没法再掌握,但经过谢云青这一出,我是真的有点怕了。 “我走了,他们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现在不会,但你再拖下去就不好说了。” “那先下去吧。” 他将绳索放下:“你行不行,不行我帮你一把?” 我活动了一下双手:“没问题。” 我和他下到地面,想了想还是把我刚刚的发现告诉了他:“他们要真问起来,你就说你是为了套取情报故意放我走的,然后把这条线索透露给他们。谢云青疑心重,你这么说反而会打消他的疑虑。” 他点点头,想起来冲我一笑:“话说这个机关它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这个套斗不多不少刚好九层,我怀疑它对应的是秦始皇陵封土下的九层台,而且套斗投射的影画描绘的也很像是秦始皇登临观游的画面。”这是直觉给予我的答案。 “我不是问这个!”他还急了,“我是说它是怎么运转的。” “小孔成像啊,这么简单你都看不出来?” “故意的是不是?”他扬了扬拳头,可惜这招对我没用,他泄气道,“好吧,快告诉我它要怎么破解,非得让我问这么明白……” 说实话我有点犹豫,不怕别的就怕他真是为了套取情报才放的我,既然小舒可以假扮苏河冉,苏河冉当然也可以假扮小舒,我刚刚说那番话其实也有试探他的意思,可惜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相信他,更何况这个机关并没有多复杂,他们琢磨一下估计也能想通,不如送他个顺水人情,反正还有三个机关,就算他们找到了下一个区域的入口,也暂时拿不到玉龙首。 “鲁班锁玩过吧?上面的套斗应该和鲁班锁差不多,每一个木构件都是可以活动,只要先把它解了,再按照那幅影画上人影出现的顺序和位置在地板上踩一遍,入口的机关应该就能破解。” “还是你聪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不磨蹭了,拉着我就出了主殿,“快走快走,他们应该还在最远的那个机关附近转悠,也不知道它和另外一个哪个才是六号机关。” 说着他指了指一处悬崖下:“喏,就是那里,一会儿你去人俑坑绕着点,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 “那三个机关你们刚刚都找到了?”我心下一动,问他,“另外那个还没开启的机关在什么位置?” “在那边。”他又指了指城中的一座门楼,“门楼底下有个暗门,不过已经被许心楣他们打开了,转过去就能看到。” 说着他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知道这些机关都是什么顺序,准备单独行动?” 我没吱声,他顿时急了:“我救你是想让你和江碎玉他们会合,而不是让你继续涉险,只有跟着他们你的安全才能得到保证。” 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我选择和他实话实说:“谢云青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消息,反正许心楣以为我是天示之人要杀我,其他人也因为他的话对我心生芥蒂,他们可能还没有破龙信任我,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所以,你是不是天示之人?”他突然问我。 我不想说谎,但我更不想连这最后的信任也失去,自欺欺人地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这不就得了,你管人家怎么看,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总比被谢云青玩死或者不明不白折在这里好吧?”他还嫌不够,继续说道,“我看他们顶了天就是等出去之后通知审查组让他们盘问一下你,难不成他们还能把你送去一三四……” 当初邹友青一听一三四的名头吓得脸都青了,我都不用想也知道它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赶忙打断他的话:“算我求你了,别再替我立g了行吗?” “反正我不同意你一个人行动。”他抻了抻手中的绳子,“你别让我为难啊……” 一想他的之前的黑历史,我就感觉我不应该跟他说这么多,赶紧改口:“行行行,我这就去找江碎玉,你自己也小心点。” 我正要离开,他又叫住了我:“喂!你可要记得你今天的话。” “什么话?”我是真没领会。 他看着我,认真道:“你不是天示之人,更不要去做这个天示之人。” 我愣了愣,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胡乱点点头最终落荒而逃。 我知道他还在看着我,便假装朝通往陪葬坑的甬道走去,与此同时我试图将那丝丝缕缕的惆怅心绪甩开,转而盘算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我纠结的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要不要去把三号机关打开,还有就是要不要跟江碎玉他们会合。 事实上我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等许心楣他们回转,再去地下湖看看,我总感觉潼城那伙盗墓贼透露的那条线索不是无风起浪,只不过他们搞错了,那条暗道其实是在浮日宫。 第531章 没人 这里的地下湖对应的正是鱼池,我有理由怀疑那个密室中的鱼形凹槽另有玄机——那根本不是用来放置鱼符的容器,而是一个机关,或者称之为“锁眼”更准确,鱼符自然就是钥匙。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它是另一半鱼符,只要两爿鱼符相合就能打开直通地宫的密道。 越想我越心动,但还没等我下定决心,冲子凄惨的死状又浮现在我脑海里,我一下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先不要冒这个险,更何况万一还有眼睛在盯着我,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还是先去看看那个机关,如果它刚好是三号机关我就把它开了,这样也能提醒江碎玉他们,破龙的人已经到了这里。”我心里打定主意,之后再去人俑坑,至于要不要跟江碎玉他们会合,“到时候再说吧。” 怕撞上其他人,我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一边往门楼方向走。 到了那一看,底下果然有道暗门,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和之前二号机关一模一样的石台,唯一的不同在于上面“龙〇凤”构件的背后赫然镶嵌着代表着“三”的字符玉钩图。 “这是老天爷让我开啊……”我按住玉璧一推,它瞬间掉了个,当我尝试着将它复原,底下纹丝不动,看上去眼前的机关并不能往回拧,而这似乎坐实了地下湖的那个密室另有名堂。 我特意在那等了几分钟,见确实没有别的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往甬道赶。 江碎玉他们早就出发了,我在角落里观察了一会儿,正准备过去,一个人影匆匆从城中赶来。 我赶忙缩了回去,等看清来人模样,我是既意外又恍然:“这不封巧吗?” 我估摸着她是偷偷溜回来的想去找苏江冉,现在的小女孩真是直接又大胆,我心里忍不住感慨,一直等她走远才飞快闪进甬道。 这条甬道和之前那两条没什么不同,长度刚好介于两者之间,走了三四十分钟,前方一阵开阔终于到了头。 我钻出去,居高临下将目光一扫,底下还真是个巨大的坑洞,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等人高的人俑,或是因为这里的保存条件比较好,和秦始皇陵出土的兵马俑相比,这些人俑身上的彩绘依旧鲜艳。 他们或是执剑、或是举旗,各个威风凛凛,更让我意外的是他们身上还都披着另行制作的精美盔甲,只露出脸和双手,因为这些人俑的神态本就逼真,乍一看几乎与真人无异。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穿越到了两千多年前的练兵现场,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和战意根本无法用言语比拟。 许久我才从这份战栗中回过神,也就是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陪葬坑规模虽大却一目了然,我前前后后用视线搜罗了几遍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且不说江碎玉他们,封巧我是看着她过来的,怎么也没见踪影?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去地下湖了?”我心中惊疑难定,不过这也好,我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看看眼前这片区域的机关会藏在什么地方。 我顺着一边的阶梯走到底,身临其中这些神态各异的人俑带来视觉冲击更甚刚刚。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他们的脸型和已经出土的兵马俑一样大致能分为九种,姿势也因为所执兵器不同基本可以归为五类,这样一一组合再加上细节上的不同,说是千人千面那是一点都不夸张,至少我观察的这一部分几乎没有哪两个是一模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看了近一个小时始终没有任何思路,最后因为又饿又渴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没有任何补给,难怪小舒明明已经察觉我想单独行动的意图却还是半推半就地放我走了,感情他心里早有盘算,除了去跟江碎玉他们会合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可惜眼下甬道已经关闭,我就是想去找江碎玉他们也得等两个小时后,更何况能不能找到他们还不一定。 “万一所有人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个念头一起,我是深深地怀疑我和他是不是八字不合,不然他为什么非得逮着我一个人坑。 但事已至此,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休息了一会儿,我重新站起身,准备再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实在不行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一个去试—— 不管按照逻辑还是直觉,我感觉这里的那两个机关应该和这些人俑有关,比如它们也可以旋转,只要把这些可以旋转的人俑全部找出来就能打开藏有机关的机关? 这无疑是个大工程,这里的人俑数以千计,真一个一个去找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要是能找到更多的规律就好了……”我一边思索一边左右打量,结果这么怼脸一观察,一个两个也就算了,看得多了搞得我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总感觉它们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我心里正犯怵,偏偏这时候我眼睛的余光像是瞥到一道影子嗖的一下就闪了过去。 “什么人?!”我将手电猛地往那边一扫,但眼前除了人俑还是人俑。 我有点慌,脑子里甚至冒出来一些非常无厘头的念头,比如会不会这些人俑中真混着什么人,毕竟穿着盔甲,只要对方装得像点,就眼下昏暗的光线根本没法一眼识别出来。 然而我在原地站了快十分钟,周围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它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原本凝固在时光中的表情恁是让我看出了几分戏谑。 “别疑神疑鬼的了,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我转身继续往前走,奈何没走几步,我再次捕捉到了异样,在一片寂静之中我似乎听到了金属摩擦金属比如拔剑发出的那种“噌”的轻响,更要命的是下一秒我竟感觉有股微风正朝我袭来,像极了有人在迅速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念头一起我本能地矮身一躲,可等我转过身,发现那近在咫尺的竟还是一个人俑。 第532章 规律 好不容易安抚住狂乱的心跳,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俑和其他人俑不一样,居然是个青铜人俑,它一手提着剑鞘一手扶着剑柄,怒目圆睁,非常的威武。 我站起身凑近了仔细一观察,甚至将它身上的盔甲掀开看了看,越看心里越发毛。 不为其他,这青铜人俑似乎是用失蜡法一体成型,除了手中的剑和剑鞘与主体部分分离,它身上没有哪怕一丝缝隙,换言之它大概率是实心的,手脚更不可能因为里面所藏机关的驱使进行活动,那刚刚的拔剑声是怎么来的? 我在俑上摸索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尝试着将它推动或者旋转也始终没有成功,眼前的青铜人俑看上去稳如泰山,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它刚刚为什么能跟个背后灵一样一直跟着我。 好吧,他也不一定是跟着我,这完全是我的心理作用,因为我尝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它就像在跟我玩木头人游戏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怕我走到了坑洞尽头它还是纹丝不动。 “这青铜人俑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我远远眺望着它,正百思不得其解,我眼睛的余光又隐约瞥见一个影子动了动,它的速度非常快,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赶忙顺着视线一阵搜寻。 这瞬息之间它已经完成移动,混在其他人俑中根本分不出来,但这一次我不再是无意识地去找,观察了没一会儿我就发现了这第二个可以移动的人俑,它同样也是个青铜人俑。 这个青铜人俑除了外观上和之前那个不大一样,是一个执旗俑,其他情况大差不离,我真的很好奇,它是怎么在没有外力驱使的情况下实现移动的……等等,外力?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青铜人俑之下——是啊,它又不是活的,肯定是靠外力的牵引才移动的,而机关又不太可能在青铜人俑内,那有问题的就只剩下唯一和它有接触的地面了。 我蹲下身仔细找了找,终于捕捉到了线索,这青铜人俑的底部居然不是完全落在地面上,而是藏有两道凹槽支在两条微微凸起的轨道上,轨道的颜色和地面浑然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察觉不了。 “它停留的这个位置,底下应该另有玄机,可以像磁石吸引铁一样将它瞬间吸过去,所以它的移动才会如此迅速,发出像拔剑一样的轻响。”而当它需要再次移动时,这个点的“磁”会消失或者转移到下一个位置再将它“吸”过去,如此周而复始。 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它真正的运行原理是什么我也无从得知,除非我能掘地三尺将整个机关起出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找到四号机关和五号机关的线索应该就在这些青铜人俑上,它们到底想传递些什么信息? “这样的青铜人俑应该不止两个,先把所有的青铜人俑找出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 说干就干,我花费了近三个小时才将它们一一甄别,这使得我错过了甬道打开的时间。 江碎玉他们也始终没有现身,这让我有些怀疑之前的判断,他们可能不是去了地下湖而是别的地方,就算我趁着甬道打开过去那边也未必能找到他们,那还真不如留在这里继续寻找线索,只要他们没有放弃进入地宫,不管他们去了哪里、发现了什么,最后肯定还是会来这里。 我这个人没有太多的优点,既来之则安之的良好心态算是其中之一,所以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刚刚的发现上。 类似的青铜人俑共有十二个,我瞬间想到了在过秦论中提到的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金人十二”的传闻,没想到这里也有。 而这十二个青铜人俑,每一个都有自己活动的轨道,虽然范围不一,但在时间上是固定的,每十分钟会在轨道上移动一格,而每个青铜人俑所在的轨道都是十二格,转完一圈刚好一百二十分钟,也就是一个时辰,对应这里的时间则是一个白天或者夜晚。 不过这些青铜人俑移动的时间点并不一样,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五十秒移动一个。 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个不同时区的时钟,昼夜不停地转动着——我似乎找到了它们身上的规律,但这规律又好像没什么卵用,或者说这样的规律太规律了反而无从着手。 “重点会不会在这些轨道上?” 和青铜人俑一样,它们不管是周长还是形状都不一样,搞不好这些轨道圈定的范围所组成的图案是个图文,隐藏着某些信息。 我当即回到甬道口,按照记忆从高处将那些轨道一一找出来,然后用谒灵符在地上描了一遍。 这轨迹图画是画出来了,可无论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当时我就在想机关只有两个,会不会只和其中两个轨道有关,其他的都是干扰项? 可惜这些轨道本身传递的信息有限,要找到窍门还是得回到十二个青铜人俑上。 我重新下到坑底,找到每一个青铜人俑挨个又观察了一遍,这次终于有了发现。 这些青铜人俑和其他人俑一样,虽然一共就十二个,但九种脸型每一种都有,五种兵器也全都包含在内且每一种都至少出现了两次。 也就是说,这十二个青铜人俑就脸型而言有三个是重复的,如果按照所执兵器分则有两个重复了三遍。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脸型重复的这三个和兵器重复三遍的两个居然还有交集,又排除了交集外的那一个,就只剩下两个青铜人俑不管是按脸型分还是按兵器算都是多出来的。 直觉告诉我,线索应该就在这两个青铜人俑上,我赶紧找到它们,再次尝试着将它们推动或者旋转,可依旧没能成功。 “难不成需要两个人同时推动?”又或者我的思路还是错的? 这个念头一起我是身心俱疲,实在有点支撑不住,便去找了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坐下,准备打个盹休息休息。 奈何我又饿又渴根本睡不着,干等吧也同样难熬,最后我索性拿出谒灵符再次将所有轨道画了出来,然后着重将那两个青铜人俑所在的轨道标注了一下。 这一标我就发现了端倪,两条轨道居然也能相交,更巧的是在某一个时间段,两个青铜人俑会同时出现在这两个交点上,也就是对方的轨道上。 第533章 隐藏的凶手与死者 我顿时有点坐不住,赶忙跑去两个青铜人俑附近确认了一下,果然和我分析的差不多,而且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移动到交汇点上。 其中靠南的一个会先到,七分半钟后北边的那个也会到,也就是说我有两分半钟的行动时间。我估算了一下两者的距离,心里稍稍安稳了点,只要不出意外这一百五十秒是绰绰有余。 剩下的就只有等了,我干脆在边上坐了下来,一点一点等待时间的流逝,随着“噌”的一声、仿佛拔剑的轻鸣响起,不远处的青铜人俑一下飞扑了过来,然后丝毫不差地停在了交汇点上。 我站起身,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留意北边那个青铜人俑的情况。 很快它也到了交汇点,我深吸一口气,扶住这边的青铜人俑猛地一推,它竟真的转动了起来,一直转了得有大半圈,底下“叮”的一声脆响像是卡进了什么机关里,它便再也动不了了。 我抓紧时间朝另一个青铜人俑跑去,到了那依葫芦画瓢将它也旋转到卡进机关,几乎就是这第二声“叮”落下的一瞬间,两个青铜人俑面对的坑壁同时传来阵阵轰鸣。 这动静不是一般的大,震得整个陪葬坑都在微微颤动,我有点担心过了交汇的时间机关就会复原,赶紧循着声音朝最近的那个点跑去,离近了一看原本空无一物的坑壁上赫然多了个两米见方的洞口。 里面空间有限,也就两米来深,像极了之前那个密室,只不过里面没有石柱和鱼形凹槽,而是嵌有“龙〇凤”玉构件的石台。 我绕到背后一看,巧了,它正是四号机关。 我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将它开启,而后马不停蹄地朝那边的坑壁跑去,那头的情况和另一边一模一样,我索性把它也开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两分半钟,甭管那两个青铜人俑会不会复原,反正这里的两个机关都已开启,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就是刚刚跑太急了,这一消停下来我感觉眼前直冒金星,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江碎玉他们过来。 我靠着坑壁坐下,真的很想睡上一觉,免得受这又饿又渴的苦,然而我刚闭上眼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依不饶地涌入鼻腔。 “难不成我无意中撞到人俑上被刮伤了?”我站起身检查了一遍,既没有感觉到哪里痛,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迹,这就有点奇怪了,总不至于这血腥味是从那些人俑上传来的吧? 我循着味道在附近转了转,还真在一个人俑脚下发现了一滩已经发黑的血。 “莫非刚刚震动得太厉害,它不小心被震伤还流了血?” 可兵马俑会流血,别说见,我是听都没有听说过,更诡异的是眼前这个人俑肚子似乎有点鼓囊,几乎将身上的石甲撑得边缘都支棱了起来,而血迹正是从它腹部的石甲底下渗出来的。 我只觉寒毛直竖,各种恐怖片的画面轮番在我脑海里高清播放,然而人就是这么奇怪,看到恐惧又未知的东西,总是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探个究竟,俗称作死。 反正当时我是既害怕又好奇,最后实在没忍不住还是靠了过去,不过我也没敢直接上手,而是抽出谒灵符准备扒拉开一条缝看看里面什么情况,结果刚一用力,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然后骨碌一下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然后条件反射地将手电光扫了过去,入眼就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虽然有些狰狞,但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封巧。 是封巧。 我一个激灵,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时间眼前发晕、手脚冰冷,整个人都是蒙的。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但我按捺住了这份恐惧,等缓过劲摸索着拿过手电筒仔细看了看。 她的头封在一个防水袋里,然后才被人藏到了石甲下,或是因为刚刚那阵颤动,防水袋被石甲磨破了,里面积攒的血水从中涌出,渐渐濡湿了石甲,最后才滴落在地面上。 显而易见,在我赶过来之前,有人残忍地杀死了她,然后将她封进防水袋藏在若干人俑上,因为人俑身上的石甲比较宽松,又没有血腥味散发出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很难注意到。 我不知道这个凶手是谁、和她又有什么仇什么怨,但我过来这里也就晚了不到二十分钟,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不管是身手还是心智都极其可怕。 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如果他没有趁着我寻找机关的时候离开,那他就很有可能还在这里,至于他会不会在我来之前就去了地下湖,我觉得不太会,因为那时候过去有一定概率会和许心楣他们撞上,他既用这种方式杀人藏尸,又怎么会让人看出破绽。 而这个人原本一定是在江碎玉带领的那支队伍中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笃定他们不会在这里出现,甚至他们的不知所踪也是他运作的结果。 我不由自主地将手电光往四周扫了扫,可有着这样恐怖身手的人,要想借着人俑的遮拦躲避我的视线,真的太简单了。 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一起,我爬起身就朝通往寝殿方向的甬道跑去,这个点许心楣他们怎么样也应该回到那里了。眼下我根本顾不上会不会被他撞上,又会不会再次落到谢云青他们手里,我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我刚跑到五号机关附近,它后面的墙突然一翻居然又露出来一个洞口,里面黑黢黢一片,看上去相当的幽深。 眼下甬道还没有打开,如果它能通向其他地方那再好不过,我大着胆子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那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阶梯,我没有犹豫太久,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好在里面没有任何异样,我也就放心地顺着这道阶梯继续往前走,也就走了不到半分钟,对面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急切而嘈杂,那头明显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我心里那块石头瞬间落了地。 我正要绕过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一个身影缓缓踱了出来。 第534章 质问 我一下攥紧了手中的谒灵符,但一看清她的模样我彻底放松下来,而就是这一放松,我身体就跟了断了电一样,立马有点站立不住。 江碎玉眼疾手快扶了扶我,她大概也看出来我有些体力不支,赶忙扶我坐下然后拿出水壶喂我喝了点水,等我有所好转,她又给了我一些吃的,趁着我狼吞虎咽的工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真的很后悔。”她轻声说,“当时我不该一个人走的,对不起。” 别说她,我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后面有这么一遭,我就该厚着脸皮跟她一起下楼。 但这并不是她的错,我正要开口,王艮的声音渐行渐近:“当家的,到底是谁下来了,你那怎么突然没了动静?” 我慌忙将谒灵符收好,下一秒他也从拐角处转了出来。 见是我,他眉毛一挑:“我说呢,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当家的连手都出不了……” 江碎玉平静地扫了他一眼,他头一缩打了个哈哈:“亏我们以为是破龙的人下来了,想着用大部队吸引对面注意,我们头儿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是你……我这就去叫其他人!” 都不用他去叫,他话音刚落下,一大帮人陆陆续续从对面赶了过来,我一看许心楣他们居然也在。 一见我,众人反应不一,但都没有开口,只有王容意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在我边上坐下,然后拿胳膊怼了怼我:“哎呀,姐夫,我就知道你肯定能从他们手里脱身,也只有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打开上面的两个机关。” 这么多人看着,我顿时觉得手里的压缩饼干不香了,我将它重新封好放进口袋,拍拍屁股站起身:“别,我跟你不熟,跟你姐就更别提了。” 这时张管事轻咳一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之前也想过来陪葬坑这边看看情况,没想到半路上误触机关掉到了甬道下面,更没想到底下别有洞天,正是我们苦寻已久的第四片区域。” 余寒看了看我,接过话头:“你不知道,这第四片区域居然是单独的一层,虽然没有上面三片区域加起来空间大,但比单独一片区域大多了。我堂妹他们不仅在那里找到了七号机关和八号机关,还发现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它竟能和上面每一个排了序的机关相连,就是还没有开启过的暂时打不开,我堂妹用淬玉劲试了都没用,后来我也去看过确实难搞。” “反正一发现这点,我们就直接去找许大高手他们了,不料那里的二号机关已经打开了,我们一群人又跑去三号机关那,没想到它也是开启状态,当时我们就明白过来,破龙的人搞不好早就下来了,而且很有可能知道这些机关的开启顺序,所以刚刚才那么紧张,谁承想居然是你!” 王艮说着一阵挤眉弄眼,“这两个机关也是你打开的吧?我就纳了闷了,咱们手里的线索都是从许大高手那里道听途说来的,怎么你的动作就那么快,三下五除二把九个机关开了快一半——我是真没料到你竟知道它们的开启顺序!” 都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而况他这话里话外全是试探,顷刻间不少人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尤其是许心楣,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为防消息走漏,机关开启的顺序我连张老哥都没告诉。” 见其他人神色中又多了几分猜疑,游典终于耐不住性子替我辩解了两句:“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也说了当年修筑浮日宫的工匠都跑了,这事肯定不止你们许家人知情。” 虽说这是实情,搞不好谢云君他们手里的布局图就是这么来的,但一听他这话,我就知道事情要糟。 果不其然,许心楣脸上笑意不减,点点头:“是啊,浮日宫的机关图确实不止我们许家人有,只是那些工匠都是一批一批送过来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完整的布局图,那么还有谁最有可能知道这其中的信息呢?” 他一提点,王艮最先反应过来:“当年的天示之人?!” 都不用许心楣和他一唱一和,有的是人点头附和:“没错,他能一路追到镇龙台下,自然知道如何破解这最后的屏障。” 典宁更是有意扫了我一眼,故作恍然地开口:“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这些人中不就正好有这么一位天示之人吗?” “典宁!”钟峦神色一沉,“没有证据的事最好少说。” 典宁不服气,然而不等他出声,许心楣已再次发难:“也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实不能妄下定论,咱们还是继续讨论刚刚的问题。” 他看着我:“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机关的顺序的。” “那些机关上的编码其实是……”我下意识想道出实情,但很快我反应过来,如果我说那也是一种特殊的陇明文,岂不是坐实了我天示之人的身份? “是什么?”他故意追问道。 我无言以对,这下其他人眼中的狐疑更甚刚刚,就连江碎玉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想她应该是相信我的,可惜她不仅仅是江碎玉,还是九鼎江家的话事人,她可以凭直觉、凭感情相信我,却不能说服手底下的人也这么认为,不然王艮一开始就不会提这茬。 但这让我怎么解释,说到底我确实就是这个“天示之人”,天生和他们立场相悖,一旦他们认定这一点,不管我说什么都是狡辩。 一时间我只觉心灰意冷,干脆摆烂直接怼了回去:“许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年,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我凭本事打听到的线索,需要跟你交代得这么清楚吗?” “你!”他估计没料到我会用耍赖的手段蒙混过关,竟有些语结。 “就是就是,咱们先别讨论这个问题了,有件事我想跟你打听打听。”游典有意帮我转移话题,结果他一扭头居然看向了封应风。 意识到他想问什么,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第535章 又是这招 “我这位封老弟有个孙女叫封巧,我们过去地下湖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脱离了队伍,估计最后也是去了陪葬坑,这一路上你有没有遇到她?” 他将封巧的身形、容貌描述了一遍,我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真正的危机要来了。 刚刚许心楣拿我是天示之人的事发难,我之所以能糊弄过去,究其根本我和九鼎的人虽然立场相对,却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现在封巧死了,更关键的是除去凶手只有我去过陪葬坑。 一开始我就留意过,江碎玉他们的队伍中是一个人也没少,对方早就若无其事地和其他人会合了,可以说是成功地隐匿到了队伍里,眼下我要是处理不好或者说错了话,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眼中唯一的嫌疑人。 我甚至怀疑对方本来就打算栽赃我,哪怕不是,他也笃定我即便发现了封巧的尸体也不会说出来——只要他没暴露,我的嫌疑就永远比他大。 所以眼下我应该怎么做? 想办法支开他们把事情隐瞒下来?我感觉这不现实,就算我暂时应付过去,将他们引去其他地方,他们没有找到封巧,最后肯定还是会把目光放回到陪葬坑上,真到了那时候就算我迫于无奈把事情都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会信。 还是实话实说吧,我心里有了决断,不管凶手怎么掩饰,肯定有一个时间段他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如果我不是唯一的嫌疑人,他们就不太可能真拿我怎么样。 “我,见到了她,只是……”我尝试着斟酌词语组织语言,然而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口,就像我已不只一次经历生死,但见到她尸体的那一瞬间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 “只是什么?”封拙都急了,“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你们跟我来。”我默不作声地往回走,他和封应风显然有所预感,飞快跟了上来。 等绕过五号机关,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她……她在那里。” 他们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将手电光照了过去,这下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阿巧……”封拙疯了一样扑到人俑脚边,盯着人头看了许久也不敢去认。 “不,这不是阿巧!”他求助地看向封应风,后者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蹲下,取出人头将封巧的眼睛轻轻合上。 “二爷爷发誓,一定让凶手血债血偿,绝不让你、绝不让你白受这委屈。”他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话说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向我:“你是怎么发现阿巧的,还请不吝相告。” 我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到我身上,我将事情始末这么一说,他的目光越发深沉。 不仅是他,其他人的神色也渐渐地变得凝重。 王容意将目光扫了一圈,见其他人都不吱声,他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做这个恶人吧,按照岭飞提供的时间,凶手大概率就在我们这边的队伍里,他知道我们暂时不会来陪葬坑,于是乘我们在底下分头搜寻机关,悄悄回到上面杀死了封巧。” 他的结论和我之前的推测差不多,程巽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可他怎么知道封巧会来这边?” 不仅王容意,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苏江冉,估计封巧暗恋他的事在九鼎也是人尽皆知。 “其实我们这边的人也一样没法排除嫌疑。”钟峦突然开口,“我们刚到地下湖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机关已经打开,只是看湖水下降了很多觉得有些蹊跷,商议后决定分开行动,每人负责一片去附近寻找线索还有破龙的踪迹。” 她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道:“如果这个人对浮日宫了如指掌,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从二号机关底下的暗口来到这里杀死封巧,从底下穿过来再回去,只要他动作足够迅速,半个小时绝对够。” 她的话指向性很强,徐飞和她也不是一般的默契,她话音一落他的目光就开始有意无意往许心楣那儿飘。 其他人哪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许心楣毕竟是慧心道的门面,又是这次行动的半个组织者,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至于许心楣本人,倒是十分的磊落,他直言:“钟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我判断错误,以为机关还未打开,让大家分头去找,让你对我产生了怀疑,但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在张老哥他们过来找咱们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机关附近还有暗口,就更别提从那里抄近路过来这边杀人了。” “许先生言重了,要怪就怪我疑心太重。”钟峦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见两人针锋相对,张管事赶忙打圆场:“咱们没必要在这猜来猜去,还是先把封巧姑娘的遗体收殓了,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能够指向凶手的蛛丝马迹。” 这个过程对封应风和封拙而言无疑是残忍的,等将封巧所有尸骨都找出来摆放在他们特意为她铺上的防水布上,封应风像是一下苍老了下来。 封拙的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攥紧了拳头,直到鲜血滑落和防水布上的血污融为一体。 “凶器是一件薄而窄的利刃,它从前而后穿胸而过将她一击毙命。”这时苏江冉也看出了端倪,指了指封巧心口处衣服上的一个破洞,它短而窄且异常的齐整,被血迹一盖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钟峦显然也认同这一点,点点头:“凶手绝对是个高手,而且就像我们猜测的,他是我们队伍中的人,所以才能乘她不备痛下杀手,而不是从背后偷袭。” 说着,她还是看向许心楣。 这样细微的缺口确实很像碎心锥造成的,但作为资深受害者,我一眼就分辨出它和碎心锥应该没什么关系,甚至也不是撒星锥那种细而圆的器形,它比较扁就像……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按住袖口,这痕迹、这痕迹真的像极了谒灵符穿过留下的洞! 第536章 最可怕的真相 我都能看出来,就更别说江碎玉、王容意还有臧小蕊了,他们都给潘聿迟验过伤,如果潘聿迟真是被谒灵符一击毙命,想必他们刚刚就已经认了出来。 直觉告诉我,这一次江碎玉和王容意还是会选择相信我,且大概率会帮我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因为一旦其他人知道封巧可能死于谒灵符,而谒灵符又偏偏在我身上,我百分百会被冤枉,这是他们也不愿意看到的。 那么臧小蕊呢? 五〇三已经不再信任我,她本人对我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我没忍住偷偷瞄了瞄她,她果然也正看着我,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她能继续保持沉默,目光中不由带了几分祈求,她却缓缓移开了视线,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下一秒她敛着眉目开口:“她是被谒灵符杀死的,这样的伤口我之前见过。” “谒灵符?”余寒看了看我。 张管事他们也看了看我,虽然之前因为江碎玉的掩护,他们没有当场从我身上搜出谒灵符,但肯定早就猜到东西确实在我身上,加之后来潘聿迟被认定死于谒灵符,现在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他们没有一点想法那才是不正常。 好在江碎玉没有开口,他们也就没有急着出声,结果游典一听谒灵符三个字是大惊失色:“这不是当年那支陈家人背着所有勘灵人搞出来的特殊宿源吗?可我听说它早就随着当年的灭门惨案销声匿迹,难不成又和谒灵人卷土重来了?” 我这才反应,我似乎一直没有跟游典提起过这茬,他压根不知道谒灵符就在我这。 一听他这么说,封应风神色一沉:“当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可就算是谒灵人携谒灵符重出江湖,我们封家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对阿巧下手?” “不管是不是陈家人动的手,既然这谒灵符如此重要,凶手自然不会在杀完人后随手丢弃,东西肯定还在他身上。”许心楣猝不及防地说道,他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落在了我身上,“而这个人又极有可能在我们之中,咱们不如都让封前辈还有小封搜一搜,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是不是?” 我怀疑他也知道谒灵符在我身上,眼下想用当初潘聿迟用过的那套逻辑坐实我就是杀死封巧的凶手,然后通过九鼎的手除掉我。 不过我更应该思考一个问题,这次和之前在浮图淖尔不一样,我一直是清醒的,可以百分百保证谒灵符没有离开过我,那封巧的情况就和潘聿迟不一样,她绝对不是被谒灵符杀死的,而是“看上去是被谒灵符杀死的”,不管对方伪造的是伤口还是谒灵符。 这说明一点,对方确确实实一开始就打算栽赃我,甚至是为了栽赃我才杀了封巧,换言之封巧的死是必然的也是偶然的,如果她没有一个人偷偷过来,估计也会有其他人落单然后被引到这里。 对方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彻底不容于九鼎。 这样一来,凶手是许心楣的概率就非常大了,但我总感觉人不是他杀的,他是守幡人、我是天示之人,他想除掉我除了徐家和天示之人的私仇,更多的是出于对镇龙幡的保护,所以就算他这个人不择手段,他的“不择手段”也一定是有底线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可能为了除掉我搭上无辜的封巧。 这已经不是我对他个人的信任,而是在了解历代守幡人诸多事迹后,对这个族群的认知。 更何况他想杀我真的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像现在这样顺势把我推到风口浪尖还有可能,直接杀人栽赃真的不合逻辑。 那么还有谁会有这个动机? 那个极有可能存在于这支队伍里的内鬼?他想让我与九鼎为敌,更快地走上那条“穷途末路”? 除了他呢? 我不愿再往下想,可那个念头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会不会五〇三已经认定我是破龙的内应,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手段不动声色地把我剔除掉?按照钟峦的推测,以臧小蕊的身手绝对可以做到,更何况她知道谒灵符造成的伤口是什么样的,想要伪造太简单了。 又或者这是上头的意思,毕竟臧小蕊大概率还有一重身份,他们不想让人知道“元”还活着,不管我是不是内鬼,我作为知情者都必须被抹除。 对他们来说,余昧都是可以牺牲的,我又算什么呢? 我的心一下冷到了极点,连其他人说了什么都无暇去听,直到封拙朝我走来,他紧抿着唇,眼中除了悲愤还有满满的失望,看来在其他人那里他们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正要搜我的身,江碎玉突然开口:“不可能是他,没有这个必要。” 王容意附和着点头:“确实没必要搜,如果人是他杀的,他要瞒天过海又怎么可能故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欲盖弥彰也不是这么盖的……” 封拙一阵迟疑,不由看向封应风,封应风比他果断多了,朝我一抱拳:“其他人都搜过了,不搜你反而会对你的声名不利,还请见谅。” 封拙也朝我抱了抱拳,结果他刚伸出手,江碎玉往我身前一挡:“不是他。” 封应风顿时看了看张管事,后者皱了皱眉,似乎想说点什么,孙兑悄悄拉了拉他,他立马歉意一笑:“封老哥,既然我们当家的……” 哪知他刚一开口,就被典宁打断了:“奇了怪了,咱们这些人在典藏界谁都不是无名之辈,怎么就他金贵搜都搜不得?” 他半开玩笑半冷笑地看着我:“还是说你心里有鬼,真怕我们搜出来什么?” “典宁!” 钟峦正要呵斥,他不服气道:“峦姐,你不能因为对他有好感,就老向着他说话,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家伙包藏了什么祸心!之前在浮图淖尔我就听说潘家的小潘姑娘便是死于谒灵符,而他正是传说中的谒灵符之主,谒灵符估计就在他身上。你要不信就去问老林,他亲口跟我说的,当时上头还特意调查过他,估计就是那时候他们查出来他是破龙的内鬼……” 他一口气全抖落了出来,封家祖孙二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第537章 他只用了一句话 封应风神色冷峻,先是扫了扫我,然后看向江碎玉:“江大当家,我知道他是你的贵客,你的面子我们封家不应该拂,但事关我封家子弟的性命,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明白,还请海涵。” 他说着就要猱身而上,江碎玉却丝毫没有退让。 这下彻底激怒了封应风,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就想问问,如果我们真动起手来,你代表是你自己还是整个江家?” 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就像我之前分析的,她是江碎玉,但她不只是江碎玉。 可即便面对封应风咄咄逼人的质问,她也依然没有动。 这种时候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惜我没法承她这份情,一来她代表着江家,因为我的事引起两家冲突只会让她为难,二来我不想欠她的人情,她试图追寻的东西我永远给不了,欠了就得欠一辈子。 我心想,反正我背的锅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谒灵符确实在我身上,但封巧不是我杀的,她也绝对不是被谒灵符杀死的。”我从袖中抽出谒灵符递给封应风。 江碎玉双唇紧抿看着我,封应风则皱了皱眉,大概没有料到我会主动交出谒灵符。封拙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把夺过照着封巧心口的伤口仔细比对了起来,很快他重新站起身,整个人都在抖。 “分毫不差。”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打倒在地,一双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你还说我妹妹不是你杀的!” 对方铁了心想栽赃我,肯定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这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平静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其他的我不想多说,因为说了也没用,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随我们的便是吧?”他冷笑一声,攥着谒灵符就要往下刺,“那我就成全你!” 可惜他的攻击被江碎玉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淬玉劲的霸道我早就见识过,哪怕他也是典藏者,面对江碎玉照样束手无策。他悲愤交加却无计可施,最后铆足劲将谒灵符往我身上一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封应风无奈摇头,“你哭得再大声,能让你妹妹活过来,还是能为她报仇?” 他将封拙拉起来,转身瞟了瞟江碎玉,眼中冷意毕露,旋即将目光投向张管事:“我最后问一句,你们江家今天是一定要出这个头吗?” 张管事一阵迟疑,看向江碎玉,估计想劝劝她,她却坚决摇头。 最终他露出一个苦笑:“从老当家立业开始算,到你父亲、你叔叔再到你,这个家我管了四十多年,江家的点点滴滴就是我的一辈子,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 江碎玉神色复杂,朝他点点头:“谢谢张叔叔成全。” “好好好!”封应风气极反笑,一下拉开了架势,我也没有料到她会如此执拗,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眼见两人要大打出手,游典毫无预兆地来了一句:“封老弟,且慢动手,我可以担保他不是凶手。” “怎么连你也……” 不等封应风跳脚,游典附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神色突然一缓,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片刻,思索道:“此事确实疑点重重,谒灵符虽难仿造,但如果只追求外观一致却也未必做不到。” 见他冷不防改了口风,封拙是又气又急:“二爷爷!” 然而他刚一开口,就被封应风打断了:“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只需要把你妹妹带回去,二爷爷自会找到凶手,替阿巧讨个公道。” 说着他朝江碎玉、张管事还有许心楣抱了抱拳:“老头子我脾气急,刚刚见笑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打开六号、七号、八号机关,找到最后一片区域和最后一个机关,早些进入地宫拿到玉龙首,以免破龙的人捷足先登。” 他这态度转变得也太突兀了,其他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唯有张管事松了口气,指挥队伍重新往之前的暗道走:“从底下过去吧,近一点。” “二爷爷……”封拙看了看我,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封应风只是为封巧装殓,他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等封应风将防水布包好,他一声不吭地背在背上,跟着老人一起进了暗道。 “还傻愣着干嘛,赶紧跟上。”游典瞪着眼睛拉我起来。 我将谒灵符仔细收好,心里特别好奇:“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信我不是凶手了?” “我说你也是守幡人。” “就这么简单?”我表示怀疑。 “不然呢?”他又瞪了我一眼,“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我无儿无女一辈子,以为没这个机会吃这种儿孙苦,怎么偏偏就遇到了你……” 他一通埋怨,我心里却是门儿清,他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不愿意说我也懒得深究,只是问道:“原来你早收到了江家的邀请,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亏得江碎玉直接找到了我这,不然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你这说得好像我是故意的一样。”他一脸心虚,“我这不是手机丢了嘛。” 我忍不住一笑:“我正好奇,你怎么会在那几个小毛贼手里翻了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一边跟他往暗道走,一边说了一下潼城的事,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我本以为那只是几个小偷小摸的小毛贼,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我的手机联系你……” 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又想转移话题,顿时道:“我也知道他们不简单,但你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行不行?” “你这油盐不进啊!”他苦着脸叹了口气,“好吧,我实话跟你说了,这一趟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冒不起这个险。” “那你至少也应该跟我商量一下。”我认真地看着他,“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我是天示之人,估计以后也只有你会相信我,你要出点什么事,我又冒得起这个险吗?” 第538章 迷途 “呸呸呸,别咒我!”他笑了笑,用下巴指指前面,“我要是你,就不会问这么多,没发现人家在等你?” 我抬头一看,江碎玉正伫立在不远处,我们身后也没别的人,她确实很像在等我们。 而他有点过于识趣了,朝她打了个招呼,脚步一迈一溜烟跑没影了。 游典一走,她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道:“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你看再久,我也听不到你想说什么。” 她尴尬地收回目光,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我来开这个口:“刚刚,谢谢你啊。” 我示意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在我以为我不知道她是她的时候,她也不止一次这么奋不顾身地救我,我一度以为我是因为她的舍身相救才爱上她的,然而在我意识到我其实早就知道她是她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依然爱着她,当时我只是在窃喜她好像也还爱着我。” 江碎玉一点都不像江洗秋说的“可惜天赋没点在脑子上”,相反她一下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紧抿着唇,“我不为别的。” “可我不想欠你人情。”反正也没别人,我直言,“恩也好、怨也好,有些东西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互相亏欠,我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你基于朋友之外的感情给予我的帮助。” “这是我的事。” “我知道,但这会给你带来麻烦,也会给我带来困扰。” 反正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我索性把话挑明了,“我是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对我来说感情的事真的一点也不能勉强。你也应该想一想,我们是不是真的合适,你对我的这份感情又到底值不值得你去追逐。情感与理智看似相悖,实际上只有用理智对待的情感才能真正的长久,更何况你背后还有你的家族,更不应该被一份连你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的感情冲昏头脑。” 她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我正准备加快速度追上游典他们,她突然开口:“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理智吗?” 我理所当然地摇头:“不是。” “我明白了。”她努力扯了扯嘴角,低下头继续闷头赶路。 很快我们从暗道另一头钻了出去,底下居然也是个陪葬坑,但比上面的大了不知有多少,陪葬的人俑也不再仅限于兵马俑。 它们或站或坐,或是吹奏或是巡逻,不仅身形外貌被雕刻得惟妙惟肖,举手投足间呈现出来的那种妙不可言的动态感更是让人拍案叫绝,乍一看我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错觉,仿佛这些斑斓的人俑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只不过随着时间的迁移他们的人生轨迹定格在了某一刻。 而在陪葬坑四面的岩壁上分布着不少这样的暗口,游典指了指其中两个:“里面特别浅,藏着七号和八号机关,咱们估计得在这等一等,让许心楣上去先把六号机关开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不去七号机关那等,不是更省时间?” 说完我自己就反应了过来,估计和在上面一样,许心楣怕隔墙有耳或者队伍里真有内鬼,所以留了一手,免得最后被破龙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不安,万一我之前的怀疑不幸成真,那根本不是小舒,我们这机关一开,他们那也跟着打开最后一片区域的入口,到时候就剩一个九号机关,真能拦得住他们吗? 眼见许心楣就要往其中一个暗口走,我下意识想提醒一下他们,但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为别的,只要我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这么一说,小舒百分百会暴露,可如果我有所隐瞒,又铁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试想如果没有人帮我、如果我这个人不是深藏不露,当时根本不可能逃出来,怎么说都圆不过去。 赌一把吧,我下定决心,赌小舒没有问题,赌哪怕他们进入了最后一片区域,九号机关也能拦他们一拦。 话说如此,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连这片刻的等待都变得无比煎熬。 我正胡思乱想,一张棉巾递给了过来,钟峦挽了挽耳边的发丝,指指我嘴角的淤青:“上面沾了消肿止痛的药,擦擦吧。” “我去附近转转,你们聊。”游典打了个哈哈,脚底抹油溜了。 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想了想还是说道:“谢谢。” 她明知故问:“谢什么?” “你一开始就知道封巧身上的伤口能和谒灵符对得上,为了帮我转移其他人的视线才怀疑的许心楣。” “果然瞒不过你。”她笑了笑,但很快她笑容一敛,意有所指地问我,“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针对许心楣?” 我怔了怔,缓缓低下头。 其实我很想问,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上头是不是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准备用借刀杀人的手段除掉我,然而我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它也死死地压着我的喉咙,让我根本开不了口。 “别回渠城。”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不管去哪里,都不要再回渠城了。” 说完她瞥了瞥我身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徐飞他们走去,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余寒正朝这边过来。 他看了看钟峦,又瞄了瞄我手中的棉巾,揶揄一笑:“我发现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不仅我堂妹为了你把江家都要豁出去了,连防盗办这朵出了名的‘笑芙蓉’也对你关怀备至。” “笑芙蓉?”这都什么外号。 “多简单,‘笑’是指她的行事风格,‘芙蓉’则是指她的外形长相。” “你是说她热情坦诚又美丽?” “你不觉得你对她的滤镜有点厚吗?”他还吐槽上了,嘴里啧了一声,“可惜,这个‘笑’是‘笑里藏刀’的笑。” 我承认钟峦确实不算热情坦诚,但说她笑里藏刀多少有些言过其实:“这该不会是你作为五〇三成员对他们防盗办的人所固有的偏见吧?” 他还不承认:“谣传,绝对是谣传。” 我信他才怪,之前葛来他们也差不多是这个态度。 想到葛来,我将潼城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怎么感觉这是个局……”他听完也是眉头紧锁,“不行,等回去我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一下他俩。” 第539章 是门,还是门 我心里越发难安,只是眼下急也没用,我问他:“对了,你之前干嘛去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还不是藏工。”他偷瞄了一眼臧小蕊,见她并未关注这边,才接着说道,“本来说好了我跟她一起参与这次的行动,结果不知道上头跟她交代了什么,她突然发消息给我,让我原地待命,无论如何都不能擅自行动。那我能怎么办?只能手机一关,当没看见。” 他嘿嘿一笑:“反正这次的行动是由江家牵头,我作为正儿八经的江家子弟,为自己的家族做一点贡献,那不是应该的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股弥漫在我心头的疑虑是越来越重——种种迹象表明上头确实有所布置,只是我不知道它是不是针对我,和封巧的死又是不是真有关联。 我和他正说着,许心楣已去而复返。 “上面的搞定了,张老哥你带两个人去那边。”他指了指之前游典说的那两个暗道口中的一个。 “我打开七号机关后你们再开,其他人去三号机关底下等我们过来会合,到时候再一起上去找找看有没有最后一片区域的入口,从九号机关暗口位置推测它应该离那一片不远。” 张管事点点头,当即兵分三路,许心楣去七号机关,他和孙兑、王艮去八号机关,其他人则跟着江碎玉去和三号机关相连的暗道口。 我多了个心眼,问游典:“哪边是去地下湖的?” 游典指了指三号机关暗道口侧对着的那一个:“好像在那边,别看顺着上面的甬道过去还挺远,实际上从底下走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我们说话的工夫,许心楣已经钻进了七号机关所在的暗道,不到半分钟他又钻了出来,然后朝张管事他们挥了挥手,没多久他们也成功将八号机关开启。 “走走走,抓紧时间。”等他们都过来,余寒催促道。 我一边跟着他们往上走,一边斟酌一会儿要怎么跟他们提起之前的发现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结果都还没到上面,主殿附近就隐约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一阵对视,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这边的暗口也开在机关背后的墙上,我们鱼贯而出,马不停蹄地朝不远处的主殿赶去。 刚穿过回廊,我就远远看到主殿门口的地面下陷了一大片,形成了一个极为规整的坑洞,等走近一观望,靠近主殿的一侧还修了一条狭长的坡道直通地底,它极为幽深,一眼看过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这怎么看怎么像墓道,而顺着墓道口往里,满是新鲜而杂乱的脚印,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人果然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我之前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偏偏这时候典宁瞄了瞄我,故作疑惑地开口:“还真是巧了,我们这边刚把八号机关打开,破龙的人就找到了这里的入口直奔地宫而去,你说他们的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 “难不成咱们队伍里真有内鬼?”王艮也没忍住偷偷看了我一眼。 他们的怀疑完全在我意料之中,可眼下我哪还有心情管他们怎么想,心里除了后悔只有后悔。 我正要顺着墓道往下,典宁一把拉住我:“你不觉得你欠我们一个解释吗?” 见状,游典是气不打一处来:“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人都已经下去了,赶紧追上去看看吧!” 他率先往里一钻,其他人连忙跟上,不过我们怕里面有机关或者埋伏也没敢大意。 好不容易追到墓道另一头,张管事以及孙兑他们的神色突然一缓,几人还非常心有灵犀地回头看了看我。起初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就着他们的手电光将视线往里面一扫,终于恍然大悟。 底下的空间十分非常有限,入眼就是两扇牢不可破、华美考究的墓门,而它们明显不是用背后的顶门石锁住的,因为两扇墓门之间赫然是道盗王锁。 有这道保险在,谢云青他们就是提前打开入口也没用。 “显而易见,还没有人捷足先登。”这任谁都看得出来,游典却特意多了句嘴,我心里一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护短。 估计怕典宁下不来台,孙兑有意打圆场,也问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问题:“刚刚我就注意到墓道口有不少脚印,想来确实有人下来过,可底下就这么宽,他们还能藏去哪里呢?” 张管事轻咳一声,不尴不尬地接过话头:“估计他们也解不开盗王锁,又原路返回了,准备在上面埋伏我们,所以哪怕一会儿拿到玉龙首,咱们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他又朝我歉意一笑:“岭飞,刚刚我们确实不该怀疑你,在这我向你郑重道歉,不过夜长梦多,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打开墓门进入地宫,劳烦你了。” 我很佩服他的磊落,但他此时的态度与之前在曲城时相比明显疏离了不少,未必没有替江家和我划清界线的意思。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失落吧谈不上,毕竟我本来也不想拉江家下水,就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彷徨——因为钟峦那句话,还有五〇三通过臧小蕊向我传递的某些信息,此时的我其实已经预见到了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我不想也不敢去面对罢了。 我拂去心头百转千回的惆怅心绪,专心致志地解我的盗王锁。 它一解开,张管事立马踱了过来,他在门上一阵摸索又观察了片刻,确定门后没有机关才朝孙兑他们使了个眼色,四人一并用力,这扇尘封了六十年却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余寒迫不及待地将手电光照了过去,结果这一看,不仅他,我们也傻眼了,这门后只有一条夹道,夹道尽头居然还是一道墓门。 王艮一阵挠头:“果然是皇陵级别的,这墓门都不知道有多少道。” 而这第二道墓门之上也设了一道盗王锁,张管事只能继续向我示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我将这道盗王锁解开,他们带着几分好奇还有忐忑将门一推,再一看,都有些麻木了。 后面,还是一道墓门。 第540章 回头 当时我就在想,也许这些墓门除了防盗,还有它们特殊的含义,估计是想表达宫殿建筑制度中的“五门三朝”制度,以示真正实现大一统的秦始皇正式取代曾经的周天子。 这时余寒也回味了过来:“要是我没有猜错,这道墓门之后肯定还有另外两道,敢不敢赌一把?” 队伍里有的是行家,张管事都懒得理他,依旧看向我。 不用他提醒,我直接将上面的盗王锁解开,他们也依葫芦画瓢顶住墓门用力一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门后不再是夹道加下一道墓门的组合,而是一个方方正正、颇具规模的墓室。 尽管我们都被打了脸,但好歹到了地头,大家都按捺不住将手电光往里一扫,奈何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座石台孤零零地矗立在墓室中央。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是九号机关所在的第五片区域,要进入地宫仍差临门一脚,不过直觉告诉我,地宫的入口应该也在附近,眼下我们只需要开启这最后一道机关。 我能想到,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许心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石台后面一看,朝我们点点头:“找到了,确实是九号机关。” 他拧住上面的“龙〇凤”构件一用力,它立马掉了个,我瞄了一眼,玉璧上镶嵌的正是代表“九”的字符玉钩图。 我们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然而大半分钟过去了,周围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这地宫的入口也得另外找?”王艮挠了挠头。 结果他话音刚一落下,我们脚下猛然一震,紧接着闷雷般的巨响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来,给我一种感觉似乎底下有一个巨大的机器正在运转。 “有戏!”他不惊反喜。 过了足有三分钟,轰鸣才渐渐平息,怪就怪在这偌大的墓室之中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感觉入口应该就在这个墓室里,要不我们四下找找?”苏江冉提议。 张管事有些迟疑,毕竟浮日宫不仅只有我们这些人,万一入口在别的地方,怕不是会被谢云青他们捷足先登。 “要不还是按照之前的分组兵分两路吧……” 他将将出声,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开过口的章辛成冷不丁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刚刚那阵巨响在慢慢地往上走?虽然不是很明显。” 孙兑皱了皱眉:“也就是说,那个被击发的机关在运转的过程中正不断向我们靠近?” 王艮顿时有些紧张:“难不成它在蓄力,还会触发别的机关?” 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霎时间心里就跟长了只手一样拼命地想抓住点什么,突然我一个激灵:“不是它在靠近我们,而是我们在靠近它!传来响动的位置压根没变,只不过墓室一直在往下沉!” “糟了。”许心楣反应很快,掉头就往门外跑,“这是一部特殊的‘电梯’,地宫入口就在我们来的方向,现在‘电梯’重新停了下来,搞不好破龙的人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去了,快!” 我们忙不迭跟上,果不其然,刚穿过中间那道墓门,一条陌生的甬道出现在我们面前。 几乎同时,几道人影飞快消失在我们视线之外。 搞不好我们一下来,谢云青他们也下来了,一直猫在前面两道墓门边观察我们,底下的机关一动,他们反倒第一时间发现了端倪。 而这些墓门确实是和“五门”相对,只不过修建的人玩了个心眼,将它“折叠”了一下杀了个回马枪,我估摸着是这一层空间有限他们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这一片区域刚好夹在两层中间,可以利用的地方并没有那么富余。 “追!”许心楣艺高人胆大,率先追了上去。 其他人也是当仁不让,很快我被他们甩在了后面,好在这甬道和我设想的一样不是特别长,渐渐地前面亮起一道光,它和上面的那些灯光不一样,虽然暗但非常的通透,像极了晨光。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会儿已是浮日宫又一个“白昼”了。 无论如何,这甬道应该很快就会到头,果然没一会儿打斗声也传了过来,他们和谢云青一行人俨然已经交上手。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谢云青他们还没有得手。 我赶忙加快脚步,钻出甬道一看,这头似乎还是一个墓室,而且看上去是如此的眼熟—— 它大致呈阶梯状,一共分为三层,每一层之间都有台阶相连,它们层层向下,犹如一个倒悬的金字塔。 不过和帝子陵的主墓室不一样,眼前的墓室并不是半封闭的,除了这边的甬道口,对面、墓室的左边、右边、上方和下方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洞口,估计是为了暗合秦始皇所追寻的“六合”。 难怪许心楣他们能追上谢云青几人,这里这么多入口,谁知道哪个是通向地宫的。 不过谢云青之前确实没有自夸,别看他们人数比我们少,但凭他和谢云君天衣无缝的配合,双方居然打了个难分难舍,许心楣他们也摊派不出人手去这些入口查看,两边三十来号人就这么胶着在了这里。 见他们打得正酣没人注意我,我正准备去左边那个入口看看,然而没走几步,一股莫名的心绪涌了上来。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目光四下一扫,终于捕捉到了那道灵光——明明墓室里越来越亮,我却没有发现任何光源! 这简直匪夷所思,难不成我的双眼被什么蒙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墓室,我们其实是在一个透明的方块中,周围全是透明的墙,所以外面的光线才可以毫无阻拦地照进来? “该不会我不知不觉就中了招吧……”我蓦地惊出一身白毛汗,这事着实有点违背常理,“到底是这个墓室是假的,还是这些光是假的?” 仔细想想,之前在上面估计也是一样,只不过当时我在室内根本没有注意,难怪他们都见怪不怪。 反正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我还是决定先去那些入口看看。 哪知我刚要迈开脚步,我脚下的地面骤然一缩,一个深不见底却只有拳头大小的洞露了出来。 第541章 模型 不,不仅是我脚下。 我将视线上下左右一扫,就这一两秒钟的工夫,整个墓室包括穹顶、地面还有四面墓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这样的孔洞! 这视觉冲击可比在甬道里时强烈多了,看得我寒毛直竖,而随着一股热流径直往上涌,我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朝游典他们喊道:“快别打了,赶紧退回来,这里和之前那些甬道一样,也是个能把人困死的机关,用不了多久这些洞口就会被石门堵死!” 他们显然也早发现了这点,奈何谁也没有付诸行动。 “不行,让他们先撤!万一我们一撤,他们直接进了地宫怎么办?”游典吼了一嗓子,估计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忍不住腹诽,他们要知道地宫入口是哪一个,还能等着我们追上来? 劝说这边无果,我只能寄希望于能说服谢云青他们:“你们知道哪边是真正的入口吗,僵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谢云君本来正和江碎玉他们缠斗,这时突然出声,“那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们,不然晚了,我们只能拉着他们一起去死。” 我心里一沉,她以一敌多不仅不落下风还能分心威胁我,这实力果然可怖,如果她极力阻止江碎玉他们撤离…… 我顿时有些后悔提起这茬。 “这墓室只是一个陷阱,不管哪个洞口都不太可能是地宫入口,它应该在其他地方。”我哪知道入口是哪个,只能随口扯个慌,看能不能先把他们诓出来——我是真怕谢云君说到做到,就算她拦不住所有人,但总有人会被她拦住。 “你以为我们会信?”谢云青相当上道,直接由防转攻,有意阻止和他交手的许心楣几人后撤。 也就是这时候,章辛成神色一变,他朝我喊道:“洞口的机关已经开始运转,你赶紧出去!” 几乎就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身后的甬道上方一阵闷响,按照之前的经验,不出十秒顶上的石门就会落下! 权衡再三,我只能咬咬牙先退出,因为理智告诉我,就算我留下来陪他们玩命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刚退回到甬道中,石门轰的一声落了下来,瞬间将甬道口堵死,也将那没有源头的光还有他们的打斗声隔绝在外。 我被浓稠的黑暗还有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惶恐,我真的无法想象,当这道大门再次打开时,里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炼狱景象。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我撒腿朝之前的墓室跑去,眼下只能再赌一把,如果所谓的“浮日”真是布局图上标注的“龙〇凤”图案中的“〇”,那么控制这些机关的枢纽应该也在地宫之中,我必须另想办法进去那里。 “但愿那个密室里真有一条秘道能直达正藏。”我心里暗暗祈祷,很快出了甬道,我穿过墓门和夹道直奔九号机关,在附近摸索了片刻,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按动的机括。 我用力按了下去,随着地底一声轻响,一边的地面猛地一翻,一个向下的暗口露了出来。 我顺着底下的阶梯走到头,一个个精美的人俑霎时映入眼帘,可惜此时我已经没有心情欣赏它们的巧夺天工,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朝通往地下湖的暗道口跑去。 等熟悉的地下湖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极速奔跑之下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爆炸了,但我丝毫不敢停下来休息,只铆足了劲朝不远处的密室飞奔。 到了门口,我也顾不得那些血沙会不会还藏在鱼形凹槽里,赶紧解下鱼符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轰隆——” 低沉的轰鸣从遥远的地底翻涌而上,过了大概有个半分钟,我脚下突然一晃,整个密室竟开始缓缓往下沉。 我一下明白过来,这居然也是一部“电梯”! 在我焦灼的等待中,四分钟后出口重新露了出来,对面照旧是条甬道,我拿回鱼符然后顺着甬道发足狂奔,没一会儿前方就有光传来,看上去它比之前那条还要短。 甬道那头就是浮日宫地宫吗? 玉龙首是在地宫里,还是被方驭光放进了镇龙台? 我突然想到一点,万一这里的镇龙台尚未失效,其他龙脊凤心盘是在他将玉龙首锁入其中之后才销毁的,那不是意味着我们将陷入一个死循环——要打开镇龙台就得先凑齐所有龙脊凤心盘残片,而要凑齐龙脊凤心盘残片又必须找到玉龙首?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横冲直撞,偏偏这时候我竟听到对面隐约传来打斗声。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别的人先我一步闯了进去,还是那边找到了什么机关,重新将门打开了? 然而真等我穿过甬道,对面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我的耳边只余自己狂乱的心跳。我靠着甬道口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举目四望,结果目光刚扫过去我直接愣在了那里。 甬道的尽头根本不是什么地宫,那远远近近、紧紧挨在一起的全是一面又一面像是镜子一样的墙,而这些小的墙又组成了六面大的墙,这才有了眼前这个古怪的墓室。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刹梭海底下的那个空间,此时的我就像身处一个巨大魔方的内部。 “一个入口对应着其中一面‘墙’,而太阳城有无数这样的‘墙’。” 我突然有点理解墨宁说的这句话了,同时我忍不住想到,难不成之前的墓室真是障眼法,它只是这里的其中一面“墙”?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分析: 有没有一种可能,所谓的浮日宫地宫其实是太阳城的模型,那个“〇”也确实和太阳城有关——反正它和古“国”国图腾中的“〇”肯定不是一回事,反倒更像圈在“〇”里的那个东西。 诸多思绪一闪而过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我甩开这些莫名的念头,尝试着往里走,四周的镜子就像突然间被唤醒的显示屏,里面映照着的根本不是这个空间的影像,而是一些混沌不清的画面。 而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一轮血红的太阳正缓缓落下。 第542章 绝路 我一下回味过来,甚至有点哭笑不得,这哪是什么太阳城的模型,分明是秦始皇陵中“上具天文”中“天文”的一部分,模拟的正是太阳的东升西落。 而这个模型又刚好是整个浮日宫机关的核心,通过“昼夜交替”来牵引其他机关的运转。 至于那个“龙〇凤”图案到底有何深意,就只能问当时的徐家人了。 搞清楚这一点,我的注意力一下又回到了之前的打斗声上,我将目光往这个特别的墓室深处一扫,总算发现了端倪,对面的墙上也有一个洞口,显然还能继续往里走。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这里估计只是这套机关的“显示器”,能够控制机关的“主机”也就是枢纽还在更里面,而地宫也未必不存在。 那份好奇心再次涌了上来,我踩着脚下的镜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对面,然后打着手电往这头的甬道照了照,发现它出奇的短,对面黑黢黢一片似乎别有洞天。 为防有人埋伏,我关掉手电摸黑穿过甬道,直到进到里面才猛地按亮手电四下一扫。 这也是一个呈阶梯状的倒金字塔墓室,规模比之前那个还要大,而在“金字塔”的顶端、墓室的正中央赫然是一个几乎覆盖整个墓室底、青铜铸造的台基,可惜它远没有完工,就更别提上面的棺椁了,偌大的墓室只有这么一个光秃秃的底座。 看来是我太过想当然了,这里就是浮日宫地宫,至于控制机关的枢纽是在这里还是刚刚那个墓室,只能先找找看。 不过我没有立即行动,在搞清楚那阵打斗声是怎么回事之前,贸然下去查看只会给我带来危险。可我将墓室上上下下照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其他暗口,如果刚刚真有人过来了这边,他们又去了哪里呢? 我正惊疑不定,一声虚弱的咳嗽从青铜底座的那一头传来,我一听就感觉不妙,这分明是游典的声音! 我飞快朝墓室底跑去,绕过青铜底座一看,他果然正倚坐在角落里。 然而他一手捂着心口满是鲜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熟悉的玉匣子,上面也布满了血污,甚至地上全是一滩又一滩的血迹。听到有人过来,他极力挣扎想站起身却没有成功,直到看清是我,才重新跌坐回去。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小子确实有点本事,这都能找过来。”他嘿嘿一笑,结果没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先别说话,我、我帮你止血……” 我拿过他的包一顿乱翻,手禁不住地抖,他却死死按住自己心口,碰都不让我碰。 “别费这事了,你听我说……所有洞口关闭之后,水银蒸气就上来了,好在我们找到一个机括将除了、除了甬道口的其他洞口重新打开了,里面是一排一排可以隔绝水银蒸气的通风口,破龙的人进了右边的洞口,我们进了左边的,然后一人一个挨个钻进了通风口。” 他深吸一口气,将口中鲜血咽下,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使然,我选的那个竟然就是地宫的入口,能通向外面那些墙。我没有惊动其他人,一个人过来看了看,玉龙首、玉龙首就放在这椁床上,还有、还有‘那个东西’…… 我正要去拿,却没想到他也过来了,更没想到他藏得那么深,我毫无防备地中了招,他抢走了‘那个东西’,还想抢玉龙首,我将它压在身下他才没有得手,这时你那边也传来了动静,他似乎一开始就猜到是你,不想让你认出他,就、就走了。” “你告诉他是谁……”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这个跟着你过来的人,究竟是谁?!” “我不能说,万一他还没走,一旦你知道他的身份,哪怕你对他们还有用,他为了保住自己也只能杀了你。‘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当年徐家人就是用它重伤了天示之人,对你也一样奏效。” 他颤颤巍巍将玉龙首放到我手里,然后紧紧抓住我的手。 “你快走,拿着它走得越远越好,眼下它是你唯一的倚仗……咱们赌错了,当初不该和五〇三合作的,他们、他们早就被破龙渗透了……就算没有,他们认为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也一定会过河拆桥……你是,也未必肯放过你。”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记住了,除了方遂宁,谁也别信……谁也不能信。”他缓缓松开手,渐渐没了气息。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想起一件事,我赶忙拿开他另一只手,他心口的衣服上一个熟悉的缺口露了出来,果不其然害死他的人正是之前杀害封巧的凶手。 “我知道你还在这里。”那一刻,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盯着那黑暗中的虚无,嘶声道,“终有一天我会找出你,然后亲手宰了你!” 我将游典安放在青铜底座上,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然后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我没法把他带回去安葬,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你安心地去吧,我一定帮你找到镇龙幡,告慰你九泉之下的族人。”我将装有玉龙首的玉匣子塞进背包,扭头就走。 我收回之前的猜测,这个残忍杀害封巧和游典并铁了心想栽赃我的人绝不是五〇三那边的,至少不会是臧小蕊,因为他们没有必要对游典下手,就算要过河拆桥也只会针对我一个人。 唯有破龙,他们要拿到镇龙幡,就必须先除掉他这个守幡人。 其实按照游典话里透露的一些信息也能推测,对方不太可能是五〇三的人,毕竟我对他们已经没用了,换成破龙却恰恰相反,他们巴不得我走投无路最后投靠他们。 更何况也只有隐藏在五〇三、防盗办还有九鼎之中的那些个内鬼会害怕暴露身份。 只是种种迹象表明,五〇三未必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解决掉我,所以我还是应该听从游典的建议,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还没等我走到甬道口,嘈杂的脚步声洪流一般涌了过来,我根本来不及躲藏就和江碎玉他们打了个照面。 我心中一凛,或许我早应该猜到,对方费尽心思导演了这出戏想把我逼上绝路,又怎么可能放我安然地离开。 第543章 坏消息 我索性将目光扫向他们,可和之前一样,队伍里一个人也没少,而且每个人都是带着几分惊讶询问地看向我——他就像一滴水,悄然融入到了装满水的水杯,让我难以寻觅他的踪迹。 他果然隐藏得够深。 “游老哥!”封应风最先发现一动不动躺在青铜底座上的游典。 他快步赶过去,本想查看一下游典的伤势,但很快他注意到了游典心口衣服上的那个缺口,他猛地握紧拳头,然后哆嗦着伸出手探了探游典的鼻息,下一秒他满是怒火的眼睛直勾勾地扫了过来。 “谒灵符……”他咬着牙道,“游老哥也是被谒灵符杀死的!他终究,信错了你。” 此言一出,封拙直接掐住我脖子将我按倒在地。 他一眼瞄到游典的背包,当即腾出一只手将它打开,沾满游典鲜血的玉匣子就这么露了出来。 “之前你尚能狡辩,这次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碎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移开目光平静开口:“还是那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那我便杀了你,替我妹妹报仇!”他死死扼住我喉咙,刚要下狠手就被王容意拉开了。 “就算人是他杀的,我们也应该把先他带回去交给防盗办,而不是……” 王容意话未说完,就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封拙指着自己背上的防水布,一脸讥诮地看着他:“我就问你,如果支离破碎躺在这个布包里的是你姐姐王容心,你还会说这样的‘公道话’吗?!” 王容意顿时语结,封拙立马挣脱他的手,将腰间的刀一抽就要往下刺,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得手,一只手迅速而有力地夺下了他的刀。 我有些意外,因为阻止封拙痛下杀手的人我压根不认识,他正是之前在船上和王容意说话的青年。 他将刀往地上一扔,拍拍手上的灰:“有我在,今天谁也别想动他。” “谢眺楼,明知道他是凶手,你们谢家也依然要为他出头吗?!”封应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眼中杀意毕露。 “对。”青年理所当然地点头,“谁叫他虽然姓王,却是名副其实的谢家人,而我们谢家最大的传统就是护短。” 眼见封应风就要动手,王容意一如既往的没眼色,提醒道:“封前辈,这位虽然年轻,但在谢家已无人能敌,就连谢聆霜恐怕都要逊他三分。” 封应风一声冷笑正要开口,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他在谢家排行十三,平日里大家提到的‘谢十三’正是他谢眺楼谢某人。” 封应风神色一变,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行,那就先把他带回去,我倒想看看你们谢家——” 他瞥了瞥谢眺楼还有始终保持沉默的臧小蕊,“和五〇三,最后会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交代。虽然我们封家一贯喜欢独来独往,但绝不是潘家那种任人拿捏的小家族。” 我是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青年他的名头居然这么大,不仅谢聆霜连江碎玉都被他压了一头,毕竟之前江碎玉要动手,封应风可不是这个态度。 “二爷爷!”封拙急声唤道,他扭头看着我,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封应风却示意他不必再开口,他掉转头重新走到游典身边,铺好防水布想将他挪到布上,却没忍住老泪纵横:“游老哥,你真是明白一世糊涂一时啊,有的人是注定不能信的……” 我感觉我的眼泪也要下来了忍不住撇过头,偏偏这时候王容意拽着我站起身:“还不快起来,见见你的‘十三舅’。” “别别别,我也就比他大几岁,换成是我,估计也叫不出口。”谢眺楼连连摆手,“再说了,他现在八成也没心情认这个亲。” 我确实没什么心情,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等封应风带着第二个防水布包去而复返,张管事一声长叹:“既然玉龙首已经拿到,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吧。” 他们直接从我下来的那条路回到地下湖,最后出了浮日宫也没有撞见谢云青一行人,估计他们自知夺取玉龙首无望提前开溜了,又或者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游典提到的“那个东西”,既然东西已经得手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果然,等我们回到码头,苏家的船早已不见踪影。 张管事指挥所有人上了船,随着船缓缓驶离码头,渐行渐远的浮日岛再次隐没在了飘渺的云雾之中。 “大家想必都累了,赶紧去休息吧,其他的有孙兑他们看着。”张管事说道,最后他看向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怎么安排。 封拙扯了扯嘴角:“一个杀人凶手,你们江家不会还把他奉为座上宾吧?” “在法官宣判之前,永远都只有嫌疑人。”谢眺楼将我往他房间一推,“去我房间躺会儿吧,我跟王容意挤挤就好了。” 等进了房间,他将其他人挡在门外,只用我和他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回谢家,到了文城,我和你四姨自有办法保你。” 说完他就出去了,但没一会儿我听到外面有人落了锁,然后传来王容意的劝阻:“你锁门干嘛,搁这海上漂着他能跑到哪里去?” “保不齐他同伙会来救他,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封拙冷声道。 我没有精力听他们争论,倒在床上闷头就睡,因为我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审查组无休止的盘问。 整个返航过程就这么被我浑浑噩噩地熬过去了,期间余寒给我送了几次饭,但每次都是忧心忡忡。 “徐行和葛来一直联系不上,昨天我让二编的朋友帮我过去找找,也没找到人。” 不安在我心头弥漫,这天早上船终于重新靠了岸,我房间的门也被人连门带锁一把推开。 余寒疲惫地看着我,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们找到徐行和葛来了,但……”他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只问我,“我和藏工要去潼城先把事情处理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封家那边我会想办法搞定的。” 第544章 一三四欢迎你 我麻木地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临下船有人拉了拉我,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谢眺楼,他暗暗朝我摇头,我心里却只有悲伤。 “他们是为了帮我才出的事,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这臭脾气怎么跟你妈一模一样。”他无奈一笑,最终松开了手,“算了,你自己决定吧,只要你以后别后悔。” 我和余寒一起上了臧小蕊的车,六个小时后她将车开进了五〇三在潼城的办事处。 早有人等在门口,我们一下车,他就带着我们去了临时存放两人遗体的地方。 “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遇害好几天,加之周围环境比较潮湿,尸体腐烂得有点严重,不过四编的人看过了,致命伤在心口,两人都是被一件薄而窄的利器穿胸而过,一击毙命。”那人说道。 我不由握紧了拳,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臧小蕊轻轻将盖在两人身上的白布掀开,两人心口衣服上那熟悉的缺口露了出来,是如此的刺眼。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如实上报上去的。”说着臧小蕊示意我和她一起离开,我们出了办事处,重新回到车上。 “这里的事交给余寒去办吧,我们先回渠城。”她没有说回到渠城之后要怎么样,反正我们刚一下高速,我就被人带上了另一辆车。 在车上我见到了曾照云,他一言不发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直到车厢的门关闭,他才开口:“他们都在前面,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你也不相信我吗?”我问他,“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觉得我有那个动机、那个能力去杀死他们?” 他低了低头:“我只相信证据。” “可证据是可以伪造的!” “那我就去找他们伪造证据的证据!”他也有些激动,这是他少有的几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但很快他平复了下来,“抱歉,我有我的原则。”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承认我有迁怒他的嫌疑,可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真的糟糕透了,也只有面对他才敢发泄出来。 我靠着车厢放空大脑,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事实上想也没用,很多事情在我还没有发现端倪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定局。 因为车厢是密闭的,我很快失去了对方位的感知,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被他们带去了哪里。 等车重新停好,有人打开车厢的门:“下来吧。” 曾照云将我送下车,外面似乎是个车库,前后各有一道铁门,后面的门没开,前门进来的时候就关上了,整个车库只有头顶一盏探灯亮着,显得有些昏暗。 那人拿出一个像是手环一样的东西扣在我手上,对站在另一边的人说道:“编号04查验完毕,申请移交。” 后者点点头,又朝身后的人示意,没一会儿后面的门打开了,那人推了我一把:“走吧。” 我跟着他们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曾照云还站在车厢门边,却不知何时点起了一根烟,缭绕的烟雾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穿过铁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车库所在的这边是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另一边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守卫相当森严。 而在各个岗哨之间全是一米见方的了望口,我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下面空间很大,整体结构像极了帝心岩内部,估计也是人工掏空某座山搞出来的。 “别看了,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待在这里。”推我那人莫名笑了笑,“估计等我熬到退休,你都未必出的来。”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也就二十几岁。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他戏谑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林越,以后慢慢认识。” 眼见走廊就要到头,我忍不住问他:“你们是带我去见审查组吗?” “审查组?”他还是笑,“你会来这里说明案子早就结了,审查组可没时间招待你。”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大概知道这是哪了,没有讯问、没有审判,他们果然早有计划,而且是铁了心要把我困死在这里,不然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送我过来。 走廊尽头是一条顺着挖空的山体盘旋而下的长坡,长坡走到头就只剩下一道高大的闸门。 林越走到门口验了指纹和虹膜,它才轰鸣着从左右打开。 这下我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出来的岩洞,四面的岩壁上紧挨着岩洞底密密麻麻全是大小不一的洞穴,像极了某种类似于蛇的巨兽的老巢,又好似一只只眼睛正匍匐在黑暗中窥伺着我。 而在这岩洞之中各种石块堆得跟山一样,估计都是开凿它还有那些洞穴遗留下来的废料。不少人正呆坐在这些石山之下,听到闸门打开纷纷看了过来,因为光线过于晦暗,他们的面容扭曲又模糊。 林越率先走到里面,热情地朝我张开双臂:“欢迎来到一三四,我亲爱的新朋友!” 见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另外两个押送我的人直接将我推了进去,林越则向门口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拍拍我肩膀:“好好享受这里的生活,算你活到一百岁,几十年的时间其实也没那么长。” 他穿过门洞按下闸门的开关,还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我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外,结果他一脚踹了过来将我踹倒在地。 闸门落下的一瞬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笑容丝毫未减:“我最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你最好记住这一条。送就不必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蜷缩在地上,那一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许久才踉跄着站起身。 然而等我转过身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还有头顶那如同化不开的墨一样的黑暗,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和不真实,仿佛自己置身在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我绕过那些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但不知不觉被另一群人拦了下来。 “欢迎来到一三四,我亲爱的——”熟悉的声音响起,男人从昏暗的角落里踱了出来,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光头,缓缓吐出后面那三个字。 “‘老朋友’。” 第545章 叙旧 “廖闻是?”我愣了愣。 他点点头:“是我。” “你没死?” “怎么,你很意外?也是,我自己都想不到,我居然能从那两个煞星的手底下活下来。”他笑着说道,眼中却全是冷意,“就是可怜了我那些兄弟,我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他们一锥穿心,最后要不是桑葚掩护我,恐怕我也难逃一死。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 我提醒他:“我劝过你们的。” “你是劝过我们。”他仍看着我,“但你明知道那个允山炉是假的,还这么‘劝’我们,不就是摸透了我们的心思,想让我们接这个烫手山芋,帮你们引开那帮人吗,不然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 “你扪心自问,就算当时我告诉你允山炉是假的,你会相信我吗?”我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你自己说的愿赌服输,结果你们因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又反过来怪我。” “愿赌服输是吧?”他气极反笑,朝身边的人一伸手。 那人递给他一根木棍,他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我们现在就赌一把,要是你赢了,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要是你输了,我今天就好好‘招待招待’你,庆祝一下咱们这难得的久别重逢,怎么样?” 我心中一凛:“赌什么?” 他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赌我一会儿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其他人哈哈一笑,故意在一边起哄:“快猜啊,别耽误我们下注!” “要是我不赌呢?” 他摊摊手:“那我的‘招待’就只能双倍奉上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他这纯粹是想教训我一顿,反正躲也躲不过,我索性道:“那我猜左边。” “很遗憾,你输了。”他右脚一迈,一棍子砸在我身上将我打倒在地,继续问我,“你猜下一棍子,我是用左手,还是用右手?” “……左手。” “真可惜,你又输了。”他直接将木棍挥了下来。 “现在你再猜猜,我接下来要抽你几下?” 可惜疼痛攫取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根本无暇开口,他啧啧道:“不猜了是吧?那没办法了,我本来只想抽你十下,现在成二十了。” 他铆足劲挥动着手中的木棍,我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不知多久他终于停下了手,兴味索然地将木棍扔到一边:“你倒是块硬骨头……行吧,今天先这么着,咱们来日方长。” 他一声吆喝,领着一帮手下扬长而去。我应该庆幸,他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而不是铁了心要我的命。 我挣扎着站起身继续往里走,刚绕过一座石山就瞄到不远处蹲着个人正搁那抽烟,见我过来,他和我最开始遇到他时一样,抬起头瞄了我一眼,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好巧啊,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他站起身,故作意外地说道。 可惜此时的邹友青远非昔日可比,至少不再是光棍一条,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冷不丁冒出十来个人影迅速将我围住。 “我也想跟你叙叙旧,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他挥了挥手,其中两人一把将我按住,我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而他本人比廖闻是利索多了,将烟头递给身边的人,上来就是一顿拳脚,而且特别贴心地尽往我刚刚受伤的地方招呼。 我终于没忍住呻吟出声,他重新拿过烟头美美地吸了一口,蹲下身说道:“你要是求我,或许我会考虑放你一马。” 虽然我早有预感,他提起这茬大概率和廖闻是一样只是想耍我,可我真的有点受不住,心里没忍住生出一丝侥幸。 “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放我一马……”我话未说完,他又一拳挥了下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说是不是?” 他将当时我跟他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了我,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狂风骤雨般的拳头。 我也觉得有些讽刺,干脆放弃抵抗,任由自己在痛楚中沉浮。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劝道:“邹哥,算了算了,再打就真要出人命了……” “我就是要他的命!要不是他见死不救,我还进不来这鬼地方!反正一区的人乐得看我们自相残杀,我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弄死他。这小子心眼多着,你现在不杀他,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栽在他手里。” 说着邹友青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这时刚刚说话那人突然爆了句粗口:“我靠,他的编号居然是0开头的,而且后面只有一位数……邹哥,赶紧走吧,万一他真一命呜呼了,咱们跟着要完蛋!” 他们一哄而散,我努力睁开眼睛,眼皮却沉得像两座山。 它们越压越低,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恍惚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正飞奔而来。 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但我最终还是清醒了过来。 我盯着眼前的洞穴不觉发起了呆,它的顶部潮湿的岩壁上水汽正不断地凝聚,最终它们结成一颗水珠缓缓滚落下来。 那种初来乍到的不真实感终究还是退去了,我心想,就我眼下这处境,还真不如别醒过来。 “不愧是拿着0开头单字编号的主儿,果然不是一般人。”一个嘶哑的声音呵呵笑道。 我猛地坐起身,下一秒却意识到不对劲,我看了看我身上,本应遍布全身的伤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我也感觉不到哪怕丝毫的疼痛,要不是衣服上的血迹尤新,我甚至怀疑之前的经历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当然,比起挨的那两顿打,眼下的发现更让我感到战栗乃至恐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我在昏迷的时候,又接触到了什么神女心碎片吧…… 不过对方应该知道点什么,我将目光顺着刚刚的声音一扫,入眼却是一张奇怪的……床? 我有些不确定,不过它明显是用外面那些石块凿出来的,摆在洞穴最里面,方方正正的,边长大概有个三米,底下就和桌子一样只有一条腿支在正中央。 就这头重脚轻的造型能在平地上保持平衡就已经很不错了,偏偏它还立在一个浅坑里,我是真怕它一不小心就倒下来。 可它并没有倒,上面甚至还盘腿坐着两个老人,说话的正是其中之一。 第546章 老弱病残组合 他本就矮小,又瘦得离谱,整个人干巴巴的,如同一截枯槁的木头,只有一双眼睛仿佛泛着贼光,透露出几分精明。 他旁边的人倒是挺高大,可惜两眼翻白,明显是个瞎子。 别看两人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我估摸着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狠角色,不然也不会被关到这里来。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并非像林越说的那样是一直关押在这里关了几十年,可这样一来两人就显得更不简单了,试问如果他们没点本事,两个老人其中一个还有残疾,他们又是因何被关进来的? 或许他们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正要询问,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两个人影钻了进来。 我借着洞里微弱的光线一打量,发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十七八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脸的稚气未脱,女的三十来岁,身形单薄,看着有些弱不禁风。 两人合力抬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竹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沉甸甸的。 我认出后者正是我昏迷之前朝我跑来的人,估计也是她救了我,果然她一进来先往我这边看了看,见我醒了她眼睛一亮,等将竹筐抬到石床那头,她从筐里一摸居然拿出来一包饼干。 她快步走到我跟前,将饼干往我手里一塞,细声细语地说道:“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能来这里的人估计没一个是善茬,但我仍忍不住对她心存好感:“谢谢你。” “我叫冯霁。”她指了指和她一起进来的少年,“你就跟叙哥儿一样叫我霁儿姐吧。” 我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但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小跑着去洞穴最里面搬了口锅出来,而叙哥儿已经在石床前的火塘里生起一堆火,原本阴冷潮湿的洞穴一下暖和起来。 原来这些洞穴是里面这些亡命之徒的栖身之所,至于竹筐里的东西大概是他们分发下来的物资……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一三四可真够自由也真够原始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社会实验。 我正胡思乱想,之前说话那老人非常利落地往下一跳,却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感情他也有残疾,是个跛子。 “拐爷,你猜我们今天换到了什么好东西?”叙哥儿一边往火塘里添柴火,一边示意性地将手伸向口袋。 “你最爱吃的辣条?”拐爷乐呵呵地往火堆边一坐。 叙哥儿摇头。 “那是你霁儿姐心心念念的保温壶?” “再猜!” 拐爷突然舔了舔舌头:“不会是酒吧?” “没错!”叙哥儿从口袋里一掏,还真是两瓶小包装的瓶装酒,“我偷偷跟光头手底下的人换的,这可是硬通货!” “快快快,赶紧让我尝尝,三个月没沾,馋死我了要!”拐爷迫不及待地抢过,倒也没有独吞,只挑了其中一瓶,另一瓶转手扔给了瞎子。 而瞎子确实有两把刷子,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分辨的,伸手一捞就将那只有巴掌大的酒瓶接在手中。 “美!”这边拐爷已经开了封,就着瓶口细细抿了一口,然后特仔细地将它盖好,小心收回到口袋里。 “改天等霁儿炒点下酒菜,咱哥俩再慢慢喝。” 说着拐爷笑眯眯地看向叙哥儿,“你小子向来无事不献殷勤,说吧,这次又想让我帮你干点什么?” “什么都不用干!”他凑到拐爷跟前讨好一笑,“我就想问问,你那缩骨的绝活儿什么时候能教我?”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拐爷一声冷笑,“嘿嘿,一瓶酒就想偷师?那可是我们蒯家九代单传好不容易才传下来的独门绝学——” 他脸一变:“得加钱。” “那您开个价?”叙哥儿兴奋得直搓手。 “送我九十九瓶这样的酒,我就教你,这次也算你的,还差九十七瓶。” “啊?”叙哥儿的脸一下垮了下来,“我求爷爷告奶奶搞了三个月才搞到两瓶,这九十九瓶得送到什么时候……” “要想学点本事,当然得看你心诚不诚。”拐爷嘿嘿一笑,“这叫江湖规矩!” “叙哥儿,你别急。”冯霁一边支锅一边安慰他,“等咱们出去,你一次送他九十七瓶,不就够了?” 叙哥儿缩回自己位置,懒懒地拨了拨柴火:“霁儿姐,你真觉得我们还能出去吗?” 冯霁立马不说话了,突然她扭头看了看我,点点头:“能,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老天爷会保佑我们的。” 她的目光坚定又温柔,我心里却直犯嘀咕,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怎么感觉她对我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可我可以确定我绝对不认识他…… 不过看得出来,这四位不是一般的熟,搞不好是一块进来的,我顿时对这支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起了好奇心。 “你们犯了什么事,才被关到的这里?”我忍不住出声。 但显而易见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四人心有灵犀地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冯霁张了张嘴想要开口,不过被拐爷抢先了一步。 他眯着眼睛扫了扫我:“既然你是霁儿带回来的,跟我们也算有缘分,我呢就提点你几句。这里可不是什么监狱,而是为我们这些犯了事偏偏又知道不少秘密还罪不至死的人量身打造的牢笼。 你在这什么都可以干,只有两件事是禁忌:第一,不要惹姓林的,就是昨天踹你一脚那人;第二,没事别瞎打听,在一三四知道的越多,你出去的机会就越小。” 旋即他瞥了瞥我手上既像是手环又像是单边手铐的东西:“不过就冲你这编号,你怕是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0开头的后面还是单数字,别说见就是听也是那些老油条喝糊涂了才会偶尔听他们提起。” 我看了看他们手上的,都是3开头六位数,确实和我不一样,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我还是没忍住抱着一丝侥幸问道:“这些编号到底有些什么讲究,为什么0开头单数字的就只能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他干笑一声,“像我们这些拿着3开头编号的小喽啰大多是因为受到牵连才进来的或者是被背后的人推出来背锅的,说是重犯其实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那些最核心的秘密。但你这个编号不一样,唯有凭本事才能拿到,你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第547章 传说中的零区 我听出来了,他在说我装傻充愣。 可我对一三四真的一无所知,或许我在五编的时候可以通过他们赋予我的权限了解到一些信息,但鬼知道我会步邹友青的后尘被他们送到这里,就从来没有关注过。 我无言以对,好在他是个耐不住话的人,见其他人不吱声,又忍不住开口:“不过我还真挺好奇,你这个编号怎么会和我们关在一起,就算去不了‘那个地方’,也应该被送去五区。” 我一愣:“这里只是一三四的一部分?” “你知道一三四为什么叫一三四吗?”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如实摇头,他忍不住一笑,还是那副表情,仿佛在说“你装,你继续装”。 见状,冯霁非常贴心地接过话头:“一三四拢共有五个区,分别是一区、二区一直到五区,它之所以叫一三四,主要是只有一区、三区、四区这三个区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 其中一区是监管人员居住、办公的地方,三区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待的,四区关押的人级别高一点但也算不上特别重要,只有五区的人据说各个大有来头,是绝不会被轻易放出来的。 每个区的人编号都是以区号开头,但三区、四区里的人并不是固定的,要看他们查得怎么样,要是被他们查出来的事情多了,三区的人会换个码放到四区甚至五区,反过来四区的人也可能划回到三区或者直接释放。 但进了五区就不好说了,可能一关就是一辈子,所以拐爷才叫我们不要瞎打听,万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搞不好会被送去五区,反正在一三四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那二区呢?”他们好像一直都没有提过。 “二区是四区的人劳动改造的地方,但不是每个四区的人都能去,也需要一定的级别。我们三区的人就更去不了了,只能在这无所事事地待着反倒更煎熬。”她一边翻动锅里的吃食一边压了压声音,“不过我听到有人说那里是个矿场,四区的人在帮他们采矿。” 采矿?怎么搞得跟黑矿场似的……我禁不住腹诽。 这时叙哥儿朝我挤了挤眉,带着几分炫耀说道:“霁儿姐说的不对,其实一三四有六个区,还有一个比五区都神秘,叫‘元区’,就是拐爷说的‘那个地方’。” “‘元区’?!”我一个激灵,“‘元旦’的‘元’?!” “什么呀,是‘圆’,一个圈的那个‘圆’!”怕我还没听明白,他一阵比划,“就是‘〇’,零蛋,所以也叫零区!” “‘〇区’……”我有点头皮发麻,总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偏偏把握不住那道灵光。 而叙哥儿指了指我手上的编号:“我早听说,那里都是像你这样0开头、单数字的编号,我还当他们在瞎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那〇区肯定也存在,而且已经有三个人了,不然你也排不到第四……唉哟!” 他突然一声惨叫,扭头看着仍盘腿坐在石床上的瞎子:“瞎子,你打我干嘛!” “你话太多了,再多嘴,下一次敲在你脑壳上的,就不是中午吃剩的花生米了。”对方示意性地盘了盘手里的石珠,估计是把玩的多了,上面已经盘出一层厚厚的包浆——要是刚刚叙哥儿是被它们打中,别说包浆,脑浆子估计都打出来了。 “行,我不说,咱们这支队伍早晚成你的一言堂!” 叙哥儿嘟囔着是敢怒不敢言,冯霁连忙打圆场:“瞽爷,面炒好了,快下来吃饭吧。” “懒得动了,你帮我盛好端过来。” “好。”冯霁拿碗帮他盛了一大碗,还特意把里面的辣椒葱姜之类的调料捡了出来,才捧过去放到他面前。他却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端起碗就吃。叙哥儿撇撇嘴暗骂了一句,也拿过碗大吃特吃。 冯霁回到火塘边又帮拐爷盛了一碗,等盛到第三碗她凑过来递给了我:“饿坏了吧?快吃吧。” 我确实饿得不行,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正往嘴里扒拉,她冷不丁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我一口面差点没呛到鼻子里,惊愕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目光深处满是凄楚。 “啊,抱歉……”她神色慌张,像是突然回过神,而刚刚的动作不过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当时我就确定之前不是我的错觉,她好像真的认识我,可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不过眼下有其他人在我也不好问,只得继续闷头吃我的面。 “慢点吃,别噎着。”她撂下一句话,匆匆回到火塘边。 我心不在焉地扒完碗里的炒面,想着找个由头叫她出去单独聊聊,结果拐爷倒先下起了逐客令:“你这人也醒了、饭也吃了,要没什么事赶紧走吧,我们这个山洞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冯霁慌忙放下碗:“拐爷、瞽爷,可不能赶他走,他和姓廖的还有姓邹的都有过节,要是没有您二位的庇护,他会被他们折磨死的……” “就是因为他跟那两位有过节,咱们才不能留他。”拐爷瞪了她一眼,“别看平时咱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不是他们怕我们而是犯不着,倘若真因为他和他们起了冲突,那咱们后面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见他态度坚决,冯霁不由看向叙哥儿,他努努嘴瞥了瞥我:“我觉得拐爷说得对,咱们和他不过萍水相逢,救他一次已经是大发善心了,没必要再掺和进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赖在这里就有点不识趣了,我朝他们道了声谢,起身往外走。 “等等我!” 冯霁正要追出来,瞽爷冷不丁开口:“你要跟着他,我们也不拦你,但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他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你和他走得太近,迟早有一天会受他牵连,搞不好小命都不保。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总要为你女儿想想吧?” 第548章 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的脚步一下放缓了,抿唇看着我,眼中全是挣扎。 我不知道她究竟把我当成了谁,但哪怕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不应该将她牵扯进来。 “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的。”我故作轻松地冲她一笑,“如论如何,都谢谢你。” 这是我的心里话,不管她出于什么动机救的我,这份恩情都不会因为这点有任何改变。 一出他们栖身的洞穴,冷风就袭了过来,洞里洞外温差还挺大,看来这外面是待不住了,我也得去找个没人的洞穴猫一猫。 好在这样的洞穴并不少,沿着岩洞边缘转悠了小半圈,我就找到一个还算干净且干燥的山洞。 我在避风的角落和衣躺下,脑子里却还是空空如也,即便我早有预感他们会采取行动,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根本不知道我现在要如何面对。 “先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到时候再去转转,看有没有办法逃出去。”果然自由才是可贵的,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可惜我这草草制定的计划根本没有机会执行,眯了没一会儿我就被人用冷水泼醒,然后被他们拖出了洞穴。 “这小子真是个怪胎,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到一天的时间居然就完全恢复了。”有人说道。 我认得他的声音,此人正是之前劝说邹友青的人。 “那咱们可得好好‘招呼招呼’他,反正只要留他一条命在,一区的人是不会管的。”邹友青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看向一旁的廖闻是,真是屎壳郎找屎,他俩倒凑到一块去了。 “老廖,还是你先请?” 他还挺谦让,廖闻是就没那么客气了,朝几个手下一抬下巴,他们按住我就是一顿“招呼”。 好不容易轮到邹友青上场,他是一点二哥气质都没有,依旧选择亲自出马,而眼下他没了顾忌,下手只比昨天重。 我只当那痛楚不存在,带着一种神游物外的超脱看着他,结果他还受不了了,拿过一块石头就往我身上砸。 “我知道你很痛,叫出来,不然今天没完!”他青筋暴露,一脸的狰狞,奈何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根本没有工夫理会他。 然而我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甚至在他们再次一哄而散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居然找回了一点力气,拖着身体一点一点朝我选中的那个洞穴爬去。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我往角落里一窝,等待奇迹再次发生,遗憾的是这一次它似乎没有如约而至。 “反正都是睡,一晚上还是一辈子的区别罢了,有什么打紧的。”我自嘲地想着,渐渐陷入了昏迷。 “喂,你的理想是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回忆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余昧……不,是宁宁在说话。 我和她互相依靠着坐在潮湿阴冷的岩洞里,四下特别安静,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我要像老于他们一样,竭我所能保护好那些文化瑰宝,然后尽可能地发掘它们背后的故事,让我们和我们的后辈都能领略它所经历的那些辉煌与坎坷。”我问她,“你呢?” “那我就把那些想打它们主意的人都抓住,让它们可以继续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你们也能放心地研究。” 说着,她拉我起来:“再试一次,我就不信走不出去。” 每经过一个路口,她就用石块在岩壁上一阵划拉,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那正是一个没写完的“理”字,我明白了她的用意,却不以为然:“用编号做标记不是更明了吗,何必用笔画来记,一笔一笔地写多费劲?” “我乐意。”她昂首阔步地往前走着,可直到“理想”两个字写完,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出口——也就是后来老于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它离她刻下“理想”两个字的那个角落也就一步之遥,可惜当时入口的机关已经复原,我们压根没发现。 “怎么不接着走了?”我明知故问。 她赌气地往地上一坐:“再往下走我的记号就要重复了,咱们还是听老天爷的意思就在这等吧,老于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可我一靠着她坐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她显然也有些精疲力尽,脑袋小鸡啄米似地不停地垂下又抬起。 “不能就这么睡着了。”我让她也靠着我,一边强撑着问她问题,“要是还能出去,你最想做什么?” “我要……”她一阵思考,似乎精神了一点,“我要去‘五云枫’的‘断头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通过地下河连着渠水。你也说了,那段河床会在枯水期露出来,我当然要亲自验证一下,这样才知道咱俩谁输谁赢。” “那你输定了。”我说道,“去年的时候,我和方遂宁就去探过。” “方遂宁?”她扭过头看着我,“就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发小?” “对,他的小名也叫宁宁。”我想起来笑了笑,“你的照片我发给她看过,他说你脾气不怎么样,模样倒是挺好看。” “还用他说,我自己都知道我长得好看!”她得意道,明显是故意只听后半句话。 “后面还有,‘就是比我那些女朋友差了点’。”我忍不住想打击一下她,学着方遂宁又补充了一句。 她轻哼一声:“他有很多女朋友吗?” 我想了想:“也就一个季度换一个吧。” “那你呢?”她猝不及防地问道。 我故意逗她:“算命的说,我二十一岁会交到第一个女朋友。” “为什么是二十一岁?” “因为满十八岁才不算早恋。” 她还是看着我:“你不是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吗?” “我是说那个女孩。” 她愣了愣,没忍住噗嗤一笑,然后给了我一下,匆匆扭过头去。 “你说那个算命的到底准不准?”我有意追问。 “我怎么知道!”她嗔怒道,但很快她又重新将头靠在了我肩膀上,“要是我们真出不去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小时候我最怕待在这样的地方,现在我却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这里更让我觉得安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它和它一起归于寂静。 我却在那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 第549章 真就这么巧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再次回归。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正试图搬动我,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睁开眼睛,然后又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看清楚她是谁。 见我清醒过来,冯霁眼睛一红,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一边抹泪一边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太多,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居然神奇地好转了,剩下的都是皮肉伤。 “你先不要乱动,我扶你去火堆边,这里太冷了。” 我这才注意到山洞口已经生起了一堆火,她扶着我在火堆边坐下,然后帮我处理了一下剩余的伤口。 “你这次伤得太重了,谒灵符里的疒气也有限,只能帮你恢复到这个程度。”她用烤热的湿毛巾轻轻擦去我脸上的鲜血,“一会儿我就去求拐爷和瞽爷,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去,他们这么折磨你,搞不好下一次谒灵符就会失去效果。” 她声音哽咽,手也在微微地抖,想来害怕极了,而我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两次能死里逃生,都是谒灵符在起作用?” 她点点头,帮我从衣袖中将它抽出:“对,幸亏你带着它,更庆幸的是它已经认你为主,不然我真不知道……” 她眼泪又开始滚滚往下落。 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难不成我真是符主? 又或者她和潘聿侠姐妹俩一样,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毕竟在这个问题上,哪怕资深如常容也照样看走了眼。 可如果不是谒灵符的效果,又是什么东西在起作用? 不管怎么样,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女人果然不简单,竟也是勘灵人。 鉴于她和潘家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我是既感激又感慨:“真的少见,明知道我是符主,你居然没有对我喊打喊杀,反而救了我。” 她抿了抿唇,强忍着眼泪问我:“因为它,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虽然谒灵符能帮你恢复,但你遭的罪可一点都没少……”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歉疚和关切,我心下一动,难不成我和她之间的误会是因为这谒灵符而起? “你,是不是认识我?”我试探性地问道。 她只拿一双眼睛看着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不停地往下淌,我只能放弃询问:“算了,我不问了,看你这么伤心,我也怪难受的。” 她低头抹了抹眼泪,许久才勉强将情绪稳定下来。 “我十一岁那年,家里出了一场特别大的变故,我的父母都在那场变故中离开了人世,只有我带着我弟弟逃了出来,从此我和他相依为命四海为家,可仅仅过了五个年头,他就被人带走了。” 她终于开口。 “当时我们租住在一条老巷子里,有个街坊因为喜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偏生他逃债的时候看到了我弟弟,歹念一生把他也带上了。后来我听说他是个惯犯,不仅带走了我弟弟,还拐骗了好些个孩子。我几经打听,终于收到消息说他们去了明城。” “明城……”那一刻我感觉身体像过了电一样,整个人都是麻的,“你那个街坊是不是姓胡?!” 她猛地看向我,惊喜点头:“对,他姓胡!” “他们在明城的落脚点,离品悦博物馆不远?”我继续问道。 “对!”她拼命点头,一时间泪如雨下,“可惜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再往后我就彻底失去了他们的下落。但我坚信我一定能找到他,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 说着她拉过我的手,轻轻撩开我和她的衣袖,两串一模一样的截玉手串露了出来,我瞬间愣住了。 “在我们家,不管男女只要是刚出生的小孩,父母都会准备这样一个手串。”她注视着我,“除了中间的珠子,我和我弟弟的手串是同一块玉雕出来的,天底下只有这么两串。” 我有点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亏得当初舒近说它是什么绝无仅有的孤品——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 “所以,你昨天是看到我手上的手串,才以为我是你弟弟?” “不是以为,你就是我弟弟!”她突然激动起来,“你要不是我弟弟,你怎么知道拐走你的人姓胡?你要不是我弟弟,你怎么知道你们曾在那个品悦博物馆附近停留过?” “可这手串根本不是我的。”我不想骗她,“是我的朋友在一家古玩店买来送给我的。” 她紧紧抓住我另一只手上的谒灵符:“那它怎么解释?这也是我们家的东西,它还认了你当符主。” “它也是你们家的东西?”这下我终于搞清楚了她的来历,感情她不是勘灵人而是谒灵人,“所以,你其实是姓陈?” 要真是这样,我都有点怀疑陈辛是不是也以为我是陈家人,毕竟周游掀我衣袖的时候,截玉手串露出来过,他肯定看到了,就是不知道这谒灵符是不是只对陈家人有效。 “对,我本来姓陈,叫陈霁,因为怕仇家找上门,后来才改了跟我老公一个姓。”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还说你不是我弟弟,你不是我弟弟,你又怎么知道我姓陈呢?” 她一把抱住我,那么用力,一双臂弯勒得我生疼。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把你弄丢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都不知道,他们都说姓胡的拉着你死在品悦那场爆炸中了,我偏不信,还是年年找、月月找……你看,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了!” 她重新打量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在她眸子里:“雱儿,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我是真没想到继章辛成“你有一个哥哥”之后,我又多了一个姐姐,再加上王顺宁,我这兄弟姐妹还挺多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弟弟陈雱真是那几个被拐骗的孩子之一,那确实有很大的概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尽管她的自以为是和章辛成如出一辙,但面对这样一个可怜人,我实在有些不忍心说出真相。 第550章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反正这鬼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做她几天弟弟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吧,我承认我有我的私心,如果拐爷和瞽爷也认为我是她弟弟,肯定会同意让我留下来,有他们庇护,就算廖闻是和邹友青还会找我麻烦,也不至于那么频繁。 不管是不是谒灵符在起作用,我身体的恢复都不是无限制的,那我就必须另做打算——只要一个人还想活下去,那么求生就是他的本能。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现在就去跟拐爷他们说。”冯霁让我挨着火堆躺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姐姐会照顾好你的。” 她往火堆里添了添柴火才匆匆离去,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于她而言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她想要弥补太正常了,可对我来说她的这些无私付出全是基于我的隐瞒,自然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要不还是跟她说清楚吧……” 还没等我纠结出个所以然,冯霁已经去而复返。 “我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拐爷立马让我过来接你。”她难掩笑意,“咱们姐弟能团聚,他们都替我们高兴呢!” 叙哥儿也跟了过来,他一边帮着冯霁扶我起来,一边打趣:“可不是,以后我再也不抱怨了,能找到雱儿哥,我们进来这一趟简直值大发了!就是不知道霁儿姐有了亲弟弟,还会不会对我这个干弟弟好……” 冯霁噗嗤一笑:“瞧你这话说的,以后啊不仅霁儿姐对你好,你雱儿哥也会对你好,过年的红包都能拿双份!” 叙哥儿嘴一咧:“那感情好,我不仅没赔,还赚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看得出来他们不仅熟,感情也是相当好,并不是那种纯粹因为利益才搅合在一起的。 没一会儿我们就回到了他们栖身的山洞,拐爷正在洞口翘首以盼。 “嗨呀,早知道你就是雱哥儿,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他笑眯眯地将我让进山洞,“以后拐爷罩着你,谁敢再动你一根手指,我跟他拼命!” “谢谢拐爷,以后我跟雱儿就全靠您和瞽爷照拂了。”冯霁拉着我朝他和瞽爷行了一个大礼。 “什么照拂不照拂的,客气了。” 他佯装不悦,旋即看向瞽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瞎子,你说咱们哥俩也没个一儿半女,他们姐弟又正好无依无靠,要不咱俩和他俩凑一块得了,以后好歹也有人养老送终。” 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包票了,而是试图将利益融入到感情中将我们几个高度绑定,然而将来怎么样是未知的,就眼下境况而言,他更像在拉瞽爷下水,给冯霁一个承诺。 冯霁多聪明,立马拉着我又是一拜:“两位长辈在上,我和雱儿拜过,以后有我们姐弟俩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二老的,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孝敬两位。” “起来,起来。”拐爷笑得合不拢嘴。 “要认亲戚你自己认,别拉着我。”瞽爷却不吃这套,他和衣在石床上躺下,“多少亲生儿女都靠不住,还指望指望别人。” “他不好意思了。”拐爷尴尬一笑,转而招呼我们,“也不早了,赶紧休息吧,明天起来我们再好好聊。” 说着他也爬上石床大马金刀地往瞽爷边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反观叙哥儿就谨慎多了,他小心翼翼地爬到上面是生怕它倒下来,好不容易稳住重心才轻手轻脚地在另一边躺下。 我突然有点好奇他们把床弄成这样的目的。 “难不成就和古墓派睡绳子一样,他们是想通过无时无刻地维持它的平衡来锻炼自己的身手?”我无厘头地想道。 好在冯霁没让我和她一起上去,而是扶着我在原来的位置躺下,她拿过自己的厚外套帮我盖上,小声说:“睡吧雱儿,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叫我,姐姐一直在呢。” 她轻柔的语气就像在哄一个孩童入睡,我完全可以想象当年她是如何细致又耐心地陪伴她的弟弟陈雱。 这样的关爱正是我一直以来从谢女士那求而不得的东西,我忍不住想,不知道在得知我被他们关到这里后,她会不会有哪怕一丝的心疼,还是觉得终于解脱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到他们。 “如果我真是陈雱就好了。”我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楚,为她也为我。 这一觉我睡得异常的踏实,接下来几天我更是感觉我的身体正肉眼可见地恢复,当然这离不开冯霁还有拐爷他们悉心的照顾,哪怕是瞽爷,尽管他对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吃的喝的始终没少我的,他其实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这天我们正围着火塘打边炉,廖闻是不请自来。 “哟,霁姐的手艺真不错,我闻着都觉得馋。” 冯霁顿时有些紧张,求助地看向拐爷,拐爷却只顾喝酒,瞽爷更是充耳不闻,只有叙哥儿懒懒瞥了他一眼:“馋就自己回去做去,我们可不像你们,整个三区都是你和邹友青的地盘,不缺那点吃的。物资有限,没做你的份,见谅!” “那是我不凑巧了。”廖闻是居然没恼,目光往我这一扫,“我来是有点事想和你单独谈谈,咱们好歹也有那么一点交情,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跟他一起出去,眼中威胁意味是丝毫不加掩饰,冯霁顿时站起身:“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说,我弟弟伤还没有好透,不宜多走动。” “你弟弟?”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一脸的探究,“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我不想和他讨论这些,索性和他一起出了山洞,冯霁不放心地追了出来,我安慰道:“没事的,我就跟他聊几句,如果他真要动手,是不会特意来‘请’我的。” 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看着我和廖闻是离开,不过他也没走远,就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脚步递给我一支烟。 我没有接:“你来找我,不会真是想换个方式和我叙旧吧?” 他收回手,将烟叼在嘴里点燃吸了一口,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突然他问我:“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第551章 廖闻是的逃跑计划 “你有办法逃出去?”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他终于一笑:“有,但需要我们两个配合,而且风险很大,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我冷静下来:“你先说说我们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进来的时候你肯定也注意到了上面的那些了望口,就这里的守卫哪怕是那两个煞星来了估计也没辙,我们要离开一三四首先就要先离开这个岩洞。” “离开三区那也是去其他区。”我不解,“那些地方的守卫只怕比三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确实,一三四五个区都和三区一样藏在这些山里,硬跑是跑不了的,不过有一个地方是例外,那就是给各个区配发物资的仓库,为了方便装卸物资,它的前门开在一区,后门还有后院直接连着外面,是露天的。” 半露天的仓库?我心领神会,看来我们逃离一三四的契机就在这个仓库上。 “一三四所有的物资都靠外面运进来,然后再由仓库统一配发,其他区人少需求少也就罢了,三区的物资要搞过来可是个大工程。”他又用下巴指了指上面那些了望口,“上边那些人也是属于一区的,在这方面可不会管我们,所以一直是由我们自己出两个人去领。 能第一时间接触到物资,这份差事那是相当有油水,现在都是我和邹友青轮着来,想安排谁就安排谁。不过这也是份苦差事,因为要保密,运送物资的车每次都只配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副司机,像卸货这种辛苦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三区去领物资的人头上,而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他悠悠吐出一个烟圈。 “仓库后院连着一三四其中一个出口,那里的岗亭只有四个人守着,只要仓库这边没什么动静,他们关注的重点一般都是放在大门外面,这时候咱们要是能瞧准时机把那两个司机搞定,再乔装打扮一番就能混出去。” “可行性高吗?”我总感觉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确定到时候整个仓库后院只有我们和司机四个人?” “我确定,管理仓库的人忙着把物资都登记入库,哪有时间管我们在外面卸货,我观察了那么多次,就没有哪一次不是这样的。”他将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有没有胆量咱们先不说,我现在有一个问题,三区的人这么多,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合作?”我是真的很想搞清楚这一点,“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案板上的一块肉,揉圆搓扁那还不是随你的便,又怎么能入你的法眼,总不至于你的这个计划非我不可吧?” “我就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 他笑了笑,“那我也不瞒你了,一直以来我都是打算拉邹友青一起,不过那天他揍你的时候我算看出来了,那家伙只会耍狠,关键时刻根本沉不住气,到时候绝对会掉链子。 别的不说,就说过那岗亭,哪怕稍微露点儿怯可能就会被他们看出端倪。更何况这事干成了也就罢了,要是失败了,林越什么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咱们怕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要跑就必须下死决心。” 说着,他一脸兴味地看了我一眼。 “就这一点,现在整个三区恐怕没人比你更想逃出去,邹友青却恰恰相反,他在三区吆五喝六的过得滋润得很,有没有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心还两说。再说了,你的脑子可比他好使多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捞我一把。” 我突然有点怀疑,他之前给我的那两个下马威是不是就在为今天做准备,属于软硬兼施。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其实一开始就打算拉我入伙,那么促使他改变主意的肯定不单单是邹友青后面的表现。 “我怎么觉得,你会找上我是想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可以帮你吸引火力?” 我直言道,“如果真有追兵,我这个编号的吸引力,可比邹友青大多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盯我会盯得比较紧,你让我跟你一块跑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就想错了。第一,我是诚心诚意和你合作,又怎么会让你吃亏呢?第二,他们对你可比对其他人放心多了,要么是坚信你跑不掉,要么就是根本不怕你跑,如果发现跑的人是你,他们反而会松懈下来。” 对于第一点,我也没指望他会承认,倒是第二点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们并不担心我逃出去?”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他们真怕你跑了,你现在应该在零区,至少也应该在五区,而不是这里。” 我心下一动,或许我真的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他们会给我一个零区的编号,却又把我扔在三区。 “怎么样,没问题了吧?” 说真的,我确实很心动,只是……我不由将目光投向冯霁他们栖身的山洞,她正在洞口张望,见我看过去,她掩下眼中担忧展颜冲我一笑。 一看我的反应,廖闻是也笑了笑:“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重感情,可惜咱们这个计划只能咱们两个参与,过岗亭的时候他们会打开车厢检查,别说多个人就是落个包装袋在里面也藏不住。” 我仍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几天前他来找我,可能我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可偏偏冯霁救了我,还把我当作亲弟弟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承了他们的情,最后却这么一走了之,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纠结。”他大概也看出来了我的犹豫,破天荒地帮我分析了起来,“你也知道,你这个编号如果不自己想办法出去,就是关到死一三四也不见得会放了你。 他们就不一样了,我打听过,这四位是上了别人的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一次涉及某些秘密的盗墓行动,属于被殃及的小鱼小虾,只要对方查清楚说不定他们就能离开一三四。到时候他们一走,你反倒没了庇护,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还想再经历一遍吗?” 我不由握紧了拳,我承认他这番话成功说服了我。 见我俨然意动,廖闻是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就对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哪还顾得了别人。” 第552章 跑路前的准备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大后天,这次正好轮到我安排人手,到时候我会给你易个容,免得邹友青看到起疑心坏咱们的好事,也能避免林越他们一眼注意到我们,他们的围堵是疏是密那是咱们出去之后才需要考虑的,在此之前可不能先把他们的目光吸引过来,不然咱们根本没机会去到仓库后院。” 我点点头,他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几天呢你先安心养伤,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就走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山洞,冯霁赶紧拉着我在火塘边坐下,她眉头紧蹙:“你脸色不太好,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狠话威胁你?” 我挤出一丝笑容:“没有,他问了我一些过去的事,我现在和他已经恩怨两消,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真的吗?”她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整个三区还是他势力大一点,若不是他先针对你,姓邹的哪有那个胆量敢在三区肆无忌惮地动手。” 她越是关切,压在我心底的那份愧疚就越难以遏制,我顺势躺下:“我有点累,想再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可是我弟弟,我们两个互相照顾那不是应该的吗,说这些话?”她嗔怒一笑,帮我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睡吧,等你好了,我叫叙哥儿带你去领物资,你有什么想要的让他帮你换。” 她一提这事,我心里更不是滋味,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她却始终没有离开,专心致志地往火塘里添着柴火。 三天后,廖闻是如期而至。 他两眼通红,估计这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当然我也一样。 他领着我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钻进一个僻静的山洞,然后一把拉开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各种刷子、什么假发一应俱全,他之前说要易容,我还以为他请了人帮忙,没想到是自己上手。 等他完工,我就着他包里的镜子照了照,一时间忍不住感慨:“这不你手下的人吗?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一三四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只要你能拿出来别人想要的,想学什么没有门路?我就是不久之前跟人学的。”他还挺谦虚,“当然,只学了点皮毛,也就糊弄糊弄邹友青他们。” 这家伙不仅胆大心细,准备得也是相当充分,看来他确实预谋已久。 他收好易容用的工具,又拿出来一套衣服扔给我让我换上,最后将背包往角落一塞,一边往外走一边示意我跟上:“一会儿机灵点,别让邹友青看出苗头。” “你那个手下呢?”我有点担心,“他应该不会和我同时出现吧?” “你都能想到,我会想不到?”他眉毛一挑,“放心吧,我让他去了一个没人的山洞,给他灌了两瓶白酒,他这一觉估计得睡到明天早上,至少在我们离开之前他是不会露面的。” 我跟着他出了山洞,没忍不住问道:“你走了,你那些兄弟怎么办?” “兄弟?”他脚步一顿,然后大步流星朝对面一个山洞走去,“我的兄弟都死在了允山城,这不过是些酒肉朋友罢了。” 我们刚走到那个山洞口,邹友青和他一帮手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扫了我一眼,好在他的目光很快掠过我放在了廖闻是身上:“老廖,老曾他们上次到底给你透了什么底,今天你居然准备亲自跑这一趟?” “我托他们带了点‘好东西’,这不上心不行啊。”廖闻是别有深意地揽了揽他的肩膀,凑近了说,“放心,这次照样也有你的份。”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好东西”是什么,反正邹友青一听廖闻是的话,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给他还有我一人发了一根烟:“那就辛苦你们。” 估计怕他看出来什么,廖闻是没有急着走,而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和他闲聊了几句,这才不露声色地招呼我进了山洞。 “咱们得抓紧时间,我总感觉这小子察觉到了什么。”他将烟头往地上一吐,一下加快了脚步。 偏偏这山洞出乎意料的深,我们往里走了好一会儿它都没有到头,我终于意识到它压根不是一个洞,而是一条连通三区和一区的通道,估计对面也是一个被挖空的山头。 走了估计得有五分钟,一道闸门渐渐映入眼帘。 等走到门前,廖闻是按了按门上一个按钮,对着一边的通话设备说了一句:“三区的,领物资。” 他悄悄拉了拉我,然后抬起头对准顶上的摄像头露了个脸,我赶忙照做,没一会儿闸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对面是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全是脸对脸的办公室,但都关着门,整条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也听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声音,一眼扫过去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压抑感,总感觉对面的转角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事实上对面什么也没有,转过其中一边拐角就是一扇铁门,它倒是开着,有人拿着盘点枪在里面走来走去正清点物资,听到我们进来头也没抬。 “徐管,忙着呢?”廖闻是凑过去,殷勤地打了个招呼,随后才问道,“我们还是先去卸货?” 对方不耐烦地挥挥手,廖闻是谄笑着点点头,一马当先朝仓库里面的那扇铁门走去,到了那他顶住铁门用力一推,它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缕阳光瞬间涌了进来。 我本能地用手挡了挡,他立马给了我一脚,半眯着眼睛——这才是习惯这种光线变化的反应——瞪了我一眼,我明白我刚刚露了馅,赶忙将头一低,跟着他若无其事地出了仓库。 外面已经堆了不少货物,一辆卡车停在不远处,两个穿着统一制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一边卸货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听到脚步声,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扭过头一看,立马扔下手中的货物,有点恼火地开口:“你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害我跟小沈搬来搬去辛苦大半天!” 第553章 快准狠 “我的错我的错,一不小心耽搁了。”廖闻是拉着他就往卡车驾驶室走,“老曾,进山开了一路,累了吧?你看这太阳恁大,你跟小沈去车上休息一会儿,等卸完货我再过来叫你们。”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老曾半推半就地点点头,招呼小沈一起上了车。 见他们脱下外套盖在身上,还拿出墨镜准备戴上,廖闻是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嘴:“这方向刚好太阳照着,老曾你把车开到这树荫下来,免得晃眼睛。” 老曾有点心动,但还是说:“可这样一来,你们卸货就远了啊……” “不碍事,我们正好多晒晒太阳,一个星期才见这么一次光,我巴不得在外面多磨点时间。” “那成。”老曾将车启动,在廖闻是的指挥下挪了个位置,从后院大门往里看车厢刚好能挡住驾驶室。 等重新停好车,老曾摸出两包烟扔给廖闻是:“老规矩,劳务费。” “谢了!”廖闻是乐颠颠地往口袋里一塞,一边朝我示意,一边走到车尾,车厢门一拉开始从车上搬卸货物。 没过一会儿,驾驶室鼾声如雷,两人睡得还挺香,估计也确实是累了,一直到我们卸完货,他们也没有醒。 见状,廖闻是往仓库方向看了看,姓徐的管理员还在理货,一直未见踪影,至于另一头的岗亭,也正如他所言,不管是守在岗亭里的还是在附近巡逻的,目光无一不是盯着外面。 正巧地上掉了几个塑料的包装内袋,廖闻是非常自然地拿过两个大纸箱将塑料袋往底下一垫,然后提着纸箱贴着副驾驶这边走到车门底下,见我还在原地站着,他再次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连忙跟过去,他放下纸箱敲了敲副驾驶的窗户,右手不着痕迹地伸进口袋,将什么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小沈被他吵醒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你们卸完货了吗……” 他将将开口,廖闻是一把捂住他的嘴,右手猛一划拉,一道寒光飞闪而过,瞬间割在小沈喉咙上,我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喷涌而出的鲜血便已将它整个染红。 为免鲜血溅到地上,廖闻是摁住小沈的脑袋就往纸箱里压,因为他太用力,小沈挣扎着直接栽进箱子里渐渐没了动静,廖闻是迅速擦去手上的鲜血将箱子封住,扭过身一推,就把它推到了一边的货物堆里。 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地上也是干净得离谱,喷溅的鲜血几乎全洒在了纸箱里——真不知道他在心里预演了多少遍才能做到如此的熟练。 我直接看蒙了,虽然刚刚我就有预感他很快会动手,但我完全没有料到,他这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 偏偏这时候老曾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见这边门开着却没有看到小沈,他探了探头:“小沈呢?” “他去徐管那签字了。”廖闻是面不改色地说道,紧接着嘴里啧了一声,“老曾,你可真够省的,这前轮都快变形了,还不舍得换。” “怎么可能,我上上个月才换的!”老曾没有起疑心,钻出驾驶室绕到这边弯腰看了看。 “你还不信,你看这里不是?”廖闻是一边指给他看,顺势将纸箱往他脚边挪了挪,方便一会儿动手。 “没有啊……”老曾话未说完就步了小沈的后尘,廖闻是故技重施,最后将装有老曾尸体的箱子也往那边一推。 “你完全可以打晕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我不由压低声音质问,“现在你手里多了两条人命,咱们可就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不下死手,但凡他们嚷一嗓子,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演电影呢,像我们这种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也能一个手刀劈下去把人劈晕?再说了,你跑都跑了还想要退路……呵,你是没见过林越的手段。” 他捡起小沈的外套、帽子,不耐烦地朝我一扔。 “别他妈杵在那了,赶紧换上上车。”说着他爬上副驾猫着腰扒拉过老曾的飞快换上,然后帽檐一压光明正大地绕到驾驶室上了车。 等我也换好上车,他墨镜一戴立马开着车朝岗亭驶去,到了那他熟门熟路地打了声喇叭,对方还真没起疑心,甚至都没往驾驶室看,只是跑到车厢后边打开门检查了一下。 “放行!”我听到后面重新落了锁,那人对着岗亭一声吆喝。 眼见闸门缓缓打开,我手心不知不觉沁出了一层冷汗,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瞄了瞄后视镜,好在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探头往后院扫了一眼然后扭头进了岗亭。 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放,廖闻是显然也松了口气,居然开起了玩笑:“瞧你吓的,亏得你脸本来就白,不然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怕对方有所察觉,他还是不急不缓地开着车,嘴里却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最关键的一关咱们算是闯过来了,现在就看能不能成功地从山里出去……” 他话音未落,后面的岗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与此同时我们手上的手环也发出刺耳的鸣叫。 “操,我怎么忘了这茬!” 他脸色一变,一边加速一边朝我示意,“赶紧在车门边的储物格里找找有没有起子、老虎钳之类的工具,看能不能给撬开,这玩意儿肯定带定位功能,不先把它解决了,咱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我慌忙去找,然而我刚转过身,就听到我座位的安全带卡扣咔哒一声响,紧接着我这边的车门一开,他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我一头栽下去瞬间摔蒙了,亏得路边野草丛生,而他一心二用也是下意识减缓了车速,不然我高低得落个骨折,但就是遍体的擦伤也够我受了,我挣扎了一会儿才踉踉跄跄爬起身。 廖闻是动作却相当麻利,他拉过车门的同时一个东西飞了出来,正是原本扣在他手上的手环——这家伙显然知道如何拆下它,而且早就准备好了工具,不然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它拆卸下来。 第554章 五云枫下的秘密 “为什么他不提前把它拆下来……”我心中疑窦渐生,但很快我就明白过来—— 大概是已经被破坏的缘故,廖闻是的手环发出的动静和我手上的还不一样,两相一叠加,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岗亭那边的注意,下一秒闸门再次开启,有人朝这边追了过来,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我一个激灵,沿着马路撒腿就跑,如果不追上廖闻是,光靠两条腿我百分百跑不过对方,而如果被他们抓回去,我真的不敢想到时候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至于廖闻是,他显然不是忘了手环的事,而是在里面他根本无法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前提下将它拆卸下来,因为它被破坏也会发出警报。这也就注定了在离开一三四大门的时候,我们中有一个必须被推出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换言之,他会改变主意叫上我哪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我的经验和戒心都比不上邹友青,方便他得手罢了。 见我追来,他饶有兴致地打开车窗,冲我喊了一嗓子:“兄弟,反正我已经把你捎出来了,可没有失言,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我心里涌动着一股怒火,拼了命紧追着卡车后面跑,然而我和它的距离终究还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既然这一切都是廖闻是计划好的,他就不可能让我追上。 绝望翻涌而上,我渐渐放缓了脚步,结果我一停下来,他居然也踩了一脚刹车,看我还愣在那里,他探头骂道:“别他妈发呆了,要上就赶紧上!” 他肯定又想耍我,我心中疑虑难消,只是眼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跑过去连滚带爬地上了车,他油门一踩,卡车绝尘而去,瞬间将追来那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默不作声地开着车,许久才啐了一口:“我他妈真受不了你刚刚的眼神,和那天桑葚看我时一模一样。” 我心中了然:“你之所以能从沈心原和褚心纯手下逃脱,不是桑葚主动掩护的你,而是你推他出去的。” “对。”他没有否认,依旧红着一双眼睛,“我他妈就是个混蛋,他那么信任我!打那以后我每天都做噩梦,可能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我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毕竟我能逃过一劫全靠他这份愧疚。 他沉默地开了一段路,后面始终没有追兵出现,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把车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是想抽空帮我把手环拆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然而等他将手环往卡车储物格里一扔,他下巴一抬:“下车。” “怎么,你又改主意了?”我实在想不到我们在这下车的理由。 “我打听过,前面还有一个隐藏的哨岗,咱们开着车绝对会被拦下来,得另外想办法。”他示意我跟紧他,准备绕过旁边的山头从那边下山。 “如果一定要走着出去,我倒是有个更稳妥的方案。”我率先掉转头,朝山林深处走去。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来:“什么方案?”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他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进来的时候我们都是蒙着头的,根本搞不清自己的具体位置,我只听说我们在渠城附近,你知道?” 我点点头,思绪不由自主地顺着记忆延伸。 “这一片山叫扁担山,因为之前住着一个非常善良的扁担姑娘而得名。其实它本来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五云枫’,‘五’是指它拢共有五座山峰,‘云’是指它地势比渠城高很多有凌云之势,‘枫’则是指五座山峰聚在一起就像一片枫叶。如果一三四每个区都藏在一座山体里,彼此离得还都不远,那它只能修建在五云枫底下。” 我指了指远处最高的一座山峰:“在主峰之下、五云枫的枫掌掌心有一条‘断头河’,不过它并不是内陆河,而是通过地下河和渠水相连。在枯水期,它底下那半截河床会整个露出来,虽然还有水但不深,可以过人。” 他眼睛一亮:“那不就是一条密道?另一头会通到哪里?” “渠水公园,它紧挨着五云枫,旁边就是国道,很容易混出城。” “走走走,抓紧时间!”他一边跟着我往五云枫深处赶,一边忍不住看了我一眼,“我听邹友青说,你原来是五〇三的人,难怪知道这么多。” 我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跟五〇三没关系,我会对五云枫这么了解,纯粹是因为我从小在渠城长大,而且读书的时候喜欢往山里跑,所以你放心,除了我、我发小还有我对象,没人知道这条路。” “对了,你跟你对象吹了?”他瞄了瞄我手上的戒指,是一如既往的八卦,“怎么两个戒指都戴你自己手上了? “她死了。”我平静道。 他愣了愣,拍拍我肩膀,终于不再开口。 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什么,问我:“你真是土生土长的渠城人?” “怎么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肯定和他正在思考的某个问题有关,不然他也不会突然想确认一下。 果不其然,见我点头,下一秒他第二个问题就来了:“那你知不知道,在渠城话里‘降落’是什么意思?” “‘降落’?!”我心头一跳,下意识用渠城话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对对对,就是这个发音!”他激动坏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如实摇头,“就是‘降落’的渠城话发音而已。” “这样啊……”他有些失望,嘴里喃喃自语,“难不成它是个名字?” “好好的你问这个干嘛,你有朋友也是渠城人?”我分辨了一下方向,假装不经意问道。 他左右一阵张望,特意压了压声音才开口。 “那天你带着你弟弟去了允山底下,那两个煞星就离开了允山城,我跟着也出去了,不料两人没走远,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跟什么人打电话。那头一接通,他俩一人一句,毕恭毕敬地说了声‘降落’,也不知道是在对暗号,还是对方就叫这名。” 第555章 失败的代价 “这谁知道。”我不露声色,又问了一句,“他们就没说点别的?” 他一个劲地摇头:“别提了,我刚想凑过去再听听,就被防盗办的人逮了,最后被他们送到了这里。后来我偶然听到有人说渠城话,感觉口音有点像,你说你是渠城人,我就想起来问问你。” 完了他还是不死心:“你再想想,你们渠城话里有没有什么词跟这两个字听着差不多?” “真没有。”如果有,我早想起来了,毕竟我也很想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 “好吧,要是哪天你想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是真想搞清楚它到底什么意思,你都不知道那俩煞星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多诡异,简直虔诚到了滑稽,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突然,他神色一凝,毫无预兆地打住了话头。 我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嘘!”他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先不要说话,竖起耳朵听了几秒钟,拽着我就往断头河方向跑,“他们追过来了,人还不少,快走!” 跑了一会儿,我终于也听到了动静,对方不仅速度快,而且几乎就是奔着我们来的,我暗暗皱眉:“我们这一路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们怎么那么清楚咱俩是往哪边跑的?” “对啊,就算带了狗,也不至于这么快找到我们……”他也察觉到了蹊跷,“莫非他们已经猜到我们要去断头河?” 看来他还是觉得一三四的人应该也知道那条路。 “咱们换个方向跑,试试不就知道?”我提议,“这样也能避免他们跟着我们去断头河。” “行。”他一转方向,朝五云枫主峰另一边跑去。 然而对方还是紧追不舍,不管我们如何频繁地改变方向,都始终无法甩开他们。 我意识到不对劲:“我们身上不会还有其他定位设备吧?” “定位设备应该没有,但有没有别的不该带的东西就不好说了……”说着他兜里一阵乱翻,将能扔的基本都扔了。 “赶紧的,你也找找!”他催促道。 他这话简直和当初我们在乾坤冢第一次遇到尸狩时章辛成的提醒如出一辙,我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麻烦了,他们中应该有勘灵人。” “什么人?”他没听明白,急得直挠头。 也对,他不是典藏者,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这么说吧,我血里有种特殊的物质。”我指了指我身上那些擦伤,“一流血它们就会跟着往外涌,巧的是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天赋异禀,刚好可以察觉到这种物质,水平高一点的还能定位它们的源头。” “操……”他直接蒙了,等回过神朝我一竖拇指,“你他妈拿个0开头的编号,是真不冤啊!” 我挤出一丝笑容,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开这个口:“咱们分头走吧,不然谁也跑不了。” “其实你也可以不说出来的,起码还能拉个垫背的不是?” 他脱下外套,捡起地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一边抽一边看着我,“心软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就算今天你能逃出生天,以后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心太软迟早会害死自己。” 说着他用外套将我身上的鲜血全抹了过去,然后举着它朝我示意:“这样才公平,咱们一人一边,最后谁能脱身谁去断头河。” “万一我们都被他们抓住了呢?” 他吐出一个烟圈:“那就愿赌服输。” 我心头一阵热血涌动:“你现在不怕死了?” “其实廖闻是早就死了,至少桑葚他们心中的老廖已经和他们一起死在了允山城。”他笑了笑,“所以死有什么好怕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他们团聚,对不对?” 他拍拍我肩膀正要离开,选的却是远离断头河的方向。 “别费这事了,就算你身上沾了我的血也引不开他们,他们知道哪边才是真正的源头,你这样只会暴露你自己的位置,反过来还差不多。”我拿过他手上的外套,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回文城,记得帮我去看看我弟弟。” 我朝他选的方向跑去。 越跑越快。 没命地往前跑。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停下来我就完了,我们不仅逃出了一三四,手上还多了两条人命,我不用想也能猜到被他们抓回去会是什么下场,所以哪怕希望再渺茫也绝不能放弃。 可惜追兵终究还是到了,这第一个追上来的还是个熟人。 “我说了,我最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林越一棍子砸在我背上,然后又是一下,我被他打倒在地就放弃了抵抗,可他始终没有停手。 血腥味渐渐在密林中弥漫开,其他人终于也赶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劝。 而他本人相当会拿捏分寸,就在我以为我要昏死过去解脱了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手。 他俯过身掰住我脑袋让我看着他:“别急,慢慢享受,这才刚刚开始。” 他说的是实话,我被他们带回了一三四,却没有被送回岩洞,而是被他关进了上面那些房间中的一个。 之后的经历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依旧不愿意去回想,反正后来据叙哥儿描述,那几天整个三区都是我的惨叫,他们在底下噤若寒蝉,生怕惹到林越牵连到自己。 等重新被他扔回到岩洞,我完全丧失了五感,看不清、听不见,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整个人就像被一团棉花包着,特别的虚无。然而意识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回归了——也许余昧是对的,可能我真的是属韭菜的,越往死里噶就越往死里长。 冯霁正抱着我痛哭,见我睁开眼睛,她都有点不敢相信。 “雱儿,你、你醒了?!”她紧紧抱住我,眼泪决了堤一样往我颈窝淌,“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姐姐的,我们才刚刚团聚,老天爷又怎么会那么残忍……” “他又不是没丢下过你。”叙哥儿凉凉开口,“要我说,他就是一白眼狼,我们那么照顾他,他转头就和姓廖的搅和在了一起。亏得他们查清楚了我们不知情,不然咱们什么都没捞到,还得白替他背着个锅!” 第556章 椰子眼 “雱儿也是受姓廖的胁迫和欺骗……” 冯霁还想替我辩解,拐爷抬手打断她的话:“之前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我们根本不会答应再让他留下来等他清醒,既然你不肯丢下他不管,那就赶紧带着他走吧,我们仨已经仁至义尽。” “我明白,我都明白……谢谢您和瞽爷还有叙哥儿照拂。”冯霁抿了抿唇,半背着我出了山洞。 “别怕,没有他们,姐姐照样能保护你。”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我,“小时候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不也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吗?” 她重新找了个山洞,在洞口生起一堆火,这才扶着我在火堆边坐下。 “雱儿,你要听姐姐的话,好好地活着,姐姐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她一双手紧紧抱着我,仿佛一松开手我就会烟消云散。 我感觉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一点,便点点头:“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嗯。”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下来,似乎永远流不完。 “你再眯一会儿,恢复得快一点,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她终于放开我,让我挨着火堆躺下,“别担心,我不会走远的。” 她摸索着出了山洞,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忽听脚步声响起,一下又惊醒过来。 结果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邹友青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那天是你!”他脸色阴沉,一把将我拽起来,“现在好了,他们加强了防备,我他妈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他按住我就是一顿暴揍,我蜷缩在他拳脚下丝毫不敢动弹,直到奄奄一息。 “雱儿!”偏偏这时候冯霁回来了,没有趁手的武器,她就疯了一样抱住邹友青一阵撕咬,如同一匹被激怒的母狼。 “疯子!你疯了!你这个疯女人!”邹友青满身是血,惊叫着落荒而逃。 “雱儿……”她慌忙扶我起来,是那么的手足无措。 我很想安慰一下她,然而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我说道:“对不起啊,可我真的很想她,我要去和她团聚了。” “雱儿,别丢下姐姐,求你了……”她拿出谒灵符紧贴住我心口放到我怀里,然后一步一挪拖着我朝拐爷他们的山洞走去,“我这就带你离开!我们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谒灵符在起作用,我又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只是我的身体像被禁锢住了,别说动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哪怕一丁点,我茫然地注视着晦暗的岩洞顶,感觉整个世界正随着她疯狂的拖拽左右晃动。 眼见就要到他们山洞口,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闷响,而冯霁像是被这阵奇怪的响动刺激到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到里面。 “拐爷!”她勉力支撑着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你了,求求你带我弟弟走,他、他要死了……” 她不停地磕着头,鲜血渐渐从她额角涌出。 “你又回来干什么!”拐爷很是恼火,言语间难掩埋怨,“还偏偏是这个时候,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这两年的工夫就全白费了!” 这个时候? 我心下一动,拼着力气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张古怪的石床已然翻倒在一边,但听刚刚的动静似乎不是它倾倒下来时发出的,我不由将目光往它原来的位置一扫,瞬间愣住了,那里哪还有什么浅坑,赫然多了条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的裂缝,裂缝之下黑黢黢一片,看着空间不小。 下面是空的? 我恍然大悟,估计底下是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巧的是它顶上刚好有个石质比较疏松的腔体就在这山洞之下,它就像椰子壳上的眼,日积月累下哪怕不是多强的外力也足以将它穿破。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偶然发现,还是一开始就摸清了底下的情况,特意选的这个山洞……无论如何,拐爷和瞽爷果然不是一般人,亏得他们想出这么一个滴水穿石的方法,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打开了这个逃出生天的缺口。 也就是这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赶我走了,也终于知道拐爷先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显然预谋已久,如果冯霁不肯放弃我,那么她也将被他们排除在他们的逃亡计划之外,因为带上我势必会引起林越和一三四的注意。 而他恼怒的正是她的出尔反尔。 冯霁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苛责,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拐爷,求求你,现在只有你们可以救他……” 见瞽爷无动于衷,叙哥儿也默不作声地扭过头去,只有拐爷深深叹了口气,难怪冯霁点名道姓只求他一个人,她对三人的脾气怕是早就摸透了。 “唉!”果不其然,拐爷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他一边将我和她手上的手环取下,一边说道:“不是我不念旧情,但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你莫要再为难我一个瘸子,我实在没有那个福分做你俩的长辈。” 不得不说,他的技术可比廖闻是靠谱多了,哪怕它们离了我们的身也依旧无声无息,他将所有手环往石床床板背后一藏,朝瞽爷和叙哥儿一声招呼,头也不回地钻入裂缝。 “雱儿,咱们也走,姐姐很快就能带你出去……” 冯霁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拖着我走到裂缝边,她将拐爷他们留下的绳索系在我腋下,想把我先放下去,可惜她远远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而低估了我的重量,我身体刚一悬空,她整个人跟着我一起栽了下去。 最后只能说她运气还不错,底下的溶洞虽然宽但高度有限,再加上有我垫在下面,哪怕她摔得不轻也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你快走吧,我根本不是你弟弟。”我对她说道,然而血已经涌到了喉咙,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雱儿……”她慌忙爬起身,想拖着我继续往前走,但很快她注意到了我的伤势,顷刻间她的眼中只剩恐惧。 我真的很想安慰一下她,奈何老天爷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我感觉我的意识就像一团水雾渐渐消融于眼前的黑暗,然后彻底与它融为一体。 第557章 朝着理想前行 我想我这一次应该是在劫难逃了,那种无力回天的濒死感比十年前被余昧重伤时还要来得强烈,但相比于当时的恐惧、委屈和不甘心,此时此刻我心里更多的是解脱——如果我的一生注定要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虽然草率,却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再一次清醒了过来,而随着意识的复苏,我的身体居然也恢复了不少,尤其是那一摔落下的致命伤,看上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不管我想不想承认,这样的恢复能力绝对不是一般人会有的,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它与谒灵符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 一时间我心里充满了惶恐,试问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了解、连自己都无法掌控,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 “雱儿?”冯霁依旧是最先注意到我清醒的人,她唤了我一声,然后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醒了就成了,按他这个恢复能力,基本不会再有性命之虞。”拐爷观察了我一会儿就移开了手中的蜡烛,估计被她哭得有点心烦意燥但又不好发火,他只能继续安慰,“这不没事嘛,好了好了,别哭了。” 冯霁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朝他挤出一丝笑容:“得亏您和瞽爷救治,雱儿的伤势才能稳住,我们姐弟欠你们的恩情,就是下辈子也还不完。” 拐爷干笑一声没有再说话,倒是叙哥儿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口,继续被困在这里,搞不好咱们几个真的要重开了……唉哟!” 他痛呼一声,捂住头朝瞽爷怒目而视:“瞎子,你又打我干嘛?!” “不想听丧气话。”瞽爷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这是实话!”叙哥儿不服气,“我们已经在这迷宫里困了整整七天,七天!要不是老拐事先就有预感,偷摸存了点干粮,咱们早见阎王去了!” 越说他心中越不平:“我说一三四的人怎么没追过来,原来他们对底下的情况一清二楚,知道我们哪怕顺着溶洞跑下来也根本出不去,才不费这个力呢!” 下山? 迷宫? 我一个激灵,连忙就着烛光四下扫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眼熟,尤其是对面那块微微有些内凹的岩石,仿佛有股魔力,支撑着我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怎么了?”冯霁赶紧追过来扶了扶我。 可我根本没有时间回答她,我将岩石上的苔藓轻轻拨开,一个端端正正的“王”字露了出来。 “你这比划写得这么正,怎么看都是个‘王’字,而不是‘理’的偏旁。”我怀疑她是故意的。 “我、乐、意。”结果她还就是故意的,“再啰嗦我就把你的名字刻上去,就写‘王岭飞到此一游’,看后面误闯进来的人会不会取笑你。” 她欣赏了一会儿,信心满满地朝旁边的洞口一指:“就这边。” 其实在里面待久了根本分不清方向,但我还是愿意跟着她的直觉走——反正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错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好像是个记号?”冯霁又惊又喜,“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去找找?” 我回过神,心里却不知是悲是喜。 “不必,每个路口都有这样的记号,只要顺着它们往前走,最后找到‘理想’两个字,就能出去了,打开出口的机关在它旁边。” 叙哥儿看了看我,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结果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痛呼,这次是拐爷给了他一比斗:“赶紧走吧,问那么多干嘛!” 他举着蜡烛,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没一会儿就在下一个路口找到了下一个没写完的“理”字。 “还真是……”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顿时信心倍增,不停催促我们加快速度,“快点快点,咱们得赶在蜡烛熄灭之前找到出口,不然白忙活。” 叙哥儿有心拆他的台,朝我努了努嘴:“老拐,你现在知道爱惜了,之前叫你省着点用,别霁儿姐一央求你就心软去照看他,咱们的蜡烛也不至于用这么快!” 拐爷嘿嘿一笑:“我就说你俩没远见,什么叫种善因得善果,要是雱哥儿不醒,咱们还不知道得被困到什么时候呢!” 瞽爷冷哼一声:“你不也是马后炮,哪来那么多说头。” 三人一路说着话,紧赶慢赶蜡烛还是先一步熄灭了,好在前面不远就是当年我和余昧最后停留的地方,我循着记忆没一会儿就摸索到了那两个字,回想起当时的点点滴滴,眼泪终于没忍住滚落下来。 她又救了我一次,我心想。 冯霁心很细,哪怕周围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也还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异常,不过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安慰地紧了紧抓住我胳膊的手。 “机关应该就在附近,大家一起找找吧。”我说道。 要说这事还得靠瞽爷,毕竟他早已习惯黑暗,耳朵又特别灵,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很快发现端倪。 “有了。”他立马朝拐爷招呼,“瘸子,快来搭把手,往这用力。” 他在角落里敲了敲,拐爷闻声过去和他铆足劲一推,只听轰隆一声闷响那一角岩壁瞬间翻到了一边,一点微光透过外面虚掩的草丛漏了进来,叙哥儿差点没跳起来:“是月光!是月光!我们、我们出来了?!” 拐爷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给了他一拐杖:“你嚷嚷个什么劲,万一有人在外面候着,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叙哥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好在拐爷的担忧是多余的,外面除了风声还有偶尔几声鸟叫什么动静也没有。 “走。”还是由他打头,我们从洞口鱼贯而出,然而没走几步,他又冷不丁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拐爷……”叙哥儿探头一张望,下一秒也没了下文。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预感,拨开草丛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默然伫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月光穿过枯枝倾洒在他的身上微微晃动着,直到被他手中香烟的烟气彻底搅散。 第558章 别让他死去 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曾照云,按理说他不是一三四的人。 他像是没有听到背后的动静,仍站在那里自顾自地抽着烟。拐爷却如临大敌,他朝叙哥儿还有冯霁使了个眼色,然后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这明显是给瞽爷的信号,因为瞽爷一听到这动静立马跟着警觉起来。 两人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下位置,俨然有先下手为强的打算,尽管我没有见过他们出手,但既然曾照云会一个人守在这里,他就一定有把握把我们都留下来,不管他会不会这么做。 “你一直在等我?”我抢先一步开口,想探探他的口风。 听到我的声音,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对,他们都不信,只有我知道,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从这里出来。” “不管怎么样,咱们也算久别重逢——好吧,其实也不是很久,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度日如年。”我提议,“机会难得,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一听我和他认识,冯霁很诧异,倒是拐爷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大概他一开始就猜到了曾照云是冲着我来的。 曾照云看了看冯霁他们,没有吱声。 我想他应该听出了我真正的请求,只不过还在犹豫,眼下我唯有尽我所能说服他:“他们知道的不多,是被牵连进一三四的,就算不跑估计最后也会被一三四放出去,你现在把他们带回去反而会给一三四的人制造麻烦。” 他抽烟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我趁热打铁:“我知道这不符合你的原则,但原则这东西就是这样,有时候不仅会让自己受累,还会无可避免地引来旁人的怨言,过分的清醒未必不是一种糊涂。” “如果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他突然问我。 我忍不住摇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没必要问我。” 沉默片刻,他终于点头:“既然你想单独聊聊,那就单独聊聊吧。” 我朝拐爷示意,转而看向冯霁:“你跟拐爷他们先走,我要跟我朋友叙叙旧。” 她想也不想摇了摇头:“不,我跟你一起。” 拐爷压低声音提醒她:“你女儿还在等你回家,你要这么丢下她,不就等同于让她再走一次你弟弟的老路吗?” 她低了低头不说话,许久才道:“小橙子还有她爸爸照顾,可雱儿除了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行吧。”见她心意已决,拐爷也不劝了,朝我抱了抱拳,招呼瞽爷和叙哥儿下了山。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冯霁依旧紧紧攥住我胳膊:“当年就是因为我没有陪着你,你才会被姓胡的带走,这一次我不会这么做了,不然我下半辈子也要活在懊悔中。” 我心里既感动又愧疚,权衡片刻我对她说:“那你去底下的公园等我,我们聊完了不管是被带回一三四还是亡命天涯,我都会去找你的。” “……好。”她终于松开手,三步一回头地朝山下走去。 等她走远,我问曾照云要了根烟,犹豫了一会儿他才递给我:“我以为你从不抽烟。” 我借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不也一样吗?” “我弟弟,曾照峰,你应该认识吧?”沉默了一会儿,他主动打开了话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上次在浮图淖尔,我身体出了点状况,还是他背着我去的古‘国’国遗址。” “真难得,他现在倒是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他笑了笑,“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和他性格特别像,或许正是因为这点,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中,只有我们两个能互相看顺眼。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谈,直至彻底闹翻。” 他注视着山下的渠水公园,此时月上中天,它犹自沉睡在月光中,和那年没什么不同。 “当年他离开曾家,我本来可以把他带回去的,可我最后心软了,结果就是他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他收回目光看着我,“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管以后做什么都绝不能偏离自己定下的准则。”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道:“我会跟你回去的,你把我带回去,也足够你们交差了。” “你之前就逃跑过一次,属于累犯,你知道你这次回去将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处境吗?” 我深吸一口烟:“大不了和她团聚,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他们有办法弄死你,恐怕就不会把你送去一三四了。”他似乎意有所指,然而当我尝试着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又回避性地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打算深谈,我只能作罢。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一开始就知道。”他自顾自吐着烟圈,“可他们说你是天示之人,不管你是不是凶手,都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你送去一三四。” 我心底翻涌而上一股酸涩,它是源自怨愤还是委屈我自己都说不清,反正很久我才想起来将烟气吐出,但它已经一部分涌进肺里一部分顺着鼻腔挤出,呛得我整个喉咙都是辣的。 什么抽烟喝酒,果然都不适合我。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按照计划去执行了,可那天从一三四回来,我想了很多天,我的原则到底是什么,它又真的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吗?我想不明白,哪怕是在这里等你的这些天,我也始终没有答案。” “那你现在有了吗?”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重新看着我,“我只知道你不仅是天示之人,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们没法杀死你,却可以杀死我认识的那个王岭飞,我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 他蹲下身摁灭烟头,然后将它塞进口袋里,里面鼓囊囊的,鬼知道他抽了多少。 “走吧。”他缓缓站起身,“在我后悔之前。” “一三四的人没有跟着你过来堵截我,未必是真的觉得我会困死在里面,搞不好只有你在自寻烦恼。”我有意提醒他。 “还有,少抽点烟,我认识的曾照云不需要用它来麻痹自己。” 我快步朝山下走去,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答应我!如果你重获自由,也不要让‘王岭飞’被外面的世界杀死!” “我尽量。” 我背对他挥挥手,迈开脚步往前飞奔,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心脏像要炸裂一样剧烈地跳动着,我却丝毫没有在意——这样的酣畅淋漓让我真切地觉得,原来我还活着。 第559章 初到泉城 冯霁就在不远处等我,见我过来她先是一喜,但很快她发出一声惊叫:“雱儿!” 意识像月光一样飘散而去,停下脚步的一瞬间我一头栽倒在地。 等我再次醒来,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耳鸣,睁开眼睛一看,入眼就是农用卡车粗犷破旧的棚顶。 “哟,他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从简陋的驾驶室传来,冯霁连忙拿过水瓶拧开喂我喝了一口。 “雱儿,好些了吗?” 见她难掩担忧,我宽慰一笑:“好多了,这位是……” 我看向那名青年,他也正好回过头,露出一对虎牙冲我一笑:“雱儿哥,我叫倪棹泉,单人旁的倪、木卓棹、泉水的泉,名字比较拗口,你就跟霁儿姐他们一样叫我阿泉吧!” “阿泉是你姐夫的朋友,以前就经常来家里喝酒。”冯霁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来也巧,你晕过去后,我背着你出了公园,刚好遇到他开着车经过,我说我想带你回泉城又买不到车票,他正准备回家就把我们捎上了。” “听你口音也是泉城人,怎么会大老远开着这车来渠城?”不是我多心,这确实有点不符合常理。 “这车是我在网上买的二手车。”他扭过头去看路,“这不为了省点运费嘛,还能一路直播回去搞点零花钱。” 别说他还挺有生意头脑,我不由为我刚刚的戒备感到歉意:“真是谢谢你了。” 结果他也起了疑心,半开玩笑半问道:“对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还待在公园里,夜跑来了?那也不至于跑得浑身是血,最后还晕过去了啊……” 我正琢磨怎么糊弄过去,冯霁倒是直接把实话说了:“阿泉,我也不瞒你了,我弟弟他犯了点事得躲个几天,等回到泉城你千万别声张出去,至于阿勇,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这么说,勇哥还不知道你找到你弟弟了?”他恍然道,旋即又瞄了我一眼,“真是人不可貌相,雱儿哥这文质彬彬的,怎么看也不像犯事的人啊……” 说着他打了个哈哈,非常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我看你俩怪累的,旁边箱子里还有被褥,要是不嫌弃就凑合着在车上睡一觉吧。放心,我走的都是小路,基本不会遇到查车的。” “那雱儿你再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难受了就跟我说。”冯霁顺势说道,她眼圈发乌,怕也困得不行,不过是担心路上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我俩都睡着了反应不及,这才不敢合眼。 “我刚睡醒还不困,你睡吧。”我帮她把被褥拿出来铺上,怕她不同意,我特意补充了一句,“等你睡醒,我再睡。” 她果然没再坚持,点点头和衣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们姐弟俩长得还挺像。”估计倪棹泉也有些犯困,他透过后视镜打量了我一会儿,忍不住开口。 当然,这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我就看不出来我和冯霁到底哪里像,毕竟我们又不是真的姐弟。 “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去你姐夫家见到你姐那是真羡慕,我就想啊我们天天混在一块,怎么他就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我却连个妹子的手都没拉过!” 这让我如何搭话,只能附和着笑了笑。 “诶呀,你这一笑跟你姐更像了……可惜你是男的,你姐又早早结了婚。”他越说越来劲,还不死心地问我,“不是,你们就没个妹妹什么的,也帮我介绍介绍?” 我算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嘴上满跑火车的主儿。 我实在懒得跟他扯这些,索性靠着车厢假寐,结果一闭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过去,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冯霁仍在熟睡,只有倪棹泉精神抖擞,一辆二手农用车恁是让他开出了风驰电掣的感觉。 好在这一路上没出什么状况,看着路两边越来越陌生的街景,我心里稍稍安稳了点。一直开到日上三竿,倪棹泉才将车靠着路边停下,最后领着我们进了一家小旅馆。 “歇歇吧,等天黑再出发。” 这家小旅馆做的都是过路司机的生意,不仅提供住宿,一楼还有饭厅可以点菜。 他找了个位置大喇喇地拉开椅子一坐,等我和冯霁也坐下,他菜都点好了。第一个菜刚上桌,他就开始招呼:“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就当给雱儿哥接风!” 说着他把我面前的茶杯满上,不过倒的不是茶而是酒。 泉城人的豪爽我早有耳闻,但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热情的,顿时有点招架不住,好在冯霁跟他还算熟,直言道:“阿泉,我弟弟伤还没好呢,下次再喝吧。” “是我冒失了,当自罚三杯!”他拿过冯霁的杯子也满上,仰头将三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舒服地打了个嗝,“爽!” 我暗暗咋舌,这家伙还是个十足的酒蒙子。 好在等夜幕降临我们重新出发的时候,他睡了一觉起来酒已经醒了大半,不然我都不敢让他开车上路。 一路无话,当天边再次亮起耀眼的曙光,我们终于达到了他们的家乡——泉城。 泉城坐落于泉江之畔,却得名于泉江的发源地泉岭山脉,后者横亘西南大地绵延足有千里,以地势险峻、生物资源丰富而着称。以前我和方遂宁就计划过去泉岭探险,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我和它还挺有缘,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来了。 一到泉城冯霁就拉着我下了车,倪棹泉本来打算直接送我们到她家,被她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 等他一走,她脸上神色顿时多云转阴:“不是我过河拆桥,这姓倪的心术不正,吃喝嫖赌偷五毒俱全,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我都不会搭他的茬,想当年要不是他带着,你姐夫他也不会……” 她眼睛红了红,我忍不住问道:“姐夫他怎么了?” “唉,以后再跟你说吧,反正如果姓倪的来找你,你千万不要搭理他。”她偷偷抹了抹眼泪,许久才展颜一笑,“不说这个了,小时候你最喜欢的那家粉店还开着,走,我们先去吃个早餐。” 她领着我穿街走巷、左拐右拐,最后到了一家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的早餐店,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跟老板娘要了两碗粉。 等第一碗粉上桌,她拿过筷子将碗筷往我面前一推:“快尝尝,还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要说泉城人有什么爱好,第一如果是嗜酒,那第二肯定是嗜辣,一看碗里那厚厚一层辣椒油我感觉我喉咙里已经开始冒火,但见她满心期待地看着我,我实在不好意思拂她好意,硬着头皮扒了两口。 “好吃吗?” “好吃。”我胡乱点点头。 结果她噗嗤一笑,一脸揶揄地开口:“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吃不了辣偏喜欢硬撑。” 正好第二碗粉也来了,却是一点辣椒都没有的清汤粉,她将它推给我,然后拿过刚刚那碗自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笑:“这是我的,你姐姐啊就好这一口!” 我也忍不住跟着一笑,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身心好像都沐浴在一股暖流中,或许这就是幸福,虽然这份幸福它本不属于我。 第560章 落脚 吃饱喝足,她直接在路口打了个车,车在城里绕了半天,最后停在了一片临近城郊的老城区外面,司机一边算钱一边说:“美女,里面在修路呢,进不去,就这儿下吧?” 冯霁点点头,领着我下了车,等付了钱她率先往巷子里一钻:“咱们家进去没多远就到了,你姐夫心眼是好的,就是脾气不太好,万一他说你两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正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带院小平房。 “一会儿我看看他在不在家,我手机钥匙都弄丢了,要是他带着你外甥女出了门,我们还得另外想办法进去。” 到了小院门口,她扒住院门一阵张望,这时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朝我们看了一眼,她也就六七岁大,扎着两个小辫子粉妆玉琢的煞是可爱,眉眼之间和冯霁那才是真像,当时我就猜到了她是冯霁什么人。 “妈、妈妈?”她本人却有些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冯霁循声一看,也是又惊又喜还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小橙子?” “妈妈!” 一听到她叫自己名字,小女孩立马飞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小猫似的一阵呜咽。 冯霁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小橙子……” 两人相拥而泣,对面邻居听到动静推开门看了看,见是冯霁她手中扫把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霁儿?!” 冯霁连忙擦干眼泪,抱着小橙子站起身:“许阿姨……” “两年了,整整两年你都没着家!”许阿姨也很激动,“再不回来,你家小橙子都不认识你了,你说你这当妈的怎么当的!” 冯霁头越勾越低,直到许阿姨发完火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拿她没办法地看着她,她才挤出一丝笑容问道:“阿勇又把小橙子放你那了?他人呢?” “还能去哪,躲债去了!”许阿姨捡起扫把忍不住一通埋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俩了,一个天天往外跑家也不顾,一个只晓得打牌欠了都不知道几屁股债,要不是跟你们家几十年的邻居又看小橙子可怜,我都懒得管这烂摊子,跟街坊们跳跳舞享享福不好吗!” “这些年麻烦你了。”冯霁想起来赶忙将我往身边一拉,“许阿姨,我找到我弟弟了,你放心,以后我哪也不去,就在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是吗?!”许阿姨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是满脸的欣慰,“哎呀,你弟弟跟你长得真像,也是一表人才,要是还没对象,尽管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找!” 我笑了笑没说话,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客气话。 聊了一会儿,许阿姨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冯霁:“你家门锁早换了,这是新的,我看你俩像是赶了远路,赶紧进屋收拾收拾好好歇歇,晚上来我这吃饭,我现在就去买菜!” 她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没一会儿就挎着菜篮出了门。 冯霁这才转过身打开院门,见小橙子一个劲地看我,她笑着捏了捏女儿的鼻子:“小橙子,这可是你亲舅舅,快叫人!” “舅舅。”小橙子特乖巧地叫了一声。 我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做长辈,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再一想到我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没准备,心里越发不好意思。 “这个给小橙子吧,也算有个传承。”我取下截玉手串,这东西终归不是我的,能找个机会还给他们,那再好不过。 我拿着截玉手串,正要往小橙子手上戴,却被冯霁断然拒绝。 她板着脸将它戴回我手上:“这手串你一生下来就是你的,可不能轻易给别人,小橙子也不行,记住了。” 我讪讪点头,她这才一笑:“你要真想尽你这当舅舅的心意,以后有的是机会送她礼物,着什么急!” 她抱着小橙子进了院子,里面不到三米见方,比缪正柔家的还要小点,而且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有院子边上单独砌了个厨房还有卫生间,都是小小的一间。 她穿过院子把大门也开了,客厅里堆满了杂物,有些时间没打扫了。客厅的两边则是两个脸对脸的房间,整个屋子一目了然。 她将小橙子往我怀里一送:“你带小橙子去我跟你姐夫的房间休息一会儿,我先把隔壁屋腾出来你晚上好住,再收拾收拾客厅,明儿接着打扫院子,正好也快过年了。” 我抱着小橙子进了左边的房间,里面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梳妆台、一个五斗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大件家具。 小橙子倒是一点都不认生,我在床边一坐下来,她就乖乖地依偎进我怀里,脆生生地问我:“舅舅,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们?妈妈可想你了,每次想你的时候还一个人偷偷地哭呢!” 我心情有点复杂,说实话我很同情冯霁的遭遇,对她十八年如一日的找寻也很感动,可我终究不是陈雱,有些真相哪怕再残忍也必须说清楚。 我安慰地拍了拍小橙子的头,忍不住往对面房间看了一眼,冯霁正将里面的杂物往外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着。 发现我在看她,她立马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但笑着笑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她突然跑过来紧紧抱住我和小橙子,哽咽道:“雱儿,这是真的,我们一家真的团聚了,对不对?!” 我本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结果她这一问,我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是的,我回来了,我们终于团聚了。”我听到自己这么对她说——既然她认为我是陈雱,我也希望自己就是陈雱,那我何不真的试试去做陈雱? 她一双臂弯箍得更紧,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滚:“太好了,我真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她哭了一会儿才渐渐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雱儿,累了就睡一会儿,我继续收拾去。” 这我哪坐得住,赶忙道:“小橙子听话得很,让她自己玩吧,我帮你。” 两个人一起忙活,效率自然高了不少,到天黑许阿姨过来叫我们吃饭,连屋子带院子我们全打扫了个遍。 等吃完晚饭重新回到家,冯霁打量着稍显空荡的院子,规划起了它的布置:“明天我们去买点盆栽的花啊树啊回来,往这儿还有这儿一摆,整个家里生气就有了。”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大门口,继续比划:“这里再放个摇椅,春天暖和的时候躺着晒晒太阳、看看书也是极好的。” 她在屋里转了个遍,不停地说着她的想法,我抱着小橙子一路跟着,对于家的幻想也渐渐变得具体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这真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美梦,可能也不是她的而是我的。 第561章 冯勇 “累了一天,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冯霁终于反应过来,从衣柜里翻出两套衣服递给我,“先穿你姐夫的,明天再去买。” 半个小时后,我躺在陈旧但干净舒适的被窝里,心里前所未有的的安稳,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是我迄今为止睡得最踏实的一觉,睡醒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那叫一个舒坦。 而冯霁明显是个行动派,吃过早饭就领着我和小橙子出了门。 “这巷子往里连着年货一条街,本地人叫‘赶年闹子’,能从腊八一直逛到到元宵,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而且很实惠,比网购都方便呢。” 她话音未落,鼎沸人声已然传了过来,我跟着她钻出巷子一看,街上人潮涌动、满目琳琅,过年的气氛直接拉满。 我赶紧将小橙子抱在怀里,冯霁则如鱼入江河,冲到一众货摊上大杀特杀去了。就这样逛了整整一上午,我们终于满载而归,就连小橙子手里都提溜着一袋玩具,小大人似地跟着我们往回走。 一回到家,冯霁就按照她的规划将置办回来的东西一一摆上、换好,从院子到客厅再到房间瞬间焕然一新。 “改造完成!”她和小橙子非常默契地击了个掌。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好,不停地在各个角落转悠,最后她站在大门口像是要拥抱整个家一样张开双臂:“从今天开始,以后每一天我们都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好不好,小橙子?” 她回头问小橙子,眼睛却看着我。 “感谢老天爷把你送回到我身边……雱儿,弟弟,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我也是。”这是我的心里话,再说最应该感谢老天爷的是我,能在一三四遇到她,我都不知道自己积了几辈子的德。 “哎呀,瞧我,眼里又进沙子里。”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转身往厨房里一钻,“你陪小橙子玩一会儿,我去做饭。” 吃过晚饭,她抱着小橙子往沙发里一窝,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视,然后招呼我过去看:“我都好多年没有看过电视了,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你还跟我抢遥控器呢!” “是吗?”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到底不管是对她的关心还是接受她的关心,我都名不正言不顺,那些过往她提及的越多我就越心虚。 我和她正说着话,院门突然一阵响,一个身影推门而入,冯霁面上一喜,立马站起身迎了出去:“阿勇,你回来了?” 她想起来又赶紧拉着我一起出了客厅:“看,我找到我弟弟了,以后我……”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对方瞟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下一秒他朝她一伸手,“你这一趟出去了这么久,应该挣了不少钱吧?赶紧把你存钱的卡给我,我有急用。” 冯霁一下僵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抿着唇道:“这两年我一直被人关着,不然也不会过年都不回来,哪来的钱给你……” “你会没钱?你看你是打算把钱都留给你这便宜弟弟!” 她话未说完就被冯勇打断了,他冷笑着瞥了瞥我,“这些年要不是为了找他,我们何至于家不成家,现在倒好,你连钱也要全都给他,是不是非得把这个家彻底搅散,你们姐弟俩才会开心?!” 他一吼,小橙子顿时吓得大哭起来,冯霁连忙回转身去哄她。 冯勇却不依不饶,一把将她拉住:“把卡给我!你有钱买这些有的没的,没钱给我打牌?!” 冯霁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最终她从一边的手提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朝他一扔,然后趁着他弯腰去捡,抱起小橙子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跟我甩脸,这房子还是我的呢!”冯勇啐了一口,扭头出了院子。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房门那一头跟着传来啜泣声,“阿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终于回过神,走到房门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她真相,眼下我同样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留下来——离开,她不见得会同意,但留下来又总感觉会给她带来麻烦。 然而还没等我下定决心,第二天一大早她倒是先一步敲响了我的房门。 “雱儿,你帮我照顾一下小橙子,我要出去一趟,看还能不能找点事做。”她故作轻松地指了指她和冯勇的房间,“先别吵醒她,不然又有的哭了。” 她手里拎着一个包,大概是连夜收拾好的行李,想来已经有了决断,但我仍忍不住劝她:“还是我去吧,小橙子这么小,她更需要妈妈的陪伴。”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她断然道,“如果真有人在暗中追查我们,你肯定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还是先躲几天在家避避风头。” 说完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她将一沓现金塞我手里,径直出了门。 而她刚一走,小橙子就红着眼睛出了房间,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母亲离开的方向,也不说话,许久才问我:“舅舅,妈妈是不是生爸爸的气了?睡觉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在偷偷地收拾东西,还一直抱着我哭……妈妈,妈妈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显而易见她早就醒了,却始终没有哭闹,甚至非常体贴地假装还在睡觉免得冯霁心生不舍,我很难想象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离别,才让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 “不会的。”我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怜爱,一把将她抱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这里是妈妈的家,只要小橙子在,她就一定会回来的。” 结果冯霁这一走就是两个星期,直到临近过年才乘着夜色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递给我一个文件袋,我接过一看,里面竟是一本新换的户口簿和一张簇新的身份证,更神奇的是不管是户口簿我那一页还是身份证,除去出生日期不一样以及名字是叫陈雱,其他信息全是我本人的。 第562章 新身份 “假证?”我只能想到这一可能。 “真的!”她得意一笑,“真的不能再真,如假包换的那种!” 我大感意外:“怎么来的?” 她在客厅坐下,探头往房间看了一眼:“小橙子睡了?” 我点点头:“刚哄睡着。” “果然是亲舅甥,这么快你就和小橙子混熟了。”说着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递给我,“你先用着,我跟你姐夫的号码都存里面了。” 见她风尘仆仆,我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捧在手里抿了两口,这才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那天晚上是叙哥儿联系了我,问我有没有时间给于老大再干两天活,我寻思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就跟着他们去了。” “于老大?” “他叫于山,在道上颇有几分威名,我们四个都是在他手下‘干活’的时候认识的,也算老相识。不过这一次拐爷和瞽爷没有去,大概还在怀疑我们被关进一三四是不是他在使绊子。但我觉得不像,说到底他就是个牵桥搭线的,要有问题也是背后的雇主有问题。更何况,于老大这个人很讲义气的,就从来没有听到说他出卖过谁。” 她喝着水,用下巴指了指我手中的户口簿和身份证。 “这户口本和身份证就是他帮忙找人弄的,我说我找到了我弟但不知道怎么恢复你原来的身份,他立马打包票说这事好办,当时他也没问我要资料,我只当他随口一说,没想到等我回来户口和身份证居然都弄好了。” 估计是看我仍有些怀疑,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偷偷托人查过,信息已经录进系统,绝对不会假。” 说实话,如果我真是陈雱,这事确实不难办,但问题在于我不是,甚至我都没到场证件就给办了下来,那就有些问题了——这于山怕是不简单。 不过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管一三四会不会继续追查,能拥有一个新的身份,我干什么都方便。 “雱儿。”冯霁放下水杯,紧紧抓住我的手,“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别的谁,只是陈雱,我的弟弟陈雱。” “嗯。”我并不排斥这个新的身份,而况早在十年前我就被谢女士扫地出门,余昧和游典走后我更是了无牵挂,做不做王岭飞真没所谓。 “雱儿,这十八年你也过得很辛苦吧?”她突然说道,伸手轻轻抚过我的眼睛,“你的眼里全是悲伤,是不是在想以前的事?”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从来没有问过我和她分开后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也很少说起,现在她冷不丁提及,我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更怕说多了露馅,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活儿’,为什么一定要于老大帮你们牵桥搭线?” 想起廖闻是的话,我心里一沉:“你们是不是还在帮人盗墓?” 她立马不说话了,基本上是默认了,我没忍住劝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没有接触到什么秘密被关进一三四,盗掘古墓本身也是违法犯罪,如果哪一天你再次锒铛入狱,小橙子怎么办?” 她不由将目光投向房间,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以后,以后我再也不参与他们的行动了。” “你看到我手上这两枚戒指了吗?”我摊开手心,我不知道她是否仍心存侥幸,我只想把我心里那些话告诉她。 “另外那枚是我未婚妻的,可是她死了,心甘情愿死在一伙盗墓贼手里,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将他们绳之以法。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他们,我真的不希望你也是那样的人。” 她怔了怔,缓缓将它们拢在手里:“她……她就是那天你重伤时提到的那个想要和她团聚的人吗?” 我没有否认,对她也是对我自己说:“她走之后,我曾不止一次想随她而去,但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她一定会怪我的,至少我应该把害死她的那些人揪出来,让他们再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雱儿!”她蓦地抓紧我的手,言语间不觉带了几分央求,“雱儿,你已经做回陈雱不再是别的谁,那些事咱们不管了行不行?我向你保证,我、我也跟于老大他们一刀两断,以后咱们就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双手因为迫切地希望我能给她一个承诺而微微颤抖着。 “好。” 我有些后悔提起这茬,眼下不管是九鼎还是五〇三、防盗办,都将我视为眼中钉,就算要查,我也必须得等风头过了再查,何必说出来让她担心。 她松了口气,安抚着拍了拍我的手:“雱儿,不早了,快去睡吧,小橙子我来照看。” 我点点头:“要是明天早上醒来小橙子就能看到你,她一定特别开心。” 我正要回房间,她想起来又道:“对了,明天就是除夕,闹子上肯定比往日还要热闹,雱儿你带小橙子出去逛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我在家准备年夜饭——这可是我们第一顿团圆饭,当然得多用点心。” 估计她一整晚都惦记着这事,第二天一大早将小橙子往我怀里一送:“去吧,先去吃点好吃的,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我去买菜。” “舅舅,咱们去吃酒酿糖圆好不好?”一到街上,小橙子就活力十足地朝我推荐,果然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逛吃逛吃的。 “好。”我朝她选定的那家摊子走去,别看她年纪小眼光那是相当不错,刚一靠近,沁人心脾的甜香就扑面而来。 “两碗芝麻糖圆。”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正想着一会儿再去买点什么,旁边座位也坐下来一个人。 我下意识抬头扫了他一眼,越打量心里越诧异。此人三十来岁穿戴考究,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逛街的,和眼前简陋的糖水摊子更是不搭。坐下之后他也没有急着点单,只是用戴着一堆花里胡哨饰品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或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扭过头毫无预兆地朝我伸出手:“雱哥儿,我是你姐夫的老板图野,听说他最近又欠了不少外债,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保准让你和你姐在一年之内还清所有债务。” 第563章 暗涌 我暗暗皱眉,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然何以知道我和冯勇的关系,还这么清楚冯霁家里的情况? 我正准备试探试探他,然而还没开口冯霁已匆匆赶来。 她示意我起身,然后努力朝对方挤出一丝笑容:“图老板,谢谢你的好意,但你也看到了,我弟弟他文文弱弱的哪是干这一行的料,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她抱起小橙子拉着我就走。 拐进巷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会儿工夫,那位图老板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正是之前捎我们回泉城的倪棹泉,另一个五十来岁的年纪一脸高深莫测,他们一边交谈一边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我回头,图野有意冲我一笑,神情之中颇有几分兴味。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安,不由问道:“那人说他是姐夫的老板,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叫图野,明面上开着一家名为鸿途的物流公司,背地里却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他身边那个人,我不知道名字,他们都管他叫西爷,据说是图野的心腹加智囊,也是鸿途真正管事的人。” 说着,她嫌恶地蹙了蹙眉。 “为了让手底下的人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他们会千方百计地引诱他们去赌博或者沾染上点别的恶习,你姐夫就是交友不慎,在姓倪的介绍下上了他们的贼船,最后染上了赌瘾。 刚刚我正准备去买菜,一出门就看到有人在我们家附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观望什么,我本以为是一三四的人找上门来了,赶紧过来找你,没想到竟是他们盯上了你。” 她拉了拉我,神色凝重,“雱儿,我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几天你就别出去了,哪怕在家也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的。” 等回到家关好院门,她紧张的心绪终于有所放松,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笑道:“家里也有酒酿和糖圆,我去煮两碗,你先带小橙子看会儿电视。”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两碗酒酿糖圆进了客厅,没想到小橙子嘴比糖圆还甜,边吃边说:“妈妈做的才好吃,比街上卖的都香呢!” “小鬼头,就知道哄妈妈开心!”冯霁莞尔一笑,挎着菜篮出了门,“我去买菜做饭,晚上咱们好好吃上一顿。” 泉城和渠城虽然远隔千里,却也有“年夜饭吃得越早,来年运势越好”的习俗,中午一过标志着年夜饭开始的鞭炮声就远远近近响了起来。 小橙子拉着我早早贴好了春联,吃过午饭又跑去给冯霁打下手,别看她年纪小,干起活来那是相当麻利,不管是择菜还是洗菜甚至是给油豆腐灌馅料做豆腐酿都有模有样。 “小橙子,去屋里玩一会儿吧,妈妈有舅舅帮忙呢。” 冯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橙子却一个劲摇头:“妈妈好不容易才回家,我要多陪陪妈妈。” 冯霁眼睛一红,怕我们担心又赶紧背过身,悄悄抹了抹眼泪。 等夜幕降临,丰盛的年夜饭终于端上了桌,小橙子还挺懂,熟门熟路地从角落里翻出供神的香桌在院子里摆放好,又叫我去把鞭炮铺开,等冯霁在香桌上放上贡品焚香祭拜完天地先祖,她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朝我发号施令:“舅舅,点鞭炮!” 我早准备好了,打火机一摁,火舌轻舔鞭炮芯,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的鞭炮声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冯霁本想去捂小橙子的耳朵,她却一点都不怕,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她妈妈,恨不得和鞭炮一样蹦起来。 “过年咯!” 火光印着她雀跃而稚嫩的脸忽明忽暗,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以前我似乎也做过这样的梦,只不过在我的梦里她母亲的小名叫宁宁,可惜随着那一声枪响,这个梦彻底地碎掉了。 “走,吃饭去!”冯霁拉着我和小橙子进了屋,等我们落座,她一人倒了一杯果汁。 “时隔十八年,我们终于吃上了这顿团圆饭……雱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离开姐姐。”她眼中泪光闪动,说完又看向小橙子,“妈妈也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离开你,我们一家人永永远远都要健康、平安、快乐地在一起。” 她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阵掌声。 “啧,真是感动啊,可我好歹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怎么就没有我的份呢?”冯勇走进客厅,脸上还是和之前一样挂着几分假笑,他瞄了瞄我,然后将目光投向冯霁。 “阿勇!”冯霁又惊又喜,“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去厨房拿碗筷,却被冯勇拦在了门口:“饭就不吃了,我约了人打牌,给我点钱。” 冯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她抿紧了唇,最终摇了摇头:“我所有的存款都在上次那张卡里,手机还有其他卡里只留了一点生活费,你要不信,你自己去查。” “少来这套!”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你当我傻,真不知道你平日里干着什么营生?你手里的钱,大头都是现金,卡上当然没有了!” 见冯霁不为所动,他毫不犹豫地扬了扬拳头:“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你们这顿饭别想吃安生!” 冯霁定定地看着他,含着眼泪一笑:“没有就是没有,你打死我也没有。” “妈的,反了天了!”他一拳挥下,我是真没料到他竟会对自己爱人下手,赶忙去拦,他顿时一声冷笑:“好好好,不愧是姐弟,那我干脆一个不落,你们姐弟俩一起打!” 他对着我和冯霁一阵拳打脚踢,我本想将他推开,可我的身体像是和我的大脑分开了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自顾自蜷缩在地上动不了哪怕分毫。 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我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因为一三四的经历出现了应激障碍。 冯霁本想替我挡住冯勇的拳脚,但很快她发现了我的异常,慌忙唤道:“雱儿,你怎么了?!” “看来你弟弟也是个孬种,不过挨顿打,居然吓成这样。” 冯勇戏谑一笑,又一拳挥了下来,冯霁却早忘了抵抗,她紧紧抱住我,朝他嘶声喊道:“钱在电视柜底下的地窖里,拿去赌吧!” 她的眼泪终于没忍住一涌而出。 “你都拿去赌吧!” 第564章 找上门 冯勇狂喜,三步并作两步将电视柜拖到一边,底下的地砖果然是松的,他将地砖掀开,一个半米见方的深坑露了出来,他赶紧趴地上一掏,摸出一个月饼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叠现金。 “这么多……”他两眼放光,连盒子带现金一起拢到怀里大步出了门。 冯霁没有管他,只是帮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雱儿,好些了吗?” 我感觉我身体似乎又可以动了,尝试着点了点头,她一把抱住我,不禁泪如雨下:“你不要怪他,你姐夫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是赌博害了他……” 小橙子早吓傻了,冯霁一哭,她跟着呜咽出声,冯霁连忙将她也搂进怀里,两人相拥而泣哭成一团。 “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哪儿都行。”我实在不愿再看到这样的事发生,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赌博害了他……”冯霁垂下眼眸,重复着刚刚的话。 “当年我把你弄丢了是万念俱灰,却又那么幸运地遇到了他,他供我回去读书、陪着我一年又一年地去找你。后来我们结了婚,我本来答应他不再离家,但有了小橙子之后还是失言了。他很气却始终没有怪过我,最后还是被姓倪的钻了空子染上赌瘾才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是那几年我一直陪着他就好了,也许,也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祈求地看着我:“雱儿,我从不后悔去找你,但也确确实实对不起他。当年我能暂时从失去你的痛苦中走出来全靠他的陪伴,他在我最难的时候都没有丢下我,我现在又如何能一走了之?至少我应该帮他把赌债还清,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对不对?”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道:“那等过完年,我也去找份工作,我帮你一起还。” “不用!”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跟我说了实话。 “这次回来,于老大又帮我们介绍了一个‘活儿’,对方开了很高的价钱,只要再干个两回我就能把钱攒够,如果还了赌债他还是那样我就跟他离婚,到时候我们再带小橙子搬去其他地方。” 我心下一沉:“你们还要去盗墓吗?” 她慌忙摆手:“不是,是帮雇主找一样东西,虽然很难但绝对不犯法。” 我并没有松上一口气,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她口中的这个“活儿”怕不是危险至极。 “你们要找什么东西?我跟你一起去……” 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断然拒绝:“不行,太危险了!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小橙子还得靠你……” 我有点恼火:“那你还去?” “不然怎么办?赌债只会越滚越多,趁着还有希望还清,我必须赌一把。” 她流着泪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过去这十八年我一心一意想要找到你,现在心愿已了,唯有尽我所能补偿阿勇,才能真正地放下。我亏欠他太多了……雱儿,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能不能成全姐姐?” 我无言以对,她只当我同意了,擦干眼泪收拾干净桌子,然后把之前没有打翻的饭菜热了热重新摆上桌。 “先吃饭吧,再怎么样,这是我们久别重逢的第一顿团圆饭。” 可惜我们谁也没有胃口,干坐着各自想着心事,直到电视里传来新年倒计时,她才想起来去把鞭炮拿出来摊开在院子里匆匆点燃。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再次响起,从小小的院子蔓延到周边家家户户,它们就像一个引信,炸响的一瞬间漫天的烟花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刺破夜空,然后轰然破碎将它彻底染成一片姹紫嫣红。 “新年快乐!”她朝我和小橙子喊道。 等回到客厅,她没事人一样催促我们都去休息:“很晚了,赶紧睡觉吧。” 我和小橙子互道了晚安,我正往房间走,冯霁又突然叫住我:“雱儿,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有这个信心。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这样的幸福有多来之不易,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不会让它轻易失去的。” 绚烂的烟花倒映在她眼中闪动着熠熠光彩,我不觉有些动容,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守护它。”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始终难以安心,之后几天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几次,他们到底要去找什么,但都被她含糊不清地打发了。 元宵节一过,第二天一大早,她再次拎着她的那个包敲响了我房间的门。 “雱儿,我得出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小橙子。”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没一会儿,小橙子红着眼睛推开房门。 她看了看门口,走过来轻轻拉住我的手,反安慰起了我:“舅舅,别担心,妈妈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可我心里那份不安并没有因此消退,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点什么,眼下唯有先把小橙子照顾好了。 这天早上我正准备出去买点吃的用的继续家里蹲,不料刚一打开院门就被一个冷眉冷眼的年轻人拦住了,下一秒图野从角落里踱了出来,他推了推脸上的墨镜用下巴指了指屋里:“雱哥儿,给你拜个晚年,进去聊会儿?” 小橙子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动静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我怕他们吓到她,想也不想拒绝了:“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还是请回吧。” 我退到院子里正要关门,他摘下墨镜朝那年轻人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挤进门缝一把按住了我。 图野推开门凑过来冲我一笑:“要是这里不方便,我就只能‘请’你去我那了,你选一个吧?” 我是真没料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硬来,要是我就这么被他们带走,小橙子一个人在家我更放心不下,只能暂时服软:“那还是屋里请吧。” 图野满意一笑,示意年轻人放开我,我领着他们进了客厅,小橙子早躲进了房间,正扒着门边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我看了看图野,试探性道:“小橙子,舅舅有事要忙,你去许奶奶家玩一会儿。” 他笑了笑并没有阻止,小橙子也很聪明,见状一溜烟地跑出了家门,我这才勉强松上一口气,回头看着他们:“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他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又非常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直到茶水落肚他才抬眼瞄了瞄我。 “那我也不废话了,我想请你帮我找一样东西。” “找东西?”我暗暗皱眉,“什么东西?”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一口井。” 第565章 泉岭山庄 “井?”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什么井能让他亲自登门造访? “一口能通向‘阴极’的井。”他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这卡里的钱足够替冯勇还债,而你只需要帮我找到这口井。” “阴极?”我只知道南极、北极,什么阴极还是第一次听说。 “传说那里是所有疒气真正的源头,西爷说你身上疒气非常重,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我自然要带上你以防万一。” 原来这才是他们想要拉拢我的原因,我脑中思绪飞转,如果他们所图非他,这笔买卖倒是挺划算,有了这些钱,冯霁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冒险。 见我俨然意动,他直接将卡往我手里一塞:“拿着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半推半就地收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他站起身指了指停在门口的越野车,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西爷已经先带着人进山,就等咱们俩了。” 我锁好门跟着他们出了院子,见许阿姨正搂着小橙子往这边瞄,我对图野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道个别就走。” 他点点头,也没有为难,招呼那年轻人一起上了车。 “许阿姨,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能不能再麻烦你照顾小橙子几天?”我走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没想到她一口答应了下来:“没事,你要忙什么就放心去吧,反正我也退休了,每天就是跟街坊们跳跳舞、拉拉家常,闲得很!” 说着她压了压声音。 “三十那天发生的事,我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阿勇他就是个混球!唉,只是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他爹妈走得早,平日里我跟你叔帮衬来、帮衬去早帮衬出了感情,只当他是自己半个儿,操心是应该的,就是辛苦了你们姐弟,等这事过去我一定劝他好好跟你姐过日子……” 我报上我的电话号码,然后拿出身上所有的现金想塞给她,她却说什么也不肯要。 “我看你们像是要出远门,穷家富路,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 估计怕我不舍,她抱起小橙子就往屋里走:“来,跟舅舅说拜拜,许奶奶带你去吃茶!” 小橙子回头看了看我,强忍着没有落泪,而是乖巧地朝我挥了挥手,然后才将头埋进许阿姨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她这般懂事,反让我更加心疼,我正想叫住她们再好好道个别,图野不耐烦地打下车窗:“还没好吗?” 他一打岔,许阿姨已然进屋,我只能掉转头上车,刚关上车门,他朝年轻人发话:“阿由,不用回去了,直接进山。” 年轻人点点头,方向盘一打,径直将车开出了城,而图野口中的“山”明显是指泉岭,因为不多久我们的车就驶上了通往泉岭腹地的盘山公路。 阿由这一开就开了五六个小时,等盘山公路到头又顺着进山的小路行驶了四五十公里,眼见天都要黑了,他终于减了减速将车拐进了一条更偏僻的小路。 我本以为这又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没想到往里走了不到三分钟,一座门楼出现在密林深处,而门楼之后一些建筑的轮廓隐约可辨,似乎是个村子,直到离得近了,我才看清门楼上镌刻着四个大字——泉岭山庄。 我一阵恍然,原来是个度假山庄,不过它明显早就荒废,不管是门楼下的保安亭还是门楼本身都已破烂不堪,就更别说山庄里面了,一眼瞄过去全是丛生的杂草,随着山中光线愈加晦暗,整个山庄透着一股阴森。 门口道闸的挡杆早已不知所踪,阿由开着车直奔山庄内,穿过门楼,左边是防止山顶滑坡而修建的石堤,右边是个小公园,供游客休憩的凉亭长椅一应俱全,但也都朽烂得不成样子。 顺着进庄的长坡又开了一会儿右边出现了一条岔道,似乎是通到山庄后面去的——它的背后是几座高耸入云、仿佛要倾倒下来的险峰,它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非常具有压迫感。 不过这显然不是阿由选定的路线,他顺着大路继续往坡上开,地势渐渐平缓,路的两边时不时冒出来几栋连排的小平房,也不知道以前是车库还是店铺,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阵阵机器的轰鸣,像是大功率的抽水机正在作业。 我正犹疑,前方忽地一阵开阔,不远处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水塘。 像这么大的水塘,纯人工开凿的可能性不大,我估摸着它原本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后来随着山庄的修建改建成了景观湖,最后又因为山庄的废弃一同废弃了,周围没有拆干净的围栏就是证据。 水塘的背后是山庄的主体建筑——一栋六层高的酒店式大楼,当然它也早荒废了,各个房间的窗户因为玻璃的缺失,活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窥视我们这些闯入者。 水塘的右边是一个观景平台,上面摆放着好几台抽水机,刚刚的动静就是它们发出的。拜它们所赐,水塘里的水明显下降了许多,只剩下约莫三分之一的积水。 他们似乎想在水塘底寻找什么——也许就是图野提到的那什么井——已经干涸的那一部分水塘底,左一个坑右一个洞,被他们挖得乱七八糟。 我继续往四周观察,山庄大楼左边的斜对面、靠近附近山林方向的一片空地上修了个玻璃房,看着像是餐厅,一条羊肠小道从门口经过,将它和山庄大楼还有入口方向相连。 至于水塘的正前方、紧挨着餐厅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上面不仅停满了车,还密密麻麻扎着十来顶帐篷,看来图野对他要找的那口井是势在必得,居然拉了这么多人过来。 阿由也找了个位置将车停好,我们刚一下车,西爷就带着人迎了过来,倪棹泉赫然在列。 没想到他还挺受西爷器重,难怪那天只有他跟着两人。 第566章 同一个雇主 “都大半个星期了,水怎么还没抽干?”图野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满,“不把水彻底抽干,咱们的下一步行动根本没法继续。” “一开始本来挺顺利的,但从昨天起,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怎么抽,水位都下不去。”有人汇报说。 见他俨然要发火,西爷顿时出声:“阿野,你先别急,之前抽到一半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后来继续往下抽水位又开始降了,我想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也就多等个一两天。” “行吧,坐了一天的车累死了,房间有没有帮我准备好?”图野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我可不想和这群破落户一样挤在帐篷里。” 他口中的“破落户”显然不是指他那些手下,刚刚我们一停下车,就有不少人听到动静凑过来张望,他们年纪不一、穿着各异,看着很像附近的村民,偏偏周围人迹罕至基本不可能。 这些人又会是什么来头呢? 图野一开口,西爷立马朝倪棹泉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一步殷勤笑道:“图总,昨天我就带人在酒店二楼收拾出了一个套房,里面水电齐全,东西也都是新换的,包您住的舒心。” 说着,他特狗腿地走到前面带路:“我这就送您上去?” 图野满意点头,朝我和阿由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们也一起过去。我正要跟着他们往山庄大楼走,却隐约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挤在围观的人群中,不是冯霁是谁? 我瞬间反应过来,难不成他们这次的雇主也是图野,而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正是他提到的“井”?不过直觉告诉我,图野真正要找的应该也不是什么井,而是藏匿其中的某样东西…… 不管怎么样,这一趟绝对不简单。 我看着冯霁,她自然也看到了我,一双柳眉紧紧蹙着,是既诧异又恼怒,大概没有想到我也会来。而图野见我还愣在那里,顺着我的视线扫了扫,很快他也注意到了冯霁。 “她怎么在这?”他带着一丝疑问甚至是质问看向西爷,竟像是不知情。 我有些意外,看来正如冯霁所言,他虽是鸿途的老板,但真正管事的人是西爷。 西爷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目光一转又冲我一笑。 “图总,咱们这位客人既遇到了亲朋好友,怕是没时间也没心情陪我们上去,不如就让他自己转转吧。”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我确实更想过去和冯霁会合,便也询问地看向图野,他挑了挑眉,倒是很快松了口:“行吧,只要你保证你不会离开这里,其他随意。” “这个你放心,规矩我都懂。”我说道。 就算要离开,我也是想办法让冯霁离开,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交易,钱我都收了,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招呼西爷几人去了水塘对面,我转身朝冯霁走去,刚要开口,她一把拽住我往营地深处一钻。 整个营地一分为二,挨着玻璃房的一边由图野那些手下驻扎,临近水塘这边的一大片则是其他人扎营的地方,中间留着一小片空地,可谓泾渭分明,此时不少人正聚在空地上打牌,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喧闹。 冯霁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里走,最后钻进了一顶帐篷。 见我们进来,叙哥儿腾地一下站起身:“雱儿哥,你怎么也来了?之前霁儿姐还说你没空不跟我们进山呢!” 拐爷和瞽爷也在,他俩的反应却和叙哥儿截然不同,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冯霁哪有心情理会叙哥儿,她默不作声地在角落里坐下,脸上神情依旧阴沉不定,我本以为她会按捺不住冲我发火,毕竟我失言在先,没有按照她的安排留在泉城照看小橙子,结果她一开口就是一声对不起。 “我是真没料到这次所谓的大老板居然是图野,那天进山一看到西爷我就有种预感,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你也诓到这里来,今天一看,果不其然。早知道他们还在打你的主意,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和小橙子丢在泉城!” 她抓过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雱儿,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我愣了愣,感情她一直以为我是被图野强行带进山的——好吧,如果我没有同意他的这笔交易,他大概率确实会这么做。 我连忙摇头,将银行卡往她手里一塞:“我也是自愿过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咱们会遇上同一个雇主。” 她终于明白过来,张了张嘴,许久才半责怪半自责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笔钱哪有那么好挣。” “还不是跟你学的。”我故作轻松地一笑,“就算你是姐姐,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她气得瞪了我一眼,拐爷连忙打圆场:“雱哥儿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帮你早点把帐清了,你就别恼他了。” 说完他瞄了瞄瞽爷,话头一转:“不过这事确实得思量思量,之前我和瞎子就怀疑于山搞不好本来就是鸿途的人,只不过他们怕我们起疑心不肯为他们卖命才由他出面牵桥搭线好拉我们下水。” 冯霁和叙哥儿一阵对视,都不太认同,尤其是叙哥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咱们也没有证据,再说了就算他们是一伙儿的,该咱们的一分没少,又有什么关系……” “要真没关系,他们就不会搞这些小动作了!” 拐爷嗤之以鼻,他想起什么看向冯霁,“反正你们姐弟俩最好多提防着点,之前于山拐着弯想让我们把你弟也捎上,结果这边没成那厢图野直接就自己出马了,说不定他们知道雱哥儿原来的身份,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用拐杖撩开帐篷门帘,左右扫了两眼,之前跑去探听的人陆陆续续回了营地,很快也加入到了牌局中,外面闹哄哄的一片,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基本可以分成两拨,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咱们跟发财还有孙三碗他们什么时候凑一块过?这次要找的东西恐怕不简单,不然鸿途也不会把我们都召集在这里。” 第567章 信息差 冯霁看了看我,神色中难掩担忧:“雱儿,要不还是把卡还给他们,你赶紧回泉城去……” 我断然摇头,先不说图野会不会让我离开,我既已知道她在这里,又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冒险。 在她继续开口劝说之前,我问她:“如果真的要离开,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她顿时不说话了。 “这不结了。”我果断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他们有没有跟你们透露,图野到底在找什么?” “一块砖!”叙哥儿嘴里率先蹦出三个字。 “砖?” 见我一头雾水,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砖可不是普通的砖,而是一块巴掌大、玉做的砖。” 巴掌大的玉砖……我一下就想起当初在乾坤秘境那个玉匣里见到的那一块,虽然后来证实它是假的,但保不准真的就长那样,所以有没有可能破龙还在找它,而图野也是他们的人? 还有藏在黄蕖墓石棺里、最后不知落在谁手中的东西,会不会也是类似的玉砖?它们地底什么来头?那一块又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它是真的,那不是意味着这样的玉砖不止一块? 再假如,它真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是守幡人的信物,那有没有可能这件东西和龙脊凤心盘一样也被方驭光或者别的什么人分成了若干部分?而要找到镇龙幡,还得先把它们凑齐了? 我久久回不过神,拐爷却敏锐地从我刚刚的反应中捕捉到了一丝信息:“难道他们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点点头:“他说他在找一口井,而我能帮他找到这口井。” “井?!”不仅是他,一直沉默不语只半睁着眼睛听我们说话的瞽爷也瞬间变了神色。 “难怪!”拐爷一阵冷笑,“我说他们怎么费这么大劲把我们都拉了过来,原来东西藏在‘那里’。” “什么这里、那里,拐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叙哥儿急得直挠头,“还有,雱儿哥说他们在找一口井,你跟瞎子怎么都是这个反应?” “嘿嘿,你知道这井它连着什么地方吗?”拐爷缓缓吐出两个字,“‘黄泉’。” 我一个激灵,没想到冯霁和叙哥儿也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叙哥儿,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的,说话都有点哆嗦:“他们、他们在找‘黄泉井’?!” 黄泉井,这又是什么? “拐爷,这黄泉井到底什么来头?”我按捺不住问道,“你说它连着‘黄泉’,应该不是指民间传说和神鬼志异中的那个黄泉吧?” “当然不是,它就是一口泉眼,只不过里面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源源不断的阴气。” 他所谓的阴气就算不是勘灵人口中的疒气,估计也能和后者互相关联,我一下想起图野的话:“你是说‘阴极’?” “什么阴极、阳极我就不知道了。”他放下拐杖,伸手一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我只知道,要去‘黄泉’就必须穿过黄泉井,而每一道黄泉井里都危机重重,哪怕只是打开它的入口,不死几个人恐怕都进不去。” 所以,黄泉口其实是指黄泉井的入口,而黄泉井又是‘黄泉’的入口? “这样的‘井’有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太阳城的那些“墙”,十有八九和它们一样,“井”也是一个代称。 “对,而且搞不好附近就有其中一道黄泉井的入口。”拐爷用力拧开瓶盖,嘴上嘿嘿一笑,“要进黄泉井,就必须先祭黄泉旗,他们这是要拿我们当炮灰啊!” 黄泉旗! 我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其实刚刚我就有种预感,他们既提到了“黄泉”,这事最后肯定会和它扯上关系。 那么有一点就很明了了,当时卫既成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恐怕就是图野口中的“阴极”、真正的疒气之源——“黄泉”。 这让我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且很奇怪,为什么一提到黄泉旗,他们就会如此的紧张乃至恐惧? 我忍不住看向拐爷,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取到一些信息,可惜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有这黄泉旗起、黄泉水落,黄泉井的入口才会打开。等着吧,好戏很快就会登场了!” 见他仍自顾自地喝着酒,叙哥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把将酒瓶夺了过去。 “老拐啊老拐,你还有心情在这喝酒?我听说黄泉旗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而且祭旗一旦开始不凑够一定数目根本不会停,咱们要继续留在这里,最后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想起来什么,气得直咬牙:“难怪于老大这次没来……我现在也怀疑他和鸿途是不是真有瓜葛,他和阿荣早就收到了风声!” 一听他这话,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冯霁,也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下山去吧?搞不好这笔钱要拿命来挣……” “现在要走,恐怕晚了。”瞽爷幽幽开口,“他们既找我们来,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怕是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不然他们为什么特意交代,让我们不能离开营地半步?” “没错。”拐爷终于正了正神色,“鸿途的人手里可都有‘家伙’,肯定早派人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了,想走就是一个字——死,还不如留下来静观其变。” 他越这么说,冯霁越紧张,倒是叙哥儿年轻气盛,索性豁出去了:“那就留下来!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他们开了这么高的价,咱们接这活儿的时候其实就应该猜到,可咱们还是来了,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那点票子吗!” “是这个理!”拐爷趁机拿回酒瓶,痛痛快快地灌了一口,舒坦地吁了口气。 他将酒瓶扔给瞽爷,压低声音说道:“鸿途肯花这么大价钱找那东西,背后恐怕还有大主顾,要是咱们能找到东西直接交给对方,能拿到的远不止现在这个数。再不济还有别的东西,早些年我就听闻这黄泉井凶险归凶险,但里头指不定还藏着什么宝贝,要是咱们撞大运能带出来一两样,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如果图野真是经破龙授意在寻找那些玉砖,哪怕它们不是守幡人的信物,恐怕也和镇龙幡脱不了干系,如果我能拿到它,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以此和五〇三和防盗办进行交涉,也绝不能让它落在破龙手里——不管我和五〇三、防盗办这些恩恩怨怨最后怎么了结,破龙才是我真正的敌人和对手。 冯霁也有些意动:“那咱们就留下来?” 叙哥儿刚要开口,瞽爷突然放下酒瓶嘘了一声,没过一会儿门外脚步声乍起,下一秒有人掀开帐篷门帘钻了进来。 “哟,都在呢,正准备叫你们吃晚饭来着!” 那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他目光在帐篷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身上:“霁儿姐,这位是……” “他就是我弟弟陈雱。”冯霁展颜一笑,也朝我介绍道,“雱儿,他叫云子,之前进山的时候认识的,和我特别投缘。” “原来你就是雱哥儿,霁儿姐天天挂在嘴边,我是仰慕已久啊!” 他非常自来熟地攀住我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就是一顿摇,脸上更是笑容可掬,然而当我下意识和他对视,却发现他眼中并没有多少笑意,相反在他目光深处我捕捉到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敌意。 他似乎认识我,而且跟我有过节。 这个念头一起,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片刻,越看越觉得他眉眼之间竟真有些熟悉。 第568章 地血参 偏偏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这一琢磨不觉有点出神,一时间我和他握着手谁也没有松开。 冯霁看出来苗头不对,赶忙将我和他分开。 她拿视线扫了扫我和他,开玩笑说:“没想到你俩也是一见如故……云子,要不你别认我当姐姐了,直接和雱儿做兄弟吧!” “那还是算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怕是搅和不到一起,就不高攀了。”他脸上笑容不减,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莫非真是哪位“老相识”?我正要开口试探,结果叙哥儿早在一边听得不耐烦,直接怼道:“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那不赶紧去找雷子和钟二他们,难不成还想人家亲弟弟给你这个干弟弟腾位置?” 他和云子这明显不对付。 “叙哥儿!”冯霁忙不迭打断他的话,转而朝云子尴尬一笑,“他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的,山里物资有限,从进山第一天起咱们就是一锅饭菜五个人分,正好凑成一队。雱儿刚来,谁也不认识,自然要和我们一起……” “没事,我懂你的意思。”云子挤出一丝笑容,看看叙哥儿又看看我,掉头出了帐篷。 “呸!”他都还没走远,叙哥儿冷笑着啐了一口,“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见冯霁欲言又止,他一阵比划:“霁儿姐,你就听我的吧,离这小子远点!你是不知道,那天他一见你,一双招子直冒贼光,绝对居心不良!” “少在这胡说八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啊!”冯霁不以为然,甚至取笑起了他,“你之前还说谁谁谁对我有意思,结果人只是性格内向见谁都脸红。亏得其他人没听到,不然还以为我多自恋呢!” 叙哥儿自知理亏,顿时一阵干笑:“不说这个了,吃饭去吃饭去,饿死我了!” “走吧,雱儿。”冯霁也朝我示意,我跟着他们钻出帐篷一看,外面的牌局已经散了,换成五人一队,各自拿着碗筷围着一个不锈钢脸盆坐着,盆里盛满了饭菜,勉强也算丰盛,但确实不多不少刚好够五个人分。 叙哥儿熟门熟路地在一个没人的饭盆边坐下,拿过碗筷一一分好,等我们都过去,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鸡翅膀,正要大快朵颐,冯霁突然皱了皱眉。 “先别吃!” 说着她也夹起一块鸡肉,却是轻轻嗅了嗅,很快她神色一沉,“还真是‘地血参’的味道……晚上这菜怕是加了料。” “地血参?”我和叙哥儿面面相觑。 至于拐爷,果然见多识广,已然追问道:“菜里真掺了地血参?” 冯霁看了看我,缓缓点头:“不会错的,这个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雱儿,你一定也还记得吧?” 我哪知道这地血参是什么,但听冯霁之言它似乎和陈家谒灵人有关,为免露馅我也只能含糊其辞地点点头。 好在叙哥儿很快接过了话头:“霁儿姐,这地血参到底是什么,要是不小心吃下去又会怎么样?” 冯霁却将目光投向拐爷,估计她也不知道地血参的来历,只是机缘巧合接触过。 “据说在一些凶煞之地,底下的土会慢慢变得猩红,就像地在流血,故而得名‘地血’,而这地血参只有在地血中才能养得出来,至于人吃下去会怎么样……”拐爷嘿嘿一笑,“平时也没什么影响,顶多发发汗感个冒,就是干咱们这行不行,但凡身上带着一点,是有尸起尸、有鬼撞鬼,邪门的很啊!” “真有这么玄乎?”叙哥儿嘴上说着不信,手里却不动声色地将鸡翅扔了回去。 “也不算玄乎。”冯霁终于开口,“虽然我不知道它怎么来的,对它的功效倒略有了解。这种东西最能吸引阴气,人身上阴气一多自然容易招惹邪祟。 它还有一个特点,只要吃下去就会融进血液里,而一旦融进血液里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被代谢出去,虽说是吃得越多效果越明显,但哪怕最后只剩一点点,它都会一直起作用。” 她又夹起其他菜闻了闻:“好在就这鸡肉里有,估计他们也怕掺多了被我们发现,而鸡肉的腥气刚好可以盖过它的味道。” 叙哥儿不解:“这就怪了,黄泉井虽不是古墓,但里面肯定猫着不少邪乎玩意儿,他们偷偷喂我们吃地血参,是生怕招不来它们?” “也许他们就是为了把什么东西招出来。”瞽爷冷不丁说道,“这第一张黄泉旗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我一下想起卫既成的话,他说伥猱有拜旗的本能,难不成图野他们也是想通过富集疒气来吸引伥猱,然后利用伥猱制作黄泉旗? “啥意思?”叙哥儿没听明白,自然要问。 可惜瞽爷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就是拐爷也明显不想多谈,只道:“你小子别问东问西的了,现在问题就摆在我们面前,这加了料的菜咱们要是吃下去百分百会中招,不吃他们发现了,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你就说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 叙哥儿将盆里的鸡肉悉数拨到碗里,眼睛瞟了瞟云子他们那一队,“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好东西当然是要请咱们的‘好兄弟’享用了!” 他站起身,满脸堆笑地凑了过去,估计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他没有冲云子开口,而是朝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招呼了一声:“雷子哥,这是孝敬你们的,你看我们这老的老、弱的弱,后面还请多多关照!” 对方还挺吃这套,半推半就地看着叙哥儿把肉倒进盆里,巧的是他也特别心仪那块鸡翅膀,瞧准了就要下筷子,奈何另一人动作更快,三下五除二夹起它往嘴里一塞,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带着几分挑衅看着他。 “钟二,你什么意思?!”雷子将筷子往地上一拍,当场发起火来。 “没什么意思,这鸡肉是人给我们这一队的,你吃的我就吃不的?”说着他继续往碗里扒拉鸡肉。 “没有我同意,你们哥俩今天还真别想动筷子!”雷子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将他筷子打到一边,连带着浇了他一脸的菜汁,这下钟二也怒了。 眼瞅着两人就要动手,一起吃饭的另外两人,赶紧拉住他们,边拉还边劝道:“算了算了,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吃个饭,你说何必呢!” “就是啊二哥,咱们拿了人家的钱,还在给人家办事,真闹起来怕是收不了场……” 理当然是这个理,钟二一听自己弟弟的话火立马熄了大半,见其他人探头探脑地都在往这边看,他自知不能再拿话激雷子免得下不来台,索性借坡下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弟弟:“钟禄,瞧你那前怕狼后怕虎的怂样,这次要不是我跟着,别说肉你怕连饭都吃不上!” 钟禄讨饶一笑:“反正我也不爱吃,二哥你要喜欢就多吃点。” 说着他将碗里的肉都倒了过去,见状另外那人也贡献出了自己那一份:“雷子,我的给你,算我求你们了,消停点吧!” 隔壁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叙哥儿意犹未尽地回过头一边偷笑一边干饭,我也正要收回目光去盛饭,没想到就是这一扭头的间隙,我一眼瞄到刚刚一直冷眼旁观的云子也趁机将碗里的鸡肉倒回到了盆里。 我总感觉他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一边倒还一边往我们这边张望,我和他无可避免地对视了一眼。 见我看着他,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心虚,赶忙移开视线——虽然叙哥儿的话是没错,但我们明摆着要坑人家,这心里总归有点理亏。 第569章 赢不了的赌局 吃完饭没过一会儿天彻底黑了下来,因为空地上没装露营灯,牌局无法继续,所有人都回了自己帐篷。 冯霁他们的早住满了,我正准备去隔壁问问,倪棹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伸手就从包里抖落出一顶单人帐篷。他一边帮我搭帐篷,一边乐呵呵地开口:“反正我要去楼里给图总‘值班’,你就住我的吧。” 这多不好意思,我正要道谢,他却借着帐篷的遮掩,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地方可不安生,你跟你姐千万别乱跑,尤其是等塘里的水放干之后,记住了!” 他这听着话里有话,可惜还没等我细问,他已经脚底抹油溜了,他一走冯霁才从自己帐篷里钻了出来。 “雱儿,你还是少理会他,我总觉得他别有用心。”冯霁对他的戒心是一点都没少,我能理解她的担忧,但也能感觉得到他对我应该没什么恶意。 “我知道,你快去休息吧。” 她摇摇头,等帐篷搭好铺上睡袋,她才放心地回了自己帐篷。 抽水机的轰鸣仍在继续,我本以为这又是一个不眠夜,结果听着听着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期间醒来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还依稀听到有脚步声从附近的帐篷里出来,在抽水机的掩护下他们不偏不倚直奔观景平台,然后借着那里的小道翻到了底下。 另外那条路似乎就是穿过那里通到山庄后面去的,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也发现情况不对想跑路,准备从山庄后面绕出去再下山? 我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过去。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第二天醒来我甚至都没想起来,直到吃早饭看着一个位置都没缺的各个小队,我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是那几个人又回来了,还是跑的不是我们这些人? 如果不是为了逃下山,他们偷偷溜出泉岭山庄是想做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我一边思考一边吃我的饭,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很快就有了答案。 水塘里的水依旧没有任何下降的迹象,我们就是想干点什么也干不了,空地上的牌局很快又组了起来。 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索性绕着水塘转了两圈。因为他们在干涸的水塘底挖了很多坑洞,发掘出来的淤泥堆得到处都是,很快我被混杂其中的一些转头瓦片吸引了注意。 可惜这一段塘堤有点高,我索性绕到了山庄大楼附近,结果刚跳下去准备仔细看看,一个声音从二楼阳台传了过来:“你跑底下去干嘛,要真闲得没事,不如上来陪我喝喝茶。” 我抬头一看,图野正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意识到他会选择在楼里驻扎,并非仅仅因为他是个乐于享受的人,他们占据着整个山庄最高的位置,营地里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下次吧,我约了人打牌。”他们显然不想让我靠近塘心,我也没有兴趣上去和他虚与委蛇,索性爬上岸重新回到营地。 空地上的牌局仍在继续,我怕图野还盯着我这边,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 云子无疑是个中好手,把把都能拿到好牌,虽然也有输的时候,但基本不会大输,他身前原本就堆积如山的钞票飞快增加着。 见状,叙哥儿很是手痒,抓耳挠腮地绕了几圈,最后却咬咬牙一头扎进了帐篷里,裹着睡袋睡觉去了。 我很意外,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有这个定性。 正好冯霁也在一边晒太阳,她看出来了我的疑惑,摇摇头说:“他也不是不想打,就是以前发过毒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参与赌博。” 我心里顿时起了猜测:“和他家里有关?” 冯霁点点头,言语间很是感慨:“叙哥儿也挺可怜的,早些年他家还算殷实,可惜后来他爸也染上了赌瘾,欠了很多钱,他妈劝不过和他爸大吵一架后不告而别,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就想着多挣点钱把他爸的赌债还了,说不定他妈就回来了,所以才这么拼。” 难怪她对叙哥儿总是爱护有加,想来是同病相怜。 “雱儿,你再去睡一会儿吧,看你脸色不大好,昨晚肯定又没睡好。”冯霁估计也不是很想谈这些,趁机岔开了话题。 我确实感觉有些累,顺从地回了帐篷,刚准备躺下,帐篷的门帘一掀,有人跟着钻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云子。 说实话他会找上我,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将其归为直觉,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肯定会找机会和我单独聊聊。 我看着他,只等他开口,他却一点也不急,一边把玩手里的扑克牌,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要不要赌一把?”他将洗好的牌放在中间,“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我们随机翻一张牌,谁点数大谁就赢,很公平对不对?” “赌什么?”我不由想起了廖闻是,搞不好这又是一个我不得不赌的赌局,而他想要的肯定不是钱。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身上疒气很重,但和谒灵符无关,你本人才是这股疒气的源头。” “你是勘灵人?”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更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我是疒源。 这说明两点:第一,他道行很高或者知道一些隐情,毕竟当初连常容都看走了眼,而他不仅看出来了,还能察觉到谒灵符在我身上;第二,他对我的敌意并非来自谒灵符,因为他很清楚我不是什么符主。 “你想不想知道怎么恢复正常?” 我一下坐直了身体:“你知道?” “当然。”我的反应让他非常满意,他胜券在握地看着我,似乎已经笃定我会和他赌,“这就是我的筹码。” 之前我就怀疑,让我变成疒源是那位始作俑者下的一步非常关键的棋,如果我能恢复正常那再好不过,谁也不想成为另类不是?所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我忍不住问道:“那你希望我的筹码是什么?万一我给不起呢?” “放心,你肯定有。”他冲我一笑,“怎么样?你赢了,我告诉你恢复正常的方法,要是一不小心我赢了——”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只需要给我你身上一样东西。” 我想也不想拒绝了他:“那还是算了,我身上每一样东西对我来说都至关重要,我可输不起。” “你就那么肯定自己会输?”他仍是笑。 “你的手很快,刚刚在牌局上,要不是怕对方起疑心找你麻烦,你一把都不会输。”我看着他,“我又不傻,一个没有任何胜算的赌局,筹码再诱人,也绝对不能去赌。” 被我拆穿,他是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反调侃起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关注我,难不成你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直在暗恋我?” “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吧。”我没有心情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试探性地开口,“你能察觉到谒灵符在我身上,肯定不是普通人,就是强取,我也没办法,何必玩这种把戏。” 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不会以为我想要这谒灵符吧?” “难道不是?”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渐渐往下移放在了我手腕上,问了一个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本名叫什么?”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抱期待我会搭他的茬,自顾自说道:“我爸妈名字里都有一个云字,小时候我妈经常跟我说,雨为云之子,所以我和我姐名字里都有一个雨字,我姐叫陈霁,而我——” 他蓦地抬起头,脸上笑容丝毫未减,只有眼中冷意凛然:“巧了不是,我也叫陈雱。” 第570章 槐不落叶 他果然就是陈雱。 我内心深处此时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或许我的潜意识早就从种种迹象中解读出了这一预兆—— 他和冯霁是亲姐弟,长相肯定有相像的地方,难怪我明明没有见过他,却觉得他有些眼熟;他是陈家人,自然清楚谒灵符在我身上,哪怕他实力可能不如常容;他还是谒灵人,对疒气的研究非常人之所及,知道如何让我恢复正常也说得通。 只是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我无法想象冯霁知道我骗了她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像是看出来了我的慌张,意有所指地一笑:“我不知道你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假扮我,我只知道你已经取得我姐的信任,就算我把实情说出来,她肯定信你不信我,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傻到现在去拆穿你。” 他拿起那副扑克牌,行云流水地洗了两遍,仍将它放在我和他之间。 “但我希望你能和我赌一把,就算你输了,我也不过是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不是吗?” 我终于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明白过来,我确实没有立场拒绝这场必输的赌局。 我取下截玉手串,轻轻放在扑克牌上:“没必要,我认输。” 他嘴角扬起一抹志得意满,将截玉手串戴在手上,又拿起扑克牌往口袋里一塞,站起身就往外走。 “对了,下次再赌,我还是希望你能挣扎一下,不然少了很多趣味,对不对?”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抛下一句话,弯腰出了帐篷。 我只觉怅然若失,正要和衣躺下,冯霁掀开门帘钻了进来。 她看着我空荡荡的手腕,抿了抿唇:“云子说,你和他赌了一局,你把你的截玉手串输给了他?”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蹲下身,默不作声地将她那一串戴在我手上。 “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这还有一串呢。”她低了低头,“只是别再赌了,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 我就知道她更在意这点,可我眼下实在没有勇气跟她和盘托出。 见她起身要走,我连忙拉住她,将截玉手串还给她:“这你留着,虽然我们没有中招吃下地血参,但保不齐他们还有别的手段,万一真如拐爷他们所言,你戴着它哪怕不小心误食也不至于会因为疒气招来危险。” 她却不肯收:“听话,你身上疒气重,比姐姐更需要它。” 我直接将它往她手上一戴,扬了扬左手:“你忘了,我还有两枚截玉戒指,足够应付了。” 她这才想起来,点头一笑:“那好吧。” 正说着,叙哥儿伸了个脑袋进来,着急忙慌地喊道:“你俩快来这边,刚刚拐爷他们打听到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 我和冯霁对视一眼,赶忙跟着他去了他们帐篷。 一进去,叙哥儿就急不可耐地开口:“好了好了,人齐了,老拐你赶紧说,别卖你那破关子了!” 拐爷嘿嘿一笑,示意冯霁把门帘拉好,这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在建这泉岭山庄之前,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我想起那些砖瓦碎片,心下一动:“应该是个年头不小的古村落?” “还是雱哥儿有眼力,没错这泉岭山庄以前就是个古村,也是因为他们曾有记载说附近有黄泉井的入口,鸿途才会循着线索找到这儿。” 叙哥儿有点无语:“你说的重要线索就这?” “那肯定不是。”拐爷有意压了压声音,“你们昨天有没有听到动静?反正我是听到了,今儿起来一打听,你们猜怎么着?原来是孙三碗和阿隆他们几个偷偷出去‘遛弯’了!” 看来他们所说的线索和昨天那伙人的行踪有关,我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叙哥儿也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嘿,这附近隔着一片槐树林居然还有个荒废的古村!我和瞎子就寻思,这俩村子会不会是‘阴阳村’,这边的只是幌子,那头的才是正主,黄泉井的入口根本不在这儿。” 叙哥儿多机灵,立马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咱们也得抽空去那边瞅瞅,万一运气好直接找到了入口,就甩开他们单干?” “没错!”拐爷拊掌一笑,“只有掌握先机,咱们才有机会先下手为强。” 冯霁却有些迟疑:“可要打开入口不是得祭黄泉旗吗,咱们又不知道怎么弄,哪怕真找到了估计也没什么用。要不还是算了,他们明言不准我们离开营地,万一被他们发现,搞不好会惹来麻烦。” “霁儿姐你放一百个心,他们绝对发现不了!你想啊,他们防范的重点肯定放在山庄门口,咱们又不下山,哪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不然孙三碗他们早露馅了。” 叙哥儿是深怕她打退堂鼓,“再说我们只是去探探情况,就算找到了入口那也是之后的事,不管怎么样手里抓着线索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吧!” 冯霁还是犹豫不决,最后将目光投向我。 其实我也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索性点了点头,她这才道:“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拐爷看了看瞽爷,后者沉吟片刻:“孙三碗是个老油条,他们肯定研究过鸿途的人什么作息,要是他们今天不行动,咱们就按他们昨天的时间出发,应该能在天亮前赶回来。” 拐爷顿时拍板:“行,那就两点钟出发,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想起来什么,他又叮嘱道:“最容易被发现的就是营地到观景平台那一段,说不定鸿途派了人在对面楼上盯梢,咱们的速度一定要快。”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要不是我撞见图野拿望远镜观察我们,我都想不到这茬。 是夜,我们都睡了个早觉,临近两点,叙哥儿率先钻出帐篷,我也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借着月光,老拐朝我们使了个眼色,由他打头,我们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营地边。 他瞄了瞄山庄大楼,猛一挥手,猫着腰快速朝观景平台跑去,我们连忙跟上,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那边。 几台抽水机仍孜孜不倦地响着,有它们打掩护,我们直接滑下观景平台下的缓坡,然后一口气穿过底下的马路钻进了对面的山林,拐爷早打听好了路线,领着我们继续往林子深处蹚。 没过一会儿,我竟隐约听到一阵水声。 “不远就是泉江的源头,好在这一段比较平坦,它宽是宽水倒不是特别深,我们应该能蹚过去。”拐爷说道。 果不其然,我们顶着各种灌木的阻拦又走了几分钟,前方一阵开阔,确实是一条还算平坦开阔的河流。 拐爷拿着手电左右一阵扫,瞧准一个位置,捞了捞外套率先下了水。 “这底下的水流居然还挺急?”他咦了一声,想起来什么嘱咐道,“估计底下有石窠子,一会儿你们可千万跟紧了,别踩进去,里头都是孔多气性大的石絮一踩就塌,万一不小心陷进去搞不好会被临时形成的旋涡卷到里面去。” 叙哥儿本来还想打头阵,听到他这么一说赶忙缩回脚,乖乖跟到了队伍后面,拐爷不再多言,一边用拐杖探路,一边朝河对面走去。 好在我们都安然无恙地过了河,河这边也是一片密林,但不是松树林,而是槐树林,估计就是拐爷打听到的那片。 拐爷经验老道,没急着往里钻,他将目光一扫,嘴里突然啧了一声:“奇了怪了,这都还没开春,这槐树叶子怎的如此茂盛?” 第571章 夜探古村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能和泉城的气候有关?就是冬天,这边好像也不太冷。” 我俩正讨论,瞽爷神色一凝:“这片槐树林,真没落叶子?” 在得到我们肯定的答复后,他想也不想就往回走:“‘槐不落叶,鬼气长泄’,这附近阴气盘踞,绝对有大凶之地,咱们不能再往前了!” “慢着慢着!” 拐爷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拐杖一横封住了他的去路,“什么鬼不鬼的,你那一套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哪还有这么多的说法!要我看也是因为这一片环境比较独特,临水又背风,温湿两相宜,这槐树能常绿也正常。” 叙哥儿连声附和:“就是就是,我以前还听一位老先生说,槐树放古代那都是祥瑞,好些官名都带槐字就图一个吉利,跟什么鬼气啊阴气啊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他频频朝我使眼色,想让我也再劝上一劝。 可这还能怎么说道,我硬着头皮开口:“这两个古村的人原本应该也是从外地迁过来的,种这么大一片槐树林估计是为了寄托他们的怀乡之情,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携带的槐树品种不一样,才会出现眼下的情况。” 我们从环境、文化、习俗分析了个遍,瞽爷却不为所动。 最后没辙,拐爷直接放话:“是是是,这地儿是有点邪门,但来都来了,哪有看都不看一眼就打道回府的道理!我就不信我们几个要身手有身手、要智谋有智谋,居然连孙三碗他们都不如,几个半桶水晃荡的尚能全身而退,我们反倒会在这阴沟里翻船?要是连这点胆气和运气都没有,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逃下山去吧,还找个屁的黄泉井!” 有道是请将不如激将,这激将法虽然老套但确实管用,更何况拐爷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最终瞽爷还是没扛住他这套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的组合拳,不耐烦地掉转头:“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万一回去晚了被鸿途发现,搞不好他们会拿我们开刀来个杀鸡儆猴。” “走着走着!”拐爷顺着他的话就是一顿催促,“村子就在槐树林那头,咱们抓紧时间进去转转,我有种预感咱们这一趟一定不会失望。” 可惜他这直觉是一点都不准,我们穿过槐树林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残垣林立,还真是个规模不小的村子,就是保存状况堪忧,真不知道荒废多久了。 拐爷是行家,一进村子他就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 “这房檐上的物件居然夹杂着几件唐宋时期的老古董,搞不好这村子真能追溯到那个时期。”说着他又忍不住摇头,“可惜都朽成一团絮了,不然倒腾出去也能发笔小财。” “‘秦砖汉瓦唐三彩,建盏青花宣德炉’,一个从唐代延续下来的村子,规模还不小,就是平日攒的瓶瓶罐罐估计都不少,要是咱们能捡个囫囵口的天漏,那不是发了?”叙哥儿两眼放光,腰一猫就要往那残垣断壁里钻。 拐爷连忙拉住他:“咱们是来找黄泉井的,不是来‘淘老沙’的,再说这地都不知道筛过多少遍了,就是残片恐怕都早捡了一干二净,费那劲干嘛!” 他径直朝村子中央走去,见我们都跟了上去,叙哥儿也只能作罢。 没多久一个水塘映入眼帘,无论大小还是深浅它都和泉岭山庄的相差无几,甚至里面的水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下连叙哥儿都看出了端倪:“靠,这两个水塘不会是互相连通的吧,难怪抽了这么久也只抽了三分之二!” “应该不止,搞不好它们还连着地下水脉。”拐爷估算了一下两个水塘的水量,“不然早抽干了。” 说着他看向冯霁:“霁儿,你水性好,去塘心看看那里的泉眼是不是也和那边一样,也只有碗大几个眼?但凡宽那么一分,我就能用缩骨功下去瞅上一瞅。” “唉!” 冯霁应了一声,脱下厚外套让我拿着,跳下塘堤走到水边蹚着水朝塘心游去,没一会儿她去而复返,等上到岸上她一边将身上的水拧干一边摇头:“还真是一模一样,那么小的口,人怕是过不去……” 拐爷顿时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看向瞎子:“老东西,你就没点想法?” 瞽爷嘴角一抽,倒真开了口:“水塘可以照着修,但一模一样的泉眼就比较少见了,搞不好它们也上了人工,泉眼底下直接被封死了,只留着这些眼用来过水。” “那黄泉井的入口会不会就在泉眼里?”冯霁说着,重新将外套递给我,“我再下去看看?” “按理说不会。”拐爷示意她把外套穿上,思索道,“不然图野他们早就炸开口子下去了,而不是在塘底挖来挖去寻找线索。在泉眼设置这个机关应该是为了防止我们去查水塘还连着哪些水域,如果黄泉井的入口真在塘底,不先把水排干怕是很难找到。” “那现在怎么办?”借着灰蒙蒙的月光,叙哥儿指了指塘底外面那一圈已经发干的塘泥,“下去找找?” 找肯定是要找的,我们去附近捡了几根木棍回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露在外面的水塘底戳了个遍,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等上了岸会合,叙哥儿将木棍往地上一甩:“鸿途的人掘地三尺都没线索,咱们就靠这几根破棍子能找到才怪了!” “难不成真要往下挖?”拐爷也没了脾气,“这可是个大工程……” “我看还是算了,入口在不在这边都还两说呢!”叙哥儿话头一转,“要不我们去村子里头转转,说不定人家玩了个‘障中之障’障眼法,黄泉井的入口其实是在那些房屋底下。” “还没死心呢你小子!” 拐爷忍住没翻白眼,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头绪,他看了看天色,“转转也行,不过一会儿咱们就得走,这天马上要亮了。” 奈何我们转来转去找了两圈,甭管是黄泉井的入口,还是叙哥儿心心念念的“天漏”都没有任何踪影,最后拐爷果断发话:“得嘞,白忙活一场,回去吧!” 我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士气难免有些低迷,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光顾着闷头赶路了。 走了可能有个十分钟,瞽爷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你们就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冯霁下意识用手电扫了扫四周,突然她手上动作一顿,脸色也跟着一白:“走了这么久,那村口的槐树林,怎么还是那么远!” 叙哥儿也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看水塘,又瞄了瞄村口,大腿一拍:“对啊,两边距离就这么点,哪怕是爬,咱们也早爬出去了!” “难不成咱们遇到了‘鬼打墙’,不知不觉在围着什么绕圈子?”冯霁不由看向拐爷,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看来这附近确实盘踞着一股阴气。”拐爷瞅了瞽爷一眼,倒也没慌,信手从贴身携带的腰包里摸出一个黑不溜秋像菱角一样的东西,其中一头隐约有火烧的痕迹,“好在我早有准备。” 叙哥儿眼睛一亮:“‘灵犀香’?!” “不错,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都不知道陪了我多少年了。”拐爷不慌不忙地摸出打火机,划拉出火苗对着那灵犀香轻轻一燎,一股青烟冷不丁窜了出来。 他对着我们就是一阵熏,一股淡淡的幽香瞬间涌入鼻腔。 或许是被它抚慰了,冯霁终于放松下来,笑了笑说道:“我之前就听闻,所谓的‘鬼打墙’其实是某种‘神秘力量’蒙蔽了我们的大脑,让它暂时无法完全掌控我们的五感,所见、所闻、所感不知不觉出了偏差,以致画地为牢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第572章 好多鱼 “而这灵犀香最是提神醒脑,能快速帮我们的大脑拿回对五感的掌控权,自然而然可以把这‘鬼打墙’破了。” 叙哥儿说着就想上手摸一摸,拐爷早有防备飞快让到一边,估计是觉得熏得差不多了,他松开打火机等灵犀香稍稍冷却又一把塞回到了腰包里。 叙哥儿撇了撇嘴:“小气,看看都不行?” “摸多了就有浊气了。”拐爷顺着脚下的路一指,信心满满地笑道,“走吧,这次保准没的问题。” 然而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因为不管我们怎么走,村口的槐树林还是不远不近地杵在那里。 “老拐,该不会是你这灵犀香放太久失效了吧?”叙哥儿那是真的虎,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瞎说,灵犀香都是放的越久效果越好。”拐爷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还不简单。”瞽爷扯了扯嘴角,“咱们中有人身上肯定也盘踞着一股阴气,两股阴气互相叠加,就是再醇的灵犀香怕也无济于事。” 拐爷大惊失色:“莫不是其他菜里也加了地血参,我们不知不觉中了招?” “那倒未必。”瞽爷还是那副神色,“就怕有人本就阴气缠身,不知不觉影响到了大家。” 他朝我转了转脸,尽管他目不能视,但我总感觉他在看我,冯霁也偷偷瞄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月亮依旧静悄悄地挂着,但鬼知道现在实际是什么情况,毕竟我们已经耽搁了这么久。 “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决定自己开这个口,“我想再回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冯霁想也不想说道。 拐爷先是愣了愣,旋即他反应过来,看看我又看看瞽爷,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有叙哥儿不明所以地挠头:“天都快亮了,还是赶紧走吧,万一回去晚了被鸿途的人发现,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要实在想再探探情况,晚上再过来呗?” “所以我让你们先走。” 他终于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张了张嘴却将目光投向拐爷,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真丢下我一走了之。 我也看向拐爷,最终他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吧,五个人目标太大了,要是不能及时赶回去肯定会被发现,倒不如我们几个先回去,还能打打掩护。” 我朝冯霁示意,让她也跟着他们离开,她紧抿双唇只是摇头,我只好对拐爷他们说:“时间不等人,你们快走吧。” 三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拐爷朝我一抱拳,打头朝村口走去,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槐树林中。 一切不言而喻。 只是我仍有些不死心,索性继续往前走。 “我们再试试,说不定也可以出去。” 无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们又走了十来分钟,从脚下到村口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仿佛一道天堑让我们难以逾越。 最后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掉转头往回走:“看看能不能回到水塘,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冯霁欲言又止,但也没有反对。 好在那股力量似乎只是不想让我们离开,我们非常顺利地退了回去,我正跃跃欲试准备再探塘底,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雱儿,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你脸色不太好,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不等我反驳,她又道:“别硬撑着,之前在家我就感觉你状态不佳,恐怕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本想让你多休养一段时间,这才没有叫上你一起进山,谁知道图野他们竟又找上了门……” 没想到她这么细心,自打从一三四逃出来,我确实感觉精神有些不济,偶尔还会泛起一股熟悉的乏力感,只是没有之前在浮图淖尔接触遏灵髓后那么严重,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休息一下吧。”见她里面的衣服还没有捂干,我索性去附近转了转拾了点柴火回来。因为水塘周围杂草丛生,这会儿都是干枯发黄很容易点着,我索性抱着柴火跳下塘堤,在远离塘岸的地方生起一堆火。 我俩围着火堆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气氛实在有些尴尬,我忍不住开玩笑说:“怎么感觉像是回到了一三四,只不过困住我们的地方换了一个。” “要是没人找你麻烦,我倒真希望在三区多待一段时间,里面苦是苦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多烦恼,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守着我的雱儿,什么都不用想。” 火光倒映在她眼中轻轻晃动着,她缓缓抬起眼眸,似乎在回望它又似乎在透过它看着我,“虽然那几天我过得提心吊胆,但对我来说真的是这十八年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一时只觉五味杂陈,我从那摇摆不定的火焰上移开目光,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其实……” 然而我刚要开口,她想起什么站起身,兴致勃勃地说道:“雱儿,你一定饿了吧?这泥地里肯定藏着不少蚌壳,我去挖几个咱们烤着吃!” 她拿着棍子朝靠近塘心的那边走去,那里的泥比较软自然更好挖,结果刚一到水边,她冷不丁喊了一嗓子:“雱儿,快来,这水里好多鱼啊!” “鱼?” 我心下一动,之前我们找黄泉井入口的时候也去水浅的地方看了,那会儿可没发现什么鱼。 我踩着塘泥一脚深一脚浅地挪了过去,手电光一扫果然看到原本还算清澈的塘水被什么搅得一片浑浊,仔细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一个又一个的黑影,瞧着还怪眼熟——它们不仅有着坚硬的脑壳,两边的鱼鳍也极其锋利,看上去相当不好惹,正是之前在凫湖底下那条地下河里袭击过我们的尸脑壳。 比起胜月他们饲养的,这里的明显个头更大,甚至比后来被生吃的那一批都要大,鬼知道它们在这水塘里猫了多少年。 “这么多鱼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要是之前就有,我去塘心查看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她百思不得其解,“偏偏泉眼的孔只有那么大,它们也不太可能是从底下钻上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涌上我的心头。 “我好像知道怎么出去了。”我去塘堤边扯了把茅草,一边将它们搓成草绳一边重新往水边走,到了那我脱下外套扔给她,然后用草绳将手电筒固定好,“我去泉眼那看看,你回火堆边等我,一定要小心这些鱼。” “雱儿,要不还是我去吧……” 她话未说完,我已经蹚着水朝塘心游去,黑压压的尸脑壳群仍自顾自地浮在水面用鱼鳃一张一合地轻轻吐着塘水,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我彻底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飞快潜到了水底。 好在相比于塘心,尸脑壳群更青睐去外沿休憩,这一片塘水已经渐渐沉淀下泥沙恢复了澄清,借着手电筒并不算明亮的光线,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里压根没有什么碗口大的眼,而是一个足有两米见方的洞穴。 我心道果然,这泉眼处的封石正是之前那种狩藻聚集而成,它们与尸狩相伴相生,后者被盘踞在附近的疒气吸引过来,它们也就打开了这里的入口。 我小心摸了过去,发现它直上直下倒也不深,索性沉到底,很快又找到一个小很多但足够我穿过去的洞口。 对面似乎是条通道,但明显是倾斜向上的,我心下一动,尝试着往里游了一会儿,很快这条向上的通道就到了头,游出通道的一瞬间我感觉头顶跟着一空,竟真的浮出了水面。 第573章 搞错了 我口中氧气基本已经耗尽,幸运的是附近似乎有换气口,这里的空气没什么大问题。我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狂乱的心跳,赶紧将手电光由近而远地这么一扫,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这似乎是一条过水暗渠的尽头,此时渠里的水不到一半刚没过我大腿,至于水渠的另一头它顺着手电光无限延伸,浑然看不到头。 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叫上冯霁一起,但考虑到万一那些狩藻在我们下来之后恢复原状底下又没有别的出口,搞不好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去看看它会通到什么地方吧,但愿底下不再受那股神秘疒气的影响。” 我顺着水渠小心挪了几步,见没什么异常也就大着胆子朝对面走去,结果这一走就走了足足十分钟,它笔直向前就像一条射线,另一端仿佛没有尽头。 又走了三四分钟,我都忍不住要放弃了,哪知就在这时我感觉脚边的水突然鼓了一下。 我连忙打着手电筒往跟前照了照,底下一片暗沉,赫然又是一个洞口。 然而我心里并没有松上一口气,因为我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方位,发现我刚好是在往泉岭山庄方向走而且应该已经到了附近,搞不好这个洞口就是连着那里的水塘。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八成还是出不去,除非那里的泉眼也因为狩藻的活动重新露了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都走了这么久了,不过去看看总归不甘心,我将手电重新绑稳,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和洞口相连的通道居然是横向的,整条通道基本水平。 突然前方出现一点蒙蒙微光,似乎连着外面,我赶紧加快速度,那光越来越透也越来越亮,很快我就游出了通道,我顺着光亮迅速往上一浮,终于又一次露出了水面。 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打量四周,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河的对面,一片槐树林正沐浴在阳光之中,郁郁葱葱竟比我身后的松树林还要茂盛。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边的通道口离之前拐爷下来的地方也就几米远,他感觉到的水流估计就是河水在往里涌,而不是什么石窠子在吸水。 “原来两个水塘都通过那条暗渠连着泉江源,塘里三分之一水位刚好跟这江的水位齐平……”要是我没有猜错,连通暗渠和泉江源的那条通道里面应该有个机关,只要水塘里的水低于这个水位,它就会打开将泉江源的水引过去。 想到这里,我都有点同情图野了,光那几台抽水机,就是抽到地老天荒,恐怕也抽不干。 一时间我心里是又慨然又庆幸,亏得暗渠整体比这个设定的水位要高上一些,不然它被河水灌满,我们没有潜水设备也根本过不来。 休息片刻后,我再次潜入水下,直接原路返回。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从上面走,但万一途中又陷入类似的困局,能不能破解先不说,就是最后成功脱身怕也会耽误不少时间。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我们拖得越晚,被图野他们发现的概率就越大,还是通过暗渠回去更保险一点。 好在返程途中我无需考虑其他,心无旁骛地赶路也就花了十分钟左右,我从泉眼穿过重新浮出水面,灰蒙蒙的月光瞬间倾洒而下,看来那股神秘疒气的影响并没有消失,只是在暗渠中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雱儿!”一见我,冯霁一声惊呼,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等我游过去,她迫不及待地伸手将我拉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后,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太好了,我真的担心死了,下次还是换我去吧。” “我找到出去的路了!”我忍不住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将刚刚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太好了!”但很快她皱了皱眉,“你身体怎么这么冰……” 她赶紧帮我把外套披上,然后拉着我回到火堆边:“既然找到了出路,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先烤烤火多休息休息。” “那可不行,咱们得抓紧时间出去,万一那些狩藻在这个时候恢复原状就麻烦了。” 其实我很想让她从上面回去,没有我在身边,她应该能顺利出村,奈何她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只能作罢。 我挖了几捧塘泥将火堆熄灭,示意她跟紧我。 到了水边,我让她先下去,同时暗中握住谒灵符,如果尸脑壳群会攻击她,我也能及时放点血帮她吸引火力。 不过我感觉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她身上疒气又不重,盘踞于附近的那股疒气已经足够吸引它们,不然它们早上岸围攻她了。 果不其然,她蹚着塘水都快游到塘心了,它们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悠哉游哉地徜徉在月光中。 我抓紧时间也游了过去,故技重施潜到洞底,然后穿过那条倾斜向上的通道再从暗渠浮出水面。 很快她也从水底钻了出来,拿着手电筒好奇地照了照:“雱儿,往这边走吗?” 见我点头,她一马当先抢在前面,反正也没什么危险,我也就顺其自然地跟在了她身后。 “沿着这条水渠一直走,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出去。”我说道。 我本以为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然而我们走了近二十分钟,笔直的暗渠仍在我们的手电光中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冯霁忍不住安慰:“也许是我们刚刚没注意,一不小心错过了那个洞口,要不我们往回走走试试?” 我点点头,哪知我们走了不到五分就又回到了这边的暗渠尽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侥幸心理果然要不得。 “会不会从底下出去有时限性?” 冯霁试着分析,是越想越懊恼,“早知道听你的,我一开始跟着拐爷他们离开就好了,要不是为了回来找我,你早出去了。” 我却想到一种可能,尤其是联想到她提及地血参时的神色,我忍不住问她:“小时候你是不是吃过地血参?” 她看着我,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们这一辈,从出生开始大人就会喂我们吃地血参。”她挤出一丝笑容,“雱儿,你不记得了吗?” 我心头一震,难怪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味道,这陈家谒灵人竟丧心病狂到拿自己小孩做实验! “我……当时年纪太小,我忘了。”我胡乱应了一句。 说实话看她刚刚的反应,我感觉她应该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我应该顺着她的这分疑问和盘托出,只是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告诉她真相也就罢了,眼下事到临头我反有些不敢开口。 结果她也如释重负地一笑:“也是,就是离开家的时候你也才五岁大,自然记不得。” 我一边转移话题一边继续问道:“你的截玉手串在我们离开家之后有没有取下来过?” “肯定取下来过。”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不仅是在离家之后,就是之前我也都是白天带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取下来,可以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那就难怪了。”我心中恍然。 之前王容心他们就提到过,疒气这种东西晚上会比白天重,她从小服食地血参晚上又无截玉手串傍身,身上必然会不停地聚集疒气,而到了白天这股疒气为截玉手串所阻拦又无法逸散,最终体内的疒气就像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多。 好在离开陈家之后她就没有再吃地血参,停了这么多年应该早代谢掉了,之前积聚的疒气估计也在慢慢消散,不然我都不敢想,攒了这么多年,她身上的疒气会有多恐怖,只能说陈家谒灵人为了获取疒气也真够疯魔的。 第574章 过于守信用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后怕,亏得尸脑壳群一直被那股疒气吸引,她身上的截玉手串又能帮她挡上一挡,这才没被它们注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难怪?雱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焦急追问,完全没有想到这茬。 只是被她一问,我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如果不说清楚,我们怕是永远都出不去。 “也许,我是说也许。”我看着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实情,“可能是你在受那股‘神秘力量’的影响。” “啊?”她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小时候积聚的那股疒气过了这么多年还盘踞在我身上?” 我想起当初游典的话:“如果身上没有疒气,戴着截玉手串确实可以防止被疒气侵染,但如果本身就有,它反而会阻拦身上疒气的逸散。” “所以,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你有谒灵符傍身,本不会受那股疒气的影响。”她紧咬双唇。 不过我觉得她的话也未必对,我之所以不受影响还是在于我是疒源。 “雱儿,要不你先走吧,我、我自己想办法。”她突然说道。 “之前你没有丢下我,我又怎么能丢下你呢?”在她开口反驳之前,我再次出声,“别担心,如果真是你身上的疒气在起作用,那这事倒好办了。” 我示意她伸出手指,拿出谒灵符轻轻一扎,血珠一下涌了出来,我趁机将谒灵符覆在血上,紧紧压住她手上的伤口。 她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忘了,除去符主,谒灵符可以汲取其他人身上的疒气,只要我身上的疒气一清,不就不受影响了吗?” 我也忍不住一笑:“就是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多等几分钟。” 或许让她取下截玉手串直接接触谒灵符应该也能奏效,但我实在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就这么按了五六分钟,我感觉应该差不多了,赶紧将谒灵符一收。 “我们再走一次试试?”我提议。 她点点头,还是抢在前面探路。 十分钟后。 “前面有个洞口!”她一把拉住我胳膊,差点没跳起来,“雱儿,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看来我们成功了。” 这次由我打头,很快我们就出现在泉江源平坦宽阔的水面上,头顶日头高悬,竟差不多中午了——因为受那股疒气的影响,我们对时间的感知似乎也出现了偏差。 “啊,居然这么晚了!” 一上岸,冯霁就拉着我往泉岭山庄赶,“我们得赶紧回去,要是我们两顿饭都没见人影,鸿途的人肯定会发现的。” “搞不好他们已经发现了……”我心想,之前我刚跳下塘堤图野就注意到了,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这样一想,我难免有些担忧,不由道:“反正已经出来了,要不你直接下山去吧?”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我:“那你呢?” “我去把这笔钱挣了,一样的。”我当然不能说我对黄泉井里的东西有所图,也就注定了这番话对她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不走,我当然也不能走。更何况瞽爷说的对,鸿途肯定派了人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蹲守,我们很难逃走。”她看出来了我的顾虑,“没事的雱儿,就算被图野他们发现,他们要追究,我们姐弟俩大不了一起扛。”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知道劝不住,索性道:“那我们绕到玻璃房那边去,从那边的林子里回营地,说不定他们不会注意到。” 到了附近我探头看了看,他们正准备吃饭,营地里闹哄哄一片。 我不敢轻举妄动,观望了一会儿才率先跳下土坡。借着玻璃房的遮挡,我本想直接穿过门口那片帐篷混进去,结果刚一迈开脚步,营地里冲出来一伙人不由分说地将我和冯霁按倒了。 不多久,图野带着他的左臂西爷、右膀阿由还有左臂的右膀倪棹泉从山庄大楼赶了过来。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西爷目光扫过冯霁的时候,很明显地皱了皱眉。 我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特意关注她?难道他早察觉到了冯霁身上的那股疒气,一开始就计划着想利用她进入黄泉井,譬如用它吸引可能藏匿在附近的伥猱现身? 可惜我的思绪很快被图野打断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你们还在林子里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没想到你倒挺沉得住气,探头探脑看了这么久才行动,不过也幸亏你比较谨慎,不然我还真安排不了人手抓你们现行。” 一听他这话,说不懊悔那是假的,但很快我就释然了,就算不被他抓现行,他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我懒得跟他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之前我就说了,只要你们不离开营地,干什么都行,偏偏某些人不当一回事,那我自然要杀鸡儆猴立立威了。你是我的贵客,我当然不会做得太绝,不过你也说了,规矩还是要讲的。” 他眼中寒意毕露,朝按住我们的那几名手下一挥手,“去塘底找个深一点的坑把他俩扔进去,先关个三天,要是能活着出来就算了,死了拉倒。” 冯霁一个哆嗦,慌忙道:“是我硬拉着我弟出去的,不关他的事,你们别伤害他!” “真是姐弟情深感人肺腑啊!”图野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不着急动手,然后蹲下身凑到我跟前,问我,“你这做弟弟的就没有什么表示?” “你放了她,我知道怎么把这水塘里的水抽干。” 没点筹码,他是不会罢休的,我只得将暗渠的存在告之于他:“只要将连通泉江源的通道堵住,没了补给它很快就会被抽干,万一还是不行,可以在渠底找找有没有别的入水口。” 他目光一定,站起身朝西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亲自带着人和设备翻过观景平台进了那片松树林。 没多久他独自去而复返:“底下的情况确实和他说的一样,我让老俞他们把那个入水口堵了,再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可以进水的暗口。”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它好像还能连着其他地方,我也派人去查了。” 他满意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我和冯霁,他摸了摸在指间排成一溜、无不镶着硕大宝石的手饰,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有点慌:“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怎么会。”他示意按住冯霁的那两个手下松开手,亲手扶着她站起身,“不好意思,他们太粗鲁了,没吓到你吧?” 他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夸张了,冯霁有些不知所措,见状他又安抚一笑:“好了,没事了,赶紧去吃点东西,再回帐篷好好睡上一觉。” 她下意识抬脚往营地走,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回头看着他:“那我弟弟呢?” “他?”他看了看我,忍不住一笑,“他只说让我放了你,又没说让我放了他,自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早在其他人听到动静围过来张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这么好的立威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我实在太了解了。 如果此时我能表现出哪怕一丝惊慌失措都足以取悦他,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知道这除了自取其辱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不为所动,果然让他渐渐收敛了笑意。 “你要干什么?!”冯霁心有所感,拼了命想拦住他,可惜她一动就被阿由死死拉住了。 “雱儿!” 在冯霁的惊呼声中,图野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我被他一路拖到塘堤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用力推了下去。 第575章 井 等我晕头转向地爬起身,他也跟着一跃而下,然后拽着我径直朝其中一个深坑走去。 “哟,还挺深的,不过你放心,底下有水,肯定摔不死。”说着他松开手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脚,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栽进坑底。 好在他说的是实话,我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居然安然无恙地踩着底下的淤泥站了起来——眼下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的泉城已经不算太冷,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他折腾掉半条命。 “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守信用在先。”他冷笑着,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怕你以后有恃无恐。” 很快阿由他们也跟了过来。 “找几块石板压上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打开。”他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他的雷霆手段让原本嘈杂的营地渐渐安静下来,我的耳边只剩下冯霁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轰然作响的抽水机声。 没一会儿,我感觉头顶一黑,她和它们的声音也瞬间被隔绝在了外面。 我靠着坑壁坐倒在水中,一时只觉身心俱疲,干脆眼睛一闭任由意识被那股仿佛要将我拉入无边黑暗的倦意裹挟。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窸窣,有人拼着吃奶的劲将石板挪开一条缝,一边喘气一边拿手电往下照。 我下意识抬手挡了挡,他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还清醒着,之前就看你脸色不太好,再一折腾我真怕你昏死过去。” 我终于分辨出那是倪棹泉,他用绳子吊了两瓶水还有几个纸包下来:“凑活着吃点吧,不然我怕你顶不住。” 那些纸包刚一拿到手我就闻到一股勾魂摄魄的香味,打开其中一个一看,里面是个拌着肉末的饭团,可谓色香味俱全还挺有食欲。 我早饿疯了,顾不得他还在打量我,一阵狼吞虎咽。 “你跟你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犟……”他忍不住摇头,“你说你好端端的惹人干嘛,再不济也应该先服个软,本来图总把你奉为座上宾,捧着都还来不及呢,你偏不不识好歹自己找罪受。” “她没事吧?”我实在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 “谁?你姐?事肯定没有,就是有人看着,她没法过来看你,这不托了我偷偷给你送点吃的。”他摇头晃脑地说着,“亏得他们要为明天一早的苦差事做准备都睡得早,不然我都找不到机会跑这一趟。” 我捕捉到了他话中传递出的那条最为关键的信息:“明天早上就能把水抽干?” “我看差不多。”他点点头,“反正吃晚饭的时候西爷就发话了,说明天水一抽干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第二口泉眼。” “第二口泉眼?” 联想到塘心泉眼下的特殊情况,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冒了上来,难不成这水塘还能连到其他地方,那里才是黄泉井的入口? “反正在明天天黑之前,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他突然压了压声音,“到时候你千万别再触他霉头,要真找到了第二口泉眼,别说待在塘里就是离得近了怕也要倒大霉!” 他似乎知道点什么,可惜不等我追问,他冷不丁暗骂了一句:“操,楼顶的人提前‘上岗’了,我得赶紧溜,不然就要陪着你吃这苦头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将石板复原,一边叮嘱我:“你老老实实在底下待着,熬过这一夜一天又是海阔天空!” 他话音未落,坑底再次陷入黑暗,很快他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我却忍不住在心里仔细咀嚼他那番话,这第二口泉眼会不会和黄泉旗有关,比如底下连着另一片水域,那里是某群伥猱的老巢? 那确实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万一明天真有伥猱来袭,我怕冯霁他们会遇到危险。 “早知道这样,刚刚就是求我也应该求着倪棹泉先把我放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应付图野。” 我深感懊悔,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倪棹泉真有办法摆平这件事,又或者万一明天图野心血来潮打算继续和我折腾,我就姑且跟他服个软,不管怎么样先出去再说。 可惜计划终究只是计划,第二天甭管是倪棹泉还是图野都没有露面,我就听到抽水机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周围人声不断,他们或是打探铲或是挖土,叮呤咣啷响个不停。 就在这时,有人一声惊呼:“挖到了!挖到了!快去叫西爷!” 这水塘底下还真有第二口泉眼? 我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幸它所在的位置离我不是很远,没一会儿我隐约听到西爷开口:“再挖开一点,一会儿等砖到了,砌口井出来,然后接上水管直接把水引到泉江源,井和营地之间再用脚手板简单搭个栈桥。记住了,井壁不能有一丝缝隙让水漫进塘里,而且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完工,要是搞砸一件,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暗暗皱眉,他也提到了天黑之前,难不成今天入夜真会发生点什么? “明白!”他那些手下估计都见识过他的手段,各个争先恐后地应道。 “还有,交代下去,井修好后,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其他人,没有我和图总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说完,西爷这才转身离去。 过了可能有个三四个小时,山庄入口方向忽地传来卡车的鸣笛,似乎正是西爷说的修井的砖到了。 不多久,周围原本已经消停下来的喧闹瞬间又复苏了,他们一阵埋头苦干,最后又有人喊了一嗓子:“他妈的可算完工了……老俞,咱们赶紧撤吧?天马上就要黑了!” “走!”虽然老俞只说了一个字,但他言语间的焦急体现得是淋漓尽致,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溜了个干净。 我也不知不觉被他们这股焦急感染,不安的心绪就跟泉眼里的水一样是一汩一汩地在往上涌,偏生上面的石板压得死死的,让我无法判断那扰人心弦的夜晚是否已经到来。 但我知道它会无可避免地来到,而且用不了多久,因为营地很快也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已经吃完晚饭,各自回了帐篷。 我也从坑壁上的洞里把最后一个纸包掏了出来,幸好我比较有忧患意识,留了一顿晚上再吃。 虽然它已经放了一天,但吃上去依旧无比鲜美,和它一比营地的大锅饭可以说是味同嚼蜡,真不知道倪棹泉是从哪里搞来的,它莫不是图野自己开的小灶? 不过我吃到一半又把它塞了回去,万一明天还是没人搭理我,我还得靠它再撑一天。 当然,如果倪棹泉和西爷话里话外透露的警告不是在危言耸听,那么能安然度过今晚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或是周围过于安静的缘故,我感觉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又或者我在这深坑里待得久了,就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迟钝无比。 我胡思乱想着,渐渐陷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偏偏就在这时我竟真的听到一阵汩汩涌动的水声。 那么近,那么分明。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去摸脚下的泥地。水塘里的水一抽干,坑底的水也消退了下去,别的我不担心就怕它和第二口泉眼也是相通的,随着修的那口井里的水往上升,搞不好它会重新灌满水。 好在幸运女神仍眷顾于我,坑底的泥已经开始发硬,并没有水渗进来。 “难不成是我在做梦?”这个念头都还没闪过去,汩汩作响的水声再次打破了这片深山之中的寂静。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我赶忙屏息凝神地这么一听,下一秒直接愣在了那里,因为它正是从那口井里传来的。 不过我惊讶的并不是里面会有水声,而是这个深坑和那口井有一段距离,它上面还被石板压死了只留着一条通风的缝,水声却如此的清晰,那井里原本的动静得有多大? 第576章 皮 “不会真有伥猱从井底爬出来了吧?”我这样想着,水声却渐渐小了下去,很快四周恢复了寂静,我忍不住站起身又倾听了一会儿,也始终没有听到什么不该有的声音。 我终于放松下来,重新坐回到坑底,哪知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这里没有其他人,他自然是从营地那边过来的,可我越听心里越发毛。 第一,这动静真的太大了,踩在脚手板搭建的栈桥上嘎吱作响,哪怕是最为魁梧的雷子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第二,它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在往这边走。 “难不成是雷子或者别的谁喝醉了?”不然他也不太可能冒着惹毛鸿途的风险过来这边。 我正沉思,那脚步声突然一顿,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头顶。 我这才意识到新建的栈桥正好穿过这个深坑上方,而且离坑口非常近,因为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正迟缓地蹲下身。 他似乎在往下张望,我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在很快我反应过来顶上还压着石板,不然那场景光想想都觉得诡异。 他这一看就看了大半个小时,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蹲上面睡着了,就在我忍不住想出声询问的时候,那脚步声又开始一步一挪地往前走着,不过他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而他的目的地正是那口井。 “该不会是有人睡不着,想走远点散散心吧……”那我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万一井底真连着伥猱的老巢,搞不好他会被袭击。只是眼下太安静了,我贸然出声说不定会吓他一跳。 就是我这犹豫的工夫,脚步声再次停了下来——他俨然已经到了井边。 我的心又莫名提了起来,好在我凝神倾听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传来什么异样的响动,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 结果我这一等起码等了两个小时,最后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半睡半醒间,我仿佛又听到一阵哗哗作响的水声,不过这一次它很快平息了下来,我也彻底睡断了片。 后来我是被饿醒的,我掏出纸包准备再吃个二分之一缓解一下这份饥饿,头顶蓦地传来一阵响动。 我连忙将它塞进口袋,下一秒一道灯光打了下来。 见我一下愣在那里,图野拿手电光晃了晃我:“怎么,在里头待上瘾了,不打算挪窝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在半夜放我出来,不过我又没有自虐倾向,犯不着这个时候拿话呛他,便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的反应他很满意,示意阿由扔了道绳梯下来,等我上去,他朝营地努了努嘴:“走啊,难不成还要我请你?” 我跟着他们往营地走,直到回到自己帐篷,我才想起来刚刚忘记看一下之前那人有没有离开。 “要是那里有人,图野早骂上了,他应该在我睡着之后就走了。”我是又饿又困,实在懒得想这些,拿出纸包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结果刚一伸手就发现左手袖子上一片猩红,像是手腕受了伤沾了一滩血。 我下意识用手去擦,甫一接触我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这“血”分外的浓稠,附着在上面跟层胶似的。我拿过营地灯调到最亮,终于看清楚了它们的真面目,那似乎是一团缠在一起的水藻,每一根都只有头发丝细,乍一看有头有尾像极了某种线形虫。 “这水塘的泥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越看我心里越不舒服,当即扯下纸包的一角,盖在上面将它抠了下来,我正愁怎么处理这东西,眼睛的余光一下就瞥到里面的饭团上竟也爬满了这种血一般的水藻,它们只露出一截裹在外面,另一半全都钻到了饭团里。 我一个激灵,它们不会和狩藻一样也是‘活’的吧? 那一刻我感觉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虽然这半个饭团我没动,但鬼知道之前是不是就有…… 我强忍着恶心,钻出帐篷找了片空地用打火机将纸包点燃了,那些东西似乎挺怕火,呲喇一下就烧了个精光。 “但愿我没把它们吃下去。”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帐篷,翻来覆去许久终于睡着了。 然而也就过了不到三个小时,我猛地听到一声惊叫,不偏不倚正是来自那口井的方向。 “怎么回事?!” 这显然不是我的错觉,听到动静其他人纷纷涌出帐篷,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片极度不安的喧闹之中。 我也赶忙钻出帐篷,此时天已经亮了,有好事者正挤在塘堤边张望,叙哥儿就是其中一员,突然他嘶了一声:“我靠,老黎在那口井边到底看到了什么?哆嗦成这样,怕不是吓尿了!” “刚刚是老黎的声音?”我有些意外,这位老哥正是之前劝架的另外那人,他怎么会跑去井边? 我挤过去一看,那井边的人确实是老黎,他坐倒在栈桥上,正如临大敌地盯着眼前一团什么东西。 “难道是昨天晚上那人出事了?”我心中一沉,赶紧顺着栈桥跑了过去。 “雱儿哥?”叙哥儿终于发现了我,但见我往那边跑,他焦急喊道,“快回来,鸿途的人不让我们过去!” 我哪顾得了那么多,且不说这节骨眼上发生的事本就人命关天,就是为了冯霁他们的安全,我也要先把井里的情况摸清楚——西爷特意交代不让我们靠近,如果不趁着他们还没赶过来过去看看,后面怕是更难找到机会。 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了井边,刚一靠近就听到一阵咯咯哒哒的古怪动静,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老黎的牙齿在打架。 我心里也产生了和叙哥儿一样的疑问,他怎么会怕成这样? 我下意识将视线往他身前的那团东西扫了扫,发现那是一堆散落的衣物,瞧着有点眼熟。 “等会儿,这不是雷子的衣服吗?”我终于认了出来,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时间脱下衣服显然不是被袭击了,我不由将目光投向井口,“莫非他下到井里去了?” “老黎,雷子去了哪儿?”我忍不住问道,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结果“雷子”两个字就像一个炮仗,一下将他从地上炸了起来,他死死抓住我胳膊,整个人都在抖,喉咙里更是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只能凑到井口看了看。 里面的水差不多快漫到井口,却还不到从水管排出的水位,说实话这口井不算特别深,因为水已经澄净下来我甚至能一眼看到底,里面不可能藏着什么人,井底的泉眼口也很小过不了人,他不可能去到底下,所以我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重新将视线放在那堆衣物上。 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次终于有了发现,雷子的衣物之中似乎还包裹着什么,它只有薄薄的一层,微微发黑又略微有点透明,像是在里面套了一件胶皮衣。 如果雷子一开始就打算下水,他准备这么一件防水服倒也说得通,可问题是他要真下了水,为什么没有把它穿上? 莫非他准备了两件,这一件是备用的? 我思索着,不由自主地上手摸了摸,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堪比头发丝的小孔,难怪它被舍弃在这里,怕不是已经废了,但不得不说它的质地真的非常好,又细又软,有点像—— 某个念头还没来得及闪过去,一股力量猝不及防地从我背后袭来,它丝毫不给我反应的时间,一把将我掼倒在地。 “谁让你乱动的?!”图野一脸阴沉,他和西爷已然赶到,后者也正看着我,目光中更多的却是审视。 “果然。” 他自顾自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看向图野,意有所指地又说了一句,“没事,他碰的话,不影响。” 第577章 七张旗 图野一听,立马换了张脸,一边拉我起来一边展颜一笑:“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肯定是前两天泡水泡感冒了,我让阿由给你拿点药,你赶紧吃了回营地好好睡上一觉。” 说着他朝阿由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有不把我押回营地就不罢休的架势,我只能跟着他往回走。 这时老黎终于回过神,紧跟着我们上了岸,叙哥儿他们早被图野赶回了帐篷,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一回到营地,阿由还真去车上拿了板感冒药过来,好在他没有继续监视我的打算,将药往我手里一塞,又掉头去了井边。 一时间塘堤上只剩下我和老黎两个人。 他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仍一个劲地发着抖,这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作为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人,有些问题或许只有他能提供答案。 “雷子为什么会把他的衣服留在那里?”我没忍住问道,“老黎,你是不是知道他去了哪儿?” “他、他……”老黎抖了抖嘴唇,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许久他喉咙里才挤出一句话,“衣服里头的那张‘皮’不就是么?”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我回忆起那细滑的触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是说,他整个人,只剩下一张皮?”不是我接受不了,但什么东西能把一个人吃得那么干净? “对,我亲眼看到的。”他捂住眼睛,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我和他一个帐篷,平时他很少起夜,偏生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听到他出了帐篷,当时我也没在意,只当他白天水喝多了要去小解,可直到天快亮了他也没有回来。 就当是直觉吧,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循着他离开的方向去找,结果刚出营地我就看到他正蹲在那口新修的井边,好像在观察井里的情况。我松了口气,同时想起西爷的交代,心想这小子还真不把鸿途放在眼里,反正我是不敢惹这种事,见他没事就回帐篷睡了个回笼觉。 结果等我起来他依旧没回帐篷,我跑这塘堤上一看他还蹲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那会儿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光顾着着急了,要是他被逮着偷偷去了井边,搞不好我都会被连累。 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没敢出声叫他,见周围没人我索性也摸了过去,他还是蹲着一动也不动,哪怕我都走到他身后了,也没什么反应。我心里突然有点发毛,但还是大着胆子轻轻拍了拍他,然后、然后他……” 他缓缓放下手,眼中涌动着恐惧,“他就像一个突然泄气的皮球,整个人塌了下去!” 我有些不忍心再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立马一个哆嗦,惊恐地看着我,我也反应过来,赶忙该拍为推,说:“别想了,鸿途的人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帐篷,我不放心地跟过去看了一眼,他已经钻进睡袋里拿外套蒙住了脑袋,仿佛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我松了口气,心里的疑问却没有消散。 毫无疑问,昨晚那阵脚步声就是雷子的,可他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又是怎么出的事? 我有些后悔昨天没有及时出声提醒他,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那时候他会不会就已经出事了?当时他的脚步声真的太奇怪了,也许早在出营地之前他就已经被人杀害,有人背着他上了栈桥,所以那脚步声才会那么重那么慢…… 还有一个问题,我从深坑里出来的时候,雷子肯定还在那里,我没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图野他们也没发现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默许的,甚至就是鸿途的人动的手? 又或者—— “雱儿哥!”我正沉思,叙哥儿从帐篷里伸出一个脑袋示意我赶紧进去。 我刚掀开门帘,冯霁一把将我拉到身边,红着眼睛打量我:“谢天谢地,他们没有再为难你……雱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晃了晃手中的感冒药:“没事,可能之前就感冒了,一会儿吃点药就好了。” 她不放心,直到我吃了药才拉着我在一边坐下,又拿了些吃的给我,可惜我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塞了几口了事。 叙哥儿蹲一边早等不及了,见冯霁转过头去帮我拿水,他凑了过来问道:“雱儿哥,老黎到底在井边发现了什么,我看他刚刚那样子,跟吓傻了似的?” 我正想跟他们商量这件事,索性将经过一一道来。 最后我看向拐爷:“雷子死成这样真的太古怪了,他们会不会已经开始祭旗,黄泉井的入口就在那口新修的井底?” 拐爷沉思着没有说话,倒是瞽爷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人皮子旗’,原来这里的黄泉井是‘锱铢井’。” 我和冯霁还有叙哥儿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叙哥儿最沉不住气,忍不住发问:“瞎子,黄泉井还有分类?雷子留下的那张人皮就是这什么‘锱铢井’对应的黄泉旗?” 瞽爷动了动眼皮,却没有再开口,坐那跟入了定一样,估计也在思考,叙哥儿只能看向拐爷。 拐爷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酒瓶,抿了一口,才道:“黄泉井有多少道谁也不知道,但每一道里面的机关都不尽相同,有人就根据里头机关的特点分别给它们取了名字。 每道黄泉井对应的黄泉旗也确实各不相同,我知道的就有‘骨旗’、‘髓旗’,还有一种叫‘眼旗’的,它们在祭旗的数目上也有差别,比如骨旗一张就够了,髓旗是四张,眼旗则多达九张,至于这‘皮旗’……” 他放下拐杖,伸出拇指和食指:“七张。” “七张旗……”我心头一凛,这就意味着,要打开这里的黄泉井的入口,最少都会有七个人遭殃。 冯霁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没错了,他们找我们来就是想拿我们祭旗。” “妈的,这黄泉旗也太邪门了!” 叙哥儿也是一个哆嗦,他将目光一一扫过我们,“咱们一定要搞清楚雷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不然迟早要遭殃,我可不想自己也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吃得只剩一张皮!” 见拐爷和瞽爷都不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我试探着开口:“应该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这个祭旗的材料的吧?” 拐爷看了看我,点点头:“据我所知,会被做成黄泉旗的人,身上疒气都很重。” 他只说疒气不说阴气,看来冯霁已经将他们离开村子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了解到了所谓的阴气只是表象,疒气才是本质。 冯霁一下握紧了我的手,我宽慰一笑,脑中却是思绪飞转,如果真如他所言,疒气是黄泉旗制作中至关重要的一环,那应该和在猴儿井一样,也有一种嗜疒的尸狩在从中作祟。 之前我以为井下可能会连着伥猱的老巢,多多少少有点陷入了定势思维,既然每道黄泉井对应的黄泉旗不一样,那么拜旗的尸狩估计也不一样。 说实话,当时一看到井底的情况我就应该想到,那口泉眼的出水口不大,至少以伥猱的体型很难从里面爬出来,当然也不排除这口泉眼附近也有狩藻在为它们打掩护。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是伥猱,又是什么在拜旗呢? 游荡在隔壁古村中的尸脑壳群? 还是—— 我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人皮上那密密麻麻的孔,以及昨天晚上那些神似某种线形虫的血色水藻,有没有可能这些血藻不是狩藻而是某种尸狩? 第578章 搞事的节奏 难怪它们不会攻击我…… 西爷那句“果然”估计也是在“果然”这个,他恐怕已经知道不是我身上疒气重,而是我就是疒源。 要真是这样,那倪棹泉给我的那几个饭团八成有问题,不然那些血藻也不会被它们吸引。 “难怪吃的时候觉得它们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鲜,里面拌的怕不是某种尸狩的肉。”我真当他那么好心,没想到他是和图野上下一心。 这么一看,有件事就很明了了,图野和西爷一开始其实是打算拿我做第一张黄泉旗,不然也不会准备得这么充分,什么杀鸡儆猴不过是在演我,免得我心生警觉,就算西爷对我是疒源体质早有猜测,他们把我关进深坑估计也有试验的成分。 “怎么了,雱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见我神色有异,冯霁连忙问道。 “我在想,他们之前在菜里加地血参,果然是在为祭旗做准备。”我没有提起刚刚那茬,不然她肯定又要担心。 一听我这么说,叙哥儿一阵感慨:“啧啧,难怪雷子第一个惨遭毒手,那一顿鸡肉,整整两份,基本上都被他和钟二吃了!” 冯霁有些欲言又止,很快他也反应过来渐渐收敛了笑容——在这一件事上我们算是罪魁祸首,实在没什么立场去幸灾乐祸。 “当时我哪知道那什么地血参效果这么猛。”他讪讪道,“再说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给他们,咱们就得遭殃……” “干咱们这行本来就是赌命的活儿,没那个本事化险为夷那就只能愿赌服输。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咱们自己要怎么避免祸事上身。”拐爷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尤其是雱哥儿,你身上带着谒灵符,搞不好会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我倒是想起了之前我们回营地西爷看到冯霁的反应,当时他应该已经发现她身上的疒气被清了。 看来没错了,就算他们不是想利用她身上的疒气吸引尸狩现身,也是准备拿她祭旗,亏得我们去了隔壁的古村一趟,还因为“鬼打墙”发现了她身上疒气盘踞的事,不然被图野关进深坑的就不是我而是她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结果冯霁神色中也难掩担忧,显然是被拐爷的话吓到了,想了想我还是将昨天发现血藻的事跟他们提了一嘴,当然我是疒源的事依旧没说。 怕他们发现端倪,最后我索性把我能安然无恙的原因都推到谒灵符上:“我没被血藻袭击,估计就是谒灵符的功劳,而且有它在,你们也不用再担心会受疒气影响。” “对对对,咱们先把身上的疒气放干净!”叙哥儿直接朝我一伸手指,“虽然咱们没吃地血参,但难保不会从其他地方沾染上这什么疒气,还是清一清,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当即拿出谒灵符帮他把身上的疒气清了,然后是拐爷和瞽爷,最后我不放心,示意冯霁也再清一次,虽然她戴着截玉手串,应该不会再被疒气侵染,但叙哥儿说的对,就眼下这形势,还是越保险越好。 “我听闻这谒灵符不是一般人可以驱使,雱哥儿果然非同凡响。”拐爷还感慨上了。 我干笑着将谒灵符重新收好,他这消息是挺灵通的,但好像又不是完全灵通,殊不知用谒灵符汲取疒气谁都可以,唯有调取里面的疒气只有符主才行。 这时叙哥儿想到一件事:“钟二吃下的地血参和雷子差不多,下一个估计就轮到他了吧?” 拐爷点点头:“不出意外,第二个祭旗的就是他了。” 他话音一落,谁也没有再吱声——这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不说图野他们这些始作俑者,哪怕在我们这些稍稍了解内情的旁观者看来,钟二虽然还活着却差不多已经是个死人了。 冯霁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也正是我此时最纠结的问题,最终她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咱们、咱们要不要救他?” “救?”瞽爷冷冷一笑,“难道救了他就不用拿人祭旗了?还是说你能把所有人都救了?为了救一个本就该死的人,最后害死一个原本不该死的,这叫救人?别最后菩萨没做成,反成了阎罗!” “而且你救了他,万一他不识好歹传扬出去,其他人都会找上你,到时候你要不救,岂不成了大家伙儿的公敌?你手里有几条枪啊,他们怕鸿途还会怕你?”拐爷也道,“这本来是鸿途造的孽,何必上赶着自己去背呢?” 说着他冲我一笑:“是不是,雱哥儿?” 我知道他和瞽爷这番话其实都是说给我听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或许我会这么做,大不了到时候再与图野他们周旋,毕竟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祭了旗才能打开黄泉井的入口,万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可眼下冯霁他们也在,这事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就会连累他们。 为了让他们放宽心,我唯有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少生事端,以免惹祸上身。” 冯霁本来还有些负疚,但听瞽爷拐爷都这么说,那份歉意又变成了担忧,她看着我直到我点头才松了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她来说,比起其他人,我这个亲弟弟当然更重要。 我们又说了会儿话,冯霁掀开她的睡袋让我躺进去:“雱儿,你再睡一会儿吧,晚点我去把你的睡袋拿过来,这里挤挤还是能躺下的,咱们几个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你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点点头刚要睡下,外面一阵喧闹,叙哥儿忙不迭站起身,探头出去看了看,没一会儿他又缩了回来,压低声音说:“其他人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正挤在玻璃房那边,想跟鸿途的人要个说法呢!” 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道:“老拐,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可没那么闲,你想去你就去吧,不过看看就看看,别当出头鸟。”拐爷兴味一笑,“鸿途要真这么容易被人拿捏,他们就不会把我们这帮亡命之徒都聚集在这里了。等着吧,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杀鸡儆猴,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越这么说,叙哥儿越按捺不住,赶紧往外面一钻,我心里有些不安,也跟着出了帐篷。 我们刚一挤进人群,就听到钟二在那嚷嚷:“图总和西爷呢?叫你们老板赶紧出来!说是让我们找东西,却只让我们猫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人出了事,你们不会还想着继续糊弄我们吧?” 他这一呼,是应者云集:“钟二哥说得对!雷子死得那么蹊跷,你们鸿途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面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朝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地退到后面,一溜烟往山庄大楼那边跑了。 他本人则朝人群抬了抬手:“各位稍安勿躁,我知道雷子出了事谁都不好受,等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一定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调查?”有人戏谑一笑,“老俞,你们当真不知道雷子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最后只剩下一张皮?” 我记得他叫发财,和孙三碗是另外那两伙人的带头人,被鸿途拉来的人除了我们几个就基本都是他俩的人。 他此言一出,他身后一个瘦高瘦高的小年轻立马接过话头:“像雷子这样的死状,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叫人皮子旗,是什么、什么旗的一种……” “黄泉旗。” 一个挤在我身边的中年人喃喃出声,“他们、他们竟在做黄泉旗……我明白了,他们要找的东西在黄泉井里!” 第579章 第二张旗 “对,就是黄泉旗!”小年轻故作恍然地一拊掌,顺势问道,“董六哥,你好像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要想打开黄泉井的入口必须先祭旗,而黄泉旗只能拿活人去做,而且一旦开始不到需要的数目,就算祭旗的人肯放弃,‘它们’怕也不会同意。” 这个董六哥还真是个“懂哥”,直接将实情说了出来。 其他人也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语间最关键的那个信息:“它们?” 发财扯了扯嘴角:“为什么雷子最后只剩一张皮?你们不会以为他是被什么人掏空的吧?” 小年轻跟着一阵冷笑:“我懂了,那口井里别不是猫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然他们为什么非得找到第二口泉眼修这么一口井,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们靠近?就是怕我们发现端倪!” 两人一个唱一个和,立马将矛头重新指向鸿途,其他人怒不可遏:“好啊,原来是想拿我们当炮灰,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咱们没完!” “你们没听明白吗?祭旗一旦开始,没喂饱它们是不会停下来的!”只有董六一边往营地外退,一边厉声喊道,“还要什么说法,趁着他们管事的没来,赶紧跑吧!” 我有点意外,我本以为他是发财安排的“托儿”,配合他们道出实情好朝鸿途发难,没想到他是真懂,而且还特清醒,这么快就厘清了事情的要害。 众人一阵对视,几个胆小的立马跟着他想往营地外撤,眼见他就要第一个跑出营地,一声枪响突然响彻在这荒芜的度假山庄上空,董六应声而倒,抽搐着往前爬了几步,很快没了动静。 “不能怪我,他先违约的。”图野摊了摊握着枪的那只手,好整以暇地走到尸体旁,用鞋尖沾着董六的血在董六身后划出一道血线,“这是营地的界线,你们看,他越线了。” 众人噤若寒蝉,尤其是刚刚还想着跟董六一起逃跑的那几个人,估计都在暗暗庆幸他们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我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一是后怕,亏得当时他手下留情了,不然就算我对他还有用他暂时不会杀我,冯霁恐怕也难逃一死。 二是恐惧,此人喜怒无常,对生命没有哪怕一丝的敬畏,这样的人即便是对破龙这个网罗了一众亡命之徒的组织本身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因为他根本不可控。 “还有人要下山吗?”他摆弄着手里的枪,“我可以送他一程。” 没有人吱声,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吱声,他心满意足地收好枪,朝西爷一抬下巴:“挂旗,你亲自去,别人经手我不放心。” “行。”西爷点了点老俞和倪棹泉的名,领着两人上了栈桥,没多久一个扁而平的人影从井边爬了起来。它爬得高高的,随着一阵风吹过轻轻飘荡着,果真像极了一面旗帜。 “啊!”一声怪叫从营地传来,我心道不好,跑过去一看,老黎倒在地上,两眼翻白,已然晕死过去。 “本来我还想顾及大家的感受,等黄泉旗都做好了再挂上去,没想到是我多虑了,各位都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怎么会忌讳这个呢?” 他特意看了老黎一眼,自以为风趣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极个别人除外,但愿他没事,万一不小心傻了或者疯了,这种要养老的工伤我可赔不起。” 说着他背过身,摆摆手扬长而去。 人群中一片死寂,直到目视他进了山庄大楼,所有人才像突然活过来一样,茫然无措地各自回了帐篷。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叙哥儿咬着牙道,他神色中难掩担忧,“但愿我们最后能全身而退。”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眼下也没有什么特别稳妥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把老黎安置到他的帐篷里吧。”我示意他搭把手。 等将老黎抬到帐篷,叙哥儿又恢复了以往的没心没肺,啧啧道:“这老哥也够倒霉的,本来胆子就小,还偏偏叫他遇上了,别真吓出个好歹来。” 我实在不想说什么,掉头出了帐篷,结果一出去就看到孙三碗在跟发财还有那个小年轻说话。 “发财老弟,你跟猫儿这次可是有点心急了,万一被咱们的图总惦记上,怕是不好应付。” “多谢孙老哥关心,我们会注意的。”发财挤出一丝笑容,招呼猫儿钻进其中一顶帐篷,孙三碗也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这孙三碗真是个人精,我刚就听说雷子的死还有黄泉旗的事都是他抖落出去的,结果他自己不出声光撺掇别人上,完了还要火上浇油,是生怕发财他们狗急不跳墙。” 叙哥儿又是一番感慨,“不过发财也没那么傻,上了一次当还赶着上第二次。” 正说着,冯霁探头出来往这边张望了一眼,见我们过去她总算松了口气,等我和叙哥儿进到帐篷里,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早知道和你们一起去了,刚刚听到枪响我都要吓死了,生怕你俩被殃及。” “你跟我们去了才要吓一跳。”叙哥儿将事情经过这么一说,是连连摇头,“咱们这几天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惹着他,能躲一关是一关!” “唉。”冯霁叹着气点点头。 见她愁眉不展,老拐忍不住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再怎么担惊受怕也没用,不如该吃吃该睡睡,顺其自然就好!” 他确实豁达,拐杖挨着睡袋边一放,倒头就睡。 我们仨相视一阵苦笑,所幸直到吃完晚饭,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而夜已悄然降临。 其实早在天黑之前,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毕竟雷子的“尸体”一直在井边飘着,我们在营地抬头就能看到,想回避都回避不了,我想没有谁心理素质能强大到直接忽略它,尽管挤在帐篷里非常的憋屈,但除了吃喝拉撒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继续在里面猫着。 可能是白天睡了一觉的缘故,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很久才勉强有了点睡意,然而就在我竭尽全力准备梦会周公之际,那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那一刻,我是真想出去探个究竟,但见其他人睡得正香,我一走动难免会吵醒他们尤其是冯霁,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再说就算弄清楚了除了徒增烦恼好像也没什么用。 脚步声朝着水塘渐行渐远,直至消融于寂静的午夜,我强迫自己重新入眠,倒也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叙哥儿的惊呼声吵醒,他刚从玻璃房那边的卫生间解手回来,或是在室外待得久了,头发上不知不觉蒙了层水汽。 “邪了门了!”他压了压嗓门,可惜他心中此时的战栗出卖了他,让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还高了一度,“你们猜昨天是谁遭了殃?” 老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是钟二?” “不是,是老黎!” “老黎?!” 我和拐爷对视一眼,他也忍不住皱眉:“他才吃了多少地血参,身上疒气怎么可能比钟二还重?” “真是他!”见我们都又惊又疑,叙哥儿一阵比划,“你们要不信,就出去看看,他的尸体也被他们挂在井边了,死状和雷子一模一样!” 我们当然不是怀疑他的话,只是这事确实有点蹊跷,为什么那些血藻会先一步盯上老黎?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半个爬满血藻的饭团,难不成他还吃了别的不该吃的东西?还是说因为当时他拍了一下雷子,沾染上了后者身上的疒气?又或者雷子身上有血藻的气息,谁碰谁倒霉? 我将我的想法一一道来,拐爷沉吟许久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没想到就在这时瞽爷开口了。 “我知道了,是恐惧。”他意有所指地吐出一句话,“他,太害怕了。” 第580章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 “恐惧?”别说拐爷,就连叙哥儿都有些不以为然,“什么恐惧、害怕不都是一种情绪吗,还能跟疒气产生联系?” “当然。”瞽爷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为什么越是胆小的人,越容易受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的影响,或许正是因为恐惧可以滋生疒气,而疒气又会反过来加深这份恐惧,然后它就像滚雪球,自是越滚越多。” 我倒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或许这样的影响放在平时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但老黎吃了地血参,虽然不多,却也无可避免地在身上聚集了一些疒气,加之他接触了雷子的尸体也会沾染上一些疒气,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要知道普通人面对疒气侵染的免疫能力是有限度的,假如这些疒气已经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他对疒气侵染的免疫能力直接被它破了防,搞不好地血参的效果会成倍地增加,如此一来他体内的疒气自然而然会超过钟二。 我是真没想到老实如老黎最后也落得这么个下场,要是昨天我……我赶忙打住这个念头,拐爷和瞽爷说的对,谁该死、谁不该死自有老天爷拿主意,还轮不到我来插手。 可这天晚上我还是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临近午夜脚步声如约而至,这一次我清晰地听到它是从钟家兄弟的帐篷里出来的,不多久它从离我们帐篷不到三米的地方经过一改方向缓缓走向栈桥,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等了一会儿,我才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将门帘掀开一条缝,不远处果然就是钟二高大的背影。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并没有什么人背着他,他甚至都没有穿鞋,只是拖着一双脚一步一挪地上了栈桥,他的脚下是两排水渍凝结而成的脚印。可他的脚步声是如此的沉重,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提拉着他往前走。 我下意识想跟过去看看,偏偏这时候真有一只手冷不丁从背后伸出来拉了拉我。 拐爷用拐杖一压,迅速将门帘掩好,借着营地灯昏暗的光,他目光凛凛地看着我。 “看看他脚下的那些水渍,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血藻已经钻进他的身体,早就回天乏力。它们控制着他去到井边,等把他的身体吃空就会重新回到井里。你出去,除了目睹这个过程什么改变不了,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他逼着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你要真过意不去,我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我按照他的示意躺回睡袋,心里更多的是感激,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虚伪,理智告诉我袖手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道德却在谴责我为什么能救而不救,而现在他帮我在理智这边推了一把,让我可以顺理成章地作壁上观。 “睡吧。”他也躺了下来,但很快他又说了一句,“雱哥儿,有些话我不应该这么早说,但我们确实更应该考虑一下,黄泉井入口打开之后要怎么搞,他们手上少说都有八条人命,偏生鸿途是正儿八经做开门生意的。”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管最后找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鸿途都不太可能放我们活着离开。 我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因为我思考着它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睡醒,井边已然挂起了第三张黄泉旗。 而正是这三张旗让原本冷寂的营地恢复了一点活力,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众人理论纷纷,都在猜测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谁。 “雷子是第一个,和他住同一个帐篷的老黎是第二个,昨天晚上是钟二,今天该轮到谁,不是很明显了吗?”有人琢磨出了一点规律。 大家的目光都心有灵犀地投向不远处的那顶帐篷,突然它的门帘一掀,钟禄红着眼睛钻了出来:“亏我平日里都叫你们一声哥,现在我二哥死了,你们还要咒我死,巴不得我们钟家断子绝孙是吧?!” 他一改之前和顺的态度,恶狠狠地将目光扫向我们:“我不会死的,就是你们各个见了阎王,我也会活得好好的,不信走着瞧!” 说着,他又钻回了帐篷。 众人哑然,说实话三人的尸体还在井边挂着,谁都会有点兔死狐悲的情绪,一来大家认为钟禄是下一个只是猜测,更何况这黄泉旗不是只需要再做一张而是四张,最后肯定还有人要倒霉。 只有之前说话那人切了一声,扯着嗓子道:“你说不会你就不会,当自己是小说主角啊?我劝你还是赶紧托个人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不然你那寡婆老娘迟早饿死在家里!” “这家伙嘴也真够损的。”叙哥儿照例点评了一句。 结果到晚上吃完饭回帐篷,他自己倒嘀咕上了:“我也觉得那姓钟的小子要倒大霉了,刚刚我往他帐篷里瞄了一眼,他在里面神经兮兮的,那脸白的哟都比得上他哥的人皮了,怕是吓得够呛!” 他啧啧道:“心里太害怕会不会滋生疒气咱先不说,就他这状态,别最后没被血藻盯上,自己先崩溃了。” 拐爷立马给了他一拐杖:“别叽里咕噜地瞎管闲事,我告诉你,我跟瞎子打小就跟着祖师爷干咱们这一行,能安安稳稳活到七十岁,除了那点看家的本事就全凭四个字——关我屁事!” “得得得,算我多嘴。”他笑嘻嘻地撞了撞我肩膀,“还不是因为雱儿哥有本事,让我们能安安心心地看热闹!” “人命关天,可不是什么热闹。”冯霁严肃道,“小时候我妈经常跟我说,‘人活一世,生是一半,死是一半’,叙哥儿,你还小,自然不懂后面这个字在人生之中的分量。” 说着她神色一缓,怜爱地看着他:“话说回来,我倒希望你永远不用懂。” “知道了,霁儿姐。”叙哥儿学着她抿了抿唇,终于不再说什么,钻进被子蒙头就睡。 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趁着天还没黑,我去外面转了转,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钟家兄弟的帐篷外面。 里面传来钟禄压抑的哭声,但见我过去他擦了擦眼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连忙走到一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和叙哥儿差不多大,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本应在校园里挥洒青春,哪怕早早地进入社会也不该是这样的——朝不保夕、连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不知道,如此境遇我经历过也害怕过,所以更能理解他的这份恐惧。 我承认,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坚持不懈地想说服我去救他,好在最后理智守住了这条底线,我绕过帐篷朝玻璃房走去,准备上个厕所就回帐篷好好睡上一觉。 结果我解决完刚拉开卫生间的门,一个人影冷不丁冲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仰头看着我整张脸都是眼泪:“雱儿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现在也只有你和谒灵符能救我了!” 我心中一凛,刚刚他见到我可不是这个反应,显而易见在我上厕所的这段时间,有人特意去“指点”了他,我不认为冯霁他们会这么做,那除了他们还知道谒灵符在我身上的就只有…… “说吧,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我决定试探试探他,“告诉我,我就救你。” 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对不起,他特意交代过不能说,是他帮我指的这条活路,他自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假装要往外走,“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我自然也救不了你。” “雱儿哥!” 他一把拉住我,在我身后哭得撕心裂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那守寡的老娘行不行?她已经死了两个儿子,我要再出点事,她也活不成了!” 第581章 坏事了 “那你用你老娘的名义发誓,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就再也不碰这种活儿,以后只干正经营生。”我顺势关上卫生间的门,回头看着他。 “好,我发誓。”他赶忙照做。 我示意他伸出手指,拿出谒灵符一扎,将它紧贴伤口放了一会儿。 “这事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有麻烦,明白吗?”我收好谒灵符,郑重说道。 “明白!” 他忙不迭点头,最后朝我磕了三个响头,“雱儿哥的救命之恩我一定铭记在心,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但凭差遣!”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挺讲义气,我扶他起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身上能吸引那些血藻的东西已经被清除,没什么好怕的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嗯!” 等回到帐篷,他又忍不住冲我一笑,小声说,“雱儿哥,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也回以一笑,挥挥手朝他道了别。 这天晚上我终于睡了个好觉,虽然我知道第四个受害者会无可避免地产生,但至少在这个过程中它不会催生那该死的愧疚感,因为这件事我真的无法左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被拐爷用力摇醒,他异常严肃地看着我:“你昨天是不是用谒灵符救了姓钟那小子?”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被吵醒了,我知道瞒不过他,索性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顿时不说话了。 一看他这神色,冯霁就有点慌:“拐爷,这事严重吗,是不是会对雱儿不利?” “唉!”拐爷半拄着拐杖,长长叹了口气,“你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干不了咱们这一行!要是这次还有命回去,你最好也改个行,不然最后不是你拖累他,就是他拖累你!” “啊!”冯霁大惊失色,“您的意思是,他会有杀身之祸?” “唉。”拐爷叹着气又不说话了,倒是瞽爷冷声冷气地笑了笑,说:“我跟拐子之前就说了,但凡他救了一个,最后肯定会惹来更大的麻烦。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人皮子旗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同时他身上带着谒灵符能帮人汲取疒气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而一旦他们知道谒灵符能救他们的命,他再想袖手旁观就难了。更何况他救了一个本该死的人,你觉得鸿途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冯霁慌忙看向我。 “钟禄不会说出去的。”我说道,这点看人的眼力我还是有的。 “你真以为,他不告诉你是谁指点的他,仅仅因为他信守承诺?”瞽爷言语间的讥诮更甚刚刚,“要我猜,是对方一早就交代过他,只有不将他说出来,你才会救他。” 见我不以为然,拐爷紧跟着提了一嘴:“就算他不说,难道就不会有其他人把这事捅出去?” 我瞬间愣住了,我怎么忘了这茬! 可按理说,他更不应该会这么做,毕竟明面上我和冯霁关系匪浅,如果我被针对,冯霁肯定会受到牵连…… “想通了吧?” 拐爷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在那一个劲地摇头,“你还是把人想的太好了,对方指点姓钟的小子来找你,是因为他同情他吗?当然不是,人是冲着你来的!” 他用拐杖挑开门帘,眼下虽然还早,却陆陆续续有人聚集在了空地上,他们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往我们这边看。 他放下拐杖,摸出酒瓶深深抿了一口。 瞽爷也从兜里拿出那两颗石珠子盘了盘——这些天我一直都没见他盘过,还以为从一三四出来他就收了起来。 说真的,我心里其实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想了想看向冯霁和叙哥儿:“要是一会儿……” 我将将开口,有人冷不丁掀开门帘钻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阿由,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看着我:“陈先生,图总有点事想咨询你,请跟我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正要起身跟他过去,拐爷拿拐杖一挡,抬起眼睛瞥了瞥阿由:“后生,没看到我们在商量事情吗?图总有什么要问的,请他移步这边问吧。” 阿由看了看他和瞽爷,倒也退了出去,不多久他去而复返,这次却只是掀开门帘站在外面。 “我来了,出来吧。”图野摩挲着指间那一溜手饰,朝我抬抬下巴,“里面那么多人,我可不想跟他们挤一块儿。” 他眼中除了几分笑意就再也没有别的情绪,我提着的心稍稍放了放,也许他真的只是想问我几个问题……我一边示意拐爷他们放宽心,一边走到门口弯腰钻了出去。 外面空空如也,他似乎特意清了场,这让我又松了口气,如果他真打算给我一个教训,那肯定是巴不得在场的人越多越好。 “你想问什么?”我试探性开口。 “当然是问你的好啊!”他还是笑,等凑近了他又说道,“就是怕你听不懂,所以我要换个方式。”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结果这一退刚好给了他出手的空间,他攥紧那只缀满手饰的手,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 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和距离,被击中后一下倒摔出去,砸在帐篷上直接将它扯翻了,好一会儿冯霁他们才从底下钻出来,但她早已顾不得其他,飞扑过来将我拢在怀里,一边帮我抹去嘴边的血,一边惊恐唤道:“雱儿、雱儿……” 她的声音和手一样都在微微地抖,我想安慰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觉五脏六腑剧痛无比,仿佛它们都已碎裂开了——他手上那些饰品似乎不单单是装饰用的,他这一拳比之淬玉劲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我不是行家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 图野甩甩手又朝我走来,拐爷和瞽爷心有灵犀地挡在我和冯霁跟前,他顿时摆了摆手。 “别紧张,我有分寸的,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也就只能挨我一拳,我不会再动手了。真的,我仰慕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要他的命呢?” 他越过两人走近了蹲下身,“我啊纯粹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虽然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记不住,不过不要紧,咱只要记住这痛苦就行了,这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屡试不爽。” 下一秒他却又拉过我的手,眼中笑意更深:“不过你比较特殊,我不介意再帮你加深一下记忆。” 说着他指间的手饰在我手心轻轻一划,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拼了命想缩回手。 “别碰他!”冯霁反应过来,嘶声喊道。 她本想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把按在地上,拐爷显然也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猛地一喝:“瞎子!” 两人就要飞扑过来,奈何阿由先他们一步出手了,他身形一闪直接拦在了他们和图野之间,趁着这个空当,图野捏住冯霁双颊,将我手心涌出的血一股脑喂了下去。 “哈哈!你们还真信我不会再动手?” 他得逞一笑,松开冯霁,顺手将谒灵符从我衣袖中抽了出来,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冲我眨了眨眼,“好了,现在除了你,她是整个营地中身上疒气最重的人,我倒想看看没有谒灵符你要怎么救她。” 说着,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给我!” 冯霁疯了似地朝他扑去,我知道她拼了命想拿回谒灵符不是为了汲取身上的疒气,而是觉得它能救我的命。 可惜她远不是图野的对手,很快被他一脚踹了回来。 “亲爱的女士,别逼一个绅士对您动手,至于它嘛还是放在我这比较稳妥。”他把玩着谒灵符,招呼阿由转身离去。 第582章 别无选择 “雱儿,现在感觉怎么样?”冯霁挣扎着爬起身,手忙脚乱撕下衣襟想帮我先把伤口裹住,偏偏这时候我胸腹间一阵绞痛,血一下从口鼻之中涌了出来,她瞬间慌了神,“雱儿!别、别吓我……” “等我来吧。”拐爷叹了口气,示意叙哥儿帮把手,和冯霁一起扶着我去了原来的帐篷,他自己则从倾倒的帐篷底下翻出他的腰包,跟着到了门口。 “叙哥儿,去把帐篷重新搭一下。” “你就知道支使我!”叙哥儿有心逗冯霁开心,故意做了个鬼脸,这才任命地爬出帐篷。 拐爷往他腾出来的位置一坐,一手将止血药和纱布递给冯霁让她帮我处理手上的伤口,一手拿过我另一只手把了把脉。 越看,他神色越凝重。 “那个图野不简单,怕不是传说中的典藏者,不然不可能只用简简单单的一拳就把雱哥儿打成重伤……眼下咱们被困在这里,无医无药的拖得久了怕是神仙来了也没辙。” 他将目光投向伫立在门口却始终未发一言的瞽爷:“瞎子……” 他刚一开口,瞽爷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默不作声地从兜里一掏,扔给他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我就知道你这老家伙也舍不得他死!”拐爷喜笑颜开,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丹丸,瞧着怪眼熟,和当初江洗秋一开始给我的那颗一模一样,估计也是乾坤道出品。 “这可是他祖师爷留给他的传家宝,多少次命悬一线他都没舍得用……唉,便宜你了。” 他小心翼翼喂我吃下,别说它还真管用,没过多久我就感觉那股钻心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对不起,瞽爷……”我试了试,也终于能出声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他却摆摆手打断了我:“少说话,先养两天,效果更好。” “谢谢瞽爷!”冯霁多机灵,直接替我开口,然后朝他磕了三个头,“不管您认不认,您都是我们姐弟的再生父母!” 拐爷立马道:“那我呢?” 冯霁破涕为笑:“您也是。” 拐爷也跟着一笑,但笑着笑着他又叹了口气:“你弟弟这伤算是稳住了,可你这一关晚上要怎么过啊……” 冯霁抿了抿唇,轻轻将我将额角的冷汗擦去,最后仍是一笑:“没关系,能找到雱儿,我最大的心愿已了,哪怕真的丢了这条小命,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等叙哥儿重新搭好帐篷,拐爷他们就回去了,只有冯霁留下来守着照看我,我却在等一个人,一个在天黑之前大概率会来造访的人。 果不其然,午饭时间一过,云子如约而至。 “听说雱儿哥受了伤,我来看看他。”他钻进帐篷,朝冯霁招呼,“霁儿姐,你去吃点东西吧,我刚看拐爷他们帮你留了饭。” 冯霁看看我,有点不放心,云子拍拍胸脯当场打了个包票:“你放心去,我一定帮你把雱儿哥照顾好。” “好吧。”她似乎看出来了我们要谈点什么,也就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她特意叮嘱了一句,“雱儿,随便聊聊就好,我的事用不着太费神。” 我们目送她离开,谁也没有说话,最后我没沉住气,率先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你在钟禄帐篷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应该也是想救他的吧?” 他蹲下身,故作委屈地看着我,“雱儿哥,我帮了你一把,省得你继续纠结,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还怪上我了?” 我感觉我伤处的痛楚似乎又有加剧的迹象,在它爆发之前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把我救了钟禄的事宣扬出去?” “我见不得你做好事不留名,帮你宣传宣传怎么了?”他理所当然地一笑。 我实在按捺不住那股怒火,一把拽住他衣领:“你会害死冯霁的!你觉得我别有用心可以冲我来,能不能别把火往她身上引?” “别搞笑了,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你害的。” 他缓缓扯开我的手,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诮,“若不是你好心泛滥去救钟禄,我就是再煽风点火,也烧不到她那,不是吗?” 我无言以对。 “不过你大可不必担这个心。”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她是我亲姐姐,我害谁也不会害她。” 我就等他这句话:“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不是我想让你干什么。”他笑着开口,“而是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就看你想不想。” 我不由握紧了拳,他却不肯放过我,凑过来说:“你随便挑一个,要是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而你只需要提供一点血。” 没错,但凡这里有一个人身上疒气比冯霁重,她就是安全的——图野离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替我指了一条明路。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我将头埋进臂弯,感觉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心口,让我难以喘息。 “谁叫你不是真正的符主,不然就算谒灵符不在你手里,你也能将她身上的疒气引过去。”他故意叹着气,“之前我还不确定,可惜你救了钟禄,狠心都下不了的人,是注定无法成为符主的。” “你做这一切,就为了确定这个?”我猜到了他的意图,却不敢相信。 “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要亲自确定一下。”他理直气壮地点头,“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忍无可忍直接给了他一拳,可惜重伤之下力道有限,被他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 “雱儿哥,伤都还没好呢,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他笑盈盈地松开手,“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恶意,就像现在,我知道你肯定下不了手,之所以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替你做这个恶人。” 他抽出刀往我手里一塞,言语间不由带了几分蛊惑。 “来吧,旁人的性命与我们何干?别说杀一个,就是杀一百个、一千个,只要能救她,都是值得的。不要有任何顾虑,反正人又不是你杀的,就算要追究最后也追究不到你头上。” 我却觉得手中的刀仿佛有千钧重。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血藻吃肉食骨,最后只剩下一张皮被他们挂在井边?”他继续说着,“如果注定有人要倒霉,为什么非得是我们珍爱的人,这对我们又公平吗?” “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借口,用不着你来开解我。”我解开手上的纱布用力一抹,鲜血再次涌了出来。 他早有准备,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单论材质它和潘聿侠当初用来装镇疒珠的匣子一模一样,估计也是截玉做的。 等小瓶子灌满血,他欣赏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将它重新收进怀里。 “雱儿哥,好好休息。”见我并不理会,他意有所指地一笑,“放轻松点,至少今天晚上她是安全的。” 他掀开帐篷门帘钻了出去,我脱力地躺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最终它连同我的意识一起被黑暗吞噬。 等我再次醒来,冯霁正垂首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我,至于我手上的伤口她早帮我用纱布重新裹好了。 “云子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她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是姐姐连累你了,雱儿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不,我很开心,因为你还活着。” 我想也不想摇头,“我失去了我最爱也是最爱我的那个人、失去了亦师亦友的长辈、失去了信任我愿意和我推心置腹的朋友,我本来什么都没有了,是老天爷眷顾把你送到我身边。我真的,无法再承受失去的痛苦。” “雱儿……”她紧紧抱住我。 我和她相拥而泣,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下来——陈雱说得对,只要能救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583章 快跑 不知道是瞽爷那颗“特效药”的效果,还是因为这天晚上我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早上起来虽然胸口的痛楚尚未消退,但我好歹能活动自如了。 只是冯霁生怕我伤势反复,又将我按回了睡袋:“再躺一会儿吧,晚点我帮你把早饭捎回来。” 不多久她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了个人,不是钟禄是谁? “他说他想来看看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她示意我先把早饭吃了,这才拿着空碗往外走,估计怕钟禄不好意思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撩住门帘冲他一笑,“钟哥儿,你就陪我弟弟聊会儿天吧,他正闲得慌呢。” 钟禄感激一笑,等她离开他难掩歉疚地开口:“雱儿哥,真对不住,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没事,已经好多了。” 他抿了抿唇,看着我欲语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忍不住一笑:“你别记在心上,我知道不是你说出去的。” “嗯!”他忙不迭点头,旋即有些迟疑地问我,“你是不是知道那天是谁告诉我你能救我的了?你们两个,有过节?” “可能我哪里得罪他了吧。” 我不想谈论这些,他也非常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雱儿哥,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霁儿姐很担心你,刚刚我还看到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呢。” 聊了没一会儿,他就告了辞,估计怕耽误我休息。 但我实在待得有些闷了,他一走我也掀开帐篷门帘钻了出去,结果刚一抬头就看到那口井边已悄然挂起第五张旗——不出意外,后天黄泉井的入口就能打开。 事实上,也确实没出什么意外,尽管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安之中,但随着井边黄泉旗不断地增加,大家反而看到了解脱的希望。 我也一样,当云子第三次来找我的时候,都不用他催,我直接用刀划破手心,一边将血灌入瓶中,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该死的祭旗仪式终于要结束了。 “好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图总就会把谒灵符还给你。”他气定神闲地一笑,“虽然它也是我们陈家的东西,但我不介意你再帮我保管一下。” 他的预感一点也没错,第二天一大早,图野就带着人过来了。 他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空地上,一边看着西爷挂起第七张旗,一边亢奋高呼:“各位!想必这几天你们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了黄泉井的情况,现在黄泉井的入口即将打开,除了那块玉砖我什么都不要,但你们能从里面带出来什么,就只能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图总,你是说不管我们带出来什么,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的?”猫儿眼中闪烁着贪婪,不自觉地舔了舔嘴。 图野微笑点头:“没错,只要你有那个能力,我绝对不干涉。而且我保证,只要大家能从黄泉井出来,没有人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这下不仅他,其他人也是两眼放光,我心里却只觉得悲哀,仅仅因为图野这一番鼓动,他们就浑然忘了他们的同伴是如何惨死在午夜,忘了这七个日日夜夜他们又是如何地在恐惧中度日如年。 可他们最不该忘的是图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以信,他们这一下去怕不是凶多吉少,可惜在他们看来,发财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不管是求还是劝他们走,估计都没人会听。 图野笑盈盈地将目光一扫,见我也在他缓步走了过来。 冯霁下意识想拦他,我怕他会再对她下手,抢先道:“你先回帐篷收拾东西,我和图总单独聊聊。” 怕她担心,我又补充了一句:“马上就要出发,我想图总应该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在这个时候制造一个累赘。” 图野相当认同地点着头,冯霁看了看我们最终同意了。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她一走,他就特熟稔地搭了搭我肩膀,然后又煞有其事地打量了我片刻,“你这伤势恢复得只能说马马虎虎,乾坤道的东西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他对我们的一举一动倒是了如指掌。 “反应别这么冷淡。”见我不说话,他抽出谒灵符把玩了一会儿,“也就是你,如果是其他人,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怎么,你不信?”他看出来了我的不以为然,“我要真想把事情做绝,我首先就不会那么着急地把它拿走,要是当时谒灵符还在你手里,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他直接将谒灵符往我手里一塞,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我要真想把事情做绝,那天我更不会私下去找你,如果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是疒源的事捅出去,你猜他们会不会想通,后面那三个人的死其实都和你有关,他们又会不会因为这个找你麻烦?” “所以,我还得谢谢你,是吧?”我都忍不住笑了。 “谢就不必了。”他松开搭住我肩膀的手,“我就希望你能稍微记得我的好,以后安安心心地跟着我混。” 不等我开口,他又道:“你肯定在想,我这恩威并施玩得真不怎么样,但你不知道,我本来可以玩得更好的,只不过我不想把用在别人身上的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因为我真的很欣赏你,也是真心实意想拉拢你,而这不单单在于你能帮我找到黄泉井里的东西。” 他突然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西爷告诉我,这么多年活着的疒源绝无仅有,你到底是姓陈还是姓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看来确实如拐爷所言,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于老大真是鸿途的人,搞不好那张身份证都是经的他们的手,只是我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跟我摊牌,一时间我心绪飞转—— 我敢保证,他费这么大心思玩这一出,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看中我的能力想拉拢我,他分明是想彻底控制住我,利用我天示之人的身份为他们以后盗取镇龙幡做准备。 这也是他们偷偷给我吃尸狩肉的原因,之前在顶天岭我就分析过,一旦我对这些东西产生依赖性,就会彻底沦为他们的傀儡。 这样一想,我越来越无法判断那个将我变成疒源的人到底是敌是友——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是不怀好意的,但墨宁那封信为我提供了一点不一样的思路,他将我变成疒源似乎是想掩盖我身上某个秘密。 可也正是因为我成了疒源,我无时无刻都有一种错觉,我就像他手中的一颗棋子,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想让我出现的地方,这种如同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的恐惧,足以让我对他敬而远之。 还有一点,如果我成了疒源,只要我身上疒气足够重,我甚至可以无视天镇阵的影响,这于盗取镇龙幡也是有利的。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哪怕那件衣服真是余昧领出来放在研究中心外楼的,镇疒珠也绝不会是她放的。 言归正传,我不知道图野这些鬼话有几分能信,但我知道我肯定斗不过他,为免他做出更极端的事,眼下我唯有以退为进先稳住他。 说实话,见识过他的疯狂之后,我是真的有点怕了,现在我只想趁着还没有进入黄泉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带着冯霁和小橙子远走高飞,离这家伙越远越好——亏得我们之前还想着在鸿途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诸多思绪一转而过也就几秒钟的工夫,而我心里已然有了决断。 我缓了缓神色,尽可能地表现出我的诚恳:“其实除了投靠你们,我本来也没有别的出路,能得到图总的器重是我的福分,还请图总不要介意我之前的不识好歹。” “这就对了。”他欣慰地拍了拍我肩膀,“你再去休息一会儿,进了黄泉井咱们的挑战才真正开始。” 我从善如流地告了辞,一回到帐篷我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得找机会离开,这黄泉井就让他们去闯吧。” 第584章 锱铢井的由来 “怎么了,雱儿哥?”叙哥儿不解,“图野刚刚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一下改了主意?” “拐爷猜对了,他早就知道我原来的身份,而且打算……”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镇龙幡的隐秘性让我无法和盘托出。 “鸿途背后确实有人,我和他们还有不小的过节,图野知道我的身份还把我们引到这里绝对没安好心,不说进了黄泉井他会不会趁机灭我们的口,就冲这点咱们也绝对不能再留了。”我含糊其辞随口编了两句。 冯霁有点慌:“可咱们要走,他能同意吗?” “我怕引起他的怀疑,没敢提这茬。”我思索道,“不过他们马上要进黄泉井,路上蹲守的人应该也会撤回来,这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要不咱们还是等进了黄泉井再找机会溜吧?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万一被发现,董六就是前车之鉴!”叙哥儿有些抗拒,就是不知道他这份抗拒更多的是源于对图野的恐惧,还是对黄泉井里所谓珍宝的渴求。 不过他也做不了主,我不由看向拐爷和瞽爷,前者面露迟疑没有吱声,后者毫不避讳地开口:“你若真有这个顾虑,就带着霁儿走吧,我们老了,再不拼一把捞点棺材本,后面还想享点清福怕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我不知道他和拐爷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竟对此行抱有如此大的希望,但还是那句话,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哪怕图野最后没有从中作梗,他们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我一下陷入了两难,他们不止一次救我、护我,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说我,冯霁恐怕也会于心难安。 “雱儿……”见三人不肯走,她果然迟疑了。 “那就按叙哥儿说的办吧,等进了黄泉井再想办法脱身。”我叹了口气,同时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咱们五个共同进退,也能有个照应。” “就是!”拐爷脸上顿时多云转晴。 “而且这一趟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毫无胜算。”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算图野想卸磨杀驴,利用这道黄泉井里的机关彻底解决我们,我们何尝不能依葫芦画瓢也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怎么说?”他这话说的是别有深意,我们自然要问了。 拐爷用拐杖撩开门帘看了看,其他人正忙着收拾东西,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放下门帘再一瞥瞽爷,见他自顾自盘着珠子也没有任何阻挠的意思,顿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瞎子管这道黄泉井叫什么井?” 叙哥儿记性好,三个字脱口而出:“锱铢井!” “那你们知不知道它为什么叫锱铢井?”他又卖起了关子,“嘿嘿,我稍微提醒一下你们,答案就在‘锱铢’两个字上。” “这我们怎么知道,你赶紧说吧!”叙哥儿早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哪还有心思和他在这猜谜语。 “全因这道黄泉井在出口设置了一个机关,它每次打开,不管进去多少人,里面的东西都只能带出来一样。”不等拐爷公布答案,瞽爷已抢先一步开口。 拐爷是关子没卖成反被瞽爷截了胡,为把话头抢回来他赶忙一点头:“没错,这机关可邪乎了,哪怕只是不小心在身上多揣了个石子,经过的时候都有可能触发一击必杀的机括,它就像一个锱铢必较的小气鬼,所以这道黄泉井才得名锱铢井。” “难怪姓图的一个劲地鼓动我们要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原来是真想借刀杀人!”叙哥儿多机灵,一下想通了其中的门道,是气不打一处来,“呸,我还以为他真那么好心,带着我们发财来了!” 说着他又变脸似地一笑:“不过这刀确实是把好刀,只要我们先他们一步找到出口,到时候甭管带出来点什么那都是挣了,要是运气再好一点,他们压根没发现我们已经把东西带了出来,那就更妙了,到时候他们想找我们麻烦恐怕都没命找!” 他冲拐爷一竖拇指:“拐爷高见,这确实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拐爷但笑不语,只看向我:“雱哥儿,现在你放心了吧?要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我跟瞎子敢带着你们往里面闯?”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里面的变数实在太多了,不过眼下这节骨眼我也不好再泼冷水,只能在心里祈祷,但愿一切顺利吧。 收拾完东西,我将冯霁单独叫到一边:“虽然祭旗仪式已经完成,但那些血藻难保不会再出现,保险起见我还是帮你把身上的疒气再清一清。” “嗯。”她伸出手指,一边看我用谒灵符汲取疒气一边说,“雱儿,你一会儿也记得‘恢复’一下,瞽爷的药虽然神效但作用终究有限,远比不了谒灵符的效果。” 我并不抱多大希望它会再次奏效,就连云子都说我根本不是符主,之前在一三四应该是别的东西在起作用。 “来泉岭山庄之后它从我们身上收集了不少疒气,应该可以继续用了。”她一个劲地拿眼神催促,我只能解开纱布用它压住伤口先做做样子。 我心里都准备好了措辞一会儿怎么圆这个谎,可当我重新拿开谒灵符,手心光滑平整,之前那几道伤口竟全都消失不见,连带着胸腹间的痛楚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怎么回事?!”是云子判断有误,还是陈辛搞错了,谒灵符并非只对符主生效?又或者—— 联想到墨宁那封信中的内容,我脑海里油然冒出一个念头,搞不好云子没错、陈辛也没错,反倒是常容弄错了,疒气确实会延缓伤口的愈合,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而我的身体之所以能快速恢复恐怕还是神女心碎片在起作用,就和地血参一样,它的某种成分也融入到了我的血液中,在被代谢出去前会一直生效。 而疒气恰巧能抑制这种作用,一旦我身上的疒气暂时被清除,它的作用就会恢复,陈辛和冯霁都不知道这隐去的一环,自然而然会认为我能快速痊愈靠的是谒灵符,也就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了符主。 我忍不住想道,难不成墨宁那句“如果你身上的疒气全部消失,他们就会‘看见’你”是指神女心碎片的这种特殊效果会被人发现? 别说,这确实是个不得了的秘密,这么诡异的恢复能力我自己都害怕,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这点,搞不好也会盯上我…… “雱儿,感觉怎么样?” 冯霁关切的话语可算让我打住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将手心展示给她看:“都恢复了,咱们家这谒灵符还真管用。” 她也跟着一笑:“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幸好它对其他人不起作用,不然我们还得应付那些妄图抢夺谒灵符的人。” 我心想,搞不好这就是它只对符主起作用的其中一个原因,也幸好它不是遇到谁都会认主,不然非得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不可。 吃过午饭没一会儿,图野再次将所有人召集在了一起,一开口就宣布了一个消息:“黄泉井的入口已经打开,它就在井底,大家准备一下,马上就出发。” 这时有人终于想起来一件事:“那些血藻好像就是从井底爬上来的,咱们就这么下去不会撞上它们吗?” 图野看向西爷,后者胸有成竹地一笑:“这个不用担心,祭完旗后,它们的使命完成自会回自己的老巢休眠,又怎么会跑出来‘打扰’我们呢?” 说着由两人打头,所有人都上了栈桥,但我注意到一点,图野那些手下大多还在自己帐篷里猫着,似乎不打算跟下去。 拐爷看出来了苗头:“且不说进去后还能不能从入口出来,就算可以咱们怕也只能从出口走,你看他们这架势,要是有人敢打退堂鼓,铁定一冒头就直接被他们灭了。” 第585章 疯狂的血藻 我们说着话,西爷已经带着人率先下到井底。 因为鸿途大部队的缺席,这支队伍并没有我一开始预估的那么多人,很快就轮到了我们。 等靠近井口,我好奇地往底下扫了一眼,里面虽然湿漉漉一片,但已经没有水了,而且底下也不再是狭窄的泉眼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斜插入地底、像是天然形成的岩缝,不知道原来的泉眼究竟是狩藻聚集而成还是用机关伪装的。 不过眼下这情况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凰渠亩的“泄水为道”——自打塘水排干,观景平台的抽水机就再也没有响过,我有理由怀疑,井下是不是也有一个类似的排水机关。 图野仍站在井边,我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也就没有急着出发,而是让拐爷他们先动身。 直到所有人都下到井底,他才笑着开口:“我以为你会带着那个女人趁着我们打开黄泉井离开这里。不瞒你说,外面的‘哨子’我早上全撤回来了,你要走没人会拦你。怎么,她不愿意走?” 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我是真没想到他竟也猜到我会跑路,亏得最后我们改变了主意,不然我不敢想如果我们被他逮个正着,冯霁会面对什么—— 他刚刚的话能信才有鬼了,他早有过河拆桥的打算,除非他十分笃定黄泉井的机关能帮他把我们这伙人都灭了口,不然他不可能真把下山路上的耳目全撤了。 “图总说笑了,我既答应为鸿途效力,又怎么会临阵脱逃。我想其他人应该也一样,大家都是信守承诺的人,在没有找到东西之前,自当继续为图总分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揽了揽我肩膀,“以后你和西爷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松开手的时候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介意,我甚至可以让你单独坐这第二把交椅。” 说完也不管我什么反应,他三下五除二就顺着绳梯爬到了井底,跟上了大部队。 我也爬了下去,大概是见我神色有异,冯霁关切道:“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威胁你的话?” “没有。”我如实回答,“他猜到我们会跑,根本没把那些耳目撤了,幸好咱们听了拐爷他们的话,不然就麻烦了。” 拐爷一阵沉思:“那咱们出来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就怕他们预先知道出口在哪,在那里也安排了人手。” “先不说这些,咱们赶紧顺着这条裂缝过去看看。”叙哥儿早就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那头好像还是一个水塘。” 说是水塘,其实是个水潭,因为它狭长的一条,宽度非常有限,深倒是挺深,手电光打下去基本看不到底。 “奇怪,按理说祭完旗,入口的水会全部泄下,怎么这里会有这么深的积水……”西爷一阵沉吟。 倪棹泉顿时提议:“我和老俞带两个人下去看看?” 西爷下意识点头,旋即他想起来什么暗暗摆了摆手,转而朝孙三碗发话:“三碗,你手底下的人水性好,帮我找个人下去看看。” 孙三碗瞥了瞥幽深的潭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旋即眼珠一转看着发财他们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多谢西爷抬爱,可惜就他们那旱鸭子的水性哪有发财老弟他们灵光,我看这个功劳还是该他们拿。” “孙三碗,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你不就是担心水中会有血藻,想拿我们当炮灰吗!”发财身边一个小个子冷笑道。 被他一言道破,孙三碗干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发火,因为西爷的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小个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大有指桑骂槐的嫌疑,明显把他也骂进去了。 “西爷,我、我不是说你……”他着急忙慌地开口,是越描越黑,就连发财都有点恼了,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虼子,别说东道西地在这浪费时间,最后耽误大家发财,就你去吧。” “啊?”小个子一脸惶恐,但还是依言挪到了水边,只是见那潭水幽深像是猫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一个哆嗦,回头看着发财,“财哥,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图野有些不耐烦,直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叫你去你就去,别让我催你。” 虼子惊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一落水他就拼命想往岸上爬,然而就是这一两秒钟的工夫,潭中突然哗哗作响,几乎同时他身下渐渐泛起一股血色,像是他身上哪里受了伤,伤口正流血,但很快我意识到那“血”不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而是它——不,是它们——正往他身体里钻。 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潭底涌来,仿佛另一股激流,搅动着水潭里的水像是沸腾了一样急剧涌动着。我想起雷子死的那个晚上,原来当时是血藻在往外爬。 “退后!”西爷意识到不对,当即一声令下示意我们退回到岩缝中。 “啊!”虼子一声惨叫。 或是因为遭受的疼痛过于剧烈,他整个人都在扭曲、抽搐,却仍不忘挣扎着想爬出水潭,可惜这终究成了妄想,他只爬了两步便朝我们伸直了双手一动也不动了。 不,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不管是在他四肢中还是腹腔里都有什么东西正疯狂蠕动,很快他就像一只被吹起来的气球鼓鼓囊囊地半漂在水中。 我不禁想起当初冲子的死状,会不会那些丹砂上也附着了类似的东西?难怪它们能将那些蛇形尸狩杀个片甲不留…… 我沉思的空当,虼子原本浮肿的身形又渐渐恢复了原样,不多久他脸上、手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褪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状,笼罩在众人的手电光中活脱脱一盏蒙了皮的灯。 所幸那些饱食的血藻并没有蜂拥过来继续攻击其他人的迹象,它们退回到水中重新在虼子身下凝聚成一片猩红,然后飞快散去彻底消融于潭水之中。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我们和虼子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直到他被顶上掉落的水滴砸中,整个人塌陷下去成了一张扁而平的皮。 这样的人皮在过去的七天每时每刻仿佛都在我们眼前飘荡,但我们还是第一次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吃成一张皮的整个过程,它剥离了属于黄泉旗的离奇和诡谲,将藏在它背后的死亡血淋淋地展示在了我们面前。 有人忍不住蹲下身呕吐起来,食物反刍的酸臭味瞬间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开。 不巧此人也是发财手下的一个小弟,我记得他好像是叫阿鳔。发财刚刚丢了面子又折了人手,正窝着一股火,见状照着阿鳔后背就是一脚:“一副没出息的怂样,死了也活该!” 图野看得不耐烦,朝所有人挥挥手:“别吵了,原地休息,随时待命。”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西爷:“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祭完旗它们就会回自己老巢休眠吗?那刚刚是什么?” “那七张旗怕是出了问题。”西爷脸色也是一沉,“要么是在黄泉旗做成之前有其他活人直接接触过人皮,要么就是有人喂他们吃了死人血。” 他拿眼睛瞟了瞟我:“董六的尸体当时我就叫人处理掉了,除了谒灵人怕没有人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说者有意,图野这听者也有心,他目光一凝,也转头看了看我,然后一边摩挲着指间的手饰一边缓步走了过来。 一看他这反应,冯霁立马紧张起来,不过在她上前拦住他之前,我抢先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示意她跟拐爷他们去一边休息。冯霁本不肯,得亏拐爷心如明镜,知道她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强拉着把她拉走了。 图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拿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早就习惯他的说变脸就变脸,我实在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不会以为是我在搞鬼吧?” 第586章 卡bug了 “我也不想怀疑你,但我听说之前不管是岱鼎还是王容心甚至连那两位都没在你手里讨到好处,到了我这你能乖乖任我拿捏?” 我算明白了,他压根就没打算诚心拉拢我,反而一直在防备我会不会坏他好事,虽然是他自己找上的我、虽然我为鱼肉他才是刀俎,我甚至怀疑他之前出手打伤我也是在试探我,或许在他看来我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这是何其的讽刺,我都被他逼到什么地步了,到头来居然还要背这个锅,要我说我真应该谢谢他对我的信任,毕竟没有谁跟他一样,不仅从未怀疑过我的能力,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立场。 “所以你想怎么样?是再给我一拳,还是继续用我的亲朋好友威胁我?”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尽我最大努力镇定地看着他,既然他对我有这么高的期待,那我当然要装得更高深一点,好让他有所顾忌。 当然这还不够,只有我对他足够有用,他才会真正地投鼠忌器。 想着我有意一笑:“不过在你动手之前,我想提醒一下你,眼下只有我能下到这片水底帮你探探情况,说不定后面也只有我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更何况也不是只有你在找它吧?” 我也看着他,故作无奈地摇摇头:“图总,别逼一个原本愿意为你效劳的人去为你的对手效劳。” 他手上动作一顿,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结果就在这时,倪棹泉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是听到有人大喊才赶过去的井边,当时老黎也在,估计是他最先发现的雷子,搞不好他也接触过雷子的尸体。” 他这么一说,阿由也点了点头。 两人明显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图野看了看他俩,顺着话头就是一笑,伸手拍了拍我肩膀,变脸变得毫无压力:“我就说嘛,肯定是别人在搞鬼,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是我最欣赏的人,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叙哥儿本若无其事地猫在一边偷听,一听他这么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我心里却松了口气,他会借坡下驴说明我赌对了,别看这位图总多疑又喜怒无常,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擅长权衡利弊的人,要是他跟江洗秋一个脾气才麻烦,搞不好我刚刚那一番话会弄巧成拙。 “多谢图总信任。”我也跟着放软了态度,“要是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他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满意地点了点,重新看向西爷:“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我就说过,黄泉旗在做成之前被活人触碰会立马失效,可惜当时我们都以为没有其他人碰那张人皮,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西爷无奈摇头,“咱们只祭了六张旗,相当于是强行打开的入口,难怪血藻不会沉寂,祭旗仪式没有百分百地完成,拜旗的本能会促使它们不停地制作第七张旗。” 见对方不再追究,冯霁连忙把我也拉到一边,我们刚坐下,叙哥儿就忍不住跟我们吐槽:“我懂了,这是操作失误,卡bug了……” “你小子别瞎嘀咕,上赶着触人霉头!”拐爷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拐杖。 不过图野显然已经听到他的话,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见状西爷适时补充了一句:“好在入口已经打开,它们不会主动上岸攻击人,咱们只需要小心有水的地方。” 可惜图野神色中的阴沉并没有因此稀释,他用下巴指了指水潭:“光小心有什么用,关键是咱们得继续往前。依你之见,我们现在到底要怎么弄,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吧?” 倪棹泉立马提了一嘴:“既然它们只会待在水中,那我们不如把这里的水也抽干?” “这里的水怕是直接连着地下水源,若机关不能彻底打开将水泄下,光靠抽水机抽估计很难抽干。” 西爷说着话头一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要是我猜的不错,这水潭底下必然还有一个入口,而陈先生说的很对,现在只有他能下水一探,我们不妨请他帮我们去探探路,到时候……” 他凑到图野耳边一阵耳语,后者神色一缓,当即拍板:“就这么着!” “这老小子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拐爷正嘀咕,西爷一边让老俞拿出一套潜水设备,一边走过来亲自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先生,麻烦了。” 我顺势站起身,冯霁一把拉住我,悄悄摇了摇头。 可我不得不去,一来如果我不付出点实际行动帮他们的忙,图野肯定会拿她开刀,二来我也必须趁着跑这一趟先把情况摸清楚,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脱身的机会——尽管图野表现出了妥协,但我不能真拿冯霁的命去赌他就一定不会再次翻脸。 穿戴妥当,我绕过虼子的尸体,从侧面潜入水潭。 里面确实很深,但说句实话它远没有它看上去的那么深,因为越往下游它就越窄,整个水潭就像一道向下裂开的岩缝——我突然一个激灵,搞不好它就是一道向下裂开的岩缝,只不过现在里面灌满了水。 至于这潭水的源头,应该就在裂缝底,正如西爷所言,它大概率是直接连着某个地下积水层。 这一路我都没有看到血藻的踪迹,它们要不是融入到了水中让人无法用肉眼捕捉,要不就是也藏到了缝里。 就是不知道西爷提到的下一个入口是否也在底下,如果是就麻烦了,因为那一部分很窄,过水没有问题,过人只怕够呛。 果然,我游了一会儿就没法再往下潜,只得拿探照灯往四周照了照,灯光刚一扫过去我就瞄到对面好像有个洞口,凑近了一打量,我发现它比我预计的还要宽敞,形成了一个横向的通道,我索性顺着这条通道游到底,很快就出现在了另外一片水域。 我往上照了照,越看越眼熟,这不还是一条上宽下窄的岩缝吗? 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去钻出水面一看,果不其然,这头也是一个水潭加岩缝的组合。 “不知道对面会通到什么地方。”我的好奇心不知不觉被勾了起来,索性脱下潜水设备钻进岩缝,想先顺着它一路走到底,结果走是走到底了,它却连着一左一右两条岔路,我必须二选一。 我随便拐进一条,走了没一会儿又是一左一右两条岔路。 “怎么感觉这些岩缝跟魔他城的岩洞一样。”我估算了一下它的方位,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劲,“难怪我们会遇到‘鬼打墙’,瞽爷说的那股疒气怕不是在村子附近,而是盘踞在这里,只不过村子刚好在它的辐射范围内。” 看来没错了,只有差不多规模的疒气才会强大到影响人的主观认知,让人不知不觉心生幻觉。 魔他城发生的一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一看这情况我赶紧往回走,就怕待得久了再也出不去。 不过这样的地方用来脱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原路返回。 我重新穿戴好潜水设备回到第一个水潭底,刚要往上游,眼睛的余光却隐约瞥到对面的岩壁上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缩了进去,不过很快它就适应了灯光的照射,又鬼头鬼脑地探了出来。 见我浮在那里不动,它试探性地往这边游了游,见我确实没什么反应,它嘴巴对着我衣襟就是一顿嘬——那居然是一只尸脑壳,估计是被我沾在衣服上的血吸引过来的。 我心里那根弦难以抑制地被拨动了一下,我游到它刚刚藏身的地方一摸,入手坚硬冰冷,跟旁边的岩石没什么两样,甚至上面还长了一层薄薄的苔藓,别提多逼真了。 但我知道这个位置一定有问题,不然它刚刚是怎么躲进去的? 想到这里,我心绪一动。 第587章 继续卡bug 我瞄了一眼那只尸脑壳,发现它仍贴着我衣襟,正忘我地吸食上面的血迹,我缓缓脱下外套让它面向尸脑壳然后冷不丁一扑,一下将它裹在了里面。 别看这只尸脑壳个头不大,力气还不小,拼了命想挣脱我的束缚,没一会儿我的外套就被它的鱼鳍割出一个大洞。 眼见它就要逃之夭夭,我心下一发狠,抽出谒灵符照着衣服上的破洞一通乱戳,渐渐地它终于没了动静,里面涌出一股鱼血在潭水中迅速弥漫开。 它就像一条涓涓细流,飞快朝尸脑壳刚刚藏身的地方漂去,甫一接触那里的“岩石”,后者就像突然消融了一样露出一个堪堪能容我挤进去、像是盗洞一样的暗口。 “原来不需要什么指令,甚至都不用活的,一旦有尸狩靠近,这些狩藻的伪装就会消除。”我果断将尸狩的尸体缚在身上,朝着暗口向里游去,这条狭窄的通道也是倾斜向上的,按照我的经验最后我应该能再次浮出水面。 果不其然,片刻后我头顶一空一下钻出了水面,我用探照灯一扫,入眼就是一道阶梯。 阶梯之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岩洞,洞里堆满了切割、打磨好的青石砖以及其他建筑材料,数量之多连水边都堆了几摞,我越过它们再往后一看,那里有一个明显由人工开凿的洞口,连着一条幽深的甬道。 “如此明显的生活痕迹,就算这里不能进入黄泉井,估计也能通到外面。”这样一想,我决定更改一下计划,“不如直接借这个暗口脱身,那个被疒气覆盖的迷宫就让鸿途的人去闯吧。” 退一步说,如果最后发现这里真连着外面,反而是个好消息,到时候我完全可以趁机说服冯霁他们离开,等他们安全了我再一个人回来。 打定主意,我抖开外套重新穿上,然后将那只尸脑壳去头、去尾、去掉鱼鳍分成几块往口袋里一塞,又整理了一番直到看不出异样才潜回暗道。 按照我的猜测,我只需带着这只尸脑壳的尸体应该就能打开暗口,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把它分给他们,万一到时候有人落了单也免得抓瞎。 就这一会儿工夫那个暗口已经消失,好在等我靠近,它又重新露了出来——这尸脑壳肉果然管用。 我大感振奋,钻出去等岩壁一恢复就赶紧往上游去,我下来有段时间了,要是耽搁太久,搞不好他们会起疑心。 我一浮出水面,不仅冯霁,图野和西爷也终于松了口气,尤其是西爷,一边示意倪棹泉拉我上去一边跟我打听:“陈先生,收获如何?” 我将情况这么一说,估计他也没有听出哪里有破绽,又或者后面需要潜水设备的时候多着他不想浪费,一时大喜过望:“看来问题不大,这么短的距离,就是不用潜水设备我们也能游过去。”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带着潜水设备反而会影响我们穿过潭底的速度。”我巴不得他们这么干,到时候我们要跑,他们就更不敢乱追了。 “准备出发。”图野一声吆喝。 我们刚刚的话,孙三碗他们其实也听到了,这会儿是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猫儿心直口快,质问道:“就算能轻轻松松游过去,可水里的血藻怎么办?我们一挨着水,它们就会攻击我们。” “这个倒不用担心。”西爷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诡笑,“既是在做黄泉旗,同一时间它们只会攻击一个人,这个间隙足够我们游过去了。” “什、什么意思……”众人嘴上问着,眼里却涌动着惊恐,他什么意思显然大家都听懂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图野掏出枪一边上膛一边将目光扫向众人,“机会难得,谁愿意自告奋勇去做这个吸引血藻的人,我拿项上人头担保,他的一家老小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他这空头支票开的是挺好,可求生是人的本能,一时间谁也没有吱声。 “真可惜。”他将枪套套在手上转了转,“那我只能随机选择一个‘幸运儿’了。” 说着他手上动作一顿,枪套立马落了下来,它的枪托部分刚好对着人群,他目光循着它所指的方向轻轻一扫,脸上的笑容和枪口同时对准了对方:“就是你了,请吧。” 其他人赶忙让到一边,阿鳔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你疯了……你、你这个疯子!” 他想起来掉转头拔腿就跑,可惜就在这时枪响了,他左腿一抖整个人栽倒在地,恐惧却催促着他手脚并用地继续往前爬。 西爷立马朝倪棹泉和老俞使了个眼色,两人直接追上去将他拖回到水潭边,随着他俩手上力道一送,阿鳔怪叫着一头栽进了水潭。 他伤口的血瞬间在水潭中晕染开,但很快他身下重新聚齐起另一团猩红。 “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西爷看向发财还有孙三碗,“让你们的人先下去,你俩一人带一个跟我们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只能朝自己手底下的人发话:“走!” 可惜谁也不敢第一个下水,最后发财一发狠直接将自己一个手下推了下去:“别他妈磨蹭了,拖得久了照样是个死!” 好在正如西爷所说,水中的血藻只顾往阿鳔身体里钻,根本无暇理会他,他脸上一喜,大吸一口气快速朝水底游去。 有他打头,其他人也争先恐后下了水。 见确实没什么危险,西爷朝图野点点头,也带着倪棹泉和老俞还有另外几个手下潜下水,大概是怕其他人到了对面不老实。 趁着这个机会,我朝钟禄招了招手,等他过来,赶忙将口袋里的尸脑壳肉塞到他还有冯霁他们手里,然后悄悄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见云子就站在不远处,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他手里也塞了一块,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倒也没有多问,我只示意他一会儿跟紧我。 就这一会儿工夫,除了猫儿还有一个叫阿隆的,孙三碗和发财的手下走了个精光,西爷他们也渐渐消失了踪影,水潭边只剩图野、阿由、孙三碗四人以及我们几个。 “咱们也走吧。”图野看了看我,示意我和冯霁他们走前面。 这我早有预料,他疑心病这么重,怎么可能让我殿后,不过只要他没有谨慎到让阿由夹在我们中间,就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之前我就预演过,哪怕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我们钻进暗道,想在里面阻击我们也施展不开,而一旦我们率先钻出暗道,我们就能第一时间用青石砖堵住洞口,让他们知难而退。 我不动声色地朝潭底游去,等游到暗口附近有意放慢速度等冯霁他们下来,很快孙三碗四人也紧跟着下到了水中。 我是真没想到图野和阿由居然会走在最后,我想发财他们应该不至于会出手阻拦我们,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当机立断朝暗口一扑,刚一碰到那团苔藓,它和它底下的岩壁就像消融了一样瞬间将那个暗口露了出来。 我怕有其他变故,不敢让冯霁他们落在后面,反正我还带着潜水设备,不怕多耽搁几秒,索性往旁边让了让,让紧跟在我后面的叙哥儿和钟禄先过去,他俩多机灵,洞口一露出来就不动声色地往这边靠了靠,眼下我一示意他俩立马就钻了进去。 然后是冯霁和云子,等拐爷用拐杖牵着瞽爷也钻进暗口,图野他们也已经下了水,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我们的动作,立马招呼阿由朝这边游来。 我赶紧往里一钻,没想到就在这时,发财他们也趁着暗口打开钻了进来。 第588章 无法被埋葬的恶 这正合我意,有他们挡着,图野就更不可能追上我们。 我顺着暗道游到底,一出水面冯霁将我拉了上去。 “扔石头!快扔石头!”叙哥儿和钟禄果然很机灵,都不用我提醒,他俩早抱着几块青石砖在一边守着。 我赶紧出声:“先别扔,发财他们也过来。” 叙哥儿恨不得没听到我的话,不过在我的示意下,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很快孙三碗、阿隆还有发财也从暗道钻了出来,等轮到猫儿发财冷不丁朝叙哥儿和钟禄喊道:“你俩还傻愣着干嘛,快往下扔啊!” 两人只看向我,结果一个不注意,手上青石砖就被发财夺了过去。 “对不住了猫儿,图野就在你后面,他什么身手你是知道的,只要一冒头我们根本挡不住他,只能让你帮帮忙了。”他咬着牙将手中的青石砖一掷,“你放心去吧,你姐还有你奶,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财哥,求你了……”猫儿拼了命想爬出来,可惜孙三碗他们也反应了过来,青石砖一块接着一块往下落着,很快他蜷缩在底下没了动静,与此同时暗道也彻底被他和青石砖堵死。 我只觉全身寒毛直竖,就连刚刚差点动了杀心的叙哥儿也吓傻了,一脸惊恐地呆站在那里,许久冯霁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你们真的疯了……” 她的话一下刺激到了发财,他嘶声道:“你以为我心里就好过吗!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比我亲弟弟还亲!可他不死,我们就得死!图野才是疯子,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他真的干得出来!” 我能理解这种恐惧,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他们的举动,只是他明显已在崩溃的边缘,我们绝不能再激怒他。我暗暗朝冯霁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和他争论,万一他再做出什么极端之举,我怕她会受到牵连。 三人不放心,又搬了几块更大的青石砖压在洞口,直到底下再也没有动静传来,他们才松了口气,靠着岩壁直喘粗气。 “老大,接下来怎么搞?”阿隆问道。 孙三碗看了看我,问:“雱哥儿,这里是不是也能进黄泉井?” “我不知道。”我脱下潜水设备塞进包里,如实答道。 “你不知道?”发财一听火了,“你不知道,你还往这边跑?” 我不想刺激他,只能放缓语气:“我以前去过类似的地方,那边那些岔路没那么简单,与其冒着被干掉的风险帮鸿途开路,还不如来这里碰碰运气。” “那咱们赶紧走吧?”阿隆站起身,“鬼知道图野会不会带人回来继续跟我们在这耗。” 孙三碗和发财却没有动,尤其是后者,他挤出一丝冷笑目光扫向冯霁他们:“把他之前给你们的东西都交出来。” 我是真没料到他俩眼睛这么毒,难怪刚刚反应比图野还快跟着就进了暗口,不过他们好像有点误会我的意思了,以为那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冯霁他们估计也不太清楚我把它们给他们的用意,纷纷看了看我,只等我拿主意。 见他们都不动,发财从背包里一掏居然也摸出一把枪,虽然这枪只是一把土枪,但对赤手空拳的我们而言,它带来的危险恐怕不比图野手中的枪小。 “给他吧。”我赶忙说道,反正只是几块尸脑壳肉,万一后面遇到类似的机关,我大不了再放点血引几只过来。 六人一一照做,一看是几块鱼肉,他俩都有些不解,但还是支使阿隆把它们都拿了过去,然后一人两块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走吧。”最后由阿隆打头、我们中间、他俩殿后,我们一行人穿过岩洞钻进了对面那条甬道。 一进去一股湿气扑面而来,看来不管是岩洞还是甬道都和下来的岩缝一样一直都浸没在水中,直到黄泉井入口打开,水才迅速泄了下去。 我们顺着甬道走了十来分钟,它终于一转方向拐进了一条四面都由又厚又重的青石板层层垒叠而成的通道,怕它们不够牢固,修建这里的人还拿米浆混合着其他材料砌死了。 或许因为这样的工程过于巨大,这条通道不算长,就着手电光我们甚至能看到对面开了个像是门一样的洞口。 没一会儿,走在最前面的阿隆咦了一声:“上面好像有光照下来,这条路应该是通到外面的?” 发财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挤到洞口第一个钻了出去,仰头一看,跟着爆了句粗口:“操,这不会又是一口井吧?” “井?”我们一阵对视,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过去看看。”老拐示意我和他一起,一看这情形孙三碗和云子也跟了过来。穿过门洞对面只有一个直径两三米、高五六米的空间,乍一看像个烟囱,要是灌满了水说是井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我一进去就被它下面这半部分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它很明显是一个整体,除了我们身后的门洞周身没有哪怕一丝缝隙,整口井就像打在一块巨大的岩石里,然后从侧面开了个洞连着通道和甬道。 这井古怪是古怪,但我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只能将目光继续往上。 井的上半部分也用青石砖进行了加固,可能是年头有点久了,不少石板因为长时间受到挤压都往井里支出来一截,正好方便我们借力,尽管井壁湿漉漉的有些滑,但只要我们在下边多垫几块砖,要爬上去应该不难。 孙三碗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立马招呼阿隆跑回通道,他本来想从通道的墙上拆了几块青石砖下来,奈何它们砌得太死根本撬不动,最后还是回甬道搬了几块散落的青石砖,这才搞定。 “上面井口使用痕迹非常明显,这个方位也很像穿过山庄后面那些山到了对面的峡谷,我怀疑这里还有一个村子,你们在下面歇会儿,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踩着青石砖爬上了井壁,然后三下五除二从井口翻了出去,他这身手真不是盖的,难怪手下那么多人服他。 结果他一上去就是一阵沉默,阿隆半开玩笑半嚷道:“老大,你怎么跟见了鬼一样,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上面还真是个村子,连格局都跟槐树林边上那个一模一样,就是周围情况有点不对。”孙三碗低头瞄了瞄我,最后也没说怎么个不对,只道,“你们上来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扎登山绳将一端固定在井口,剩下的打散开往井底一扔。 发财迫不及待地爬了上去,他将目光一转,原本就乌云盖顶的脸色这下更难看了。 等我也爬到上面,他扯着嘴角抬手一指:“这他妈就是你说的运气?” 我心有所感,四下一打量,是越看越诧异。 这的确是一口井,甚至和我们下来的那口一样,也是挖在一口水塘中,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井口和塘堤之间也有一座栈桥,它由青石板搭就足有两米宽,不仅连着水井和塘堤,还绕着井修了一圈,浑然一个水上平台,就冲这规模怎么看也不像是临时搭建的。 栈桥的前面是一块空地,空地的后边是一座祠堂,而以水塘为中心、祠堂为中轴线,周围或疏或密全是木石结构的民居,它们虽早已破败却错落有致,铺陈在远山近水之间如同一幅清隽的水墨画。 当然,我惊讶的不是这些,我看向那远山,它们一大两小如鼎足而立,又好似一个巨人正张开他的怀抱将整个村庄紧紧拢在怀里——我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我们仍在一口巨井之底。 这里的地形和凰渠亩一模一样! 第589章 夜袭 不,不仅是地形。 同样的“泄水为道”、同样的“一模一样的村子不停地出现”,我深深地怀疑这里的一切会不会也和黄蕖后人有关。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建筑,之前那个古村破败得太厉害还看不出来什么,眼前这个村子就不一样了,它们不仅建筑风格跟黄渠亩相似,就连布局也差不了太多。 难不成乌鹊山不在凤月岭,而是在某一道黄泉井甚至就是所谓的“黄泉”中,于是他们循着这条线索举族搬到了这里? 我是万万没想到在这泉岭山脉之中竟还有意外的收获,这一琢磨不觉有些出神。 我一沉默,发财就有点火,他一把揪住我衣领:“你倒是说说,我们现在能往哪儿走?底下的出口图野肯定派人守着,这里又四面都是那么高的悬崖峭壁,别说进黄泉井,就是要离开也根本出不去,难道我们要困死在这里?!” 我心想又不是我求着你过来的,现在被困了还能怪我? 不过我知道他心里憋着股火,自然不敢说太重的话刺激他——眼下我们既无法进入黄泉井也没法离开泉岭,他们选择跟着我们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猫儿却因此丧了命,可以说是白死了。 “财哥,咱们先别急,这村子猫在几座山中间肯定有猫腻,指不定底下也藏着黄泉井的入口,一会儿我们分头去找找?”估计是怕我吃亏,钟禄连忙打起了圆场。 发财冷哼一声放开了我,这时孙三碗也开口了:“其他的先不说,咱们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得把补给的问题先解决了。鸿途早防着我们丢下他们单干,每个人就给了一两顿的物资,不搞点备用粮咱们明天就得歇菜。” “这还不简单。”发财再次将枪口朝我们一指,“拿出来。”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管用,没辙,我们只能照做。 “这不就又多了几顿。”他将所有食物塞进自己包里,然后掏出那两块鱼肉掂了掂,“再不济咱们也去塘里搞点鱼打打牙祭,虽然这里山穷水恶,但我们也不至于活活饿死吧?” 突然他枪口一转,直接对准了瞽爷:“您说是不是,老爷子?” 拐爷赶紧一敲拐杖,面上冲发财一笑:“对对对,还是发财老弟你有办法,我看就这么着。” 一听他的暗号,瞽爷本扣着俩石珠子蓄势待发,这会儿又默不作声地放手里盘了起来。 可惜他们终究是太乐观了,我们几个兵分两路,一路去村子里寻找线索和可以下肚的东西,一路去水塘里看能不能抓点鱼虾充饥,结果临近天黑,除了冯霁心细顺道捡了几抱柴火回来,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地回到了祠堂前的空地—— 这里也全由青石板铺就,不仅又宽又平视野好还能防火防潮,正是露营的好地方,我们守在附近也能避免井底有人上来了都不知道,它自然而然成了我们临时的营地。 之前我们的物资都被发财一个人收入囊中,估计怕孙三碗和阿隆被逼急了翻脸,一挨着塘堤坐下,他从包里拿出几块压缩饼干和两人分了。 我们几个就没有这个口福了,好在很快火堆生了起来,虽然我们仍饥肠辘辘,但身上寒意被火一烤散了个七七八八但也舒坦不少,渐渐地也就放松了下来。 而夜,已悄然降临。 忙活了一天,我们的体力基本都已经到了极限,反正眼下也没什么头绪,我们索性各自找个位置睡觉。至于能不能睡得安稳就不好说了,至少我翻来覆去很久才渐渐有了一点睡意。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塘心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闷响,紧接着那里的水哗哗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岸上游,它和血藻袭击人时的动静还不一样,更像是鱼之类的东西在扑腾。 一时间我那本就少得可怜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但很快我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去塘里查看过情况,别说鱼了就是蚌壳、螺蛳之类的都没见到一个,这水声又是如何而来? “莫非这口水塘里也有暗口,还能通向其他水域?”我不由坐起身,仔细凝听了片刻,那动静又突然消失了。 就在我怀疑我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的时候,一阵听上去有点耳熟的窸窣声飞快从对面栈桥上涌来。 我敢肯定这次绝对不是我的错觉,因为它们越来越大声,离我们也越来越近。 当时我就想出声提醒,然而还没等我开口,发财冷不丁喊了一嗓子:“都醒醒,有动静!” 他果然没有睡着——他们人少,我们人多,他肯定担心我们会不会趁他们睡着对他们动手,能睡着才奇怪。 随着他一声呼喝,他手中的手电光也毫不犹豫地往动静最大的栈桥方向扫去,结果入眼就是黑压压一片,而且不仅栈桥上就是营地四周也全是一团又一团黑黢黢的身影—— 就这一会儿工夫,我们俨然被它们包围了,亏得我们警惕心强没有紧挨着水塘睡觉,不然怕是已经遭殃。 “卧槽,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叙哥儿迷迷糊糊爬起身,一看这架势吓得他直接跳了起来。 倒是冯霁认了出来,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是之前那种鱼?” 没错,那密密麻麻将我们紧紧围在中间的正是尸脑壳——无数的尸脑壳,我深深地怀疑这水塘和另外那两口水塘也是相连的,甚至连那两道灌满水的岩缝也是这道“水连环”中的一环。 这让我忍不住产生了一点联想,搞不好那个堆放建材的岩洞还有那条暗道都另有用途,它们和允山山腰那座城底下的通道一样,是个喂养尸狩的投喂点。 所以这些尸脑壳有没有可能是被我吸引过来的?我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它们依旧好好地戴在我手上,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那仅凭随着汗液排出来的那一点疒气不可能吸引这么多的尸脑壳。 而且很奇怪,和被疒气吸引的放松状态不一样,它们鱼鳍微张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若非我们及时清醒而后一直处于防备状态,搞不好它们早就飞扑过来给予我们致命一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盘踞在离我们不到两米的地方虎视眈眈。 但天知道这样的对峙还能持续多久,阿隆咽了咽口水,涩声开口:“老大,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真等它们攻过来就完了,这么大一群鱼就是挤也能把我们挤死!” “这种怪鱼叫尸脑壳,和那些血藻一样,也是一种尸狩。”孙三碗倒是见多识广,立马想到一点,“它们不会也想做黄泉旗吧?” “不可能。”瞽爷断然摇头,“一道黄泉井对应着一种黄泉旗,就算同一道黄泉井中盘踞着不同的尸狩群,负责拜旗的也只会是其中一种。” 这时云子突然开口:“会不会是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吸引它们?”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往我身上飘,大概也觉得是我身上的疒气在作祟,虽然直觉告诉我它们眼下的反应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但我还是决定试试能不能放点血把它们引到其他地方,再怎么样也比坐以待毙强。 “我看看能不能引开它们。”我问叙哥儿要来一把短刀,尝试着往对面走,没想到它们还挺礼貌,我一过去立马让开了一条道。 “看来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云子耸肩一笑,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看,它们巴不得你赶紧走。” 一看它们这反应,我就有种预感,哪怕我放再多的血,它们估计都不会理会。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走到包围圈外,我照着手心划拉了一下,鲜血涌出的一瞬间,除去队伍末尾那几只尸脑壳扭了扭尾巴有点心猿意马,其他的根本不为所动。 第590章 实属恩将仇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此时此刻我身上的疒气不是很重,我看了看手心,那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说实话这情形有些诡异,我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 哪知就在这时,原本按兵不动的尸脑壳毫无预兆地躁动起来,像是被那随着夜风渐渐弥漫开的血腥味刺激到了。 我心道不好,这分明是它们进攻的讯号。 “小心,它们要冲过去了!” 我话音都还没落,尸脑壳群已一涌而上,但很快别说我这个旁观者,就是冯霁他们也发现情况和我们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它们好像只会攻击他们三个?”叙哥儿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 起初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冲上栈桥的尸脑壳可以说是数以百计,它们却心有灵犀地只往发财、孙三碗还有阿隆三人身上招呼,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很快我反应过来,一边往回赶一边下意识喊道:“快把昨天那些鱼肉扔了,这些尸脑壳是冲着它们去的!”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眼下是除掉发财他们最好的机会,我们甚至只需要冷眼旁观。 其他人就比我有觉悟多了,见三人根本腾不出手来把东西扔掉,他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动。 想起猫儿死时的情形,我心里愈发觉得悲哀,我们明明没有深仇大恨,但当同行之人身处险境之时,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可我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现在,如果我们不除掉发财他们,他们手里有枪,而我们被困在这里没有补给,最后为了活下去或者逃出去,他们肯定会拿我们开刀。 发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场袭击背后的危机——一旦他倒下不再有擦枪走火的危险,其他人绝对会趁着这个时候解决掉他。 不然怎么说他是个狠人,只消片刻发财就有了决断,冒着被尸脑壳撕碎的风险,他直接放弃了抵抗,腾出一只手伸进口袋将那两块尸脑壳肉扔到了水塘里。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冲向他的那一部分尸脑壳立马化作一道黑色的瀑布照着尸脑壳肉消失的位置飞扑而去。 不过发财也因此付出了代价,他左边大腿离口袋最近的地方几乎要被尸脑壳的鱼鳍割穿,鲜血霎时撒了一地。 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这是我们唯一动手的机会,拐爷当即一敲拐杖,下一秒他就像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发财扑去。 “找死!”发财枪口一转就要开枪,殊不知两颗石珠早已从瞽爷手中疾驰而出,一前一后无比精准地砸在枪上和他手腕上,直接将它打飞了出去,最终它化作一道弧线也往水塘里一落,步了那两块尸脑壳肉的后尘。 而拐爷的拐杖已趁机扫向发财心口,不消片刻就能将他刺个对穿,奈何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后发先至直奔拐爷而去,好在他心有所感腰身一扭平贴着栈桥躲了过去。 他有些后怕地扫向那道寒光最后打中的位置,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我顺着他的目光一扫,也一下愣在了那里。 那是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铁片,此时它的一大半都已没入在了青石板中,对方力道之强劲、控制之精准可见一斑,可我诧异的恰恰是这块铁片本身。 “地支刃?!”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云子,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带着谒灵人的东西,除了他也恐怕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拐爷也从铁片奔袭的方向判断出了它的主人是谁,他拄着拐杖爬起身,冲云子拇指一竖:“好小子,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拐爷过奖了。”云子走过去将地支刃取回,边把玩边说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都这个时候了大家还要自相残杀。” 我们说话的工夫,孙三碗和阿隆也把鱼块扔到了水塘里,那些尸脑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立马散了个干净,只有周围铺了一地的尸脑壳尸体还在述说着刚刚战况之激烈。 和发财一样,孙三碗和阿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三人大概是想先处理一下伤口又怕拐爷故技重施,纷纷看向云子。 后者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显然要把这个忙帮到底,拐爷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最终退了回去。 我也连忙趁着这个机会和冯霁他们会合,刚一过去拐爷就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在怨我喊那一嗓子,我心里也特别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提醒他们,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我能做到也只有向他们诚恳地道个歉,哪怕它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对不起,拐爷,我……” 我将将开口就感觉背后一股力道袭来,下一秒直接被发财用背包带子勒住脖子拖到了一边。 别说我,连拐爷都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当即喝道:“放手!” 他手上没枪,拐爷自然不怕他,然而他刚要出手,云子手上的铁片就飞了过来,他只能暂时退到一边。 “雱儿!” 冯霁也想扑过来救我,却被阿隆死死拉住,见状钟禄急忙劝道:“财哥,这事不能怪雱儿哥,如果真是他搞的鬼,他刚刚就不会提醒你们了!” “钟三儿,之前你就拐着弯儿帮他说话,现在又来劝,你跟了发财老弟多少年、认识他才多少天,就这么向着他?”孙三碗一边说着一边往手上缠纱布,“莫非那个传闻是真的,那天本该你去见阎王,被他用什么谒灵符救了,最后才让鲁大赶上?” 说着他又故作思索地摇了摇头。 “不对,也不能说是让鲁大赶上,因为我还听说他死的那天晚上被人灌了几口血,你说什么血能吸引祭旗的尸狩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或者我应该问一问,你刚刚说要引开那些尸脑壳,是打算怎么个引法?” “老大,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他刚刚好像就是想用他的血吸引那些怪鱼!”阿隆一唱一和地说了一句。 “原来你的血还有这种效果。”孙三碗嘴里啧了一声,“雱哥儿,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那些血藻不会攻击你,就连刚刚的尸脑壳也要给你让路,该不会它们一开始就是受你控制吧?” 说到这里他一阵恍然:“难怪你敢撇开鸿途的人,原来你才是那个把控全局的始作俑者,而现在你想故技重施把我们也弄死。” 他此言一出,发财手上的力道是越来越大,我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孙三碗,你个恩将仇报的王八犊子,刚刚要不是我雱儿哥提醒你们,你们早被这些鱼生吞入腹了,现在倒好居然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脏水都泼他身上!”叙哥儿气得破口大骂。 孙三碗却不为所动,而是话语一转,带着几分探究问我:“你这种能力应该不是天生的吧,难道也和那谒灵符有关?” 发财和他心意相通,非常配合地松了松手:“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空气重新灌入肺里,让我得以保持清醒,而我终于听出了孙三碗的言外之意,也终于弄清楚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在打谒灵符的主意,想来不是刚刚才盯上的我,亏得我之前还觉得它只对符主生效的特性不会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可惜他们搞错了,谒灵符根本没有他们说的这些作用。 我正琢磨怎么把事情解释清楚,没想到云子突然开口了:“对于谒灵符,我倒是略知一二,据说这东西会认主,而且它有个特性,只要认了主,不管符主受多重的伤它都能救活,可以说拥有了谒灵符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孙三碗立马想起来什么,抓过我的手一阵端详,渐渐地他眼中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贪婪。 第591章 还真是符主 “真是神了,你们看,他刚刚才在手上划了一刀,就这一会儿工夫,别说伤口连个疤都没有……” 这下连拐爷都变了变神色,我知道他心里更多的是担忧,因为发财迫不及待地问了云子一句:“那怎么才能成为符主?” “很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你必须拥有一颗虔诚的、强烈想要拥有它的心,因为谒灵符只会追随迫切想要成为它主人的人。至于它会选谁,就要看谁的意愿更强了,不过在此之前——” 他有意顿了顿,看着我,目光深处浮动着几分不怀好意,“必须先把它现在的主人除掉,不然它是不会改换门庭的。” 发财和孙三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笑容。 尤其是发财,他再次紧了紧手中的背包带子,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我心里一沉,猫儿跟了他那么多年,他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眼下他对我起了杀心,我怕也在劫难逃。 这时孙三碗反应过来:“问题是符主的恢复能力这么强,我们要怎么才能除掉他?”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和企图,而且对于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答案他也一点都不着急。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既然云子会提起这茬,他恐怕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是我,我也不急。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云子就不负其所望非常干脆地回答了他:“谒灵符能活死人肉白骨,靠的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它由谒灵符积聚的一种叫疒气的东西转化而来,吸引尸狩的也正是这种疒气。” “我明白了。”发财吃吃一笑,一张脸因为过于亢奋微微有些扭曲,这让他此时的神情尤显得狰狞,“这种能量需要积攒,只要把这条多出来的命消耗完,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他。” 他示意孙三碗将我掉在地上的短刀捡起来给他,这下不仅我,就连冯霁也意识到我即将面临什么。 “你们疯了……你们这群疯子!”她拼命挣扎起来,阿隆赶忙将她按在怀里,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看我们这边。 “要是能让它为我所用,疯了就疯了吧。”发财缓缓举起手中的刀,我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战栗,我知道那是久违的恐惧。 我迫使自己将目光从刀上移开转而去看云子,他却仍是那副表情,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欣赏发财的疯狂,又好像是在品味我的绝望。 他才是真正的疯子。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比谁都清楚我根本不是什么符主,杀不杀我没有任何影响,他却故意把他们的目光往我身上引,搞不好他们会盯上我一开始就是他放的风声。 如果他想要谒灵符,大可不必费这么大的劲,它和那串截玉手串一样本来就是他的; 我知道了,他在恨我,恨我为什么要冒充他,以他的名义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利刃挥下的一瞬间,我忍不住想,也许是老天爷在通过他惩罚我,那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本就不该据为己有。 意识在痛楚中沉浮,偏偏这时候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嘶声喊道:“你们别伤害他,我、我才是真正的符主!” 冯霁挣脱阿隆的束缚,一把将发财手中的短刀夺了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刀,然而很快它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才是符主,你们杀了他也没用。”她将短刀重新递给发财,像一匹母狼恶狠狠地盯着他,“来啊!” 发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云子:“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难不成谒灵符能同时认两个符主?” 可惜云子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答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谒灵符对和符主有亲缘关系的人也能生效,他是我弟弟,我当然能救他。”冯霁仍将短刀往他身前一递,“还有疑问吗?” 我知道她在说谎,就算她真是符主,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为我很清楚我的情况和她截然不同,更清楚我和她真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如果她才是符主,恐怕她早就知道我也一直在说谎。 她在欺骗他们,也在欺骗自己。 当然,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的话无疑是在将火往自己身上引,我是不用遭罪了,可她也难逃一死。 果不其然,一听她这么说,发财还真把短刀接了过去,阿隆忙不迭往冯霁跟前一挡,劝道:“财哥,先别急着动手,这事有点蹊跷……” 可惜发财一眼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将我推给孙三碗,瞟着阿隆扯了扯嘴角:“漂亮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连你这位得力干将都动了凡心,可惜我不是怜花惜玉的人。” 他一把推开阿隆,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刀:“反正都要杀,杀谁不是杀!” 眼见短刀就要落下,云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手中铁片后发先至,直接将它打掉在地。 “你什么意思!”发财气急,却不敢擅动,毕竟云子才刚展示了他的身手。 “你没听到我刚刚的话吗?”云子理所当然地开口,“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自相残杀呢?” 这当然只是一个托辞,但就和之前一样,他明着要保冯霁,发财不是他的对手,再横也没辙。 孙三碗是个人精,知道这事只能不了了之,果断放开我,然后一改刚刚咄咄逼人的架势,打起了圆场。 “也是,咱们被困在这里,要了谒灵符也没用,还不如再去找找有没有黄泉井的入口,再不济也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当然,眼下最重要的工作是睡觉,然后等睡醒起来再好好吃上一顿。” 也不知道是想开个玩笑活络一下气氛,还是他真就这么想的,孙三碗指了指空地上那一地的尸脑壳,“这可是现成的美味,明儿一早我请大家吃烤鱼。反正那些尸狩只对雱哥儿给的那几块感兴趣,咱们不吃白不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我心里那根弦就忍不住动了动。 不过他这话倒是挺奏效的,不管是发财还是其他人,大家就像突然失了忆,瞬间将刚刚发生的一切抛到了脑后,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当然,大家不是真的失了忆,见我们都聚在这一头,发财四人非常默契地去了对面。 “谁要吃这种东西。”叙哥儿撇了撇嘴,一脚将脚边的尸脑壳踢到了塘里。 冯霁终于放下心,一把将我拉到身边,撩开我衣袖看了看,确定刚刚的伤口也已愈合,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在我成为符主之前,你的伤就已经好了。” 我不由一愣:“你是说,它刚刚才认你为主?” 叙哥儿也好奇得不行:“霁儿姐,这到底怎么回事,符主不是雱儿哥吗,它怎么会又认你为主?” 可惜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刚刚看雱儿受伤,我真的恨不能以身相代,想起云子的话,当时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如果我是符主就好了,结果想着想着我突然就像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一样,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朝我涌来。我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它好像真的认我为主了,赶忙出声阻止他们,没想到这居然不是我的错觉!” “这、这也太玄乎了吧……”叙哥儿一阵哑然。 就连拐爷都啧啧称奇:“谒灵符果然是谒灵符,确实有灵性。” 我倒是能想通一二。 首先,这谒灵符原本应该是无主之物,所以不存在要杀了原来的符主它才能重新认主,又或者云子说了谎,在误导发财他们,他纯粹是想借他们的手整我。 其次,可能和她小时候长期服用地血参、身体曾经年累月不停地积聚疒气有关,而不久之前这股盘踞在她身上的疒气又刚好被谒灵符汲取,她和它之间本来就有联系。 我心里一阵恍然:“难怪她会成为符主,搞不好这本来就是陈家人的安排……” 第592章 沉迷游戏伤身 我将我的猜测这么一说,冯霁有些无措:“雱儿,要不你试试能不能再让它认你为主,我想把它还给你……” 我顿时摇头,这本就是他们陈家的东西,而且云子都说了我不是当这个符主的料,不然我带在身边这么久它早认主了。 “我觉得还是你和它比较有缘。”我从衣袖中抽出谒灵符准备交由她保管,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收。 “我知道你肯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得到的它,还是放在你那吧。”她仍抱有一丝幻想,“也许哪一天它又认回去了呢?” 我正要继续劝说,她却认真地看着我:“我和它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你拿着它,我就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又把弟弟弄丢了。” 我不觉一怔。 说着她故作轻松地一笑:“而且刚刚你也看到了,哪怕它不在我手里,也依然能对我生效,无所谓的。” 我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心想云子还真没说错,真正的符主哪怕谒灵符不在身边也能调取疒气,什么时候她想通了这一点,我大概还是会露馅,果然应了那句话,千万不要说谎,因为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不过谒灵符放在我这也有放在我这的好处,一来可以避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我也能用它汲取身上的疒气,只要神女心碎片还在生效,它照样能救我的命,再者这毕竟是王崇明交给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得想办法留着它。 只是以后没有所谓的符主身份打掩护,万一被人发觉,搞不好又会引来别的麻烦,还是得谨慎使用。 我正沉思,拐爷倒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霁儿,你当了这符主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也省得他老是仗着谒灵符的效用乱来,对不对?” 他又将目光转向我,不无提醒地说了一句:“雱哥儿,你这次可是吃够了苦头,下次再怎么样也要长个心眼了吧?” 就跟之前冯霁劝说叙哥儿时一样,不等我开口,他自己先叹了口气:“唉,其实我倒希望你不必长这个心眼,可惜人心叵测,好人难当啊……” 我知道他是真心为了我好,之前也确实是我没有考虑那么多,这样一想,我郑重开口:“拐爷放心,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三思而后动。” “这就对喽!我知道你来头不小,但你以前待的地方就好比那象牙塔,到了外面多的是尔虞我诈。更何况以你的性格,断不会真干了什么不该干的才被送去一三四,你那象牙塔里怕也不太平,我就听说……哎哟!”他突然嘶了一声,忍不住回过头瞪了瞽爷一眼,“瞎子,你踢我干嘛!” “啰嗦。”瞽爷翻了个身,又裹了裹外套,“尽打扰人睡觉。” 估计拐爷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他非常自然地顺着瞽爷的话点了点头:“也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赶紧休息,明天还得想办法再去村子里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有意往对面看了看,发财他们都已经躺下,但我实在有些拿不准他们是不是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想着一会儿可千万别真睡着了,结果拐爷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说:“别担心,有云子这个爱拉架的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你唯一要防的也只有他,刚刚发财他们发难,他可没少煽风点火。” 他能看出来,冯霁自然也看出来了,一时难掩担忧,我不由道:“别担心,这是我和他的恩怨,我会解决的。” 有些事,我确实要向他问个明白。 我心里想着事情,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醒了过来,巧的是云子也正好睡醒起来,见其他人兀自沉浸在睡梦中,我和他心有灵犀地沿着塘堤走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水塘这一边。 “老黎只是隔着衣服拍了拍雷子,他根本没有接触过黄泉旗,是你在我的血里动了手脚。” 我说得笃定,他也没有反驳,我忍不住问道:“这一次,你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他看了看我,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不为什么,就是想把这滩水搅浑,不然像我这种孤家寡人哪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难怪你要救发财,只有我们两边势均力敌,你才容易控制局面。”我继续问他,“这么说,在那些尸脑壳肉上动手脚的人确实是你?” 且不说那只尸脑壳身上的疒气早就被谒灵符汲取过了,哪怕它真富含疒气,也不可能对它们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块尸脑壳肉看了看,它当然依旧完好无损,总不至于因为我是疒源,它们就礼貌到连我身上的宿源也不会动吧?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那些尸脑壳肉出了问题。 “没错,我在你给我的那一块上加了点‘佐料’,之前也是故意露给发财他们看的,只要他们把它们都拿过去,它就能污染其他肉块。” 他果断点头,“嗜疒是尸狩的天性,这种经过特殊‘腌制’的尸狩肉对它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我很好奇你这么做的目的,总不至于一开始是想除掉发财他们,后来才改的主意吧?”我将这块仅剩的尸脑壳肉也扔进水塘里。 “当然不是。”他承认得倒是挺干脆,“我就想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意识到你的与众不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他笑了笑,“然后我就可以慢慢地欣赏你的痛苦与挣扎、恐惧与绝望,关键是你想死都死不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盯着我平整的手心,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欣赏。 “原来世界上还有比谒灵符更诡秘的力量,你明明不是符主却也拥有如此可怕的恢复能力。” 我就知道,这件事瞒得过别人,肯定瞒不过他。 “可惜这场好戏被我亲爱的姐姐破坏了。”他失笑着松开手,“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对我的感情竟也能成为一种执念,就连谒灵符都甘愿诚服。” “因为她真的很爱你这个弟弟。”而这样的亲情大概是我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我承认我很羡慕他,甚至有点儿嫉妒。 “所以咱俩有什么帐算什么帐,别把她牵扯进来。”我忍不住提醒他,尽管我很清楚这种未基于实力的警告没有任何说服力。 “这点你放心,我才是她弟弟,她对你所有的付出都是基于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听到他这么说,我终于放下心,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如芒在背。 “更何况咱们也没什么帐好算的,真的,如果你觉得我是因为你冒充我而怀恨在心,那就大错特错了。相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特别顺眼,像极了我一个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从小无话不谈,可惜不久之前我出卖了他,现在也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他语气平淡,我却觉得毛骨悚然,那一刻我真心建议他改名叫“风子”,因为他真的是个疯子。 我想肯定是我此时的惊愕取悦了他,他笑盈盈地拍了拍我肩膀:“别怕,你和他不一样,至少你没那么容易死,这场‘游戏’咱们可以慢慢玩。” “抱歉,我没有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我转身就走,在他看来或许有点落荒而逃,但如果我继续和他在这浪费时间,那就很有可能我才是那个神经错乱的人。 更何况有句话叫“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所做的这一切一定是有目的的,在搞清楚他的意图之前,我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 第593章 再探塘底 等我回到营地,其他人早就睡醒了,满地的尸脑壳一只不落地被他们清理到了栈桥上,摊开来摆了一大片——看样子他们是打算把它们晾成鱼干。空地上也重新生起了一堆篝火,所有人都围着火堆坐着,而且非常有默契地分成两拨各占据了一边。 冯霁本就一直在往这边张望,见我过去她迎了上来,一边防备着发财他们动手一边拉着我坐到了火堆这一边。 刚刚还没进营地的时候,我就闻到一股异常浓郁的香味,这会儿一看,他们还真把那些尸脑壳收拾了一番当成普通的鱼肉来烤了。 我们这边是拐爷操刀,对面则是孙三碗主厨,两人的手艺真不是盖的,虽然没有任何调料,但经过两人的料理,一串串鱼肉在炭火的烘烤下滋滋作响,渐渐呈现出微焦金黄的可口摸样,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开吃!”拐爷一声令下,冯霁和钟禄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却不约而同地往我面前一递。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怕我不知道选哪串,冯霁索性接过他的一并往我手里一塞:“雱儿,快吃吧,昨天你就没吃什么东西,肯定饿坏了。” 我心里着实有些犯难,既然附近盘踞着一股强大的疒气,这些尸脑壳天天晒疒气浴,身上怕是富集了多少疒气。 如果是普通人,吃了也没什么事,大不了吃完之后用谒灵符把积攒的疒气清一清,问题在于我成为疒源之后也有了嗜疒的本性,更关键的是之前我就被图野设计吃了不少尸狩肉,眼下别说烤尸脑壳就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也绝不能轻易下肚,不然百分百会上瘾。 可面对她期冀的目光,我要怎么解释?之前我或许还可以用符主的身份推脱,如今她已是符主,我连个借口都找不到,难道让我告诉她,我其实是疒源,她一开始就搞错了? 之前做好了心理建设,说了也就说了,现在我是越犹豫就越开不了这个口,甚至还有点恐惧,我很怕她知道真相会恨我——云子的话没错,她对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基于他们姐弟的感情,一旦知道真相,她爱陈雱愈深,恨我就会愈切。 “吃吧雱儿,既然这些鱼能被疒气吸引,等吃完了我再想办法引些出来,不用担心的。”冯霁说着,也拿起一串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烤鱼一进嘴,她哈着气忍不住夸赞,“真好吃!拐爷的手艺真是绝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烤鱼!” “主要是这鱼肉质好。”拐爷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拇指直竖,“绝对的纯天然无污染,不好吃才奇怪。嘿嘿,咱们这是因祸得福了,口福的福!” 钟禄吸了吸口水,忙不迭拿起一串,我也正要往嘴里塞,云子的声音冷不丁传来:“虽说疒源不惧疒气和尸狩,但像你这种活的疒源和宿源一样嗜疒是天性,尸狩肉含疒量极高,吃多了可是会上瘾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估计他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其他地方逛,绕着水塘走了一圈也回了营地。至于他这番话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冯霁,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疒源?”冯霁喃喃念了一遍,下意识看向我,“雱儿,你怎么会成为疒源?” 我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脑子里更是乱糟糟一片,好在很快她自己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和谒灵符待得久了,日积月累下你身上的疒气太重,最后量变引发质,变成了少有的、活着的疒源?” 她一时失笑:“难怪那些血藻还有尸脑壳都不会攻击你,原来你是疒源……太好了,我还担心我成了符主,你没了谒灵符的庇佑会遇到危险呢!” 她话音一落,那块压在我心里的石头可算落了地,我点点头,趁机提醒道:“就是不知道它们不攻击我是单因为我是疒源还是兼因我是符主,保险起见,你还是小心点,不要接触那些血藻。”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但很快眉宇间又凝结起一片新的愁云,“可眼下怎么办,你不能吃这些尸脑壳肉,我们又没有别的补给……” 她看了看发财三人然后将目光投向云子,大概是想由他出面斡旋让他们匀我一点干粮。 云子似乎也在等她开口,脸上看不出喜怒。 没想到就在这时,发财主动把他包里的压缩饼干扔了一部分过来:“那咱们索性做笔交易,我可以把这些吃的给你弟弟,你只需要每天用谒灵符帮我们把身上的疒气清掉,等这些尸脑壳肉吃完引来新的再分我们一些。” “成交!”冯霁大喜过望,怕他反悔,她将它们一股塞进我包里,只撕开其中一包连同水壶一起递给我,“吃吧雱儿,这下不用担心了。” 我感激一笑,就着水壶里的水咬了两口,她拿过那两串烤尸脑壳肉也开心地咀嚼起来。 至于钟禄他们早就干完了几大串,正摸着肚子舒坦地吁着气。 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叙哥儿一直出神地坐在火堆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别说吃就是看都没有看那些令人垂涎的烤尸脑壳肉一眼。 “叙哥儿,你怎么不吃?”我有点担心,“自打从井底上来,我就看你情绪不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我突然出声惊扰到了他,他一个激灵,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我才不要吃这种鬼东西!” 别说我们,就连对面都他被吓得一个哆嗦,发财一阵冷笑:“矫情,不吃就不吃,饿死你算了!” 叙哥儿回过神,也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大,他讪讪一挠头:“我没事的雱儿哥,就是这些东西实在倒胃口,哪怕饿死我也不会吃它们。” 他眼中难掩厌恶之色,我心想有人天性嗜疒自然也有人天性厌疒,搞不好他就是这种情况,略一思索我将包里的压缩饼干匀出来一半递给他,他愣了愣想接又不好意思接。 冯霁也有些欲言又止,但见我心意已决,她缓了缓神色也朝叙哥儿示意:“你就拿着吧叙哥儿,先撑个几天,后面总会有办法的。” “嗯!”叙哥儿终于展颜一笑,“谢谢雱儿哥和霁儿姐。” 拐爷在一边连连摇头:“也就你们惯着他,是我,我才不理他!想当年,我跟瞎子走投无路连树皮都挖来吃过,要像你一样挑早饿死了……” “又数你那些老黄历!”叙哥儿干脆背过身不去理他。 倒是瞽爷意有所指地说道:“咱们确实应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这里进入黄泉井,就算饿不死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耗着,鸿途的人有备而来又对里面的东西势在必得,用不了多久就能得手,他们一走黄泉井的入口就会重新关闭,咱们再这么耽搁下去最后别说吃肉怕是连口汤都捞不到。”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发财他们想必也听到了,除了云子,三人脸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看。 他们一阵对视,最后孙三碗瞄了瞄云子,朝我们试探性地开口:“反正咱们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放下之前的恩恩怨怨好好合作一次,至少先混进黄泉井把情况摸清楚对不对?” 我们都看向拐爷,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有黄泉井的入口。” 孙三碗微微一笑:“之前我们下塘里查看可没有看到什么鱼,井底的通道那么深又没有水,就算它们能暂时离得了水也总不可能跑那么远从底下上来,我估摸着塘底应该还有别的暗口能通向其他地方,它能不能进入黄泉井咱也不知道,但怎么着也是条线索,是不?” 估计拐爷也早想到了这点,他看了看我:“会不会底下也有狩藻的伪装,要不我们再下去仔细找找?” 第594章 四合一 找当然是要找的,虽然孙三碗的话提醒了我,那些尸脑壳搞不好真是从井底跑上来的,它们可不是普通的鱼。 只是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担忧,不由道:“那就我一个人下去看看吧,万一这口水塘真能连到其他水域,我怕那些血藻也会跟过来。” 心动不如行动,等天色大亮,我脱下外套,在冯霁的叮嘱中,小心翼翼滑入塘水中。 我回想了一下最开始水声传来的位置,似乎就在井下不远,不过我没有立即往那边游,而是绕到发财那把土枪掉落的地方找了一会儿,没多久我就发现了它的身影,也不知道是碍于云子的阻挠还是也在担心塘里会不会又有了血藻,发财居然没有把它捡回去。 遗憾的是里面的火药已经被水泡透,我们肯定是没法用了,为防他重新用它威胁我们,我索性从泥里翻出来两块石头,将它夹在中间砸得彻底变形不能用,这才朝井下游去。 没想到刚一靠近,我就有了发现。 “底下的井壁怎么多了个洞?” 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一块颜色比较深的青石砖,潜下去一摸发现那里确实开着一个洞,当时我脑子里就是灵光一现,想也不想重新回到岸上,顺着栈桥一口气跑到井边。 我凑近了一看,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模一样。 “怎么了,雱儿?”见我步履匆匆,冯霁他们连忙跟了过来。 叙哥儿有样学样也往井底瞄了一眼,下一秒直接爆了句粗口:“卧槽,井里哪来这么深的水?!” 这时钟禄注意到了井壁上的那个缺口:“这里多了个洞,应该是塘里的水漏进去了?” “不可能!”叙哥儿听了直摇头,“这井底连着那么长的甬道,要把它灌满,别说一口水塘的水,就是十口也不够!更何况塘里的水看上去一点都没少。” 钟禄挠了挠头:“难不成是底下的水漫上来了?” 拐爷眼尖,用下巴指了指缺口底下的门洞:“你们仔细看看,就没发现哪里不对?” 这下不仅他俩,就连发财三人也是神色一变。 “邪了门了,我们上来的时候洞口明明开在南边,这会儿它却到了西边……想来这底下的井壁是个可以旋转的机关,能连到不同的地方?”孙三碗看了看我,故作恍然道,“难怪当时雱哥儿一直在那观察,想必当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那会儿我确实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底下这半截非得设计成这样,现在看来当然是为了方便机关运转。不过我没有理会他后面的试探,只说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是我们触发了机关,还是黄泉井的入口一打开它就一同被激活了。” 阿隆不解:“这有什么区别吗?” “要是我没有猜错,底下应该至少有四个洞口,它们可以依次打开,而且每次打开的时间或者两个入口打开之间的时间间隔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不需要人为触发。” 发财本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时候忍不住出声:“何以见得?”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触发了机关,那些尸脑壳绝对不会等到半夜才从塘底出来。” 我试着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西边的洞口应该是刚好连着那些尸脑壳的老巢,它一打开,它们立马捕捉到了那些尸脑壳肉的味道,顺着底下的水下通道游到了井中,一部分直接沿着井壁爬到了井口,另一部分则破开井壁、穿过水塘想从岸上围堵我们。” 我听到的那声闷响就是它们打穿井壁的动静。 “是我们。”发财没好气地提醒我。 倒是孙三碗反应过来:“所以你觉得这个机关更像是一开始就激活了,只不过我们上来的时候刚好撞上它打开连着岩洞的那个洞口?” 见我点头,他神色越发凝重,其他人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显然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不是老大,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只有阿隆依旧没有抓住重点,“你们干嘛都在纠结这个?” “这可不是一般的重要。”拐爷不由看了看瞽爷,而后者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半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 “如果真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意味着底下的这些洞口很有可能和黄泉井的入口一样,它们的打开都是‘一次性’的,如此一来咱们不仅回不到原来的岩洞,而且若不抓紧时间出去,等所有的入口关闭搞不好会彻底困死在这里。” 这下阿隆的脸色也变了,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示意冯霁帮我把背包拿过来,一看那套潜水设备的气罐还剩一小半,我果断提议:“我带着潜水设备去井底看一看,要是能出去我们抓时间离开,要是不行就只能等下一个入口了。” 他们都没有反对,只有冯霁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去吧,我现在是符主,就算水里有血藻,估计它们也不会袭击我。” 我不敢让她冒这个险,哪怕最后我们不得不这么做,那也是后面的事。 “别担心,这气罐里的气咱们得省着点用,我不会游太远的,如果穿过这条水道的时间远远超过我们闭气的时间,就算它能通到外面或者进入黄泉井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点点头,我穿戴好潜水设备顺着之前的绳梯下到井中,在进入那个洞口之前,我用探照灯往里照了照,对面依旧是一条青石砖摞成的通道,就连长度都和之前那条差不多。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既然这一段通道都是修在塘底,那么这些大型青石砖的作用就很明显了——一是为了加固,二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直接绕过机关从塘底打穿这些通道从容离开。 这说明和这些洞口相连的甬道,肯定有一条是我们可以轻松穿过去的。 意识到这点,我稍稍放了放心,赶紧穿过门洞和后面的青石砖通道继续往前游去,通道的后面照旧是条甬道,可惜眼前这条路明显不是我们想要的那条,因为甬道很快到了头,和它相连的是一条又深又长的岩缝。 更让我绝望的是我顺着这条岩缝游到头,它一改方向直接连通了另外一条岩缝,鬼知道它最后会通向哪里。 没辙,我只能原路返回。 我一冒头,冯霁赶紧招呼叙哥儿他们将我拉了上去。 我这一去,去了这么久,估计都不用我开口,他们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不过拐爷还是问道:“情况如何?” 我将事情这么一说,他感慨着叹了口气:“得,等下一个入口吧。” 旋即他想起来什么,目光环视一周,说:“咱们也不确定下个入口什么时候出现,万一错过了哭都没地方哭,要不咱们轮流给个人在井边守着,一有发现立马通知其他人?” “一个人怕是不够,稍不留心可能就睡过去了。”孙三碗提议,“保险起见,我看我们还是两两分组,我、钟三儿一组,阿隆、叙哥儿一组,云老弟和雱哥儿一组,最后发财和拐爷、霁姐儿和瞽爷……” 他正说着,阿隆举了举手:“老大,要不咱们直接分成四组吧,瞽爷行动不便,霁、霁姐儿又是姑娘家,不如就安排她在营地照顾瞽爷正好。” “你小子……”孙三碗瞄了瞄冯霁,照着他肩膀给了他一下,“你小子还挺尊老爱幼!那行,就分成四组,大家怎么看?” 分成五组还是四组问题不大,他们这么安排实际上在防备什么大家也都门儿清,正好我们也有这个顾虑,自然不会反对。 拐爷点点头:“成,那具体怎么安排?” “我、钟三儿还有雱哥儿他们守上下半夜,阿隆和叙哥儿接雱哥儿他们的班,您老和发财就守下午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对我和云子还是比较放心的,相反他更担心发财会不会撂下他们一走了之,所以把自己和我俩安排在了晚上,这样白天就能随时留意对方的动向。 第595章 人头 不过这正合我意,是我我也这么安排,只有冯霁下意识看了看我和云子,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她也没说什么。 商量妥当,拐爷大马金刀地往井口一坐:“就这么着吧,你们先去休息,要是闲得慌就去村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可惜他的期望是好的,现实却是一如既往的无情,我们在村子里转悠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收获,我甚至又去塘底摸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没辙,天一黑我们重新聚集到了祠堂前的空地上,正好拐爷也“下了班”,他招呼冯霁给他打下手,又搞了顿烤尸脑壳大餐。 吃过晚饭,冯霁将她白天抽空编的草垫子往火堆边一铺,示意我过去躺下:“白天找了一天,下半夜还得去井边守着,赶紧睡一会儿吧。” “要是我也有个像霁儿姐这么温柔又细心的姐姐就好了。” 钟禄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冯霁噗嗤一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明天得空我给你也编一个。” “那我就先谢谢霁儿姐了!”别说这小子嘴还挺甜,跟叙哥儿有的一比。 我不由看向叙哥儿,却发现他独自坐在角落里,依旧有点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儿一早再问问他吧,这样想着,我倒也很快睡着了。 等我睡醒,云子已经和孙三碗他们交了班正守在井边,见我过去也没有吱声。 我看了一眼井里,底下洞口的位置尚未发生改变,昨天这个时候那些尸脑壳已经溜之大吉,想来两个洞口打开的时间间隔应该在二十四小时之上,就是不知道它是不是固定的,我们确实需要多留意一下。 “做她的弟弟陈雱,很幸福吧?”云子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惊,第一反应是赶紧远离井口,以防他突然出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可能是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所给予我的暗示。 可惜他的动作比我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还要快,我都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一股力道从背后涌来我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好在井里的水足够深,除了刚开始因为惊慌呛了两口水,我并没有受伤,但我仍忍不住心惊肉跳,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突然就来这么一下,不像图野哪怕再喜怒无常至少他的意图是清晰的。 想不通,我索性开口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他在井口一屁股坐了下来,显然不想让我爬上去,“你跟她相处得越融洽,我心里就越不好受,就越想跟你耗,可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 这下我听明白了,他在逼我跟冯霁摊牌。 “给我一点时间,等回到泉城,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我跟他也是跟我自己说,“你放心,属于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而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就是再留恋也留不住,这个道理早在十年前我就应该明白。 我确实该做个决断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他终于让到了一边。 我默不作声地爬到上面,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我索性绕过井口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拜他所赐,我浑身上下湿了个透,被夜风一吹别提多难受了,想去生个火烤烤又怕吵醒冯霁,到时候她一问,我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容易熬到叙哥儿他们过来接班,我感觉我都要冻失温了。 “是不是井底出了什么状况,怎么大半夜的还下了水?”见我身上半干不干,冯霁连忙重新生起火堆,拉着我在边上坐下。 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第三个洞口始终没有出现,我就想着下去看一看。” “是吗?”她却从我不太自然的神色中察觉出了什么,扭头看了云子一眼,然后示意我脱下外套给她,“那等衣服干了再睡吧,免得一会儿又感冒了。” 我点点头,就着火堆烤了一会儿总算舒坦不少,这一放松困意瞬间涌了上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状,冯霁将我让到一边的草垫子上,她示意我躺下,又脱下自己外套盖在我身上:“雱儿,你先睡吧,外套我给你弄,一会儿干了再换过来。” 她目光温柔仿佛天生拥有安抚人心的魔力,那一刻我心里产生了一个和钟禄一模一样的想法,之前在一三四就有过的念头也涌了上来——如果我真是陈雱就好了。 “难怪他会忍不住对我动手……”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云子,我以他的名义占据了这样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还觉得他这苦主在无理取闹,是个人都忍不了。 “等这里的事了就跟她坦白吧。”这是我坠入睡梦之前最后所想。 事实上我根本没睡多久,也就过了半个小时,叙哥儿着急忙慌地跑回营地,一边比划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卧槽,你们赶紧过去看看,第三个洞口打开了,里面塌出来了一堆不得了的东西!” 我们连忙跟了过去,只有拐爷和瞽爷不慌不忙地走在后面,尤其是拐爷,他对叙哥儿那是相当了解,笑眯眯地说道:“这井底塌出来的家伙保准都是好东西,不然这小子哪有心情在这卖关子。” 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好奇,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可惜井底昏暗一片,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我只隐约瞥见底下的洞口确实换了个方位,已经旋转到了北边。 以那些尸脑壳夜袭我们的时间为准,我估算了一下,两个洞口打开的时间间隔正好三十个小时。 我沉思的工夫,井里的水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发财迫不及待地用他的强光手电往下这么一扫,下一秒他一个激灵也爆了句粗口:“操!” 见他难掩惊惧,孙三碗皱了皱眉:“发财老弟,怎么了?” 发财沉着脸瞪了叙哥儿一眼,咬着牙道:“他妈的底下一堆人头,还真是‘好东西’!” “人头?”我们面面相觑,要真是人头,叙哥儿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反应?这样一想,我也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别说洞口前面确实堆着好些个圆不溜秋的东西,无论是形状、颜色还是大小都和人头相差无二,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它们在灯光中呈现出熟悉的通透感。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你们再仔细看看!”叙哥儿也终于按捺不住出声,他眉飞色舞,神情中哪还有之前的闷闷不乐,“是玉的!玉人俑头!我们要发了!” 发财一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下一秒他脸上的恼怒瞬间化为狂喜:“操,还真是玉的!” 他们欢欣鼓舞,却不知我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要是我没有看错,那些所谓的“玉”人俑头应该都是由人体玉化而来,换言之它们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人头,只不过来自一些特殊的“尸体”。 “老大,我去把它们都捞上来?” 作为发现者之一,阿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这时迫不及待地朝孙三碗请示,后者倒没有被这份惊喜冲昏头脑,只将目光投向我,为防水中有血藻,这活儿当然还得我去干。 我都不好意思泼他们冷水,只能硬着头皮下到水底,那些人头都是倒扣着堆叠在洞口附近,我扒拉过一个凑近了一阵端详,这一看我才发现自己有点先入为主,它五官逼真,脸上神色更是生动,确实栩栩如生,但离真人差得远,还真是颗玉人俑头。 我松了口气,抱着它重新浮出水面,刚爬到井口,叙哥儿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了上去,等我将那颗玉人俑头递给他,他眼睛都直了。 其他人的反应和他是如出一辙,就连拐爷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的个亲娘,咱们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这样的人俑头就是拿出去一个那都是国宝级的,这井里,居然有一堆!” 第596章 真家伙 他拄着拐杖,绕着它转了几圈,是越看越喜欢。 “真是奇了,这人头瞧着像是用整块玉石雕刻而成,可这眼睛、眉毛、嘴巴、头发,还有脸上的装饰、头上的发钗,加上打底的脑壳,至少有七种颜色,关键是它们的质地也不一样,怎么看都是由不同的玉组合而成,偏生这些点缀在上面的玉石跟人头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来镶嵌的痕迹……且不说这些玉品质绝佳还都是名贵品种,就是这巧夺天工的技艺,也足以为它挣个稀世珍宝的名号!” 我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弥霞玉钩法,这是一颗用弥霞玉钩法雕刻、镶嵌而成的人俑头,原来除了绘制玉钩图和复原龙脊凤心盘,它还有这样的用途,那搞不好修筑玉骨神木也是用的弥霞玉钩法,只不过它们结构比较简单体现不出它的水平。 这样想着,我也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颗玉人俑头。 它应该属于一具女性人俑,她脸如满月、云髻峨峨,一双眸子低垂,眼中隐隐闪动着潋滟泪光,嘴角却轻轻勾出一抹弧度,这使得她脸上的神色既悲悯又讥诮。 这熟悉的矛盾感瞬间唤醒了我在月落坑的记忆,看得久了,我甚至觉得这张脸脸也和镇龙台中那幅玉钩图里的女子有点像,虽然眼下它只剩一个头,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她高举玉匣向月祈祷的风姿。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此人俑和彼玉钩图都运用到了弥霞玉钩法,自然都是出自守幡人之手,他们又都是一脉相承,搞不好它们真是以同一个人为原型的。 就是不知道这里和守幡人又能扯上什么关系,难不成这些玉人俑也是黄蕖后人留下的?那说不定月落坑的那幅玉钩图也是出自他们之手,毕竟他们为了复原龙脊凤心盘也曾踏足月落坑。 一听拐爷居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叙哥儿吸了吸口水,将我往井口一推:“雱儿哥,快快快,咱们赶紧把剩下的玉人俑头也打捞上来!” 等我下去,他迫不及待地脱下外套做了个提兜绑在绳梯上也放了下来,这样就不用我一个一个地把它们送到上面。 没辙,我只能继续往井底一钻。 我捞起第二颗人头,拿到手后下意识将它翻转过来准备仔细看看,然而只看了一眼,我手里一个哆嗦直接将它扔了出去。 “操……”我心里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只觉心脏砰砰直跳——那分明是猫儿的人头,甚至他脸上还能看到之前被石头砸伤形成的淤血。 当然,眼下它整个已经玉化。 一时间我心里疑窦丛生,会不会当时他没死,最后被什么人灌下“冰心”或者这里也有那种不停流淌“冰心”的泉眼,他被带到了那里因为吸入太多“冰心”才丢了性命? 而对方不仅杀死了他,还把他的人头放在了北边的洞口里?问题是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图,我总感觉不像是单纯地想吓我们一跳。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打捞过另外一颗,这次入眼是张陌生的脸,但也同样是个玉化了的人头,我不死心地将剩余的人头一一翻转过来,全是陌生的脸孔,他们明显不是我们这支队伍里的人。 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这些人都和猫儿一样,在黄泉井中虽未被血藻袭击,却也意外身亡了?” 我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而口中气息又即将耗尽,只能先托着猫儿的头浮出水面。 一看我手里抱着人头,叙哥儿一个劲地在上面催促:“雱儿哥,你把它放衣服里,我直接提上来!” 我怕他们跟我刚刚一样也受到惊吓,不得不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这剩下的人头和刚刚那个不一样,都是真家伙,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而且……” 我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猫儿的死对我们来说实在有些不堪回首。 他不以为然:“雱儿哥,你别开玩笑了,我都看到它们都是玉做的,真人头还能透光?” 什么“冰心”、玉化,一般人还真不一定听说过,我知道他们不会信,只得将猫儿的人头放进兜里。 “放好了吗?可千万别给磕坏了!”叙哥儿小心翼翼地拉动绳子,刚一把它抱到怀里就马不停蹄地掀开衣服看了一眼,和我的反应一模一样,他蓦地一声惊叫,猫儿的人头瞬间滚落在地。 其他人也吓傻了,尤其是发财,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许久冯霁才回过神:“这、这不是猫儿吗,他、他的头怎么会在井底?!” “不对,这人头明明是玉做的,搞不好是个恶作剧。”孙三碗话音一落,发财立马瞟了瞟我,显然又在怀疑会不会是我搞的鬼。 “这是人服用‘冰心’后身体玉化形成的疒玉。”要说云子不愧是谒灵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苗头。 若非没有行动的时间,他的嫌疑其实是最大的,不过见他神色中不知不觉透出几分凝重,完全不似作假,估计就是有行动时间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冰心’?”连拐爷都没有听过这个东西,就更别说其他人了,他们纷纷朝云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后者将“冰心”的特性这么一说,拐爷立马和我想到了一块儿:“估计当时他还没有完全死透,有人给他灌了这什么‘冰心’,然后把他的头藏到了这第三个洞口里,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单纯地想吓我们一跳,还是另有目的。” “会不会还是鸿途的人?”阿隆有些后怕,“他们追到这里来了?” 拐爷一阵沉吟,想起来朝我招呼:“雱哥儿,其他人头也和猫儿的一样吗?你把它们都打捞上来,或许能琢磨出点端倪。” “行。”我点点头,重新潜入水底,虽然我心里已有论断,但保不齐他们这些老江湖经验丰富,能看出来点别的什么。 等我再次浮出水面,叙哥儿仍呆站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想来刚刚吓得够呛,最后还是钟禄把提兜扔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我们终于将所有人头打捞了出来,包括那颗玉人俑头在内不多不少刚好十颗。 最后,他把我也拉了上去。 拐爷正挨个查看那些人头,突然他“咦”了一声:“这不侯三爷吗?” “真是侯三儿?”瞽爷一阵皱眉,“二三十年没见,我还当他退隐江湖了,原来这老东西死在了黄泉井里。” 没想到除了猫儿,这些人头里还有老相识,其他人也是不胜唏嘘。 看来看去,最后拐爷得出了一个和我差不多的结论:“除了猫儿,其他人都不是和咱们一批进来的,不太可能是鸿途的人在搞鬼,也就更不可能是专门针对我们的,我估摸着是这黄泉井里还有别的东西在作祟。” 听到这最后一句,阿隆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大概又提了起来,他一脸紧张地问道:“该不会又是某种尸狩吧?它们就像收藏战利品一样把人头藏在这条通道里,而这条通道就是它们的老巢?” 他这一提,我们终于想起了正事,孙三碗照旧把目光投向我:“雱哥儿,再劳烦你跑一趟,看看这北边的通道能不能通到其他地方?” 我点点头,去把背包拿了过来,冯霁依然有些不放心:“雱儿,要不咱俩一块去吧?这个洞口不比其他,一时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是某种尸狩在作祟,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答应她。 “咱们就这一套潜水设备,两个人怎么下去?”说着我又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一回生两回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没想到我这g居然灵验了一次,因为我刚穿过底下的洞口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见我这么快去而复返,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里头是条死路。”我无奈摇头,“长度二十米不到,每一面都是用那种大的青石砖砌死的,不太可能有别的暗口。” 第597章 可怕的可能 “看来咱们还是得等下一个洞口打开。”孙三碗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洞口还有几个,万一就剩东边一个……”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们都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只剩东边的洞口可以打开、如果我们还是出不去,恐怕我们的结局也只剩下一个。 意识到这点,拿到玉人俑头的狂喜不觉冲淡了几分,看着井边一地的人头,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 最后还是孙三碗提议:“咱们要不要把这些人头放回去?一来免得惊动对方,二来它们成了疒玉,肯定带着不少疒气,留在这里搞不好会有后患。” “主要是它们实在有点瘆得慌。”阿隆接过话头,又补充了一句。 他俩的话是一下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拐爷朝我点点头:“那还是雱哥儿去吧,咱们尽量少和它们接触。” 我将八颗人头一一送回到通道里,等轮到猫儿的,发财已经将它收进了背包。 “发财老弟……” 孙三碗正要劝说,发财一声冷笑:“哪有那么多说法,我看你们分明是怕看到猫儿的这张脸……嘿嘿,你们怕,我可不怕,正好把它带回去给他家里人交差。” 孙三碗神色一沉,却也没有发作,只挤出一丝笑容:“随你吧。” 我倒觉得发财对猫儿还是有那么一点感情的,他这么做未必不是出自他内心深处的愧疚,不过按照这道黄泉井里机关的特性,他怕是很难将它带出去,除非这里能直接通到外面。 我心里有点犹豫要不要提醒他,但见拐爷他们始终没有吱声,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样的错误,我绝不能再犯第二次。 我们处理掉了其他人头,对于玉人俑头该由谁保管却出现了分歧。 拐爷直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宝贝就这么一个,要么现在分个胜负,谁赢了归谁,要么找个都信得过的人保管,等出去换了钱一起平分,你们选吧。” 孙三碗看了看发财,又将目光转向云子:“云老弟怎么说?” 他的意见当然最重要,毕竟在场中人就属他实力最强。 我也不由瞄了瞄他,心里更是无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戒备,按照这家伙时不时发下疯的秉性,这么好的搞事机会,鬼知道他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他的回答正常到我都觉得有点异常:“就按拐爷说的做,先把它带出去,等出了手咱们十个人平分。至于由谁保管,不才愿意毛遂自荐,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是有意见也打不过他。 “云老弟向来不偏不倚,确实是保管它的最好人选。”孙三碗一阵干笑,“放在他那里咱们都能放心,对吧发财老弟?” 发财也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两人虽然不甘心,奈何技不如人同样也没辙。 云子倒是满意了,他将玉人俑头往包里一塞,大喇喇下了栈桥,除去“值班”的叙哥儿和阿隆,其他人也回了营地。 阿隆打着哈欠一边招呼叙哥儿一边往栈桥上席地一坐,叙哥儿却没有理他,仍闷声不响地站在井边,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 我心里不由涌上几分歉意,有点后悔刚刚没有多提醒一下他,顿时道:“要不你去睡会儿吧,早上我来守,反正我也睡不着。” 叙哥儿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仿佛被我的话惊扰到了,许久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点了点头,拖着身体朝营地走去。 他这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好在等中午我们去找拐爷他们交班,他睡了一觉起来又跟没事人一样了,我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回去。 按照我们的预估,东边的洞口要打开应该也是在三十个小时之后,然而这天晚上刚过十二点,钟禄急急忙忙回了营地。 我本以为他是来叫我和云子接班,结果他一开口就宣布了一个坏消息:“不好了,雱儿哥!就在刚刚,我和孙老大发现底下的洞口不见了,东边的墙上也没有新的洞口打开!”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嗓子吵醒了,我们一阵对视,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过去看看!”拐爷一马当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跑到井边,孙三碗正打着手电往底下照,我就着灯光扫了一眼,心里凉了个彻底,底下那一部分井壁光滑平整浑如一体,别说洞口连条明显的缝隙都没看到。 “难不成咱们太过想当然,这井底只有三个洞口?”拐爷喃喃道。 偏生这时候瞽爷想到一种可能:“不,底下应该还有一个洞口,只不过咱们得用点特殊的手段它才会打开,比如……”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我们却都已心领神会,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阿隆硬着头皮吐出那后半句话:“难不成要打开这个入口,也得祭黄泉旗?” “我懂了,这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早在咱们从那个暗口过来的时候就中了招,等我们意识到情况不对已经迟了,至于这个始作俑者是谁——”孙三碗说着,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还是停在了我身上。 发财和他相当有默契,他话音未落,发财已猱身而上毫不犹豫地出手,好在不仅我有了预感,就连拐爷也在一边暗中提防,见他来真的手中拐杖一挡直接锁住了他的攻击。 “咱们早分析过,这本就是随着黄泉井入口打开连带击发的机关,谁也预料不到不是?”他一把将发财推到一边,用眼神示意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发财脸色阴沉,孙三碗仍将目光投向云子,后者一言不发,大有冷眼旁观的架势。 一看他这反应,孙三碗立马换了个态度,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拐爷说得对,咱们现在更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就怕事情真和之前瞽爷猜测的一样,这些入口的打开都是一次性的,咱们要是不能在它彻底锁死之前开启东边的洞口,搞不好真得等到下一次黄泉井入口打开才能出去。可惜就可惜在咱们远远没有料到情况会变得更糟,压根没有做好长远的打算,眼下所有的洞口都关闭了,等吃完这些尸脑壳肉,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 拐爷一阵沉思,回头看了看我:“这些洞口的打开好像是有规律的?” 我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底下的机关真是和黄泉井入口的打开是同步激活的,那的确有迹可循。”我回想道,“第七张黄泉旗是在早上六点钟左右挂上去的,那些尸脑壳则是当天晚上十二点前后袭击的我们。” 冯霁接过话头:“巧的是第三个洞口开启和关闭也是在今天……不对,眼下过了十二点,已是昨天早上六点和晚上十二点了,所以第四个入口关闭应该是在明天早上六点?” “也就是说,离这个机关彻底锁死,最多只有三十个小时。”阿隆张了张嘴,说出了那个冰冷的事实。 钟禄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这么短的时间,咱、咱们去哪儿弄七张黄泉旗?” “应该不需要七张。”孙三碗看了看我们,“你们还记得西爷的话吗,那些血藻会不停地做第七张旗,或许我们只需要搞一张就能出去了。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上一个洞口里的人头是九真一假,设置机关的人也许早就在暗示我们。” “可就算只要一张……”钟禄下意识反驳,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算只要一张,也总有人要死。 我敢肯定,此时此刻在其他人心头,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也仿佛一个魔咒正不停地回荡着,而我们谁也说不准彼此的心里是不是已经生出比这更可怕的念头。 第598章 杀心的味道 就眼下这情形,人性可经不起考验,在那个可怕的念头被人付诸行动之前,我抢先一步开口:“说不定第四个洞口的开启和第三个洞口的关闭不是同步的,咱们再等等看,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 “对对对!”钟禄连声附和,“都这么晚了,咱们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其他的明天早上再说?” “走吧。”拐爷朝瞽爷一声招呼,率先朝营地走去,其他人也跟着下了栈桥。 “雱儿,你一天都没怎么睡,要不晚上我跟云子一块儿守吧?”冯霁说着瞥了瞥云子,估计已经猜到昨天是他把我推到井里去的,怕他又趁着没有其他人在对我动手。 之前我一直想着事情,也就早上眯了那半小时,这会儿确实困得不行,最主要的是她和云子在一起,我反而更放心,也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回到营地,我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他们也回了营地,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东边的洞口打开了吗?”我没忍住问道。 冯霁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答案,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沉。 “你睡一会儿吧,我过去看看。”见她心事重重,显然也在为洞口的事担心,我更加坐不住了。冯霁点点头,看了看叙哥儿和阿隆——他俩也早醒了,这会儿正准备接班。 我跟着他们正往栈桥上走,叙哥儿突然对阿隆说:“要不就我和雱儿哥去吧,反正那洞口暂时打不开,去这么多人也没用。” 阿隆求之不得,点点头又窝回了火堆边。 当时我也没多想,和叙哥儿一路穿过栈桥到了井边。他往井口那一站,魂不守舍地盯着井底跟入了定一样。我知道他同样在为怎么离开这里而苦恼,只是眼下我也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索性也找了个位置坐着发呆。 我们沉默了大概有个二十分钟,营地那边渐渐恢复了安静,其他人还没醒,冯霁和云子在补觉,就连阿隆也睡起了回笼觉——眼下似乎也只有睡梦能让大家暂时抛却那些烦恼。 我出神地想着,偏偏就在这时,叙哥儿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雱儿哥,你得救我……他们、他们都想让我去死!” 我下意识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仍紧紧盯着井底,而他的声音也低得仿佛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我甚至有种错觉也许他刚刚根本没有出声,可他言语间的彷徨与恐惧那么分明地朝我袭来,我忍不住问道:“谁?谁想害你?” 他嘴唇微抖,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却依旧只是重复着那两个字:“他们。” “他们?”我想到一种可能,“发财和孙三碗?” 理性地分析,如果是他俩来选,确实会把叙哥儿定为目标,毕竟阿隆和钟禄算是他们自己人,云子、拐爷和瞽爷他俩又惹不起,冯霁有云子照拂也不是最好的选择,除了我就只有叙哥儿了。 不成想他摇了摇:“不是他俩,是所有人!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雱儿哥,他们、他们都想让我去死。” 他终于忍受不住,靠着井口坐下,将脸埋入双臂失声痛哭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做了噩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别乱想,梦里的事当不得真,就算发财他们真打算对你不利,不说我和你霁儿姐,拐爷他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是真的,不是梦!”他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神采,“我闻了那股‘味道’,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我有点怀疑他昨天是不是因为看到猫儿的人头惊吓过度不由自主产生了幻觉。 “一个人想杀另一个人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他喃喃出声。 不对劲,他这状态实在有些不对劲,完全不像只是受到刺激吓了一大跳那么简单。我正要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下他是不是还目睹或者听到了什么,结果他话头一转非常跳跃地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家院子里也有一口井,井里的水就跟冰镇过的一样,尤其是到了夏天特别的清凉。那时候我爸妈每天都要起早做豆腐担出去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井里的水,我们家的豆腐又香又嫩,其他豆腐摊子完全卖不过我们。” 他仍将目光投向井里。 “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豆腐担子换成了豆腐铺子,很快我们又修了新房子,家里的存款也越来越多。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爸开始早出晚归,家里的生意全靠我妈一个人打理。后来我才听说他有了点钱就被他年轻时的那些狐朋狗友拉过去玩起了牌,快钱挣得多了哪还有心思做买卖。 可赌钱往往都是赢得越多输得越多,不多久他不仅败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输红眼了,不仅卖了铺子,还逼着我妈把新修的房子和院子一起卖了,他要翻本。我妈死活不同意,她说院子里的这口井和家里的豆腐担子才是这个家的根,铺子没了还能再白手起家,可要连它们也失去了,我们家就真的翻不了本了。” 我隐约有种预感,他说的这些往事或许就是症结所在,不由认真地倾听起来。 “那两年他们天天吵架,一开始只是拌嘴,后来动起了手,看着他们跟仇人一样互相撕打,我感觉这一切就像一个噩梦,却总也醒不了。有一天晚上他们吵得特别凶,我放学回来不敢进门就偷偷藏到了院子里。 他们一直吵到大半夜,我缩在晾晒豆腐框的架子后面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腥偏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非常的特别,我一下清醒过来。 然后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闷响,我偷偷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我爸正往井里扔石头。那些石头是从石场运过来打地基用的,之前没有用完院子里剩了一堆。他咬着牙不停地扔,仿佛那口井是他的仇人,他要把它生生砸死。 要是妈妈知道他往井里扔石头,他俩一定又会吵起来的,我下意识想冲出去阻止,然而我刚要站起身却猛地反应过来,那股陌生又诡异的味道正是从他身上飘散出来的。 它一头涌向我,一头扎进井里,像是里面也藏着什么人,它在找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害怕到了极点,直接僵在那里,喉咙里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缩回到角落里,一直等到天亮,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进了屋。 我爸破天荒地没有出去打牌,见我回来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夜不归宿,他只告诉我,今天一大早他和我妈又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离开了这个家,以后也再也不回来。可我明明在外面守了一夜也没有看到妈妈出门,她是怎么离开的呢? 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是那么的浓,熏得我有点想吐,最后我连早餐都没有吃就去上学了。等我放学回来,院子里的井已经被水泥封死,但我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味道正从里往外涌,仿佛一头吃饱喝足的怪兽想要爬出来,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也听明白了,一时间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不是不懂死亡,恰恰相反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字到底有多沉重。也难怪他对猫儿的死还有猫儿人头的反应比其他人都要大——于他而言,那本就是那段童年噩梦的重现。 第599章 徒劳 “十多年了,我本以为我早忘了这一切,只当小时候做了一场噩梦,可自打那天我们从井底上来,那股味道又出现了,我一下全想了起来……一开始只有发财他们三个有,后来拐爷他们也沾染上了,而就在刚刚,我竟在霁儿姐身上闻到了那股味道,比任何人都浓,而且和他们散发出来的一样,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他重新将头埋入双臂,身体难以抑制地发着抖,“她对我起了杀心……雱儿哥,霁儿姐也希望这次死的人是我。” “叙哥儿,别乱想,你只是被发财他们疯狂的举动还有猫儿的人头吓到了。”我蹲下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我知道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我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别怕,有我们在,他们不会对你动手的……” “你是疒源,你当然不怕!”他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将我推倒在地,“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那些血藻吃个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一张皮!”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自打来了这里,发财他们也好、拐爷他们也好,身上的疒气都是每天一清,只有叙哥儿因为没有吃尸脑壳肉,也就少了这个步骤,偏偏他又接触过猫儿的人头,再加上心中的恐惧,搞不好他身上已积聚起大量的疒气,而他之所以这么害怕,也许正是这股疒气的反作用。 “别担心,我有办法了。”我拿出谒灵符朝他示意,“就算要祭旗也不是我们自己去做,只要你身上疒气最少,血藻就不会攻击你。” “对啊……”他也反应过来,忙不迭伸出手指,“快,雱儿哥,快帮我把身上的疒气清一清!” 我一顿操作,他脸上的欣喜却渐渐被疑惑替代,很快这份疑惑转化成了惊恐。 他一把夺过谒灵符,疯狂地往自己手臂上刺,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襟,他却好似没有看到,嘴里反反复复咀嚼着三个字:“还是有,还是有……” 我都看傻了,他也无助地看着我,眼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雱儿哥,清不掉,我身上的疒气清不掉……”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我总感觉是他太害怕了,以至于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毕竟他又不是勘灵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上的疒气有没有清干净? “你别急,一会儿等你霁儿姐醒了,我们问问她……”我本想安慰他几句,然而刚一开口我就怔了怔,因为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要想祭旗首先得把拜旗的尸狩引过来,这需要一股强大的疒气,比如谒灵符中的,要调取它只有符主能做到;而之前在浮图淖尔潘聿迟就说过,依靠谒灵符里的疒气,符主甚至可以让活人疒气缠身…… 他显然也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身形一僵,谒灵符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用去问了。”他失神地靠着井口,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滚落下来,“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要不是当年我躲起来没有进屋,我大概也会和我妈一样被我爸推到井里然后被他用石头活活砸死……这是一个早就注定好的结局,只不过它晚到了十年罢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打定主意,认真地看着他,“叙哥儿,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十年前你能从那场噩梦里走出来,十年后也一定可以。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离开你半步,哪怕血藻来了,我也会想办法把它们引开。” 我想起那天晚上雷子在我头顶蹲了半个小时,当时他已经被血藻控制,显然是它们发现了什么特意停下来在查看,我怀疑我手上的血藻和纸包里的都是那时候附着在上面的,换言之只要提供的疒气足够多,哪怕是在祭旗的过程中它们照样能被吸引。 “谢谢你,雱儿哥。”他双唇紧抿点了点头,顿了顿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其实哪怕你什么都不做,我也应该谢谢你,因为在你身上我没有闻到那股味道,我们这么多人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能活下去。” “咱们先不要乱想,或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我说道。 他黯然一笑,显然并不认同,我只得先掏出自己的水壶倒空了递给他,“你多放点血在水壶里,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我身上的疒气越多你就越安全。”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照我说的做了,我将水壶里的血一饮而尽,一股别样的甘甜席卷着我的味蕾,看来不是他的错觉,他血中的疒气果然很重。 我心里瞬间像压了一块石头,其实刚刚那句话不仅是对他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不管其他人什么想法,我始终觉得冯霁不可能这么做。 “她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很想去问一问她,却又怕引起他们的警觉,万一我被他们控制住,到时候就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见其他人仍没有醒,我悄悄走到栈桥那一头,将晾晒在上面的尸脑壳拢了几条过来,然后去头去尾去掉鱼鳍一股脑塞进嘴里。 说实话,它们的味道真不赖,哪怕什么佐料都没有,却异常的鲜美,我甚至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雱儿哥……”叙哥儿看着我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起了云子的警告。 “没关系,我是疒源,哪怕真吃上瘾其实也没什么坏处,顶多会对普通食物失去热情,可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对口腹之欲本来就没多少兴趣。” 我忍不住一笑,“在我看来,比起生死其他永远都是次要的,我要不这么做才会后悔一辈子。” 吃完一条我又扒了一条,直到胃里泛起一阵胀痛我才停下来,正巧其他人也醒了,我连忙将地上的边角料扫进水塘,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看了看井里,可惜底下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那个能给我们带来生路的洞口始终没有出现。 叙哥儿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一个人的恐惧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消除的,好在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松,不然就像他之前说的,搞不好还没被血藻袭击自己先崩溃了。 临近中午,拐爷和发财过来接我们的班。 叙哥儿闷声不响地跟着我下了栈桥,眼见就要进营地,我叮嘱道:“一会儿你好好睡上一觉,其他的别管,免得他们看出来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雱儿哥,你说的这个办法真的管用吗,我还是有点怕……” 我当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真到了那时候也只有竭我所能。 他大概看出来了我的决然,眼中终于生出一点希望的光,抬起头大步朝营地走去。 按照之前的经验,就算要做黄泉旗,血藻也不太可能白天来袭,但我丝毫不敢大意,只躺在一边闭目假寐,等天黑下来我才起身,免得自己太困了真睡着过去。 冯霁他们正在烤尸脑壳肉,勾人的香味径直涌入鼻腔,最后它却没有闯进肺里而是蜂拥进了我的心头,然后像一个个小爪子轻轻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感觉到了那股仿佛来自本能的渴望,尽管我胃里依旧胀得难受,它却好像在我心里催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饥饿,让我恨不得将它们全抢过来一股脑吃进肚子里。 “雱儿,你是不是饿了?”冯霁突然开口。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我,我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却觉味如嚼蜡,好不容易咽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直接吐了出来。 一时间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怎么回事?”冯霁赶紧拿过自己的水壶喂我喝了一口,然后摸了摸我额头,手微微有点抖,“是不是之前着了凉,冻感冒了?”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实情,好在我的身体对水并不排斥,我就着水壶喝了两口终于好受了一点,她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滚。 “别担心,就是有点不舒服,我再睡一会儿。”为免她看出异样,我重新躺了回去,我本来只打算闭目养神做做样子,可不知怎么回事,眩晕一阵接着一阵袭来。 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劲,她水壶里的水怕不是有问题。 我拼命想睁开眼睛,眼皮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心里只剩绝望。 无边无际的绝望。 第600章 又是船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最后是被一阵欢呼吵醒的,我茫然坐起身,循着声音将目光投向栈桥,那里灯光攒动,原来他们都去了井边。 除了叙哥儿。 我确定了几遍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转过头慌忙四顾,营地里空空如也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哪里都没有。 这时钟禄注意到我醒了,兴奋地朝我挥了挥手:“雱儿哥,快过来,东边的洞口打开了,刚刚我和阿隆下去看了,游了没一会儿我们就出了水面,那头是条地下河,说不定能通到外面,咱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我蹒跚着朝他们走去,离得越近我越感到恐惧,仿佛它身后的井是一头可怕的巨兽,马上要将我生吞入腹。 “真是老天爷眷顾,他们下去的时候没被血藻攻击,不然就算洞口打开了,我们也没法离开……”冯霁红着眼睛朝我一笑,我却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她。 “叙哥儿呢?”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其他人也瞬间没了动静。 我心里那股愤怒再也无法克制:“我问你们,叙哥儿呢?” 她抿了抿唇正要开口,云子一把将我拽到井的另一边,掰过我的头指了指栈桥尽头:“本来怕你再受刺激不打算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但既然你坚持,那就请吧。” 我低头一看,那里挂着一张薄薄的人皮,一阵风吹过,它轻轻摆动着,像极了一面旗帜。 我缓缓蹲下身,却抑制不住那翻涌而上的呕意,可惜我胃里的东西早就消化殆尽,什么也吐不出来。 冯霁跪倒在我身后,一双臂弯紧紧抱住我,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有眼泪一点一点落在我背上,那么的滚烫。 我想起之前她喂我喝水时的神情,终于后知后觉地领会到了其中的绝望,也终于明白过来当时她因何而落泪——她和叙哥儿认识那么多年,平日里待他也像亲弟弟一样,论对他的感情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深。 所以,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呢? “马上天就要亮了,用不了多久这些洞口就会彻底关闭,咱们赶紧走吧。”拐爷提醒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就是再纠结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抓紧时间出去,不至于浪费他用命换来的这个机会。” 说着他带头下到井中,穿过门洞朝对面的通道游去。 “走吧,雱儿。” 冯霁站起身抹了抹眼泪,把我也拉了起来,等他们都进了通道,我捡起叙哥儿掉落在一边的背包,从里面翻出那把短刀塞进包里,也顺着绳梯滑到井底,然后往门洞里一钻。 底下还是一条青石砖通道连通着另一个洞口,那边的通道比这边的还要短,我顺着它游到底,往上一浮果然出了水面。 我用探照灯往四周扫了扫,正如冯霁所言,这是一条地下河,河面很宽、水也够深,好在此时还没到雨季,河里的水不算满,两边都有滩涂露在外面,不管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都很方便。 突然,我目光一滞。 就在河的上游、我目光的尽头竟浮动着一片猩红,我毫不犹豫地朝它游去,等上了岸更是忍不住加快速度往那边飞奔。 一个身影渐渐映入眼帘,那是一艘高大的帆船,它深红的船帆如一片艳丽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向上不停地翻涌着。 说实话,黄蕖后人曾在这一片活跃,在这儿见到它远比它现身刹梭海要来得合理,故而比起它的出现,我更好奇它的作用。 我忍不住顺着地下河流去的方向眺望,难不成河的尽头就是黄泉井,或者我们早就进到了黄泉井,这条河能通向“黄泉”?而这艘红船就像当初我们在黄渠亩时推测的一样,只要“顺水逐流”就能把我们带去那里? “怎么了,这船有问题?” 冯霁他们追了过来,也忍不住打量了一番,最终拐爷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它搁浅了,不然我们倒可以乘着这艘船顺流而下,说不定能进黄泉井。” 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就算它能起航,眼下也绝不能这么做,这一趟远比我预料的要凶险,我必须得想办法让冯霁他们先离开这里,不然绝对会重蹈之前的覆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听拐爷的话,孙三碗试探性地问我们:“那咱们索性往下游走走看?” “越是明显的线索,越不能掉以轻心,搞不好是个陷阱。”我诚心开口,“或许我们应该往上游走。”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几天的经历犹在眼前,要说服他们应该不难,我现在就寄希望于顺着地下河往上走能直接出去。 果不其然,他们都没有反对。 我们沿着河滩一路往上,走了可能有个十五分钟,右手边突然出现了岔路,看着像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渠,我不想节外生枝,直接装没看见,奈何他们都是为求财而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这水渠着实有点陡,而且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不像一般的支流,我们要不上去看看?” 拐爷哪是在询问我们的意见,话都没说完就已经拄着拐杖进了岔道。 不过他的分析是一点都没错,相比于平坦的地下河,越往水渠的上游走地势越高,形成了一个明显的陡坡,而它的源头居然是个矿洞,矿洞的正中央挖了个不深不浅的竖坑连着水渠,没干之前估计也是个泉眼。 至于竖坑的四周堆满了发掘出来的疒玉,显而易见这又是一座玉矿遗址,我都麻木了,或许在那些人头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预感,又或者既然有守幡人曾踏足,这里会出现这样的玉矿太正常了。 “等一下,这些玉——”要不说是老江湖,拐爷目光一扫立马发现情况不对,“好像都是疒玉?” 估计其他人也看出来了一点苗头,阿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难不成、难不成那些人头的身体都被肢解成了玉矿?” 拐爷神色一凝,当机立断说道:“这里的疒气肯定很重,指不定猫着什么,咱们赶紧走!” 我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十分钟又回到了地下河,仍顺着它往上游走,阿隆是深受拐爷那番话的影响,时不时往回看一眼,生怕后面跟着什么。 突然他咦了一声,在原地站定了盯着我们来的方向一阵张望。 “怎么了?”我们正觉得奇怪,他冷不丁爆了句粗口,伸手一指地下河下游:“我去,那艘船、那艘船它追过来了!” 我心有所感,顺着他手电筒的光一眺,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红影,可这未免太奇怪了,此时地下河里又没有风,它还能逆流而上? 我也就是下意识往河面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我直接愣在了那里—— 河里的水竟是顺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在飞快涌动,换言之红船来的那边才是上游! “操,我的眼睛不会出错了吧?”阿隆忍不住揉了揉眼皮,“这河里的水怎么在倒流?” 冯霁想起来什么看向拐爷:“咱们会不会又遇到了‘鬼打墙’,不知不觉就走了回头路?” 拐爷却看向瞽爷,后者一阵沉吟,点点头:“附近疒气重,确实有可能会和谒灵符里的疒气发生共鸣影响到我们。” 如果这里真能和黄渠后人扯上关系,我倒是有一个更合理的猜测:“河流下游应该有个机关,连着某个蓄水层,一旦机关被触发,它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里面的水全部排入地下河,这足以暂时改变河水的流向。” 钟禄在一边直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你们看,这地下河的河道非常平,只要短时间内排出的水足够多,绝对可以实现。” 而只要河里的水一上升,红船就会重新起航,像这样一环扣一环的设计,我很难不怀疑,这个临时的下游才是进入黄泉井的正确方向……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庆幸,得亏刚刚及时发现,不然我们就歪打正着直接走上深入黄泉井的路了。 第601章 对称,还是对称 “幸好我们听了雱儿哥的往这边走了,不然对面那么大的水冲下来,咱们铁定要歇菜!”钟禄也有些庆幸。 奈何其他人没有心思听他感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猩红的船影攫取住了。眼见它越来越近,他们的反应和赵蓬清当时如出一辙:“要不咱们直接上船,看看它到底要去哪里?” “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这么做。”我不由道,“其实这样的地方我以前去过,那里也有一艘和它一模一样的红船,当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正是上船,可惜我们跟着船走到最后才发现那条地下河的尽头居然是个万丈深渊,要不是那会我爱人也在救了我,我估计早就跟着它一起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 “难怪刚刚你看到这艘船反应那么大,不过这里的情况未必就和之前的一样,不试试怎么知道?” 发财说着目光却看向孙三碗和云子,心里想的显然和他嘴上说的不一样。 “那你们就上去吧。”我顺着他的话耸耸肩,“反正同一个坑我是不会踩第二次的。” 说完我直接朝冯霁他们招呼:“河里的水还在往上涨,搞不好会淹过整个河道,我们去之前的岔路避避。” 冯霁不由看向拐爷,拐爷又看了看瞽爷,瞽爷就果断多了,手里盘着石珠子点点头:“这船确实有点不对劲……走吧,咱们是该回去看看,我总感觉那个矿洞不简单。” 见我们要走,钟禄想也不想跟了过来:“雱儿哥,等等我,我也去!” 他本是发财手下的人,这一表态明显是不准备再跟着他干了。也不知道是钟禄下意识的反应触怒了发财,还是我刚刚的话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瞬间更阴沉了。 好在孙三碗的话适时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咱们还是跟着大部队走吧,万一那头没有线索再继续往这边走。” 说着他又看向云子:“云老弟,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云子公正得就像一个裁判,“都随你们。” 就是这说话的工夫,红船已然走远,他们就是想上船怕也追不上了,孙三碗顿时道:“那咱们也赶紧走吧,这河水上涨的速度是有点快。” 我们原路返回正要拐进那条岔路,阿隆“咦”了一声:“奇怪,水渠里怎么也积了这么深的水 ,地下河的水再怎么涨也不可能涨到上面去吧?” 拐爷经验丰富,立马想到一种可能:“难不成那矿洞里的泉眼也是和那什么蓄水层连通的,机关一开,它底下就打通了?” “搞不好那口泉眼底下也有暗口。”孙三碗和发财对视一眼,都有几分跃跃欲试。 其他人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不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矿洞再次映入眼帘,中间的竖坑果然灌满了水,阿隆迫不及待地将探照灯往里一扫,兴奋得直拍大腿:“底下还真多了个暗口!” 拐爷也眯着眼睛瞅了瞅:“看着还不小,应该能过人,有门路。” “就是不知道这水里有没有血藻……”钟禄半提醒半询问地说了一句。 “这里的水都是一脉相连,要袭击我们早袭击了。”云子率先下到坑里,“你们要不放心,可以等我过去探探情况。” 说着他往底下的暗口一钻,结果他这一去就去了足足十五分钟,他没带潜水设备,要不是在水里出了事,就是已经出了水面然后发现了什么。 “现在怎么搞?”发财看了看我们,“继续等,还是先过去看看情况?” 孙三碗哪不知道他的意思,非常默契地补充了一句:“不怕对面有危险,就怕对面没危险,咱们在这耗着反而更亏。” 理当然是这么个理,我重新拿出潜水设备,冯霁拉了拉我:“雱儿,这次我去吧,刚刚云子下水也没见什么动静,水里应该没有血藻。” “不用,正好我有经验。”我现在倒不怕血藻,就怕遇到别的危险,如果连云子都搞不定,我们怕是够呛,让她去我安能放心。 我从水下的暗口穿过,对面是个狭长的洞穴,和之前连接岩洞的暗道差不多,只不过是水平的,我顺着它游了没一会儿前面就出现了岔路,一边长一边短,一看那长的一头一直往前延伸最后化作一个点消失在灯光尽头,我就知道甭管它最后通向哪都没戏,因为没有潜水设备,我们不可能都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我直接拐进了短的那条,三下五除二就游到了对面,在钻出去之前我将探照灯一扫,都无语了,眼前居然也是一个竖坑,和我下来那个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大差不离。 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浮上去一看,这竖坑果然也是挖在一个矿洞里,一条水渠连着竖坑蜿蜒而下,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它的走向,正好和原来那条相反,如果它也连着某条地下河应该也是另外一条,至于这两条地下河是不是也能互相连通就不知道了。 两个古村、两条岩缝再加上这两个矿洞,至少这三者每一组之间都是互相连通且对称,我总感这是一个暗示。 不过我算是明白过来刚刚那条长通道是干什么用的了,它才是真两口“泉眼”真正的源头。 一爬上去,我果断将灯光往矿洞口扫了扫,入眼就是一串半干的脚印,它渐渐消失在洞外,应该是顺着水渠往下游去了。 我心想,难怪云子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如果这条水渠真能连着别的地下河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要想一下搞清楚这边的情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思索着准备原路返回先把冯霁他们叫过来。 哪知我刚转过身,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危机感,这我太熟悉了,当机立断将探照灯一关矮身翻滚到了一边。 我只当云子耍了个花枪,根本没有离开这里,而是一直猫在洞口,准备趁我一个人过来打我个埋伏消遣消遣我,然而等我重新打开探照灯往那边一扫,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如果能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躲到竖坑里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 可惜对方反应不是一般的快,我都还没迈开脚步,他的枪口已经跟着几道骤然亮起的手电光一起对准了我:“雱哥儿,你最好别乱动,子弹它没长眼睛,要是一不小心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拼一把,只要没被击中要害,凭借神女心碎片的恢复作用或许能逃出生天,但我不敢赌,毕竟那天董六就是这样被他一击毙命的。 见我一下僵在那里,图野非常满意,他缓步踱了过来,等走到我身边,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收好枪,一边笑盈盈地开口:“雱儿哥不愧是雱儿哥,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了所有人手才走到这里,你却是毫发无伤地和我们会了师,难怪连那位‘温先生’都对你赞赏有加。” 我不知道这所谓的温先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但我知道他口中的“所有人手”显然并不包括西爷、阿由以及倪棹泉、老俞他们,因为他一截住我,他们也包围了过来。 不过最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里和那个被疒气笼罩的迷宫也是相连通的,我们果然早就进了黄泉井,甚至就连那个村子其实也是黄泉井的一部分…… 当然,他们确实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除了鸿途的人,其他所有人估计都死在了过来的路上,而眼前这些幸存者哪怕是图野身上都是血迹斑斑,也不知道这些血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又或者二者皆有。 我心里一阵后怕,几乎不敢去想,如果我们也跟着他们走的那边,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第602章 藻池 “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你那招‘诱敌深入’。” 图野继续说着,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指间的手饰,脸上笑容丝毫不减,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冷意。 “你都不知道,当时要不是我反应够快逃了出去,可能就直接困死在那条暗道里了,这么刺激的体验我可是好多年没有经历过了,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话音未落,随着他一拳挥出,那更为熟悉的痛楚已再次降临,我被那股力量一带直接撞在了一边的岩壁上,连带着身上的潜水设备都甩落在了地上。 或许是这一次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剧痛之下我甚至还有余力思考他刚刚的话——早知道用这个办法就能除掉他,当时我怎么也应该想办法拖他一拖,可惜还是那句老话,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要怪就怪我心不够狠、手不够辣。 而图野显然正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一把拽住我又扬起了拳头。 见他还要动手,倪棹泉下意识拦了拦:“图总,咱们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如留他一条命,等出了黄泉井再好好收拾他?” 西爷看了看图野,当即给了倪棹泉一脚,他却不为所动。 然而图野也眯着眼睛扫了扫他,目光深处俨然涌动着一股了然,倪棹泉一个激灵,赶紧退到一边。 “放心,我就是想让他再长长记性,不会把他打死,也不会把他打残,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他用指背紧贴着我刚刚受伤的地方一阵比划,硕大的宝石不仅硌得我生疼,折射出来的光线差点没把我眼睛闪瞎。 “别紧张,我这个人下手最讲究分寸,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他说着再次攥紧了拳头,那即将卷土重来的剧痛本就从未散去,在它的操控下,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 好在就在这时,阿由突然出声:“图总,又有人从底下过来了,咱们要不要再躲一躲,也打他们一个埋伏?” “走。”图野果断一挥手,拽着我出了洞口,西爷他们也跟着躲到了附近。 刚藏好,竖坑中哗啦一阵响,发财率先钻出水面,他一爬上来,阿隆和孙三碗也跟着上了岸,然后才是冯霁和拐爷他们。 发财刚一露面,我就想弄点动静出来提醒一下他们,他和孙三碗还有拐爷都是老江湖,肯定能察觉到端倪——反正图野也说了,他不会要我的命,大不了再被他揍一顿。 可惜他早就预判了我的打算,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死死按在角落里,别说出声我就是动都动不了分毫。 他们一上来反应和我之前一模一样,先是往四周照了照,然后灯光一扫洞外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借着他们手电筒的光,西爷朝老俞几人使了个眼色,他们刚走出矿洞,鸿途的人就兵分两路,一路挡住洞口拦了他们的退路,一路堵在水渠这边封住了这个方向的去路。 而后图野才放开我高举着枪粉墨登场。 “各位,好久不见,想我了吗?”他话音堪落,枪声和瞽爷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瞎子!”拐爷哪还顾得了下一步行动,赶紧掉转头去查看瞽爷的伤势,好在图野只是打伤了他的手,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然而就在这时,他又抬起了枪口。 冯霁一个箭步挡在两人身前,张开的双臂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着。 图野突然笑了笑,扭头看着我:“我现在有点怀疑你俩会不会真是亲姐弟,她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自量力。” “雱儿!”见我受了伤,她一下慌了神,却不敢挪开半步。 我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没想到他再次冲我一笑,说:“放心,我不会杀他们的,我甚至还要感谢你,没想你把他们也带了过来——我本以为就算你不要他们的命,也肯定会找机会甩开他们。” 我倒是想,可惜还没找到这个机会就又撞上了他们。 “这么多‘桥墩’,足够我们过去‘那边’了。”西爷扫了扫我们,提醒他,“阿野,反正水已经泄下去,咱们抓紧时间行动吧。” 说完他又迟疑开口:“对了,咱们要不要先把之前那人揪出来?他特意引我们过来,搞不好也在打‘图方’的主意,想捷足先登。” “没必要,他志不在图方,随他去吧。”图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所谓的图方应该就是那些玉砖? 等一下—— 他们说的这个人不会是云子吧?我说好端端的图野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埋伏我,感情又是他搞出来的幺蛾子,不过我也觉得他对什么图方应该不感兴趣,不然他早行动了,来这么一出估计还是想给我添点堵。 好吧,他成功了。 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为了搞我,他连冯霁的安危都能不顾,毕竟谒灵符不是万能的,之前在神女墓周游话里话外都透露了一条信息,在谒灵符生效之前杀死符主完全有可能实现,不然陈辛也不会那么紧张。 当然,眼下我更应该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图野和西爷都提到的“架桥”,他们不会也遇到了当初王容心他们遇到的那个难题,而且还特别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同一个办法吧? “麻烦了……”越想我一颗心越往下沉,正不安,图野枪口朝我们一指:“请吧。” 由阿由打头、他殿后,我们被鸿途的人押着顺着水渠一直走到头,这边还真连着一条地下河,但和之前那条不一样,里面的水不仅没有上涨,反而泄下去不少,我有点怀疑它也是储水机关的一部分。 这样看来,红船行驶的方向就算不能进入“黄泉”,也能连通某个重要的地方,就是不知道玉砖到底是藏在那里,还是图野他们口中的“那边”…… 我思索的工夫,我们已经从岔道出来拐进了地下河的河道,他们看都没看下游方向,径直朝上游走去。 渐渐地,一个岩洞出现在地下河尽头,它就像一个放大版的矿洞,不过里面要宽得多也深得多,探照灯的灯光照进去立马消融在了这张深渊巨口之中。 但我总感觉它更像一只巨兽的肚子,地下河是连接它的脐带,而里面也仿佛真的孕育出了什么,正通过对面那片浓稠的黑暗默不作声地窥伺着我们。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股莫名的危机感只是源于人对未知的恐惧,因为我在洞口瞄到了一道早就洞开的闸门,显而易见两条地下河确实能连通,而这里正是储水机关的主体部分。 图野他们一直走到河床消失的位置才停下来,岩洞底似乎还有一层积水,灯光打过去微微有些反光。 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偏偏这时候西爷朝老俞使了眼色,后者立马朝着岩洞正中央打了个一发照明弹,白光乍现的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了这个巨大岩洞里到底蛰伏着什么。 从我们脚下一路延伸到对面一个平台,整个洞底完完全全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中,按理说底下还积着将近半米的水,这些血藻不应该被我们用肉眼观察到,现在它们现了原形只说明一个问题——鬼知道这岩洞中盘踞着多少血藻! 更离谱的是不管是周围的岩壁还是上面的穹顶都覆盖着一层血色,整个岩洞内部仿佛裹了一层血膜,我是越看越觉得瘆得慌。 就冲它们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饱和式覆盖,除非我们能飞,不然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安然无恙地过到对面。 不对,办法还是有的—— 我心里正惶然,图野一声令下:“先把索桥这头固定好,准备架桥。” 阿由几人的执行力那不是盖的,很快他们就完成了,图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最后的入口就在对面平台下,咱们再加一把劲就能拿到东西。好了,现在问题来了,谁愿意做这座桥的第一个‘桥墩’呢?” 第603章 零和游戏 怕我们不懂,他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这里的血藻太密集了,做一张黄泉旗只要三十秒,而我们要过去少说都要四十秒,所以必需搭这座索桥,而且搭的时候还得从两边的岩壁中转,不然同样来不及。” 他走到水边一阵比划,“我们先把第一个‘桥墩’推下去,趁着这个时间,阿由会带着绳子和设备去那边岩壁上搭一个临时落脚点。然后我们再把第二个‘桥墩’推下去,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过到对面,等他搭好索道我们再挨个过去。” 他扬起的嘴角难掩得意:“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你真是个疯子。”发财咬牙道,不过相比于恐惧,他眼中更多的是恼怒,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其他人的反应和他一模一样。 这有些出乎图野的意料,就连我都有些意外,难道还有比这更行之有效的办法吗? 我正沉吟,倪棹泉轻咳一声:“图总,这是咱们之前想到的方法,可现在雱……陈先生也在,他是疒源,血藻貌似不会攻击他。” 此言一出,西爷和老俞他们也一下愣在了那里。呃,好吧,看来陷入定势思维的不仅仅是我。 不料图野从兜里一掏,摸出一张纸条扔给他:“念。” 倪棹泉不明所以地将纸条摊开,试探性地瞄了一眼,神色一下就变了,他看了看我,最终轻声念道:“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我自作主张地在水里加了一点特殊的‘佐料’,让它们也会攻击疒源,图总应该不会怪我吧?” 又是“游戏”又是“佐料”,我都不用猜,这个在水中暗动手脚的人绝对是云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其他人眼中也终于露出几分惊惶,偏偏这时候图野开口了。 “没办法,咱们的游戏只能继续。”他将目光环视一周,“所以,谁愿意做这第一个‘桥墩’?” 仿佛时光倒流,在场所有人谁也不敢吱声。 最后他视线一转落在了我身上:“你是我的贵客,既然他们都不愿意主动请缨,那就你来帮我选吧。”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云子的用意——他在逼我杀人,他要用血沾满我的手。 见我不为所动,图野伸出手指:“你要不愿意选,那我只能让愿意选的人去选了……” 在他指向发财之前,我也缓缓伸出手指了指发财。 他立马一拊掌,故作无奈地朝对方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既然他选了你,我也不好食言而肥,对不对?” 说着他朝阿由和倪棹泉抬了抬下巴,两人二话不说朝发财走去,当然发财也是个狠角色,而且深知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铆足劲朝倪棹泉一撞,拔腿就要跑,可惜下一秒我们都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显然也听到了,身形猛地一僵,趁着这个机会,阿由和倪棹泉一把将他拽了回去,手上一用力直接将他推下了水。 “啊!”发财一声惨叫,下意识想站起身,结果直到他付诸行动,水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先是一怔,然后是狂喜,想也不想蹚着水朝对面的平台跑去,然而他忘了一件事情。 枪声再次在昏暗中响起,发财被惯性带着又往前跑了两步,最终一头栽进水中,抽搐片刻后彻底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他居然不会被血藻攻击?”西爷看了看图野,“难道还是那个人搞的鬼?” 图野默不作声,突然枪口一转,指了指拐爷:“老爷子,你下去试试,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要是没什么事别像他一样乱跑,毕竟子弹它没长眼睛。” 拐爷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往水里一跳,我本提着一颗心,但见底下血藻始终不为所动,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道灵光冷不丁闪了过去——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冯霁一定要选叙哥儿祭旗了,因为我们根本没的选。 “要是我没有猜错,这道黄泉井中应该还盘踞着另一群尸狩。” 西爷不愧是行家,很快也想通了其中的门道,“他们肯定吃了这种尸狩的肉,身上不知不觉带了它们的味道,以致这些血藻误认为他们也是这种尸狩,自然而然不会攻击他们。” 不过按照叙哥儿的叙述,他闻到的其实是人吃完尸脑壳肉后散发的味道,因为他是在我们从井底上来之后才闻到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十年前这种味道会出现在他父亲身上,而他又为什么能闻到这股味道,至于尸脑壳肉本身我想应该是没有味道的,尽管他对它们也极为抗拒。 “难怪当时他说只有我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可问题是后来我也吃了尸脑壳肉,他为什么还是没有在我身上闻到,不然以他当时的情况他的反应肯定会非常激烈,难道这种掩盖效果对疒源并不会生效?又或者还需要别的东西来刺激,比如叙哥儿说的杀心? 只是我个人看法更倾向于前者——要是杀心真有味道,那也太玄乎了,哪怕这里的尸脑壳和凫湖的截然不同,也不可能有这种功效。 这让我有些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云子搞的鬼,要真是这样,那天晚上他和冯霁一定说过什么,比如他告诉冯霁他们吃了尸脑壳肉,血藻不会再攻击他们,但这一点对我无效,我们这些人之中只有我和叙哥儿能祭旗,如果她不想我死,就必须牺牲叙哥儿。 他是谒灵人,估计早就看出来了端倪,甚至他一开始在那些尸脑壳肉上动手脚就是为了把尸脑壳群引过来好让他们毫无防备地吃下去——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哪怕叙哥儿没有因为儿时的经历对尸脑壳肉心生厌恶,他也会阻止他吃,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原本就计划好的。 “所以叙哥儿才会说,冯霁一回来身上也有了那股味道……”而正是因为这一发现,叙哥儿最终崩溃了。 “要是我能早点注意到这点就好了,那时冯霁才是真正的突破口。”可我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无力感,就算我有所察觉,又真的能阻止他吗? 这样的认知让我不得不对面一个事实,这个真正叫陈雱的人比我以为的还要深不可测,他有着非同一般的身手、对这里的黄泉井也超乎寻常的了解,而且搞不好他和冯霁在泉岭山庄的相遇不是偶然。 他应该早就了解过冯霁的情况,却始终没有露面乃至和她相认。 我完全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他针对我勉强也算有个理由,可他为什么也要这么逼冯霁——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不和她相认,就是为了看她日复一日寻找他却求而不得最终深陷痛苦的样子——难道他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她甚至是恨她的? 不,恰恰相反,他对这份感情明显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恨我。 我怀疑他这么做只是想确认一下冯霁是否真的那么在乎他,毕竟在她眼里我是她弟弟陈雱,如果她为了陈雱连叙哥儿都能牺牲,不就恰好能证明这一点吗? “你真是个疯子……”我琢磨通了他的意图,却只觉得荒唐,偏偏叙哥儿因为他这个荒唐的理由丢了性命。 那边图野脑子倒是很灵光,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的枪口依旧指着拐爷,手指却轻轻扣住了扳机:“老爷子,你们手里应该还留了一些这种尸狩肉吧,拿出来。” 其他人我不知道,拐爷向来有忧患意识,搞不好真被他说中了。 果不其然,拐爷看了看他,有些不甘心地拿出几条晾得半干的尸脑壳扔了上来。 西爷捡起来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才将它们一一分给其他人,图野一边嚼一边笑道:“味道真不错,关键是有了它们,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他们都吃完,图野朝倪棹泉一抬下巴:“你去试试。” 倪棹泉愣了愣,但还是什么也没说,走到水边矮身跳了下去,水里的血藻别说攻击他,动都不带动一下,跟休眠了一样。 见状西爷冷不丁皱了皱眉,图野顿时问道:“怎么了?” 西爷没有吱声,而是凑近了仔细观察起来,突然他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咱们被摆了一道,这里的血藻之所以不攻击他们,不是什么尸狩肉在起作用,而是它们都进入了休眠,根本不会攻击人!” 第604章 第七张旗 “水泄下去的时候它们还在活跃,难不成是有人趁着我们刚刚离开动的手脚?”老俞说道。 他这个“有人”当然是指云子,这里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看来对方玩的还是‘调虎离山’这一招,留下那张纸条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西爷眯着眼睛注视着对面的平台,神色不知不觉阴沉了下来,“井中的图方怕是早就被他拿走……” 我倒还是觉得云子志不在黄泉井里的东西,他纯粹是在享受这种耍着人好玩的快感,不然以他的能力和对黄泉井的了解,黄泉井的入口一打开他就能直接拿着东西跑路。 “无妨,就算他能把图方带出去,也未必出得了泉岭,就算能逃出泉岭,也绝离不开泉城半步。他要玩,我就陪他慢慢玩。”图野比云子还要自信,不以为意地一笑,“走吧,来都来了,怎么也要见识见识真正的黄泉井长什么样。” 说着他朝阿由他们使了个眼色,等他们都下到水里,又举着枪朝我们示意:“请吧,各位。” 说实话我真的很怕他趁着这个时候对冯霁他们痛下杀手,既然血藻已经彻底沉寂下来,没有吸引血藻的需求,他要考虑的反而是怎么灭我们的口。 我看着他没有动,他也看了看我:“怎么,要我单独请你?” 旋即他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他们,至少现在不会,至于原因——” 他正说着,走在最前面的倪棹泉已经爬上对面的平台,冷不丁朝我们喊了一嗓子:“天大的好消息!这底下的入口好像还没有被人打开过!” 西爷赶忙加快速度蹚了过去,图野却还是看向我,我只能先跟着冯霁他们过到对面。 走在前面的几人正整齐划一地探着头,冲着平台正中央什么东西张望,直到爬上平台,我才发现那里竟还有一个竖直向下的洞穴,它比之前那两个竖坑要窄得多,也就勉勉强强能挤进去两三个人,方方正正跟口井似的——等一下,难道它就是图野刚刚提到的“真正的黄泉井”? 我也忍不住凑到井边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它看上去只有两米来深,井壁和井底严丝合缝浑然一个整体,说是井,实际上更像一个深得离谱的石臼。 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拐爷他们也是下意识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但下一秒我反应过来,这里的血藻都已沉寂,他们就是想祭旗怕也没辙,应该不会拿我们开刀…… 不对。 还是不对。 我犹记得当初卫既成的话,他说老独之所以要杀大林和川子,是为了效仿伥猱拜旗,虽然后面证实他确实在扯谎,但他透露的这条信息未必是假的,换言之就算没有血藻,祭旗依旧可以进行。 我的心瞬间一沉,但仍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西爷并不知道这一点。” 可惜直觉告诉我,这是我的妄想,图野刚刚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其实已经在暗示这一点。 我正不安,他也爬上了平台。 倪棹泉在一边直挠头:“邪了门了,我才发现这井底连条缝隙都没有,咱们要怎么才能打开这个入口?” 老俞也算经验丰富,请示道:“我带人去四下看看,附近应该有机关?” 西爷没有吱声,脸上更是看不出喜怒,倒是图野绕着井口转了两圈,嘴里啧啧作响:“我忘了,咱们还缺一张旗,不补齐这第七张旗,我们怕是打不开这个入口。不过这是个好消息,既然这个入口需要祭旗才能打开,对方单枪匹马不可能捷足先登,东西一定还在里面。” “祭旗?” 倪棹泉还有老俞他们都愣了愣,估计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茬,很快有人想到了一点:“可这里的血藻都已进入休眠,咱们也不知道怎么重新唤醒它们,这个旗要怎么祭?” “很简单,这旗血藻可以祭,我们自己自然也可以——当然,咱们还是得用活人。”图野的目光在冯霁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往我身上一落,“老规矩,请。” 说着他照例补充了一句:“你若不愿意为我效劳,那也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 他转过头冲着孙三碗和阿隆就是一笑:“你们说是不是?” 孙三碗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了,不过比起发财他绝对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是我来选绝对会选他,不带一点犹豫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图野脚下,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图总,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不杀之恩!” 可惜他低估了图野的心狠手辣,更何况他和云子其实是一类人,要的就是那种玩弄人心的快感。 “你求错人了,选择权在他手里。”他说着故意往边上让了让。 孙三碗当然是不可能求我的,因为他知道求我也没有用,在我伸手指向他之前,他毫无预兆地朝我一扑打算先下手为强。 图野没有动,他当然是想看我们互相残杀;但拐爷动了,而且他一点都没有轻敌,拐杖一敲顺势架住了孙三碗的攻击,而瞽爷也已应声而动,不给孙三碗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封住了他的退路。 尽管瞽爷一只手受了伤,但他和拐爷不仅身手了得,还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在两人的夹击下,孙三碗毫无悬念地被他们控制住了。 见没有更大的热闹可看,图野顿时挥了挥手。 老俞几人正要一哄而上,他却指了指倪棹泉:“你去,记住了,别给弄死了要活剥,还有把手套戴上,不然你一碰它就会失效。” 倪棹泉的反应还是和之前一样,先是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照做,孙三碗的惨叫声霎时响彻整个岩洞。 “老大……”阿隆对他倒真有几分感情,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可惜他不敢拦,最后浑身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看都不敢再看那边一眼。 渐渐地,我眼前也只剩下一片比那血藻还要艳丽的猩红,孙三碗一双眼睛早被自己流淌下来的鲜血覆盖,我却分明地感觉到他在看我,仿佛一只不怀好意的恶鬼。 突然,他抬起头缓缓朝我爬来,我本以为这是我的错觉,毕竟他哀嚎了这么久早就虚弱不堪,然而很快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颤抖着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分毫。 下一秒,他紧紧抓住我的脚踝,抬起脸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最后我只看到一口井,它含着那双血红的眼睛像一只巨兽张开嘴巴猛地朝我扑来—— 好在这时一双臂弯突然抱紧了我,就像小时候从噩梦中惊醒,那瞬间的温暖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别看了,雱儿。”冯霁背过身,将我也拉到一边。 我这才清醒过来,却是下意识往那边扫了一眼,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早就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身边是一张同样血肉模糊的皮。 “搞定。”倪棹泉如释重负地站起身,笑着朝图野请示,“图总,我去把旗挂起来?” 那一刻,我深深地觉得比起刚刚幻觉中的孙三碗,他似乎更像那个恶鬼。 图野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后,点点头:“行,看看能不能打开,万一整个祭旗仪式都重置了,一张打不开——” 他冲我们一笑:“那就只能再辛苦辛苦你们了。” 也不管我们什么反应,他支使倪棹泉将旗挂在井边,几乎就在同时,底下嗡隆一响,整个井底如同一道电梯缓缓降下去一大截,很快一个横向的洞口在其中一面井壁上露了出来。 第605章 箭阵 见我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图野非常恶趣味地说了一句:“真遗憾,只要一张旗这入口就能打开……不过没关系,说不定下面还有别的入口也需要祭旗呢,对不对?”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个好消息,至少现在他不会对冯霁他们动手。 “继续往下。”西爷一声令下,还是由阿由和倪棹泉打头,等轮到我们,他却示意老俞他们拦了拦。 我的心瞬间一提,好在他只是说道:“出口也在底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险起见你们还是搜一下他们的身,看看他们有没有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包括那些尸狩肉。” 他们当然不会有任何发现,这一趟唯一的收获玉人俑头也早被云子带走,不过如果西爷所言为真且这里的黄泉井只有底下这一个出口,他大概率也很难把它带出去。 见状,西爷这才点头放行:“走吧。” 我们挨个往井底爬,只有阿隆仍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西爷瞄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你倒是忠心,那索性就留在这里陪你的老大吧!” 冯霁连忙掉转头想将他拉起来,他却跟丢了魂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他越是这样,冯霁越于心不忍,柔声劝道:“跟我们一起走吧,只有离开这里,才能真正地摆脱这个噩梦。” 他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走。”冯霁冲他鼓舞一笑,他终于顺着她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和她一起下到井底。 洞口之后依然是条通道,它左一拐右一拐,最终我们出现在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室之中——它大虽大,但除了正中央修着一座方方正正的石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 而就在这石台之上,一个同样板正的玉匣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东西果然还在!”倪棹泉眼睛一亮,只是没有图野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擅动,索性站成一排等他过去。 他本人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对面的甬道上,他侧过身看了看西爷:“你说的机关就在对面?过了这条甬道就是出口?” “没错。”西爷点点头,忍不住催促,“阿野,夜长梦多,留下纸条的人只怕来头不小,万一他所图不是这图方,又带着别的东西抢先离开,咱们这一趟怕不是要白跑。” “行吧,咱们先办正事。”图野朝石台走去,我注意到他在收回视线的一瞬间似乎朝阿由使了个眼色,后者非常自然地往出口方向挪了挪,这才和倪棹泉跟了上去。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要想拿到图方,眼下无疑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有人想浑水摸鱼,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但我总感觉他不像是在防备云子或者我们,倒像是…… 我不是行家,但也能看得出来,如果一会儿是倪棹泉有所行动,他俩立马就能改成夹击之势将他围堵在这个石室里。 难不成他另有身份,而图野对此也早有所察? 我心里一阵恍然,难怪倪棹泉对我和冯霁的态度要比其他人友好,也难怪自打从矿洞那边过来,图野就一直支使他去办那些危险且不体面的事,怕不是一直在试探他——他之前拦着图野替我求情,俨然让图野坐实了对他身份的猜测。 不过我感觉这份猜测应该是在我们和他们分开之后才有的,因为往前图野对倪棹泉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同寻常,换言之他是中途才收到的消息…… 无论如何,图野态度的转变和倪棹泉当时的反应有关,我心想:“就是不知道他隶属哪边,万一他是防盗办的人,那不是我害他暴露了……” 我正不安,耳边突然骨碌一声响,像是什么圆溜溜的东西掉落在地上正往某个角落滚,我下意识循着声音想分辨一下它的位置,结果下一秒石台底下砰的一声响什么东西一下炸开了,一股浓烟从里面蹿出来,不消片刻已将整个石室笼罩其中。 妙手道的烟弹! 倪棹泉是妙手道的人?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我就听到他“唉哟”了一声,我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偏偏这时候西爷一声冷喝:“围住!” 感情他刚刚也在演戏,其实早就料到对方会出手。 然而很快我又听到老俞几人无一例外地痛呼了一声,然后一个脚步声飞也似地冲进了对面的甬道。 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劲,倪棹泉仍在石台边干嚎,这个极大概率已经得手且成功逃之夭夭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 而能让图野都来不及出手阻拦,只有本来就在出口那边的阿由,哪怕云子紧跟着我们屁股后面下来也一样做不到……我有些意外,难不成是我太过想当然,他才是另有来头? 图野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防备错了人,追着进了甬道。 见其他人仍愣在那里,西爷气不打一处来:“妈了个巴子,都是吃干饭的,让人在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了,还不快追!” 说着他给了地上的倪棹泉一脚:“你也去!” “是!”倪棹泉挣扎着爬起身,嘴里不忘嘀咕,“西爷,我是真没想明白,图总刚刚好端端的干嘛要给我一下,不然我早拦住那小子了!” 他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气得西爷又踢了他一脚:“让你小子犯痴引他疑心起,反给别人打了掩护,要是一会儿追不回来东西,你就等着挨枪子吧!” 两人说着也追了上去。 我提着的心这才放了放,阿由这一搅和,他们忙着去追图方无暇他顾,我们也算逃过一劫。 “咱们也走。”拐爷催促道,“等他们反应过来,搞不好会杀个回马枪将出口堵住,到时候咱们可就要歇菜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咱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不过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们挨个钻进甬道,一出石室周围的烟雾就淡了许多,见冯霁迟迟不见踪影,我赶忙让到一边让钟禄他们先走,好一会儿她才从浓雾中跑了出来。 我松了口气,拉着她赶紧往外跑,然而没跑几步,顶上突然“噌噌噌”一阵响,是越听越耳熟,我一个激灵想也不想朝她扑去,结果她像是早有预料,抢先一步反将我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几道寒光紧贴着我们刚刚经过的位置“笃笃笃”几声径直扎进了地面,我定睛一看,果然就是之前在屏云墓中出现的那种弩箭! “雱儿快走,出口的机关被激活了!”她忙不迭爬起身,拉着我往外跑。 我当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然而除了尚未现身的云子,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动机、有能力这么做,难道他对冯霁真的没有爱只有恨,想让她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我们不顾一切地往前飞奔,一连串的“噌噌噌”、“笃笃笃”始终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 好在很快甬道就要到头,不料就在这时拐爷一声惊呼:“小心前面!”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一颗心跟着沉到了谷底,那里的机括竟已提前激活,只要我们步入它们的攻击范围,立马就会被它们射成马蜂窝! 偏偏我们无法停下来,因为一旦我们放慢速度,头顶的机括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击发,我们同样避无可避。 “拼一把吧!” 我抽出谒灵符划破手心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这样不仅我体内的神女心碎片能随时生效,谒灵符也能汲取更多的疒气为她所用。 我正要往即将落下的箭雨中冲,她却像早就有此准备,突然加快速度抢先一步冲到了前面。 我的心顷刻间提到了嗓子眼,眼见她就要中招,一个人影毫无预兆地闪进甬道,他高举手臂扑倒在地,那一截甬道的机括几乎全被他击发。 汹涌而下的寒光瞬间将他淹没。 第606章 峰回路转 “阿、阿隆?!”冯霁完全忘了怎么反应,她茫然无措地半跪下身,想扶他起来却连可以着手的地方都没有,最终她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我是符主,一定可以捱过去的……” “我不想赌,万一里面的疒气不够抵消呢?”阿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更何况和我们一起出来的兄弟都死了,老大也死了,我本来就没脸活着回去。” 冯霁摇了摇头,早已泣不成声。 “离开、离开冯勇,他、他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你。”他还想说什么,鲜血却汩汩从他口鼻中涌出。 “你先别说话,我、我……”冯霁抽出绷带想救他,可他已是千疮百孔根本无从下手。 “咱俩以前见过的,那年你女儿发高烧,你去老四家找冯勇,我就在、就在旁边。”他缓缓闭上眼睛,仍不忘冲她一笑,“不过你肯定记不得……” 他说着渐渐没了声息。 “阿隆!”冯霁泪如雨下。 偏偏这时候甬道之下又传来阵阵轰鸣,拐爷顿时说道:“快走吧,搞不好出口要关闭了,要是咱们被困在这里,他的心意就真的浪费了!” 我赶忙拉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甬道,甬道的这头是一条要矮得多也要窄得多的通道,我们沿着它左拐右拐走了得有四五分钟,前面终于出现了一道向上的青石阶梯。 我们顺着石梯一直往上走,耀眼的阳光终于毫不吝惜地泼洒了进来。 “真能出去?!”我们大喜过望,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好不容走到头,钻出去一看,除了钟禄我们四个全都愣住了。 “这里是……” 冯霁呆呆地转着目光,最终它停在了不远处的那口水塘上,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这道黄泉井的出口正是开在槐树林边上的古村里,离水塘也就不到十米的距离。 “没想到还真让叙哥儿猜对了,这里虽然没有黄泉井的入口却有它的出口。”拐爷叹了口气,“如果当时我真听了他的就好了,说不定我们能直接进去,这会儿早拿着东西跑路了,他也不会……” “出口外面明显不是刚刚才清理出来的,鸿途的人显然早就发现了它,里面的东西却始终没有被人拿走,说明哪怕入口打开了,出口也只能从里面打开,就更别说当时连入口都还没有打开,又哪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瞽爷冷声道,“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趁着鸿途的人都被阿由引开赶紧下山。” “唉,也只能先这样了。”拐爷分辨了一下方向,“他们都是往那头去的,咱们走这边,免得半道上跟他们撞上。” 奈何天公不作美,我们刚绕过一个山头,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而且明显有愈下愈大的架势,虽然这能有效地避免鸿途的人回过头来追踪我们,但也为我们离开泉岭增加了难度。 好在拐爷对这一带还算熟,领着我们赶了一夜的路,最后居然进到了一个村子。怕鸿途的人找我们麻烦,我们索性在村子里躲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搭村里人的顺风车出了泉岭。 泉岭出来就是泉城城郊,我们没有立马进城,而是在一边的国道找借口下了车——之前我们就商量好了,钟禄自己回家,我和冯霁则跟着拐爷两人去他们落脚的地方避避风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回去把小橙子接出来。 “真不用我们两个老把式跟你们一起?”临分别,拐爷还是不放心。 我倒是想,但冯霁执意让他们先走:“真不用,这次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得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一起带走,要是一起走就太耽误你们的时间了,瞽爷的伤还是得赶紧去看一看。” “那行,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拐爷只得点头,“一旦收拾好就赶紧过来跟我们会合,我总感觉鸿途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雱儿哥、霁儿姐,等我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我也去找你们和拐爷他们。”钟禄朝我们挥挥手。 “好。” 看着他们各自上了离开泉城的大巴车,我和冯霁也抓紧时间打了个车回家,进了巷子还没打开院门滂沱大雨又下了起来。 脚步声在对面院子里匆匆响起,没一会儿许阿姨嘟囔着走了出来:“刚开春就连着几天下这么大的雨,泉江的水怕不是要提前涨起来了……” 她正准备关院子的门,一见我和冯霁,赶紧朝屋里喊了一嗓子:“小橙子,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妈妈!舅舅!”小橙子举着伞一路欢呼,最终像一颗小小的炮弹一下冲进了冯霁怀里,她抱着冯霁一顿亲,然后又拉过我的手,“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真的好想你们!” 我们三个大人都忍不住一笑,冯霁红着眼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乖囡囡,妈妈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许久她才擦了擦眼泪,对许阿姨说:“这些天辛苦您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说的什么客气话!”许阿姨看了看天色,“瞧这大雨下的,天又快黑了,你们晚上还是过来我这吃饭吧?” 冯霁哪敢再麻烦她:“不了,我跟我弟在云城找了份差事,这次回来是专门接小橙子的,晚点就走。” 许阿姨看着我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阿勇他知道吗?” 冯霁摇了摇头:“等在云城落了脚,我再告诉他。” “也行,那我先回去了。”她关了门正要冒雨往屋里跑,想起来什么又打开一条门缝说道,“对了,听说咱们这一片有人犯了事,这两天正到处抓他呢,天一黑大家都不敢开门,你们可要小心点!” 我和冯霁对视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直到进到屋里,她才小声开口:“许阿姨说的不会是阿由吧?鸿途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难怪之前图野敢夸下海口,哪怕真有人带着玉砖离开黄泉井也绝逃不出泉城……” 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而且就算鸿途没有这个本事,它背后不还有破龙吗?它的手眼通天,我可是早就领教过的。 这样一想,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安,催促道:“夜长梦多,咱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泉城。”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帮阿由一把,可问题是泉城这么大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除非他能主动找我……我一边思索,一边帮冯霁收拾东西,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有心事?” 直觉告诉我,她估计还是在为阿隆的事内疚,果不其然我一发问,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是我害死了阿隆。” 我正要宽慰她几句,没想到她从包里一掏,居然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玉匣子,是如此的眼熟。 “当时拐爷正招呼我们离开,经过那个石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在上面摸了一下,没想到原本放匣子的地方底下居然是空的,里面还有个匣子。 我心想我们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去,就、就把它塞包里了,以致后来激活了机关。我本打算靠着谒灵符强行把它带出去,哪知道他那么傻……” 她一脸黯然,“是我的贪心害了他。” 我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将匣盖揭开,里面果然是块异常精美的玉砖,除了上面浑然天成的纹路不一样,其他的都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一块差不多。 想来这些图方确实不止一两块,而且和龙脊凤心盘残片一样,都是某件完整玉器的一部分。 一时间我感慨万千,这黄泉井一行除了担惊受怕我们没有占得任何先机,甚至早在进去之前我就没抱什么希望能拿到它,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第607章 更勇敢的心 不过仔细一想,就像我之前猜测的,入口处和出口处互相呼应的两个古村、水下两条互相对称的岩缝,还有那两个能互相连通的矿洞,似乎都在暗示藏在里面的图方也极有可能有两块。 这正是“锱铢”两字真正想表达的意象——“称”,也就是平衡。 如此一来也就注定了两块图方必然一真一假,要不是有符主这样的“bug”在,不管谁来了都只能带出去一块,那就必须赌一把哪一块才是真的。 这样的恶趣味,让我有点怀疑这些图方会不会也是方驭光放进去的,在我看来他也是个特别喜欢折腾的人。 “就是不知道这一块和阿由拿走的那一块孰真孰假……” 见它玉质和龙脊凤心盘很像,上面的金丝和玉片也都是用弥霞玉钩法镶嵌上去的,我心里那根弦不由自主地一动,当即从茶几上拿过水果刀划破指腹将血涂抹上去。 一看我这反应,冯霁一阵皱眉:“雱儿,你在干什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秒小小的图方中山川河流一一闪现,仿佛一张动态的3d地图——这些图方果然和龙脊凤心盘残片一样,也能读取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 而这一块赫然是真的! 我心中恍然,看来五〇三确实有判断它们真假的办法,毕竟那时候我自己都还不知道我身上携带着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它,直到里面的影像再次消失。 事关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我没法和盘托出,只能半坦白、半隐瞒地拣能说的说了。 “原来这块玉砖背后有这么多故事……”她先是震惊,渐渐地她眼中浮现出一丝决然,将它连同匣子一起往我手里一塞。 “本来我是打算在离开泉城之前找个人出面联系一下于老大,看能不能用它换笔钱,这样不仅我可以帮你姐夫还清赌债,拐爷他们也能老有所依,甚至阿隆那我都能尽点心意,但现在……雱儿,我觉得它更应该交给你处理。” 难怪她坚持不让拐爷他们跟我们一起,估计是不想引人注目方便将它出手。 她能作出这样的决定我是既感动又感激,但怎么说它都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带出来的,阿隆还因此丢了性命,就这么收下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 她看出来了我的歉意,索性将它塞进我的包里:“你就拿着吧,反正我还没跟拐爷他们说,不至于让他们白高兴一场。更何况钱我们可以慢慢挣,大不了以后咱们姐弟俩辛苦点,一定能赚回来的。” “好。”我打定主意,不管往后遇到什么,我都要尽我所能和她一起分担。 我们正准备继续收拾东西,小橙子往院子里探了探头,突然她朝我们喊道:“妈妈!舅舅!厨房外边有个人……” “有人闯进院子里来了?!” 我心下一凛,赶忙示意冯霁把小橙子抱进屋里,然后拿过手电筒往那边照了照,别说厨房和我房间之间的那一段院墙下还真跌坐着一个人。 “阿由?”我一眼认出了他,或许我早有预感,他可能会来找我。 他看上去伤得很重,直到我过去才动弹了一下,我本想将他先扶进屋里帮他查看一下伤势,他却说什么也不肯。 “帮我交给我的同事,我们都是防盗办的人。”他颤抖着手将匣子递给我,“城西古城楼口。”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试了几次才缓缓将它打开。 见里面居然也是一颗乾坤道特制的丹丸,我连忙喂他吃下,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我松了口气:“你先进屋休息一下,一会儿我直接送你去城西。” 他摇了摇头,将盛放丹丸的垫子一翻,一个扳指露了出来,我越看越觉得它眼熟,无论是款式、材质还是镶嵌在上面的截玉碎片,都和我手上的截玉戒指一模一样。 “要是有机会去妙手道,能不能、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把它交给我师姐,见到她你只需要说五个字——‘师姐,我认输’。记住了,你只需要说这五个字。” 不知道是丹丸药效有限还是他伤势过重,他说着一阵咳嗽,鲜血又从口鼻中涌了出来,可他全然不顾,只用一双眼睛看着我。 直到我点头接过,他才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缓缓站起身:“我知道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先行谢过……我得赶紧走,万一让鸿途的人知道我来找过你,你们就危险了。” “你还能去哪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拦住他,他却一下翻过院墙,迅速消失了踪影。 我脑中思绪飞转,当即回到客厅掀开匣盖,将血也涂抹到这一块图方上,遗憾的是正如我所分析这块是假的,上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一时间我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雱儿,他、他是不是打算把鸿途的人都引开,好让你去城西跟他同事接头?”冯霁已经安顿好小橙子,刚刚的话她应该也听到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眼中的视死如归暴露了他的打算。 “我得抓紧时间去城西。”我将匣子递给她,“我刚刚试过了,这块是假的,不过我们正好可以通过防盗办把真的送出去,我们带着它太危险了,还不如交给防盗办,至少东西最后不会落在破龙手里。” 她点点头,想了想试探着问我:“雱儿,既然这一块是假的,那我们能不能用它换笔钱……” 我愣了愣,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 我思索着点点头,拿过包一边往外走,一边提醒她:“一会儿你把灯关了,带着小橙子躲一躲,其他的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参详参详,千万不要贸然行动,一个处理不好咱们不仅拿不到钱,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好。”她也叮嘱我,“你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穿过院子打开院门,特意将院门锁了伪装成没人在家,这才一头冲进雨幕中,然而我刚穿过闹子街,一声枪响就从不远处的滨江路传了过来。 我的心瞬间一提,循着枪声好不容易摸到街口,便见一个人影冲出巷子飞奔上了对面的跨江大桥,但很快他停下了脚步,因为对面突然涌出一队人马一下将去路堵死了。 他当机立断掉头往回跑,然而追兵已然赶到,瞬间将他的退路也封死了。 “倪棹泉那小子色心不死乱认小舅子,害我以为是西爷看走了眼,没想到你才是温先生提到的叛徒。”图野举着枪领着一众手下缓步朝他逼近,“交出图方,看在你曾经对我也算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会好好让你再活上几天。” 阿由没有说话,而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明明那么远,我却分明地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坚毅和决绝。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想阻止,然而还没等我出声,他已借力一跳,在第二声枪响之前,翻过栏杆从桥上一跃而下。 因为连着下了几天暴雨,泉江早已不是平时的清丽模样,它裹挟着泥浆如一条咆哮的巨龙穿过桥洞,很快他便消失在那滚滚洪流之中。 我不知道图野他们是什么反应,我只感觉胸膛有一股力量在横冲直撞——他是主动赴死的,只有让图野相信东西还在他那里,我和他的同事才是安全的。 我为我在泉岭山庄时的退缩感到愧疚,要是当初游典能遇到他就好了,他才是真正配得上那八个字的人,因为他有一颗比我更勇敢的心。 在他们发现端倪之前我悄然离去,半个小时后我终于赶到城西古城楼口,这里本来就比较偏,此时又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午夜,别说人影,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 是他的同事也出了事,还是我来晚了他的同事已经撤离?我正忐忑,身后脚步声乍起,我刚回过头,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巷子口闪出,一把将我拉了过去。 我一下认出了他:“君耒!” “岭哥?”他和我同时出声,然后忍不住一笑,“你怎么也在这!”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实际上一看我的反应,他就猜到了七七八八,神色一黯:“苏由心是不是出了事,他托你来的?” 我这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将装有图方的玉匣交给他,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拣重要的说了一遍。 “又是一笔血债。”他紧紧攥着玉匣,早已热泪盈眶,“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伏法认罪,希望这一天不要来得太迟。” 第608章 唯恨无声 “我相信它很快就会到来。”我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不由催促,“快走吧,万一被他们察觉,敌众我寡太危险了。” 同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你呢?”他问我。 还没等我开口,他又突然提议:“要不这块图方还是你拿着,你带它回一三四,说不定能将功补过……” “回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他们关一辈子。”我下意识摇头,旋即反应过来,君耒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那只能说明重回一三四是他认为对我最有利的一个选择。 “你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我试探性问道。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不可能去杀人,更不可能和破龙暗中勾结……”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松了口,“你逃出一三四后,上头对你下达了处决令,无论是防盗办、五〇三还是审查组、审查二组抑或一三四和其他部门,只要见到你格杀勿论,甚至就连九鼎也……” 我心头一沉,他直接把玉匣塞我手里:“如今只有戴罪立功并回去自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嘲弄涌上心头,我笑着摇了摇头,将玉匣还给他:“君耒,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我现在回一三四,最后只会死得更加不明不白。” 他估计也很清楚这一点,有些泄气:“可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如果所有的部门联手再加上九鼎,不管是情报还是实力,较之破龙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眼下他们怕不是已经收到你在泉城现身的消息朝这边蜂拥而来,你现在的处境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他这么信任我,还为我考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别担心,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容身之处。” “反正你要一定要小心。”他知道我心意已决,只能点点头。 他正准备离开,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或许你可以过几天再走,泉城是破龙用来联络‘天途’的据点,爪牙尤其的多,我们这边的人要混进来不容易,你离开这里反而更危险。” “天途?”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在神女墓关胜雪就提到过。 “一个组织,也是一条路线,专门为文物走私设置的,早在建国之前破龙就已经开始经营了。” 他一一道来,“你应该也听过说,他们不仅想夺取镇龙幡,还打着寻找镇龙幡的旗号肆意盗掘、走私文物。我们办公室的主要任务一个是阻击破龙,为五〇三寻找镇龙幡提供帮助,二就是调查清楚破龙和天途的来龙去脉,将它们彻底拔除。” 我想起周游的话,不难推测,“那位”作为破龙明面上的主人却只管寻找镇龙幡和盗掘文物,锐锋集团则掌握着天途专门负责将文物走私出去,若镇龙幡真落在破龙手里估计也是经他们的手送离。 而破龙真正的所有者“那头”之所以将破龙一分为二,为的正是让他们互相掣肘。 “和破龙一样,鸿途不仅在帮破龙寻找龙脊凤心盘残片和‘归龙图’的图方、图核,同样也在干着盗掘文物的勾当,而且因为泉城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与天途的联系尤为的频繁。” 他终于提到了那些图方的来历,虽然我知道眼下不是详谈的时候,但仍忍不住问道:“这个归龙图到底什么来头,是不是守幡人之间的信物?”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跟镇龙幡有关,而且和后者一样重要,二十多年前破龙就已经在找它了。”他摇摇头,“具体怎么回事还得问五〇三那边。”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因为鸿途与天途的特殊关系,防盗办早就盯上了他们,只不过他们一直有正规的生意做掩护,我们一时也没办法将他们绳之以法,苏由心蛰伏在图野身边,本来是为了收集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进入黄泉井之后才收到命令临时更改了任务,可惜……” 他重新打起精神:“不过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小组也已成功混入泉城,甚至打入鸿途内部,一旦他们有所行动,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掌握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 他再次提醒我:“想必他们也收到了上头对你下达的处决令,你在泉城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他们。” 我点点头,也想起来一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温先生这个人?” 他下意识摇头:“没有,他也是破龙的人?” 我将图野的话这么一说,同时提醒他:“图野似乎也是中途才有所察觉,这说明正是因为阿由接收的那道命令,他们才收到的风声。” 君耒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神色不觉一凝:“也就是说,防盗办确实出了内鬼,而且级别还不低。” 我沉默点头,他看了看我:“我现在就回办公室,想办法查清这件事,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尽头,我也转身离去,然而我刚钻进回老城区的一条小路,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这步棋走得太烂了,如果我是你,我就绝不会把图方交给防盗办,哪怕它落在破龙手里对你也是有利的,眼下龙脊凤心盘已经凑齐,如果连归龙图也一同复原,那你就危险了。” 云子故作唏嘘地摇了摇头,“陈巳果然没有说错,你这个人只适合当棋子,不适合当棋手。” 他能从黄泉井全身而退我真的一点也不意外,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头还有九鼎都要对我赶尽杀绝,说来说去只因我是天示之人,哪怕没有那些命案在身、哪怕我没有从一三四逃出来,他们还是会这么做。 至于这位,想必也不是来提醒我的,不过他不急,我也不急,只问道:“你认识陈巳?这么说,你也是破龙的人?” 说完我就反应过来,他和陈巳同为陈家谒灵人,会认识再正常不过,我甚至怀疑陈巳会盯上我也有谒灵符的原因。 至于他是不是破龙的人,我也同样已经有了答案——如果他是,我根本没有机会和君耒接头。 果然对于第二个问题,他极力否认:“我和破龙可没有任何关系,别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我来找你只是想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说着他终于沉不住气朝我一伸手:“给我吧,就算你是符主它也不属于你,更何况你还不是。” 我本还想负隅顽抗一下,他一下看出了我的意图:“别逼我动手,虽然我杀不了你,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冯霁只需要里面的疒气,而不是直接用它傍身。 我将谒灵符扔给他,他攥在手里志得意满地笑了笑,但很快他神色一沉,渐渐地这份犹疑又为释然所替代。 他手一抬将它扔回给了我,然后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赶紧回去吧,她实力不济,离得远了谒灵符可是会失效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改变了主意,不过眼下我也没有心思去深究,君耒的话让我意识到鸿途比我预料的还要难缠,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泉城。 紧赶慢赶,我终于又在大雨滂沱中回到了冯霁家所在的巷子,可我刚摸到院子门口,心里就不觉一沉: 院门本来上了锁,此时却洞开着,上面的锁片已彻底断裂,明显是被人暴力破坏的;屋里也开着灯,但没有一点动静。 我慌忙往里走,血腥味由淡向浓,飞快从雨夜的潮湿中钻出,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 一时间我感觉脚底像灌了铅,被它拖着再也不敢往前。 许久我才鼓起勇气朝客厅走去,一个身影渐渐映入眼帘,冯霁扑倒在大门后,手掌微张像是原本将什么东西攥在手里,而鲜血早已在她身下汇聚成一片猩红。 我想起来,赶忙抽出谒灵符,紧紧压住她身上的伤口。 “别丢下我,求你了……”我的手忍不住地抖,然而我手下的那份温度终究还是冰冷了下去,直至与周围的寒意彻底融为一体。 身后大雨嘈杂依旧,唯有那恨寂静无声。 第609章 无法恢复 “我本以为阿由带着图方葬身泉江后我和它无缘再见,没想到底下居然传来消息说冯霁这儿也有一块,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了。”图野的声音突然从院子里传来,我竟不知他们是何时现身的。 “可惜最终还是你棋高一着,把真的拿走了,只给我留了个西贝货。说实话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故意的,想拿她做诱饵好方便自己脱身,你会回来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 他踱到冯霁身边矮身端详了片刻,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看上去你好像回来晚了,你要再早那么一点,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恨意和怒火在我心中肆意蔓延,我终于克制不住拔地而起,攥紧谒灵符反手朝他刺去。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出手,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力气会这么大、速度会这么快。 眼见就要得手,奈何他的身手太好了,哪怕只是须臾间的本能反应,也足以避开我的致命一击,最终它只是擦着他的脖子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我却被他下意识的一拳击中倒摔在了门上。 一看他中招,一个小平头立马招呼其他人将我按倒在地上。 “谁让你们动他的?!”图野大为光火,见我吐血不止,他赶忙喝退他们,帮我查看了一下伤势。 没一会儿他松了口气,啧啧道:“没想到你还挺抗揍,虽然我最后收住了一点力道,但怎么说也是我的全力一击,居然没有伤及你性命。” 说着他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爆发力也不错,可惜只是个普通人,不然躺着这里的就是我了。” 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我攥住谒灵符还想给他一下,然而他早有防备,一脚踩住我的手,半蹲下身看着我。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一来你内伤有亿点重,二来我怕自己忍不住再给你一拳。你对我还是有点用处的,我现在不想杀你。” 我挣脱而不得,只觉心中愈发悲愤,一个没忍住又吐出几口血,偏偏这时候我听到一阵拼命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从电视柜底下传来。 小橙子! 我终于想起刚刚一直没有看到她,怕是冯霁早有预感,提前将她藏到了秘窖里,她待在里面必然害怕极了,听到我的声音就忍住哭了出来。 可眼下图野也在,他向来心狠手辣,会不会连她也不放过? 这个念头一起,我赶紧爬起身,可还没等我冲过去,图野已经反应过来,他朝那个小平头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把抱住我不让我靠近,他自己则飞快走过去将电视柜推到一边,没一会儿小橙子就被他从秘窖里提了出来。 “哟,还有一名‘幸存者’。”图野回头看着我,“不得不说,冯霁确实是个好妈妈,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怎么救她。” 小橙子被他提溜着,早已吓得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就连哭声也只是喑喑哑哑跟生病的小猫一样。 我心里泛起一股疼痛,冷声喝道:“放开她!” 他还真把她放了下来,然后示意小平头也放开我,他将她往我怀里一送:“其实我应该感谢冯霁,她要不留下这点血脉,我还真想不到我可以用什么样的筹码‘说服’你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混。”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只觉得讽刺,他杀了冯霁,还想着让我替他卖命,简直是白日做梦。 我抱起小橙子挣扎着往外走,他那些手下看了看他,都是一副想拦又不知道该不该拦的表情,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可惜我终究高估了自己的状态,还没走出大门,绞痛一阵接着一阵袭来,很快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鸦色,就连那嘈杂的雨声也瞬间隐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反正一醒来整个人都是蒙的,好一会儿头顶的点滴、四周的白墙还有那窗外的绿树和阳光才穿过混沌的意识映入眼帘。 我下意识坐起身去找小橙子,疼痛立马从四肢百骸传来,也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将目光一扫,发现这个陌生的房间似乎是个套间,除了卫生间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卧室。 我拔掉手上的针头,摇摇晃晃地走到小房间门口,推开门一看,小橙子蜷缩在床头似乎睡着了。 她紧紧攥着冯霁的截玉手串和谒灵符,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或许上面还残留着冯霁的气息,让她可以获得这片刻的安宁。 我心口那股疼痛又泛了上来,她不仅听到了她母亲被害的整个过程还目睹了她凄惨的死状,就和当年的余昧一样。 “为何老天爷总是这么残忍,让她们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一切。”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刚把截玉手串戴她手上就把她吵醒了,见是我她一下扑进我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眼泪也不由落了下来,我对她也是对自己说:“这一次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也一定会为她报仇的,我用我的性命发誓。” “舅舅……”好一会儿小橙子才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我,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指了指我下巴,“血!好多血!”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却见满目猩红,原来刚刚落下来的不止是眼泪,还有我口鼻中涌出的鲜血。 “别怕……” 小橙子的眼里充满了惊恐,她一定又想起了冯霁死时的情形,我本想安慰一下她,却飞快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清醒,时间就像回到了我之前醒来的时候,头顶还是孜孜不倦往下滴落的点滴,四面还是白花花的墙,窗外阳光依旧灿烂——它们正努力地穿过绿荫争先恐后地往房间里涌。 就连小橙子也蜷缩在一边睡觉,小小的眉头微微簇着,睡得并不安稳。 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谒灵符此时正紧贴我心口放着,大概是想让她的妈妈也能保佑我。 我坐起身将谒灵符塞回给她,她终于舒展开了眉头。 我正想再给她掖掖被子,一个声音从顶上传来:“我说,你能不能别乱动了,一不小心又昏迷个几天。” 我下意识往那里扫了一眼,发现对面的墙上多了个摄像头,那一刻我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好在小橙子没有被他吵醒,见我不理他,他非常不识趣地再次开口:“冯霁那里我已经帮你处理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他自顾自说道:“别怪我自作主张,三天又三天,你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星期。”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说“谢谢你”吗? “不是,你这恢复能力也太差了,就算这次我出手重,但甭管中药西药还是乾坤道的特效药,我全给你用上了,你也只是勉强稳住伤势,再折腾下去我真的很怕自己会没耐心救你。” 他一提,我心里也是疑窦渐生,按理说哪怕没有神女心碎片的功效,我的恢复能力也不至于这么差,毕竟之前被江洗秋打伤,五六天的工夫早好了七七八八。 难道不仅神女心碎片的功效受疒气影响,就连我本身的恢复能力也一样?可问题是,哪怕之前我吃了大量的尸狩肉体内积聚了不少疒气,但出黄泉井的时候我已经用谒灵符汲取过了…… 不对—— 我想起游典的话,他说我作为疒源生成疒气的上限会随着作为宿源所携带疒气的上限而增加,难道经过那一出,平时我身上的疒气就已经重到连我本身的恢复能力都会被抑制了吗? 所以我才一直无法恢复,毕竟过了这么多天,原本清空的疒气早回满了。 “应该不至于吧……”我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可惜眼下我正被鸿途盯着不能使用谒灵符,不然还能试验一下。 当然,哪怕只是用来恢复也不行——万一让他们知道神女心碎片的秘密,搞不好又会引来别的麻烦。 第610章 陌生的访客 醒醒睡睡又挂了一个星期的水,之前时好时坏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最起码的我能行动自如了。 期间我和小橙子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套间一步,我只能通过窗外的情况勉强判断一下周围的环境。 我们应该是被关押在一个庄园式的宅院内,附近除了另外几栋风格相近的小洋楼,再无别的建筑,它要么是坐落在郊区,要么直接猫在哪座山里,无论如何都不是很利于我们脱身。 更何况不管是门口还是楼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看守,别说我眼下重伤未愈,就是没受伤估计也跑不出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对尸狩肉似乎没有上瘾,或许是之前昏迷了太久,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再吃别的东西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这天晚上我哄小橙子睡着后从小卧室出来,刚一转身就吓了一跳,我床上居然躺了个人。 一个陌生但美丽的女人。 窗户装了防盗网,门又是反锁的,我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来的。 “认识一下,我叫沈君航。”她朝我伸了伸手,就等我过去。 不管她什么来路、什么目的,人都找上门来了,我当然要好好会会她,然而我刚伸出手想和她握个手,她一把将我拽过去,腰肢一扭压了上来。 “图野最近老是不见踪影,偏偏这边又多了这么多人手,我不想注意都难。我还当他也玩起了金屋藏娇,没想到‘娇’是有却是个大男人。”她腾出一只手,顺着我脸颊一阵摩挲,“你该不会是他给我准备的礼物吧?” “房间里就有监控,不如你直接问问他?”我提议。 “你是说那个?”她头也不回,反手朝着头顶的摄像头一掷,一道寒光疾驰而出,瞬间将它砸了个稀烂。 好利落的身手!难怪刚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你看,它坏掉了,要不还是你自己说?”她毫不掩饰眼中的促狭,“当然,你要觉得无聊,我们也可以先干点别的,我现在对你可是相当感兴趣。” 她说着就要动手,我却猜到了她的来历:“难怪你要把摄像头拆了,有你这双‘眼睛’在,它本来就是多余的。” “你不会以为我是图野派来监视你的吧?”她噗嗤一笑,然后非常跳跃地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我如实回答。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想对你施展美人计,打算通过男欢女爱这种惯用的伎俩把你绑在鸿途这条船上?” “不会的。” “为什么?”可能是我过于笃定的断言引起了她的好奇,她揶揄道,“难不成你和他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根本不喜欢女人?” “‘君航,君航,盼君能远航’,为了实现父母寄予你的这个美好愿望,你小时候一定吃过很多苦吧。”她手上厚厚一层茧,一看就是和江碎玉一样打小就练武,而且一定下过苦功夫。 “我认识很多像你这样的女孩,她们是不屑于出卖色相的。”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敛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现在对你是真的起了好奇心,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让他这么上心?”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我提醒她,“还有,能不能放开我,他没告诉你,我受了内伤,不能乱动?” “不好意思。” 她顺势跳下床,然后帮我查看了一下伤势,确定没有反复,这才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就说嘛,你又不是纸糊的,还能碰一碰就坏了?” 说着她又凑过来打量了我一下:“你认识很多女孩子?还都是像我这样的?难怪见了我一点都不动心。” “等你真正喜欢一个人,除了那个人,你对其他人也不会感兴趣的。”我也下了床,“要是不方便离开,你还是继续睡这吧,我去照看我外甥女。” 我推开小卧室的门,小橙子正醒着,我还以为是我们吵醒了她,结果我一过去她就扑进了我怀里。 我反应过来:“又做噩梦了?” 她点点头,手里紧紧攥着谒灵符,仿佛想从中汲取力量对抗那段比噩梦还可怕的记忆。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我却睡不着了。 那股仇恨又开始在我心里横冲直撞,比自五脏六腑袭来的痛楚还要分明——余昧离我而去,游典也被人所害,我本以为是老天爷眷顾让我认识冯霁意外获得一份亲情,却也终究没守住,而这一切皆拜破龙所赐。 可眼下不管是防盗办、五〇三还是九鼎都把我当成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断不可能再找我合作,仅凭我一个人又要如何为他们报仇? “无论如何,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暗下决心。 第二天起来,沈君航已不知所踪,门和窗依旧是锁死的,我心下一动,在屋里找了个遍,终于在卫生间发现了端倪。 马桶上方的排气扇可以整个卸下来,可惜这个洞口还是太小了,也就只有像她那样纤瘦的女性能来去自如。 即便如此,她也没必要费这个劲从这爬进来,难道她真不是图野派来的,甚至都不是鸿途的人? 不过她倒是为我提供了一个机会……看着破损但始终没有人过来修的摄像头,我心里有了主意。 我将目光从头顶收回投向卫生间的门,脑中思绪飞转,确定计划可行我拿过背包将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一边,然后去卫生间把排气扇拆下来,又找到卫生间的钥匙插到门上。 见它确实能从外面锁死,我心里有底了,当即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小年轻说:“昨天晚上好像有人闯进来了,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不可能!我一整晚都守在门口,连个盹都没打!”对方断然摇头,看来沈君航确实不是走的房门。 “她应该是从卫生间偷偷溜进来的。” “真的假的?”他一脸狐疑,跟着我进了卫生间,一看上面敞开的洞口是大惊失色,赶紧拿出手机像是要打电话,我趁机开口:“我跟图野说吧,你再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线索。” “行。”他没有起疑心,顺手就把手机给了我,趁着他背过身查看上面的洞口,我快步走出卫生间直接把门从外面锁死。 他这才反应过来试图破门而出,不过这门不是玻璃的,就算他能砸开也要一点时间,我赶紧拿过背包往小卧室一钻抱起小橙子就走。 等下了楼,我示意小橙子不要出声,自己躲门后往外看了一眼,守在楼下的人尚未察觉异常,正百无聊赖地在门口徘徊,我拿出手机按照通话记录挨个拨了过去,等拨到第四个他的手机终于响了。 我赶忙挂断,然后发了个消息过去:“恒子,图总叫你过去。” 想了想,我又补发了一条:“他正发火呢,小心点应付。” 对方摸出手机一看,是一脸的惶恐,然后扭头就走,果然图野的喜怒无常在鸿途也是出了名的。 我又倾听了片刻,确定附近暂时没人,赶紧钻进不远处一片山林,然后朝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很快我就走到了一堵围墙下,它也就一人多高,我找了个没有监控的角落,先将小橙子小心翼翼地送上去,叮嘱她千万不要乱动,这才翻墙而出,我正要把小橙子抱下来,她突然一声惊呼:“舅舅,后面!” 我想也不想飞快往旁边一滚,有什么东西擦着我胳膊就刺了过去,经验告诉我对方的下一次攻击很快就会到,我直接往反方向一扑,再次躲了过去。 可惜我的好运到此为止了,对方本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被我躲过去两次,哪怕没有气急败坏也绝对会认真起来,这第三次攻击远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 第611章 锐锋来人 可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只能继续往旁边躲,奈何就和我预计的一样,对方的攻击后发先至,我胳膊顿时一阵锐痛,鲜血也跟着涌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虽然我依然没有被他刺中要害,却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刚刚的躲避终于引得之前的伤势复发了。 “完了。”绞痛传来的一瞬间,我脑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好在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冷不丁从院子里蹿上墙头,我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图野。 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工夫,那人往附近的林子里一钻,瞬间没了踪影。 尽管刚刚只顾躲避,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清,但一看对方这反应,我就已经猜到他的来历——知道我的底细,又这么怕被图野发现,他大概就是君耒说的那个防盗办小组的人。 “厉害啊,我还以为你重伤之下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稍不留神就差点让你跑了。不过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派人守在外面了吧?要不是我罩着,你早被他们弄死了。” 他看了看小橙子,笑道:“你的小外甥就比你机灵多了,若非她喊那一嗓子,我肯定没法及时赶过来。” 说的好像小橙子是故意向他求救一样。 我心里一阵无奈,就差一点,我就能带着她离开他这个噩梦的根源。 不过他的话也没错,他们应该是保护为主、防我跑路为辅,不然那个小年轻不会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 这时西爷带着人从外面绕了过来,见图野投去询问的目光,他摇了摇头:“是个老江湖,溜得很快,我们没有堵到。” 图野也没怎么在意,示意他将我带回园内,他自己则拎着小橙子从墙上一跃而下,等我们重新会合,不仅之前那俩哥们正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边,就连沈君航也过来了。 原来她真是鸿途的人。 “你是不是有毛病,大门不走爬通风口?”图野黑着脸睨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给他提供思路,他能想着往外跑?” 她一阵干笑:“习惯了。” 图野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发火:“为什么要把摄像头弄坏?” 她还是笑:“都说了,习惯了。” 图野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但还是按捺住火气又换了个问题:“不是让你看着他,你一大早干嘛去了?” “我看他昨晚的饭菜都没怎么动,心想肯定是柳大厨手艺不合他胃口,就去城里买了点早餐回来。”她亮了亮手里的餐盒,“这不显得我贴心吗?” 图野终于忍无可忍,抬起脚就是两下,却是踢在那个小年轻还有恒子身上。 这本是无妄之灾,结果他俩不仅没慌反露出几分喜色,忙不迭爬起身向他表明忠心:“承蒙图总不追究我们的责任,下一次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绝不让图总失望!” “那你们可要记好了,下一次再像今天这样,就没有下一次了。”图野笑盈盈地提醒。 两人一个哆嗦,连忙点头:“是!” 可惜他仍觉得不解气,朝之前拉住我的小平头使了个眼色,后者抱起小橙子就走,吓得她大声哭喊起来:“舅舅!” “你要带她去哪儿?!”我一下就慌了,想去拦他,却被图野一把推了回去。 “跟你客气你不识好歹,非得逼我上手段是吧?行,如你所愿,话我放这儿了,你们舅甥俩还能不能团聚,看你后面的表现。” 他顺势搜了一下我的身,找到那个手机扔还给它的主人。 这时他终于发现我胳膊上的伤口仍血流不止,他皱了皱眉,朝沈君航一抬下巴:“帮他把伤口处理一下,再换身衣服,免得人看到说我们虐待他。好了就去东厅,别让我们的贵客等太久。” “知道了。” 沈君航示意我跟她回房间,等包扎好伤口,她打开餐盒往桌子上一放:“吃点吧,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买回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不对?” 说着她走到衣柜边一阵翻:“图野安排得倒是挺周到,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贴心……” 我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总觉得她和鸿途的人不太一样,忍不住问道:“你和他不像是普通的上下级,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情人?可惜他也不好这一口。知己?那就更谈不上了。所以,算是知根知底的搭伙儿?”她终于挑中一套,扯下来扔给我,“吃完换上,我在门口等你。” 我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图野说的表现什么意思、所谓的贵客又是什么来头,为了小橙子的安危,终归要去会一会,也就不再耽搁,换好衣服出了门。 我一出去,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嘴上更不吝夸赞:“你是我见过第二帅气的人。” 这种话当然当不得真,不过我很好奇:“第一是谁?” 我以为她会说图野,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结果她伸出手指非常少女地比了个心:“我的小师弟,他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我们一起下了楼,图野提到的东厅其实离我们住的那栋不远,估计他之前就待在那里,难怪能那么快赶过来。 结果一进会客室,我居然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这不是鸽子吗……”一认出他,对于坐在宾客上首的那个青年是谁,我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果不其然,我们一进去,西爷就朝沈君航介绍道:“这位是锐锋集团的二把手张存峰张总。” 果然鸽子就是当初陈辛安插的眼线,这一次张存峰也只带了他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怎么说他都应该是心腹级别的。 我看着他,他也注意到了我,神色很明显地闪了闪,然后凑过去跟张存峰一阵耳语,我估摸着他是误会了,以为我一开始就是鸿途的人,所以才假冒的方遂宁。 鸿途的人当然不知道这茬,西爷说着又朝张存峰介绍:“存锋,这位是沈君航沈小姐,她可是妙手道主徐灵雨的高徒。” 她是妙手道的人?我一怔,那她师弟…… 结果她来了一句:“错了西爷,是叛徒,我早就不是妙手道的人,不然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我师兄逼死?” 她说的轻描淡写,我脑子却浮现出阿由坚毅又决绝的目光,我收回之前的话,她和图野还真是般配得很。 “这位呢?”张存峰看了看我,有意问道。 都不用我开口,图野直接接过话头:“巧了不是,他跟你家老三正好是本家,姓陈单名一个雱字。” 一听他这话,张存峰和鸽子对视一眼,估计有点不确定哪个才是我的真实身份。 说实话我也没有料到图野会用陈雱这个身份介绍我,不过这正合我意,我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能少一点是一点。 “那确实挺巧。”张存峰指了指另外那个年轻人,“陈酉,我家老三的族弟,说不定跟雱哥儿也能攀上点关系。” 说着他朝陈酉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还不快叫哥!” “差辈儿了张总,论辈分我应该叫他四叔。”没想到这陈酉还真认识陈雱,他冲我一笑,“四叔,你还记得我吗?咱俩年纪就相差一岁,光屁股的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抱歉,没什么印象了。”我如实道,毕竟陈雱跟着冯霁离开陈家的时候才五岁,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也是,那年陈家出事咱们都还小,而后更是各奔东西,过了这么多年能记得才怪了。”说着他又是一笑,“等回去我一定要告诉陈辛这个好消息,小时候就你俩最投缘,前些天他还念叨你呢!” 感情陈辛也认识陈雱,我现在有点怀疑,他之前之所以转变态度会不会不是托谒灵符的福,而是和他冯霁一样看到我手上的截玉手串后误以为我是陈雱? 第612章 哪个淮南王陵? 不过他显然没把这事告诉陈酉,因为一听陈酉的话,张存峰和鸽子的表情就有点不自然。 在场众人谁不是人精,见我们各怀心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西爷顿时一举茶杯:“他乡遇故知,正是人生一大喜,咱们不如以茶代酒聊表庆贺。” 作为他的心腹,倪棹泉那也是相当有眼色,一一为我们斟好茶水。 这茶水落肚,气氛瞬间融洽了许多,西爷也趁机将话题一转,终于说起了正事:“存锋,这次到底受了谁的嘱托,竟劳你亲自出马?” “当然是‘那头’。”张存峰特意顿了顿,言语间更是透着几分意味深长,“不上心不行啊!” 西爷和图野一阵对视,心里估计都有点想法,不过他面上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只是问道:“能叫‘那头’看上眼,咱们这次要找的东西怕是不同凡响,能不能先给我们透个底,它究竟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 我本以为又是什么神女心碎片,结果他缓缓吐出三个字:“‘长生石’。” “长生石?”估计西爷他们也不曾耳闻,他忍不住追问,“单看名字就不是普通货色,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结果张存峰还卖了个关子:“老哥不如问问,它会藏在什么神仙地方。” “哦?听你的意思,这地方也很不一般?” 他还是只说了四个字,会客室里却一下炸开了锅:“淮南王陵。” “哪个淮南王的王陵?”沈君航有点不敢置信,下意识问道。 “既提到长生,它的主人当然是那位‘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淮南王刘安了。”可惜张存峰非常不配合地给了她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别说西爷,就是图野也是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干笑:“张总说笑了,淮南王陵那可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虽然咱们干着这门营生进去不冤,但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去吃这碗公家饭吧?” “图总稍安勿躁,听我从头道来。” 结果他一从头就从到了两千多年前,“其实当年刘安谋反失败后并没有自杀身亡,而是用死遁金蝉脱壳,带着一众心腹躲去事先修建好的王宫准备继续修他的仙,结果仙没修成没几年就暴毙了,最后他的心腹将葬他在了王宫之下的王陵中,此宫名为‘极乐宫’,此陵名为‘极乐陵’。 当然这只是传说,实际上他暗中修的是自己的王陵,因为是假死脱身不得不住在王陵里,属于提前体验死后生活。不过也有另一个说法,他之所以躲在陵墓里是不想让人知道长生石的存在。” 我听明白了,这淮南王和舒屏云想到一块去了,一个是以棺为馆最后以馆为棺,一个则是以陵为宫最后以宫为陵。 沈君航的好奇心估计是我们这些人中最重的,忍不住问道:“所以这长生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存锋却看向陈酉,看来这位还是行家。 沈君航的目光顿时也转向他,陈酉本在一边优哉游哉地喝茶,这时只能开口:“据说是块古玉做成的玉璧,就跟传说中八公所赐的仙丹一样,只要能参透上面的秘密,别说人了周围的鸡犬都能升天。” 沈君航噗嗤一笑,明显不以为然:“这长生石的来历,该不会就是根据这个典故编的吧?” “谁知道呢。”张存锋不置可否地一笑,“不过东西既是‘那头’亲自交代要找的,我估摸着怎么都不会是无风起浪,就算它也能让鸡犬升天的传说是假的,这玉璧也百分百存在,而且它朝代放在那,又是过了淮南王的手,少说都是个国宝级的,再不济还有这王陵在,咱们肯定不会空手而归。” 越听我一颗心越往下沉,我倒忘了这帮家伙不仅是破龙爪牙,还是群不折不扣的盗墓贼。 就像张存锋说的,剥离这长生石上那些玄之又玄的神秘元素,它还是一件文物,更棘手的是,如果这第二座王陵的传说是真的,里面必然不止长生石一件文物,要是被他们盗掘出去并走私出境,损失怕是难以估量。 “要是能联系上君耒就好了。”可惜之前我就查看过我的背包,里面的东西都在,独独缺少了冯霁给我的那个手机,被我骗来的那个也被图野搜走了,我根本没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眼下我只能寄希望于潜入泉城的那个防盗办小组真有人混进了鸿途。 倒是西爷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一听他的话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松了口气:“所以,我们真正要找的是这传说中的第二座淮南王陵?” 张存峰点点头,图野就更务实了,直接问道:“那这个极乐陵有线索了吗?” “要是没有,图总肯定要怪我乱给你添麻烦了。”张存峰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图纸。 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地形图,上面用寥寥数笔勾画出了八座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大差不离的山峰,它们将一道峡谷紧紧圈在中间。 而在图纸的右上方,整整齐齐写着四列字,沈君航也正端详,忍不住念了出来:“夹螺岭中夹螺沟,夹螺沟上极乐宫,极乐宫里求长生,空中楼阁楼中空。” 她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一搜,咦了一声:“还真有山脉叫夹螺岭,关键是这夹螺岭腹地正好有八座海拔差不多的山峰名曰‘八仙山’,更巧的是在进入夹螺岭之前,山口外面有个村子叫夹螺沟。” “此夹螺沟非彼夹螺沟,不过这夹螺沟村确实是我们寻找极乐陵无法规避的一站。” 张存峰终于道出了实情。 “说起来事情本来很简单,这八仙山下的夹螺沟里曾经确实有个村子也叫夹螺沟村,而且一直都有人住,要怪就怪里面实在太偏了,以前也就算了,现在谁不想图个便利,于是这夹螺沟村就整个迁了出来。 因为没有人需要再进山,时间一久原来直通夹螺沟的山路彻底和周围的荒山野岭融为一体。就这么干找费时又费力,所以我们最好先去这新修的夹螺沟村问一问,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总归还有年纪大点的健在,他们肯定知道怎么进去。” “成吧,那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我让底下的人先去把需要的东西置办好。”图野当即拍板。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锐锋集团就是势力再大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摆谱,张存锋点点头:“好的好的,这次就有劳图总和西爷了。” “哪儿的话,先不说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就是能同为‘那头’效力,也是我们的荣幸啊!”西爷笑道。 两人又互相恭维了几句,西爷朝倪棹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殷勤开口:“张总,我们新搞了个度假山庄,里面的温泉都是纯天然的,体验相当不错,要不趁着还没出发,咱们去放松放松?” “行。”三人顺势站起身,等走到门口,张存锋才像突然想起来,对陈酉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不把你四叔叫上好好叙叙旧?” “那必须的。” 陈酉说着就要过来拉我,结果图野站起身就往我们中间挡了挡,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四叔之前受了点伤泡不了温泉,等下次陈总也来了,我单独请你们仨。” “也成,还是图总考虑比较周到。”陈酉打了个哈哈,跟着张存锋出了会客室。 他们一走,西爷瞥了瞥我:“这锐锋集团不会找长生石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收到消息想把他弄走吧?” “既然提到了‘那头’,张存锋应该不至于编这样的谎。”图野摇摇头,紧接着他说了一句,“他们肯定是两个都想要,咱们最好防着点。” 我有些无语,他俩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又或者他们压根没把我当人看,各种意义上。 第613章 老焦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那头’居然会跳过‘那位’直接联系锐锋集团。”沈君航看了看图野和西爷。 “这还不简单,估计是这些年‘那位’的势力发展太强劲,‘那头’担心他势力太大不好控制,自然要把‘天途’分出来,免得他彻底坐大。”图野的分析和周游当初的看法倒是挺一致。 就连西爷也点了点头:“我确实听说‘那头’有再扶植一个代理人的想法,不说取代‘那位’,至少要对他有所掣肘,就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不是‘那头’的惯用伎俩吗?”图野一声哂笑,“要不是为了搞这套平衡术,温先生在破龙的声望何以直追张吾思?姓谢的那两位,估计正为他们恩师这事烦恼呢!” 张吾思?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在我印象里,谢云君确实提到过她的老师,难道就是这位? 他又是什么来头? “反正长生石绝不能落在锐锋集团手里。”西爷提醒他,“只要咱们把东西拿到手,不仅有机会可以和‘那头’谈,更能好好和‘那位’谈一谈。” 图野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来什么他看向西爷:“昨天温先生发了消息过来,说又有防盗办小组盯上了我们,甚至已经打入我们内部,这次就我和她跟张存峰他们去夹螺岭吧,你留在泉城好好查一查。” 我心里不禁一沉,这温先生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西爷也是带着几分沉吟开口:“怕就怕他们已经获知我们这次寻找长生石的行动,到时候会从中作梗不说,搞不好还会联系防盗办调集大批人马过去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抓我们人赃并获……” “西爷放心,他们要真敢跟着我们进山,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他们。就算是后者,有温先生在,我和图野也自有应对的办法。”沈君航一副智珠在握的架势,我心中的凝重霎时又多了几分。 “倒是他……”她看了看我,话里不觉透出几分迟疑,“我们真的要带他一起吗?他伤势这么重,万一途中再出点什么意外,别给折里头了。” 我真想跟她说,咱们无冤无仇,能不能别瞎替我立g。 “放心吧,他是天示之人命硬着呢,不然你以为他一个普通人为何能扛住我的全力一击?”图野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再说这样不正好吗,半死不活他才没精力折腾,不然早上准让他跑了。” 我深深地怀疑他和陈巳是不是也认识,不然为什么连脑回路都这么雷同,而他之前压根不是下意识出手,而是故意打伤我的,只不过没有控制好力道。 沈君航一脸八卦:“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担心他的伤势?” “因为他之前老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怕他真嘎了,不想承担这个风险,行了吗?”图野没好气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可惜沈君航并不认同,她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浑然一副了然中带着几分揶揄的“我懂”神色。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起身伸了个懒腰,迈着窈窕的步子出了会客室:“那就明天见吧。” “你跟她一起回去。”图野警告道,“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招,不然后果你懂的。” 他这明显是在迁怒我,看来他和沈君航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有点拿她没办法。我本来还想问问在出发前能不能再见见小橙子,眼下也只能作罢,站起身跟着沈君航一起离开了。 一回到之前的套间,沈君航将我往床上一摁,又给我挂起了水,我心想这要有用我早好了,但想想我本来就是他们刀俎上的鱼肉,搓扁揉圆那还不是随他们的便,索性闷头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之前那个小平头就通知我们出发,我记得他好像是叫阿荣,也不知道他和叙哥儿提到的阿荣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那于山也是鸿途的人就没跑了,因为这个阿荣和沈君航一样都是图野的心腹。 一直守在房间外面的小年轻则叫阿显,他跟恒子是巴不得我们早点走,我和沈君航一出门,他俩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其实我心里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要不是因为我,他们昨天也不会挨图野一顿打骂。只是我知道我不应该同情他们,他们既选择为虎作伥,干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营生,我又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 此次行动,除了沈君航和阿荣,图野还带了倪棹泉和其他两个手下,一个叫阿棱一个叫阿龙,老俞则跟着西爷留在了泉城。 和我预料的一样,图野的这个堂口果然是设在城郊,我们没有进城而是直接上了高速直奔夹螺沟。不过它离泉城有点距离,直到傍晚我们才顺着进山的小路拐进这个人口不足两百人的小村子。 村子里三三两两坐落着几十座房屋,其中大多数大门紧闭,看着不像是有人在家的样子,就算门开着进进出出的也都是老人小孩。 一看这情形我心里就凉了凉,真不能指望他们能有多大戒心,一旦有人知道夹螺沟乃至极乐宫的位置,八成会被图野他们套出来。 更何况在进入村子之前,他们有意给三辆车换上了本地套牌,俨然有冒名顶替的打算。 果不其然,等找到村长家,沈君航率先下车,主动拿出伪造的证件递给他:“老焦,我就是昨天跟你联系的小沈,这次我带队过来主要是想摸个底,看看夹螺岭一带有没有什么需要保护和抢救性发掘的文化遗存,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她又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这是这几天的住宿费和寻找进山向导的费用,还请不要客气。” 老焦接过信封一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他拿过证件随便瞄了一眼就还给了她,要说图野他们真的挺聪明的,如果不是沈君航出面,估计对方的戒心还不至于打消得这么快。 “走走走,先去吃饭,正好可以商量一下明天从哪开始考察。” 他直接领着我们进了屋,“晚上就住我家吧,他们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都没在家,空房有的是!” 别说他家条件还挺好,独门独院不说,楼也是一栋新修的二层小楼。他先带着我们把东西放了,又把饭菜从厨房端了出来。 “随便做了点,大家别客气。”他非常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 等吃饱喝足,沈君航盈盈一笑,看似无意实则直奔主题地问了一句:“老焦,我记得夹螺沟村就是从八仙山下搬下来的,那附近有没有什么遗址、遗迹之类的?” “应该没有。”老焦正拿出烟袋卷烟,思索一番后摇了摇头,“以前村子还没搬出来的时候,我就经常去八仙山放牛,还真没见过什么遗址、遗迹……” 他想起来什么,神神秘秘地冲我们说道:“怪事倒见过不少!八仙山中间的峡谷叫鸡鸣峡,那地儿是一点都不安生,天一黑各种奇怪的动静就出来了,诶等鸡叫了上去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才管它叫鸡鸣峡。 都说那里阴气重,以前我们大人是明令禁止不让我们入夜之后上去,但小孩子嘛你们也知道的就是好奇心重,有一次我就故意把牛放远了好留在鸡鸣峡过夜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古怪,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我还真看到峡谷里时不时有人影走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别提多瘆人了,当时我都吓坏了,牛都没要,连滚带爬回了村子,一回去就烧了好几天,打那以后就更没人敢上去了。” 图野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对于他这番故作诡异的鬼怪传闻,估计也和我一样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倒是他言语间透露的一条信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张存峰实在没忍住问道,“夹螺沟不是在八仙山圈着的那头?” 第614章 寻仇者 老焦不明所以地点头:“对,它跟八仙山隔着一个陡坡,夹螺沟的水就是从陡坡底下流出来的。那坡可陡了,平时他们就不爱上去,也就我们小孩喜欢往上跑。” 好吧,虽然这也算是在“夹螺沟上”,但怎么想怎么牵强,难道那道峡谷改过名,鸡鸣峡才是真正的夹螺沟? 估计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图野朝沈君航使了个眼色,她立马会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嘴:“老焦,鸡鸣峡是后来才取的名字吧,以前叫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以前那一片都叫夹螺沟。”可惜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抽着烟乐呵呵地一笑,“反正我们村子叫夹螺沟,穿过村子的那条河也叫夹螺沟,村子所在的峡谷还是叫夹螺沟!” 没辙,她只能顺着话头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怎么进去,或者找个人明天帮我们带个路?”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站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我们打包票,“明天一早,我就带你们进去看看,我也好些年没进去了,怪惦记的。” 我们商量好了出发时间,他想起来又看了看我们:“对了,家里拢共五间空房,小沈一个女娃娃肯定要单独一间,你们十个人多出来一个,要不——”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身上:“后生,要不你凑活着跟我一起?” 我还没开口,图野抢先一步说道:“他讲究得很,不爱跟陌生人住,还是我和你一块儿吧。” “那算了,你们给三个人凑合一下得了。” 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句,“不瞒你们说,你们这么多人我就觉得他最合我眼缘,斯斯文文的跟我小儿子特别像,他小时候胆子可小了,就喜欢挨着我睡!” 见他真情流露,神色中更是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惋惜和怀念,我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很多年没回来了?” “他死了,回不来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一双眼睛被烟熏得通红,许久才挤出一丝笑容,“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去把碗洗了。” 他一走,图野开始安排房间。 我想都不用想,最后肯定是我、他还有沈君航一间——离开泉城,他对我的看管只会变本加厉,一来怕我跑路,二来估计也是担心防盗办的人不死心,会再次对我下手。 “走吧,上楼休息,坐了一天的车你们不累吗?” 他招呼我和沈君航进了房间,我的包正好放在这个房间里,想着有点渴就拿出水壶准备喝完剩下的再去楼下接点,结果刚拧到一半,我察觉到不对劲,打开盖子翻过来一看,里面果然夹了张纸条。 之前我喝水还没有,刚刚所有人又都在楼下,显然是其他人动了我的包……想着我若无其事地背过身,飞快将它抠出来塞进口袋里。 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俩把地铺都打好了,我也懒得跟他们客气,果断上床睡觉。 渐渐地,他俩的呼吸平稳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我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下了楼,我往卫生间里一钻立马把门锁了,掏出纸条一看,上面带上落款也只有七个字。 “十二点,村东——游典。” 游典当然不可能死而复生,能以他的名义联系我的除了防盗办的人我想不到别的答案。 去,还是不去? 犹豫了几秒钟我还是决定去赴这个约,别的不说,至少我应该把图野他们的计划传递出去,让防盗办那边有个防备。 我估摸着图野和沈君航肯定都没睡着,怕耽搁久了他们起戒心,当即将纸条塞回口袋就上了楼,只等下一次行动。 临近午夜我再次摸黑出了房间,结果刚打开大门我就看到他俩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鬼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下的楼。 图野什么也没说,径直朝我一伸手。 见我不动,他是一点都没客气直接上手搜,沈君航在一边补刀:“我和他好歹都是练家子,你从水壶里拿出来的时候,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吧?” 很快纸条就被他翻了出来,他抖开看了一眼,嘴角一扬,噙着几分讥笑说道:“你倒是深明大义,就是不知道人家领不领你的情。” 我还担心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反向埋伏防盗办的人,结果他话音刚落,阿荣和倪棹泉就从小楼后面绕了过来。 “晚了一步,那老头已经跑了。”阿荣摇摇头。 倪棹泉则好奇问道:“真是神了!图总,您是怎么知道的他有问题?” 沈君航抢先开口:“这还不简单,一把年纪又是从小在深山老林里长大,普通话能这么标准?真正的老焦怕不早就被他掉了包!” 没想到他俩都挺细心,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老焦有问题。 “这个老焦和给他塞纸条的人会是一伙的吗?”沈君航用下巴指了指我,问图野。 “肯定是,不然他半夜跑什么?” 图野推测道,“要不是刚刚惊动了他,他们绝对会在明天的早饭里动手脚,把我们都撂倒在这里,之所以没在晚上行动,就是为了降低我们的防备心。同理,为防我们起疑心,他跟我们透露的那些肯定也不是假的。” 正说着,张存锋三人也下了楼,图野将事情这么一说,他皱了皱眉,鸽子非常配合地问了一嘴:“那咱们明天怎么办,再找个人问问?” “没必要,他们未必就是防盗版的人。” 图野有意看了看张存锋,后者神色一动:“难不成是‘那位’不放心,也派了人过来?” 图野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打听到这么多消息,哪怕还留了人在这里,大部队恐怕也早进山了,说不定还是真正的老焦当的向导。” 沈君航非常默契地接了一句:“所以咱们只需要顺藤摸瓜。” 倪棹泉顿时问道:“那咱们是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出发,还是晚上赶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不等人,咱们可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张存锋对长生石还是很上心的,忍不住提醒我们。 图野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一挥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我上楼拿了背包正要下去,图野想起来示意我把水壶给他,他打开水壶轻轻一嗅,脸色一下就变了:“‘封喉散’……这伙人怕不是另有来头。” “封喉散?!”沈君航也是直皱眉,“这可是进了嘴就能要人命的剧毒,人要是‘那位’派来的确实不可能下这个手。” 我心中一凛,终于明白老焦看我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仇恨,那是打心底里的恨意。 “所以还是防盗办的人?”沈君航猜测。 图野思索着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要是防盗办,他们不会那么着急进山。” 她顿时看向我:“喂,你赶紧想想你还得罪了什么人,他们这是铁了心要你的命啊!” 可我根本想不起来我和谁有这种过节,难道老焦是封家人,他口中的小儿子其实是他女儿封巧,他认定我是杀害她的凶手,所以想要杀了我为她报仇? 见我不开口,他俩也没有继续再问,只是交代下去让其他人也查看一下自己的水壶和食物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我倒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赶忙也翻了翻背包——别的不怕,就怕把那枚扳指弄丢了。 好在它仍安然无恙地躺在夹层里,不过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思来想去我把它戴在了手上,以防不小心它和背包一起遗失。 很快不管是张存峰他们还是鸿途的人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沈君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啧啧道:“看来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等进了山你可别像刚刚那样乱跑了,万一落了单,他们肯定还会再找机会对你痛下杀手!” 第615章 幻影 说着她还感慨起来了:“我是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惹来这么一个对头,难不成人不可貌相,你比我俩还能得罪人,所以才这么遭人恨?” “就你话多。”图野终于说了一次我的心里话。 他将水壶连水带壶一并处理了,人一齐率先朝村后的山头走去,靠近村子的那小半截进山的路还是很容易分辨的,走到后面彻底没了路,他才分派人手下去四下搜寻。 没用多久倪棹泉他们就有了发现:“图总,你看这树枝的折痕,肯定是刚踩出来的,他们绝对没走远。” “追!”图野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是真不把鸿途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究竟是谁活腻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亢奋得如同一只沉浸在狩猎中的头狼——一遇到对手,他身上那股疯狂劲又回来了。 我想起被一枪毙命的董六和发财,还有被活剥皮的孙三碗,心里翻涌而上一股战栗,但很快我仿佛又感觉到了冯霁身体渐渐冰冷下去的温度,眼前也浮现出阿由坚毅而决绝的目光,那战栗中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渴望。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复仇的渴望。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告诫自己。 我跟着他们往夹螺岭深处赶,伤处传来的痛楚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最后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那股剧痛侵蚀得麻木了。 沈君航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你怎么满头大汗,是不是伤势复发了?” 我摇摇头,只是闷头赶路。 图野之前的话提醒了我,其实这不见得是件坏事,反而能降低他的戒心,若非身受重伤,就算我任由他摆布,他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根本放不下心。 他想让我彻底失去反抗的余力,那就如他所愿。 我们一路追进山,可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临近中午一个宽阔的山谷渐渐映入眼帘。 见不远处一座又一座早就破败的房屋点缀在一条深沟的两边,沈君航展颜一笑:“这就是以前的夹螺沟村?咱们到地头了?” 图野不理她,她又看向我,我刚要开口,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断了片。 等我清醒夜晚已再次降临,沈君航一边往火堆里添柴火一边埋怨:“你说你逞什么能啊,图野都交代我了,你要走不了他让人背你,来这么一出倒把我们吓了一跳。” 见我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她又起了恻隐之心,拿出水壶喂我喝了两口:“好点了没?” 我点点头,起身环顾,发现我们仍在村子里,却没有看到图野他们。 我问她:“其他人呢?” 她朝我身后一抬下巴:“他们去上面的鸡鸣峡了,就像老焦说的一入夜那里就时不时传出一点动静,他们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猫腻。”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入眼就是一个陡峭的山坡,它矗立在山口下如同一道巨大的堤坝,而在它身后,八座山峰整齐耸立,压迫感直接乘八。 “呵——” 我正观察,上面的峡谷突然传来一声冷笑,而就在进入鸡鸣峡的山口我隐约瞥见一队人马正缓缓往里走,人数还真不少。 之前那伙人? 我不由看向沈君航,她也正盯着那边看,却已经习以为常:“又来,我怀疑夹螺沟的人不是图方便才搬出去的,而是吓的,这动静也太瘆人了……” “那些人是幻影?” 她点点头:“光天黑下来这一会儿都重复好几次了,我刚开始也以为是其他人进了鸡鸣峡。” “别说这幻影还挺真实的,乍一看真像一群人在往里走。”我心里跟着生出几分好奇,不由提议,“要不我们也上去看看?” “还是算了吧。”她用下巴枕着胳膊,自顾自往火堆里添着柴火,“你的伤势又加重了,最好多休息一下,如果他们真在上面找到了极乐宫,到时候就是想歇怕也没有这个机会。” 她不提还好,一提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股如影随形的痛楚似乎减轻了许多,我的伤势不仅没有加重反而缓解不少。 “奇怪。”我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之前恢复得慢是因为躺太久了缺少运动,跟着他们进山反歪打正着加快了恢复? 我哭笑不得,倒也没有吱声,若能让他们作出错误的预估,同样能给我带来转机。 我仍躺下来睡觉,她的目光却始终放在我这边,不过很快我发现她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上的那枚截玉扳指。 意识到我已经发现她在看它,她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抓过我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说了一句:“你戴着这扳指还怪好看的。” “这是你们妙手道的东西,或许我应该还给你。”我试探道。 “首先,我已经不是妙手道的人了。”她一个劲地摇头,“其次,按照我们妙手道的规矩,东西是谁找到的就是谁的,我师兄找到了它,临死又把它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师兄居然会把它给你,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普通人,莫非连我都看走了眼,你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她拽住我顺势一扭,立马压住我胳膊将我控制住了。 “一点练家子的本能反应都没有,不可能啊……”她松开手拉我起来,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决定实话实说:“你误会了,他没有把它给我,只是托我去趟妙手道,把它交给你们师姐。” “我就说嘛!”她终于想通了,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那他还有没有再托你跟他的好师姐说点什么?” 真不愧是师兄妹,这么了解他,我点点头:“他让我跟她说,‘师姐,我认输’。” “就这五个字?” 我继续点头,她噗嗤一笑:“他们两个怎么还是这么变扭……也还是这么总想着对方。” 她突然沉默下来,眼中既有怀念又有羡慕,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常色,感慨道:“也不知道师姐听到师兄的死讯还有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要不是我发了誓这辈子都不再踏足谛天峰,我真想跟你一起回妙手道好好看看这个热闹。” 对于阿由的死,她似乎没有一丝的悲伤,我不由问道:“你跟你师兄、师姐有过节?” “没有,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不是手足胜似手足,哪怕最后我离开妙手道,这一点也依然没有改变。” “那为什么……”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却了然一笑:“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要袖手旁观,明知道他会被图野逼上绝路却无动于衷?” “我确实很想知道。” “因为每一个人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会作出这个决定说明他早就做好了他因为它得到什么或者失去什么的准备,无需跟旁人交代,更无需旁人干涉。就像他加入防盗办、抢夺图方,也没跟我商量不是吗?” 可能是我悟性不够,对于这种理所当然的冷眼旁观态度,我无法理解。 “你的话太有哲理,不像是出身妙手道的人会说的,倒像是乾坤道的人会说的。” 她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在拜入妙手道之前,我跟常容师父也混过一顿时间?” “……”我无言以对。 她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睡会儿吧,不然我怕你没有机会把它送到我师姐手里。” “……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对于我的嘲讽,她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没听出来,一边撑着手看我一边说:“我对你可是很有好感的,关心你那不是应该的吗?” 难怪图野对她没辙,在胡言乱语方面她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我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结果她很没眼色地再次开口:“需不需要我额外提醒一下你,在见到我师姐之前,你最好别让妙手道的人知道扳指在你身上。对了,那两枚戒指也一样,虽然它们的情况和它稍微有点不同。” 第616章 生机之下的杀机 我瞬间想起常容的话:“它们也是妙手道的东西?” “我不是说了嘛,东西是谁找到的,它就是谁的,给了你就是你的。” 我无法判断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在左顾而言他,但这么好的询问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 “这枚扳指,还有这两枚戒指,它们到底什么来头?” “这两枚戒指的来历你也不知道?” 我如实摇头:“它们都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当时她只说这是她家祖传的东西。” 难不成缪正柔祖上也能和妙手道扯上关系? “这样啊……”她顿时一笑,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别问我,你去了妙手道就知道了。” 说着她又是一阵感慨:“早知道有这样的好戏看,当初我就不应该发那个誓。” 不是我八卦,我是真的很好奇:“你跟你师兄、师姐还有师弟关系都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妙手道?” “理念不合?”她耸耸肩,“在我看来妙手道就应该剑走偏锋,结果他们各个都那么正派,一点都不合我胃口。” “好吧,难怪你要跟着图野混。”她的话看似随意实则滴水不漏,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我干脆继续睡觉。 一觉睡醒,眼见天都要亮了,阿荣终于从陡坡上爬了下来,朝我们招呼:“沈小姐,图总他们在上面有了发现,让我过来接应你们。” “走。”沈君航立马站起身,顺手把我也拉了起来。 我被他俩当成了伤员,硬生生给半扶半抬拽了上去,到了上面我实在受不了了,说:“我的伤也没那么重,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 阿荣看向沈君航,沈君航看了看我,最终点点头:“行,那你自己走,要是支撑不住,一定要跟我说。” 我们顺着峡谷一路往里,阿荣也简明扼要地跟我们说了一下他们的发现。 “真是邪了门了,之前我们听到动静上来查看,一开始连个鬼影都没看到,结果往里一走时不时有人影闪过。起初我们还以为是撞上了先我们进山的那伙人,哪知后来周围不仅出现了人影,还有各种建筑的轮廓。 那些人影在里面来来回回走动,什么场景都有,感觉有点像海市蜃楼之类的,我们很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又四下转了转,这时候那位陈先生就说他有了一个重要发现,让我们赶紧叫你们上来。” 他说的这些幻影眼下是一点痕迹都没有,难不成真如老焦所言,天一亮它们就会自动消失? 不过沈君航显然对陈酉的那个发现更感兴趣,忍不住问道:“那位陈先生发现了什么?” “我下来的时候他还没说。” 没辙,我们只能先过去,结果到了会合的地方压根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踪影,阿荣挠了挠头:“奇怪,刚刚图总他们还在这……” 沈君航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环视一周,露出几分了然笑容。 “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说着她朝其中一座山下走去,果然没过一会儿,说话声传了过来。 这下不仅我,阿荣也好奇极了:“沈小姐,你怎么知道图总他们来了这边?” “有人在鸡鸣峡中布了奇门遁甲,这八座山峰刚好可以对应八门,而这里正是生门所在。看来没错了,极乐宫确实建在这峡谷里,至于底下的极乐陵入口,藏在生门的可能性非常大。” 正巧张存峰也在问陈酉:“这里真是生门,我们要找的入口就在这石板底下?” 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空地上确实盖着一块厚厚的石板,上面雕刻着一些简约但非常有辨识度的花纹,虽经风吹雨打有些模糊却也依然可辨。 不过我发现这石板的材质和旁边堆得到处都是的山石截然不同,看久了甚至觉得有点眼熟,我估摸着它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说不定底下真的另有乾坤。 “之前我还不确定,现在肯定错不了。”陈酉抬了抬下巴指着我们这边朝他示意,“张总你看,沈小姐也找过来了,她可是真正的行家。至于底下是不是入口,咱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那赶紧试试。”张存峰连忙让到一边。 都不用他提醒,陈酉已经凑过去,想看看能不能直接将石板起出来,见状图野踢了站他身边的阿棱一脚:“愣着干嘛,去搭把手。” 两人合力一掀,那石板总算打开了一条缝,陈酉示意阿棱先将它推到一边,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后者突然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一边在身上疯狂扑打一边往后退,但很快他就像被定了身一样呆坐着那里一动不动了。 他这反应怎么看怎么诡异,倪棹泉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阿棱?” 奈何他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倒是陈酉实在有些支撑不住,又把石板放了回去。 他有些恼火,回头瞪了阿棱一眼:“不是,哥们你刚跑什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许久才爆了句粗口:“操,刹梭潮……这种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刹梭潮?! 我脑中灵光一闪,借着晨光仔细看了看阿棱露在外面的皮肤,果然和之前那几名循中道成员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他已然被阴燃成一堆灰烬,整个过程甚至都不到十秒钟! 听他话里话外俨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张存峰率先开口:“阿酉,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刹梭潮又是什么?” “好比火与水、明与暗,刹梭就是和疒气相对的东西,也是一种能影响人的物质,当它像水流一样聚合在一起就是刹梭潮,只不过世界上刹梭的存量远比疒气要少,刹梭潮出现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要是我没有猜错,这块石板还有底下的通道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能在一定的时间内抵御刹梭潮外涌。”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会觉得它有些眼熟,它和浮图淖尔那里的岩石确实有点像。 他看着那块深深陷在草皮里的石板,眼中浑然都是后怕:“亏得我们没把它掀开,不然在场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步阿棱的后尘。” “他、他怎么了?”鸽子到底年纪轻,一听他的言外之意,说话都有点哆嗦。 陈酉看了看他,伸出手轻轻一碰,阿棱的身体瞬间坍塌了下来。 “啊?!”倪棹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这股刹梭的力量穿透,整个人都成了灰。”陈酉叹道。 不仅图野,其他人的脸色也是无比难看,估计他们都没有料到,这还没找到极乐宫队伍就先折了人手,更不敢想刚刚如果是自己上手,会不会也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时阿荣想到一点:“那为什么你没事?” 他言语间不乏质疑,结果陈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撩开衣袖看了一眼:“难道高品质的截玉对刹梭也能起作用?” 他手上果然也带着截玉手串,不过和冯霁姐弟的不太一样,它并不是玉手串,除了中间的截玉珠子,其他的都是木质的,微微带了点金属光泽,有点像做镇疒珠的材料,就是要粗糙很多。 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我不受高刹梭环境和刹梭潮的影响,并非仅仅因为我是疒源? 一番思索后,陈酉很不好意思地朝图野他们摊了摊手:“看来这生门只能我先进去闯一闯了,你们且退后,免得被刹梭潮冲撞到。” 说着他从背包里翻出一根撬棍就要掀开石板。 “等会儿。”沈君航说着,冷不丁抓住我的手,她一边向他展示我手上的戒指,一边笑眯眯地开口,“不就是截玉吗,你四叔有的是!” 第617章 环 “私人物品,恕不外借。”对于她的自作主张,我有点恼火。 结果陈酉来了一句:“行,那就咱们叔侄俩去吧,这样图总和沈小姐也能放心,是不是?” 也不知道他是真理解岔了,还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显然猜错了,我和他一起下去,图野的疑心只会更重。 果不其然,图野一听我和他的话,非常干脆朝我伸了伸手,扳指我是不可能给他的,只能将两枚戒指取下来递过去。 他看了看其他人,最后把小的那枚给了阿荣,看来除了他自己,他只相信沈君航和阿荣,而且在实力上对沈君航更有信心,所以才会放心地留她在上面掌控局面。 “你们找个地方把阿棱埋了,其他的等回到泉城让西爷处理……我们走。” 别说他还是有些胆气的,戴上截玉戒指后直接上手将石板掀到一边,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们三个也跟着鱼贯而入,正如陈酉分析的,底下甬道上下左右都覆盖在类似的石板之下,跟贴了层瓷砖似的。 下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热,确实和我们之前遇到刹梭潮时的情况非常像。 陈酉调整灯光往甬道尽头照了照,发现它不是一般的深,不禁道:“也不知道它最后会通向哪里,我们先顺着它走走看?” 眼下也确实只有这么一个方案,三分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岔路。 “左还是右?”陈酉再次询问地看向图野,“或者我们两两一组分头走?” “你俩左,我和他右。”图野指了指我,一马当先朝右边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我和他都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感觉这条路带了点弧度,像是在绕着什么转圈?”我说道,当时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又走了一会儿,前面渐渐传来脚步声,图野顿时加快了脚步,那头的想法估计和我们一样,很快我们就和对方打了照面。 “图总?陈先生?”阿荣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一会合,陈酉也是哭笑不得:“我还以为我感觉错了,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两条路,而是一条路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这里既是生门,应该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条死路吧?”阿荣试探性问道。 可惜陈酉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他摇摇头:“可惜堪灵人都是针对疒气做的训练,不然根据这股刹梭的源头或许能看出来点什么……” “这条环形路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设计成这样,线索或许就在它环绕的这片区域。”图野的目光在弧形墙壁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几遍,“搞不好里面这堵墙上有暗口,就是不知道位置在哪……” 陈酉一脸为难:“咱们总不能一点一点去找吧?” 图野回头看了看我:“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其实他刚刚一说,我就有了思路,只不过我不想提醒他们,毕竟他们都说之前先我们进山那批人不太可能是破龙派来的,那么他们隶属防盗办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我当然要能拖就拖。 奈何他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带着几分讥讽笑道:“怎么,不想说?你就不怕之前那伙人是真正的盗墓贼?还是说你想赌一把?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行动迅速、手段狠绝,万一不是防盗办的人,东西落在他们手里和落在我们手里没什么区别,相反若是我们抢先一步,你好歹还有可乘之机,不是吗?” 我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 “图总多想了,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觉不觉得甬道加圆形通道和从夹螺沟上来的路加鸡鸣峡的轮廓有点像?” 陈酉相当机灵,立马捕捉到了那条关键的信息:“如果将甬道和山口对应,生门所在的方位就是机关所在的位置?” “走,过去看看。” 图野是个行动派,果断掉转头往生门对应的位置走去,到了附近我们上上上下下一顿摸索,还真找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石板。 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附近有几块石板和这块石板一样,看着和其他石板没什么区别,但仔细一观察就能感觉到,它们的材质和其他石板截然不同,只是颜色比较相近,其他几个方位应该也掺杂了类似的石板,只不过后面没有暗口,人无法通过。 当时我就觉得有谱了:“这似乎是一些专门留给刹梭潮通过的缺口。” 图野示意我们退到一边,铆足劲用力一推,附近几块相连的石板渐渐被它带动,也缓缓往里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横向的洞口。 一直推到无法再推动,图野才停下手。 陈酉打着手电往洞里照了照,说:“这好像是条过道,后面的空间看着不小,该不会被路圈在中间的这一片都是空的吧?”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图野说着还是第一个挤了进去,我们连忙跟上,一出过道他就迫不及待地将手电往中间扫了扫,下一秒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怎么了?”陈酉紧跟着钻了出去,定睛一看和他的反应是一模一样,“我去……” 我的好奇心是蹭蹭往上涌,赶忙也钻出过道,我刚把目光投过去,一下就愣在了那里。 这还真是一个柱形空间,空间正中央有一个像是烟囱一样但四面镂空的的东西顶天立地矗立在那里。 而以它为中心,四面八方匍匐着一个又一个黑影,它们有着尖尖的头、强壮的四肢、长长的尾巴,全身裹满了青中带红、硬如铠甲的鳞片。 “这、这是狗婆蛇?”阿荣瞠目结舌地挤出一句话。 我定睛一看,别说还真是些石龙子,就是这个头也太大了,都差不多赶上鳄鱼了。 好在它们都只是面向“烟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跟朝圣似的,又像是在晒那看不到的日光浴……等等,它们不会也是尸狩,只不过眼下不是受疒气吸引而是在汲取刹梭? 换言之,这个烟囱一样的东西正是刹梭的源头? 不,这样说应该也不准确,它估计还是刹梭潮外涌的通道,它的源头还在更远的地底。 我有点怀疑陈酉和沈君航是不是都判断错了,又或者其中另有缘由,不然这个连接刹梭源头的通道真的会是进入极乐陵的生门吗? “我靠,这么多尸狩,亏得它们被底下涌出来的刹梭吸引了,不然我们就惨了……” 他话音未落,离我们最近的几只巨型石龙子突然摆了摆尾巴,与此同时一声冷笑轻轻回荡在这个诡异的柱形空间。 “呵——” 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它是从那些石龙子嘴里发出来的,偏生之前我在夹螺沟村也听到鸡鸣峡传来过类似的动静,总不至于刚好是这里传出去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石龙子并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只要刹梭潮一停,它们就会恢复尸狩的本性四下活动。 它们会不会跑出鸡鸣峡我不确定,但这里绝对在它们的攻击范围内! 得赶紧走,我可不敢去赌,这些嗜刹梭的尸狩是不是也和嗜疒的尸狩一样会放过我。 陈酉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撒腿就跑,好不容易从暗口挤出去,才朝我们喊道:“你们还愣在那干嘛,它们要‘醒’了,撤撤撤!” 说着他一溜烟跑没影了。 “你可真讲义气!”阿荣气不打一出来,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计较这个,酷似冷笑的鸣叫接二连三地响起,下一秒石龙子大军就像被被红布激怒的斗牛,一窝蜂地朝我们涌来。 “走!”图野将我往过道里一推。 当时我就愣了愣,要是这时候我将过道挡住……不过很快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图野不可能任由我这么做,二来这些石龙子短时间内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我这么做只会让他意识到我对他仍杀心未泯,让他暗中提防。 果不其然,我一出过道,他俩跟着也出来了。 过道那一头躺着几只石龙子尸体,不少石龙子被它们吸引正哄抢啃食,一下把那边的洞口堵住了。 第618章 神经 这为他们赢得了脱身的机会,不过很快它们就将那几只石龙子的尸体分食干净,又朝这边涌来。 图野猛一挥拳,直接将扑将过来的一只石龙子打翻在地,阿荣立马提刀而上,一刀扎在它脖子上结果了它。 别说,两人的配合还挺默契。 “傻愣着干嘛,快走!”图野催促道,“你原路返回直接上去,我们在后面挡一挡!” 我当然不会跟他们客气,撒丫子就跑,眼见就要进入那条长甬道,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朝我攻了过来。 他速度极快,我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一下被他撂倒在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跟着痛下杀手,而是撩开我后背的衣服看了一眼。 “没想到你这符主是假的,陈雱的身份也是假的。” 说着陈酉放开了我,他靠着墙老神在在地看我爬起身,嘴里一顿感慨,“真不知道陈辛知道了得多伤心。” 看来神女墓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之前不过是在演戏,难怪当时张存峰和鸽子的反应有点奇怪,估计是在纳闷他为什么要说谎。 不过我更想确定另一点:“陈雱背上有明显的胎记?” 他很爽快地点点头,伸手在我背上一划拉:“没错,这个位置有个李子大小的红印。” 一时间我心里百感交集,或许冯霁早就知道我不是陈雱,只不过她找他找了太久实在是累了只想结束这一切,又或者她不愿去接受另一个事实,宁愿相信我就是陈雱——要不是云子的出现,我也会以为陈雱早就死在了十八年前那场爆炸案中。 我的反应他看在眼里,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凑过来小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反正他也只是想找一个合乎他心意的符主,它有没有认你为主、你是不是陈雱都无所谓——只要谒灵符在你手里,你就是符主,只要陈雱还没有现身,你就是陈雱。” “你们要这么一个符主,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坚持去做某一件事,就不可能没有一个特定的目的。 “当然是为了把四散的陈家人召集起来重建谒灵人队伍。” 他眼中涌动着一股狂热,“我们要让所有勘灵人都认识到他们错了,疒气是极其珍贵的资源,甚至能毁天灭地,谁掌控了它谁就能主宰世界,它不应该被摒弃和埋没!” “神经。”我不禁腹诽,还毁天灭地、主宰世界,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家伙居然是个中二病。 我实在不想搅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争端,不由道:“你们要演戏干嘛不去找个真的,弄个冒牌货就不怕露馅最后弄巧成拙?” “你以为让谒灵符认主跟去菜市场买菜一样容易?”他还吐槽起了我,“从发现这支谒灵符起到二十三年前陈家败落,满打满算能控制它的人也就四五个,他们最后的结局还都是不得善终。不然陈辛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不就是以为你是符主还不会反受它控制嘛!” 好吧,是我太过想当然了,以为所有符主认主都和冯霁一样稀里糊涂就完成了。 “可惜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是啊,他终究还是看走了眼。”他不胜唏嘘地摇摇头,但很快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我倒觉得影响不大,就像有句话说的,‘一个东西看起来是苹果、闻起来是苹果、吃起来还是苹果,那它就是苹果’,你身上所有的特征都和符主对得上,你自然而然就是符主。” 说着他又冲我一挑眉。 “更何况,真符主未必就比假的好用,我们大可以先把队伍拉起来,到时候再慢慢选。”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觉得我这个冒牌货更方便他们控制,毕竟真正的符主搞不好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他们大概也不想重蹈二十三年前的覆辙。 所以他们和鸿途也没什么区别,说来说去在他们眼中我都只是一颗任由他们摆布的棋子。 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忍不住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就要好好想想怎么跟陈辛解释你之前骗他的事,他对这种事向来都是零容忍,万一东窗事发估计你的下场会很惨。”他故作害怕地哆嗦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也不由带了几分同情。 当然所谓恩威并施,单有威吓可不行,这甜头也是要给一点的。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拒绝,鸿途加上谒灵人,虽不能与五〇三、防盗办或者九鼎抗衡,但在你需要一些助力的时候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不是吗?”他说道。 “我觉得我很难不被你说服。” “那就合作愉快。”他和我一击掌,倾耳一听,顺势将我往甬道里一推,“快走,他俩要追上来了。” 我们沿着甬道飞奔,想起来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可千万别让陈辛知道你是疒源。” 我懂他的意思:“你怕他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结果他摇了摇头:“都不用联想,疒源是不可能成为符主的。” “为什么?” “很简单,你是疒源,谒灵符里的疒气就不可能自然地流向你,除非别人做这个符主,强行把疒气灌注到你身上。” “好吧。”我是真没想到谒灵符还有这么一个bug,只能暗中祈祷陈辛之前没有发现。 “等会儿——”他却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我把截玉扳指摘下来,“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我不明所以地照做,没一会儿他又让我重新戴上。 见他神色不是一般的凝重,我没忍住问道:“怎么了?”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即便是疒源,你身上的疒气也太重了,而且这股疒气始终流于表面并非自内而发,之前我就在想,这么重还这么醇的疒气恐怕只有谒灵符能提供,没想到还真是。” “你是说,我身上有从谒灵符里调取出来的疒气?” 我愣了愣,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冯霁会被图野杀死,可能不仅仅因为谒灵符离她太远,也许在我出门和君耒接头的时候,她把谒灵符里很大一部分疒气转移到了我身上——在她看来我是前符主,说不定疒气对我也能生效。 “你怎么这么傻……”我怔怔想道。 “你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见我神色不对,陈酉问道,说完他反应过来,“不对,谒灵符认主了?” 我将事情简要一说,他气得直咬牙:“我现在只想宰了姓图的,依靠正面情绪就能驾驭谒灵符我真的闻所未闻,如果她能活着,一定是个出色的符主……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你身上有谒灵符的气息,倒是方便糊弄陈辛。” 正说着,后面打斗声越来越近,他催着我赶紧加快脚步:“快跑,要是被他们追上,图野肯定会起疑心的!” 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石板下,他示意我站过去,踩着我肩膀用力将它推开一条缝爬了出去,然后又把我拉了上去。 沈君航他们正在一边说话,见我们出来也不敢贸然围过来,只是探着头看了一眼。 “图野他们呢?”沈君航问道。 “底下情况有点不对劲,我们遇到了尸狩群,他俩在后面断后呢!”陈酉话音刚落,我就看到阿荣在甬道墙壁上一个借力,直接翻了上来,他尚且能做到如此干脆利落地脱身,就更不用说图野了。 他俩一出洞口立马将石板盖回,然后整个人压在了上面,下一秒只听砰砰几声响,追过来的石龙子悉数撞在了石板上,动静之大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多搬点石头过来,快!”图野冷声喝道。 第619章 同理可证 我们赶忙照做,直到石板上堆满了山石,他俩才彻底松了口气。 “应该跑不出来了。”陈酉铆足劲在上面踹了两脚,堆积如山的山石依然纹丝不动。 他忍不住一笑:“能把它们都堵在底下,咱们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了。” “什么‘咱们’,你倒是会抢功劳,也不知道刚刚谁跑得最快。”阿荣凉凉道。 陈酉忙不迭喊冤枉:“我是个勘灵人,拳脚功夫可没有你们利索,留在后面也是添乱,还不如先跑为敬,对不对?” “那就奇怪了,你俩比我们先走,却和我们差不多出来,中间别不是干了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吧?”阿荣开玩笑说,眼中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我就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底下的甬道码直一条路,他们就是没追上,眼睛还看不到吗? “还有,你们刚刚停下来干了什么,怎么那么巧同一时间那些狗婆蛇就突然暴走了?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 他俩身上血迹斑斑,那确实不是一般的狼狈,不过看他们状态不像受了什么重伤,应该都是在和石龙子厮杀时沾的它们的血。 倒是阿荣的话让我和陈酉不禁对视了一眼,难道我身上的疒气对嗜刹梭的尸狩也有吸引力? 结果一看我和他的反应,图野还误会上了,他一边擦拭手上的血迹,一边冲我一笑:“真不愧是一家人,这么快你俩就拧成一条心了。”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陈雱这个身份是假的,要是我和陈酉走得太近,他不介意跟对方透露一下真相。 可惜他不知道陈酉早就知道我是个冒牌货,所以我也懒得理会他的威胁,而是朝他伸手:“用完了就还我,堂堂鸿途之主,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要贪吧?”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你奈我何的笑容,似乎真不打算还了。 在我发作之前,沈君航果断转移话题,问阿荣:“什么狗婆蛇,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阿荣顺手把他戴的那枚戒指递给我,然后将事情经过这么一说,沈君航顿时犯起了嘀咕:“怪了,生门怎会如此凶险,难道是我推算错了?”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陈酉也趁机岔开话题,“这极乐宫先是宫后是陵,出现了阴阳倒转,或许死门才是真正的生门。” “英雄所见略同!”沈君航当即提议,“要不我们去死门看看?” 图野正忙着欣赏手上的戒指,随意点了点头:“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也没有别的线索。” 我心里有点火,然而还没等我开口,陈酉又一把攀住我肩膀,拖着我往其中一座山峰下走去。 “现在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这事回去再说。”他压低声音提醒我,然后假意询问沈君航,扯着嗓子道,“是这边吧,沈小姐?” “对。”沈君航也赶紧招呼其他人跟上。 所谓死门的情况和之前的生门如出一辙,洞口上也盖着一块厚厚的石板,不同的是它似乎只是普通的山石。 “有门路!”陈酉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过他不敢再大意,招呼鸽子还有倪棹泉找来几根木棍远远地将它撬开一条缝,好在这次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直接掀开看看?”沈君航胆子大,撺掇道。 结果她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撞在石板上。 “这动静怎么这么熟悉……”鸽子好奇地探过头看了一眼,几乎同时一个尖尖的嘴巴从他们撬开的那条缝隙里挤了出来,然后是两只蛇一般的眼睛,紧接着它青中带黑的鳞甲也露了出来——盘踞在此的尸狩和生门中的还不一样。 “卧槽,快盖回去!”鸽子急得一阵比划,“底下全是那种尸狩,密密麻麻的,别提多瘆人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刚从生门出来,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搬了一大堆山石过来一股脑压在石板上。 好不容易把它也封死,倪棹泉喘着粗气说:“生门和死门都是这德性,其他几门估计够呛,要不咱们想想其他办法吧?” 这时张存锋提出了一个极具建设性的意见:“会不会这什么奇门遁甲是个幌子,专门坑你们这样的高手的,实际上极乐陵的入口就在极乐宫的遗址之下?不然为什么追到这里之前那伙人就没了踪影,他们说不定真是伙经验老道的盗墓贼,早就找到入口进去了。”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们:“要不咱们也用点什么‘寻龙点穴’、‘望闻问切’的技术找上一找?” 当然,他主要是看向陈酉和沈君航,结果他俩的表态那是相当的一致。 “张总,我是堪灵人,不是摸金校尉,你这也太为难我了。”陈酉如是说。 “我学的是妙手空空和一些奇技淫巧,这盗墓的活儿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啊!”沈君航也如此道。 我说她怎么不爱走正门,感情是真习惯了。 张存峰只好看向图野,图野呵呵一笑:“我是典藏者,只管文物品鉴,底下的脏活累活有的是人干,这种事还用我亲自出马?” 张存锋的目光立马投向阿荣和倪棹泉,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阿荣摊摊手:“我平时负责揍人,干的是保镖的活儿。” 他的回答给了倪棹泉灵感,他顿时接过话头:“我平时是给西爷打下手的,干的是助理的活儿。” 就连阿龙都急着直摆手:“张总,我只是个打杂、撑场子的小角色,您可千万别问我!” “鸽子……” 张存锋眼巴巴地看了看鸽子,结果鸽子也忙不迭摇头:“张总,你是知道我的,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得进了里头才能勉强派上用场……” 没辙,最后他的视线放在了我身上:“四叔,你以前是五零三的人,没少研究这个吧?” 我都无语了:“什么寻龙点穴,哪有那么玄乎,最管用的办法就是下探铲,问题是你们带了吗?” “没有。”这一趟是倪棹泉负责后勤,他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那就别问我了。” 张存锋一脸无奈:“所以搞了半天,除了雱哥儿,大家都是外行?那咱们干什么来了?” 众人一脸悻悻,倒是陈酉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张总,你提醒我了,咱们外行就应该用外行人的办法。” “什么办法?”他连忙问道。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类似的新闻,某个山谷每到雷雨天,就会有古代战场的声音传出,后经研究发现这个山谷以前是有名的兵家必争之地,也就是古战场,而山谷中的山石遇到雷雨又会具有一定的录音功能,一次偶然的机会它们将一场交战录了下来,之后每逢雷雨交加这段录音就会自动播放。” 陈酉先给我们来了一段异闻。 “这鸡鸣峡也有不少山石,难道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人影还有那些莫名的场景,不是什么海市蜃楼,而是它们机缘巧合下录下来的‘录像’?”鸽子反应很快。 阿荣还是很有质疑精神的,忍不住说道:“问题是咱们也没遇到打雷。” “我只是说原理差不多。”陈酉不再卖关子,“众所周知,雷电之所以会产生,在于积雨云上的正负电荷出现了电位差,假设也有两种属性相反的东西,它们在积聚的时候和正负电荷一样能形成一个这样的‘差’,是不是就会产生和雷电出现时差不多的效果?”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我却感觉身体也像过了电一样:“你是说刹梭和疒气?!” “四叔,还是你懂我!”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这里有刹梭潮,疒气也不是一般的重,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特殊的磁场,搞不好从极乐宫修建到淮南王葬入极乐陵,整个过程都被山谷中的山石记录了下来。” 第620章 请输入关键词检索 鸽子脑子活络,当即一擂手心:“我懂了,既然我们看到的那些场景都是真实发生的,我们只需要根据他们的活动轨迹就能找到极乐宫所在,然后就像张总说的,极乐宫底下搞不好就有极乐陵的入口!” “问题是这些‘录像’要天黑才会出现,可眼下不止我们在找长生石,真等到晚上黄花菜都凉了。”阿荣没好气道。 “非也非也,这里的刹梭潮会间断但外溢的时间没有限制,这些‘录像’常在晚上出现只因晚上疒气重,更容易形成让它们‘播放’的条件,而疒气是轻是重不仅可以靠自然调节,人也能干预。” 说着,他朝我抛了个媚眼。 这下不仅我听懂了,图野他们也听懂了,沈君航看了看我,会心一笑:“这好办啊,疒源咱们不是有现成的嘛!” 她一提疒源,我忍不住瞄了瞄张存峰和鸽子,陈酉看出了我的顾虑,凑过来小声说:“别担心,哪怕他俩是勘灵人也绝对搞不懂谒灵符里的门道,不会跑到陈辛那多嘴的。更何况眼下他就是那皇帝,你就是他那看不见的新衣,只有傻子才会想到去提醒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我是气不打一处来,结果图野也是一脸阴沉:“你俩嘀咕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我在跟四叔商量这事可行性大不大。” 陈酉正了正神色,非常自然地把话题拉了回来,“现在我们有两个问题。第一,四叔要使用身上的疒气就必须取下截玉戒指,可没有截玉帮他抵挡,他一接触刹梭潮就会被它侵蚀。第二,整整两千年,这样的‘录像’都不知道录了多少,偏偏它们的‘播放’是随机‘播放’,我们怎么才能在海量的‘录像’中找到需要的片段?” 听他的意思单靠疒源并不能抵御刹梭潮? 可我明明记得之前在刹梭海,我取下过截玉戒指和截玉手串,当时也没感觉哪里不对…… “第一个问题好办,没有截玉我好像也不会受刹梭影响。”我趁机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吗?”他一阵思索,“可能和你是活着的疒源有关。说实话,要不是见到你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我还真不知道活人也能成为疒源……咦?” 他盯着我一顿看:“对啊,你是活着的疒源,说不定只要输入关键词,就能把我们需要的片段检索出来。” 别说我,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怎么输入关键词?” 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们:“接触刹梭潮的时候在脑子里默念‘极乐陵的入口在哪儿’不就行了?” “……” 一听他这话,就连接受能力最强的沈君航都是一脸狐疑:“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对于我们的质疑,陈酉也有些不服气,“难道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那确实没有,我只好道:“那就试试吧。” “这不就对了。”他朝我们一挥手,“走,咱们先回生门,看看刹梭潮恢复没有。” 到了那我们才想起来上面还压着一堆石头,没辙,又费了半天的工夫将它们搬开,好在掀开石板我们暂时没有发现那些石龙子的踪影,估计又跑去那座“烟囱”底下晒刹梭浴了。 “巧了不是,正好赶上刹梭潮。”陈酉说着,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又问了我一句,“四叔,你确定你不带着截玉也不会受它影响?” 我都懒得回答他,脱下截玉扳指和截玉戒指往口袋里一塞,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将手缓缓伸向洞口。 然而就在我伸出手的一瞬间我感觉耳边嗡隆一响,身体也跟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是麻的,紧接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纷至沓来,但很快一股钻心的痛楚攫取了我的思绪,我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我好像没有昏迷太久,意识从失去再到恢复就好比关了灯立马开灯,只有一个非常微妙的间隔,我甚至觉得它就发生在刚刚过去的前一秒。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隐藏在山林间的一角屋檐是如此的醒目。 我下意识朝那边走去,等绕过那一小片山林,无数建筑出现在我眼前,它们清晰可辨完全不像什么投影,我覆手上去一摸,夯土宫墙坚硬敦厚的触感分明地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穿越了?” 我正惊疑不定,墙的那一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见不远处就是陵园大门,我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等我摸到门口,对方也正从园内路过,我是眼看着他们顺着一个倾斜向下的斜坡走进了地底。 “这该不会是底下地宫的墓道吧……”我连忙朝他们来时的方向看去,那里楼台巍巍自成一园,果然是寝殿和寝殿所在的寝园。 “如果这一切都是谷中山石‘录制’的影像,未免也太真实了……”不过我更好奇他们要去哪儿,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那份好奇心小心跟了上去。 墓道之后穿过墓门就是一条甬道,它不仅长,笔直往前仿佛没有尽头,而且高度和宽度也极不寻常,不像是甬道倒像是街道,鬼知道这座极乐陵的规模有多大。 然而越往里走我越感觉不对劲:“甬道两边这些石室似乎也不像地宫的墓室,反有点像宫殿的设计……” 一部分甚至还有非常明显的生活痕迹。 这个念头一起,我顿时留了个心眼,一边跟着他们继续深入,一边根据走过的路线和石室的分布推测底下的布局。 渐渐地,我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心里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去,这不就是未央宫吗……” 难不成张存峰所言关于淮南王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这里才是真正的极乐宫,死后他以宫为陵直接葬在了里面? 要真是这样,他会在地底仿建一个未央宫就太正常了,一来未央二字本就有长生未央的寓意,二来它是权力的象征,而他又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自然要视其为囊中之物。 可惜他的帝王梦终究和那个与他高度绑定的长生故事一样湮灭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 我胡思乱想着,跟着他们左转又右转,这时前方一阵开阔,竟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湖”——之所以要打引号,因为它明显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掏空岩层开凿出来的。 “好家伙,连未央宫的‘沧池’都复刻过来了,这得多大的工程……”我暗暗咋舌,不由将目光投向湖心,那里果然有座山一样的小岛,正是象征着蓬莱仙山的“渐台”。 结果就是这下意识的一瞥,我便有些移不开视线,那渐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奇怪的建筑,它呈标准的圆柱体,无论直径还是高度都足有五米往上,整个打磨得光溜溜的,在周围宫灯映照下呈现出若有若无的通透感。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要是我没有看错,它应该也是由截玉修筑而成—— 不,不对! 上面除了一些简单的花纹,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它分明是由整块截玉雕刻而成!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且不论这么大的截玉从何而来,单说它的用途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是明器,它的器型也太大了,如果是作为宫城的装饰,就这么摆在这里和周围的环境那是格格不入,未免有些突兀。 我久久回不过神,那两人倒是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神使大人。” 我这才注意到湖边还站了个人,他穿着一身黑几乎要融入到周围的昏暗之中,然而他一转过身,我脑中思绪是此起彼伏。 因为他脸上覆着一张精美的面具,而这张面具我已然见过三次,前一次它盖在神女墓那个装神弄鬼的女人脸上,后两次它分别出现在古姚国和古“国”国的那些巨型玉钩图中。 我突然意识到这果然不是汝君下葬时的幎目,不然就算它会出现在古姚国原址的那幅玉钩图中,也不会出现在古“国”国遗址的玉钩图中——它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第621章 手势锁 难道这里也与古姚国人有关? 等会儿—— 神使…… 神使之赐?! 总不至于这人就是频频为古姚国人提起的所谓“太阳的使者”吧? 可它不是一只金乌吗,而且哪怕就是从古“国”国的消亡开始算,前者和淮南王刘安所在的时代相差又何止千年,他怎么可能和它扯上关系?! 莫非另外那支古姚国人和阿娜娑融合之后也依然没能进入太阳城,而是隐姓埋名去了别的地方? 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长生石搬到底下的‘极乐宫’去了吗?” 他说“底下的极乐宫”,莫非这座仿建的未央宫也还不是传说中的正主,它和神女墓的陵地一样也属于“地上建筑”?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一开口就提到了长生石,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其中一人点点头:“已经布置完毕,和王上一起葬入地宫了。” “宫人和工匠呢?” “也一起去陪王上了。” 他们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听得我心里直发毛,我就说偌大的宫城怎么就只看到这三个活人。 戴面具的男人满意一笑,言语间不自觉透着几分戏谑:“有了他们永不背叛的追随,还有长生石永世相伴,咱们的王上也算了无遗憾了,更何况……呵呵,他生前没有得到的东西,说不定死后反而会实现呢?” 两人不露痕迹地一阵对视,面上仍是那副毕恭毕敬的神色,另一人问道:“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你俩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地宫就不必去了,不过我确实得去‘底下’看看,万一疒气外溢,搞不好会引来有心之人的注意。”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底下”又是什么地方,但很明显它的入口应该在那座截玉玉雕之下,因为他说完就迈着步子朝它走去——渐台与湖岸有一石桥相连,上下岛倒是非常方便。 两人紧跟着也上了渐台,反正眼下所见所闻皆是“录像”,我索性大着胆子跟了上去。 一走上石桥,我就发现上面的石板磨损痕迹非常明显,这让我有些怀疑之前的判断,眼前这座古里古怪的玉雕不像是什么明器,也不单单像是掩盖某个秘密空间入口的幌子,倒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用途的功能性建筑,不然也不会有人频繁过来。 难不成里面不是实心的,而是掏空了做成了一座可以住人的特殊建筑,一座截玉筑造的小楼? 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它上面确实有道“门”,只不过它和主体部分过于严丝合缝,如果不是特意去观察很难发现这一点。 我正好奇它要怎么打开,戴面具的男人在门边按了按,我终于注意到那里居然刻着一个像是九宫格一样的图案,除了最中间那一格,其他八格中各有一个纹饰,其中两个看着还有点眼熟。 我略一思索就想了起来:“这好像就是生门和死门那块石板上的花纹,难道这上面也布置了奇门遁甲?”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这些方格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了。 对方从右上方开始将除了中间那一格的其他所有方格看似毫无逻辑地按了个遍,直到我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整个过程,发现将它们按照他按的顺序连成线,刚好是个标准的八角星——我看明白了,这分明是个“手势锁”。 想来底下或墙中有个机关会将这道门锁死,只有输入正确的“密码”才能开启。 那搞不好真让张存峰猜对了,上面的所谓奇门遁甲也许就是个陷阱,要打开上面的入口必须找到类似的锁盘,又或者它们其实就是锁盘,里面还有其他可以开启的机关。 不过眼下我更关注另外一点,这些方格居然都可以按下去,换言之它们其实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镶嵌上去的,没想到除了弥霞玉钩法还有如此精湛的镶嵌技艺,不知道它和这位“神使”有没有关系,而他如果真和古姚国人有关,那搞不好它正是脱胎于弥霞玉钩法。 他按完之后就退到一边去了,过了可能有个十秒钟,底下突然传来机关接驳的声音,在它的牵引下,这座神秘建筑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出乎我的意料,里面的陈设相当简单,只有一座直径两米左右的太极石台,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上各有一个鱼眼,虽然它们和前者看上去浑然一体,像是天然的纹饰,但根据刚刚的经验,我总感觉它们也是可以按动的。 果不其然,戴面具的男人在白色鱼眼上按了按,它立马弹出来一截变成了一个可以转动的旋钮。他将它顺时针一扭,一边的空地上毫无预兆地打开了一个比石台稍微小一点的洞口。 “我下去看看,一个时辰后你们再过来,有些事情我还得再交代你们一下。”他说着就从洞中的悬梯爬了下去。 我很好奇他说的“底下”到底是什么地方,赶紧跟着往下攀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竖向的通道让我一下想起了黄泉井中的经历,可能是因为它格外的深——我粗略估计怕有个七八十米,是越爬心里越慌。 好在它终于到了底,悬梯的对面是个横向的洞口,非常的狭窄,我侧着身体挤出去,眼前豁然开阔,就着对方手里的灯,我隐约看到周围全是嶙峋的怪石。 刚开始我还以为这是一个深处地底的岩洞,但等我仔细一打量,发现除了那些石头,远远近近还长满了各种草木,甚至不乏松树之类的高大乔木,哪怕它们早就干枯得如同朽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我们是从一面悬崖下出来的,除了和通道相连的那个洞口,旁边还开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洞口,但有一扇石门轻轻掩着,不知道它又会通向哪里。 我是一头雾水,对方的目标却很明确,顺着悬崖走了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那里居然还有条河。 “和夹螺沟相连的地下河?”我回想了一下它的走向,还有那个陡坡的高度,发现无论是方向还是水平位置它俩都差不多,理论上这条地下河确实很有可能是夹螺沟的上游。 正好对方也提着灯在往河里照,我凑过去一看,它的河床跟夹螺沟一模一样,和它同属一条河上下游的概率非常大。 “过了这么多年,水中的疒气依然浓郁,‘那里’果然连着阴极,亏得我想出这么个办法用河水将那股疒气引过来,不然哪怕有长生石这块‘极疒石’在也难以生效。” 阴极!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提到“黄泉”,难道它是“疒气真正源头”的传言也是真的? 还有听他的意思,被淮南王视如珍宝的长生石是一种叫做“极疒石”的东西,而且必须引来疒气它才会生效,它究竟作何用途? 不过有一点我算是弄明白了,所谓的极乐宫其实应该叫“极疒宫”…… 他一番感慨之后越过小河继续沿着悬崖往对面走,渐渐的一个斜坡出现在不远处。 “怎么感觉这里的地形有点眼熟……”我正琢磨,他已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我连忙跟上,没多久我们终于到达了这个“岩洞”的边缘,同时我们所处的位置也极为接近它的穹顶。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异常平整,就跟一个巨大的房间吊了顶一样…… 突然我一个激灵,是越看心里越发毛:“怎么感觉周围还有顶上的岩层也有点透……” 他和我简直心有灵犀,举起灯凑近了照了照。 一时间我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在灯光的映照下,它们果然呈现出和截玉一模一样的色泽,我一下想起凫湖底下的那个矿洞,难不成这其实是一个截玉矿洞?! 第622章 空中楼阁 “这未免太夸张了,底下的空间都快赶上鸡鸣峡了……”我忍不住又端详了片刻,这下我终于看出了端倪,这些截玉不是天然的玉层,而是像贴瓷砖一样“贴”上去的。 我明白了,为了防止疒气外泄,他们用截玉将整个岩洞内部包裹了一圈,包括上面的穹顶和刚刚那面悬崖。 但我仍有些头皮发麻:“就算如此,那也是个大工程啊……” 他顺着岩洞边缘走下斜坡,很快又爬上对面一个斜坡,检查一番后从另一头下去,然后继续往下一个斜坡走,如此反复最终绕了一圈终于回到之前下来的那面悬崖下。 我数了数,这样的斜坡足有八个之多。 等会儿,八个? 那一刻我感觉身体像是过了电一样,难怪我会觉得这些斜坡眼熟,它们每一个的轮廓都和八仙山八座山峰的山脚衔接得上,就像后者深埋地底的那一部分,又或者—— “‘夹螺岭中夹螺沟,夹螺沟上极乐宫,极乐宫中求长生,空中楼阁楼中空’……该不会鸡鸣峡和允山那座迷宫般的城池一样其实是在半山腰吧?这里才是真正的山脚,而这条看似深处地底的峡谷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夹螺沟?” 或许是为了防止疒气外溢,他们将底下的峡谷直接封死,不仅凌空修建了极乐宫,还搞了个一模一样的峡谷做伪装。我都要疯了,这得多大的工程,是单靠人力就可以弄出来的吗? “他不会真是古姚国人吧?” 我正凌乱,戴面具的男人一转方向推开石门钻进了另外那个洞口——我仔细看了看,门上果然也覆盖着一层截玉。 往里走了没一会儿,轰鸣的水声渐渐传来,等重新钻出去,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道瀑布。 当然它不是天然的瀑布,而是顺着一条竖向的通道倾泻而下形成的激流,一落下来它就穿过对面一个洞穴径直往下游去了。因为日积月累的冲刷,底下的岩石生生被水流凿成一个水潭。 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大的水流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之前那条河不是直接穿过悬崖连着外面的夹螺沟,而是被引到极乐宫中的某个地方比如沧池再从上面泄下来才经过这里通向外面的夹螺沟? “他们费这么大工夫总不至于就是为了建这么一个景观……” 联想到他之前的话,我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围绕利用水中的疒气而设计的,极乐宫中也一定还存在着一个可以“过滤”疒气的机关,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收集这些疒气具体是怎么使用。 “底下的密封很牢靠,换了地方长生石汲取疒气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要不遭人为破坏,这套系统哪怕运行个上百年、上千年估计都不会有问题……算了,先不拆了,本来也只是一个实验,干脆放着看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说着,他掉转头又出了通道。 没有其他人在场,他说话的口吻和之前截然不同,我听得是后背直发毛,心想这人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我赶紧甩开这些莫名的念头,跟着他钻进之前的洞口顺着悬梯原路返回。 那两人早就侯在一边,一出去戴面具的男人就说道:“底下一切无恙,你俩只需每月下去巡查一遍,上面的陵地不用管,入口我会用‘锁’封住,所谓的八门也会在里面驯养尸狩,只要有人敢打长生石的主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又指了指石台上的阴阳鱼眼:“记住了,按下之后右旋是打开暗门,左旋是锁死,锁死之后必须重新开启这座极乐宫的大门才能生效。” 我一阵无语,感情这个古怪的建筑才是真正的极乐宫……哦,不对,是极疒宫。 “底下的极疒宫和这里一样,两个鱼眼都是机关,白色的可以打开下泄的水道,如若谷中水去有异可进入查看。至于黑色的——” 他特意叮嘱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开,它会把另外一股力量也引过来,它们若能重新合流倒也罢了,如若不能整个极乐宫怕将不复存在。” 他说的难道是那股刹梭潮? 其实之前我就有一个疑问,不管是余寒还是常容都说刹梭和疒气可以互相中和,虽然这种中和不是消失,但说明至少在效果上它们是可以互相抵消的,怎么到了这位还有陈酉的口中,好像它们一接触就会发生剧烈的反应一样? 和他提到的“合流”有关,还是和所谓的“差”有关? “是。”两人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走远,先前问他要不要下去看看那人嘴里啐了一口:“妈的,本以为刘安老儿归了天咱们就能离开这里,结果还得守在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 另外那人嘿嘿一笑:“他自己都要跑了,还能管得了我们?他一走,咱们就溜之大吉,到时候把能带走的都带走,足够咱俩吃香的、喝辣的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可万一他又回来了……” “你真当他是什么神使、仙师?一个江湖骗子罢了,不然刘安老儿怎么会突然撒手人寰?眼下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吃饱了撑的才会跑回来。” “那咱们要不要把长生石也带走?” 另外那人一阵沉吟,最后摇了摇头。 “大可不必,他自己都不要的东西你信它能让人长生不死?它要真能灵验,刘安老儿最后也不至于气绝身亡,咱们把它带出去只会惹祸上身,还不如安安心心享受咱们的荣华富贵。嘿嘿,这长生石就留着给刘安老儿的鬼魂继续享用吧!” “这两人倒是挺务实。”我心想,不过这是个好消息,至少长生石还留在底下的极疒宫里。 两人将鱼眼往左一旋将其锁死后出了这座截玉雕筑的古怪建筑,然后朝九宫格中间的方格上一按,不仅周围的方格整齐划一地弹出,极疒宫的大门也缓缓合拢了。 两人检查了一番,直接下了渐台,没多久就在甬道中消失了踪影。 见四下无人,我索性又回到了这座极疒宫门口,尝试着按了按上面的方格,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眼下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总不至于这段“录像”它还能实时交互吧? 哪知这一按,它居然被我按了下去,当时我就有点蒙,难不成我不是在“观看”谷中山石录制的“录像”,而是真的晕过去了,这其实是我做的一个梦? 思来想去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继续输入“密码”重新将大门打开。 我没有急着去查看那座石台,而是绕着墙根转了一圈,这一观察我才发现这座特殊的建筑并非整个都由截玉雕筑而成,它和底下的岩洞一样,只是在外面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截玉,里面的墙体用的其实是就地取材开采出来的山石。 不过它确实是一体成型,从里面看,除了大门就只有顶上正对石台,开凿了一个内凹的方框,跟个天窗似的,偏偏这方框中全是一个又一个的孔,乍一看还真有点像透气用的。 说实话,一看到这些孔,我就想起了浮日宫的经历,心里那根弦冷不丁被拨动了一下。 我不由踩着石台凑近了仔细一打量,心里有谱了,出去走到渐台边上一看,它的侧面果然有个出水口,只不过眼下已经没有水流涌出。 “难怪外面贴了一层截玉,这座极疒宫本身估计就是用来‘过滤’疒气的机关。” 这让我有点怀疑所谓的长生石会不会和谒灵符一样也是一种特殊的宿源,极疒宫的顶上则是空的,底下的河水引上来后就像水暖暖气管道的热水从中穿过,河水携带的疒气通过那些小孔涌入房间系数被长生石汲取,虑去疒气的河水则泄入到了沧池中。 当然,沧池底下肯定也有一条泄水通道,连通着之前看到的那道瀑布,不然它早被河水灌满了。 第623章 意料之外的出场 我看了看沧池中,水位果然已经开始下降,眼下这套装置搬去了其他地方,失去补给,哪怕湖中的水不再往下泄,它也会慢慢干涸。 可我还是想不通,这和淮南王所求“长生”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它也能认主,而且有着非同寻常的功效? 但他最终失败了,于是他的长生梦也就破灭了? 说实话,意识到这点,我对它的兴趣顿时大打折扣,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极其重要的文物,而且“那头”特意交代锐锋集团将它盗掘出来,一定是有目的的,说不定最后还是会和镇龙幡扯上关系,东西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打定主意,我重新回到极疒宫中。 现在已经确定真正的极乐宫其实是指眼前这种过滤疒气的机关“极疒宫”,而非底下这座仿建的未央宫——但我们姑且还是称之为极乐宫——而极疒宫共有两座,一座供淮南王生前使用,一座是他死后的长眠之所,也就是真正的极乐陵或者专指陵墓中的主墓室,他和长生石都已被葬入这后建的极疒宫中。 “要不去这第二座极疒宫看看?如果东西真的在里面,我完全可以找个机会将他们甩开,抢先拿到东西将它送出去……” 至于这第二座极疒宫在哪,线索已经明了得不能再明了——不管是那三人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还是那句“空中楼阁楼中空”,都已表明这极乐宫底下恐怕另有夹层。 甚至打开入口的机关,可能就在石台上另一只鱼眼中。 我走过去轻轻一按,它果然也弹了出来,我将它顺时针一转,石台的这边瞬间也打开了一个洞口。 我从石台边拿过一盏宫灯蹲下身照了照,底下黑黢黢一片,暂时看不出深浅,好在里面也架了悬梯,我尝试着往下爬了一会儿,它很快就到了底。 悬梯对面仍开着一个洞口,我从中穿过,提着灯将目光一扫,一下愣住了。 也不知道是底下地宫形制比较特殊,还是这个洞口开的位置比较特殊,入眼居然是两条一模一样的甬道,它们互相垂直,一条往左前方一条往右前方,一路延伸而去。 反正我也不知道这地宫中的情况,就随便选了一条,顺着左前方的那条甬道走了可能有个三分钟,前面出现了岔路,一条在我对面,一条通往左前方,一条拐去了右后方。 我想都没想直接回到了洞口,改往右前方的那条路去,还是走了三分钟,它也一分为三,一条在对面,一条通往右前方,一条拐去了左后方。 我继续顺着左后方那条走,这次走了可能有个四五分钟,它再次一分为三,一条在对面,一条往右前方,一条拐去左后方。 不过我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朝着这个路口的左后方走去,三分钟后我果然回到了下来的那个洞口。 感情这些路都是互相连同的,第三个路口就是我去到的第一个路口。 想了想,我重新来到第一个路口,这次选了左前方那条路,三分钟后我拐进了一条和它垂直的甬道。我继续往前走,在下一个路口还是选择同一个方向的路,没多久就拐进了和这条甬道互相垂直的甬道。 我仍旧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按照同一个选择一路往前走,在经过第八个由两条垂直的甬道组成的拐角后,我终于又一次回到了洞口。 “我知道了,这些甬道其实是两个交叉重叠的闭合方形通道。”我尝试着在地面画出示意图,将一个正方形旋转九十度叠放在另一个上,图中线条果然和我走过的路线对得上。 “第二座极疒宫会不会就在中间?”我在它们交叠的区域内画了一个圆。 结果一看这图形,我脑海里冷不丁闪过去一道灵光:“怎么感觉这个轮廓有点眼熟……” 我一阵思索,突然一个激灵:“这不就是玉骨神木的俯视图吗?只不过围绕凤栖柱的九州垒少了一点……” 当然,这样说似乎有些牵强,尽管设计这一切的人和古姚国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古姚国人又和守幡人有关联,在这里出现简化版玉骨神木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现在问题来了,这第二座极疒宫的入口会在哪儿呢? 联想到生门那条环形的路还有墙上的那个暗口,我灵机一动,再一次来到第一个路口,尝试着在周围的墙上按了按,没想到在众多青石砖中还真找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 我尝试着将它往里推,被两条甬道夹在中间的那个突出来的墙角立马往里一翻露出了第三条甬道。 我往里走了几步,它一拐方向往左边去了,这第二截甬道不是一般的幽深,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望而却步,总感觉里面猫着什么。 “怕什么,这只是一段‘录像’。” 我提着灯正要往里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的甬道传来。 “有其他人下来了?人数还不少……”我心里疑窦丛生,听之前那两人的意思,整个极乐宫都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难不成是那些宫人和工匠没有被他们赶尽杀绝,这里还有幸存者? 但下一秒我脑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又或者这是另外一段‘录像’?” 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我钻出去准备看看是什么人闯了进来,结果他们也正好在往这边赶,往那头没走几步我们就打了照面。 “卫既成,还有……老独?” 我下意识叫出声,是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除了两人考察队其他人也在,独独缺了小侯,看来他确实是后来才加入的。 不过他们的队伍依旧是八个人,这多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和我刚刚的猜测一样,眼前的景象显然也是段“录像”,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刚刚打开的暗口走去。 “果然有人先我们一步下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会不会也是长生石。”那名青年说道。 “那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吧?”阿柳急声道。 说着他就要往里钻,卫既成赶忙拉了他一把:“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莽撞,这些入口未必就是真的,搞不好和上面的八门一样都是陷阱。” 阿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是故意想引我们进去?” “没错,咱们得找到真正的锁盘,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捷足先登。”卫既成看了看那名青年还有老独:“阿向,你跟阿图去出口守着,千万别让他们拿着东西跑了。老独,咱俩一人带两个人分头去找锁盘。” “行。”老独点点头,点了点阿柳和老围的名,继续顺着甬道往前走,其他人很快也散了个干净。 我下意识想跟上老独他们,在经过刚刚那个入口的时候我也就是随意往里扫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直接就愣住了。 两个人影正往里面的甬道深处跑,一个身形高挑,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我却越看越眼熟,另一个身形微微有些佝偻明显是个老人,乍一看很是陌生,但看第二眼我竟觉得他的背影也有几分熟悉。 “方遂宁也来过这里?”我感觉一股寒意直往后背涌,“和他一起的这个老人又是谁?明明我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哪还顾得了其他,正要跟过去,不想眼前一花,再看时我居然又回到了下来的那个洞口。 “跳下一段‘录像了’?” 我往地面看了看,我之前画的示意图果然不见了踪影,一时间我有点哭笑不得,心里是既无奈又情不自禁生出几分庆幸,说实话我很怕我真的追上方遂宁,然后看到或者听到一些我不想看到、听到的东西。 直觉告诉我,它们极有可能会破坏我和他之间的信任,倒不如眼不见、耳不听为净。 好吧,我承认我也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第624章 双重掩护 我重新在洞口附近画出地宫甬道的示意图。 “如果甬道相交点的入口都是幌子,或许可以去它们的垂直点还有线圆相切点看看。” 不过我总感觉锁盘机关在那些垂直拐角处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下来的这个洞口占据了其中一个位置,如果把机关放在别的角落又会不对称,会破坏它的“美感”……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摇头:“怎么思路不知不觉就代入到了设计者的视角,说不定人来个反直觉,机关恰恰就藏在这些拐角附近。” 反正我就在其中一个垂直拐角处,我决定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奈何我在四周摸索了几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去其他垂直的拐角估计也够呛,我索性按照另一推测顺着甬道往前走,去地宫甬道和极疒宫的相切点找找。 这一次我终于有了收获,切点所在墙面下果然也有一块可以活动的石砖,我尝试着往下按了按,上面的墙壁一翻露出一个熟悉的方格,看上去也是可以按动的。 我顺手就想将它按下去,好在很快我反应过来:“差点忘了,这些锁盘至少也是八个,如果不按照密码的顺序来按,搞不好会把入口直接锁死。” 我果断继续往下一个切点找,好不容易将这些锁盘一一甄别出来并开启,我都有点腻烦了,这机关说难不难,就是跑来跑去太折腾人,给我一种小时候打游戏都不知道打了几周目但为了重温剧情还得不停地跑地图的枯燥感。 终于我按照密码的顺序将它们挨个按了个遍,四周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是我太过想当然,两个极疒宫的密码不一样?又或者这个真正的入口也还是得去找?” 我都要崩溃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细节。 “不对,不管方遂宁两人知不知情,卫既成他们的话他俩肯定听到了,明知道交叉点的入口都是幌子,他们为什么还往要里面跑?而且里面甬道的方向和我之前进去时好像也不一样……” 我心下一动。 “莫非在输入密码之后,它会通向另外一个地方,当时那个入口其实不是我打开的,而是他们输入密码后重新开启的真正的入口?”这就有点意思了,等卫既成他们找到锁盘,估计他俩早拿着东西跑了。 我当即也朝第一个路口走去,将那里的入口重新打开,果不其然眼前的甬道码直往前,中间根本没有改变方向。 我承认我低估了对方的巧思:“这谁能想到,真正的入口藏在那些假的入口里……” 都说狡兔三窟,按照这个思路,我都有点怀疑鸡鸣峡中那八个入口里会不会真有一个暗口也能进入极乐宫甚至是底下的极疒宫,真作假时假当然也可以为真,鬼知道设计机关的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我胡思乱想着,提着灯小心翼翼往里走。 穿过甬道果然是个和上面的极疒宫极为相似的柱形墓室,除了空间要大许多,其他的布置几乎一摸一样,也是中间一个太极石台,正对石台的墓室顶凿了一个方形凹槽,唯一的不同是上面的凹槽里还镶嵌着一块洁白无瑕、薄如蝉翼的玉屏,乍一看跟装了个吸顶灯一样。 但这些全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石台之上赫然躺着一个身影,他身穿冕服、头戴冕冠,脸上却覆盖着一张熟悉的缀玉幎目,关键是他手上还捧着一个极其精美的白玉匣。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刚要伸手去拿,一阵剧痛毫无预兆地在我脑袋里炸开,我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就晕了过去。 还是和之前一样,我感觉我只是短暂地失去了几秒钟的意识,然后它就复苏了,然而等我睁开眼睛一看,四周哪还有什么墓室,我竟然躺在一片灌木丛里。 我站起身举目一眺,不远处八仙山巍峨依旧,我终于又回到了鸡鸣峡。 可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刻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梦中说梦两重虚”的不真实感,总感觉我还没有从那些“录像”中抽身出来,尤其是我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而且很奇怪,那股如附骨之疽的痛楚居然消失了,我身上的伤可以说是彻底恢复了过来,可谒灵符明明还在小橙子那,这一趟我根本没有带出来。 “奇怪,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图野他们呢?” 我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脚下一硌像是踩在了一块石板上,我本以为是我昏迷后他们把我带到了其他入口,结果等我将上面的落叶和枯枝轻轻拂开,一个九宫格的锁盘映入眼帘。 “这不会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提到的、上面的‘锁’吧……”我尝试着按了按,发现这些方格还真能按动,我按照密码的顺序将它们一一按下,它立马一翻打开了一个暗口。 我拿出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底下果然就是那条倾斜向下的墓道。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毫不犹豫地往里一钻,不过在进入底下的极乐宫之前,我重新将截玉扳指和截玉戒指戴回到手上,鬼知道底下会不会有刹梭潮,万一又撞上,搞不好会被强行拉去看“录像”。 也就是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如果那只是‘录像’,为什么当时我能摸到口袋里的截玉扳指和截玉戒指……” 难不成不仅我的意识在看录像,我的身体也因为意识被“录像”截获就着当时“录像”里的情景梦游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眼下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我一边调整手电光一边往下走,结果刚穿过墓门就不得不停下来,不远处的甬道居然裂开了一条足有五六米宽的口子,它不仅横向一直延伸到两边的石壁内,纵向也相当的深,手电光打下去都照不到底,搞不好能直接连到底下的峡谷。 “看来是我多想了,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飞檐走壁从这儿过去,估计看那些‘录像’就跟做梦差不多,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的主观想象也掺杂了进去。” 所以我有点怀疑方遂宁和卫既成他们出现在“录像”里会不会是我的大脑不自觉地将山石记录下来的既成事实和一些真正的梦境片段搅和在了一起。 没辙,我只能先出去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图野他们应该有办法从这里过去。 可惜现实就爱玩事与愿违的把戏,我一路找到生门都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最后还是循着他们在附近遗留的一点足迹发现了一个洞口。 这洞口非常新也非常的深,怎么看都像是个盗洞,我估摸了一下它打下去的位置,心里就是一沉,因为它好巧不巧就开在极乐宫顶上。 按理说底下都是岩层盗洞应该很难打,问题是极乐宫里肯定有一些隐秘的通风口,这运气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闯进去,眼下唯有祈祷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入地宫中的极疒宫。 想着我也往里一钻,刚一下去我就踩到了一样东西,而就是这个东西让我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那是一枚非常新鲜的烟头,图野他们都不抽烟,显然是其他人留下的。 “看来之前那伙人确实不是防盗办的。”而且都是经验非常老道的盗墓贼,这个盗洞恐怕就是他们打的,“我说图野他们都不是行家,怎么可能那么快又那么凑巧地把探铲下在这里。” 我赶紧顺着盗洞往下爬,和它相连的果然是个通风口,它本来只有碗口大,但经过人为地拓宽,挤一挤也能过去。 洞口的这头开在极乐宫里的一条甬道上,所幸这条甬道属于宫城中的小路,不像主墓道那么高,不然我还得另外想办法下去。 我攀住通风口边缘小心翼翼地跳下甬道,这里刚好是极乐宫最北边的一条小路,要去南边的沧池得竖跨整个宫城。 我不敢再耽搁,确定了一下方向,朝甬道对面赶去。 第625章 姐姐组合 别看这条甬道不起眼,周围也连着不少石室,和“录像”中相比,里面的布置非常的破败,重要的物品也早就不知所踪,看来那两人离开极乐宫的时候是真没少拿。 说实话,要是眼前这座神秘的地下宫城能原模原样地保存下来,等发掘出来就冲这规模都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更不用说它的蓝本还是名传千古的未央宫。 可惜它和无数知名或尚不具名的古墓、遗迹一样,终究没有逃脱被洗劫一空的命运。 我沉思着很快就赶到了这条甬道的尽头,它一改方向径直往西边去了,我正要转过拐角继续往前走,偏偏这时候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让我寒毛直竖的焦灼感。 这是身体遇到危险时通过潜意识向我发出的警告,那一刻我完全是凭着本能往旁边躲了躲,几乎同时我听到当当两声响,可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细究,赶在对方第二次出手之前退回到原来的甬道中,然后撒腿就跑。 然而对方的速度更快,一个箭步就追了过来,紧接着我就感觉腰上一紧,被那股力量一带,我身形一个不稳踉跄着栽倒在地。 逃恐怕是逃不了了,我爬起身警惕地看向对方,她却好整以暇地将缠在我腰间的绳索一抽,似乎没有趁机痛下杀手的打算。 倒是跟着她追过来的那个女人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但她最终也没有动手,而是冷冷地看向她的同伴:“江如练,刚刚为什么要出手拦我,难道你也要违抗上头的命令吗?” 后者立马撒娇地抱住她的胳膊,委屈巴巴地开口:“结绮,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知道的,碎玉母胎单身二十六年,从来没有为谁动过心,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要是我眼睁睁看着你把他杀了,她会埋怨我一辈子的!” 她口中的结绮垂下眼眸,却难掩悲伤:“可若不是他,我弟弟也不会……” “那也不是他害阿由暴露的,组长那条消息说得明明白白,是咱们办公室甚至是上头出了问题。” 江如练扶住她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结绮,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我们不能仅仅因为他是天示之人,就下意识把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会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而错误的判断有时候是致命的。” “你是阿由的姐姐?”我心中的警惕顿时烟消云散。 其实这里面的误会不难揣测,就算君耒把线索上报上去,他也不可能和盘托出说是我和他接的头,她自然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以为阿由的死和我有关也情有可原。 她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江如练非常自来熟地凑过来问我:“刚刚摔得严不严重?抱歉,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手的,我们好不容易遇上你,万一跟丢了,底下这么大,怕不又要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了!” 我对她印象还是很好的,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下来的,知不知道图野他们去了哪?” “我们就是跟着他们下来的,虽然我们组长已经打入敌人内部,给我们留了一些记号,但底下真的太大了,我们的追踪还是断了……” 她话说到一半,苏结绮就拉了拉她,她却不以为然:“结绮,组长亲口跟我说的他没有问题,那他肯定就没有问题,你不信他还不信我、不信组长的判断吗?” 我突然很好奇她们的组长是谁,脑子里不自觉地将队伍里其他人的名字过了一遍,最后只剩下其中一个。 没错,就是沈君航。 第一,她身手足够好; 第二,她出身妙手道,耳濡目染之下加入防盗办的可能性更大; 第三,算是直觉吧,我真的觉得她跟鸿途的人不太一样,而且她对我的态度也远比其他人友好。 “会不会她真的就是阿由的师姐,说自己是叛徒只是想打消图野他们的疑心?” 我心想,“那天她从通风口爬进房间并破坏监控也的确是有意为之,甚至就连监控一直没有人来修搞不好也是她运作的结果,目的当然是为我和小橙子脱身创造机会。” 若非后面又蹿出一个袭击者,我们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说起来,这个袭击我的人似乎不太可能是苏结绮她们,至少在身手上他们相差太多,刚刚若非江如练出手,我感觉就算我躲了也未必能躲开她的致命一击。 “难不成那个人是老焦或者在我水壶里下毒的人?”感情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盯上我了,可我实在想不通,我和一伙普通的盗墓贼能有什么瓜葛? 估计是看我突然沉默下来,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江如练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呢?对了,你怎么和他们分开了,我们必须得继续追踪,你能帮我们找到他们吗?” 我终于想起来,将图野他们的计划还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一说,最后道:“他们对长生石势在必得,而且早就想好了应对你们的办法,你们最好有个准备。” “放心吧,就算有这个温先生为他们通风报信,他们也不可能对我们每一步行动都了如指掌。” 我本想提醒她千万不要低估破龙的实力,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意识到她的思路才是对的。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他们,看能不能把长生石拿到手,只要东西不在他们手里,哪怕到时候真让他们跑了,也不至于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反正我们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要找长生石,没必要跟踪他们,我知道它在哪儿。”虽然我心里很清楚,就算方遂宁他们的目标不是长生石,它恐怕也早被卫既成他们带出极疒宫,但万一他们也不是冲着长生石来的呢? 又或者我看到的这段“录像”真是我自己的大脑瞎编的,那搞不好东西还留在极疒宫,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一看才能彻底放下心,而以她俩的能力,只要长生石还在,她们绝对能将它安然送出去。 “你知道长生石在哪?”她大喜过望。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她们,将底下的情况如实相告,江如练差点没蹦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诓我们?”结果苏结绮对我还起了疑心,伸手一拦,“万一图野和他的人就埋伏在底下,咱们怕不是要被他们一锅端。” “碎玉和组长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他们的眼光。”江如练顺势拉住她的手,讨好一笑,“我是结绮最信任的人,结绮也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苏结绮没有开口,态度却很明确。 我不想我们的计划就此搁置,不由道:“那你们在上面等我,我去把它取出来。” “那不行,你也说了之前想要你命的那伙人也下来了,万一你撞上他们怎么办!”江如练连连摇头,“反正我是要跟你一起下去的。” 我只好看向苏结绮:“要不这样,你在上面接应我们,就算如练中了我的圈套,你也还有机会营救她,不是吗?” 苏结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让开了:“那还是一起去吧,我不会让阿练一个人冒险。” “我就知道结绮心里有我!”江如练抱着她胳膊一顿摇,苏结绮一脸无语,但也没有挣脱。我心里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有些羡慕,她们彼此之间能这么信任真的很难得。 “这边。”我在前面带路。 没走几步,江如练追上来,带着几分期待问我:“我和碎玉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她的姐姐加闺蜜,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啊?” “她向来不爱说话。”我如实回答,“而且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远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亲密,至少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我知道,她单相思嘛!” 江如练笑道,但很快她正了正神色,“不过她真的很担心你,自打收到你从一三四逃出来的消息,她每天都要跟我们交代一遍,只要看到你就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带回江家,就怕你遭了别人的毒手。 她还说,她长大这么大最后悔两件事。一件是那天没有等你一起下楼,不然你不会被苏家人带走,最后平白无故背这么大一口锅。第二件是那天她没有阻止你跟着余寒离开,不然你也不会被送去一三四。” 我心里一暖,没想到从浮日宫回来,她还是愿意相信我,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把她拖下水。 说到底,我自己的事终归要我自己来解决,而有些事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第626章 反锁 我们紧赶慢赶终于穿过大半个极乐宫到了沧池,失去水源补给,它早就干得不能再干,湖底只剩厚厚一层淤泥。 好在渐台上的极疒宫保存得还算完好,既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同时大门紧闭看着也不像有人进去过。 我松了口气,领着她俩径直穿过石桥,我尝试着将密码输入锁盘,不消片刻耳熟的轰鸣声从底下传了上来,没一会儿旁边就打开了一个门洞。 “还真跟你说的一样!” 江如练大喜过望,一马当先走到石台边,伸手将黑色鱼眼一按,它立马弹出来一截,她扭住它往右一旋,前往地宫的暗口跟着打了开来。 苏结绮却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怕有陷阱赶忙也跟了过去。 “放心吧,没事。” 江如练不以为然,两人正要往里钻,一声子弹上膛的轻响猝不及防地从身后传来。 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妙,回过头一看,几个熟悉的人影已将大门团团围住,图野的枪口更是早就对准了我们——我们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看到,鬼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 “果然是个陷阱!”苏结绮冷冷看了过来,大有先下手为强把我控制住,再和图野他们周旋的意思。 她要真这么做了,图野估计得笑死,在她出手之前,我果断往她们身前一挡:“快走!” 苏结绮愣了愣,好在江如练反应非常快,拉着她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洞口。 “你之前晕倒果然是装的,为的就是甩开我们和她们会合。”图野笑了笑,缓步朝我走来,“看来温先生说的那个内应就是你,苦肉计演得不错,为了取信于我们,你甚至还去一三四走了过场。” 我怔了怔,是真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想,这脑洞着实有点大。 当然,于我而言最讽刺的莫过于他们都以为我是对方安插的眼线,就好比当初在喊龙洞君耒和蒋平平他们都误把我当成了对方,难道我脸上真的写着“内鬼”两个字吗? 他步步紧逼,我索性也不动声色地朝石台退去。 “怎么,你想试试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枪快?” 为防我也下到洞里,他警告性地抬了抬枪口,我当然知道我的速度肯定比不上他,可惜他一开始就预判错了,等退到石台边我迅速转过身往前一扑,直接将鱼眼复原再往左一旋。 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洞口一关闭就猜到我要干什么,当即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踹到一边,然而他终究是慢了一拍,石台底下咔哒一声响,机关俨然已经锁死。 我现在就希望他们刚刚是躲在极疒宫背后,并没有看到我输入的是什么密码;再往好一点想,搞不好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将它重新解锁。 图野尝试着将它往回扭,却注定是徒劳。 意识到这点,他果断收了枪,一把拽住我往石台上一按:“打开它,我知道你有办法。要是你继续执迷不悟,我只能让你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没必要费那个劲,十二小时之后它会自动解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我说道。 我当然是想试探试探他们,看他们知不知道解锁的办法,万一他们真不知道,我正好可以拖上一拖,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江如练她们找到锁盘拿到长生石。 反正底下还有一个出口,她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地宫,我相信机灵如江如练一定能想到。 “是吗?”他笑着攥了攥拳头,“或许我应该换个方式问你。” 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心里却很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改口,要是他知道我真有别的办法将机关重新解锁,那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眼见他就要挥下拳头,沈君航终于没忍住拦了拦:“你来真的啊?他本来就受伤不轻,你下手又没个轻重,要是不小心把他弄死了,别到时候又说我没拦着你!” 她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和我预料的一样,眼下我对他们还有用,他不仅不会杀我,甚至都不会下重手——幸好他们没有发现我的伤早已痊愈,这苦头能少吃一点是一点。 同时我更加确信,沈君航应该就是防盗办的人,她替我出头、我替她背锅,我和她也算扯平了。 “你能不能别说话?” 被她漏了底,图野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反应过来,讪讪一笑:“我哪知道你是在吓唬他,这不是怕你后悔嘛……” 图野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压住那股火气,狠狠给了我两脚,目光朝阿荣他们一扫:“都他妈愣着干嘛,那边的鱼眼应该也能打开,看看底下的洞口能通到哪里!” 阿荣和倪棹泉赶忙凑过去将那枚鱼眼也按了按,等它弹出来立马顺时针一扭,一边的洞口随之打开。 几乎同时,陈酉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重的疒气!” 他凑过去观察了片刻,回头对图野说道:“这洞口底下情况有点古怪,不仅盘踞着一股疒气,还有一个极为强劲的疒气源头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疒气,形成了疒流。这疒流就好比那刹梭潮,谁也不知道被卷进去会有什么影响,最好就咱们两个下去,免得出了意外反应不过来。” 这家伙确实有点本事,看了一会儿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行,走吧。”图野率先往暗口里一钻,下去之前不忘支使其他人,“你们再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你,看好他。” 等他爬到底下,沈君航连忙拉我起来:“要不要紧?” 她说着就要查看我的伤势,我赶忙让到一边以防她看出端倪,结果她还误会了我的意思,笑道:“揍你的人是他,你生我的气干嘛,欺软怕硬啊!” 我索性默认了,默不作声地坐那,假装不想理会。 她耸耸肩,百无聊赖地在里面转了转,也坐到了石台上:“我说你别记他的仇啊,他对你其实没什么恶意的,相反他还很欣赏你。” 他欣不欣赏我不知道,但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帮他说话,这让我有些怀疑之前的判断,难道我搞错了,她和倪棹泉一样,替我出头只是出于个人好感?又或者她在故布迷阵,不想让我知道她就是那个卧底? 我理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见状,她幽幽叹了口气:“你肯定不信他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他这个人独得很,反正我认识他这么久是真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他只是学不会怎么和对手以外的人相处。” 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是死绝了吗,我心想,我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连基本的善恶观都没有的人打交道? 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见我一直不吱声,她最终也沉默了下来。 图野和陈酉这一去就去了两个多小时,等他们回来将情况这么一说,沈君航顿时一拊掌:“原来整个极乐宫都是凌空而建,果真是‘空中楼阁楼中空’!” 她话头一转:“所以你们找到进入底下夹层的办法了吗?” 陈酉“害”了一声:“通过河水把疒气往上引的机关一开始是连着这里,说不定和长生石有关,既然东西极有可能藏在下面的地宫里,那它搞不好也能连到那里,我就想要是我们能通过排水口上去就好了,结果上是能上,就是顶上封死了,根本卡不了这个bug。” 说实话之前我也考虑过底下排水口会不会是个漏洞,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然对方根本没必要把检修口藏在第二座极疒宫里,人早防着呢。 “得,继续等吧。”张存峰叹道,“反正咱们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只要死守这里,也能万无一失……” 结果图野来了一句:“这个排水口从外面是进不去,但谁又能保证反过来也不行?”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你说是吧?” 第627章 第二个盗洞 我就知道这点瞒不过他,不过底下的疒气帮了我一个大忙,就算他和陈酉一直守在下面,她俩也能2v2,很公平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放。 结果就在这时,阿龙在岸上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图总,这里好像有个盗洞,很深,应该也能下到底下!”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们却喜出望外,尤其是张存峰,赶紧招呼陈酉过去看了看,没一会儿陈酉朝我们招招手:“洞里没有疒气往上涌,显然不是打通整个岩层连到底下的峡谷的,我看有戏!” “走吧。”图野特意拉了我一把,“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和你的同事会合了。” 我没有心情理他,一边往那个洞口走,一边在心里盘算,如果这个盗洞真能进入地宫,到时候我要怎么才能拖住他们。 它就开在离沧池没多远的地方,和上面的盗洞一样,本来只是一个不足以过人的通风口,但经过拓宽已然成了一个真正的盗洞,关键是它的痕迹非常新,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它大概率还是出自之前那伙盗墓贼之手。 “即便只是拓宽,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厚的岩层凿除也不容易,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他们应该不至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在极疒宫上开个盗洞,但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我现在只能祈祷江如练她们已经打开机关进入极疒宫并带着东西离开了。 一看这洞口,沈君航也是柳眉一蹙:“好新的痕迹,恐怕还是之前先我们进山的那伙人干的,现在不怕东西落在防盗办的人手里,就怕他们步步领先,最后直接拿着东西跑了。” 这下图野也笑不出来了,他沉着脸往里一钻,其他人连忙跟上。 等从对面钻出去,我仅剩的一点侥幸心也彻底烟消云散,暗道这一头不偏不倚刚好开在靠近其中一个切点附近。 墙上作为掩护的那块青石砖已经移开,从下往上看偌大一个洞,亏得我之前还在附近摸索过,居然没发现底下的名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锁盘机关没有显露在外,要么它还没被人打开,要么就已经复原,也不知道江如练她们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别说沈君航还是有点经验的,她左右一扫:“这么长一条甬道,底下地宫的规模怕是不小,咱们兵分两路一队一边去探探情况?” 图野没有反对,她顿时看向张存峰:“张总,就你带着你的人跟我一块儿吧,这长生石要找,你的安全我们也不能大意,不然沈总可要怪罪了。” 我看他们保护是假防备三人才是真,毕竟他们也在打长生石的主意,和锐锋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我能想到,张存峰怎么可能想不到,估计他对鸿途也起了疑心,怕他们吃独食,立马朝陈酉使了个眼色:“有沈小姐坐镇,我们这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你去你四叔那,好歹有个照应。” 要我说,他们根本没必要玩这些心机,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些甬道和上面生门底下的环形路一样也是个闭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重新遇上。 我跟着他们顺着甬道往左边走,很快就到了我之前看“录像”时最先到的那个路口,也就是真正的入口附近。 我本来还寻思他们肯定会被突然出现的其他甬道吸引,到时候又能拖上不少时间,结果刚一靠近走在最前面的阿荣咦了一声:“前面的夹角墙上好像有个洞口,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离得近了,一看里面拐向另一边的甬道我才松了口气——不管真正的入口有没有被人打开过,至少它现在是关闭的,就算东西已经被另外那伙盗墓贼盗走,也能拖住图野他们,以便江如练她们联系防盗办安排后面的行动。 陈酉却看出来了门道:“先别急,这样的入口绝对不止一个,搞不好和上面一样底下也布了奇门遁甲。”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其他方向的甬道,直接朝右前方走去,走了四五分钟一个一模一样的洞口再次映入眼帘。 “我去,还真是……”倪棹泉挠了挠头,“咱们继续往前走?” 图野没有开口,而是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 和我预料的一样,在经过第四个入口之后,对面脚步声乍起,没一会儿沈君航三人就出现在我们视线中。 “果然。”她显然和陈酉想到一块去了,“八个入口不多不少,看来这里也有一个奇门遁甲,就是不知道这一个会不会和上面的一样也只是幌子。” “那咱们先找到生门进去看看?”陈酉提议。 沈君航立马举了举手:“我同意,反正是现成的线索,再怎么样也好过跟没头苍蝇一样在底下乱转。” 两人都看向图野,等着他拿主意,他却看了看我:“之前你接触刹梭潮,周围并没有出现陈酉说的影像,我还当他推测错了,现在看来却是未必,只不过所谓的‘录像’只有你能看到罢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清楚底下的情况,甚至连入口的密码都知道。” 我没有否认,也懒得和他拐弯抹角:“你想问什么?” 他是一点都没跟我客气:“哪个入口才是真的?” “我们刚刚经过的第一个入口就是。”我可没有说谎。 估计他没有料到我会回答得这么干脆,神色反有些阴沉不定,我都忍不住笑了:“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问我干嘛?” “信,我为什么不信。”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其他人一抬下巴,“就去他说的那个入口,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个决心,敢亲自把我们往死路上带。” 结果一回到那个路口,陈酉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这、这好像是死门啊,难道是我学艺不精推算错了?沈小姐,你怎么看?” 他问的是沈君航,目光却投向图野,当然是希望他能再考虑考虑。 沈君航在一边直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入口有点问题,要不咱们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有人带路不好吗,何必浪费这个时间。”他将我往里一推,“愣着干嘛,走啊!” 设计地宫的人敢把真正的入口藏在里面,它绝对比其他打掩护的入口都要危险,我顿时有些后悔挑衅他,不由放软了态度:“我开玩笑的,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在哪,要不我们还是去别的入口碰碰运气吧……” 我正要掉转头出去,他笑了一声,拽着我就往里走:“你想反悔,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还误会上了,以为我在故布疑阵,从这里进去真可以进入主墓室。 没辙,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至于沈君航几人,他这当老板的都上了,他们怕也只能舍命陪君子,而鸿途的人一动,张存峰他们哪还坐得住,很快也跟了上来,要是里面真藏着什么致命的机关,我们这些人怕不是要被一锅端。 我正胡思乱想,甬道一转方向拐到了左边,一看对面那几乎要缩成一个孔的出口,我感觉我海马效应要犯了,那种梦境中的场景突然降临现实的既视感油然催生出一股战栗,与此同时那莫名的危机感也再次涌了上来。 得赶紧离开,一个声音在我心里不停地说着。 我决定听从这份直觉,转身就想往外走:“这里是个陷阱,我带你们去找真正的入口。” 然而下一秒我就被图野拽了回去,他自认为看穿了我的意图,笑道:“慌什么,对你来说,这不是更好吗?” 我被他拖着钻出甬道,等其他人过来将手电光集中这么一打,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极其方正的墓室,里面虽然大却空无一物,只有中间修了一个圆形石台,至于石台上面是不是还猫着什么,我们站在这里暂时看不到。 但这并不是让我惊疑到头皮发麻的地方——入眼之处不管是四面墙还是地面和穹顶,都铺满了一格又一格一尺见方、红黑相间的砖,它们在手电光中呈现出若隐若现的通透感,似乎也是玉做的。 第628章 消消乐 一看这布置,我就忍不住想道,这该不会又是太阳城的模型吧? 他们也渐渐回过神,阿荣向图野请示:“图总,感觉这里不像我们要找的主墓室,我跟阿龙过去看看?” “这地方有点古怪,你们怕是搞不定。”图野朝沈君航示意,“咱俩去。” 沈君航点点头,试探性地往其中一块玉砖上踩了踩,她脚下是没什么动静,我们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一阵轰鸣,我下意识回过头,眼睛的余光就瞥见甬道这边一道石门正飞快往下落,等我完全把头转过去它已经彻底落了下来。 “糟糕!”阿荣也算经验丰富,赶紧跑过去想看看能不能重新把它打开,忙活半天他无奈地朝我们摇头,“锁死了,得先找到打开它的机关才行。” 这还没开始行动就中了招,图野的脸色是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最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我身上。 我突然感觉我原本糟糕透顶的心情似乎好了点,故作遗憾地摊了摊手:“我说了这是个陷阱,你自己不信的……” 我话未说完,沈君航已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伸手就把我的嘴捂住了。 “算我求你了,咱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刺激他,万一他动了真格,我可拦不住啊!”说着她又朝其他人发话,试图转移话题,“打开石门的机关肯定就在墓室里,大家分头找找。” “对对对,我看中间那个石台就挺古怪的,咱们先过去看看……” 倪棹泉也打起了圆场,然而他刚一迈开脚步,脚下就像毫无预兆地掀起一股无形的气浪,被它一撞他整个人倒摔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到了甬道里,还没等他爬起身,鲜血已从他口鼻中涌了出来,他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泉哥!”阿龙赶忙扶他起来,阿荣帮他查看了一下伤势,松了口气,“伤得不轻,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图野从包里摸出一颗丹丸扔给他,等阿荣喂倪棹泉服下,他一脸阴沉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倪棹泉苦着脸摇了摇头,“感觉脚下震了一下,然后我就被一股力量掀飞了。” 陈酉立马走到附近看了看,渐渐地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恍然:“我还以为刚刚是我的错觉,没想到真是这么回事……” 他的话一下勾起了沈君航的好奇心,她放开我凑近了将目光一扫,嘴里咦了一声:“怎么有两块玉砖不见了?” 我也跟过去看了一眼,就在倪棹泉落脚的地方,确实缺了一黑一红两块相邻的玉砖,露出两个黑黢黢的洞口。沈君航正打着手电往里照,底下隐约闪动着点点寒光,俨然是个陷阱。 “难道这些玉砖下都装了炸药,人一踩就炸?”估计她也有些不确定,忍不住看了看图野,“问题是周围根本没有爆炸的痕迹,再说哪怕这炸药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两块玉砖炸得连点碎渣都不剩下吧?” “不,这些玉砖就是‘炸药’。”陈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酉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鸽子都急了。 “不是我想卖关子,而是怕说出来你们不信,这不还在组织语言嘛。” 陈酉嘿嘿一笑,终于将他的发现一一道来,“这些玉砖其实一种特殊的宿源,之所以呈现出红黑两种不同的颜色,不过是它们汲取了不同的东西需要用不同的颜色予以标示。” 他一说宿源,我心里那根弦就忍不住动了动:“刹梭和疒气?” 他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没错,而且不管是刹梭还是疒气,它们的含量都相当高,不然不会形成‘差’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更不会这么不稳定,人一接触就产生剧烈的反应。” 亏得之前他就解释过,不然我们肯定会听得云里雾里。 沈君航反应很快,直接来了个现身说法:“不对啊,我刚刚也踩上去了,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她颇有钻研精神,蹲下身将跟前两块玉砖上上下下端详了片刻:“而且很奇怪,这些玉砖紧紧挨在一起,如果要反应不应该早反应了吗?” “这么说吧,对于刹梭和疒气来讲,这些玉砖是绝缘体,人则恰恰相反是非常利于它们传播的导体,你们一踩上去就好比用电线连接了电池的两端,单接一边当然没事,两边一接通形成了回路,不炸才奇怪!” 我心下一动,会不会这个“差”的形成本身就需要合适的“导体”,刹梭和疒气直接接触反而会中和掉——当然就像常容说的,它们只是在效果上中和了,实际上并没有消失。 我甚至怀疑,鸡鸣峡乃至极乐宫中发生的事情之所以会被山石录下来正是当时有人活动充当了这个导体。而这些“录像”会被播放,也是同样的原理,有人在附近活动接通了这个特殊的“电路”。 不过他一提到电路,我就想起了墨宁的话,难不成刹梭和疒气真是两种“能源”? 沈君航他们也听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地看了看远处的石台:“所以,咱们要过去其实非常简单,只需注意不要同时踩到两块不同颜色的玉砖?” 陈酉再次一打响指:“没错。” 说完他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它们到底是怎么发生反应的,我们也没有研究透,一会儿咱们最好都只踩一个颜色的,因为不同的人同时踩上不同颜色的也会接通它们的连接。” “这么邪门……那就黑色的吧。”行家的话当然是要听的,沈君航点点头,率先踏出第一步,然后跨过红色的玉砖踩在了和它相隔的下一块黑色玉砖上,果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真是这么回事!”张存峰大喜过望,连忙踩着黑色玉砖跟了上去,其他人也一一效仿。 “好歹是死门,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居然没把事情做绝,不仅刷了不同的颜色提醒我们,而且两块玉砖之间的反应也没有大到直接要人命。”阿龙啧啧道,“要是我,我就把它们弄成一个颜色,这样谁也不知道下一块砖踩上去会不会炸。” “求求你,做个人!”作为唯一的受害者,倪棹泉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上辈子是魔鬼吧!” 其他人都忍不住一笑,气氛一下轻松起来,图野却皱了皱眉,见他正盯着不远处的石台看,沈君航好奇问道:“怎么了?” 我也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这里的石台也是太极造型,只不过白色的阴阳鱼和鱼眼替换成了红色;说实话,它比我预估的还要大,直径绝对超过十米,只是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问题就出在上面什么也没有,搞不好这个石台本身就是打开出口的机关,那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咱们的麻烦大了。”陈酉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提醒我们,“一定要从黑的那边上,这座石台和底下的玉砖一样,踩错了也会炸。” 直到爬上石台,张存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上面就这么宽,打开出口的机关会在哪?” 陈酉看了看图野,又看了看我,说:“要么机关就藏在底下,要么——” 他跺了跺脚:“它就是那个机关。” 沈君航终于回味过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或者说咱们要怎么才能将它开启?” “多简单,上面就四块,异色踩了会炸,咱们只需要试试同时踩黑色阴阳鱼和鱼眼或者红色阴阳鱼和鱼眼。”图野说道。 沈君航柳眉一挑:“问题是咱们要踩同色的鱼眼就必须穿过异色的阴阳鱼,看看这体量,它们携带的刹梭和疒气绝非那些玉砖可比,只要一踩别说咱们了,搞不好整个墓室都会塌,再万一其他玉砖被波及也炸了……” 她手指轻叩下巴,目光上下左右环视一周,嘴里啧了一声:“这个响怕不是要听个大的!” 第629章 王岭飞到此一游 亏得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陈酉哭丧着脸道:“所以我才说咱们的麻烦大了,除非有人能在不接触异色阴阳鱼的前提下站到鱼眼上去,这就必须要用到截玉……” 他拨了拨手上的截玉手串,半埋怨半开玩笑地看向图野。 “所以说图总,你之前就不该拦着我把上面的截玉撬下来,不然有它们垫在底下做绝缘,事情就好办多了,现在咱们身上拢共就这么一点截玉,哪怕是沈小姐上怕也够呛。” 结果一听他这话,鸽子突然来了精神,朝他一伸手:“酉哥,这简单啊,东西给我,我来!” “行不行啊你小子……”陈酉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张存峰眼睛却是一亮:“你来锐锋时间短,自然不知道他的看家本领是什么,嘿嘿,要是连他都不行,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行了!” “是吗?”有他打包票,陈酉终于不再迟疑,将截玉手串取下扔给鸽子,“来来来,给哥几个长长眼!” 鸽子接住截玉手串顺手就给扔到了红色的阴阳鱼上,趁着它还在上面滑行,他后退几步一个蓄力,真就像一只鸽子一样一跃而起,极其轻盈地落在了截玉手串上,然后借着惯性踩着它径直滑向对面的黑色鱼眼。 除了张存峰所有人都看呆了,直到他轻轻落在鱼眼上也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我是真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如此敏捷的身手就是胜月来了怕也只在伯仲之间。 “你们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人送外号‘鸽子’了吧?”张存峰笑道。 陈酉不由咋舌:“好家伙,你小子是真深藏不露啊……” 鸽子得意洋洋地一摆头,嘴上倒是谦虚起来:“哪里哪里,我这‘蜻蜓点水’还没练到火候,我家老爷子那才叫厉害。” 他捡起截玉手串往手里一攥,只露出那枚截玉珠子:“他就是踩在这么小的珠子上,照样能如履平地!” 正说着,石台之下猛地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入口处轰然一动,幽深的甬道再次露了出来。 “成了!”张存峰示意鸽子赶紧过来,“夜长梦多,咱们先出去再说。” 好不容易回到外面的甬道,陈酉忍不住感慨:“死门不愧是死门,亏得有鸽子在,不然咱们准得歇菜!” 沈君航却蹙了蹙眉:“我倒觉得阿龙的话有几分道理,里面的机关虽然棘手但都不是分分钟就会要人命的致命机关。” 陈酉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沈小姐是担心,底下这八门和上面的情况一样都是错置的,或者本来就是陷阱?” 沈君航点点头,最终看向图野:“我们还是再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这些入口先别急着进去。” 图野看了看我,目光一转:“确实应该再去转转,这里这么多甬道,要是没有一点作用又何必修它们?” “那咱们往哪边走?”张存峰问道,“还是继续分头找?” “这条路应该能通向原本的入口,先过去那边看看。”说着,图野率先朝对面的甬道走去。 我乐得看他们瞎转悠,结果刚一走到那里,阿荣是一如既往的眼睛毒,指着地面咦了一声:“图总,有人在这里画了张示意图……不对,是两张!” 我起初还没觉得怎么样,他一说示意图而且还是两张,那一刻我感觉身体犹如被雷劈了整个人都是麻的。 我不由自主地挤过去一看,直接就傻了——那里脚印杂乱,却独独避开了两个图案,还真就是我看“录像”时画的那两幅示意图。 这说明两点:第一,当时我肯定没有穿越,不然信手一画它也不可能保存两千年。第二,当时我确实不是单纯地在看“录像”,我的身体也跟着意识像梦游一样来到了底下,我所见所闻并非简单的影像,而是虚实交合的加强版,难怪会有那么强的身临其境感,还能和周围的环境交互…… 可这样一来,又有两个问题。 第一,极乐宫入口那么大一条裂缝,就算当时我已经恢复,也不至于能飞檐走壁,我是怎么过来的? 第二,进入第二座极疒宫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最后我又是怎么上去的? “咦,这好像就是底下地宫的示意图?”沈君航一顿打量也咦了一声,“奇怪,一样的图为什么要画两遍?” “可能是不同的人画的?”阿龙推测。 “……”说真的,要不是它们就是出自我的手,我也是想破头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不是重点。 陈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痕迹这么新,不是防盗办的人留的,就是之前那伙人的手笔,这个多出来的圆肯定大有文章。”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图野:“会不会和之前那个环形空间一样,入口也开在圆上?” 图野当即拍板:“去这些甬道和圆相切的切点看看。” 我心里一沉,第二座极疒宫入口锁盘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天知道我居然真的来过这里。 有了线索,我都能发现端倪,就更别说他们了,很快他们在我们下来的那个位置找到了第一个锁盘按钮。 “有门路!”张存峰伸手就要往下按,沈君航和陈酉非常心有灵犀地拦了拦。 后者解释道:“张总,你不觉得这个按钮和上面那个古怪建筑上锁盘中的方格很像吗,搞不好它们也是成套的,咱们要打开入口得按顺序来按。” 相比于他们的老道,张存峰的表现多少有些外行,看来他和陈辛不一样,亲自跑这一趟更多的是为了表明锐锋的态度和立场,而不是真出力来了。 不过他确实很有当老板的风范,没有碍于自己的脸面硬撑着,笑了笑说道:“是我冒失了,幸好你俩手快拦住了我,不然我就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按照之前的分组,我们分头去找。”图野也是老板,自然没有耐心听他们在这拿腔拿调,果断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两队人马重新会合,这时张存峰终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那一点:“这锁盘是找出来了,可咱们不知道密码还是打不开啊……” “谁说我们不知道密码的。”图野笑了笑,径直朝我走来,“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免得你说我不近人情。” 见我不为所动,他顿时一捋袖子:“我的耐心有限,别逼我把事情做绝。” 他来来回回都是这套,我感觉我作为受害者都要免疫了,所以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密码是什么。” “不知道是吧?”他手一伸,却是把手机拿了出来,一边拨号一边说,“定制的品牌机,自带卫星通话,哪怕是在这里,也依然有信号。”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把冯陈带过来,她舅舅想她了。” 很快对面传来小橙子的哭喊,我一下就慌了,下意识想把手机抢过来,却被他让到了一边。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一个约定?”他笑盈盈地看着我,“你若铁了心要失约,那我只能让你的小外甥去跟你亲爱的姐姐团聚了。”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他挂了电话志得意满地一笑:“好了,现在你可以重新回答我了,密码是什么?” “生惊杜休死伤开离。”说完,我忍不住安慰自己,我们在底下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江如练她们,说不定她俩已经拿着长生石离开了。 “愣着干嘛,你们去把机关解了。”他朝阿荣他们一抬下巴。 没多久他们去而复返,阿荣看了看我,说:“我们按照顺序把所有锁盘机关按了一遍,但没有看到什么入口。” 他这言外之意显然是说我肯定还有隐瞒,图野立马又拿出手机:“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 “我之前就说了,它在第一个入口里。”我无奈道,“只不过要先解锁,不信你自己去看。” 第630章 还真是熟人 “走。”图野一声令下。 我们再一次回到第一个路口,一看里面笔直的甬道,沈君航大喜过望:“甬道的方向居然改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图野看了看我,终于意识到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不过他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沈君航笑容一敛,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 阿荣提醒她:“沈小姐,既然陈先生知道底下的机关怎么开,又怎么会瞒着防盗办的人?咱们一开始就中了他的缓兵之计,长生石怕不已经被防盗办的人拿走了。” “走吧,一起进去看看。”图野笑着推了我一把,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最好祈祷东西还在,不然你就等着为你的小外甥收尸吧。” 我心中一沉,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盘算一会儿怎么应付他,眼见甬道就要到头,他脚步一顿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东西应该还在。”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见我们都有些不明所以,他让到一边指了指甬道尽头。 我循着他的目光一看,一下愣在了那里,甬道这头还有一扇门,而门上赫然是道盗王锁。 一时间我脑中思绪是纷至沓来: 难道方驭光也曾到过这里,那长生石会不会还在极疒宫里?又或者,就连方遂宁他们也晚来了一步,东西早被他拿走了? 要是我之前真的来过这里,为什么没有任何关于这第二道门的印象,难道我在“梦里”的记忆也出现了缺失? 还有江如练她们,如果她俩也被盗王锁拦在了外面,就不可能离开这里,那她们又去了哪里?总不会她俩明知道其他入口是假的却还是进去了吧? 思来想去我心里也没个答案,索性走到门边准备先把盗王锁解了。 不想就在这时地面没来由地一震,紧接着一股力量毫无预兆地往上一鼓,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踩在一股水柱上,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结果这一踏居然踏了个空,我身形一个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图野反应很快,伸手就要拉我,可惜他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只一瞬间他们就消失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洞口之上。 我是真没想到甬道底下居然是空的,好在它高度有限,我从上面坠落下来虽然摔得有点蒙,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我松了口气正要爬起身,偏偏这时候身后猝不及防袭来一阵劲风。 有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就尝试着往旁边躲,然而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是什么反应,猛一收招,然后照着我退开的方向就是一拳。我一下被他打倒在地,这一次对方压根没给我起身的机会,又有几人一拥而上直接用绳索把我绑了。 一道手电光冷不丁刺破黑暗照了照我,我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张苍老的面孔。 我心道果然,难怪一直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原来他们都躲在底下,不过我更想确定另外一件事:“之前在围墙下面就是你袭击的我?” 老焦没有理我,抬起头问道:“丁子,上面的洞口封死了没?可千万别让他们追下来。” 一个听着有点耳熟的声音从一边的石壁上传来:“放心吧钟叔,我和老魏做的机关绝对靠谱。” 没一会儿那人从上面扔下来几块东西:“这玩意儿还真好使,比炸药方便多了,我们之前误入死门也算捡到宝了,可惜不能同时拿带不出去。” 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别的正是死门中的那种玉砖,只不过被他截成了更小的方块。 我终于明白刚刚到底怎么回事,显而易见他们提前在门口挖了陷阱,只在上面盖了层石板作为掩护,只要我踩上去他们就会在底下引爆两块玉砖碎片将它炸开。 底下是空的本来不难发现,可惜图野他们一看到盗王锁就停了下来,我被盗王锁吸引了注意,也压根没想到这茬。 不过底下这个空间应该是他们挖掘陷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因为它非同一般的宽,至少借着对方手电筒的光,我暂时没有看到尽头。 “高手不愧是高手,死到临头居然一点都不慌。”对方说着也跳了下来,我和他一下打了个照面。 “是你。”我瞬间愣住了,再一看其他人,除了其中一个青年,居然都是熟面孔。 说实话,乍一见到他们,我真的非常意外,但仔细想想这好像又在情理之中——他们一直都想捞一笔,自然会闻风而动,而这一次他们总算没有闹出乌龙。 “王老弟,潼城一别,别来无恙?” 丁建德小心翼翼地将玉砖碎片挨个踢到一边,笑道,“亏得我们费这么大劲搞出这个陷阱,可算没有白忙活,终于让你也栽了个大跟头。” 我心里也是一阵冷笑,本来我还担心找不到他们,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质问,那名陌生的青年一把掰住我的头,问丁建德:“丁二哥,看清楚了,就是他,没错吧?” 丁建德脸上仍是笑,眼中却露出几分冷意:“错不了,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他杀了你弟。” 我杀了他弟? 他弟又是谁? 这两个问题都还没来得及闪过去,青年的拳头就已经挥了下来,他对着我一顿拳打脚踢,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和他到底有什么恩怨。 好不容易等他发作完,他将腰间的刀一抽,不由分说就要往我身上刺,丁建德终于出手拦了拦:“大钟,上面的锁只有他会开,等进到主墓室,都不用你动手,我来了结他替钟于俞报仇!” “钟于俞?”我忍不住将目光环视一周,确实没有看到那个腼腆的小青年,“他死了?” 还是我杀的? 当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你们确定是我杀了他?” “少装蒜!”丁建德也给了我一脚,“我们三个是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然后扬长而去。” 我问他:“我是什么时候杀的他?” “怎么,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他冷笑道。 我故意拿话激他:“别不是你们自己分赃不均害死了他,怕他家里人追究这才想着把锅推到我身上吧?” 老焦——也就是丁建德口中的钟叔——犀利的目光顿时朝他一扫,丁建德显然也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猜疑,立马泄了气:“钟叔,你要相信我们,要是我们说了哪怕一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你先回答他。”钟叔冷冷开口。 丁建德深吸一口气,终于道:“那天我们找了一上午,终于在鱼池附近找到了那条风水道,偏生有两个不长眼的跟着我们进去了,我们就琢磨着先把他们打晕了弄出去。结果刚埋伏好,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就是这小子。”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比划。 “我估摸着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趁着两人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我看到他就这么一抬手,瞬间把他们解决了。他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我们哪见过这阵仗,躲在一边是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他没发现我们,眼见他就要离开,结果钟于俞太紧张了不小心碰到了一边的碎石头。一听到动静,他直接扬了扬手,我们都没来得及阻止,钟于俞就倒下了。”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过程可能一分钟都不到,但我们绝对不会看错,就是这小子下的手!” 我本想跟他说那天早上我就离开了潼城,根本不可能杀钟于俞,但听到后面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战栗,忍不住问道:“他们是不是被一件扁而平像是根铁钎一样的东西杀死的?” “他们身上的伤口确实又扁又平,但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他转头看向钟叔,“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鬼把戏,我们在现场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凶器,当时还觉得奇怪来着。” 旋即他回味过来,冲我嘿嘿一笑:“你还说你不是凶手,你要不是凶手,你怎么知道他们身上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第631章 殉葬者 “你们找错人了,虽然他们的确也算因我而死。” 我失神道,“有人为了栽赃我,易容成我的样子杀了他们,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也不是最后一次。” “易容?”大钟一把揪住我衣领,“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说是别人假扮的你,就能糊弄过去?” “我不指望你们会信。”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对方为了栽赃我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何德何能让他们费这么大心思。 “我们当然不信,你也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免得再受这皮肉之苦!” 大钟扬了扬拳头,这才松开手,他扭过头向他父亲请示,“阿爷,夜长梦多,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那伙人也引开,咱们先进主墓室看看?” 钟叔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大钟迈步朝对面的黑暗走去,很快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我估摸着那边也有暗口可以出去——我是真没想到,这夹层之下居然还有夹层,不过也难怪,不然死门底下的机括根本没地方安置。 丁建德拽住我往从戎跟前一推:“阿戎,你盯好他,这小子不仅心狠手辣,心眼也是出了名的多,千万不要大意。” 一听他这话,彼时的一个疑问又冒了上来,我尝试着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似乎很了解我?” 丁建德听出了我的试探之意,不咸不淡地一笑:“无名小卒罢了,再说你的大名又何止我们听过。” “我看不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假冒五〇三,就连岱鼎都说没有人有能力、有胆识伪造五〇三的证件。”也就是当时我和五〇三起了隔阂,不然我随便查查就能发现他们有问题。 “很简单,那些证件本来就是出自五〇三之手,是如假包换的五〇三出品。”丁建德得意道。 “是蛰伏在五〇三的那个内鬼帮你们弄的?”我听明白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们,当时就算我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不过他们胆子是真大,居然直接用自己的真名冒充。 “反正我已经不是五〇三的人,我能不能问问这个人是谁?”我试探性开口。 他非常不给面子地切了一声:“你真当我傻啊,告诉你?”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当时不是你们没被他发现,而是他要留几个活口指证我,而这个人那么清楚你们的行踪,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他会是谁呢?等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凶手,他又会不会赶尽杀绝把你们几个都灭口?” 他神色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少他妈扯淡!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在我们手里,希望能糊弄过去让我们饶你一命。但你真以为我们傻吗,这个时候放虎归山那才是后患无穷——你现在知道了我们当时也在,为防事情败露肯定会想方设法弄死我们。” 他不再理会我,而是看向钟叔。 “钟叔,之前我们被困死门,发现底下的陷阱居然能连通这里,当时就想能不能直接从底下开个洞进入主墓室,可惜它周围的岩层太厚了,最后我们也只是把洞口开在了门口,结果要进去还有一道门,当时的机关又没有开启,出也出不去,我们这才找到那边的位置凿了洞出去。” 感情上面的陷阱只是顺带设计的,不过一听他们也没办法进入主墓室,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的反应他看在眼里,他顿时道:“我们检查过,这底下只有死门能直接连通,只要将鸿途的人也引到别的入口,不管他们是破解机关还是想办法直接下来都要费点工夫,咱们有的是时间进入主墓室,现在就怕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您老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识相点?” 钟叔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放心吧,这小子精明着,比起我们,他更担心东西落在图野他们手里,在他们脱身之前,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东西带出去,咱们只要盯紧了他,别让他钻了空子,其他的看谁耗得过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多久大钟去而复返,丁建德连忙站起身:“搞定了吗?” 大钟点点头:“跟那俩娘们一样,都给锁里头了。” 一听他的话,我心里沉了沉,在此之前我还心存侥幸希望她们没有中招,没想到她俩早就被他们诓进了别的入口,好在江如练会淬玉劲,她们要脱身应该不难,眼下我唯一担心的是两人会不会遇到别的危险。 “丁二哥,上面的洞口还能打开吗?从这里上去倒是能省不少时间。”大钟想起来问道。 丁建德还没开口,魏选诚啧了一声:“绕过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从这走还得把石板拆出来,费那劲干嘛!” “不是。”大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刚刚过来的方向,“我总感觉那些尸体太古怪了,每次经过心里总有点不安稳,我看咱们还是少惊动他们……” 尸体? 我暗暗皱眉,这里怎么会有尸体? 魏选诚哈哈一笑:“没想到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死人,他们都‘睡’了两千多年,还能突然诈尸?” 放了两千年的尸体? 难道是那些殉葬的宫人和工匠? 我一阵恍然,将殉葬坑安排在这里倒也合情合理…… 被他一打趣,大钟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道:“行吧,那咱们先上去,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他一把将我拽起来,正要往对面的黑暗深处走,丁建德想起来什么,从身后的乱石堆中一扯,又扯出来一个人:“先别急,这老小子怎么办?” 那是一个和钟叔年纪相仿的老人,被他揪着,一脸的惊恐。 钟叔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说:“反正我们拿了东西就能走人,留着他反而会坏我们的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算了,这底下隐蔽得很,随便往哪一扔都不会有人发现。”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丁建德将手里的匕首一抽,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他脸上明明堆满了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老焦,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热心了,非得带着我们进山!” 原来他就是老焦…… 我心想,他无缘无故被卷进来还要惨遭杀身之祸,也真是够倒霉的。 眼见丁建德要痛下杀手,我忍不住看向钟叔——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话事人。 “你那么恨我,皆因我杀的人是你儿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要杀的这个人也是别人的父亲。”别说他们,就是我见惯了生死也渐渐变得麻木,要想劝动他留老焦一条命,还得将心比心。 “你他妈一个过江的泥菩萨还发起善心来了!”大钟冷笑一声,一脚将我踹到在地,他还要动手却被他父亲阻止了。 “算了,和他较什么劲,把他们都带上,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钟叔一马当先朝大钟刚刚下来的位置走去。 没走一会儿,一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石台出现在手电光中,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布置,偏偏上面整整齐齐地躺着一排又一排的人影,密密麻麻叫人头皮发麻,正是大钟提到的那些古怪的尸体。 说真的,这场景确实怎么看怎么诡异,尤其是走近了一观察,我发现他们脸上也盖着幎目,裸露在外的肌肤虽然惨白却没有一点腐烂的痕迹,仿佛他们只是在沉睡,下一秒就会惊醒。 他们之所以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能和这里阴凉干燥的环境有关,若还有别的原因那估计和峡谷中的那股疒气脱不了干系——这里离底下太近了,尽管有截玉隔绝,但经过两千年的侵蚀,难保不会有疒气渗透进来,久而久之这里也形成了一个高疒环境。 我之前就怀疑冰心能降低人体的机能,搞不好正是玉化过程中产生的疒气在起作用,换成尸体也许就是能延缓腐烂。 第632章 坑了个闭环 当然,不管这些尸体再怎么“新鲜”,给人的感觉也和活人截然不同,对于死亡和未知人都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偏生高疒环境会对人的心理产生一定的影响,这份恐惧又会随之放大。 “难怪大钟这么戒备。” 我甚至怀疑我之前进入死门老觉得不安,也是底下这股疒气的影响,毕竟死门能直接连通这里。 好在我们一路从石台底下经过,上面也没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动静,等走到这个空间的另外一头,一道绳梯出现在岩壁上,上面果然有个洞口。 钟叔示意丁建德他们先上去,手中的刀一挥将我和老焦身上的绳索解了,等我们也上去,他和大钟才爬了上来。 这个洞口离死门还有点距离,估计他们也是试了几次才找到这么一个适合开凿的位置,别说他们还挺仔细,洞口特意用石板做了掩护,不特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走吧。”钟叔说道。 还是丁建德三人打头,他们父子俩断后,没用多久我们重新回到了主墓室入口。 “请吧。”他朝我示意。 不得不说,他之前那番话确实切中了我心中的想法,底下的这些机关未必能困住图野他们,一旦他们脱身,我再想把东西带出去只怕难上加难,倒真不如借他们的手把东西捎出去,到时候凭借防盗办的布置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东西还在不在里面都还两说,我没必要冒着激怒他们的风险跟他们在这死磕。 这样一想,我心里有了决断,绕过之前炸出来的深坑,将门上的盗王锁解了。 “成了!”丁建德两眼放光,当即招呼大钟和从戎跟他一起过去,“走,咱们仨先试试能不能将这扇石门推开!” 我正要让到一边,眼睛的余光却隐约瞥见甬道那一头竟有两道熟悉的人影摸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江如练和苏结绮。 她们居然成功脱身了! 一时间我心中狂喜,同时脑中思绪飞转,很快我就有了主意。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放到石门上,看了两秒我故作凝重地开口:“麻烦了,这石门有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们心中我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一听我这话,丁建德手上动作立马一顿:“什么问题?” “它的材质很不一般,搞不好和那些玉砖一样另有玄机,如果直接硬推万一触发别的机关就麻烦了,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把风险降到最低。” “对对对,咱们确实得防一手!”丁建德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凑近了仔细研究起来,就连钟叔也秉着谨慎的态度亲自过来看了看。 他们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吸引了过来,江如练和苏结绮也趁机摸到了附近,这无疑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江如练手中绳索一扬,它就像一条长龙飞快朝这边袭来,几乎同时苏结绮也抬了抬手,一点寒芒紧跟着掷出。 淬玉劲的霸道我是见识过的,哪怕它附着在一条看似柔软的绳索上也依然势不可挡,如出水苍龙瞬间将几人掀翻在地,这一下为苏结绮掷出的那一点寒芒扫清了障碍,后者就像一道闪电直奔钟叔而去。 他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一见这阵仗反应不是一般的快,本能地就要往旁边躲,可惜他终究没有快过它,那点寒芒一下洞穿了他的手臂带着一串血花又飞回到了苏结绮手里。 碎心锥! 我终于看清,之前袭击我的到底是什么。 “淬玉劲,碎心锥……”钟叔按住伤口,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嘴里的话,“钟某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两位都大有来头,难怪能这么快出来。” 苏结绮冷然开口:“既然你知道我们的来历,还不束手就擒,下一次出手我可就不是废你一只胳膊那么简单了。” “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来会会她们!” 大钟正要猱身而上,却被钟叔还有魏选诚同时拦住,后者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大钟,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们和图野一样也是典藏者,咱们斗不过她们的!” “而且我听说,慧心道的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怕他吃亏,丁建德也赶忙劝道,结果正好撞上苏结绮冷冷投来的一瞥,他又忙不迭改口,“我是说杀伐果断!咱们向这两位服个软也不算丢人。” 见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大钟立马不敢乱动了,不过苏结绮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只示意江如练将他们绑了。 “搞定。”江如练拍拍手,目光一转,有些跃跃欲试地问我,“他们揍你了?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这事晚点再说。”我示意她搭把手,“图野的队伍不乏能人异士,其他入口的机关未必困得住他们,咱们赶紧拿了东西走人。” 眼见门一点一点被推开,丁建德是气不打一处来:“感情刚刚你都是瞎说的,就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亏我信了你的鬼话!” 我懒得理会他的吐槽,等门一打开,我迫不及待地将手电一扫。 里面的情况和我之前在“录像”中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唯一有一点不同就是顶上的玉屏已经不知所踪,和上面的极疒宫一样那里只剩下一个满是圆孔的凹槽。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石台上的人影吸引了过去,哪怕之前我真的来过这里,此时此刻它给我的感受也截然不同: 他身着冕服、头戴冕冠,本身就自带一种威严混合着诡谲的神秘气息,更何况他脸上还覆盖着一张缀玉幎目,我仿佛能看到背后藏着一双鬼魅般的眼睛正通过它注视着我们。 和底下那些尸体一样,如果他已经腐朽成一具枯骨也就罢了,然而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跟活人无异。 这里是那股疒流汇聚的终点,积聚了这么多年疒气之重根本不是下面的那个空间可以比的,防腐作用自然而然也更胜一筹,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种错觉,他的心脏和脉搏仍微微地跳动。 我不自觉地一阵战栗,也不知道是疒气的影响,还是他鲜活的身体就像一面镜子将我心中那份莫名的恐惧放到了最大——我以前就听说过一种说法,好比恐怖谷,越接近于活人的尸体,越会让人感到恐惧,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你怎么了?” 江如练推了推我,我一下惊醒过来,连忙收敛心神将视线往他手中一扫,顿时松了口气——东西还在。 “长生石应该就在这个白玉匣里……”我回过头将将开口,却冷不丁发现甬道对面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这边,至于它的目标是谁—— “小心身后!”我当机立断朝苏结绮喊道。 她的反应很快,立马闪向一边,奈何她终究没有快过图野手中的枪,身形一顿瞬间步了钟叔的后尘,被他击中了右臂。 “结绮!” 江如练花容失色,正要出手,图野的枪口却再次对准了苏结绮:“我劝你不要乱动,不然下一次出手我就不是废她一只胳膊那么简单了。”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往我这看了一眼,鬼知道他们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我着实没有想到他们脱困的速度如此之快,心里有些懊悔刚刚没多留个心眼,不然也不至于跟钟叔他们一样,这么快就栽在同一个地方。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非常做作地摊了摊手:“我们也不想来得这么快,以致扫了大家的雅兴,怎奈修建地宫的人偷了懒,我们进入的那个入口,里面的机关根本没有完成,他们甚至还给我们留了张地宫的施工图。” 他朝阿荣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将苏结绮和江如练也绑了,他自己则闲庭信步地走到石台边,按了按上面的白色鱼眼,故意问我:“这个按钮是打开排水通道的机关吧?” 他将它逆时针一扭,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过玉匣。 “来,一起欣赏一下传说中的长生石到底尊容何如。”他特意凑过来当着我的面将玉匣盖子一掀。 下一秒不仅他,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633章 椟才是关键? 我倒是松了口气,不管东西是方遂宁他们拿走的,还是被卫既成几人带出了极乐宫,至少它不会落在破龙手里。 “到底怎么回事!”张存峰对它最上心,这会儿都有点气急败坏,“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先我们一步进来把东西拿走了?” 沈君航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我看上面的宫殿也早被洗劫一空,搞不好东西当年就丢了。” 他却断然摇头:“不可能!‘那头’的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要是东西压根不在这里,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跑这一趟的。” “那会不会是方驭光拿走的?”沈君航看了看我,“毕竟自他之后,盗王锁也只有这家伙能解。” 她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如果这门上的盗王锁真是方驭光的手笔,方遂宁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不,不对—— 除了我还是有人能解盗王锁的…… 搞不好和他一起的那个老人大有来头,又或者是卫既成他们中有人和我一样,也无意中知悉了盗王锁的解法? 还有,假如东西真是方驭光拿走的,那他在这里弄道盗王锁又是为了什么?他在里头还留了别的东西? 我正沉思,一个声音冷不丁说道:“有没有可能,东西就是他拿走的?”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从戎。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却指了指石台底下:“你们就没有发现那里有他的脚印?可他明明一直站在门口,根本还没来得及进去。”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我怎么忘了这茬! 不过这小子眼睛也太毒了,这么暗的光线都能让他看出端倪,偏偏丁建德和他极有默契,立马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我懂了,他之前就下来过,但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东西是被他拿走的,所以又若无其事地跟着你们下来了!” 一听他这话,阿荣一脸恍然:“我说呢,他晕过去之后我们找了那么久才找到那个盗洞,他却这么快追了下来,原来早就知道进来的办法!” 我脑中思绪飞转,极力想找个借口先糊弄过去,可惜图野压根没给我开口的机会,他将白玉匣扔给沈君航,扭住我胳膊将我往石壁上一送,下一秒冰冷的枪管顶住了我的后脑勺。 旋即他想起来什么,腾出一只手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势,当时我就意识到事情要糟。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 他咬着牙笑道,“苦肉计演得不错,害我以为你伤势加重,结果屁事没有!不过正好,我想揍你已经想了很久了。” 他把枪也往沈君航手中一抛,拳头骤雨一般落了下来,最后还是沈君航看不下去拉了拉他:“算了算了,哪怕他恢复能力惊人,也终究只是个普通人,除非你真想要他的命。” “行,先放你一马。”他终于收了手,“告诉我,东西在哪?” “应该就在包里。”沈君航收好枪,扯过我背包一阵翻,可惜她注定不会有什么发现,意识到到这点,她转过头来劝我,“你跟他犟什么,东西是‘那头’要要的,和镇龙幡又没有关系,你拿着也没用啊……”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现在都不会信,可东西真的不是我拿的,我也是第一次进来这里。”我喘息道,亏得他刚刚没动真格,不然我就不是受点皮肉伤这么简单了。 所以我倒不担心他真会对我下手,就怕连累小橙子,如今之计也只有一口咬定东西不在我这里,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它真的不在我这里。 “那这些脚印怎么解释?”阿荣冷声质问。 “人都能假冒,更何况脚印,要伪造一点都不难。”我竭我所能表现出我的无辜和诚恳,“而且你不得它们出现得太刻意了吗?如果事情真像他说的,我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让你们抓我的把柄?” “有道理啊……”沈君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搞不好真有人在栽赃他,这样对方不仅可以避免我们查到他们头上,还能离间我们。” “可问题是盗王锁只有他能解。”阿荣的疑虑却始终没有打消。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对于这一点我是真的很无奈,“盗王锁又不是我发明的,我能解,就难保不会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解法。”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沈君航思索道,“章家故去的老太爷和方驭光是拜把子兄弟,说不定他把盗王锁的解法也告诉了章家人。再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可能性确实还是有的。” 图野神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见他脸上的阴沉有所稀释,沈君航故作埋怨地瞪了我一眼:“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瞒着我们你的伤早就恢复了,不然图野也不至于误会你。” 她这圆场打得相当巧妙,可以说是非常及时地给了图野一个台阶下。 “就是。”图野顺坡下驴很配合地换了张笑脸,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我也是气急了才动的手,你可千万别记我的仇。” 我连忙摇头:“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接触那股刹梭潮,我身上的伤就莫名其妙地好了。” 说着我心下一动,会不会这事真和刹梭潮有关? 比如我作为疒源并不能充当导体让刹梭和疒气之间形成“差”,所以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那些“录像”? 也正是因为缺少了导体,从生门外溢出来的刹梭直接和我身上的疒气在效果上中和了,神女心碎片得以再次生效,我自然而然就痊愈了? “难怪之前一到古‘国’国遗址,我的伤就好了,估计也是这么回事。”我心里一阵恍然。 同时我想到一点。 “之前要不是丁建德他们怕我们发现没有把玉砖碎片装在上面而是选择自己触发,估计我们都不会中这个陷阱。” “所以,现在怎么办?”那边张存峰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咱们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就更别提去追踪对方找回长生石了。” 他是真怕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要是‘那头’知道咱们办事不力,恐怕不好应付啊……” 图野和沈君航一阵对视,正要开口,没想到就在这时陈酉说话了:“张总,稍安勿躁,这事未必没有转机。” 见他又卖起了关子,鸽子没好气道:“酉哥,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能有话直说!” 陈酉嘿嘿一笑,提醒我们:“之前我就说了,底下那股疒流会被引上来绝对和长生石脱不了干系,我怀疑它能无限汲取疒气,要没有这个过程,疒气肯定会随着水流而下进入夹螺沟村里的夹螺沟,可问题是我们上来之前我还去查看过,里面的疒气非常稀薄。” 沈君航立马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换言之,长生石极有可能还在这墓室里?!” “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酉说着有意往她手中的白玉匣看了一眼。 她立马会意,没忍住一笑:“对啊,谁能想到真正的长生石不是匣子里的东西而是这个匣子本身……这简直是天然的防盗措施!” “你确定这白玉匣就是长生石?”图野和张存峰异口同声地问道,眼中都难掩惊喜,我心里却不由紧张起来,要是这个玉匣才是长生石那就麻烦了。 “八九不离十。”陈酉示意沈君航将玉匣给他,端详片刻他笃定点头,“错不了了,这玉匣的玉质非常特别,应该也是一种特殊宿源。” 鸽子脑子活络,当即提议:“其实要验证这点很简单,咱们把它拿走然后去村子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陈酉“害”了一声,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猜到他要干什么,下意识想阻止,沈君航眼疾手快拉了拉我,小声说:“别多事,万一又惹到他,有你好受的!” 她这一拦,陈酉已经掏出撬棍三下五除二就把覆盖在墓门上的一块截玉揭了下来。 第634章 管截,不管接 这还不够,他一口气连撬了六块,这才停下将它们一一组合,最后拼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截玉匣子。 他将白玉匣往里一放,得意洋洋地笑道:“长生石就像一个湖可以兜住汹涌而来的疒流,而截玉能截断它和底下那股疒流的连接,一旦两者的连接断开,疒流就会四溢,咱们只需要验证这一点就行了。” 说着他将最后一块截玉往匣子上一盖,没过十秒钟他扭头看向头顶:“好浓的疒气!果然底下峡谷里积聚的那股只是从疒流中逸散出来的一小部分,真正的大头全都跑这儿来了!” 我有点担心:“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最后会不会导致整个夹螺沟疒气弥漫?” “那是肯定的,除非咱们能按照施工图上的备注,将那股刹梭也引过来,可问题是咱们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它们安全合流……”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我倒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非常高。 “也许因为我是疒源,我同时和刹梭还有疒气接触好像不会形成‘差’让它们发生反应,要不一会儿你们先离开,我一个人留下来试试?”我试探性地开口,当然我的主要询问对象是图野,毕竟这支队伍他说了算。 可惜他并未对我放下戒心,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这么想单独留下来,怕不单单是为了解决疒气外溢的问题吧?” 好吧,我确实想再找找方驭光有没有留下点别的什么。 “没必要多此一举,反正这地方也没几个人会来。”他一副一眼看穿我企图的表情,扭头朝陈酉示意,“东西你拿着,咱们先离开这里。” 他最后这半句话自然是对其他人说的,阿荣瞄了瞄江如练两人还有钟叔他们:“图总,他们怎么处理?” “防盗办的先留着,剩下的——” 图野没有把话说话,只是使个眼色,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钟叔和丁建德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估计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成了别人刀下俎上的鱼肉。 结果就在这时,从戎又冷不防开口:“小心,他活过来了!” “什么活过来了?”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任谁听了都是一头雾水,偏偏他没有任何回答我们的意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重复着刚刚那句话:“他、他活过来了。” 我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一扫,发现他盯着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石台那边,我一下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这个“他”到底是谁,心里有点发毛,好在我观察了一会儿,咱们这位墓主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看花眼了吧你小子?” 陈酉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招呼我们离开,偏偏鸽子眼睛一瞪,也跟着喊了一嗓子:“卧槽,这刘安老儿真活过来……喂喂喂,你、你别过来,我活人都不怕,还怕你个诈尸的!” 他冲着石台一顿嘴炮输出,怎么看怎么色厉内荏,感觉下一秒都要哭出来了,可我往那边看了看,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搞得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眼睛出了问题。 然而我将将开口,一道绳索冷不丁朝我袭来,亏得图野眼疾手快拦了拦,不然我非得被它掼倒在地。 会拿绳索当兵器,在场中人也只有江如练,我顺势往它来的方向一看,刚刚动手的还真就是她——趁着图野他们都没注意,她已然挣脱绳索恢复自由。 可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出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结果她理都不理我,只是看着图野:“你干嘛拦着我,只有先控制住姓图的,咱们才有机会拿回长生石!” 正巧苏结绮也挣脱了束缚,她朝江如练使了个眼色,手中碎心锥不由分说地朝我一掷,然后我就看到沈君航伸出手指轻轻一挟,直接将它接在了手里。 一看这情形,苏结绮下意识想将碎心锥撤回,结果试几次都没有成功,就这样两人跟拔河似地一人抻住一头僵在了那里。 “喂,你还愣着干嘛?”沈君航回头瞪了我一眼,“难不成你和雱雱待久了,终于学会了怜香惜玉,不忍心对这妮子下手?” 她说的“雱雱”不会是指我吧?我满头黑线,但很快我反应过来,似乎不仅江如练她们把我当成了图野,她好像也搞错了…… 中毒出现幻觉了? 可为什么我没事? 突然,我一个激灵—— 不对,我们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既然那股疒流仍在往上涌,那不是意味着一旦它和长生石的连接被截断,疒气不仅会顺着河水流向夹螺沟村,也会肆无忌惮地在墓室里漫延?偏偏这个墓室四周都有截玉阻拦,短时间内它们无法往外扩散,只能挤在墓室里,可以说是顷刻间形成了一个高疒环境。 我现在无法确定能直接影响人心理的到底是高疒环境还是疒流,反正这里两个都有,而他们身上又都缺少可以有效防止自己被疒气侵扰的东西,不知不觉就陷入到了幻觉之中。 果不其然,我看了看其他人,他们的反应也都不太正常。 尤其是倪棹泉,正一脸焦急地在门口隔着空气乱拍,明明他面前什么也没有,他却急得满头大汗,回头嚷道:“快别打了,门从外面被人锁死了,咱们赶紧想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吧!” 一听他这话,其他人是神色大变,纷纷围了过去,在那扇看不见的门上一顿摸索,乍一看甚是滑稽,我却有点笑不出来。 好在陈酉和图野有截玉傍身,暂时没有受到影响,尤其是图野,他也是见识过高疒环境的致幻作用的,都不用我解释,直接问我:“他们好像都出现了幻觉,现在怎么办?” 我哪有什么办法,只能看向陈酉:“能不能把长生石重新接回到疒流中?” “别开玩笑了四叔,我要知道怎么引导疒气,早让谒灵符认我为主了!”他理所当然地摇头。 我心里那个气,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只管截不管接,那你还急着动手?” “我这不是没有料到它会这么快起作用嘛!”他也很无奈,“再说了,我只见过谒灵符会通过疒气影响人的心理,谁承想这里的疒流居然也会……” 图野呵呵一笑:“那你这勘灵人的见识还是少了。” “不是所有的疒流或者高疒环境都会影响人的心理?”我不由问道。 “这我哪知道,就是我们陈家都还只是在研究谒灵符,鬼知道设计这个机关的是哪路神仙!”他想起来“诶”了一声,“对啊,四叔,你赶紧用谒灵符先帮他们把身上的疒气清一清,或许能让他们暂时恢复,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下轮到我无奈了,我看了看图野:“东西我放我外甥那了,这不凑巧没带……”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一个小孩子保管?”看得出来他很无语,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了几次,最终叹了口气,“四叔啊四叔,你是不当家不知道珍惜啊!” 他正感慨,阿荣突然也嚷了一嗓子:“肯定是这小子搞的鬼!” 说着他就朝图野冲了过去,可惜他不是图野的对手,几次攻击都被图野一一化解,他是又气又急,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好小子,果然深藏不露……再来!” 虽然他拿图野没办法,但被他死咬着不放,图野一时间也没法抽身。 见他俩一攻一守打得有来有回,我都看傻了,最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心想要是他俩能打个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戏看够了就赶紧想想办法。”图野瞪了我一眼,“你可别忘了,在他们眼里现在你也是我,我能挡住他们,你能应付得了防盗办那两位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结绮的目光立马往我这投了过来。 我当机立断朝石台走去:“如今之计也只有试试能不能将那股刹梭引过来让它跟底下的疒流合流了。” 第635章 真诈尸了 “不行啊,四叔!”陈酉追过来拉了拉我,“万一‘炸’了怎么办?” “理论上只要那股刹梭没有接触到人,它和疒流合流的时候就不会起反应,不然死门中的机关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把自己炸了,需要人做两者之间的导体这本身算是一道保险。” 我心里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更何况对于已经形成疒流的疒气,截玉的抵御效果搞不好会大打折扣,再耽搁下去就连我们都会中招。”我想起在浮图淖尔的经历,既然刹梭潮能穿透那些含有特殊成分的岩层,疒流当然也一样。 这样一想,我不再迟疑,将黑色鱼眼往下一按。 鱼眼弹起的一瞬间我感觉手心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我低头一看,鱼眼之下居然还夹着一个东西,它往上一弹后者也被带了出来。 这东西虽然体积不大,圆圆的跟截电池差不多,但我一眼就看出它不管是材质还是上面仿若天成的纹路都和之前的图方一模一样,当时我就意识到它极有可能就是方驭光藏在这里的物件。 “趁着我们仨还清醒姑且试一试吧,不然等我们也被影响,事情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再发生什么可就真的由不得我们了。”我将它攥在手心,一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往口袋里一抄,一边说道。 “你要弄就赶紧弄,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图野没好气道,他仍在和阿荣缠斗,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 “行,那就试试。”陈酉牙一咬,也点了点头。 我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扭住鱼眼将它顺时针一旋,我和陈酉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可惜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直到阿荣冷不丁往后一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图野又看了看我。 “见鬼了,我不是在和……在和陈先生过招吗?”他无比惶恐地看着图野,“图总,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跟您动手的!” “我知道。”图野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然你早被我摆平了。” “成了?”陈酉也看了看我,那叫一个振奋,“四叔,你这不是谒灵人胜似谒灵人,我都没你看得准!” 我也松了口气,至少我们解决了一个隐患。 其他人也终于缓过神,后知后觉地开口:“我们刚刚不会集体出现幻觉了吧,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我忍不住提醒他们:“夜长梦多,先离开这里……” 结果我话都还没说完,鸽子突然指了指我们身后,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急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活了!活、活、活、活了!” “又来?!” 我和陈酉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他一阵挠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合流之后它还能影响我们?” 我也十分不解,没想到其他人循着鸽子的视线一看也愣了愣,然后疯狂朝我和陈酉使眼色,甚至包括图野。 “完了,连图总都中招了!”陈酉失声道。 “你俩还傻愣着干嘛,快躲开!”图野终于没忍住吼了一嗓子。 说实话,当时我真没领会他这个“躲”是往什么地方躲,直到下一秒我感觉脖子后面凉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被他惊动带起了一股风。 在这方面我也算有经验,当即往旁边一躲,哪知对方反应也很快,跟着就朝我扑来,我都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被一双手紧紧掐住脖子按倒在地上,然后一张缀满玉片的幎目才晃动着映入眼帘——这袭击我的不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东西,正是石台上的那具“尸体”。 陈酉在一边看傻了,许久才爆了句粗口:“操,真诈尸了?!” 可惜我都要被这位不知道该称呼“他”还是“它”的墓主掐断气了,根本没有空闲回答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抱住对方用力一拽想先将它拉开,结果一上手他一个哆嗦:“卧槽,还有心跳,这、这他妈真是活的?!” 我正抓着那一双手试图将它们掰开一点喘喘气,这时也意识到不对劲,因为我确实感觉到手下有一股脉搏正若有若无地跳动着。 “不对,要真是活人,这个心率跟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陈酉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凉气,“不会真因为长生石和那股疒流,他在将死未死之时被疒气侵透成了尸狩吧?” 在我的极力反抗和他的骚扰之下,对方终于送了松手,这时图野也赶了过来,一脚将它踹到一边。 我一边喘气一边道:“别他妈瞎扯了,人还能变成尸狩?更何况我是疒源,他要是尸狩,为什么反过来只攻击我不攻击你?” 说着我心下就是一动,难道它是想拿回刚刚被鱼眼带出来的东西? “可能因为是你把那股疒流合了,它有亿点记仇?”正说着,对方又朝我扑来,图野眼中一厉,抬起枪对着它就是一下,一时间血肉飞溅,喷了我和陈酉一脸。 “图总,你!”陈酉都顾不得埋怨他,扯过衣襟拼命往脸上擦,一边擦还一边干呕,“卧槽,怎么这么臭,我信他不是活人了,就冲这味都不知道发酵多少年了!” 我也差点没被这股浓郁的恶臭熏晕过去,而那“尸体”明明刚刚都已经瘫在那里不动了,这会儿又跟打了鸡血一样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我和陈酉都意识到不对劲,他探头一看,骂了一声:“卧槽,邪了门了,就这几秒钟的工夫,它身上那么大一个洞居然直接愈合了!” 说着他一把将我拽起来,朝图野喊了一嗓子:“图总,咱们赶紧跑吧,这尸体被长生石和疒流侵蚀透顶成了怪物,根本打不死啊!” 沈君航也反应过来,正要招呼张存峰他们离开,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门口的甬道底下砰的一下传来一声闷响,然后又是一声。 “操,不会底下那些尸体也诈尸了吧?”丁建德欲哭无泪地说道。 “底下也有不腐的尸体,还不少?”陈酉的脸色比他还有难看,他抱起长生石撂下我们就跑,直到跑出甬道才吼了一嗓子,“都别愣着了,赶紧跑吧,那些尸体都成了人形尸狩,可不是普通尸狩能比的,咱们的麻烦大了!” “你小子可真够讲义气!”阿荣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也没时间吐槽了,随着砰砰砰一连串巨响,洞口底下的封石应声而塌,一双苍白的手率先抓住洞口边缘爬了出来。 “卧槽!快跑!”丁建德一声怪叫,扯着绳索拖着钟叔他们一路朝甬道那一头狂奔,图野几人也懒得再管他们,纷纷往甬道外撤。 好在我们下来的那个盗洞离死门不远,没一会儿陈酉率先跑到了底下,然而他刚要往里爬就傻眼了:“完了,上面整个塌了……” 他回头看向丁建德:“老哥,你们这手艺不行啊,简直比豆腐渣还要豆腐渣!” “不可能!”丁建德不信邪,亲自爬上去看了看,下一秒他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这盗洞不是自己塌的,而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这里果然还有其他人!” 张存峰看了看我:“难道是防盗办大部队到了,他们动的手?” “不可能。”沈君航扫了江如练两人一眼,“他们自己都还有人在底下呢!” “肯定是那个先我们一步进入主墓室带走假长生石的人。”阿荣道,其他人一阵对视,显然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只有我心里清楚这绝对不可能,总不至于事情真这么巧,有人假扮我进主墓室拿走了玉匣里的东西,而我之前进入主墓室的这段经历其实也只是一段“录像”吧?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出口被堵死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办?”陈酉眼巴巴地看着我,“四叔,原来的入口真的必须十二个小时之后才能打开吗?” 看来那张施工图上的信息并不是完整的……我都不忍心打击他,但眼下也唯有实话实话:“是不用,但它只能从外面打开。” “那完了,咱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他哭丧着脸道。 话音刚落,他突然瞪大眼睛看着甬道这头,嘴角不由一阵抽抽。 “卧槽!”他爆了句粗口,扭头就跑。 第636章 裂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扫也吓了一跳,对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影,为首的那个身着冕服、头戴冕冠,脸上仍覆着那张精美的缀玉幎目。 奇怪的是,它们一出里面的甬道追了没一会儿就停在了那里,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和我们隔空对峙,仿佛它们也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看它们脸上都有幎目,不会都看不见在用耳朵听我们在哪吧?”沈君航脑洞不是一般的大,半开玩笑半推测道。 偏偏就是她出声的一瞬间,为首的“尸体”抬了抬头,然后我就看到它缓缓抬起手朝我们指了指,它身后的那些“尸体”立马一拥而上,仿佛一股洪流奔腾着朝我们涌来。 我们都不由看向沈君航,张存峰朝她一竖拇指:“女士的直觉果然都很准。” 说着,他也撒腿就跑。 然而不管我们怎么跑,都始终无法甩开它们,反而越拉越近——别看它们身形迟缓,实际上跑起来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四叔,快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搞定它们或者离开这里!” 陈酉回头冲我喊道,“先不说它们会不会追上来,就这么一直绕圈也不是办法啊,它们是尸狩,靠疒气驱使那是核动力,咱们这两条腿的常规动力,最后肯定不是它们的对手!” 他这什么破比喻,不过办法倒真有一个。 “只要将锁盘复原,这里的机关就会重置,到时候我们重新打开主墓室从那里的排水通道走。” 没想到一听我的话他也有了思路:“咦,你倒是提醒我了,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些人形尸狩引到死门里去,来个以绝后患?不然它们怕是要追我们追到泉城!” “不行!”江如练和苏结绮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也赶紧摇头:“没必要多此一举,它们既是尸狩,肯定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我们从排水通道离开绝对万无一失。你要真把它们带去死门,里面的玉砖搞不好都会被引炸,到时候别说死门,就是整个地宫乃至上面的极乐宫都会坍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是真怕他们乱来,不管是底下设计巧妙的地宫,还是上面堪比未央宫的地下宫城,都极具研究价值,要这么被他们毁了,那损失就太大了。 “行行行,咱们先把机关复原!”他一马当先朝下一个机关所在的位置跑去。 好不容易将它们恢复,他又认命地继续往前跑,一边喘一边苦着脸说:“被它们追着屁股跑,咱们还不能走回头路,这一个一个地按密码,得按到什么时候去!” 偏偏这时候钟叔说了一句:“你们就没有发现,跟在我们后面的尸狩少了不少?” “还真是。”沈君航回头看了看,有些不解,“掉队了?” “有没有可能,它们有一部分掉头从反方向绕到了我们前面?”从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咽了咽口水说道。 我举目一眺,对面果然也涌来一溜人影。 “操,它们还挺聪明!”陈酉在前面领跑差点没一头撞上去,他慌忙停下脚步,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看来一场苦战是避免不了了。”沈君航一下拉开了架势,“我们拦他们一拦,你俩去解锁。” 说着她就像一道利剑冲向对面,一顿拳打脚踢之后,还真让她撕开了一个缺口。 “走!”陈酉招呼我过去,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下一个锁盘所在点,然而我们找到机关刚要往下按,脚下突然一震,然后又是一下,最后伴随着不绝于耳的轰鸣,地面的颤动就像突然倾泻而下的洪水再也停不下来。 “我去,这么大动静!他们、他们不会真把尸狩大军引去死门了吧?”陈酉欲哭无泪地看着我,“我只是说说而已!” “咱们赶紧回去看看……”我话都还没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我们脚下的甬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我们来的方向倾斜了下去。 被它一带,我们也跟着朝甬道那头栽去,而后我就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里,不停地、飞快地旋转着。 “完了。”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当意识再次降临,之前的眩晕仿佛也仍有残留,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四周没有一点光,黑压压的一片,不过我分明地感觉到我正泡在一片水里,除了底下那条河我想不到这地宫下面还有什么地方会有水。 我从包里翻出备用手电,四下一扫是一阵后怕,上面的穹顶直接从中间断裂开了,亏得裂缝刚好对着河,不然我早摔成了肉饼。 而这条河虽说不宽却超乎我意料的深,幸运的是周围漂着不少枯枝,不然就算我之前能逃过一劫,恐怕也难逃被水淹死的命运。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体力,我尝试着往岸上游,结果爬上去一看,之前那片悬崖下堆满了碎石,不管是哪个洞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偏偏除了穹顶其他地方都封得死死的,除非能找到别的出口,不然我最后还是会被困死在这里。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江如练!苏结绮!” 我喊了一嗓子,可惜周围一片死寂,底下情况本就复杂,更别说因为穹顶的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块掉了不知多少下来,不管她们是活着还是已经遇难,仅靠我一个人都很难找到她们,如今之计唯有先想办法出去,再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防盗办那边让他们派人下来搜救。 打定主意,我顺着河流朝上游走去,既然第二座极疒宫的机关能把那股刹梭引过来,想来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生门也有一个入口能通到这边,而且大概率就是顺着上游的河道过来的。 河流的这头和村子里的夹螺沟一样,也是经由一个斜坡下的洞口流出,可能是因为这一片还没有进入雨季,河道远没有被水灌满,露出来了一大截。 我提着的心暂时放了放,就算它无法通到生门,也能连到其他地方,不管怎么样都比在这里干耗着强。 为防遗失,在下水游过去之前,我将扳指还有将那件被鱼眼带出来的玉器一起放进包里仔细收好,这才绑好手电缓缓滑入水中。 等游到河心,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下游的河流,越看越觉得诡异,它真的太深了,都快赶上黄泉井中那些岩缝了,我深深地怀疑,它原本会不会不是河,而是一条地裂。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直觉,我总觉得这条夹螺沟尤其是极乐宫下的这一截有点不同寻常,当时我就改变了主意,深吸一口气往水底游去,潜了没几米,我就隐约看到一边的岩壁上似乎写着什么。 我凑近了一看,一下愣住了,那居然是一句陇明文,只是和我之前见过的陇明文略微有些不同,就好比繁体字和简体字,差别不小但也能看懂。 “星垣,看到消息,速回郏罗峡。” 这是除桑和方驭光以外,第三个使用陇明文的人……不,不对,是第四个,不管留下这条信息的人是谁,这个星垣显然也能读懂陇明文,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郏罗峡,这又是什么地方?” 等一下—— “郏罗……”我默念着这两个字,冷不丁一个激灵,“这不就是‘降落’的渠城话发音吗?!” 所以,这里也不是“夹螺沟”,而是“郏罗沟”?我有点哭笑不得,也就是“夹螺”两个字太常见了,当时我居然没反应过来! 可我还是想不通,它们到底有什么来头,为什么“那头”会把这两个字当成接头的暗号,它们又为什么像是刻在我灵魂深处一样,好几次我都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第637章 我怎么又被刀了 我浮出水面,换了气再次往下潜,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可惜除了那句陇明文,我没有再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当然这只是就我眼下可以探索到的范围而言,这道深渊之下还会不会藏着别的秘密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些失望,上岸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下到河里往上游的洞口游,偏偏就在这时我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寒颤,那种感觉像极了被雷电锁定,浑身的寒毛都要炸了。 如此强烈的危机感完全不是之前几次能比的,我下意识想躲开,可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几乎就是同一瞬间,一道利刃猛地从我身后袭来,一下贯穿了我的身体。 剧痛之下我禁不住一阵痉挛,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那一刻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仿佛灵魂都要消散了的虚无感。 “我要死了吗?”我迷迷糊糊想道,很快失去了意识。 但显而易见我最终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因为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夜空下,巍峨的八仙山仍默默无言地伫立在四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夹螺沟的夜晚并不宁静,除了远远近近、时不时传来的石龙子的啸声,还有底下村子里偶尔亮起的手电光。 我的周围却只有篝火毕剥的火声,图野他们围坐在火堆边,仿佛八仙山的翻版,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沈君航发现我已经醒了过来。 “天呐,你终于醒了!”她小心翼翼扶我起来,“感觉怎么样?我还以为你真被我不幸言中,要交代在这里了呢!” “算我求你了,能不能别再咒我了。”我说道,尝试着自己坐起身,却感觉我的身体和声音一样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这种乏力感和当初在浮图淖尔被遏灵髓中和掉我全身的疒气时一模一样,我深深地怀疑袭击我的那道利刃也用它打磨过。 这就有点矛盾,按理说我身上的疒气如果全被中和,神女心碎片的效果应该会更明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除了那股乏力感,利刃留下的那道致命伤基本已经愈合,我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所以这股无力感到底因何而起? 难不成遏灵髓对我造成的伤害属于“魔法”伤害,跟利刃留下的创伤要分开算,前者连神女心碎片也无能为力? “你有没有看清是谁动的手?”图野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江如练和苏结绮不会对我动手,那除了钟叔他们就只有那个隐藏在他们队伍里的卧底会这么做——虽然对方相信我和破龙没有勾结,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对我动手,说到底他们要杀我只是因为我是天示之人。 话说回来,图野显然也不是真的认为我就是防盗办安插的那名内应,他之所以会有之前的表现估计也是想放松对方的警惕。 可惜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我摇了摇头:“对方的动作很快,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是吗?”他明显不信,言语间也不由带了几分讥诮,“你对那边倒是忠心,他们铁了心想要你的命,你还护着他?” “你就那么肯定动手的是防盗办的人……” 我话音未落,他往旁边让了让,钟叔他们耷拉着脑袋就像一串蚂蚱被绳子拴在一起正挤在角落里。 “从上面下来,他们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想杀你的人绝对不是他们。” 我心里却是一沉,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扯着嘴角一笑:“别自作多情地为她们担心了,那两个女人早跑了,说不定就是她们动的手。” 我不想和他讨论这些,仍将目光四下搜寻,可惜始终没有看到老焦的身影,图野刚刚也没提,他一个普通人,八成是交代在底下了……我心里一阵叹息,他才是真正被无辜卷进来的人,偏偏我们都没事就他出了事。 估计是看我被图野呛得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沈君航打起了圆场,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跟陈酉一走,我们就想着把尸狩引到四周的岔道上去,好让你们安心解锁,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地宫从中间裂开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掉了下去,好在裂缝正对着那条河,我们非常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一听她这话,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不是你们把尸狩引去的死门?” 她摇摇头:“至少不是我和图野,其他人我就没法保证了,因为我们是两两一组分开走的。” “搞不好根本不是死门的机关把地宫‘炸’塌的。”陈酉插了句嘴,“我怀疑那股刹梭潮和疒流合流产生的影响有滞后性,又或者地宫里有别的自毁装置。”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问道:“后来你们去了哪里?” “掉下去后我们发现排水口被堵了,就商量着分头去找出口,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你和陈酉,可惜最后我也只找到他。过了好一会儿,我们听到你在喊什么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到了河边才发现你去了上游,正好其他人也赶了过来,我们就一起往上游走,到那一看你浑身是血躺在河边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是疑窦丛生,如果袭击我的人真是防盗办的那名卧底,那这个人就不可能是沈君航,因为她有不在场证明,除非他们安插了两名内应,又或者想杀我的另有其人。 可问题是钟叔他们的嫌疑也被排除了,还有谁有动机这么做? “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我们还以为你死定了呢,也就是图野说什么也要把你带出去。”沈君航越说越来劲,“而且他特别相信你的判断,说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往这边跑,我们就顺着附近那个洞口继续往上游走,走了没一会儿还真发现了一条岔路……” “你猜这条岔路最后通到了哪?” 陈酉抢过话头,故意卖起了关子,我都懒得回答,最后还是沈君航给了他一个面子,配合着吐出两个字:“生门!” 说着她又看了看图野。 “一进到生门,图野就突发奇想说里面应该还残留着不少刹梭,说不定能救你一命,让我帮你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没想到还真跟他分析的一样,你身上的伤居然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就是气息比较微弱,人也一直没醒。 没辙我们就寻思着先带你回泉城,结果一出来就收到了温先生的信息,他说防盗办这次出动了大批人马,已经把整个鸡鸣峡包围,就等我们往外冲准备来个人赃并获。” “好在温先生预先知道他们的行动,特意给我们留了个破绽,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早脱身了。”图野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还能不能自己走?” 都不需要我再次尝试,沈君航帮我查看了一下伤势,朝他一耸肩:“虚得很,能醒过来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她话头一转,自告奋勇开口:“要不我去声东击西一下?只要能引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小组,就算带着他,我们也能突围。” “引开他们,你有把握脱身吗?”图野问道,看上去他是在认真地考虑她的建议。 沈君航眉眼一弯:“你第一天认识我?” “行,去吧。”她一走,图野立马朝阿荣他们发话,“收拾一下,一会儿收到信号就出发。” 阿荣又看了看钟叔他们:“他们怎么办?” “姑且放他们一马。”没想到这次图野居然改口了,其实刚刚看到他们也在我就有些纳闷,按照图野的秉性,他断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极乐宫。 不想下一秒他又说了一句:“咱们要都跑了,温先生那里可不好交代,留着他们正好给他交差。” 第638章 天无绝人之路 “明白。” 阿荣招呼倪棹泉和阿龙将篝火息了,又去砍了几根木棍用绳索绑好做了个简单的担架,扶着我躺上去。 结果我们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等到沈君航发出的信号,如果她是那名内应,我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目的当然是想引而图野他们出去。 我无从得知图野有没有心生怀疑,反正他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偏偏阿荣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他:“沈小姐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要不我去支援一下她?” “你去能顶个屁用!”图野沉着脸道,他点了点鸿途几人的名,最后看向张存峰。 “张总,我们去把人引开,你们就按照刚刚商量好的路线走,‘那位’可能信不过,但温先生绝对值得我们信任,眼下他羽翼未满正愁拉拢不到人马,像出卖手底下的人这种事他是不会蠢到去干的。” 不等三人反应,他已带着阿荣他们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怎么感觉这事有点不对味呢……”陈酉收回视线,在一边嘀咕。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存峰神色一凝,沉吟片刻他猛地一怕大腿:“坏了,防盗办的人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图野他们分明是想让我们留下来做这替罪羊!” 陈酉不以为然,朝我努了努嘴:“我四叔还在呢,图野不是说温先生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上……” “酉哥,你还真信他的鬼话?”鸽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挤出一丝冷笑,“之前我就听人说,这图野是出了名的喜欢发癫,鬼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说不定他们演这一出就是为了打消我们的防备心!” 估计他是越说心里越虚,忍不住看向张存峰:“张总,要不咱们也赶紧跑吧,真等他们发信号,黄花菜都凉了!” 别看张存峰一直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却也是个能狠下心拿主意的人,他看了看我,当即拍板:“走!” “别啊张总,万一咱们搞错了,把我四叔一个人丢在这里,到时候怎么跟鸿途那边交代?”陈酉忙不迭伸手一拦,不管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怕陈辛知道怪罪,这份情我还是要领的。 “酉哥,这事真轮不到我们来操心。你想啊,他们心里要是没鬼,肯定还会回来,反过来如果事情真和我们猜的一样,咱们不管是留下来还是带上他一起,最后都要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鸽子是生怕他拖后腿,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一针见血。 这时张存峰也说道:“退一步说,哪怕他真落到防盗办手里,他和那两个美女关系那么好,估计他们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咱们不如先离开,等联系上老三再想办法捞他出来。” 他这包票多少打得有点虚,我就不信他没有收到防盗办准备除掉我的消息,更何况想要从防盗办手里捞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陈酉明显被他说服了,或许他对图野他们的意图也是存疑的,更何况眼下张存峰两人心意已决,单靠他一个人根本没法带着我一起离开,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果不其然,他迟疑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走过来半蹲下身,看着我说:“四叔,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唉,你保重。” 说完他跟张存峰还有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份安静也就维持了几分钟,然后我就听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挣扎着回过头一看,钟叔已然挣脱绳索正帮大钟他们解绑。 我一直都觉得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之所以没跑,就是在等这么一个机会能帮所有人脱身。 “钟叔,咱们也赶紧走吧,等防盗办发现他们都跑了,肯定会过来搜山,到时候咱们要离开就更难了!”丁建德将绳索往地上一扔,催促道。 钟叔点点头:“我看图野不像在耍什么心机,那条路线应该没问题,咱们就按他们计划好的走。” 听到他这么说,大钟毫不犹豫地拔出自己的佩刀,冷冷朝我一指:“反正他落在防盗办手里也是死,不如让我来了结他,正好替阿俞报仇!” “别别别!”丁建德劝道,“咱们根本没必要动这个手,借刀杀人多爽啊!” 大钟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不想得罪鸿途和那位温先生。” 自己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丁建干笑着有点拉不下脸。 “大钟,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心情。”魏选诚顿时打起了圆场,“但我们也确实要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他们这么倚重他,万一让他们知道人是我们杀的,搞不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亏得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阿俞的好兄弟,结果连仇都不敢帮他报!”大钟冷声一笑,“哼,你们孬,我可不孬!” 说着他就要痛下杀手,却不料有人先他一步将他手中的刀夺了下来。 “你!”大钟本怒不可遏,直到看清刚刚动手的人是谁,他才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阿爷,难道你也……” “这小子应该没有说谎,杀你弟弟的人不是他。我和他交过两次手,我自认为我的眼力还不错,如果他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反而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更何况一个妄杀的人是说不出那番话的——比起身手,一个人的杀心更要难以掩饰。” 钟叔手一递,直接将刀归鞘。 “他不是凶手,你把他当成凶手杀了他,你弟弟才会真的死不瞑目。”说完这一句,他不再理会他们,掉转身朝其中一座山峰下走去。 魏选诚和从戎连忙跟上,见大钟还愣在那里,丁建德一把拽住他胳膊就往那边拖:“走吧走吧,不管那天是不是他,反正他落防盗办手里肯定讨不到什么好处,咱们乐得坐山观虎斗!” 他们一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安静到我甚至能听到防盗办往这边搜寻传来的动静。 我本来还想挣扎一下,至少先找到个地方躲上一躲,可我一动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同时涌上一股疲倦。 我心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不管是被带回一三四还被他们就地处决,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也斗不过破龙,还不如就此了结给他们一个心安。 我闭上眼睛,准备再好好睡上一觉,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快步朝这边摸了过来,我认命地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一张老实巴交的脸。 “老焦?!”我是又惊又喜,“你还活着?!” “那是,老汉我命大着呢!”他嘿嘿一笑,“不瞒你说,底下那峡谷我小时候就顺着河道爬进去玩过,熟得很!你们前脚一走,我后脚也出来了,要不是看你受伤不轻,我早回家了!” 我哑然失笑,感情他和游瑾一样,也是个胆大心细、好奇心还强的主儿。 “后生,这些咱们晚点再聊,他们搜过来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他一边扶我起来,一边难掩自得地一笑,“你们估计都想不到,这鸡鸣峡底下其实有条暗道能直接通到村子外面,哪用得着什么声东击西,直接绕过去就是了!” 我喜出望外:“老焦,你可真是我的救星!要是没有你,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恁个客气!”他故作不满地一板脸,“你要这么说,之前要不是你,我也早交代在那伙盗墓贼手里了!” 他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而且身子骨相当硬朗,半拽半扶硬是把我带到了一座岩山前。 他让我靠着岩山休息一下,自己四下一张望,走到一边将其中几块碎石头搬开,底下果然露出一个足够我们钻进去的洞穴,估计是搭建鸡鸣峡时有意留下的秘道。 他解下腰带往我腋下一系,说:“里面太窄了,我没法扶着你走,一会儿你就顺着我的力气往前爬,等出去就好了。” “好。”我感激一笑,“辛苦你了。” 他大喇喇一摆手:“没事,老汉我这辈子就是干苦力活的命,老了别的没有,力气倒是还剩一大把!” 他率先往里一钻,里面非常逼仄,本就活动不开,他还要拖着我一起走,整个过程有多艰难自不必说。 我被那股力道牵引着,仿佛找到了降落的地方,那些飘散的勇气也随着那股重新被唤醒的力量一点一点在我心里凝聚。 好不容易从暗道那头钻出去,老焦一屁股坐倒在地是直喘粗气。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站起身,一边扶我起来一边指了指已经蒙蒙亮的天边,信心满满地开口:“那边就是我们夹螺沟村,从这走刚好有条小路,他们肯定追不上。” 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我不够熟悉这里的情况,我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路。 “后生,莫怕。”他看出了我的担忧,“天无绝人之路,要实在没有,咱们就重新走一条出来!” 他爽朗一笑,搀着我一路向前,朝着那黎明稳步走去,我点点头,本就盈眶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下来。 第639章 陇山镞 他撇过一根木棍左一撩右一撩,还真从满地的灌木丛里找到一条青石小路,最后他将木棍往我手里一塞:“走,咱们先赶会儿路,累了再好好休息,这里离得近,难保他们不会发现我们。” 不得不说,老焦这直觉不是一般的准,他扶着我往山下走了没一会儿,突然神色一凝:“不好,山谷里有回音,有人追上来了!” 他左右一阵张望,将我往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山石后面一塞:“后生,一会儿你别出声,我去把他们引开,晚点再回来接应你。” “这太危险了。”我拉住他,“要不一起躲一躲吧?” “两个人哪藏得住。”他摆摆手,旋即安慰一笑,“放心,这地儿我熟得很,不管是引开他们还是自己脱身,那都是手到擒来!” 他刚要走想了想又回头拿过木棍,这才拄着它快步消失在密林里,也就过了一两分钟,一阵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 “我都服了,伤那么重居然还能跑这么远……”沈君航第一个开口,“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是喜欢逮着他折腾了,这家伙是真欠揍啊,知道底下有暗道也不说,害我们白费这么多力气!” “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做不到这点,应该是有人在帮他。”图野接过话头,我都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按照我的猜测,就算她会追过来,也是和防盗办的人一起。 “张存峰他们不是已经下山了吗,还有谁能帮他?” 沈君航说着又忍不住一通抱怨,“这三位也真够可以的,说好了我们去引开防盗办的人,他们带着人离开,结果倒好他们直接把人撂下自己跑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相信自己能带着他突出重围,还是不相信我们,觉得我们是想借防盗办的手坑他们。” 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他们会去而复返,所以真不怪锐锋的人会误会。 “估计都有,但凡有一丝机会能把他带去翠城,他们都不会错过的,不然陈辛那不好交代。” 图野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沈君航跟着咦了一声:“他们好像发现有人过来,往那边林子里去了?” “追。”图野一发话,几人的脚步声立马消失在老焦离开的方向,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要是防盗办的人也就罢了,哪怕他们追上老焦也不会对他下手,但图野就不好说了。 “反正小橙子还在他们手里,我就是脱了身也得继续和他周旋,何必把老焦牵扯进来……”这样一想,我挣扎着站起身,好不容易绕回到小路上,一个身影从角落里踱了出来。 我和他四目一对,气氛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我说道,图野嘴角一抽,估计没有想到我会先他一步开口,更没想到我会把他想说的说了。 他噙着手指打了个呼哨,没一会儿沈君航他们去而复返。 “是老焦,难怪他们那么清楚这里的情况,不过那老头溜得贼快,我们没有追上他……”沈君航的话戛然而止。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最后眉眼弯弯地冲我一笑:“还真让图野蒙对了,你俩倒是挺有默契的嘛!” “赶紧下山,一会儿防盗办追上来,你断后?”图野没好气道。 他朝阿荣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招呼阿龙抬着之前做的那副担架朝我走来——他们不仅有信心而且还挺细心,连这都给捎带上了。 由图野打头,他们飞快朝山下行去,速度远不是我们之前可以比的,很快那座高大的山石就被我们甩在了身后,也就是直到我们走远,老焦才从后面探了探头,他果然很守信用,又绕了回来。 我朝他挥挥手聊以告别,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的命是他救的,我的内心也从他的一言一行中获得了莫大的鼓舞,哪怕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件事也依然心怀感激。 一赶到新建的夹螺沟村,图野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回了泉城,我仍旧被他安排在那栋小楼里,每天除了挂水就是睡觉,可那股乏力感始终没有消失,别说带着小橙子离开,就是活动自如都成了问题。 如此糟糕的状态不知不觉在我心里催生出一股恐惧,我真的不敢去想要是我一直好不了又该怎么办。 这让我无比迫切地想拿回谒灵符,也许将我身上的疒气汲取干净说不定就能恢复过来,偏偏图野对我的戒心始终没有打消,我几次提出想见见小橙子都被他以我应该安心养伤拒绝了。 这天我正百无聊赖地观察窗外的那棵树,并不停地幻想自己能不能变成一只松鼠从防盗窗爬出去,然后顺着它伸过来的枝干往下爬,房门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了,下一秒阿显将陈酉还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访客让了进来。 “我回去将你的情况这么一说,他是连夜催着我从翠城赶了过来。”陈酉摊摊手,“亏得图野回去找你了,不让我们就得和防盗办周旋了。” 陈辛没有理他,走过来在一边坐下,他皱着眉打量了我一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你应该是被‘陇山石’打造的‘陇山镞’刺伤的。”他带着几分了然开口。 “陇山镞?”别说我,陈酉都是满头雾水,“什么东西?” “据说陇山镞和遏灵髓都是由同一块陇山石打造,想来也能驱散疒气,后者一直藏于乾坤道少有人能接触到,那除了它也就只有传说中的陇山镞能瞬间将你身上的疒气清除。” 他叹了口气,“这股疒气和你、和谒灵符联系都极为紧密,它突然被清除,你自然会元气大伤。” 陈酉不自觉地挑了挑眉,他知道我根本不是符主,陈辛所言哪怕属实,也未必是对的。 我心里却是惊疑难定,如果我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我也会这么认为,问题是我眼下的状况和当初在浮图淖尔跟遏灵髓接触时一模一样,偏偏这什么陇山镞也有类似的功效。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接连两次都这样我就必须考虑一下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门道,只不过它表现出来的症状和符主身上疒气被清时雷同,就像我明明不是符主,却也能被谒灵符“治愈”——表象一致,不见得本质也是一样的。 “难道和我的疒源体质有关,作为疒源我必须携带一定量的疒气?又或者和我是天示之人有关……” 这后面的念头刚一冒上来,我一下想起游典之前那番话,他说徐家人遗留在浮日帝宫里的“那个东西”不仅对当年的天示之人有效,对我也一样,他指的会不会就是陇山镞? 在极乐宫底下袭击我的也根本不是防盗办的那名卧底,而是当初拿走它、害死游典的人? 一个名字准确地说是代号,瞬间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是那个温先生?!” 是了,此人一直蛰伏在防盗办,说不定上次就混在我们的队伍里,巧的是这次他正好参与了防盗办的围捕行动……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凛:“看来我和他确实早就打过交道了。” 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这个陇山镞是不是和谒灵符一样,也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东西?” 偏偏陈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陇山镞具体有多少,但肯定不止一支。” “这样啊……”我心里有点失望,如果它不是独一无二的,那这条线索和温先生关联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哪知下一秒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很久之前它们就销声匿迹了,最后一次出现还要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有传闻说它们被人带进了秦始皇陵。” 他一提这个时间点和秦始皇陵,我心里就有底了—— 那个害死游典和封巧并栽赃我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温先生,他带走的“那个东西”也极有可能正是陇山镞。 第640章 离别 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陇山镞又为什么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我还得继续追查,大不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只是直觉告诉我,他也许并不想要我的命,如果他真的改变了主意打算灭我的口,肯定不会特意交代图野他们带我下山。 这让我隐约捕捉到了他的意图:“他有意让我失去行动力,到底是想让我或者不想让我干什么?” 抱着一丝期待,我问陈辛:“如果我真是被陇山镞所伤,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恢复?” “抱歉,我对它了解的也不多。”他歉然摇头,“不过等我们回到翠城,我可以联系一下族里的长辈让他们帮忙看看,不管是经验还是道行,他们都比我和阿酉强多了。” “回翠城?”我有些意外,“图野同意了?” “这不我们正要去见他。”陈酉抱着胳膊指了指陈辛,“来的时候他就说了,这次哪怕被鸿途狠宰一顿,也要先把你弄回翠城。” 我就说图野怎么可能会松口,感情他们还没去。 我不想打击他们,更不想陈辛因为我做出过多的让步,毕竟我既不是符主也不是陈雱,他们基于我的谎言所付诸的一切我都受之有愧。 “没必要,如果你们真打算和鸿途交涉,不如把小橙子带走。”她才是真正的陈家人,“其他的我自己解决。” “不是吧,你还想留在这里继续受他们摆布?” 陈酉咧了咧嘴,扭头看向陈辛,“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被他们折腾成这样还不赶紧跑……” 陈辛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看了看我:“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你是符主,我们是谒灵人,为了你的安危,不管我们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 问题在于我不是,我决定实话实说:“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我就是那个天示之人,所以图野是不可能放我离开的,与其做这种无用功,不如退而求其次用小橙子跟他们谈,也只有她的安危得到保证,我才能安心地离开。” 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外甥在他们手里,你自己就有办法脱身?” 我点点头,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肯定会有,我就不信图野能关我一辈子,那我这颗棋子跟死棋没什么区别。 “行,我尊重你的意见。”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现在就去跟他谈。” “这就改主意了?”陈酉啧了一声,赶忙跟了出去。 直到吃过午饭,他们才去而复返。 一开门,小橙子就冲了进来:“舅舅!” 显而易见,他们的谈判还算顺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橙子窝在我怀里,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你怎么又受伤了,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嘛……” “是舅舅让小橙子担心了,以后舅舅一定乖乖听小橙子的,好不好?”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她这才抹了抹眼泪,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妈妈留给舅舅的,还给舅舅。”她将谒灵符往我面前一递,同时晃了晃手腕上的截玉手串,“我有这个就够了,这样妈妈就能同时保佑我们两个了!” “好,都听小橙子的。” 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天真浪漫,它灼烧着我的心蒸腾起一股悲伤,我不敢再看,只将她紧紧拢在怀里。 她像是感觉到了我的心绪,靠过来静静地依偎着我。 “看来你比我们更了解图野,不管我开出什么条件,他都没有放你离开的意思,直到我说你和小橙子必须有一个跟我回翠城,他才松了口。”陈辛关上门,重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陈酉则往床尾一窝:“不过你就苦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周围明的、暗的负责看守的人员已经翻了一番,你短时间内要脱身恐怕很难。” “没事,我可以等,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耐心比较好。” 陈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想起来他又说道:“这次去夹螺岭亏大发了,那个白玉匣根本不是长生石,害我们回去被沈总一顿臭骂。” 我反而松了口气,看来它只是为防止长生石遗失后疒气外溢特意加上的一道保险,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宿源,至于真正的长生石不是被方遂宁他们拿走了就是被卫既成一行带出了极乐宫,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各自抱着什么目的。 这时陈辛问我:“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我一定竭我所能。” 别说我还真有一件,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正是之前我交给冯霁的那一张,那天我去跟君耒接头,她将它和图方一起塞到了我背包里,后来我清点物品的时候才发现。 这笔钱我是用不上,倒不如交给拐爷和瞽爷,也算了却她的一个心愿。 我将地址和拐爷的联系方式写在卡上递给他:“要是方便的话,你们路过云城的时候帮我带个口信,就说我跟我姐在别的地方谋了份差事不去云城了,等我们稳定下来再去找他们,让他们不要担心。” 他看了看我,不过他不是那种喜欢瞎打听的人,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将卡仔细收好。 我叮嘱道:“去的时候别让他们看到小橙子。” “行。” 我和他也算老相识,可惜我们两个都不爱说话,陈酉倒是健谈,偏偏我和他又半生不熟,聊了一会儿我们仨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其实我知道他俩也并不是真的想和我聊点什么,只是想给我和小橙子一点告别的时间。 但分别终究无可避免,所以哪怕心中再不舍,我也必须开这个口。 “夜长梦多,你们还是赶紧带着小橙子回翠城吧。”我看向陈辛,却下意识紧了紧手臂。 “以后小橙子就拜托你了。” 他点点头:“这个你放心,她既是我陈家血脉,我自当将她当作自己的亲人对待。” 我扶了扶小橙子的肩膀,她紧紧抱住我,将头埋在我怀里不肯松开。 她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的衣裳,我只觉心如刀割,尤其是一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就有些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可我知道,只有让她远离这些争端,才能真正地告慰冯霁的在天之灵。 我将她往陈辛怀里一送:“走吧。” “舅舅!”小橙子挣扎着想重新回到我的怀抱,奈何陈辛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抱起她就朝门口走去,很快他和陈酉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脱力地靠着床头,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睡一觉吧。”我自欺欺人地想道,“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烦恼。” 遗憾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图野后脚就上了楼。 一坐下来,他说了一句:“陈辛好像一直以为你是符主,我本以为你会利用这一点想尽办法让他带你离开。” “我觉得待在鸿途就挺好的,难得图总这么器重我。” “这就对了。”他像是一点都没听出我话里的讥讽,非常欣慰地拍了拍我肩膀。 “你也看到了,不管是防盗办还是五〇三现在都想对你赶尽杀绝,那边你是回不去了,还不如好好跟着我干。正好‘那头’想找一个新的代理人,只要咱俩一联手,其他人都不见得会是我们的对手。” 我就知道他在打这个主意。 “你对我倒是挺有信心,你就那么肯定我能帮你?” “当然,以你的能力和你特殊的身份,足以助我一臂之力。”他凑近了轻声说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坐上鸿途第二把交椅。”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我不知道鸿途内部到底什么情况,但他似乎早就对西爷起了杀心,什么让我坐第二把交椅估计也只是他动手的借口。 要是他有百分百的把握,我倒真不介意坐山观虎斗顺手浇浇油,偏偏鸿途的事大大小小都是由西爷安排,他对此未必没有察觉,我这要搅合进去搞不好会引火烧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641章 还真难不倒他 我决定先稳住他:“这事晚点再说吧,就我现在这状态,能不能恢复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知道怎么让你恢复了。” 我一下坐直了身体:“你有什么办法?”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他站起身,胸有成竹地一笑,“好好休息,到时候自有好消息上门。” 我心里一阵狐疑,主要是不太相信他真会安什么好心。 他一走,我正准备继续我的午睡计划,偏偏这时候房门一开,第三波访客不请自来。 “怎么,我来找你,你很意外?” 西爷闲庭信步地踱到床边,甚至连房门都没关,我瞄了一眼外面,阿显已不知去向,只有倪棹泉正对着楼下探头探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西爷亲自跑这一趟,不知道又有什么指教?” 他在椅子上坐下,只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坐鸿途乃至破龙的第一把交椅?” 一时间我心绪飞转,假装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西爷说笑了,就凭我?” 结果他也笑了笑:“以你的能力和身份还不够吗?我只问你想不想。” 说实话,刚刚他一开口,我心里没有一点想法那是假的,如果我真能掌控鸿途,甚至破龙,到时候想查什么不是随便查?可就是那三个字让我冷静了下来。 是的,就凭我? 我这个人没有太多的优点,其中一个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其实云子那句话说的很对,我也就当当棋子,想当棋手远没有那个心计。 就好比现在,如果我真应承下来,万一他和图野在唱双簧,只是想利用我为他们盗掘文物,顺便吸引一下防盗办和“那位”的火力,我没有将计就计的能力,不仅会助纣为虐,还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彻底走投无路。 他和图野都是有野心的人,关键是我自始至终都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算我真有这样的打算,他们也绝不是我最好的选择。 “多谢西爷的信任,只是眼下……”我示意性地抬了抬手,支撑了没一会儿又被迫垂下,“我连自己行动的能力都没有,只怕会让西爷失望。” “这个不用担心,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他意有所指地一笑,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他和图野到底都有什么计划? “算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估计是见我精力实在有些不济,他起身告辞。 等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和诚意,那咱们不如拭目以待。” 他和倪棹泉刚离开没一会儿,阿显匆匆上了楼,见我仍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他松了口气将门重新关上。 这一次我终于得空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但两人离开时的话却让我彻底没了睡意。 我本以为我要过段时间才会见到图野,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再次登门造访。 “我要出去一趟,你安心在这休养。” 这么着急行动,莫非和他提到的“好消息”有关?我试探性地问道:“西爷也去吗?” 他看了我一眼,明显误会了我的意思,扯着嘴角一笑:“去,这次的行动非常重要,不仅他要去,沈君航也会跟我们一起,不过你放心我把剩下所有的人手都安排在了附近,你的安全绝对有保障。” 说着他朝门口一挥手,两个年轻人带在工具走了进来,一个直奔卫生间,一个非常利落地将梯子架在了之前的监控下。 我赶忙阻止他,扭头看向图野:“说好的第二把交椅,就这待遇?”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说着他仍朝那人示意。 “别在房间里装这玩意儿。”我懒得跟他扯,“难道连我最后的尊严你都要践踏吗?那我们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会儿,朝那人一抬下巴:“你先回去。” 我也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开的这个口——如果他真在房间里装了监控,那我就是恢复了也很难有脱身的机会——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看来他确实还是有一点诚意的。 想着,我果断朝他伸手:“戒指还我。” 他握了握拳,最后挤出一丝笑容,取下戒指朝我一扔,终于不装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另外那人从卫生间出来,他走到门口将房门一关,直接从外面锁死了。 我挣扎着凑到卫生间门口一看,原来的排风口加装了一个不锈钢框架,只留着一个比海碗口大不了多少的洞,别说我就是沈君航来了怕也只能干瞪眼。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低谷,这里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牢笼。 我失神地躺回到床上,拿过谒灵符划破手心攥着它握了一会儿,那道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可那股乏力感却始终没有消失,我又试了几次也依旧如此,看来神女心碎片也无法消除遏灵髓和陇山镞造成的影响。 我心里失望极了,眼下唯有寄希望于图野真的想到了什么办法能让我恢复。 我将戒指和扳指重新戴在手上又将谒灵符收好,然后继续睡我的觉,就这么浑浑噩噩躺了两天,那股乏力感居然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使不上什么力气,但至少可以行动自如了。 我喜出望外:“也不知道是神女心碎片在起作用,还是我的身体可以自己慢慢恢复,但保不准就是自己恢复也需要清除疒气……” 这样一想,我再次用谒灵符划破手心让它继续汲取我身上的疒气,这无可避免地会增加我身体携带疒气的上限,但眼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我能彻底恢复,图野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将是我逃离这里最好的时机。 处理完我继续躺尸,说不定休息好了,身体的自行恢复会快一点。 这天晚上我用谒灵符汲取过疒气后正准备睡觉,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摸到门口一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蹲在马桶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里面没有开灯,我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就感觉他的轮廓不是一般的眼熟,像极了当初在神女号上蹲我床头边的那个人影。 所以当时我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有伥猱从上面的排风口爬进来了?别说,就冲对方这身形,还真难不倒它。 结果下一秒,那“伥猱”居然开口了:“你小子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来扶我一把!” “拐爷?!”我是又惊又喜,赶忙开灯,定睛一看,他缩着脖子、勾着手蹲在那里,姿势极其诡异,整个人就像被一股力量揉成了一团。 这让我有些不敢去动他,他却一个劲地催我:“快快快,赶紧扶我一把!” 我大着胆子将他搀下马桶,一踩到地板他肩一提、手一伸身体慢慢舒展开,最后吁了口气,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讪讪笑道:“年纪一大不服老不行,我这练了大半辈子的缩骨功都开始卡壳了……” “缩骨功?”我恍然大悟,他之前好像确实提到过他会缩骨功,难怪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进来——刚刚要不是他故意发出动静吸引我的注意力,估计我都发现不了。 不过我是真没料到他会找过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避开鸿途的人进来的,瞽爷呢?” 他示意我小点声,这才开口:“他跟钟哥儿都在楼下候着呢!别光顾着问东问西的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先离开这里。” 我捡好东西,指了指房门:“门从外面锁死了,门口还有人守着,咱们要怎么出去?” “你把人引进来,我来搞定。”他嘿嘿一笑,提着拐杖摸到了门边。 第642章 成功跑路 我心领神会,用力敲了敲门,没一会儿房门打开了,阿显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事?” “我刚刚看到窗户下面有个人影,很像是防盗办的人,搞不好他们有人混进来了。”我一边往对面走一边示意他跟我过去,“你过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你们的人。” 我这么一说,他果然没有起疑心,而是沉了沉神色,快步进了房间。 他毫无防备地跟着我往窗户边走,可以说是空门大开,拐爷果断出手,一个闷棍下去直接把他打晕了。 “走。”拐爷一马当先冲出房间,到了楼下,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猫角落里等了一会儿,直到两个人影顺着对面的绿化带摸过来,他才猛然暴起朝守在门口的恒子冲去。 恒子愣了愣,倒也没慌,正要大声吆喝招呼其他人过来支援,瞽爷已先一步将手中石球一掷,瞬间将他打倒在地,这时拐爷的攻击也到了,他立马步了阿显的后尘。 钟禄赶紧将他往他们藏身的地方一拖,三人的配合那叫一个默契,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把事情搞定了。 我正要提醒他们周围还埋伏着不少人手,我们要出去务必小心又小心,结果拐爷朝我一招手,又绕回到了我住那房间的卫生间下面,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对面的林子里一钻。 我跟着他们钻进去一看,不远处的灌木丛底下居然开着一个洞。 这洞像极了鸡鸣峡的那条暗道,由钟禄打头、拐爷和瞽爷断后,我们挨个往里一钻,摸索着爬了很久,它终于到了头。 我跟着钟禄往上一爬,发现这边的洞口就开在庄园外、离庄园围墙不远的另一片林子里。 好巧不巧有人正蹲在角落里往这边张望,我下意识拉了拉钟禄想撤回去,没想到他还认识对方,压着声音打了个招呼:“丁五哥,快看,我们把雱儿哥接出来了!” 拐爷拉着瞽爷也出了暗道,钟禄一开口他立马用拐杖怼了他一屁股:“先别吱声,上了车再说!” 他用下巴指指方向,率先朝那边走去,等穿过林子我果然看到那里停着一辆老旧的面包车,看上去不甚起眼,之前那人将后车门一开,我们四个鱼贯而入,他帮我们关好门这才往驾驶室里一钻,将车开上了下山的公路。 我看了看拐爷和瞽爷,又看了看钟禄,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落下眼泪,笑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们之前就来过,可惜只收到霁儿身亡的噩耗,还有你和小橙子被图野带走的消息。那会儿瞎子的伤还没好,我们没办法救你出来,只能含恨离开。” 拐爷深深叹了口气,摸出酒瓶狠狠一灌,“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当时我就是绑也要把你们姐弟俩绑去云城!”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瞽爷冷着脸道。 怕拐爷下不来台,钟禄连忙接过话头:“瞽爷的伤好了之后,我们就想来泉城找你,却始终没有打听到你被鸿途关在哪个堂口,好在那天你朋友过来了,一听他带的口信,拐爷就猜到你的处境肯定不好,我们就央他把你的位置告诉我们。 没想到你那朋友还挺仗义,一听我们要来救你,他说他刚跟你接触过,鸿途的人肯定还在暗中盯着他,他不方便参与我们的行动,就联系了丁五哥过来帮我们的忙。” “别说,我们这一趟能成,还真亏了老五。” 拐爷朝他一竖拇指,“当时他跟我们说,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底下挖条地道进去,我们都不信,没想到他真是个行家,这庄子里的人每天来来回回都不知道望了多少会风,恁是一点没察觉!” 我连忙道谢:“多谢丁五哥仗义相救。” “别别别。”他连连摆手,“大家都是朋友,跟我客气那不是见外嘛!” 说着他又通过后视镜冲我一笑:“还有,四叔,您别跟着钟三儿瞎叫,管我叫丁五或者树德就行,您是陈总的长辈,那就是我的长辈,我可不敢在您面前摆谱。” 拐爷啧了一声:“你叫雱哥儿别跟你客气,结果你自己又客气上,你就说你这叫什么话!” “那不一样……”丁树德挠了挠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倒是从他的名字还有他这过人的本领想到一种可能:“你认识丁建德吗?” 他顿时一拍方向盘:“我二哥!你和他也是朋友?” 朋友怕是谈不上,我干笑一声,只能实话实话:“打过几次交道,他的本事和你不遑多让。” “你可别夸我了,跟我二哥一比,我这点功夫只能算是入门级的,他打盗洞的本领那才叫一个绝,哪怕在我们家族里都没人比得上!” “那确实。”这也是实话,能和他比的,也只有舒渐他们了。 我们不尴不尬地说着话,这让我意识到即便他有恩于我,我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和他称兄道弟。 等车驶上国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见不远处就是车站,我对他说道:“树德,你在前面的车站放我下车,然后送拐爷他们回云城,其他的不用管了。” 他啊了一声,看了看拐爷和瞽爷,他俩没说话,只有钟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雱儿哥,你不跟我们回云城?” 我摇摇头:“事情远没有结束,可我不想你们再因为我牵扯进来。你应该回家好好照顾你老娘,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不是吗?至于拐爷和瞽爷,也早该放下这一切安享晚年了。” 他顿时不说话了。 我继续说道:“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何况我们同过生、共过死,有些话本就应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不管是鸿途还是鸿途背后的势力,远不是你们可以应付的,我希望你们离他们越远越好。” 钟禄抿抿唇有些拿不定主意,好在拐爷和瞽爷拎得清。 沉默片刻,拐爷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考虑的东西也多,行,就依你。不过雱哥儿你一定要记住,只要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没有入土,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你来云城我俩就是豁了命出去也会帮你!” “我也一样!”钟禄目光坚定。 “好。”我应了一声就没法再开口,只觉一腔热血直往上涌,让我不自觉地有些哽咽。 瞽爷难得问我:“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渠城。” 拐爷顿时皱眉:“渠城?我可听说不仅一三四,防盗办和五〇三也都在找你,你现在回渠城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现在回渠城反而不会遇到太多的麻烦。”我心意已决,再次朝丁树德示意,“就前面的车站停车。” 他只能照做,我推开车门下了车,朝他们挥挥手:“有缘再见。” 正好一辆开往隔壁市的班车从车站出来,我摇手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它就上了高速将泉城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还会回来这里,虽然我不确定那会是什么时候,虽然我连她在哪里长眠都不知道。 两个小时后我在休息的服务区花了点钱换乘了一辆去渠城的班车,它同样停在服务区休整,因为空位多而我给的钱又远比票价高,我没费多少口舌就上了车——许阿姨真的很有先见之明,要是没有她拒收的那笔现金,我要回渠城得多费不少工夫。 过了大型客车强制休息的时间,大巴车终于启动缓缓驶离服务区,我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就算图野的人发现我跑了想追踪我,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八个小时后,大巴车驶入渠城南站,不过我没有立即出站,而是在候车室找了个位置坐下一直等到天黑,这才打了车回家。 看着眼前犹自沉睡在夜色中的小院子,我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不真实感,就连那过去的二十八年时光也模糊得仿佛是梦一场。 第643章 第三座极疒宫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绕到侧墙从那里翻墙进了院子,然后又从卫生间的窗户进到屋里——当时收到游典手机发来的短信走得匆忙,窗户都忘了锁,也亏得如此,不然我要进去还得另想办法。 我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人再进来过,至少从表面上看,屋里的情况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我没敢开灯,拿着手电直奔房间,翻开床底下的暗格一看,终于松了口气,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我拣了些我觉得比较重要的塞到包里,这才将地砖和床复原。 一坐到床上我就感觉身体像是要断电一样,疲倦是一阵接着一阵涌来。我索性从抽屉里翻出备用机插上电充着,然后倒头就睡。结果睡了一觉起来,那股疲倦丝毫没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可不敢再睡下去了,拖着身体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等回到房间手机刚好充满电,我拿过来看了一眼,居然发现有个未接来电,点进去一看时间还挺近就在昨天。 关键是这个号码看着还有点眼熟,我稍一回想就反应过来,赶紧拨了回去——这不是别人,正是章辛成给我打的电话! 我犹记得我在大庙村确实用这个号码给他打过电话,过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来回我电话了。 然而和之前几次一样,我打了几次对面都没有人接,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想拉黑他。没辙,我只能挂断电话等他再打回来。 我躺回床上,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去陈渊家看看,我总感觉他这个人不一般,尤其是我后知后觉回味过来,他姓陈而且和冯霁姐弟俩一样单名带水,搞不好是同一个家族同一辈的人。 只是我不知道他家的地址,还得再打听打听,想着我给王容意发了条信息。 我本以为他在睡觉,不料我刚一发过去就收到了他的回复:“怎么你也在打听这事?他都死了这么久了,家里还能藏着什么秘密?” 我暗暗皱眉:“还有其他人跟你打听过他家的地址?” “不是打听,是询问。”他回了一句,“防盗办和五〇三都给我发了协查通知,让我把他家的地址发给他们。” 难道他们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我赶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 我松了口气,如果我现在就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想着我忍不住催他:“不说这些了,你先把地址发给我。” “你不会也想去湖城吧?防盗办和五〇三的人肯定已经在那里了,你现在过去是生怕自己回不去一三四,上赶着让他们抓你?”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要是你,要么去文城要么去曲城,谢聆霜和江碎玉一个喜欢护短一个对你有意,绝对会想办法保你。再不济你来廊城,你来廊城我姐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吃苦?这么多选择你不选,非得往死胡同里钻?” “不说算了,我去问其他人。” “我服了,油盐不进啊你!”他抱怨了一句,最终还是把地址发了过来,“西林大院9栋401。” 但很快他又给我发了条消息:“这是他家老房子的住址,有没有你想要的我不管,反正我发给防盗办和五〇三的那个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然我姐知道了会骂死我。” 发完这条他就装死不再回我,我只能先记下这个地址,等过去看了再说。 我拣了点别的有用的和手机、充电器一起塞进包里,想着马上又要长途跋涉赶去湖城,我感觉我的身体沉重得就像一团废铁,提不起来一点劲。 “再休息十分钟吧。”我熄灭手电躺倒在床上,任由大脑放空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白从头顶的吸顶灯里往外涌了涌。 我一开始还当自己太累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那丝丝缕缕的白光却始终没有消失。 “难不成这灯罩是夜光的?”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没注意,哪怕就是眼下我注意到了也没当一回事,然而,要不怎么说鬼使神差,我看着看着,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总感觉这灯的大小、形状有点眼熟。 “好像和我在‘录像’中看到的那块玉屏差不多……”我一个激灵坐起身,忙不迭把书桌挪了过来,等我踩着书桌将灯罩拆下来,灯罩底部一块雪白且薄如蝉翼的玉屏瞬间映入眼帘。 看到它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是蒙的,当时我就明白过来,也许它才是真正的长生石,之前一直藏在暗格里的镇疒珠则像那股被引入极疒宫的疒流,一直在为它补充疒气,换言之这个房间其实也是一座“极疒宫”。 而我一直住在这里面,不过是活着的淮南王。 我怔怔地看着它,脑子思绪仿佛一团乱麻: 方遂宁闯入极乐宫就是为了它?我会成为疒源是不是和它有关?当初将镇疒珠放在那件衣服口袋里的人也是他吗?柳然或者说通过柳然告诉我这个地址的人会不会是想提醒我,这一切都和方遂宁有关? 我不敢再往下想,将灯罩装回去、将书桌复原,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直到我坐上前往湖城的火车,我才从那股战栗中回过神,看着窗外那熟悉的、正渐渐远去的夜景,我突然有些害怕再回到这里。 我在车上浑浑噩噩躺了一天,等到站下车走路都是飘的,好在被夜晚的冷风一吹我终于清醒了一点,随便找了个快餐店吃了点东西又马不停蹄地按照地址打了辆车过去。 陈渊家的老房子坐落在一个非常老旧的小区,别说物业连出入口的岗亭都弃用了,我非常顺利地摸到了他家所在的那栋楼下。 这楼看上去有点年头了,完完全全是上个世纪末的那种建筑风格,最明显的就是每户人家的窗下都多建了一道棱,可以在上面种点花花草草,这个就跟现在预留空调外机安装位置一样在当初是标配。 尽管它是一梯三户的设计,但因为大多住户已经搬走,整栋楼异常的冷清,矗立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中,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 所以哪怕我一路上到四楼,最后直接站到了陈渊家门口,也没有惊动哪怕一个人。也就是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只有他家书桌的钥匙,没有他家大门的钥匙,根本进不去。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蹲下身在门口的地垫底下摸了一把,没想到还真让我摸出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我试着将它往大门锁眼里一怼再一扭,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看里面黑洞洞的客厅,我下意识屏了屏呼吸,这才缓步走进去轻轻将门合上,我不确定屋里还有没有通电,反正我是没敢开灯,只拿出手电往四周照了照。 陈渊家的这套老房子显然也弃置很久了,残存的几件家具乱糟糟地摆在一边,和房屋本身一样散发着一股霉味,但我并没有看到书桌或者别的带锁的抽屉,便穿过客厅继续往里走。 除了厨房和卫生间,整套房子就只剩下两个房间,一个是卧室,里面光有一张连床板都没有的老式靠背床,我刚打开房门就退了出去,转而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这一次我终于没有失望,我一开门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书桌,果然和我家的一模一样,它非常的新,和其他家具、和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可惜陈渊已经死了,我再也无法得知他为什么要把这张书桌安置在这里。 我径直朝它走去,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刚要拧我就感觉有点不对,伸手一拉抽屉它果然毫无阻碍地被我抽了出来。我暗道不好,借着手电光一端详,锁芯倒是好的,但里面的锁扣俨然已经被人破坏。 我再一看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644章 我同意了吗,你就走? “来晚了一步。” 我心中一沉,抱着一丝侥幸想看看书桌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最后也是毫无所获。 我将目光转向其他家具,靠墙摆放的两排书架上乱糟糟的倒还留着几个笔记本,却大多都是新的,我翻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发现。 除此之外,整个书房就只剩下两张沙发,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我挨个摸了摸甚至将它们翻过来看了都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有些泄气,也就是下意识将目光扫了一圈,眼睛的余光冷不丁瞥见角落里还躺着个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一看,发现那是一个铁艺垃圾桶,关键是里面黑黢黢一团,像是什么东西焚烧过后留下的灰烬。 我心下一动,赶紧用手电筒拨了拨,还真在最中间发现了两张没有充分燃烧的纸张碎片。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揭下来,擦干净手电这么一照,入眼就是分成三行的八个字: ……人卷宗 (绝密) 04王岭飞 人字前面的内容已经被烧毁,我无从得知这到底是个什么卷宗,但我着实没有想到我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份被陈渊烧毁的资料中,难道他一直在调查我?之前参与江家人的行动也是为了接近我? 还有这个编号,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叙哥儿看到我在一三四的编码时的那番猜测——既然我是04,那是不是意味着同样的卷宗,在我之前还有另外三个人的?他们又是什么人? 我是满心的疑问却得不到任何解答,只能翻到下一页,这第二张纸上倒是残存着不少文字,内容却也断断续续看得我一头雾水。 “……304房,薛兰…… ……x年x月x日x时出生…… ……失火,原因不明…… ……一名男子死亡,疑为自杀……” 什么薛兰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倒是这个日期一下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离我的生日非常近,可又偏偏不是我的,这让我有些不确定这后面一页资料是不是也和我有关。 可惜这些资料烧得只剩下这两张碎片,我想查也无从查起,不过我注意到它们明显不是记录这些资料的原件,而是拍的照片然后重新打印出来的,这就意味着资料原件也许还在,说不定哪天我就能找到它们。 我打开背包,将两张碎纸片也夹进放在背包里的笔记本中,又回到客厅和卧室找了一圈,就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放过,见确实没有别的线索我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先这么着。 我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才能查到陈渊家另一地址一边往大门口走,刚准备开门,口袋里猝不及防地一响。 有人给我发了条短信。 我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这号码也挺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我思索着随手点开信息,上面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有人上楼了,快离开!” 我一个激灵,打开房门一听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正飞快往楼上走。 我现在出去绝对会和对方撞上,想着我赶紧把钥匙取下来关好门将它从里面锁死。 这门老旧不堪,就算能挡住他恐怕也只能挡住一时,我脑中思绪飞转,当即朝厨房走去,厨房外面连有管道,我只要踩着窗户下面的花棱穿过去就能顺着它们爬下楼。 我推开窗户一边在心里祈祷底下的花棱砖体还没有疏松一边翻出去踩着它往对面挪,好在幸运女神仍眷顾于我,最后我有惊无险地下到了一楼。 结果我刚踩回到地面,楼上砰的一声响,紧接着有人从401的厨房窗户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我和他四目相对都愣了愣。 下一秒他直接翻身而出,掏出绳钩往窗户边缘一挂就往下滑,我哪还有时间想其他撒腿往巷子另一头跑去。我本打算先出小区躲到人多的地方去,奈何刚绕过两栋楼我就感觉有点体力不支,就我眼下这状态根本跑不出去。 我当机立断翻进一楼一个院子,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猫了进去。 不到半分钟,那人就追到了外面,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我躲了起来,仍朝小区门口追去。 我松了口气,准备等他走远一点就出去,然后和他反向而行从小区后门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对面那条巷子踱了出来,最终停在了路口。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如果他一直蛰伏在那里,显然早就知道我的藏身之处,这一停更像是在戏弄我,想从心理上压垮我。 果然,下一秒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我的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一片冷汗。 眼见他也要翻过围墙进来,一个声音突然在巷子这头响起:“你来湖城是为了寻找‘郏罗峡’的线索,还是料到他也会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我愣了愣,这分明是江洗秋的声音。 他怎么也在这?难道之前那条短信就是他发的?难怪我看那号码有点眼熟,他之前就用它给我发过短信……此番念头还没闪过去,我就听到余寒带着几分嘲弄开口:“那你来湖城是为了寻找‘郏罗峡’的线索,还是为了救他?” 这次我是真的有点回不过神,既然五〇三派了人过来,我当然设想过我可能会和他撞上,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也会听从上头的安排准备置我于死地。 我强迫自己收敛心神试着去分析,他们都提到了郏罗峡,难道陈渊留下的东西和它有关?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线索,我正愁打听不到它的下落。 “我就是为了救他,又怎么样?”江洗秋哂笑一声,“难道你真觉得他会是那个卧底,还是你觉得人真是他杀的?” “他‘那个身份’已经被排除,那就只能是天示之人。最关键的是他知道镇龙幡藏在什么地方,等归龙图的图轴、图核和四块图方也都凑齐,到时候他和破龙一联手,镇龙幡他们唾手可得。”余寒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曾照云糊涂,你也糊涂了吗?” 明明只有几句话,我却感觉脑子就像宕机了一样,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说“那个身份”,是指我是古姚国人后人,还是别的身份?如果是前者,之前在神女崖他似乎非常确定这一点,为什么现在又改了口?难道当时他只是在试探我? 而且很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身份”和天示之人之间二选一,是我身上表现出来的某个或者某些特征能印证它们? 还有,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我知道镇龙幡藏在哪里? 此时此刻我是真心希望江洗秋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能帮我问上一问,结果他问是问了,却问了一个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即便是天示之人,他就一定会帮破龙夺取镇龙幡吗?” 他呵呵一笑:“要是我,就不会蠢到把他往绝路上逼。” 我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信任我,果然应了那句话,最了解你的人不见得是你的朋友更可能是你的对手。 我正感慨,他又讥诮出声:“听够了没有?听够了就赶紧走,我帮你拦着他。” 他这明显是对我说的,我硬着头皮翻出院墙,他和余寒正隔着巷子对峙,我看了看他俩,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你不会以为他说这么多是想跟我们叙旧吧?一会儿他的同事、你的前同事就会到,到时候我想拦都拦不住。”他仍朝我示意。 “那我走了。”我掉头就往小区后门跑。 眼见就要穿过废弃的岗亭出去,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从前面的巷子里传来,我心有所感扭头一看,一个身影正款款朝这边走来。 就跟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她最终停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然后抬起头淡漠得近乎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你就走?”她说道。 第645章 意外跳反 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孙满禄他们当时的心情,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我倍感压力。 “藏工,徐行和葛来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要找的那个内鬼也绝不是我。你现在杀我不仅我会含冤而死,他们也会死得不明不白。”我知道我根本没有可能从她手下逃脱,眼下唯有寄希望于能说服她暂缓动手,方能寻得一丝生机。 “我知道。”她平静点头。 我心头一紧:“所以你想杀我,也仅仅因为我是天示之人,上头觉得我最后肯定会和破龙勾结?” “不。”没想到她摇了摇头。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脱口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我才是那个卧底。” 我一下愣在那里。 她眼中笑意更甚刚刚:“所以我信你,毕竟只有冤枉你的人最清楚你有多冤枉。” “这倒是。”我苦涩一笑,亏我以为她是“元”,没想到她确实另有身份,只不过是破龙的人。 说起来,如果这个内鬼真的是她,很多事情倒解释得通了,但问题在于这一切都有点过于顺理成章,反而像是刻意为之。 “为什么?”我索性问道。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都想不到?”她舒展眉梢一笑,“只要这笔账算在你的头上,既可以避免他们查到我这里,又能把你逼上绝路,让你和五〇三、防盗办都再无合作的可能。”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跳反’,按理说眼下没有人会去怀疑你。”我注视着她,“怎么,上头的人查到温先生头上了?” 她脸上笑容不自觉一敛,我知道我猜对了,故作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打算替他背下这个锅。” “太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她从衣袖里一抽,拿出一把——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东西,它看着很像匕首,但刀刃呈上两边长下两边短的菱形,有点像钢笔尖被放大拉长的样子。 “说真的,我还挺喜欢你的,本来也不打算要你的命,可惜你聪明过头猜到了这一点,那就由不得我了。” 她目光深处涌动着一股冷意,缓缓朝我逼近,“为了温先生的安危,眼下我只能自作主张替他除掉你了。”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好歹同事一场,你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到底是你还是他害死了游典?之前是你假扮的从慧?余昧的死又和你们有没有关系?”我将手轻轻覆在谒灵符上,鼓起勇气问她。 可惜她才是那个真正的聪明人,一下看出了我的意图,抬脚一踢,踩住我右手胳膊将我按在墙上。 “没必要白费力气,这陇山镞是专门针对你们设计的,谒灵符也救不了你,上次让你逃过一劫,这次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一手攥着那把奇怪的刀,一手伸过来轻轻捂住我的眼睛。 我意识到她是真的动了杀心,本能地挣扎起来。 偏偏这时候她说道:“反正活着也是受累,不如让我早点送你和余昧团聚,我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 她此言一出,我身体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气力彻底消失殆尽,最终我放弃了抵抗。 死就死吧,我心想,至少死在她手里不至于太痛苦。 我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却不想耳边猛地传来“当”的一声响,臧小蕊瞬间缩回了捂住我眼睛的手,一双眸子更是警惕地扫向身后的巷子。 “还愣着干嘛,快跑!”江洗秋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发足狂奔,身后却隐约传来破空之声,我暗道不好但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下一秒我又听到“当”的一声。 然而还没等我松上一口气,我就感觉胳膊一阵刺痛,鲜血跟着涌了出来,更要命的是那熟悉的虚无感再次降临,我身体一下脱了力,脚下也跟着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地。 好在我已经跑出了小区,一辆车不偏不倚停在我面前,照峰推开副驾驶的门朝我示意:“上车!” 我试了几次才勉强提起一点力气挣扎着爬上车,刚一系上安全感,本就有些恍惚的意识彻底断了片。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周围昏暗一片,看着头顶低低往下压的帐篷顶,乏力感翻涌而上的一瞬间我突然有种我仍在浮图淖尔营地沉睡的错觉,尤其是江洗秋听到动静钻进来的那一刻这股错觉达到了顶点。 “睡傻了?”他在一边坐下,“看着我干嘛?” “这什么地方?”我回过神,顺势瞄了一眼外面,入眼处各种参天古木远远近近地矗立着,攀援其上的藤蔓植物就像一张张网将树与树之间仅剩的一点空隙也挤满了,盈盈绿意遮天蔽日地倾覆下来,最终凝聚成了一片浓得像墨一样的翠色。 而周围除了他们的帐篷再没有别的人迹——我们似乎是在一片原始林区里。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他掏出一个保温杯细细地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味瞬间冲破草木混合泥土的味道的包围朝我涌来。 他还真是嗜咖啡如命,都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仍不忘带着。 “你还记得你晕过去之前的事吗?当时我让你跑,臧小蕊铁了心要你的命,不顾自己会被我打伤将手里的暗器扔了出去,好我在身上也带着几颗钢珠,把它打偏了。” 我当然记得:“那我怎么受的伤?” 他一脸抱歉地摊了摊手:“我用的力道大了点,直接把那东西弄碎了,其中一块碎片不小心崩到了你。” “……”我心里一阵庆幸,单单一块碎片就让我差点歇菜,要是真被它刺中,我还能不能醒过来都两说。 臧小蕊提到了“你们”,似乎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它确实只对天示之人生效,不过她未必就是杀害游典的凶手,之前在极乐宫底下也不太可能是她动的手—— 她说她是自作主张想替那位温先生除掉我,不正说明温先生本人其实并不打算要我的命?这也和我之前的分析不谋而合。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他不以杀死我为目的重创我,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说,你怎么越来越脆皮了,不过是被划伤了胳膊,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还昏迷了整整一天,吓了照峰一跳。”江洗秋一边嘬他的咖啡一边嘲弄开口,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顺口就要反唇相讥,但一想到他刚救了我的命,我按捺住了这股冲动,他又不知道其中内情,我跟他计较什么。 “一开始她要杀我,也是你出手阻止的?”我转移话题问道,这前一声“当”和后一声“当”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反正我这个外行是没听出来哪里不一样。 他看了看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这副出神的样子,之前在古“囯”囯遗址我倒也见过,当时我就有种感觉他似乎还有我不曾了解过的一面。 我一下想起余寒的话,他居然将这家伙和曾照云相提并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这位堂哥其实也有类似的身份? “你该不会是防盗办的人吧?”我实在没忍住问道。 他回过神:“怎么,看着不像?”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我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是我的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发自肺腑的喜悦——至少还有人愿意相信我,而且很幸运的是,这个人他不是敌人。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一阵相顾无言,好在帐篷门帘一掀又有人钻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照峰。 “他不会也是防盗办的人吧?”我脱口而出。 第646章 不简单的温先生 照峰一愣,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挤出一句话:“你全告诉他了?” 他这一承认,我就忍不住有些感慨,曾照云果然一开始就在自寻烦恼,事情和他以为的完全是两码事。 其实我也早应该想到才对,破龙会往五〇三、防盗办渗透,反过来当然也一样。 “我那倒霉堂弟说漏嘴了。”江洗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过问题不大,反正咱们要拉他入伙,迟早要给他透透底的。” “入伙?”我心下一动。 “不知道你在鸿途有没有听图野提起过,‘那头’有意物色一个新的代理人做他们的抓手,防止‘那位’坐大。” 他瞄了瞄我,“咱们的机会来了,只要你坐上这个位置,到时候就有机会接触到‘那头’,而只要你接触到‘那头’,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到破龙和天途背后的人是谁。” 他一提到鸿途,我就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早盯上了我,一路从泉城跟到渠城,最后才那么凑巧地在湖城出手相救。 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你是说我?” “不然呢?”他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你是天示之人,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好吧。”有他和照峰相助,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他们的计划可以说是正合我意,就算他不提我都要想方设法拉他们一起。 “就是不知道曾照云得知我投靠照峰后会不会乱想。”我没来由地想道,“他可千万别再乱钻牛角尖了。” “我总感觉你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那位’在破龙深耕了这么多年势力有多大,也不说‘那头’的得力干将张吾思早就开始把手从‘那头’往这边伸,就说那位温先生,短短时间竟能拉拢到如此多的高手为他卖命,绝对不容小觑,单凭我们三个真的要站到明面上跟他们斗吗?” 比起江洗秋的胸有成竹,照峰的话多少有点信心不足。 “正是因为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在往这边会聚,咱们才有可乘之机。”江洗秋不以为然。 见照峰也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他勾着嘴角一笑。 “你也不想想现在什么形势,‘那头’想找一个新的抓手打压‘那位’,张吾思和‘那位’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他其实也很忌惮,偏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温先生是为了牵制他们师徒仨的,他又不得不暗中拉拢‘那位’。 为了对抗张吾思,温先生肯定不会明着针对‘那位’,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绝对控制不住‘那位’,自然想顺着‘那头’的意思重新培养新的代理人,这又刚好和张吾思一拍即合——他是个老狐狸,势必不会把宝全部押在‘那位’身上。 这不是我们的机会是什么?他们越乱,我们越能见缝插针。至于其他人,除了极个别也动了点心思的,就更不用担心了,一帮老油条,谁赢了他们帮谁,在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只会按兵不动。” “行吧。”照峰明显说不过他,只能换个话题,“但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直接跳出来告诉他们说我们要当这个代理人吧?这样不仅会引来‘那位’和你口中‘极个别也动了点心思的’的打压,还会引起‘那头’的警惕。” “所以,咱们暂时还是先替‘那位’办事。”江洗秋用下巴指了指我,“只要他这个天示之人在,一旦我们表现出足够吸引他们的能力,到时候自有人会找上门。” 照峰立马问了一嘴:“如果张吾思和温先生都找到我们,我们选谁?” “看情况。”江洗秋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个温先生不简单,咱们未必能瞒得过他。” 照峰一听似想到了什么,也不由皱了皱眉。 一提到此人,他俩都是这个反应,那我肯定要问了:“你们好像知道他的来历?” 江洗秋没有吱声,照峰看了看我,说:“据说他姓温名存,但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此人不仅身手了得,一身武艺集九鼎武学之大成,而且深谙易容术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要他想,他可以成为任何人。” 我打了个激灵,他对此人的描述怎么这么耳熟…… “听着很像‘元’是吧?”江洗秋笑了笑,直接把我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不仅我们,其他人也在怀疑搞不好‘元’不是死了而是投靠了‘那头’,他可是审查二组的王牌,连他都叛变了,上头自觉颜面扫地自然不想声张。” “元”的确还活着,这件事是曾照云亲口承认的,肯定不会假,但他或者她是不是真的投靠了破龙、和温先生又是不是同一个人就不好说了,搞不好这是上头特意放出去的风声,一为真正的“元”打掩护,二说不定是想离间“那头”和温先生,这样真正的“元”才好相机行事。 当然,无论是他们说的这种情况,温先生就是“元”,还是我认为的,他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甚至之前就是他假扮的我。 这样一想,我赶紧拿出手机想着给余寒发个短信提醒一下他,都还没把消息编辑好,江洗秋就特别眼尖地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臧小蕊‘跳反’的事情抖落出去。”他示意我把信息删了,“你说怎么这么巧,上头一查这位温先生,她自己就跳了出来?” 照峰顿时心领神会:“她是温先生的人?想替他背这个锅?” “没错。”江洗秋点点头,仍看着我,“你这消息一发不是正中对方下怀吗?还有,江余寒现在是铁了心要除掉你,你消息发过去,你猜他会不会把你的号码交给五〇三,让四编的人循迹追踪你?” 他一说我心里是一阵后怕,亏得我这个号码不常用,不然我恐怕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但我转念一想,这谁能料到臧小蕊会是破龙安插的眼线,如果我不告诉余寒,万一他因此身陷险境甚至丢了性命,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徐行和葛来已经因我而死,我实在不想再重蹈这样的覆辙。 “我感觉你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虽然不讲情面,但绝对不是一个不领情的人,我是为了提醒他才发的消息,他又怎么会恩将仇报?”我没有理会他,等消息发送出去,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他深一口气,又狠狠灌了一口咖啡,最后还是没忍住,故意跟照峰抱怨:“我现在有点后悔找上他了,本以为这段时间他会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蠢,猪对手变成了猪队友,这他妈谁受得了?” “他也是为你堂弟着想,怕他被臧小蕊暗算不是?” 照峰连忙打圆场,“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耽搁了这么久,张吾思恐怕已经带着人进了‘郏罗城’,另一队人马不好说,但他们明面上是过来和他们接头的,肯定早就知道‘郏罗峡’的线索,估计也摸到了附近。 咱们再不出发,神女心可就要落在他们手里了,这次‘那位’是下了死命令让我们一定要把它拿到手,万一行动失败,除非咱们一回去就明牌,不然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交代。” 我是越听心里越纳闷,怎么感觉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在找郏罗峡,我的消息就这么滞后? 思来想去,我试探性问道:“这个郏罗峡到底什么来头?” 江洗秋抬眼扫了扫我:“你不知道?” 我下意识摇头,他嘴角一扯,神色中不觉带了几分嘲讽:“你都查到陈渊头上了,居然不知道郏罗峡的来历,那你去湖城干什么?” 第647章 郏罗遗民 “之前潘聿迟袭击我,我和她撕打的时候,无意中在陈渊帐篷底下发现了一把钥匙。” 我提起潘聿迟,其实是想确认一件事。 “你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当时你打晕了她,后来她却死于谒灵符,巧的是这谒灵符正好在我身上,我理所当然地背了这个锅。” “怎么,你怀疑是我和照峰趁你昏迷的时候用它杀了她?”他笑了笑。 “当然不是。”我连忙摇头。 他又是一笑:“我想你也没有这么蠢。” “听你意思,你好像知道是谁动的手?”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可惜他也摇了摇头:“不知道。” “好吧。” 他说的是“不知道”,在我听来却是“无可奉告”,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昏迷的时候,谒灵符有没有离开过我的身?” “没有。” 这次我终于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回答,不过说完这两个字,他就非常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咱们还是回归主题继续讨论你为什么会去湖城的事吧,难怪你当时要问我他家的地址,不过也亏得你问了,不然在得知陈渊和郏罗峡有关时我还真想不到这条线索。” 我有些无奈,关于潘聿迟的死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不管他最后能提供一条什么样的线索,有总比没有强,虽然我尚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也和温先生有关。 只是他不肯说我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我赶到陈渊家时,他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其实一认出他的号码我就想到了,也只有淬玉劲能做到在不损毁锁芯的前提下,直接将锁扣破坏打开抽屉。 “你那是什么表情,要不是我先一步拿到东西,陈渊的这份手稿早落在防盗办或者五〇三手里了。”他从包里一掏,还真拿出了一张稿纸。 我接过一看,上面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标示的正是一片原始丛林,其中一个峡谷口还画了一个湖,湖之后用方框框了一片,写着“郏罗城遗址”五个字。 而就在这方框的中心,一处红色的笔迹尤为醒目,像是特意标注出来的,那是一个很像图腾的图案,它的主体由大小两个圆组成,小圆套在大圆内,在两个圆之间有八条呈放射状且对称排列的直线将两者相连。 这和古姚国的圆底弧形纹饰简直如出一辙,一看这近似太阳的造型,我就知道这座郏罗城的修建者恐怕又是一个有着太阳崇拜的族群,尽管我还不清楚它大概可以追溯到什么时代。 不过郏罗城所在的这道峡谷应该还不是郏罗峡,因为在地图的一侧写着这样两条备注:“找到标有此图腾的祭台,只有用‘他们’的血祭祀之后,郏罗峡的入口才会打开;谷中有‘死风’,用火或可驱之。” 除此之外,上面并没有记录更多有用的信息,我忍不住问道:“这也没写郏罗峡里藏着什么秘密,它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听说你会陇明文?”他没有回答,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它和陇明人有关?” “准确地说是郏罗人,虽然他们和陇明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他看了看我,“而所谓的天示之人正是郏罗遗民,你要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一提到郏罗峡他就总是一副“装,你接着装”的表情,但我真没想到它会和我这个天示之人扯上关系,说真的,要不是之前在夹螺沟看到那句陇明文,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降落”就是郏罗。 这时我想起来问道:“对了,它和神女心又有什么关系?神女心不是在太阳城吗?你们上次没有找到?” “你是不是忘了,因为怕你查到什么,有人把那里的入口关了,我们压根没进去?” 他没好气道,“我和照峰也是收到‘那位’的指令,说务必要赶在张吾思他们前面拿到神女心,只是巧得很,有线索指明它就藏在郏罗峡,而陈渊又正好在调查郏罗峡。” 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要找的依旧是神女心主体,还是之前经我手的那些碎片,不过我总感觉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我有一个问题,既然东西是你拿走的,为什么还会有其他人捷足先登?” “第一,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陈渊能查到,其他人当然也能查到。第二,我也没有想到为了拿到神女心,张吾思亲自从国外赶了过来,他是‘那头’真正的抓手,比起‘那位’,他才是破龙明面上的执掌者,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 我有些意外:“国外?” 照峰看了看我:“别看他取了个中文名,实际上是个外国老头,你不知道?” “我还是不久之前才听图野他们提到他的名字……”这下我终于理清楚了,“所以这个张吾思就相当于当年的琼,而‘那位’是‘那头’通过他找到的代理人,现在不仅温先生想取他而代之,‘那头’还想重新物色一个代理人和‘那位’制衡?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躲在抓手和代理人之后、真正缔造破龙的人或者势力又是什么来头,他们也藏匿在国外吗?” “这我就更没法回答你了,因为我们的终极任务就是查清并解决这个问题。” 他难得正了正神色,“不管是‘那位’还是张吾思乃至温先生,说到底都只是破龙的爪牙,如果只是斩断它的爪牙,用不了多久它还是会卷土重来,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他话头一转:“不过眼下我更想知道一点,你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行动?照峰说的很对,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到郏罗峡,‘那头’处心积虑想拿到神女心,说不定我们从它身上反推可以抽丝剥茧发现一些端倪。” 我尝试着站起身,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不过他特意等我清醒再行动,肯定有他的考量,搞不好手稿中提到的这个“他们”就是指天示之人。 这样一想,我点点头:“行动应该没问题,就是万一和对方交上手,恐怕会拖你们的后腿。” “说的好像你没受伤就不会一样。”他非常不给面子地说道,然后朝外面一声吆喝,“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我干笑一声,这家伙跟余寒真不愧是堂兄弟,挖苦起人来那德性简直一模一样。 趁着他们拔营,我假装不经意问江洗秋:“除了这份手稿,你在那个抽屉里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显而易见,这份手稿上记录的信息并没有那么重要,那就有些奇怪了,陈渊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弄这么一出? 直觉告诉我,他真正想经我们的手流出来的应该是别的东西,而他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才送的命。 “没有。”可惜江洗秋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里面就只有这份手稿。”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是指他到底隶属哪一边。还有他为什么要调查郏罗峡?”我决定跟他说实话,“我在他家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份被烧毁的资料,在一张残存的碎片上我看到了我的名字,他好像也在调查我。” 他瞄了我一眼,终于没有再避而不谈。 “他是‘那位’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被‘那头’直接灭口的,至于他最后调查到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一定还隐瞒了什么,但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本事强行撬开他的嘴巴,他不愿意说,我能怎么办。 在出发之前,他特意交代郁典和傩六。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防盗办和五〇三的人能追到湖城就难保不会跟到这里,还有另外那伙人,如果他们已经投靠张吾思,说不定会暗中阻击我们,路上一定要小心又小心。” 第648章 萤海 “是。”傩六领命而去。 郁典却迟疑开口:“江少,反正郏罗城的祭台只有王老师能弄,咱们何不再休整一晚?天马上就要黑了,我看那湖深得很,而且面上只有水进没有水出,底下肯定有暗流,现在把船划过去,我总感觉有点不踏实。” “不要迷信任何信息来源,那份手稿上的线索也不见得都是真的。”江洗秋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色,“更何况我不是担心他们会先我们一步进入郏罗峡,而是怕他们埋伏我们,我们晚到一步就会多一分威胁。” 他抬头看了看几乎把光线挡死的茂密树冠:“再说了,就这里的环境,白天还是晚上有区别吗?” 照峰也道:“此湖乃郏罗城门户,既然张吾思他们已经进入郏罗城,就是有机关估计也早触发了。” “也是。”郁典讪笑着挠了挠头,朝不远处一指,“那我现在就让人把船弄下去?” 他一说,我终于搞清楚了我们的具体位置,看来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到了手稿上标注的那个湖,就是在湖附近扎的营。 郁典提到的船是他们就地取材扎的筏子,就地图上的标注而言,那个湖说窄不窄说宽也不宽,应该足够应付。 结果等我跟着他们走到湖边一看,我瞬间明白了郁典的顾虑。 这湖的四周也长满了各种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的,使得整个湖面异常的昏暗,加之湖水本就深不见底,乍一看跟道天堑似的,让人不觉望而却步。 偏偏上游的河流量还不小,如果这个湖真是通过地下河排水,那湖里存在暗流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放船!”傩六一声令下,他那些手下立马将木筏往湖里一推。 江洗秋用下巴指了指我,朝照峰示意:“咱们仨一起。” 照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觉得张吾思的人很有可能会趁着我们过湖的时候动手?” 江洗秋点点头:“如果他们真的在打他的主意,这里无疑是最方便动手的地方。” 说着他又朝郁典和傩六发话:“你们的船跟紧我们,都机灵点。” 比起这里复杂的自然地貌,他显然更忌惮张吾思他们,这说明两点:第一,他艺高人胆大,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有自信应对;第二,除去谢云君姐弟,这个张吾思恐怕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他不至于如此提防。 我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船,在两人的带领下,我们小心翼翼朝对面划去。 有道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们的船刚划到湖心,我就听到水中“咕隆”一声响,紧接着一个黑影缓缓自湖底浮了上来。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股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屏息凝神地盯着那头,偏偏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嗓子:“那边也有!” “还有这里!”不停有人喊道。 我举目一望,湖面水波动荡,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正飞快往上浮,数目之多根本数不过来。 “警戒!”傩六高声喝道。 他们刚把家伙操在手上,那些怪影就浮出了水面,然后一动不动地漂在那里,个头都不小。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单凭天光也看不分明,郁典率先打开探照灯往四周一扫,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像是些……木头?”他有些不确定,询问地看向我们。 我也拿出手电照了照离我们最近的那个黑影,别说,它还真就是一截切割好的木料,只不过它的体量着实有点惊人,直径至少有个三米,长度也足有四米,漂在水上跟艘小船似的。 其他的和它差不多,都是一整块的巨型木料,既然附近有古城遗址,那它们大概率也是郏罗人遗留下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将它们沉到湖底是想做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说实话,乍一看到这些巨型木料,我第一反应是它们会不会和那些巨石残片一样也有着某种特殊的用途。 至于这些参天古木是如何被砍倒并均匀地切割成这样的原木再运到这里—— 我想起王仙村底下的那片陇明人遗址,如果郏罗人真和陇明人有关,我想哪怕那是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恐怕也难不倒他们。 “都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搞不好这是郏罗人修建郏罗城多出来的木料,怕放外面放烂了就全存湖里了。”估计是看气氛有些紧张,郁典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有个叫安子的小年轻啧了一声:“老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本来沉在湖里好好的,为什么会浮上来?” “可能里面都给掏空了,这浮力一大不就上来了?”郁典顺着他的话就分析了起来,就是这方向有点偏。 “我问的是它们为什么会突然从水底上来,会不会是我们或者别的什么人触发了机关……” 安子说着终于意识到郁典在消遣他,佯装要发作,然后嬉皮笑脸地拿手电光晃了晃他。 “把灯都灭了。”江洗秋冷不丁开口。 我们下意识照做,四周瞬间暗了下去,然而没过多久,湖面亮起了一片又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不巧的是它们都是以那些原木为中心,紧紧吸附在它们周围。 “这什么?”我们面面相觑,“萤火虫?” “好像是些会发光的鱼。”照峰分辨了一会儿,“难道是它们把这些木头托上来的?” “东家,这应该不是鱼。”郁典喃喃出声。 我本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见,结果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我见识短,但我真没见过什么鱼能这么飞!” 都不用往那边看,就他说话的工夫,那些光点远远近近飘了起来,最后悬停在半空中仿若一片星海,别说看着还挺有意境。 当然,前提是别开灯。 可惜安子的手不是一般的快,按着手电就往最近的那一片照了照。 “卧槽!”他爆了句粗口,差点没把手电扔了,“这、这他妈什么东西?!” 他话音都还没有完全落下,一团黑影循着光线就朝这边飞了过来。 “是尸狩,快把灯关了!”江洗秋冷声喝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团黑影一下将安子笼罩在了其中,他的惨叫霎时响彻整个湖面。 好在它们的攻击力并没有我们以为的强,安子一边在身上拍打一边骂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长得像蟑螂,但个头都快赶上麻雀了!” 借着他手电筒的光,我终于看清那的确是一种长着翅膀的巨型昆虫,但要说它们像蟑螂多少有点不贴切: 比如它的尾部更像萤火虫,一闪一闪地泛着荧光;嘴巴其实像蚂蚁,一对口器又尖又利跟把钳子似的;脚则像极了螳螂,长满了倒刺,一看就不好惹。 不得不说,它们非常符合我对尸狩的刻板印象,整一个杂糅体。 “要不给我给它们取个名字,叫‘飞天蟑螂’?”安子一边龇牙咧嘴地躲避一边向我们征询意见,“或者叫‘飞蠊’,简约又霸气?” “别他妈贫了!赶紧把灯关了!”有人骂道,我记得他叫阿申,正是安子的最佳损友,眼下他、傩六他们和安子都是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虽然这些……嗯,飞蠊是冲着安子去的,他们却也无可避免地被殃及了。 “这就关,这就关!”安子顶着一众飞蠊的攻击终于腾出手把灯灭了,它们也确实对光比较敏感,四周一回归黑暗,盘旋在他们周围的光点就像突然失去了目标,又漂浮着飞回到了它们来时的那截原木上空。 傩六终于松了口气,向江洗秋请示:“江少,这些尸狩似乎只会袭击被光照到的人,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不开灯把船划到对面?它们身上的光虽然暗,但也够我们分辨方向了。” “就这么着吧。” 江洗秋点点头,想起来他又叮嘱道,“别碰那些木头,它们会选择在上面做巢,这东西绝对不简单。” 第649章 琉璃尸 “明白。”傩六手中的桨一推,准备打头阵第一个往对岸划。 船刚一动,阿申就有些火大地冲安子骂道:“那些尸狩都已经飞回去了,你小子能不能别乱动了,船都要给你搅翻了!” “我没动啊……”安子无辜道,旋即他反应过来,“等等,我们都没动,那船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话未说完,他“哎哟”一声落了水。 傩六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朝我们喊道:“小心!水底好像真有暗流,我们的船根本撑不住!” “何止撑不住。”安子一边扑腾一边吐槽,“被底下的漩涡一吸,它直接就散架了,亏得我们运气好被甩到了这边,不然非步它的后尘不可!” 江洗秋当机立断调转船头:“上船,都往回走。” 他们正要往我们这边游,阿申动作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扭头喊了一嗓子:“邪了门了,这暗流好像会移动……嘶,小心,它往你们那边去了!”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感觉我们的船冷不丁晃了晃,等他把话说完,一股力量从底下猛地一掀,直接将筏子打翻了。 我一头栽进水里,下意识想抓着木筏浮出水面,江洗秋眼疾手快将我往反向一推。 “你是不是傻,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在,还敢上船?先爬到那些木料上去,底下情况不对,应该是有别的东西在作祟,但不管它是什么,肯定不会袭击那些尸狩的老巢!” 他刚说完,那木筏就打着转沉了下去。 我心里一阵后怕,赶忙往最近的一截木料游,好不容易爬上去,回头一看,我们的船已全部被那股莫名的暗流掀翻冲毁,好在附近漂浮的木料数目不少,每个人都暂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但就这么漂着也不是办法,郁典扯着嗓子喊道:“东家、江少,咱们现在怎么办?” “直接踩着这些木头划过去。”说着江洗秋又问我,“你在哪个位置?” 我正要回答,一个熟悉得让我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从远远的对面传来:“我在这呢!” 我敢百分百地确定我绝对没有听错,那正是我自己的声音,作为一个还算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第一反应不是想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而是在想那个温先生会不会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准备故技重施假冒我袭击江洗秋他们。 而江洗秋似乎也没听出哪里不对,以木当舟径直朝那边划去。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下意识想提醒他,然而还没等我开口,四周毫无预兆地弥漫起一股浓雾,这雾就像平地而起,整个过程可能连个三五秒都没有,更诡异的是周围的声音好似也被这浓雾屏蔽了一样,飞快在我耳边消退。 这么大的阵仗总不至于也是那个温先生搞出来的,当时我就意识到就算有人动了手脚,这个湖怕也大有问题。 “江洗秋!”我试探性地喊道,可惜周围静悄悄一片,他和照峰他们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里顿时有点慌,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江洗秋!” 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偏偏就在这时候,我屁股底下“砰”地响了一声,仿佛在回应我。 我一下想起郁典的话,这些巨型木料在水里沉了那么多年,还能浮起来里面肯定是空的,问题是它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发出响动,难不成里面藏着什么活物? “江洗秋?”我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胡乱喊了一嗓子,结果它还真就跟在回答我似地又响了一下。 我脑子里一下冒出来一个诡异的念头,难不成江洗秋中了招被困在底下这截巨型木料刳出的特殊容器里了? 我看了看周围的浓雾,最终还是没有按住那份好奇心按亮手电往我脚下照了照——就眼下这可见度,哪怕有光也不见得会把那些飞蠊吸引过来,而况我是疒源,更不用怕它们。 这光刚一打过去我就在上面发现了一条缝,这截木料上似乎真开了个口子,做成了一个带盖的箱子,不过这“盖子”盖得过于严丝合缝,我试了几次都没有将它掀开。 好在我包里带了家伙,我拿出叙哥儿的那把短刀卡住缝隙一撬再一掀,它终于打了开来。 这个“箱子”的壁并没有我以为的厚,换言之里面的空间恐怕远比我预估的要大,至少躲个成年人应该没问题。 “江洗秋?”收好刀,我尝试着唤道。 但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我顾不得考虑强光手电的光会不会亮瞎他的狗眼,带着几分好奇将手电往里一扫,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面直挺挺地躺在一个身影,单看身形分明是个女人。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这些“木料”做成的“箱子”到底是什么——船棺,无数的船棺,这个深山之中的诡异湖泊恐怕是某个族群的家族墓地。 然而它带给我的震撼远不止如此,因为我很快反应过来,这具能让我一眼判断出墓主是名女性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整,她被包裹在一片色彩绚丽的织物之下,单从轮廓上看几乎和活人无异。 我心里懊悔极了,要是我一开始就想到这点就好了,现在我贸然开棺,棺内相对稳定的环境一下发生了改变,它怕是很快就会腐坏。 果不其然,就这一会儿工夫,墓主身上的织物很快失去了原本的绚丽,迅速氧化、蜷缩,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也就是这时,一只晶莹剔透的手率先露了出来。 我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将手电光调暗了一些,然而那只晶莹剔透的手仍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手电光照着折射出曼妙的色彩,是如此的夺目。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第一反应是:“水晶雕琢的义肢?”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但很快我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墓主的身体并没有和那些织物一样因为急剧的氧化而干瘪下去。 当时我心里就是一动,试着将她脸上的织物揭开,一张同样晶莹剔透的脸霎时映入眼帘。 “难道头也是假的?”我忍不住一阵端详,越看心里越诧异,那的确是张年轻女人的脸,五官细致得完全不像是雕刻出来的,哪怕用上弥霞玉钩法怕也做不到如此逼真。 “会不会这真是一具尸体,只不过和玉化一样发生了异变才成这个样子?”想着我将上面的织物小心翼翼地全部揭了下来,一副仿若冰雕的躯体渐渐展露在手电光中。 “这……”我呆呆地蹲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 结果就是我发愣的这个空当,一股力量毫无预兆地从我身后袭来,被它一推,我一头栽了下去。 其实我感觉我当时的反应已经算快了,下意识用手撑住了棺壁免得里面的东西被破坏,可惜我忘了外面还有一个始作俑者,他伸手将我往棺中一按,趁着我起身的工夫直接把棺盖盖上了。 而那具琉璃般的尸体看着明明是实心的,却脆得很,像是整个都风化了,被我一压瞬间成了一堆粉末。 那一刻我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赶紧侧过身想用肩膀把棺盖顶开,但对方明显是用绳子之类的东西从外面把它固定住了,加之我身体本来就有些使不上力,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我都要绝望了,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又喊了几嗓子。 “能不能让他安静点?别一会儿把江洗秋引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声不甚分明地从棺外传来,听着还怪耳熟的,不是沈君航是谁? 我立马意识到袭击我的人是谁,果然下一秒图野接过话头:“管他干嘛,他在里面就是喊破喉咙,外面也传不远。” 第650章 还有一伙人 顿了顿他又道:“往来的那边拖,江洗秋他们就是反应过来发现他不见了,也肯定会循着郏罗城方向追,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把他送出去。” 我是万万没想到江洗秋提到的另外那队人马居然就是鸿途的人,还真是冤家路窄。 “您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回泉城,不回去了?”阿龙问道。 “那肯定的。”沈君航抢先一步回答,“他要再跑了,我们就是拿到神女心也没用啊!” 我一愣,难道这就是图野说的办法,用神女心帮我恢复? 别说,仔细想想上一次在浮图淖尔,那股乏力感似乎就是在我接触过那块神女心碎片后才彻底消失的。 我一直觉得我超乎寻常的恢复能力是它带来的,再用一次确实也算个办法,但问题是按照我之前的猜测,真正的神女心也就是它的主体部分搞不好和刹梭有关甚至就是刹梭源,既然刹梭只是和疒气相对的一种物质,作为它的源头神女心碎片真的会有如此功效吗?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知道自己很难再自欺欺人下去——我的这种恢复能力应该是我自身具备的,只不过正如我先前所分析,疒气会抑制这种能力,神女心碎片或者说刹梭起到的作用说到底是和谒灵符一样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将疒气在效果上中和,一个是直接将它汲取走。 而将我变成疒源的人,真正想掩饰的也是这一点。 我无从得知这一能力到底和什么有关,但显然遏灵髓和陇山镞不仅可以彻底消除疒气也能针对我,只不过前者是在它们对我造成这种难以恢复的隐性伤害的过程中附带的,所以哪怕疒气消除了也无济于事,因为这种伤害本来就无法单纯地依靠我自身的恢复能力快速修复。 至于为什么神女心碎片可以,我一时也想不通,可能它和遏灵髓和陇山镞一样也有别的用途?只不过对我来说,一个是“毒药”一个是“解药”? “那西爷和倪棹泉他们怎么办?”阿龙又问了一嘴,同时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们自有脱身的办法,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图野不以为意,只是催促他们,“赶紧往那边拉。” “就是就是,咱们得赶紧跑路。”沈君航也道,“江洗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湖里的幻象困不了他们多久。” “沈小姐,你说的幻象是怎么回事,咱们刚刚触发机关的时候引起的?他们在幻象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江洗秋他们突然就扔下他跑了?”估计阿荣也不是一般的好奇,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这种船棺可不是普通的仙人船,它们材质本就特殊,又经年累月地沉在水底不与空气接触,早成了阴沉木,更不得了的是里面的尸体长出了‘尸蜕’,疒气也极重。 它们要是一直沉在水底也就罢了,只要露出水面使得疒气外泄,就和极乐宫的那股疒流一样,不仅会引来各种尸狩,还会影响人的心理,人一旦身陷其中在附近看到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 沈君航一一道来,“亏得咱们提前做了功课,身上带了截玉,不然听了谢云青的话贸然开启机关,非得重蹈那天的覆辙不可。”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江洗秋会被那道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吸引过去也算情有可原,可问题是我是疒源又带着截玉,为什么当时我也听到了? “他们会不会已经猜到咱们和温先生搭上了线并不是真心想听他们差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们一起干掉?”阿龙压了压声音说道。 “谁知道呢。”沈君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正眼下咱们也不用管别的,先把这家伙捎回泉城再说。” 说着她跟图野埋汰起了我:“之前收到阿显他们的消息我还觉得奇怪,就他这状态居然能突出重围逃出泉城,原来是搭上了江洗秋……嗨呀,亏得我们一直盯着陈辛以防他插手,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姓江的钻了空子!” 他们显然误会了,以为在泉城是江洗秋救的我,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鸿途的人不会去找拐爷他们的麻烦。 “你们哪来这么多废话,是生怕引不来他们的注意是吧?”图野不耐烦道,“赶紧走。” 他这一发火,我明显感觉到他们拖拽船棺的速度加快了,也就是这时我先是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船棺的尾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也响了一下,被这股力道一带整个船棺都在晃动,图野他们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偏偏这会儿周围又没了动静,沉默片刻图野率先开口:“你们看着我看嘛,还能是我开的枪?” “江洗秋发现我们了,是他那些手下动的手?”阿荣问。 “你们不会以为对方是想打我们没打中才误中船棺的吧?”图野没好气道,“离这么远,他那些手下可没有指哪打哪的本事。” “那是张吾思的人?”阿龙问。 “你见他们用过枪?”图野反问。 “这里还有一伙人?”只有沈君航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枪法这么准,难道是岱鼎收到风声赶了过来?或者是防盗办的那个神枪手,姓君的,叫什么来着?” “君耒。”阿荣提醒她。 “对对对!” “……”图野一阵无语,“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对方明显不想让我们把他带走,刚刚只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我们执意这么做,下一发打中的就不知道是哪里了。” 沈君航顿时提议:“要不你和他来个中门对狙?咱们只要把威胁的源头解决了不就没有威胁了?” “你来。”图野也很直接,“要是有把握,我刚刚就动手了。” 阿荣听明白了,却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图总,你是说那人的枪法远在你之上?” 图野没有理他,对沈君航道:“他躲在四点钟方向的那棵树后面,你悄悄摸过去,咱们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找不到破绽就回来,注意安全。” “行。” 沈君航一离开,他又提醒阿荣和阿龙:“刚刚的枪声肯定会引起江洗秋他们的注意,只要他不笨,就不会去找对方的麻烦,而是来我们这边,都防备着点……” “砰!” 不得不说他的预感真不是一般的准,这话音都还没有落下,底下毫无预兆传来一声巨响,别说棺底,就整个船棺尾部都被什么东西砸出来一个大洞。 “淬玉劲!”阿荣立马反应过来,“是江洗秋!他之前根本就没走,而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我拦住他,你们直接把人带走。”图野也很果断,“他跟你们一起,对方就是枪法再好也不敢随便开枪。” 他这明显有赌的成分,如果此人真是防盗办派来的且不是君耒,搞不好他会优先除掉我。 一听他的话,阿荣和阿龙就绕到棺尾想先把我拽出去,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愿,撑着棺壁往里一缩。 图野正跟江洗秋见招拆招,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出来就把水灌进去,一个普通人你俩都搞不定?” 我知道他这话其实是对我说的,虽然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但也不能就这么任由他们祸祸,我只能往外一钻,想趁着两人不注意看能不能往反方向跑。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俩身手还远在我之上,我游了没两下就被阿荣拽了回去,好在就在这时照峰他们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他们手里可都是有家伙的,阿龙有些意怯:“图总,他们的人过来了,现在怎么办?” “撤。”图野拳一挥,趁着江洗秋避开他的攻击脚往船棺上一踢,借力游到了他的攻击范围外,然后往水里一潜很快没了踪影。 第651章 高塔之下的图腾 我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结果这一放松整个人都有些发虚,江洗秋以为我是体力不支,连忙招呼照峰将我拉到他们栖身的船棺上去。 “你怎么了?”但很快他发现我情况不对,赶紧也爬了上来,他俯身打量了我片刻,眉头越皱越深。 “这症状怎么感觉跟上次一样?”照峰帮我查看了一下伤势,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外伤,应该不是中了枪……喂,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老毛病,刚刚被他们一吓发作了?” 我倒是想回答他,可那股乏力感越来越强烈,我不知不觉陷入到了半昏迷之中,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过这一次我应该没有晕过去太久,因为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我看到头顶露出来的那一片夜空是如此的澄澈,无数星辰点缀其中,越发显得它缥缈深邃,那是一种独属于宇宙、遥不可及的美。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刻我想起了之前那些飞蠊漂浮着在湖泊上方亮起荧光的场景,我有理由怀疑它模拟的正是这样的星空——搞不好和刹梭人一样,郏罗人的太阳崇拜并非单单源于对黑暗的恐惧,更多的是对那未知宇宙的向往。 “好点了吗?”江洗秋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扭头一看,他正坐在火堆对面不紧不慢地啜着保温杯里的咖啡,火焰跳动着灼烧着周围的空气仿佛扭动了时空,让我再一次回到了身处古“囯”囯遗址的那个夜晚。 “你怎么这么喜欢喝咖啡?”我坐起身问道,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人,但此时此刻我突然很想多了解一下他。 “看来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然也没有余力关心这些。”他耸耸肩,回答了我,“多简单,提神。” 我想起余寒对他和江碎玉的评价:“看来天才如江碎玉给你这个哥哥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别人都知道看破不说破,就你非得把话挑明。” 我学他耸耸肩,仍旧看着他。 “是啊,她带给我的压力太大了,小时候为了不被她追上,我只能没日没夜地练,渐渐地咖啡就成了我的必需品,可惜天赋这种事谁来了都没办法,更何况就算是努力,她付出的也不比我们任何人少。” 他狠狠灌了一口咖啡,最后却释然一笑。 “长大后我才明白,有这么一个厉害的竞争对手,是我的不幸,却也是江家的幸运,只是我这习惯已经养成,想改也改不了了。” 我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突然看了看我:“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我不明所以。 “和一个有天赋又努力的女孩共度余生,怎么说都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你不会长这么大都没有谈过对象吧?” 我真不是想嘲笑他,但我实在没忍住,“感情的事无关天赋,跟努力就更扯不上关系了。” 他耸耸肩,又恢复了那副不冷不热的神色。 气氛一下冷了下来,我就知道我和他不适合讨论这些,果断转移话题:“照峰他们呢?” 我环视一周,周围全是残垣断壁,看来我们已经进入郏罗城的覆盖范围,只是单看这些建筑遗迹尚无法断代,我也就无从判断郏罗人活跃的时期是否还在姜妄人之前—— 如果郏罗人真和陇明人有关,而郏罗人又正好是守幡人提到的天示之人,那我之前对于陇明人系镇龙幡的缔造者这一猜测大概率就是错的,总不至于是他们起了内讧吧? “你一直没醒,我就让他带人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估计也有些尴尬,非常配合地答道,“我们一路赶到这里,既没有发现之前开枪那人的踪迹,也没有张吾思他们的下落,就连鸿途的人都没有再露面,保不准他们已经发现郏罗峡的入口。” 正说着,照峰他们陆陆续续回到了这个临时营地。 “王老师,你可算醒了!”郁典朝我打了个招呼,一屁股坐倒在火堆边,“你都不知道,你一晕,我们东家还有江少都要吓死了,是生怕你交代在这里!” 我一阵无语,心想毒奶就毒奶吧,反正我命硬,懒得计较了。 江洗秋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们转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找遍了整个郏罗城也没有找到任何带有那个图案的建筑。”照峰接过话头,也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不过在古城的正中央我们发现了一座高塔,不知道是不是了望用的,反正上面视野很开阔,如果是白天,应该可以俯瞰整个郏罗城。要不我们在这休整到天亮,到时候再上去看看?” “行,反正也没有别的线索。”江洗秋朝傩六发话,“给两个人警戒,其他人就地休息。” 傩六领命而去,他又朝我抬了抬下巴:“你也睡会儿吧,能恢复多少是多少,找不到郏罗峡的入口也就罢了,要是运气好咱们找到了,那就有的忙了,到时候可没人会管你。” 可能我这个人比较自作多情,我恁是从他的话里品味出了几分关切,心里禁不住再次感慨,他和余寒果然是堂兄弟,都喜欢拐着弯说话,反倒江碎玉喜欢单刀直入。 我也懒得跟他客气,躺回睡袋闷头就睡。 事实上,我眯了不到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们直接出发到了照峰提到的那座高塔之下。 这是一座层层向上的方形巨塔,底部有像手臂一样张开的基台加固,基台之上是一条绕着塔柱盘旋而上的楼梯,乍一看这石塔有点像火箭发射塔,和周围的古城一比有种格格不入的科幻美感。 而且它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高,哪怕没有一百也有个七八十米,就这么陡然耸立着仿佛要刺破云霄,压迫感之强烈给人一种它随时都会倾倒下来的错觉,也就是之前光线暗,不然在我们休息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它。 说实话,比起玉骨神木,眼前这座塔更容易让我想到各种神话中关于“天梯”的母题,或许在修建它的郏罗人看来,它便是属于他们的通天神梯,能指引他们去到离太阳更近的地方。 而就这座高塔的规模来看,哪怕郏罗人的出现在姜妄人甚至是仓古人之后,他们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怕也远超同时期其他族群。 “咱们直接上去看看?”郁典朝江洗秋请示。 “我们几个上去就行了,其他人在底下警戒。”江洗秋说着率先攀爬上楼梯。 这可是个十足的体力活,不过等我好不容易爬到塔顶,将目光这么一眺,所有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底下偌大的郏罗城呈标准的圆形,八条笔直的大道从巨塔所在的圆形空地出发通向城外,将它均匀地分成八份,此时此刻先前在手稿上看到的那个形似太阳的图案突然变得具体而形象——这和哀岭的那片遗址何其相似,古城的设计灵感正是源于某一族群的图腾。 江洗秋他们显然也有点回不过神,愣了好一会儿,郁典才咽了咽口水开口:“这是我们唯一能看到那个图案的地方,所谓的祭台不会是指这座郏罗城本身吧?” 我将视线往更远处扫了扫,其实比起峡谷,这座古城更像坐落在一个盆地之中,周围都是连绵的高山,仅有的一个缺口正是之前那个湖泊所在,周围完全不像是会有第二条峡谷的样子。 联想到夹螺沟的情况,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这个郏罗峡也在郏罗城之下,所以才需要用特定的方法打开它的入口? 第652章 部分可见 “要真是这样,这‘祭台’这么大,我们总不能随便选个位置就开始祭祀吧?”照峰看了看我,又看向江洗秋,“或者我们再去找找有没有入口的线索,在入口附近试试?” “上都上来了,就地试试吧。”江洗秋让开几步,朝我一抬下巴。 我也没有什么头绪,索性依他所言,拿出短刀划破手心,半蹲下身将染血的手掌往地上一按。 神奇的事发生了,这看似普通的石板就像一块海绵,我手心不断涌出的鲜血瞬间被它吸了个干净。 可底下什么动静也没有,我试着分析:“可能血不够,要不再放一点?” 江洗秋皱了皱眉,让我把手拿开,从包里一掏丢给我一卷绷带:“算了,如果有用,它早奏效了,何必遭这个罪,一会儿再去下面试试……” 他话音未落,傩六冷不防一声惊呼,伸手指了指我们背对的塔下:“快看!” 我下意识回过头,入眼却是一片迷蒙,底下古城之中不知何时刮起了一片沙尘,声势浩大地卷向半空,不消片刻不仅我们,整座古城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不对啊,这郏罗城中的残垣断壁大多都是石制,哪来这么多沙尘?”郁典用衣袖捂着口鼻问道。 江洗秋仍是皱眉,倒是照峰观察了一会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不对,这不是沙尘,是狩藻!一个规模庞大的狩藻群!” “狩藻群?!”我和江洗秋几乎同时出声。 他看了看我,露出几分恍然之色:“不用找了,这座所谓的古城遗址本身就是狩藻群聚集而成,它既是祭台也是入口,等这些狩藻散干净我们就能下去了。” 感情这里的情况和鸡鸣峡还不一样,我心想。 说实话,要不是在刹梭海就见识过这种狩藻的厉害,我真的很难想象偌大一座城池居然只是它们集体打造的障眼法,更离谱的是我们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难怪当初老所长会看走眼,以为那片船形遗迹真的存在。 这“沙尘”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四周重新恢复可见度,我将目光一扫,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 那无数的残垣断壁早已不知所踪,唯有这座高塔孤然耸立,它的脚下是一道仿如天堑的巨大深渊,它从湖泊之下一路延伸最终倾斜着插入与湖相对的山体之中,直至消失在地底,仿佛没有尽头。 一道白茫茫的瀑布从湖底倾泻而下,化作一条河流顺着底下峡谷不断蜿蜒,最后也涌向那个仿佛巨兽咽喉、庞然无比的溶洞中。 而峡谷之中郁郁葱葱全是参天巨木,比外面那片丛林还要原始和茂密,那浓郁的翠色铺陈在阳光下如同一片墨海,越发显得整个峡谷神秘无比,好似另一个世界。 我一阵后怕,亏得这高塔不是狩藻的杰作,不然这一腾空我们非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那些船棺不会就是用底下这些古木刳出来的吧?” 郁典的神经不是一般的大条,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感慨,“四周都是悬崖峭壁,难为他们运上去。” “重点是这峡谷这么深,咱们只能从谷口最浅的位置也就是湖那边的悬崖搭绳梯下去,但——” 傩六说着探头看了看塔下,“邪了门了,这座塔竟像是凌空而建,咱们就是要回去也根本过不去。” 我也跟着瞄了一眼,基台之下确实是空的,安子他们正探头探脑地往下张望。 “要不我们干脆从这里搭道绳梯下去?”郁典不仅神经大条,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傩六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超人,那就没问题。” “得。”郁典无奈摊手,“这‘入口’是有了,就是大得有点离谱,直接把我们困死在了这里。” 我倒觉得事情未必没有转机,搞不好我们所看到的这座塔只是它的一部分,属于冰山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一角,只不过底下的主体部分和支撑允山殿的那种材料类似,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显现,虽然客观存在但人眼看不见。 “下去看看,这么大一座塔不可能真的凭空而立。”江洗秋显然也抱着差不多的想法,还是第一个往塔下走,等回到基台前的台阶边,他蹲下身试探性地往台阶下的虚空摸了摸,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了然。 “底下果然有东西撑着,只不过非人眼可见。”说着他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么凭空站在那里,酷似底下还有一层看不见的台阶托着他,是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可这底下总不至于都是这样的台阶,能一直延续到峡谷底吧?”照峰道,“咱们肯定还得搭绳梯,问题是这种材质它真的允许我们这么做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它允许,咱们也得一点一点摸索下去,这得多大的工程?” 江洗秋不以为意:“那也比干瞪眼强。” 他是个行动派,立马招呼人过来准备一边往下探索一边搭绳梯。 想了想我还是将之前在允山城的经历这么一说,最后提议:“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不我再试试?” 我本以为他会一口答应,结果他看了看我,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应该知道,狩藻一般都是和尸狩共生共存的,这里的狩藻群如此庞大,底下肯定还藏着一个规模相当的尸狩群,搞不好手稿中提到的‘死风’就是这些尸狩,你一放血,万一底下的塔基没有现形,反把这群尸狩引来了怎么办?” 我一下愣在那里,说真的我确实没有想到这茬。 “放在以前,我肯定以为你是故意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的反应他看在眼里,毫不客气地朝我开了波嘲讽。 “亏得他们都觉得你鬼心思多,好像不知不觉就着了你的道。要我说很多时候你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完全是无心插柳引发的无差别攻击,猪队友放去对面,可不就成了他们的神对手吗?” 我无言以对,他还来劲了:“怎么,不服气?” “不是。”我不得不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塔上就放了血,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恐怕已经晚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话,我刚说完,远处嗡嗡一顿乱响,像是无数昆虫振翅的声音。 “卧槽!”安子冷不丁爆了句粗口,伸手一指峡谷口,“飞蠊!好多的飞蠊!都朝这边过来了!” 其实都不用他提醒,它们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成群结队地涌过来乌压压的一片,我们就是想装没看见都难。 这架势完全不是昨天晚上那点小打小闹能比的,作为资深受害者,安子都要哭了:“我的老天爷,快想想办法吧!” 江洗秋立马推了我一把:“还愣着干嘛,死马当活马医吧,眼下我们唯有尽快下到峡谷底,留在这里也是活靶子。”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果断抽出短刀再次划破手心,将血往那道看不见的台阶上一撒。 好在事情正如我所预料,随着血线快速往下延伸,这座塔的下半部分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和基台上方的塔身一样,它也是由方形的塔柱辅以盘旋而下的楼梯组合而成,而且可以直达峡谷底。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眼见头顶的飞蠊群就要蜂拥而下,江洗秋当机立断喝道:“走!” 这道楼梯现出原形之后酷似玻璃栈桥,踩在上面别提多刺激了,不过我跟着他们只顾没命地往下跑,根本没有闲暇去害怕。 好不容易重新踩回到地面,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只剩下喘了,除了江洗秋和照峰这两个高手中的高手,其他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阿申发现了端倪,嘴里“咦”了一声:“奇怪,那些飞蠊怎么只在树顶盘旋,没有追下来?” 第653章 死风 “你还想它们追下来?”安子摸了摸脸上新添的伤痕,没忍住呲了呲牙,“看看,就这一路,我们被它们抓出了多少伤口!” “恐怕底下确实还蛰伏着另一群尸狩,所以它们才会‘王不见王’。”江洗秋神色一凝,“把准备好的喷枪拿出来,都给我打起精神,危险才刚刚开始。” “这峡谷这么大,咱们要去哪儿找神女心?”照峰环视一周,终于想起来正事。 而江洗秋显然早有安排:“先找到那条河,跟着河往下游走,我有种预感对面的那个溶洞里怕是另有乾坤。” 傩六顿时朝其他人发话:“就地休息,一刻钟后准时出发。” 见我仍半死不活地瘫在那里,江洗秋踢了我一脚:“你怎么又躺了,到底行不行?”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感觉一下来这里,那股乏力感似乎强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跑太急体力消耗有点快。 “应该还能支撑一会儿。”我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行,那你多休息一下。”江洗秋说着,点了几个人出来和他一起去前面探路。 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没在我这,我拿出谒灵符照着手心的伤口按了按,不管怎么样眼下还是得把疒气清一清,这样不仅那股乏力感会尽快减轻,我手上的伤口也能快速复原——如果底下真盘踞着另外一群尸狩,我留着这两道伤口,终究是个隐患。 等江洗秋他们去而复返,队伍再次开拔,我们下来的这个位置离那条河倒是不远,没走一会儿我就听到一阵淙淙水声。 等钻出林子一看,我大吃一惊,这河就像放大版的夹螺沟,不仅宽而且异乎寻常的深,仿佛这深渊之下还有一道深渊,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搞不好真正的秘密藏在这第二道深渊之下,我甚至怀疑它才是真正的郏罗峡。 可惜的是不仅我,江洗秋他们也没有准备潜水设备,我就是想下去探个究竟也没办法,只能先顺着它往下游走走看看。 因为落差大,河面和河岸空出来了一大截岩壁,上面长满了石松,也不知道是不是峡谷中的气候比较特殊,它们在这个时节居然也缀满了孢子囊穗,绿白绿白的绵延了一大片。 这些孢子很容易烧着,我正想提醒一下江洗秋他们,没想到郁典也早想到了,说:“这石松结的石松粉也叫龙息粉,油脂含量很高,一碰到火就跟龙吐息一样会瞬间爆燃,咱们最好离远点,要是必须用到明火就更得小心了。” 一听他这话,其他人都心有灵犀地往远离河畔的这边挪了挪,江洗秋也就懒得再说什么,只道:“全速前进,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下游的溶洞。” 这底下的峡谷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踏足过了,各种古树盘根错节,中间夹杂着数不尽数的灌木和藤蔓,即便我们是从中间的位置开始穿越,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已经算快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大工程,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行进,他们分好组轮流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跟着倒也没有掉队。 “应该再走两个小时候就能到。”见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就连江洗秋都少有地露出了几分疲态,傩六忍不住开口,“江少,要不我们休整一下吧,到时候一鼓作气穿过这最后一段,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 “行吧。”江洗秋没有硬撑着,示意我们原地休息。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找位置坐下,喝水的喝水、吃东西的吃东西,只望体力能多恢复一点。 “沿着河走应该是最省力的方案了。”郁典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没忍住说道,“可这一路过来咱们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的踪影,总不能张吾思还有鸿途的人都还没有下来吧?” 照峰瞄了他一眼:“你是想说,东西也许藏在其他地方?” “那倒不是,我是在想,上面会不会有一条路能直接通到溶洞里……”郁典一个劲摆手。 估计是觉得反正已经开了这个头,不如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他挪了挪位置兴致勃勃地开口:“你们想啊,既然所谓的古城是为了掩饰底下的峡谷而存在,那有没有可能和浮图淖尔的那条地裂一样,原本就有一条路通到洞里?这样制作那些船棺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把树砍倒通过这条河运过去,再从那里现成的路往上运,这样操作起来不就简单多了?” 我们一阵对视,别说这种可能还真挺大。 “所以那条隐秘通道的其中一头大概率就在湖边?”傩六猜测道。 郁典顿时一拍大腿:“英雄所见略同!” 安子啧了一声:“老郁啊老郁,当时路都没了,咱们压根回不去,你这说了也是白说!” “那不能这么说。”见我们都认同他的看法,郁典很是得意,嘿嘿笑道,“至少咱们回去的时候能省点力不是?” 他这话简直比坐在这里休息还要奏效,一想到回去有近路可以走,所有人精神一振,就连安子都不再唱反调:“行啊老郁,你这奸商的脑瓜子果然比我们灵光!” “去去去,你才是奸商!”郁典气不打一处来,“我做的可是童叟无欺的熟客生意!” 其他人哈哈一笑,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士气也前所未有的高涨,江洗秋顿时站起身:“那就继续前进,要是今天就能把事情办妥回曲城,我给你们好好放个假。” 有他这番话,安子他们顿时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跑到前面去开路,只有一个小年轻使劲搓了搓胳膊,站在那里接连打了两个哆嗦。 傩六心细,不由问道:“怎么了,喜子?” “怎么感觉有股风在拼命往这边吹,凉飕飕的,像是要吹进我身体里。”喜子一边打着冷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风?”我们面面相觑,郁典瞄了一眼四周,“你看附近的叶子都不带动的,哪来的大风?” 江洗秋却神色骤变,冷声喝道:“准备好喷枪,按照之前演练的队形站!快!咱们怕不已经在‘死风’的攻击范围内了!” 他们的执行能力都非常强,很快就背靠背围成两个圈组成了一个“8”字阵型,然而我们手提喷枪屏气凝神地等了好一会儿,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 “虚惊一场?”郁典吁了口气。 结果就在这时,喜子突然一声怪叫,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头皮直发麻—— 他拼了命去抓自己身体,但很快他就像融化了一样,整个人化作一片红色尘雾飞扬而去,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风的形状,然而它们比风还要来去无踪,穿过树林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那片残留在我们视觉中的猩红。 我们麻木地站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 许久,照峰才在一片死寂中开口:“他之前说话的时候应该就已经中了招,只不过刚刚才被那阵‘风’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安子咽了咽口水,“江少说的另一种尸狩?!” “八九不离十。”郁典点点头,“它们体型极其微小,又都是透明的,成群结队飞过来可不就是一阵风么……也就是刚刚它们吃饱了血肉带了颜色,不然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他越说江洗秋脸色越难看,傩六赶紧朝他使眼色。 “别跟我眨眼了。”郁典却不领他的情,神情凝重地开口,“无形而致命,‘死风’这个名字真的太贴切了。眼下我们就是这群饕餮客的俎上之肉,能将我们全部生吞入腹,它们是绝不会见好就收的,搞不好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再说了底下的‘死风’也许远不止这一拨,咱们必须赶紧想个办法……” 他话音未落,站他边上的一个青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然后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这反应简直和喜子如出一辙,傩六顿时出声:“阿平,你怎么了?” “风……”阿平嘴唇抖了抖,哆嗦着吐出一句话,“风在往我身体里吹。” 第654章 相伴而生的克星 “站着别动,其他人散开!”江洗秋喝道,拿过喷枪点燃,照着他周围迅速撩动着火舌。 “风、风没有了!”阿平大喜过望,我们也松了口气,然而很快他一把抓住自己的身体痛苦地喘息起来,五官也因为剧痛渐渐扭曲。 “救我、救我……”他喉咙里嗬嗬作响,突然嘴巴一张,一股血雾腾空而起,飞舞着扬长而去,他本人则委顿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许久我们才回过神,却谁也没有吱声,只有照峰蹲下身按了按他的腹腔,抬头看向江洗秋:“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吃空了,只剩下一个躯壳。” 比起这股“死风”,就是血藻来了估计都得甘拜下风,尽管它们也有弱点,可它们来无影,只有吃饱喝足才会显形,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防范。 “东家、江少,咱们真的得想个办法了。”郁典神色凝重地开口,“拿火烧确实管用,问题是在咱们中招之前它们摸不着看不到,我们必须随时随地地防备,先不说这燃料够不够,光这么干耗着也没有意义啊!” 想了想,我提议:“要不我放点血引它们过来,咱们主动出击?” 江洗秋还是没有说话,倒是安子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快看,刚刚那两股‘死风’压根就没有飞走,它们一直在我们头顶盘旋!” “这群鬼东西真是贪得无厌。”阿申咬着牙道,“它们明显是想等自己消化了再卷土重来!” 郁典比他还要悲观,说:“刚刚袭击阿平的那一拨没有和之前那拨一起上,搞不好是后来才赶过来的,鬼知道这样的‘死风’还有多少,咱们在这里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我也觉得不能再这么犹豫下去了,当即拿出短刀准备划破手心,这时他想起来什么拦了拦我:“王老师,先不着急,咱们去收集一些石松粉过来。” 我顿时意会。 “没错,要搞就搞拨大的!”安子也眼睛一亮,他回头看着阿平的尸体,眼中仿佛有烈焰在灼烧,那是复仇的怒火。 傩六也不由投去目光,想了想他点了两个人出来。 “阿年、鹏子,你俩辛苦一下把阿平埋了,咱们没法带他和喜子回家,绝不能再让他继续被那些尸狩啃食。”说着他朝其他人一挥手,“剩下的人跟我去底下采石松粉,越多越好!” 江洗秋和照峰也没闲着,亲自将周围的草木清了清,划出一片防火用的隔离带,等所有人返回,我走到这片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中心,握住短刀轻轻一抹。 一开始我还担心它们食饱餍足不会被吸引,好在鲜血涌出的一瞬间,两股红色的“死风”立马合二为一有些蠢蠢欲动,但它们似知道这是个陷阱,只在我们头顶飞舞盘旋,始终没有落下。 “我靠,它们还挺聪明的就?”郁典暗骂了一句,“居然不上当!” “这些‘死风’只是一种体型微小的尸狩,又没有神志,就算攻击力骇人依靠的也只是其生物的本能,不可能是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才迟迟未动。”经验告诉我,它们忌惮的应该是别的…… 一道灵光飞闪而过。 “难道是石松粉的味道让它们望而却步?”我和照峰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太有了,“死风”怕火、石松粉易燃,偏偏它们还是相伴而生,前者对后生的恐惧估计都已经刻到基因里了。 江洗秋反应也快,立马朝傩六示意:“匀点过来。” 傩六赶忙照办,然而就在他将防水袋中的石松粉递给江洗秋和照峰的时候,阿年和鹏子同时哆嗦了一下。 我暗道不好,想都没想将手中的石松粉朝他俩一撒。 两人一声惨叫,也顾不得惊惧了,不停地在身上挠着,尤其是阿年一边挠一边叫苦:“奇怪,刚刚我感觉有股风在往我身体里吹,结果一碰这石松粉,那股风是没了,但身体又痛又痒,全身就跟一群蚂蚁在咬一样……不行,我要去水里泡泡,太难受了!” “难受也得忍着!”郁典脑子灵光,赶紧拦住他,“你们也不想想,刚刚喜子,还有阿平一开始中招的时候,他们可知道痛?所以痛就对了,说明那些尸狩已经被石松粉驱散,只是在你们皮肉里留下了无数细小的伤口,尚不致命。你要去水里一泡,把身上的石松粉都冲走了,它们立马就会去而复返把你们吃干抹净,信不信?” 阿年身体一抖,忙不迭点头:“亏得有你提醒我,多谢了老郁!” “谢我干啥。”郁典竖起拇指反手朝我一指,“你们得谢谢王老师,幸好他反应快,要是慢个一两秒钟,你俩就死翘翘了!” 两人又赶紧朝我道谢,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结果江洗秋若也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恐怕不仅他俩要谢谢你,我和照峰也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照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确实有些奇怪,所有人中只有我们四个没有碰过石松粉,那股‘死风’却绕开我和你只攻击他俩……难道我们身上早就沾染上了其他会让它们敬而远之的东西?” 说着他就反应了过来,扫了扫自己衣袖:“不会是这些粉末吧?只有这个是我拉他、你背他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会蹭到的。” “粉末?”我一看就认了出来,“被我压碎的尸蜕?” 我倒忘了这茬,是一阵后怕加不解:“不是说这种东西含疒量极高吗,它不把这些尸狩吸引过来就算不错了,还能避免它们的攻击?” 估计沈君航之前的话江洗秋也听到了,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有没有可能,那根本不是尸蜕?” “那不是尸蜕又是什么?”不是我不想怀疑沈君航的判断,而是他这话说得太意味深长,总感觉他知道点什么,我下意识就用起了激将法。 可惜他是一点都不上道,理所当然地摇头:“我怎么知道。” 接着他又是一顿嘲讽:“你应该庆幸这一趟你是跟我们一起下来的,不然同样的事情发生,鸿途的人恐怕已经在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你搞的鬼了。当然也不怪他们,你老是这么歪打正着,人不想起疑心都难。” 这话真是不中听,虽然他说得很对。 旋即我反应过来,他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但在我开口追问之前,他已朝傩六发话:“咱们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它们也没有再攻击我们,看来这些石松粉确实管用,那就没必要管它们了,继续往前走。” “是。”傩六重新分好组,队伍再次开拔。 郁典瞄了一眼仍在我们头顶盘旋、既不离开也不靠近的红色“死风”,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新添的土坑,估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要是一开始我没提醒大家就好了,说不定我们离那些石松近,它们就不会攻击我们……” 傩六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谁也没有预知能力,不是吗?更何况要不是你灵机一动想起来用石松粉反击,我们也发现不了这点,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唉。”郁典摇摇头,默不作声地跟上大部队。 耽搁了这么久,我们自然无法再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天黑之前赶到溶洞口,不过丛林中危机四伏,就算没有“死风”其实也不适合长时间停留,最后我们还是出了林区才在溶洞外找了片空地歇脚。 看着不远处深入地底的洞穴,我心里不觉有些发慌,总感觉里面猫着什么。唯一的好消息是河在进入溶洞之后,两边多了一溜平地,像是过道一样,我们沿河深入肯定比之前要好走。 虽然洞穴里白天还是晚上那是真没什么区别,但里面情况不明,我们又都已精疲力尽,还是休整一下再出发比较保险。 “就地扎营吧。”江洗秋说道。 第655章 批量复制 郁典提醒我们:“虽然那股红色的‘死风’半路上就不见了,但鬼知道它们是不是重新隐了身,为防这些尸狩仍跟着我们,咱们最好在帐篷上也撒上石松粉,身上也都补点。” 等搭好帐篷,除了负责警戒的傩六和阿申时不时说两句话,营地很快安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累过了头,我毫无意外地失眠了,翻来覆去很久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也就是这半睡半醒之间,我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个人影蹲在我身边,吓得我一个激灵又惊醒过来。 尽管我心里清楚,傩六他们就在外面守着,我做梦的可能性更大,但我还是忍不住往那个角落扫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直接坐起了身,那里还真蹲着个人! 好在他一动不动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就那么蹲着,我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拿过手电照了照,结果入眼就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我一下认了出来,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喜子?!” 他终于轮了轮眼睛,呆滞地看了我一眼。 他不是被“死风”吞食,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吗?我有点蒙,甚至怀疑开始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压根就没醒。 偏偏这时候他缓缓站起了身,我一下紧张起来,准备夺门而出,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毫不犹豫地一个飞扑,紧紧掐住我脖子将我按倒在地。 我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挣扎,而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的手又冰又硬,简直跟石头一样…… 等等,石头?! 一个念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冒了上来,难道眼前的这个“喜子”其实是由受那些“死风”操控的狩藻凝聚而成?! 这简直天方夜谭! 可惜眼下根本容不得我细想,这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力气大得出奇,我差点没被它拗断脖子,好在傩六很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他和喜子就要熟得多了,光看身形就认了出来:“喜子?!” 他的反应和我刚刚一模一样,也是下意识地愣了愣,而就是这个间隙,我看到一股沙尘从上而下极其迅速地落在门口,然后又一个熟悉的人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堆雪人一样从无到有出现在他背后。 “小心!”我赶紧提醒他,无奈我被这鬼东西扼住喉咙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而且它的动作很快,一把勒住傩六的脖子就往外拖。 傩六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他撕住对方一个过肩摔瞬间将它撂倒在地,一看身下又是一个“喜子”,他终于意识到这绝不是喜子死而复生,而是别的东西在作祟,当即喊道:“都快起来,有情况!” 说着他拔出匕首就是一刀,不料这一刺却刺了个空,“喜子”的身体已飞快消散成一片沙尘又卷到了半空。 他也顾不得再去管它们,连忙扯住这边的“喜子”想先将它拽开让我喘口气,奈何这个“喜子”是铁了心要我的命,不管他怎么拽它就是不松手,哪怕动了刀子也丝毫不为所动。 我都要绝望了,就在这节骨眼上,我听到江洗秋喊了一嗓子:“老六,让开!” 傩六赶忙照做,江洗秋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一掌拍在“喜子”背上,我立马感觉脖子上的那股力量松了松,空气终于顺畅地从口鼻涌进了肺里,我一边喘息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被我一带,眼前的身影立马坍塌下去,彻底成了一堆尘土。 虽然我也吃过淬玉劲的苦头,但此时此刻我真的无比庆幸,它是如此的霸道,竟将这些狩藻直接震成了粉末! “你没事吧?”他半搀半拖地将我拽出帐篷。 我摇了摇头,抬头一看,头顶灰蒙蒙一片,无数狩藻盘旋在那里,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要不我们还是先进洞里看看情况吧,不然无时无刻都要防备它们来袭。”我知道他肯定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我眼下糟糕的状态才没有吱声,那只能我自己来开这个口。 “行吧,你要支撑不住就跟我说,我让照峰背你。” 一听他这话,照峰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前不是你背的吗?” “所以这次轮到你了。”江洗秋不再理会他,朝傩六示意,“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这个洞穴未必真有那么深,要是没有别的幺蛾子,我们索性走到底探个究竟。” 我们分成两队往溶洞里一钻,那些狩藻可算没有跟进来。 可惜江洗秋的直觉一点都不准,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除了两边的过道越来越窄,周围的情况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变化。 最后我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郁典忍不住道:“好在都是下坡路,还能省点力气,只是照这情况,我们最后怕不得走到地心去!” 他好歹还有力气抱怨,我躺倒在地上,光顾着喘气了。 我盯着溶洞顶放空大脑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点劲,偏偏这时候我眼睛的余光隐约瞥见顶上的岩石像波浪一样抖了抖。 我只当自己精疲力尽眼花了下意识就想忽略过去,亏得我怠机的大脑挣扎着转动了一下,我一激灵坐起身,朝他们喊道:“小心,这溶洞里也有狩藻!” 我话音刚落,上面的岩层直接化作一片尘土涌了下来,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又一个“喜子”像被堆的雪人一点一点但极其飞快地出现在每一个人身边。 当然也包括我,有了之前的经验,我想都没想爬起身就往江洗秋那边跑,但我忽略了一点,我们身处的这条过道早已不像刚进来时那么宽,我从边上绕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被谁一撞,一个趔趄直接栽进了水里。 一路紧追我不放的“喜子”也跟着跳了下来,我本以为它会趁我病要我命,没想到这玩意一落水居然就这么散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旋即我明白过来,有点哭笑不得:“藻类喜水,一回到熟悉的环境,它们立马恢复了本性,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 我正要提醒他们,我的潜意识却像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在我心里催生出一股熟悉的焦灼感,这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到底忽略了什么……”我正暗自琢磨,安子眼尖一下注意到了我这边的情况,他正和其中一个“喜子”苦苦缠斗,一看这情形想都没想就要往水里跳。 而我终于意识到那股不安到底源自什么,赶紧出声阻止:“别下来,这里这么多狩藻,周围肯定也有‘死风’!” 前者明显是在帮后者打配合,搞不好它们跟着我下来是在引诱他们,要是他们中了计也往下跳,一旦身上的石松粉被水洗掉就完了! 然而已经晚了,他“啊?”了一声扑通一下跳进水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搓了搓胳膊:“怎么感觉河面有股妖风在往我这边吹……” 说着他也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下去。 我嘶声朝岸上喊道:“快撒石松粉,往安子身上撒!” 阿申离他最近,下意识照做,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安子一声哀嚎,紧紧扯住自己身体,却难以阻止它化作一片猩红的尘雾缓缓卷向半空。 “安子!”阿申目眦尽裂,却同样束手无策,只能将满腔悲愤撒向和他扭打的“喜子”。 “别再被它们推下水了!”江洗秋冷声喝道,一掌拍向身边其中一个“喜子”,瞬间将它们震成飞灰。 也不知道是尸狩群吞食了安子暂时餍足,还是狩藻群为淬玉劲所慑想暂避其锋芒,“喜子”们渐渐四散而去,化作一片片尘土重新吸附在溶洞顶。 “安子……”阿申死死盯着仍盘踞在河面上空的那片红色尘雾,一双拳头紧紧攥着。 “此地不宜久留,继续往前走。”江洗秋脸色很是难看,他将我拉上岸,松开手的一瞬间,我分明地感觉到他的手正微微地颤抖。 第656章 不一样的玉骨神木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他早已精疲力尽也只是在强撑。 就算是前者,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更何况按照淬玉劲霸道的特性,它的消耗肯定也是极大的,就算他威慑住了它们这一次,下一次它们卷土重来他还能再做到吗? 我不是行家,当然回答不了,但他自己心里肯定有谱,这或许就是他催促我们前进的其中一个原因。 我看了一眼仿佛没有尽头的溶洞,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它尚未亮出它的獠牙,我们却早已狼狈不堪。 我们继续顺着河流往下游赶,两边的过道渐渐往里收窄直至彻底消失。 “前面没路了,现在怎么办?”郁典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仨,“是继续往里走,还是打道回府?三位领队,给个指示吧。” “当然是继续,只是咱们不能碰水,得想个万全的办法。”江洗秋一阵思索,朝我抬了抬下巴,“你把登山绳带上,去前面探探路,要是里面有落脚的地方,就吹哨子通知我们过去。” 说着,他从包掏出绳子、口哨还有固定绳索的工具塞给我。 照峰看了看我,没忍住开口:“要不还是我去吧,头上弄点石松粉别被水冲走就行。先不说他这体力能不能支撑他走到下游,万一张吾思他们真抄近路提前埋伏在底下,你让他去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我可真是谢谢他的关心,这还没出发就先帮我立了个g。 “就算你能确保这一路没有意外发生、你身上的石松粉不会全部被弄掉,你又怎么知道‘死风’不会入水从底下攻击人?”江洗秋不耐烦地一抬手,拒绝了他的提议,“让他去是最稳妥的。” “放心吧,我会小心应对的。”我赶忙打圆场。 “实力摆在那,小心也没用啊……”照峰嘀咕道。 我假装没听见,等傩六将登山绳的这头固定在岩壁上,我背着绳索、蹚着河水出发了。 每隔一段距离我就停下来将绳索固定在差不多高的位置,就这么走走停停行进了可能有个八百来米,岩壁之下突然出现了一道阶梯,阶梯之上还有个小平台,而在平台尽头赫然是条岩缝。 里面黑黢黢一片,看着就很深,关键是在入口处的岩壁上我隐约瞄到一个红色的图案,似乎正是属于郏罗人的双圆图腾,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幸好江洗秋没有选择放弃,不然我们败在这最后五百米也太亏了。 我赶紧加快速度顺着台阶爬上平台,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岩缝外面的那个图案确实就是双圆图腾,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它居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由无数玉片镶嵌而成——没错,所谓的郏罗人居然也会弥霞玉钩法,而且技艺相当之精湛。 这再次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测:“难道郏罗人真和陇明人有关,而陇明人确实是镇龙幡、龙脊凤心盘还有那什么归龙图的缔造者?” 我凑过去往岩缝深处看了看,虽然对面只有一片黑暗,我却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着,仿佛那藏匿其中的东西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过来。”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呼唤。 “快过来。”它在我心里鼓动着。 我抬脚就想往里走,好在最后我克制住了这股冲动,重新回到石阶边,将绳索固定在这头。 我拿出哨子吹了几下,很快就收到了江洗秋他们的回应,顿时放下心来,安心在这边等他们。 闲来无聊,我在平台上转了两圈,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走着走着又不自觉地踱到了那条岩缝外面。 “要是里面真有人,对方早出来伏击我了,反正他们过来还要点时间,不如先进去看看。”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然后用石头在脚下做了个标记,告诉江洗秋他们我进到了岩缝里。 我拿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也就走了五分钟左右,它就到了头,岩缝的这边似乎还是一个溶洞,反正手电光一打过去就散开了,空间肯定不小。 然而真等我钻出去一看,还是吓了一大跳,里面已经不能称之为洞了,更像一个独立的空间,不管是往对面照还是往上照,都照不到头。 可惜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刹梭海底下的那个空间,不由朝空间的正中央走去。 渐渐地,一抹红影出现在我视线尽头,我下意识加快脚步,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近五十米高的玉骨神木,圆形玉柱傲然耸立,巨大的、数不尽数的方形玉砖围绕它盘旋垒叠,最后组合成一座庞然巨塔。 最为诡异的是它居然全部由一种红色的玉打磨、镶嵌而成,它是如此的剔透,手电光打过去里面竟像是有鲜血在涌动。 这样的玉骨神木我在古姚国和古“囯”国的那些巨型玉钩图中看到过,但实物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前者的原型应该是太阳城里的红色玉骨神木,也不知道这里的这座和太阳城城是不是也有关系。 如果有,那不是意味着,修建太阳城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和郏罗人关联同样紧密的陇明人? 话说回来,当时见到那些玉钩图上的红色玉骨神木,那种难以言明的不适感让我记忆尤深,然而此时此刻当它真正矗立在我面前,我却感觉到一股久违的亲切,仿佛我与它血脉相通,让我情不自禁将手覆了上去。 “上来。”那个声音又开始呼唤我。 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心意,缓步朝玉骨神木顶走去,好似我本来就曾无数次这么做过。 上面和我之前见过的玉骨神木没有什么不同,只在中间布置着一座和玉骨神木材质相同的圆形祭台,犹如中间的凤栖柱高出来一截。 我径直走了过去,对准祭台将手电光这么一打,我的心跳就忍不住快了两拍,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陇明文,不过这里的陇明文和方驭光使用的不一样,倒是和之前在夹螺沟发现的那条留给“星垣”的信息一模一样。 “或许这是郏罗文?”我忍不住推测,“既然郏罗人和陇明人有关,那他们的文字大概率也是脱胎于陇明文,相近但又不完全相同倒也正常。” 我将重点放在这片文字记录的内容上,越往下读我越觉得迷茫,读到最后我心里只剩下两个字,那就是“荒唐”。 “我们的祖先生活在陇明山,他们被后来的人称为陇明人。因为某些原因,我们这一支迁徙到了郏罗峡,他们又称呼我们为郏罗人。陇明人也好,郏罗人也罢,反正都只是一个名字,没所谓,我只想告诉你,我们的理想是什么——追寻生命的极限。 那么,如何才能追寻生命的极限?这就要说到世界的本源是什么,在我们看来便是疒与刹梭,万事万物皆由疒与刹梭构成,它们就像磁石的两极互相吸引,明明属性相反却能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可惜的是这样的平衡虽然稳固却会无可避免地产生损耗,等两者耗尽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于是我们的祖先突发奇想,如果将疒或者刹梭其中之一分离出去会不会就能实现永恒?他们想尽各种办法、尝试了无数次,最后终于成功了,我们成了少有的单刹梭体,而我们之所以选择刹梭,正是因为这种元素遍布宇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没有疒的制衡,它们可以源源不断地被我们捕获、汲取,任何损耗都变得微不足道,我们的身体不仅可以永葆动力还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所谓的神也不过如此吧?得意忘形的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最优解之所以能成为最优解正是选择的结果,哪怕它本身是一种妥协。” 第657章 认知危机 我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忍不住继续往下读。 “厄运是随着那两种高于疒与刹梭的元素被我们发现降临的,我们将其称之为‘超疒’和‘超刹梭’,很不幸刹梭会被超疒‘中和’,这种中和不再是效果上的平衡,而是彻底‘消失’,虽然它们是同归于尽。 好在后面我们又有了发现,刹梭可以被超刹梭‘同化’,如果构成我们身体的原始刹梭被转化为超刹梭就能抵抗超疒的中和。 只是同化的条件极为苛刻,我们必须找到或者合成一个不管是体量还是密集度都和我们相当的超刹梭单体。我们双管齐下找了很多年,也试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成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世界上也暂时不存在和我们体量相当的超疒单体能在瞬间杀死我们,它们只会在本性的驱使下,不停地追逐、侵蚀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先寻找一个可以暂时躲避它们的地方。 很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但坏消息也传了过来,我们的敌人合成了一块密集度极高的超疒单体,因为密集度过高它无法直接中和刹梭,却能在瞬间同化任何和它接触的疒元素,只要对方提前收集到和我们体量相当的疒元素,它能就在短时间内制造足以杀死我们的超疒。 这比能直接中和刹梭的超疒单体还要可怕,后者虽然致命但只能使用一次,它却是把不停挥向我们的屠刀。因为它,我们陷入了一个仿佛无法醒来的噩梦,在这个噩梦中我们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们被迫离开那里另外寻找藏身之所,但这谈何容易,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让自己消失在他们和超疒的追踪中,方能躲避他们的围剿。 这样的办法我们想到了一个,那就是寻找一个和我们相反的疒单体让自己的身体‘疒化’,这样即便无法真正地恢复疒与刹梭的平衡,也能掩盖自己的气息让超疒难以捕捉,虽然我们会因此付出代价—— 因为疒气的掩盖,我们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会被限制,同时也会埋下隐患,当我们身上积聚起大量的疒元素,一旦被那件超疒单体哪怕只是它的碎片触碰,由此转化而来的超疒也足以杀死我们。” “疒化……”我隐隐意识到什么,不觉握紧了双拳。 “历经千辛万苦,我们培育出了一块足以疒化我们的疒单体,只需要再寻找一个疒气弥漫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并不难找,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疒化计划失败了,而敌人的步步紧逼让我们无法再继续尝试,那就只剩下那个办法了。” 这篇郏罗文在最后写道:“我们异于常人的单刹梭体体质注定无法与普通人交融,如果强行这么做,我们的族群将会付出毁灭的代价,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我们的祖先在我们的基因中埋藏了一颗‘种子’,它若能在我们的残骸中生根发芽,我们将涅盘重生,携带那颗‘种子’的人将成为重生后的第一个郏罗人。” 这些文字记录的内容是如此的荒唐,给我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没睡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它偏偏又和我的经历对得上。 我试着去分析: 所以郏罗人其实就是陇明人? 不,这不是重点……文中提到的“种子”会是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吗?如果是,那很多问题我想我应该有答案了。 比如,为什么我用不同的龙脊凤心盘残片读取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里面呈现出来的景象有浓有淡,极有可能就是和当时我身上携带的疒气强弱有关,疒气强它对我身上刹梭的掩盖作用就强,那么那段特殊信息片段被读取到的程度就弱,反之亦然。 而神女心碎片之所以能帮助我恢复,也不是在于里面的刹梭能和我身上的疒气在效果上中和,而是它直接被我的身体汲取了,增强了我身体的恢复能力。 至于陈辛提到的陇山石,我怀疑它就是那块高密集度超疒单体,而遏灵髓很有可能是它的一部分甚至是主体部分,所以能将与它接触的疒气转化为超疒。 “难怪遏灵髓能清除疒气,感情和它接触过的疒气会被它转化成另一种东西,那确实是消失了……” 倒是陇山镞也由陇山石打造的传说大概率是假的,它们应该只是普通的超疒单体,可以中和刹梭但无法同化疒气,不然我第二次被它打伤不会那么快清醒。 而不管是在刹梭海,还是在神女崖下,当时我几次莫名其妙的不适和晕厥估计也是拜这种超疒所赐。 “搞不好古姚国人也有这种特性,所以一开始余寒才会弄错,以为我是古姚国人。”我心想。 至于余昧,她显然也早知道一些内情,不然在刹梭海我受伤时她不会说出那番话…… 无论如何,有一点很明显,我身上这颗“种子”的萌发必然需要一个过程,因为这样的恢复能力我并不是从小就有,至少在我接触神女心碎片之前它还没有表现出来。 同时它也不会迟于我成为疒源之后,不然没有用疒气掩盖的必要。 所以现在我必须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方遂宁对我的情况到底知道多少,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镇疒珠是不是他放在研究中心的我不确定,但长生石——所谓可以疒化人体的疒单体应该就是指极疒石——肯定是他和另外那个老人从极疒宫带出来的,我会成为疒源他是直接推手的概率极大。 我内心当然倾向于他是在帮我,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对我隐瞒了太多事情,让我无法再准确地判断我和他这近二十年的友情究竟是真是假。 还有一点也亟需我厘清,不管是龙脊凤心盘还是归龙图,都能读取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它们和镇龙幡都出自陇明人之手这一事实基本上是确定了。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陇明人基因的携带者,为什么我会成为天示之人?难道和我在神女崖时分析的一样,古姚国人才是真正的守幡人,他们口中的“神使”其实是一种隐喻?刹梭人则是他们的接班人,但因为某些有心之人的运作,他们和古姚国人最终被后来的守幡人替代,就连自身的存在和去向都成了谜? 我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我想起桑的那句话,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那他离毁灭就不远了—— 从龙背崖回来得知我是这个天示之人的时候我也彷徨过,但不管是游典还是常容,他们都说得很对,一个人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听从本心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可我现在连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也无法确定了。 逃避永远是最有效的办法,见周围都没有神女心碎片的下落,我决定先放下这一切回去跟江洗秋他们会合,然而我刚一转过身就看到了那个人,他的身体几近透明,像一个影子站在那里。 我和他就这么隔空对峙着,直到他饶有兴致地问我:“看到我,你不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相反他身上有股让我莫名心安的亲切,和我们脚下的玉骨神木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你不问问我是谁?” 我从善如流地开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么?”他笑了笑,“我是陇明文明湮灭前的最后一个郏罗人,已经在这里苟延残喘不知道多少年了。” 他无视我眼中的震惊,只是看着我:“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看来江洗秋是对的,那些躺在船棺里、像琉璃一样的尸体并不是沈君航认为的尸蜕,而是郏罗人被超疒中和后留下的躯壳,当时我之所以陷入昏迷正是被里面残存的超疒所伤。 如果将来某一天我也因此死于非命,估计最后也是这副鬼样子。 第658章 意外通关 不过我仍有一个疑问:“你说你是郏罗人,但我也曾被超疒重创濒死,为什么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你当然不一样。” 我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厉,可惜我无法从他脸上分辨他此时的神情,自然无从推测我是不是真的冒犯到了他。 “算了,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他朝我——准确地说是朝我脚下的祭台走来,覆过手轻轻抚摸着它。 “这座玉骨神木之下有一股刹梭潮,经过成千上万年的灌注,里面都不知道积聚了多少刹梭,如此澎湃的力量,别说活死人肉白骨,就是让那些死去多年、身体早就化为一抔黄土的人重临人间也不在话下。” 我心头禁不住开始狂跳。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重新将目光投向我,言语间也不觉带了几分蛊惑:“你就不想让她重新回到你身边吗?它,可以帮你。” “这座玉骨神木真能让死去的人复生?”我不是在怀疑而是想确认,放在之前我肯定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说法,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见怪不怪,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反而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渴望。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轻声一笑。 “怎么试?” “拿一件属于你那位故人的东西放在祭台上,然后用你的血去和玉骨神木沟通,只要你能成功介入它的力量,你就能得偿所愿。” “你就不想让她重新回到你身边吗?”他的话好似魔咒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取下那枚小的戒指摆放在祭台中央。 我看着它,心里那股渴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不由自主拿出短刀往手心一抹,等鲜血涌出我也将手轻轻覆在祭台上。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到他说的这一步,试图和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交流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反正一闭上眼睛我满脑子就只剩下余昧—— 我们初次见面她回眸一笑,弯弯的眉眼,神气十足;被困渠水公园的迷宫,我们互相依偎着,她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偷偷地瞄我,眼中闪动着光辉,像是一片星光倾洒在我心里;还有无数次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她扑向我,目光诚挚而炽热。 “你能不能回来?”我问她,“我真的很想你。” 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回答,又好像没有,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不停地从我身体里往外涌,渐渐地我感觉自己被一股虚无包裹住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我听不分明也看不分明,就连身体仿佛也要消融在这片虚无中。 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对她说:“你要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在哪儿团聚不是团聚。” 我任由意识也被这片虚无裹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声音从虚无之外传来:“果然不行。” 不行吗? 也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相信余昧可以重新活过来。 她早就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你去。”他又道。 “谁?”我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我?”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问道,对方似乎点了点头,老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也可以?” 可以什么?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他们都没有再开口。 许久,最开始说话那人才问了一句:“藏在这里的神女心碎片找到了吗?” 对,我是来找神女心碎片的,我尝试着集中精神去聆听。 “我们来晚了一步,神女心已经被他们拿走了。”一个女声说道,听着还有点耳熟,可惜她离得太远了,声音很模糊,又或者模糊的其实是我的意识。 所以,“他们”又是谁? “罢了,东西就留给他吧,他活着对我才有用,而况我也不想让他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没忍不住问道,可惜那股虚无感越来越强烈,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我听到第四个声音——似乎是个中年男人——在我耳边吼了一嗓子:“小心!” 脚步声混合着枪声在同一时间响起,似乎有人中了枪,最开始说话那人朝其他人发话:“他们果然还没走,撤!” 脚步声飞快远去,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我这样想着,意识彻底断了片。 后来我是被江洗秋摇醒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亏得我们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你倒好,躺在这里呼呼大睡。” “我睡着了?”我茫然坐起身,周围哪有什么透明人,余昧的戒指也正好端端地戴在我手上,之前的一切仿佛南柯一梦。 不过也对,我看了看身下的郏罗文,按照它的记述,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的传递是以所有郏罗人的消亡为代价的,如果这个所谓的最后一个郏罗人存在,它就不可能会被激活。 “估计这里也残留着超疒,我不知不觉中招晕过去了。”我出神想道。 “江少跟你开玩笑呢,那肯定不是睡着了那么简单,但你确实没什么大碍,相反这一昏迷,你的情况还好了不少。” 郁典接过话头,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一收到你的信号,就顺着你搭的索道到了外面的那个平台,却没见着你人,我们东家眼尖发现了你留给我们的记号,原来你来了这边。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一声枪响,而且就是你离开的方向。我们哪敢耽搁赶紧循着枪声跑了过来,结果一上来就看到你躺在这,我们还以为你中枪了,好在你只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枪响?”我一愣,如果那声枪声并不是我的错觉,那是不是意味着除了和那个透明人有关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个诡异的梦,后来那几个人说的话其实是真实的,而非我大脑的虚构? 那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稍一回想我心里就有了答案:“那个女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像谢云君,估计就是他们师徒仨带领的队伍。” 那就怪了,有这么三个高手在,这个开枪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他们吃瘪,不仅打伤了他们的人,还拿走了神女心碎片? 等一下,神女心碎片—— 我正要告诉江洗秋它的下落,不想照峰先我一步开了口。 “对了,我们还在你手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他递过来一样东西,我低头一看,有点傻眼,这不是别的,正是一块神女心碎片! 它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两块没有什么区别,雪白雪白的没有一点瑕疵,可惜的是它已经失去原有的光泽,白得有点发灰。 也就是这时候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股乏力感消失了大半,身体也如郁典所言恢复了不少。 “里面的刹梭不会又被我的身体汲取了吧……”我接过来有点哭笑不得,同时更加好奇先张吾思他们拿到它的人是谁。 “用枪,枪法还准,应该就是之前阻止图野他们的人。” 那他大概率不是君耒,这小子是个死脑筋,以他的性格就不太可能私自留下神女心碎片。 “难道是岱鼎?”我忍不住猜测,“那等我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他。” 我正胡思乱想,傩六在底下喊道:“江少,我们跟着之前的血迹还真发现了一条暗道,应该就是老郁说的那条近路!” “哟呵,还真让我猜对了!”郁典乐得合不拢嘴,朝江洗秋请示,“反正王老师没事,东西也找到了,咱们直接打道回府?” “行,你让傩六先去探路,小心埋伏,别大意。”江洗秋说着朝我一伸手,“别赖地上了,夜长梦多,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我站起身,将神女心碎片还给他,跟着他们下了玉骨神木,一路走到傩六提到的那个暗道外面,里面黑黢黢一片看上去极为幽深,关键是它明显是往上走的,确实很有可能通到上面。 一想到不用原路返回也能上去,大家的脚步都轻快不少,而江洗秋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经过近四个小时的跋涉,我们非常顺利地从另一头钻了出来,这边的出口还真就开在湖边。 结果照峰一看周围的情况,嘴里“咦”了一声,回头和江洗秋对视了一眼,后者眼中也浮现出几分了然。 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江洗秋说道,“之前开枪那人就躲在这里。” 这时郁典也反应过来:“难怪之前我们循着枪声包抄过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原来他早就躲进了暗道!” 傩六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此人什么来头,消息居然也这么灵通。” “管他呢,只要他没有和我们作对,那就不是敌人。”江洗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过湖,下山。” 眼下正值白天,那些飞蠊也不知道猫去了哪里是一个都没看到,我们倒不用担心它们的袭击。 趁着他们扎筏子的工夫,我走到峡谷口举目一眺,因为峡谷之上的郏罗城仍未恢复,我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瀑布正俯冲而下,一头撞入底下的河流激起阵阵白浪。 至于这河水之下的深渊里还藏着什么秘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659章 帕目山,飞云观 “以后再找机会下去看看吧。”我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此行我弄清楚了很多问题,但我总感觉整个过程稀里糊涂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些郏罗文记录的信息过于荒诞,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我正胡思乱想,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江洗秋。 他伫立在我身边,也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想了想,我还是把神女心碎片可能已经失效的事告诉了他。 “反正都是要交给‘那位’的,失了效不是更好吗?”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压根没放在心上,只是催促我,“走吧,船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将木筏推入湖中,径直穿过湖往对面划。 看着远远近近仍漂浮于湖中的众多船棺,我试探性地问江洗秋:“这些船棺怎么办?” “用不着你操心,我会想办法通知防盗办的人过来接手。” 这我就放心了,等重新上岸,我们一路往东最后到了一个叫葛镇的地方,据说他们来的时候就是从这里进山的。这小镇人口不多,城区更是小得不行,很快我就跟着他们找到了他们之前停车的地方。 上车之后,作为司机照峰率先开口:“咱们是回曲城还是去哪儿?” “去武城,我打听到一个消息,破龙要在那里新建一个据点,以加强各方的联络,‘那位’真正的心腹会亲自过去坐镇,我们正好借着拿这神女心交差的机会和他们正面打下交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他们真打算长期驻守,我会想办法把我们的队伍也弄过去,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留意他们的动向。” “行。” 照峰方向盘一打正要把车倒出去,江洗秋手机一响,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说道:“等一下,你们三个不用去了,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照峰那不是一般了解他,立马问道:“有图方的消息了?” 江洗秋点点头:“而且就在离这不远的平城。” 他一提到平城,我终于知道我们大概在什么地方了。 平城虽名平却以山城风光着称,它所毗邻的万峰山脉和顶天岭一样都是西南最大山脉横山的支脉——没错,这平城和绥城正好是邻居,直线距离也就百来公里。 “平城什么地方?”江洗秋这关子一卖,郁典也忍不住问了一嘴。 他缓缓吐出六个字:“帕目山,飞云观。” “飞云观?” 别说他俩了,我都有些惊讶,之前我来绥城的时候就顺道浏览过它的资料,没办法,这飞云观在平绥一带太有名了,至于它为什么这么有名,就要说到它的建成了。 相传万峰山因为山高林深曾经土匪横行,其中最臭名昭着的当属一个叫“帕目坛”的匪窝,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周围的村寨是谈之色变,后来有位叫飞云的道长云游至此,听闻此事后单枪匹马直捣帕目坛的地下老巢,诛匪首、驱匪徒,以一己之力将他们赶出了万峰山。 后来为了震慑帕目坛余孽和其他匪徒,飞云道长干脆在帕目坛老巢之上建造了这座飞云观,万峰山终于重获安宁。 能得这样一位活神仙护佑,附近的村民那是求之不得,观中香火自是十分鼎盛,这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哪怕是在西南最大的城市容城它也是盛名在外。 而飞云观历经百年已越五代,如今执掌飞云观的乃是第六代观主张光尘张道长。 江洗秋说着就要下车,郁典赶忙拦了拦:“不是江少,就没有具体一点的线索吗?飞云观那么大,我们就仨人,总不能一块砖一片瓦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去找吧?” “我也就收到这么一条消息,剩下的当然需要你们自己去打探。” 等推开车门,他倒真想起来了什么,提醒我们,“张光尘这个人和他祖师爷一样向来嫉恶如仇,咱们现在明面上是破龙的人,也就是那‘恶’,你们最好乔装一下免得惊动他,不然他一插手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探子跟我说,除了我们还有不止一支队伍也过来了,甚至有人已经打入飞云观内部,你们这次的行动恐怕会很棘手。” 他撂下这番话就上了傩六的车,没辙我们只能先去平城,再经由平城赶到万峰山主峰帕目山下的飞云镇,从那里徒步上山。 好在郁典人脉广,我们刚到飞云镇,他就打听到了一些飞云观的情况。 “巧了不是,飞云观十五那天要举行一场祈福大会,很多香客和游客都会提前上山等待观礼,我们混在里面没有任何压力。” 他看了看我,“王老师,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洗峰集团的陈总,我是你的助理,我们东家是你的保镖。” 我心想我这排场还挺大,又是助理又是保镖,不过一听他说什么洗峰集团,我不由看向照峰:“这名字有点意思,你和江洗秋不会真合伙开了个公司吧?” 他干咳一声:“开着玩的,闲暇的时候搞搞鉴定和拍卖。” 感情他俩还有副业,我有点纳闷:“既然你是真的老板,那为什么我俩不换一换,非得另外编个身份?” 他没有说话,郁典嘿嘿一笑:“我们东家是个社恐,让他出面跟人打交道那不是要他命嘛!再说了,王老师,就您这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保镖,换了我还得单独给你安排身份不是?” 一听他这话,我也是忍俊不禁,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我甚至怀疑他之前的生人勿近也是装出来的,就怕有人搭理他。 “商量好了就出发吧。”照峰逃也似地推开主驾驶的门,我和郁典相视一笑也下了车。 飞云镇和葛镇差不多大,但明显要热闹很多,人来人往的都是游客,看来正如郁典打听到的,很多人都提前过来了,就为参加飞云观的祈福大会。 说起来这飞云观远在峰顶,只有一条青石台阶与之相通,要上去还得费点工夫。 我们混在一众游客当中拾级而上,走了大半天,眼见台阶尽头一座高大牌坊默然矗立,郁典一抹额角热汗,终于吁了口气:“过了这道牌坊就是飞云观,咱们可算到地头了!” 他一边引着我们往前走,一边说:“这外面的人到了飞云观有两个落脚的地方,一个叫观云居,是给游客住的,建在飞云观外面,一个叫栖云居,是给常来上香以及在供堂供了亲人牌位的香客住的,建在飞云观里面。这次来得匆忙,我只订到了观云居的房间,咱们先住个一两天,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搞到栖云居去。” 正说着我们越过牌坊终于踏上了平地,我举目一眺,帕目山险峻的峰顶正危然伫立于群山之间,一排排古朴却不失气派的建筑被它紧紧拢在怀里,仿佛稍不留神它们就会随着那悬崖峭壁间飞卷的云海飘然而去。 我心里忍不住感慨,这飞云观的名字还真没有取错,哪怕它没有因飞云道长而扬名,“飞云”两字怕也名不虚传。 牌坊之后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宽阔甬道,甬道的两边各有一个池塘,都被修建成了鱼形摸样。 它们一个砌得白底呈往上跃的姿态,一个砌的黑底呈往下落的姿态,组合在一起刚好是个太极图形,偏偏两者中间隔着甬道,像极了两扇道法之门正从中间洞开径直通向飞云观的大门。 不得不说,这双鱼池布置得相当巧妙。 再一看飞云观的大门,那也是颇有气势,红墙青瓦、檐挑如飞,尤其是正门两侧的一对楹联,更是龙飞凤舞遒劲非常。 “‘道生阴阳传千古,心怀善恶恣平生’,相传此联为飞云道长亲手所刻,亦是他一生的写照。”一番点评后,郁典故意提高了声量问我,“陈总,咱们是先去观云居吃个饭休息休息,还是继续往前走去观里转转?” 第660章 闭门羹 他煞有其事的样子引得附近的人频频注目,给我尬得脚趾都能挖出三室一厅。 “别玩了行不行?”我小声警告,“你要再这么搞,我也不干了。” 他嘿嘿一笑:“是是是,所以陈总,咱们接下来去哪?” 我被他闹得实在没了脾气,率先穿过大门往里走,结果刚好撞上一伙人正在仪门下道别,其中一人四十来岁不怒自威,正是飞云观的观主张光尘。 和他道别的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老人一袭素色棉袍,手自然背着,神色恬然,很是仙风道骨,说实话要不是我在飞云观的宣传图上看到过张光尘的照片,我估计会以为他才是张光尘,这气质和飞云观简直太贴了。 “贤侄莫再远送。”老人朝他一摆手,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好,世叔再会。”张光尘嘴上说着,却也跟到了门口。 我连忙让到一边,想着先等他们过去再去参观,结果那老人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冷不丁一抬头,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截玉扳指,渐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后生,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他穿过门洞下山而去。 张光尘终于没有再送,他有样学样拿眼睛瞄了瞄我,又扫了扫我手上的截玉扳指,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居士怎么称呼?” “见过张观主,这位是我们洗峰集团的陈雱陈总,他和明辉道长是故交,听闻飞云观祈福大会举行在即,特来观礼。”怕我露馅,郁典挤过来抢先一步答道。 “是吗?”张光尘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我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们正准备拜会张道长,没想到刚一上山就有幸相遇……” 我话都还没说完,他冷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抱歉,祈福大会举行在即,我观这几天都不接待没有受邀的外客,请回吧。” 我是怎么都没有料到,我们都进了这飞云观的大门,居然还能吃个闭门羹。 照峰性子直,也冷声道:“这么多人都能进来,总不至于他们各个都收到了贵观的邀请吧?” 这当然只是一个托辞,奈何这是人家的地盘,不管立什么规矩,那都是人家说了算。 果不其然,他一质问,张光尘理所当然地开口:“当然不是,我只针对你们三位,请回吧。” “你!”照峰手上一凝劲就要动手。 我赶忙拦住他,暗暗朝他递了个眼色:“走吧,既然主人家不方便接待,我们又何必执意做这不速之客。” “就是就是,这祈福大会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郁典也赶紧拉了拉他。 我们三个灰溜溜地出了飞云观大门,当然也没有急着下山,而是顺着左边的鱼池一拐进了隔壁的观云居。 等办好入住手续进到房间里,郁典将房门一关,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是唉声又叹气。 “虽然我早有预感我们这一趟会相当棘手,但哪能想到这都还没开始打听,就惹上了张光尘。不是,他到底是怎么察觉到我们有问题的?难道是王老师你的气质过于不凡,让他一眼就提防上了?又或者东家你这一看就是个高手,人不得不防?” 我和照峰都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看了看我:“那个老头你认识吗?” 我正想着这事,可惜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不由摇了摇头。 郁典立马接过话头:“那他好端端的干嘛跟你说那么一句话……咦,难道他认错人了,于是张光尘也跟着误会了你的身份,所以我一说你是洗峰集团的人,他就以为我在扯谎,我们混入飞云观肯定是别有用心?”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截玉扳指。 “该不会飞云观和妙手道有过节,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妙手道的人,张光尘才将我们拒之门外?”这样一想,我顿时有些郁闷,他这歪打也太正着了,我们吃了他的闭门羹,还想在飞云观寻找图方,难度那是直线上升。 “算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见我神色不对,郁典非常贴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一边起身一边说,“他张光尘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大门口,咱们找个人多的时候混进去,看他怎么办!” 想起来,他又嘿嘿一笑:“再说他只是不让我们从大门进去,也没说不让我们从别的地方进,等到夜深人静咱们不是想进就进?” 照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俨然是在认真思考这一提议,我连忙道:“这个先不急,我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我们半夜闯进去,万一再被发现,那就是正面跟人起冲突了,这事能避免还是要尽量避免。 “那是当然,这也就是个备选方案。”郁典也没把话说死,率先往外面走廊一钻,“走走走,赶紧吃饭去,听说观云居的主厨也是请的飞云观的老师傅,一手素菜烧得那叫一个绝!” 没想到他还是个老饕,一说起美食就有点打不住,等到饭菜上桌他又一一点评了一番,直到吃饱喝足这才意犹未尽地去结账。 也就是这时候,我感觉有道目光总是若即若离地粘着我,等我不经意回头去看又捕捉不到任何异常的地方。 几次下来照峰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他显然也发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我:“你右手边那排从进门往里数第六张桌子,坐在上首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男的,你认识吗?” 我仍假装随意回头,可惜对方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反应,压根没往这边看,但我确实不认识对方,便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我们一进餐厅,他就一直在盯着你看……”他皱了皱眉,“难不成图野还没死心,派了人过来盯梢?” “应该不是鸿途的人。”图野那些手下我都见过,可那一桌子的人全是生面孔。 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那估计是另外某队来找图方的人马,只是不巧他们认识你。” 我心里也没个主意,正好郁典结了账回来,我们索性假装没有发现对方的举动,若无其事地招呼郁典出了餐厅。 等回到房间,我和照峰将事情这么一说,郁典也有点搞不清对方的意图,最后他提议:“要不这么着,王老师你先待在房间按兵不动,我跟东家去查查他们的来历,要真是另一伙人咱们也好有个提防。如果不是,那他们大概率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们就更要小心了。”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照峰自然不会反对,叮嘱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其他的等我们回来再说。” 两人一走,我将绑着鱼符的绳子解开,把截玉扳指也挂了上去,这样我用衣袖罩着别人也看不大出来——沈君航的提醒的是对的,之前那老人会注意到我,肯定是因为它。 “就是不知道这两枚截玉戒指是不是也会引来他们的注意……”当时它们被我的手挡住了,他们估计没有看到,但它们毕竟也和妙手道有关,按照沈君航的说法同样不能轻易示人。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把它们取下来,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我需要一个提醒,让我能时时刻刻记住那份错过的悔恨,还有她究竟因何而死。 我将串绳重新绑好,反正也无事可做,索性抖开被子准备睡个午觉,结果躺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是越睡越清醒。 想了想我扯过背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又清点了一下,倒是一样没少,最后我不知不觉又拿出那两张纸片看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竟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写有我名字的那张纸片凹凸不平,明显有片印痕,那是有人将它垫在下面在上面的纸张上写了什么留下的痕迹。 之前光线太暗,我居然没有察觉! 第661章 双倍重逢 我分辨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出来那似乎是个名字。 “问柏……”当时我心里那根弦就被拨动了一下,排在我前面的03号档案会不会就是这个“问柏”的? 可惜光有一个名字也查不出来什么,我将两张纸片重新夹回到笔记本里,刚拉上背包,外面一阵喧闹,我凑到窗户边一看,不少人正从房间里出来,他们有说有笑相互都认识,明显是组团出来玩的。 巧的是这一大帮子人似乎正准备去飞云观转转,我赶忙也出了门,若无其事地跟在他们后面,等到了飞云观大门,我有意加快脚步挤到了他们中间。 张光尘早就不在门口,在外面负责接待的人也只是瞄了这边两眼就低头看手机去了,我非常顺利地混了进去。 进到里面,我也没有单独行动,而是跟着大部队去各个殿里转了转,可惜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就像郁典说的,飞云观这么大,想要找到藏匿其中的图方可不容易,更何况—— 我看了看矗立在高大建筑背后的帕目山峰顶,它和飞云观能直接相连,算不算在飞云观内?还有那个帕目坛的传说,既然飞云观是建在帕目坛之上,那东西藏在底下也说不定…… 我是越想越头疼,赶紧趁着人多不那么引人注意去殿与殿之间的犄角旮旯也转悠了一遍,很快一个相对封闭的院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里面环境清幽面积也不算小,却少有人进去参观。 我观察了一下,它不仅大门开着,门口也没有人看守,应该是对外开放的,也就镇定自若地踱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座矮殿,我站在门口瞄了一眼,矮殿之上没有悬挂牌匾,殿里也没有供奉神像,直到我走到里面那一排排牌位才映入眼帘,原来这里就是郁典提到的供奉亡者牌位的供堂。 我顿觉冒昧,正要退出去,偏偏眼睛的余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 “幼子缪问柏之位……”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一刻我感觉我浑身的汗毛都在倒竖——“问柏”两个字在名字中也不算常见,他们大概率就是同一个人,但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前脚刚一发现线索,后脚就在这飞云观瞄到了此人的牌位?! “看来不是我之前没有发现,而是有人想‘提醒’我这条线索,于是趁着我昏迷,特意在上面留下了那片印痕。” 意识到这点,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先,谁最有可能留下这些印痕?我不觉得江洗秋和照峰会这么做,那就只有那几个出现在我“梦里”的人以及将神女心碎片留给我的人。 第二,他为什么会提到这个缪问柏,或者说他想让我循着这条线索查出来点什么? 还有,如果这个缪问柏真是排在我前面的“03”,我和他又有什么共同点? 我正惊疑难定,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岭飞。” 我下意识回过头,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莫名有些陌生的脸—— 她圆圆的脸颊已经完全消瘦下来,反显出几分英气;原本总是挂着纯真笑意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有些倔强;一双眼睛也早已不似初见时那般满是天真浪漫,而是炽热得像一团火;唯有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地挽着,仍是我们分别时的摸样。 “阿婵?”我有些不敢置信,倒不是惊讶于她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里离绥城这么近,她又是做导游的,在这里遇见她也正常——而是她的变化真的太大了,仿佛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突然之间就长大了、绽放了甚至已经开始枯萎。 “真的是你……”她一下扑进我怀里,不管是声音还是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正无措,又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没一会儿有人往这边探了探头:“阿婵,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我们一下打了照面,她愣了愣,脱口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等回过神,她看看我又看看姜婵,干巴巴一笑,挤出一句话:“阿婵,你说的丈夫不会就是他吧?” 姜婵涨红了脸,连忙从我怀抱里挣脱出来,先是介绍了一下缪正柔:“她是我昨天在飞云观认识的朋友,小柔,我和她一见如故很谈得来。” 旋即她看了看我和她:“不过好像你们也认识?” 这让我怎么解释,干脆拣能说的将两边的事情分别这么一说,她俩听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渐渐变得古怪。 我只觉得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不过缪正柔的出现倒是让我想到一种可能,我试探问道:“正柔,你来飞云观也是为了参加十五的祈福会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殿里:“我陪我奶奶来的,她帮我过世的小叔叔在飞云观立了牌位,每年祈福会都会过来。往年都是姑姑跑这一趟,今年她先是做了外婆,前段时间又当了奶奶,实在抽不出空,就让我来陪陪奶奶。” 我心道果然,但仍需确认一下:“你小叔叔是不是叫缪问柏?”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挑眉瞄了瞄我,但还是点了点头,“对,他叫缪问柏,我爸叫缪问松,他俩是双胞胎。” 我忍不住追问:“那他是怎么过世的?”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唐突,只是一想到他极有可能就是03号档案的主人,我就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一下这个人,看看能不能推测出我和他的共同点——直觉告诉,这对我一定很重要,不然对方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收集、整理这些资料。 也许是我的焦灼感染了她,缪正柔看了看我,最终答道:“我也不知道,听我奶奶说,他一出生就死了,所以她才会在飞云观帮他立个牌位,他的名字还有我爸的名字都是我爷爷去世前取的。” 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儿?! 我大感意外,正要细问,她却有所察觉,抢先一步发问:“不是,你好端端的干嘛一直问我叔叔的事?” 想起来她又柳眉一竖,压低了声音问我:“还有,你怎么也跑到这飞云观来了,难不成这里也藏了什么东西,是你一定要拿到手的?” 姜婵知道的比她多,缪正柔一问,她也问道:“你还在找龙脊凤心盘残片吗?游老伯呢,这次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她一提起游典,我心里就有些闷,同时她的话也提醒了我,她和缪正柔都是局外人,眼下飞云观危机重重,我断不能再将她们牵扯进来。 “他已经过世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帮他也立个牌位。”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还有我爱人的,我曾答应她,爱她一辈子此生不渝,哪怕她永远地离开了我,这一点也绝不会变。” 我提及余昧,自是不希望任何人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虽然这么说显得我有点自作多情。 两人的反应如出一辙,是既诧异又无措,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谁也没有开口。 我们就这么相顾无言地站了许久,缪正柔这才想起来什么,慌忙道:“要立牌位得去找张道长,我奶奶和他正在茶室叙旧,我让她老人家帮你引荐引荐?” 我下意识想拒绝,现在去找张光尘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但我转念一想,我们在人地盘上行事,总不能真按郁典说的硬来,要是能借着缪正柔奶奶的关系打消掉他的疑虑,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更何况我也很想见见缪正柔的奶奶,既然对方将线索指向缪问柏,不管他的死到底有何隐情,作为母亲她一定知道一些情况。 至于牌位,立不立都没所谓,反正只是个托辞……我心想,人死如灯灭,要是真能让他们重新活过来,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去做,可惜它不能,那弄这些除了慰藉活人还能有什么用呢? 第662章 恩怨不小 见我没有拒绝,缪正柔连忙走到前面带路,我和姜婵跟着她往茶室走,我随口问了一句:“阿婵,你怎么也来飞云观了?” “我听人家说这里的祈福大会很灵,想着帮你求个平安,顺道帮阿媖婆婆看望一下一位老朋友。” 她心不在焉地说着,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我也就识趣地不再开口。 “前面就到了。”不多久,缪正柔领着我们穿过一条回廊,最后停在了一间房间门口,她先是敲了敲房门,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这才转过身朝我们招了招手。 我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一边跟着她进了房间。 里面就俩人,正坐着喝茶,主座上是张光尘,对面是个六七十岁、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估计她就是缪正柔的奶奶。 见是我,张光尘脸色一沉,倒是缪正柔奶奶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番,询问地看向缪正柔。 缪正柔附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什么,老太太顿时笑逐颜开,朝我招呼:“原来是柔柔的好朋友,快坐快坐,正好陪老婆子我喝杯茶、解解闷。” 我不由瞄了瞄缪正柔,她奶奶故意把“好朋友”三个字拖得老长,笑容又那么意味深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介绍我的。 我看着缪正柔,老太太视线一转,也看向我身后的姜婵,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僵,最后她干脆敛了笑容,目光上上下下在姜婵身上打着转,最后放在了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 “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她回过头,冷声问缪正柔。 “她也是我的朋友,昨天上香的时候认识的。”缪正柔察觉到了她奶奶情绪上的异常,回答得很是谨慎。 “我是问她和这位后生的关系。” 缪正柔看了看我们刚要回答,姜婵抢先一步答道:“我和他是朋友,普通朋友。” “是吗?”老太太讥诮一笑,“你看他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说着她抬起眼睛又瞥了瞥我:“她梳着并蒂髻,自是已经成婚,姜妄寨的女人各个都是死心眼,若是和别人结的连理,断不会再跟你牵扯不清,这么说,你就是她的丈夫?” “奶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缪正柔回望着姜婵,最终还是把我和姜婵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太太脸上看不出喜怒,仍旧看向姜婵:“我刚刚说你是姜妄寨的人,你也没有否认,所以我又猜对了,是不是?” “不,我不是!”姜婵好不容易回过神,连忙摇头。 结果老太太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问道:“是姜媖让你来的?” 她明明是在问,语气却极为笃定,这下姜婵彻底慌了:“阿娴婆婆你别误会,不是阿媖婆婆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还想着解释,老太太却早已蓄势待发,一看她手上悄悄凝了力,我就暗道不好,哪还顾得了细想赶紧往姜婵身前挡了挡,下一秒她悄然挥出的一掌直接和我撞了个满怀。 我被她手上的力道一推,整个心口都是麻的,过了几秒剧痛才迅速蔓延开,鲜血也跟着从口鼻间涌了出来。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一个年近古稀、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太太,手劲居然这么大,就是比起图野恐怕也毫不逊色。 我顿时有些支撑不住,姜婵本能地想扶住我,可惜她力气太小,再加上惊吓过度,被我一带也一并栽倒在地。 好在这时缪正柔也回过神来了,赶忙和她一起扶着我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见我吐血不止,她豁然站起身,扭头看着她奶奶质问道:“奶奶,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老太太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淡淡瞥了我们一眼:“我要教训的是这丫头,他非上赶着替她挡这么一下,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听她的目标是姜婵,缪正柔愈发恼火:“阿婵就比我大一岁,她和您能有什么仇,让您下这么重的手?!” “她和我是没什么仇,但四十八年前我曾当着你死去的爷爷还有叔叔的面发过重誓,只要是姜妄寨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绝不例外。” 我心下一动,她刚刚确实动了杀心,缪问柏的死怕和姜妄寨脱不了干系。 缪正柔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奶奶,完全忘了怎么反应,姜婵也是许久才回过神:“阿娴婆婆,阿媖婆婆说你本也是姜妄寨的人,和她更是情同姐妹,为什么你会这么痛恨自己的族人?” 老太太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色:“她没告诉你?” 姜婵抿唇摇头,她顿时一笑:“那你还是回去好好问问她吧……呵,情同姐妹,我可消受不起。” 她站起身,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让我再看到你,今天他帮你挡了一劫,算是一命换一命,明天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命换一命……”姜婵显然误会了她的话,哪还听得进去其他,看着我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别怕,这位婆婆手下留情了,我只是受了点内伤,不会有事的。”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再清楚不过,忍不住安慰道。 老太太冷哼一声,又回头瞪了缪正柔一眼:“他自己都说没事了,你还杵在这里干嘛?” 缪正柔赌气不理她,就是不走。 她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柔柔,我刚刚是准备下死手的,我清楚,他也清楚,但他还是帮她挡了这一掌……就算他没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怕也不是没有感情。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也没有那么难,何必执着于一份根本不可能完全属于你的感情呢?” 缪正柔看着我,还是不说话,直到她奶奶过来拉她,才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出了门。 临到门口,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跟一直坐在那跟个透明人一样的张光尘示意:“张道长,他会跟着柔柔来这见我,肯定不单单是找我的,如果他有求于你,看在老婆子的面子上帮帮他,下次去文城,我请你喝我们文城最好的茶。” 说着她拉着缪正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张光尘终于舍得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你找我什么事?” 我当然不能说我是来找图方的,只将之前应付姜婵和缪正柔的话又说了一遍。 他倒没有拒绝,只道:“这事也得等到祈福大会举行……这样,你先在栖云居住两天。” 说着他冲门外喊道:“明辉!” 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师父,您叫我有什么吩咐?” 原来他就是明辉,也不知道他和郁典是不是真有交情。 张光尘指了指我和姜婵:“带他俩去栖云居。” 明辉也没多问,一边扶我起来一边招呼姜婵出了门,没一会儿我们拐进了一个院子,他打开两间房门,扶我进了其中一间就要走,我连忙道:“我有两个朋友也是一起的,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再匀我们两个房间?” 他还是没问,取下两把钥匙递给我就走了。 我倒不觉得受了冷落,反觉得他很有个性:“比起张道长,他徒弟倒是好相处多了。” 姜婵勉强一笑,下一秒愁云又重新拢聚在她眉头:“阿娴婆婆下手那么重,真的不要紧吗?” “真没事,多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摇摇头,靠着床头躺下。 “你总是这样。”她眼中眼泪直打转,也在一边坐下,用衣袖轻轻帮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疼成这样,还跟没事人一样。” 我不想让她担心,索性拿出谒灵符:“要不要打个赌?用不了十秒钟,我就能彻底痊愈。” 我用谒灵符划破手心,将它压住伤口紧紧攥在手里,只一瞬间,不仅手心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胸腹间那股疼痛也迅速消散。 我坐起身,将光滑的掌心展示给她看,然后用力握了握拳。 她呆呆地看着我,完全忘了反应,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在过龙村我当着余昧的面打开盗王锁时她的反应。 “看,我没骗你吧?”我没忍住一笑。 第663章 还真有人盯梢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示之人是这样的,所以当初不管姜和妄如何折磨桑,都没法杀死他,直到她们修建出足够强大的天镇阵。” 我深深地怀疑它是一种疒气收集器,而所谓的天镇阵令也是那件高密集度超疒单体的一部分,和遏灵髓同宗同源,可以同化天镇阵收集的疒气,以致每次我一靠近它就会莫名不适。 至于为什么在龙角峰我受到的影响比后面两次重,我怀疑和我直接接触了天镇阵令有关,说到底我是被我身上的疒气转化而来的超疒弄得半死不活的。 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亏得我在姜妄寨的天镇阵没有直接和天镇阵令接触,不然以我当时身上疒气之重搞不好直接就歇菜了。 “天示之人?”姜婵双眉紧蹙,咬着嘴唇看了看我。 我决定实话实说:“对不起,阿婵,之前在双祖庙我说谎了,其实那时我已经知道我就是那个天示之人。” 她低下头,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一看她的反应,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不过如果她能因为我的这个身份而放下这段感情倒也不算一件坏事。 “其他事情,你有没有骗我?”突然,她问我。 我如实摇头:“那倒没有。” 她顿时一笑,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那就没必要说对不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守幡人的考虑,和你是不是天示之人没有关系,所以我喜欢你,和你是不是天示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想法总是这么单纯,此时此刻却让我无比释然,当然这样的纯粹不应该错付在我身上。 “阿婵,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她估计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坐直身体看了看我,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我对你吐露了我对她的感情,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本人。” 我认真地看着她,“她于我就像我于你,我喜欢她,无关她的身份、无关她做了什么,只在于她是她。如果不是她,那纵有千般好,也没有任何意义。阿婵,我想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我这份感受。” 她收回视线,低了低头。 “她活着,我只喜欢她。她死了,我也不会爱上别人。这样的觉悟,可能别人不会懂,但你肯定懂。” “那你知不知道,那天你上了阿思楼,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含着眼泪重新抬起头。 “按照姜妄寨的规矩,我和你结为连理,那我这辈子只会也只能爱你,不会也不能再去爱别人。因为你,只要我还是姜妄寨的人一天,我就没有权利再去爱别人或者被别人爱。你说先爱上了别人,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现在你却告诉我,她死了,我们都不能在一起,那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许久才想起来开口。 “抱歉,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甚至打心底里觉得这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仪式,压根就没把它当一回事。 “等这里的事了,我就跟你回姜妄寨。”我暗下决心,“我会想办法澄清的,是我考虑不周,却让你背负了这一切。” 她先是一喜,下一秒直接站起身,冷眼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澄清,大不了我这辈子守活寡!”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我怕她遇到危险赶忙去追,结果她一出飞云观径直朝山下跑去,我不觉停下脚步,我本来还想劝她先回姜妄寨,现在她能主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倒是正合我意。 确定她确实下了山,我立马掉转头进了观云居,在房间里等了没一会儿,照峰和郁典就回来了。 “那伙人都是跑运输的,飞云观要扩建,他们专门负责运送建材。一直瞄你那人是他们的头儿,叫赖鹏程,底细相当干净,反正我瞅着是没什么问题。”郁典一边喝水一边看向照峰,“东家,你觉得呢?” 照峰也摇头:“暂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可能是他本人对你有些好奇。” 我却始终觉得不踏实:“鸿途明面上就是一家物流公司,也算跑运输的,我现在对这一行都有点心理阴影了,总感觉里面的人卧虎藏龙。” 这样一想,我将下午的事跟他俩一说,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搬去栖云居?一来方便寻找图方,二来也能借飞云观的手防他们一防。” 听我说完,郁典拇指一竖:“还是王老师本事大,轻轻松松就把事情解决了,而且走哪都能遇到红颜知己,真不愧是拿着主角剧本的男人……” 我都无语了,他这当老板的平时跟个人精一样就怕说错话得罪人,没想到也是个嘴上满跑火车的主儿。 或是察觉到我有些不悦,照峰连忙打断他的话:“别啰嗦了,赶紧走吧,趁着还有其他游客在没那么显眼,我们先去里面踩踩点。” “东家,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又不是小毛贼,还踩点!” 我收回刚刚的评价,郁典不仅读懂了照峰的眼色,而且非常麻溜地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也不知道是张光尘发了话,还是管事的人本来就不怎么管事,我们非常顺利地住进了栖云居。 一进到房间里,郁典照例又是一番点评:“房前绿茵春水、房后山奇石秀,窗里檀香氤氲、窗外飞云如瀑,好一个刚柔相济、动静相宜!” 等将房门一关,他话头一转直接说起了正事:“王老师,你下午转悠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一会儿我跟东家重点关注关注。” “没有。”我摇摇头,“我怀疑东西藏在峰顶,或者底下的帕目坛。” “要是藏在峰顶,事情倒好办了,就怕东西在帕目坛。”郁典叹了口气,“我听明辉说,里面机关重重,当年飞云道长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闯将进去,现在咱们要进去不仅要避开飞云观的人,还得防着其他人,最关键是的咱们连帕目坛的入口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坐不住了:“走吧,我们一起再去转转,虽然破龙其他人马还没有露面,但保不准他们已经蛰伏在了附近,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找找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样才能掌握先机。”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们仨在飞云观里是转了又转,还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最后没辙,我们只能鸣金收兵,结果半路上还遇到了缪正柔。 她把我拉到一边,眼睛却一个劲地打量照峰:“这谁啊?上个香都要跟你出双入对,我刚刚都撞见你们三回了!” 我有些无语:“什么出双入对,你没看到我们是三个人吗?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结伴游览多正常。” “那胖子跟着你们活像个电灯泡。”她撇了撇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明耀道长说的,就连他都打趣你们呢!” 我实在不想继续听她胡言乱语,不由岔开话题:“明耀道长?他是张道长的徒弟?他也注意到我们了吗?”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要么是我们的搜寻过于明显引起了飞云观那边的注意,要么就是张光尘本来就派了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可不是,刚开始我都没发现你们,还是看他一个劲地往你们那瞧才注意到的。他跟我说,他下山办完事回来正要去他师父那复命,半路上撞见你们三个来回在那转悠,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两眼。哼,是我,我也会留意上,就没见过几个大男人这么能逛的。” 他这解释怎么听怎么刻意,我刚刚的猜测怕不是要成真。 一时间我也没有心情和她在这闲聊了,正准备招呼照峰他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缪正柔非常不识趣地又凑了过来,小声问我:“你老实跟我交代,你们是不是真在找什么东西?” 第664章 连起来了 我当然不能明说我们在找图方,不过她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她奶奶跟张光尘交情不浅,又经常来飞云观,对于帕目坛说不定真知道点什么。 反正我也没有头绪,索性跟她打听:“相传飞云观是建在一个叫帕目坛的地下匪窝之上,你有没有听说它的入口在哪?” 她一阵思索摇了摇头,我忍不住追问:“那你有没有听你奶奶提起过这个帕目坛?” “没有。”她还是摇头,我正失望,她话头一转,“要不晚上你过来直接问问我奶奶?我出来的时候她还跟我念叨,说跟你挺投缘想再跟你聊聊,但她又不想见阿婵,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她真这么说?”我有点意外,我本以为她对我也不是特别待见。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缪正柔没好气道。 旋即她正了正色,看着我认真开口:“你都不知道,下午我们一回去她就一直跟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小叔叔,说不定这是他上辈子的缘分,他又回来找她了。 唉,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小叔叔的死肯定是她的一块心病,平时我提都不能提,今天难得她主动提起,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好跟她聊聊,开解开解她。” 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她奶奶打听缪问柏的事,没想到她自己提起了这茬,我自是求之不得,赶紧点头:“那成,吃过晚饭我就过去。” 我跟缪正柔道了别,本来还担心照峰他们等得不耐烦,结果郁典不仅没有不耐烦,还特八卦地问我:“你跟那妮子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聊你们东家怎么跟我出双入对!”我是气不打一处来,示意照峰先回房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回去细说。” 我将缪正柔的话拣要紧的跟他们这么一说,郁典终于恢复了正色。 他询问地看向照峰:“那咱们还是等王老师跟那老太太打听完了再商量下一步行动?白天也就算了,如果张光尘真派了人盯梢,天一黑咱们稍有点风吹草动估计都会惊动他。” 照峰点点头:“行。” 打定主意,我也就不再耽搁,晚饭过后直接登门拜访。 知道我要来,老太太早在房间布置好茶台,我们一落座,缪正柔非常自觉地去烧水泡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这个话头,不尴不尬地坐了一会儿,老太太倒是先开了口:“我听柔柔说,下午在来见我之前,你就问起过她小叔叔的事?” 我没有否认,她和蔼地看着我:“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将我是如何发现那份档案残页,又是如何知道她儿子名字的经过一一道来,她出神地听着,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她示意我伸手过去,我不明所以地照做,下一秒她手指搭在我手腕上帮我号了号脉。 等收回手,她再次叹了口气。 “难怪我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我那孩子,原来你也……”我能这么快恢复,她一点也不意外,反而透着几分了然,显然早有预感,只是一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她又打住了话头。 我忍不住追问:“您好像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共同点?” 她没有作声,缪正柔适时帮我们斟了茶,直到茶水落肚,她才慨然开口:“姜婵那丫头没有说错,我本来也是姜妄寨的人,和姜媖也确实曾情同姐妹,我记得那时她是下一任大族长的不二人选,我则是族里最有名望的巫医……” 她渐渐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跟我们一起长大的还有一个叫阿榆的哥哥,他和阿媖姐姐从小情同意和,长大后他们理所当然地结为了连理。后来我也遇到了柔柔的爷爷远歌,我们定下终生后就离开了姜妄寨,但我从未和阿媖姐姐断了联系,时不时还会回寨子里探探亲。 生了我大女儿后没几年我又有了身孕,眼见就要到预产期,我却突然收到她托人带来的口信,让我速回姜妄寨。细问之下我才知道阿榆哥哥得了重病,其他人都束手无策,她只能寄希望于我。 姜妄人重情,我无法想象要是阿榆哥哥出了事她会怎么样,当即不顾柔柔爷爷的反对,和带口信的族人一起回了姜妄寨。好在我赶回去及时,非常顺利地帮阿榆哥哥稳住了病情。 这时候再赶回文城生产已经来不及了,在阿媖姐姐的照顾下我也非常顺利地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也就是柔柔的爸爸还有她叔叔问柏。她连忙又托了人去跟柔柔爷爷报喜,让他来接我们母子。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三天之后柔柔的爷爷还没赶来,倒是有两个陌生人进了姜妄寨,那是一对父子,一来就找到两位族长密谈了一番,然后他们一起来看望了我和我的两个孩子。 一见到问柏,两人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坐了没一会儿他们找了个托辞离开了,还叫走了两位族长和阿媖姐姐。当时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好有个玩伴也来看我,我就央她帮我去打听打听。 没多久她慌里慌张地回来,开口就说,‘阿娴,你快带着你儿子离开,那两个人要杀你小儿子,说他是什么什么人,不杀后患无穷,两位族长已经同意了,还要阿媖姐姐亲自动手,作为她成为大族长的试炼!’ 当时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在她的帮助下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寨子,但很快阿媖姐姐追了过来,和她的一起的是我所谓的族人。我没命地跑,终于跑出了顶天岭,搭了一个好心人的车回到了文城。但他们始终追着我不放,怕殃及我女儿我哪敢回家,最后心一横又跑进了山里,躲到了允山殿。” 允山殿! 我隐约意识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很快也追到了允山殿,好在这时远歌也带着人循迹赶了过来,双方大打出手,殿里的烛火不小被撞倒,整个允山殿烧了起来,远歌为了救我们娘儿仨最终也没有逃出来。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我正悲痛欲绝,她,我的阿媖姐姐却带着那两个人找到了我,他们将问柏夺了去,她却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去救他,最后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刀扎进了他小小的胸膛。” 她看向我,已是老泪纵横。 “我对她姐妹情深,哪怕即将临盆,也要赶回姜妄寨救她的丈夫,她却为了族长之位、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对我的孩子赶尽杀绝,你说我该不该恨她?而姜妄寨所有人,除了我那个玩伴,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帮凶,我又该不该恨他们?” 我心里没有答案,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奶奶……”缪正柔回过神,心疼地帮她擦了擦眼泪。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打断自己。 “所以,我没有再去管阿榆哥哥的病情,我也要让她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更发下重誓,以后遇到姜妄寨的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绝不例外,因为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她眼中涌动着仇恨和快意,“后来我收到消息,他们回去之后没多久,阿榆哥哥不治身亡,痛失所爱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了心气去当什么大族长,最终选择寡居双祖庙了此残生。那是我失去远歌和问柏之后最开心的一天,而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我无言以对,说实话她与阿媖婆、与姜妄寨的恩怨,我作为一个晚辈又是外人,实在没有立场去评论,我只能从我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 如果缪问柏真的也是天示之人,那岂不是意味着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并不是只在真正的王仙村人之间传递?他、桑还有方驭光都极有可能是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携带者,搞不好他们就是前面三个编号的持有者,除非天示之人和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并不能直接关联。 而且很明显,这颗“种子”并不止一次被激活过,只不过在它彻底复苏之前他们都没有活下来—— 有人在阻止郏罗人“复活”。 第665章 选不了一点 至于是不是为了防备有朝一日他们会盗取镇龙幡,我暂时没法下定论,不管是桑还是方驭光都没有表现出想将幡据为己有的意图,至于缪问柏,那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更不可能有什么企图。 当然,这只是他们主观上的意愿,他们在客观上会不会帮助有心之人盗取镇龙幡,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无论如何,追杀缪问柏那两个人的身份都极为关键,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 “婆婆,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我试探性道,“就算阿媖婆婆有负于您,但真正的凶手是那对父子,您就没有查过他们的来历吗?” 老太太立马扫了我一眼,冷着脸哼了一声:“我当然查过,可惜他们来没有预兆、去了无踪迹,唯一可能了解过他们情况的人就是当时的族长,可那两个老东西守口如瓶一点都不肯透露,我根本查不出来什么,只知道那年纪大的管那年纪轻的叫阿思,姓什么、是什么人一概不知。” 线索居然就这么断了,我正琢磨再跟她打听点别的,老太太冷不丁站起身一掌拍向窗户,窗棂洞口的一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栽了进来。 “阿婵!”我和缪正柔异口同声地唤道,结果我们话音都还没落下,老太太猱身而上再次朝她攻去。 我想也不想将她护在身后,之前也就罢了,现在听对方说完当年发生的事,我更不敢去赌这位阿娴婆婆到底是会手下留情,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反正我也死不了,能救当然要救。 “让开!” 见我不为所动,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如果他们知道你和问柏情况一样,你猜他们会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我杀姜妄寨的人是在帮你!” “那也是之后的事。” 我不知道之前阿媖婆有没有将我是天示之人的事告诉其他人、他们知道后对我的态度又会不会改变,但我明白一点,“如果为了防患于未然就视他人性命为草芥,那我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婆婆,正是因为我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我更不希望自己也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去提前审判一个人。” 她定定地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孩子,心软不是一个好习惯。” 听到她这么说我反而松了口气,以为她会和昨天一样就此作罢,结果下一秒她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你看得开那是你的事,我昨天就警告过她,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必取她小命,她非但不以为意还变本加厉听起我的墙角来了,我今天不杀她,我当年的誓言不是白发了!” 说着她一把将我推开,眼见她就要痛下杀手,缪正柔一把抱住她,回头朝姜婵喊道:“傻丫头,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姜婵早吓傻了,被她一喝,爬起身撒腿就跑,老太太想去追却被缪正柔抱得紧紧的。 “奶奶,您也说他和她是一命换一命,下午要不是这家伙帮她挡了一掌,她早死了,您又不是没有下过死手,怎么能算违背誓言呢?您就别跟她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了!” 我也赶忙劝道:“正柔说的有道理,哪怕您对我手下留情了,那也是我欠您的恩情,您和阿婵的恩怨早就两消了。” “你们!”老太太瞪了我和缪正柔一眼,是气得直跺脚。 缪正柔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赶忙去斟茶,她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接过茶杯朝她一递:“奶奶,您就别生气了,咱们来飞云观是做客的,要真闹出人命,那不是让张道长为难嘛!” 说着她又故意问我:“对了,你来找奶奶不是想跟她打听点事吗,就你下午说的,那个什么坛?” “帕目坛。”不是我转移话题,而是她的话真提醒了我,我开门见山问道,“据说飞云观就建在帕目坛之上,您知不知道它的入口在哪?” 可惜她正在气头上,回答我的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无可奉告。” 我知道今天肯定没法再问出来什么,只能识趣地告辞:“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拜访。” 我灰溜溜地出了房间,缪正柔从窗户伸了个头出来:“对了,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之前我打了几个语音电话你都没接。” 她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只能胡乱应付两句:“估计没电了,一会儿我就把电充上。” 我穿过庭院往我们房间走,刚走到廊前,就看到姜婵怯怯地站在那里:“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说开了也好,免得她再找你麻烦。”我安慰一笑,外面人多耳杂,我示意她先进房间,这才问道,“我看你下了山,怎么又回来了?” 她偷偷看了看我:“我本来是打算回绥城的,但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正好半路上遇到了明耀道长,跟他说了我们的事,他就劝我别急着走,越是有问题就越要好好沟通,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就回来了。” 我一听忍不住皱眉,这么说这个明耀道长确实是下山办完事刚回来,那他会关注我跟照峰他们就不太可能是出自张光尘的授意……所以是姜婵的倾诉让他留意到了我,还是他自己出于某些目的在盯我们的梢? 思来想去,我试探着问道:“阿婵,你跟这个明耀道长很熟吗?” “不熟!”她连忙摆手,“就是之前跟阿媖婆婆来飞云观的时候见过几次。” 说起阿媖婆她就有些感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开了我,是阿媖婆婆把我带大的,自打有一年她出去了姜妄寨一趟,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我来飞云观玩,每次一待就是几天,可她不爱烧香,说是来看朋友,每次也都是在门外远远地看上两眼就回去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来着,原来……” 她抱着几分希冀问我:“你说当年的事会不会还有什么误会,我最了解阿媖婆婆了,她不可能为了当什么大族长就去伤害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更何况他还是自己好姐妹的孩子!” “误会怕是没有,只不过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归根到底还是那个电车难题,我问她,“阿婵,如果杀一个人就可以保护千千万万的人,你会去做吗?” 她下意识点头:“一个人换千千万万的人,很划算啊……” “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她终于听懂了我的意思,立马有些惊慌失措,我忍不住一笑:“瞧你吓得,我只是假设。” 我正了正神色:“阿媖婆婆辜负了阿娴婆婆的信任,有负阿娴婆婆的情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阿娴婆婆和她的孩子,可她却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她点点头,情绪却仍有些低落,我知道这种事只能慢慢接受,不由道:“先休息吧,明天我找人送你回绥城,这飞云观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指不定藏着什么危险。” 姜妄寨的事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终于回过神,却一个劲地摇头:“可我不想回去,我要回去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待在这里就很好,哪怕你不在我身边,但只要一想到你也在飞云观,我心里就特别开心!” 我一下想起了我和余昧在小庙村时的相处,这样的傻话我好像也对她说过。 大概是见我态度有所松动,她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我:“让我留下来吧,等你办完事我就回姜妄寨,以后哪也不去,只陪阿媖婆婆守着双祖庙。” 我只能点头:“那你待在飞云观别乱跑,有张道长坐镇,没有人会在这里动手。” 她欣喜点头:“好!” “赶紧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我和她道了别,前脚刚回自己房间,郁典后脚就拉着照峰过来了。 第666章 又是跳忠的 “王老师,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刚刚那动静大的,我们这边都听到了!”他八卦十足地问我,“不会是白天那个妹子和刚刚那个妹子因为你大打出手了吧?” 我直接看向照峰:“你能不能管管他?” 结果他来了一句:“管不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保镖,你才是老板。” “行吧。”我拣能说的将晚上的事又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感觉她应该知道一些情况,所以我的意见是今天晚上我们先不要急着行动,而是好好休整一番养精蓄锐,明天一早我再去探探她的口风。”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我立马下起了逐客令:“那就散会吧,我亲爱的助理和保镖,你们的陈总要睡觉了。” 郁典“嘿”了一声,大有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好在照峰比较识趣,一把将他薅走了。 我关好房门,拿出手机充上电然后开了机,缪正柔确实打了几个语音电话过来,章辛成和余寒却没有任何回复,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好有任务在身,频繁地和他们联系搞不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也只能先这么着。 想起之前的疑问,我尝试着给岱鼎发了个信息:“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他回得很快,而且一猜就猜到是我:“真是活见鬼了,‘我’昨天又去找你了?可我这些天一直待在蓬城,哪儿都没去。” 不是他?那还会是谁呢? “大概是我搞错了。” 我胡乱回了一句,正沉思,他又发了条过来:“你真打算跟着江洗秋混了?那你俩还怪有缘分的,之前你就说你是他的人……不是,他到底哪里比我强,居然让你另眼相看?” 我实在懒得理他,退出去给姜婵发了条信息:“阿婵,这是我的新号码,有事打我电话。” 她立马打了个电话过来,却什么也没说,只轻轻道了声晚安就挂了,我放下手机,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 难得可以睡个囫囵觉,等我醒来天已大亮,我正琢磨发个消息给缪正柔,让她帮我探探情况,哪知刚洗漱完敲门声倒先一步响了。 我打开门一看,姜婵端着砂锅和碗筷正忐忑地站在门口,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食物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都怪我昨天太冒失了,害你和小柔替我挨骂,这是我早上煲的药膳,刚刚我给她和阿娴婆婆送了一份,这份是你的。”她有些拘谨地开口。 之前我就听她说了,这药膳处理起来费时又费力,早上她肯定花了不少工夫,我有点过意不去,但好意还是要领的,连忙将她让进房间。 她将餐盘放在桌子上,站在那里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去拿碗筷,结果手上一个不稳差点没把碗摔了。 见她莫名有些局促,我有意开她玩笑:“没想到你胆子挺大,居然还敢去找阿娴婆婆,都说吃人嘴软,这次她没有为难你吧?” 她连忙摇头:“没,虽然还是板着脸,也没拿正眼瞧我,但我送过去的药膳,她跟小柔都吃完了,还说我做的没她做的好吃。” 她想起来终于笑了笑:“巧也不巧,这药膳的方子还是她交给阿媖婆婆,然后阿媖婆婆又告诉我的呢!” “是吗?”我悄悄打量了她一眼,总感觉她有些紧张。 结果她一抬头刚好撞上我的目光,手中汤勺一下打翻了,我暗暗皱眉:“阿婵,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她挤出一丝笑容,低下头将洒出来的汤水擦拭干净,“就是觉得自己很贪心,明明应该珍惜眼下,却老是想着将来。就好比现在,一想到我们以后很难再相见我就难过得不行。” 我怔了怔,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索性自己拿过碗筷尝了尝:“还是跟之前一样好吃,难怪阿娴婆婆都被你征服了。” “是吗?”她展颜一笑,神色中却不自觉地透出几分如释重负,她在我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你多吃一点,明天我继续煲。” 被她这么盯着,我实在有些不自在,想起昨天的疑问,我问道:“阿婵,你跟明耀道长认识多久了?” “啊?”她慌里慌张地回过神,“倒是有几年了,不过我和他也就祈福大会的时候会见见面打个招呼,其实不熟的……” 他来飞云观已经好几年了? 那江洗秋提到的那个已经打入飞云观内部的人应该不是他,这样想着我不觉有些出神。 “怎么了?”她有些忐忑地问我。 “没什么。”我继续吃我的,她也坐在一边发呆,时不时抬起头看我一眼,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当初在姜妄寨时,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怀念——至少那时候游典和余昧都还活着,而且就在我身边。 我默不作声地吃完,正踌躇怎么打开话题化解一下这份尴尬,好在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喧闹。 我凑到窗户边一看,入眼居然是几张熟面孔—— 来的是两队人马,一边以苏湖冉姐弟为首,一边是他们大哥苏江冉带的队伍,他们就像突然汇聚到一起的两条河流,那叫一个泾渭分明。 双方剑拔弩张,神情中都难掩敌意和戒备,就这么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跟斗鸡入场一样进了栖云居。 我能看到他们,他们自然也能看到我,苏湖冉不咸不淡地扫了我一眼,苏江冉则冲我一笑,只有苏河冉悄悄朝我递了个眼色。 等穿过庭院,他们再次分流,一边去了左边的客房,一边去了右边的客房。 没过一会儿,苏河冉不请自来,一进门他就嚷道:“我还当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说着,他非常自来熟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张望一边打趣:“一大早就吃这么好,不怕补过头啊?” 姜婵脸上一红,忙不迭把碗筷收了。 突然,他深吸一口气:“咦,怎么这汤里有股味道感觉有点熟悉……我想起来,好像是小时候有一次我妈喝药的时候我闻到过!美女,你都放了些什么材料进去?” “就是些普通药材。”估计姜婵有点不好意思,拿了东西赶紧往外走,“你们聊,我、我晚点再过来。” 等她走远,苏河冉啧了一声,再一开口却是小舒的声音:“你这红颜知己可真不少,光我见过的就仨了。” 我走过去把房门关上,等重新落座,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奇怪,这次见到我,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我还是没说话,他就有点慌了,有意转移话题:“我刚刚看到了曾照峰,他跟江洗秋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不会真跟着他们混了吧?”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他:“那我问你,你这个问题是以小舒的身份问的,还是以苏河冉的身份问的?” 他还想继续演:“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我真那么好糊弄吧?”我说道,“你姐又不是吃素的,你要不是真正的苏河冉,她能跟你相处得那么融洽?还有,你要不是真正的苏河冉,我们私下说话的时候,你能那么自然地管丁有成叫‘有成’?” 他一脸吃瘪,最后强行辩解道:“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姐跟我相处融洽了?她那明明是在欺压我!” 他这算是承认了,其实我一直有点拿不准这家伙到底是小舒还是苏河冉,但江洗秋的跳忠让我意识到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小舒就是苏河冉,他和苏湖冉明面上跟破龙搅和在一起,实际上却在替防盗办办事,是他们反向打入破龙的一颗钉子。 第667章 陈年狗血 想到这里,我彻底明白过来:“我就说你怎么老是针对我,而且一提起章辛成就来气,感情当初是我们截了你的胡……” “你才知道!”他一副沉冤得雪的表情,“那次,我被我姐骂惨了!” “之前在舟城你不也坑了我吗?咱俩扯平了。”我尴尬一笑。 这次终于轮到我来转移话题,我问他:“这么说,你们跟你们大哥不和也都是演给破龙看的?” “怎么可能!”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见我不信,他压了压声音,说:“我也不瞒你了,我和我姐都怀疑他苏江冉才是那个真正跟破龙勾结的人,之前在浮日宫就是他杀了封巧和游典。” 我心中一凝,仔细想想他确实有时间、有动机,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为什么你们会这么觉得?” 他反问我:“我听说他们都是被谒灵符所杀,偏偏它一直在你身上,始终没有离过你的身,对吧?” 我不明所以地点头,他一拍桌子:“那就错不了了!之前我姐跟你说了我们苏家凌霄劲的特性,你还记得吗?凌霄劲反劲最大的特点就是用寒气伤人,功夫深的甚至能直接凝气成冰,修炼到这一步,理论上任何武器的外形它都可以模拟,而我们苏家只有他苏江冉修成了反劲。” 我不由握紧了拳,难怪丁建德说他们明明看到对方出手却没有找到凶器,也难怪当时游典不肯让我看他的伤口——如果那时候冰还没有化,我一看就能想通其中关窍,一旦对方认定他会在这我暴露,我大概率也会被他灭口。 然而下一秒我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他真的会是凶手吗?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会不会他和臧小蕊一样,也是那位温先生为免自己暴露,提前安排好的替罪羊?” 这样一想,我忍不住问道:“像凌霄劲这种跟你们家族高度绑定的武功,会有外传的可能性吗?” “不可能!”他断然摇头,“一来典藏界家族、门派观念极重,偷师别人那是极其严重的问题。二来每一家、每一派都有自己的诀窍,只有真正的核心人员才能接触到,像我们苏家的凌霄劲不仅要修练内功,还要借助一些‘外力’修炼外功,这些都是不传之秘,外人别说接触,就是听估计都没听说过。”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点,他们派学我不清楚,但我们家学的看家本领那都是根据各个家族的成员体质量身定制的,除非对方天赋异禀,不然别说精通,入门都难。” 话虽这么说,可前两点根本防不住有心之人,至于这最后一条,我想起照峰的话,他说温先生一身武艺集九鼎之大成,保不准就是这样的天纵奇才……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钻牛角尖了,反正苏江冉就在飞云观,我不如直接找机会去会会他。 估计苏河冉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凑过来意有所指地一笑:“喂,你大老远跑这飞云观来,应该不是来参加什么祈福大会的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没好气道:“难道你是?” 结果他还真点了点头:“我姐给我们那早死的爹妈在飞云观立了牌位,我们还真就是为了参加祈福大会来的,甚至就连苏江冉也是,他也帮他妈立了,谁叫飞云观离容城这么近,还这么有名。” “你跟他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有点意外,但这好像又在情理之中,他们要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应该不至于争成这样。 “你不知道?”他看了我一眼,旋即反应过来,“我倒忘了,你不是九鼎的人,自然不知道苏家的这碗陈年狗血当初传得有多沸沸扬扬。” 他笑着摇了摇头,神色中多了几分无奈和讥诮。 “我们老妈在认识我们老爸之前,他就已经结了婚,他那个老婆又漂亮又温柔跟朵花儿似的,人送外号‘棠蕊夫人’。但男人嘛就是这样,娶回来的‘白月光’再好,久了也成了白米饭,哪比得上年轻热情的‘红玫瑰’,再加上我们老妈也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拿下了,成了新的苏夫人。 我们老妈那不是一般的聪明,心气也高,知道她虽然是女主人,但苏家真正的继承人还是苏江冉,不把这个问题解决,苏家迟早还是他的,于是在我姐出生的时候,她就用了点手段,让我们老爸宣布我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惜她再聪明、心气再高最后也没敌过自己的命,在我十四岁那年突然得了怪病最终撒手人寰,很快我老爸也跟着她去了。说实话就我姐那点手腕跟我们老妈那是真的没得比,我们老妈要还活着,苏家根本就不会有这内乱,谁能玩得过她这块老姜。 至于那位棠蕊夫人,离婚没几年就郁郁而终,这笔账当然还是算在我们老妈头上。害了人老妈,还把他唯一的继承人身份给剥夺了,苏江冉会恨我们老妈,连带着看我们姐弟俩不顺眼,那太正常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得位不正,这点我们认,他要能凭自己的本事拿回去,我苏河冉第一个服他,可惜他选择投靠破龙当‘那位’的走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都是烂,烂他手里还不如烂我们手里,你说对不对?” 我没有吱声,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作为外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就觉得他今天这倾诉欲是格外的强,估计他们一路上没少和苏江冉勾心斗角。 不过有一点我和他的看法不太一样,我还是觉得苏江冉更大可能是温先生的人,或者他就是温先生。 我想起江洗秋的话,他说陈渊应该是被“那头”干掉的,巧的是陈渊死的时候苏江冉和封易正好也出了营地…… 他们要是跟破龙无关也就罢了,偏偏苏江冉和破龙扯上了关系,那他们杀害陈渊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 “看来君耒的预感是对的,估计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打算栽赃我了,所以封易才会跟王容意说我也去过现场,想把矛头指向我,只不过当时我不小心接触了遏灵髓陷入了昏迷,他们才没有得逞。” 于是他们转变思路,想到了用谒灵符栽赃我,这一次他们终于成功了。 第668章 二次验证 我想着心事,他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开口。 好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问道:“老实交代,你会来飞云观是不是也收到消息,说这里藏着归龙图的一块图方?” 我就知道他来找我肯定还是为了这事,也就没有否认,他顿时追问:“那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你先告诉我这归龙图到底什么来头。” 早在我去凤凰眼的时候,他跟苏湖冉就已经在找这些图方了,即便是破龙的授意,他们手里也绝对掌握着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少来这套,你连镇龙幡藏在哪里都知道,会不清楚它的来历?”他眉毛一挑,一脸“别装了,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 一听他这话,我就有些纳闷:“你们到底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我知道镇龙幡在哪?” “什么小道消息,上次在允山城你亲口承认的!”他理直气壮地看着我。 “我在允山城说过我知道镇龙幡在哪?”我怎么不记得? 他提醒我:“当时你让我们先走,说你知道镇龙幡在哪,万一被那两个煞星逮到,可以用这个秘密换一条命。” “……”感情这家伙就是罪魁祸首,我是真的无语了,“当时我只是说镇龙幡不在允山天境,我去那里其实是为了找龙脊凤心盘残片,如果他们也在找镇龙幡,我可以用龙脊凤心盘残片的下落糊弄糊弄他们。” “啊?”他一脸尴尬,“这么说,是我会错意了?” “你还‘啊’,我被你害惨了,你知不知道!”我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瞎上报,上头也不至于那么着急料理我,搞得我现在不想投靠江洗秋都不行。” “对不住,怪我脾气太急,没问清楚……”他一阵干笑,“等办完这趟回去,我立马再写一份报告把这事先给你澄清了。” “还是免了吧。”说到底,我知不知道镇龙幡在哪这件事重要,但绝不是他们想除掉我的根本原因,“你还是先说说,这归龙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守幡人之间的信物?” “别说,它还真算件信物,但不是守幡人的。” 他非常识趣地接过话头,问我,“你知不知道除了守幡人之外,和镇龙幡关联密切的还有个执幡人?” “归龙图是执幡人的信物?”我有些意外。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所谓执幡人在镇守镇龙幡的过程中到底起着一个什么样的作用。监督守幡人履行职责?还是暗中保障他们能顺利地完成任务?如果是后者,追杀缪问柏的人会不会就是执幡人,所以姜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配合他们? 没想到对于我的这个问题,苏河冉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也不能这么说……”他斟酌片刻,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你知道的,守幡人都是代代相传,虽然有龙脊凤心盘的指示,上一代守幡人可以非常精准地找到下一代守幡人,可架不住有别有用心之人,会趁着上一代守幡人已经确认下一代守幡人身份但还没有做正式交接时,钻空子冒名顶替。” 我心下一动,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你别不信,这种事还真发生过,只不过执幡人比较警觉发现了端倪并及时阻止了对方,这才没有酿成大错。为了补上这个bug,自那之后两代守幡人交接就多了道程序,交接时必须经由执幡人用归龙图二次确认下一代守幡人的身份后再验证龙脊凤心盘,它才能为下一代守幡人所用。” 当时我就在想,游家人无法将镇龙幡锁入下一个镇龙台,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手里的两个盘都没有经过归龙图的验证? 但很快我反应过来:“不对啊,如果龙脊凤心盘在交接的时候会经执幡人的手,游典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执幡人的存在,而是直到他们无意中发现线索才找到他们?” 想着我将我的疑问这么一说,苏河冉“害”了一声:“这就要说到执幡人的特殊性了,他们之所以存在说白了就是为了监督守幡人,如果有人背离了守幡人的职责,他们会出手,万一守幡人的传承出了问题,他们也会启动备用方案。 这也就注定了他们的存在要对守幡人保密,他们和守幡人的联系也只能是单向的。除非出现上面说的那种特殊情况,一直到某一代守幡人即将卸任,执幡人才会主动联系他们,一旦上一代守幡人和执幡人先后确认下一代守幡人身份无误,就会由上一代守幡人代为完成验证。” “也就是说,传到游家人手中的龙脊凤心盘确实是中途才出的问题,反倒是游家盘因为没有经过归龙图的验证始终无法生效?”可惜当时执幡人手里拿到的是唐版龙脊凤心盘,不然倒是可以确定镇龙幡无法锁入第九个镇龙台的症结到底是盘还是镇龙台。 不过新的问题也来了:“既然归龙图是执幡人用来验证守幡人身份和龙脊凤心盘的工具,为什么它最后也会四分五裂?” 想到他们也是去向成谜,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沉,该不会当年执幡人也出了事,为了避免归龙图落在破龙手里,他们才不得已而为之? 难怪破龙那么早就开始寻找图方,而防盗办和五〇三的消息也远比我以为的要灵通,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对我有所隐瞒罢了。 不过苏河冉的话倒是让我对古姚国人和刹梭人的身份有了一个更具体的猜测,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他说的“别有用心的冒名顶替者”,还是第二种情况,他们作为守幡人传承出了问题,执幡人不得不启用备用方案。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真正的王仙村人绝无可能是执幡人,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传递除了关乎郏罗人只怕另有隐情。 “好了,言归正传,你在飞云观到底有没有发现图方的下落?”他非常机灵地把话题拉扯了回来。 “暂时还没有。”我可没说谎。 “我不信。”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我,“你该不会被防盗办和五〇三伤透了心,连我也不相信了吧?” “真没有。”我有些无奈,“我要有线索,还会坐在这里跟你聊这些有的没的?” “也是哈。”他打了个哈哈,“那成,一会儿我跟我姐去张光尘那探探口风,要是能打听到点什么,我再回来找你,咱们随时保持联络。” 他给我留了个联系方式,非常识趣地开了溜,没过一会儿照峰和郁典就过来了。 第669章 奇毒相思扣 “看来破龙的另一队人马就是这苏家姐弟了。”郁典难得没有打趣我,而是正色道,“王老师,你可得小心点,这小子一来飞云观就找上了你,我怕他们不仅想要图方,你也是他们的目标。” 照峰也在一边点头:“我听说上次就是苏河冉劫持了你,搞不好他们会故技重施。” “你们就不怕我真和破龙暗通款曲?”我有心开他们玩笑。 照峰没有吱声,郁典替他说了:“你是什么人我们东家和江少那是门儿清,要真信不过你,我们一开始就不会去找你,如果各个都跟五〇三一个样,那不是瞎折腾嘛,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有点儿感动,经历了这么多,信任于我已是弥足珍贵。 “我开玩笑的。”我将我是如何认识苏河冉以及他是怎么跳忠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这次咱们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我们真正要防的反倒是苏江冉,他才是破龙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郁典试探着开了口:“王老师,你没有跟他说我们也是防盗办的人吧?”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不禁摇头:“当然,虽然我是相信他的,但他的身份并没有经过核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 “这就对了!” 他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郁典感慨道,“你是不知道,为了防止外部力量的渗透,防盗办各个小组之间很少平级沟通,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没法确定自己人的身份,这就给了某些有心之人的可乘之机,时不时冒出来几个冒牌货那是防不胜防,所以咱们跟他们合作也不是不行,但心眼还是得多留两个。” “合作还谈不上,就算苏河冉相信我,苏湖冉也未必肯信我。” 想了想,我索性将明耀的事也一并说了,“也不知道这个打入飞云观内部的内应是苏江冉的人,还是其他人安插的,本来明耀的嫌疑很大,偏偏他在飞云观待了很多年,又不太可能。” “哎?这事简单啊!”郁典想起来说道,“王老师,你真提醒我了,一会儿我就去跟明辉打听一下最近飞云观有没有什么生面孔,保不准那个内鬼就混在这些人里。” 正巧我手机响了一下,一看是缪正柔发过来的,我赶紧点开看了看。 “帕目坛的事有眉目了,不过奶奶说这事她得亲自和你谈,你先过来吧。” 我将信息给他们也看了一眼,郁典顿时站起身:“得嘞,咱们还是分头行动,王老师你去探探那位老太太的口风,我跟东家去找明辉。” 他们一走,我也出了门。 缪正柔早在她们房间门口候着,我一进去她立马把房门关了,又去检查了一下窗户有没有合拢——飞云观的效率还是可以的,这么快就把昨天坏掉的窗棂修好了——最后才回到茶桌帮我把茶倒了。 我看她神色恹恹,心情似乎不太好,倒是老太太显然已经消了气,笑盈盈地端起茶碗朝我示意,为防隔墙有耳,这次她特意坐到了窗户底下,一旦有人靠近立马就能有所察觉。 我隐约意识到,她这次要说的恐怕又是一些秘辛。 等茶水落肚,她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我三个小孩,也就柔柔的姑姑平平淡淡日子还算过得去,剩下两个,她小叔叔早夭,她爸又偏偏是个不省心的,从小就爱惹事。 唉,不过这祸事的源头还得是她爷爷,那会儿他混了几年江湖吆五喝六的也算有点势力,手下一大帮子兄弟,还大言不惭地给自己取了个诨号叫什么空空楼主,当年我们能和姜妄寨的人打个有来有回也全靠了空空楼的人。 后来他离了世,他手下的人几次三番找到我,想让我出面重整空空楼,但我那时哪有心思管这些,直接拒绝了他们。群龙无首之下,他们偃旗息鼓了好些年,我本以为他们放弃了,哪知等柔柔爸爸长大,他们又盯上了他,非得让他做这个楼主。 好在柔柔爸爸浪荡惯了,根本没有那个定性,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再提了,偏偏这个时候他认识了柔柔妈妈,她被她那个姐姐带的,平时就飞扬跋扈闹腾得很,这空空楼的人一找上门那还得了,简直是一拍即合。”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儿媳颇有微词,说起这些事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时候她整天围着空空楼转,柔柔爸爸又整天围着她转,两个人是天天往外跑就没几天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怕后来有了柔柔也是直接扔给我,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最后干脆一走了之,丢下我这老娘和才刚刚记事的柔柔再也没了音信。 我心里那个气,但也无可奈何,本来以为他们闹够了总会回来的,结果有一天空空楼的人又找到了我,说他们好久没有联系到两人,问我知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我这才慌了神,赶紧找人打听。 几经周折,我终于收到消息,当时他们是去了容城,不为其他,只因柔柔妈妈突然收到她姐姐的死讯,心里既悲又疑想去跟她姐夫讨个说法。结果一到那她姐夫也出了事,他们干脆留在了容城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一提容城,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缪正柔妈妈的姐姐不就是苏河冉的母亲吗,我说怎么这后面的事怎么越听越耳熟。 看来当年他父母的死也另有内情,就是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和帕目坛扯上关系。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他们竟发现两人都身中奇毒‘相思扣’。”说到关键之处,老太太的神色也不由凝重起来。 “相思扣?”好奇怪的名字,我忍不住问道,“这毒很厉害吗,竟连堂堂苏家都中了招?”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缪正柔:“你怎么知道柔柔姨妈嫁到了苏家,柔柔跟你说的?” “他本来就认识我表哥,那枚戒指一开始还是我表哥给他的呢!”缪正柔撇了撇嘴,“奶奶,您还是先说相思扣的事吧。” “其实以我的经验来看,与其说是毒,它更像是一种蛊。此毒需要同时下在两个人身上,一旦中毒,他们就像共用一条命,但凡其中一个活不成,另一个也会跟着没命。”老太太一一道来,“据说这种毒一开始是用来殉情的,故而得名‘相思扣’。” 第670章 藏于阴阳,见于阴阳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它本身并不致命,或者说就算正柔的姨父死于相思扣,正柔姨妈的死也另有隐情?” “没错,可惜他们查了很久也没有头绪,最后还是决定从相思扣入手,此毒并不常见,而且只在平绥一带出现过,只要想查,绝对能追根溯源。果不其然,没用多久他们就查到了这相思扣的来源。” 我心里那根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莫非就是这飞云观?”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底下的帕目坛,这相思扣正是出自百年前的匪首帕目奴之手,后来帕目坛覆灭,它的配方也就跟着失传了,但里面保不齐还留着几服已经做好的相思扣最终流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就打住了话头,连带着缪正柔也陷入了沉默,我心里隐约有种预感,不由问道:“那正柔的父母呢?您找到他们了吗?” “唉。”她摇摇头,“我查到这里线索也断了,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踪迹。” 我忍不住追问:“您就没有跟张道长打听一下?” “不瞒你说,我一开始会来飞云观正是为了调查此事,他们夫妻俩会在这里销声匿迹,要么是飞云观的人搞的鬼,要么就是进了帕目坛,可惜我查来查去既没有查到飞云观的人参与其中,也没有找到帕目坛的入口。 直到后来结识了张道长,才从他那里得知,自打飞云道长一举捣毁帕目坛,它的入口就被一道特殊的机关锁死,百年来从来没有打开过,久而久之前面几位观主尚还记得它的入口在哪,等传到他这儿已经连入口在哪都不知道了。 最关键是能打开那道机关的两枚锁匙当年就被飞云道长销毁,它根本不可能再被打开,柔柔的爸爸妈妈自然也没有进到里面的可能。” 说着她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希望他们是进了帕目坛,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始终没有再露面,只怕……” “奶奶……”缪正柔轻轻拉了拉她胳膊,眼睛已是泛红,她情绪这么低落,估计在我来之前就已经从她奶奶那里有过大概的了解。 老太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中却难掩锐色。 “反正我是不甘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已经失去了远歌和问柏,不能再让他俩也这么不明不明地离开我。所以我每年都要过来看看,说不定哪天就能遇到转机。” 她终于看向我:“后生,我不知道你找帕目坛所为何物,但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若真能找到入口还请不吝相告,老婆子我先行谢过。” 说着她朝我一拱手,我赶忙拦了拦:“您太客气了,我和正柔是朋友,她的事本来就是我的事,只是……” 我索性说开了:“只是眼下我也没有什么头绪,您那里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也不知道算不算线索。”她倾耳凝听片刻,确定无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开口,“张道长他们的居所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里面有个典籍室,我悄悄摸到里头去看过。 在那里我翻到了一本记录各代观主生平的谱子,里面只有一句提到了帕目坛,说它的入口‘藏于阴阳,见于阴阳’,可惜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参透这话里的玄机。” “藏于阴阳,见于阴阳……”我默念了一遍,一时半会儿也参悟不出来什么,只能继续问道,“那依您的判断,它大概会在哪个方位?” “我觉得应该是在祖师殿,它是整个飞云观的中心,相传那里也是飞云道长最后得道的地方,正所谓道生阴阳与五行,‘藏于阴阳,见于阴阳’不就是‘藏于道,见于道’吗?” 说着她却摇了摇头,“可惜那里我已经找过不下十次,依旧什么线索也没有。” 缪正柔安慰道:“说不定换个人去找,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晚点我跟他也去看看。” 我实在不想她掺和进来,虽然帕目坛和她父母的行踪有关,但因为图方也极有可能藏在里面,破龙势必会插手,这无疑会增加很多危险。 不过劝她肯定是劝不住的,我直接跟她奶奶提议:“婆婆,要不这样,为免张道长知晓后出手阻拦,我们分头行动,您跟正柔去稳住他,其他的就交给我和我的朋友,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她看了看我和缪正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那你的好意我就先领了,你们也注意安全。” “奶奶!”缪正柔抱住她胳膊不甘心地一摇。 老太太顿时一板脸:“没看到人家是为了你好,想护你周全吗?别不识好歹!” 她只能作罢,我也赶紧告辞:“那我先回去跟我朋友商量一下,有时间再来拜会。” 我一出房门,缪正柔也跟了出来,我怕她又跟上次一样自作主张,不由道:“你跟着你奶奶别乱跑,这地儿不安生,除了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也在盯着帕目坛。” “知道了。”她低了低头,我正要离开,她却再次开口,“你要先找到了入口也别瞒着我……他们肯定是进了帕目坛,那天我妈是悄悄回来找我的,她把戒指给了我,自然早就知道里面有多凶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去的,只是她不想我爸也跟着去才一个人溜了。可他还是进去了,不然他的戒指也不会给我表哥拿着。” 她重新抬起头看着我:“他们丢下我一走了之,我虽然恨他们,却也盼着一家人能团聚。所以就算他们真死在了里面,我也不会学他们,就这么把他们丢在那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郑重点头:“好,要是有线索,我一定告诉你。” 我一边往我们房间走,一边拿出手机给苏河冉发了个信息:“苏江冉给他妈立牌位是在你父母去世前还是去世后?” 如果真有人给他父母下毒,苏江冉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他有动机和机会下手,而且那时候他差不多已经成年,天赋又高,也有足够的能力进入帕目坛带出相思扣。 没错,我是有点怀疑张光尘的话,哪怕他没有撒谎,他说的也未必是事实,不说苏江冉,如果图方真藏在帕目坛,不管行动的是方驭光还是执幡人或者别的谁,这百年间肯定有人打开过它的入口。 第671章 意料之外的短信 我还没走到房间门口,苏河冉的信息就发了过来:“之前,她去世没多久就立了,而后每一年他都会过来,怎么了?” 虽然我心里已经认定苏江冉就是害死他父母的人,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话还是不能乱说,万一我弄错了,害他们嫌隙加深,那不是给人添堵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含糊其辞地回了一条就不再管他。 正好郁典听到动静探头出来张望,我索性往他房间一钻,见照峰也在,我将老太太的话还有我的猜测一股脑说了。 听我说完,郁典一拍大腿,是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去了:“如果苏江冉真进过帕目坛,他肯定还会再找机会进去,咱们只要盯紧他,不就知道入口在哪儿了吗?” 我点点头:“所以咱们继续兵分两路,你跟你们东家盯着苏江冉,我去祖师殿还有其他地方转转,若是真有什么发现再叫你们。” 他俩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我们仨一起出了门,正要分头行动,郁典想起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去问了明辉,他说他们这些弟子都是好些年前就已经拜入飞云观了,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是老熟人,除了一些临时在观里干活的工人,没见过什么生面孔。” “那他会不会就混在这些工人里?”我忍不住猜测,“而且搞不好他们和之前那伙人也是一起的。” 郁典顿时一拊掌:“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是有个段子,说穿个马甲再扛个梯子不管去哪都没有人会盘问,只要一动工他们这里挖挖那里修修,谁还会注意他们是不是在找帕目坛!” “咱们是得多留意一下。”照峰也直点头。 说着两人朝我挥了挥手,假装要去逛,若无其事地出了栖云居,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偷偷绕回来,这样才不会引起苏江冉的注意。 我也装作闲来无事去附近转了转,最后一头钻进祖师殿,这会儿游客和香客也不多,我特意在里面多转悠了一会儿,等其他人都上完香出去直接上手摸索了一遍。 可惜的是这一次我依旧毫无所获,看来缪正柔还是太乐观了,哪怕帕目坛的入口真在祖师殿,可就连她奶奶这样的老江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什么发现,就更别说我们了。 我出了祖师殿,又故技重施去其他地方仔细找了一圈,一直忙活到下午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 “会不会是我们思路错了,所谓‘藏于阴阳,见于阴阳’也许就是那么反直觉,只需要从字面上理解?阴阳……”我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一下想到了大门外的阴阳鱼池。 “莫非是在那里?”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它不在飞云观内,不出大门很容易忽略过去。 我漫步出了飞云观,然后我假装散步在附近徘徊了许久,甚至趁着人少特意去下面看了也没有什么发现。 我有些泄气:“还能是哪里呢?” 我走到甬道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大门,目光不自觉地放在了那对楹联上。 “道生阴阳传千古……”当时我心里就是一动,快步走到底下,装作欣赏凑近了仔细一打量。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心里就有谱了,其他字都是直接镌刻在石柱上,唯有阴阳两字像是后补上去的,是先刻在一块石砖上再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上面,若非特意去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搞不好这是一个可以按动的机关。” 当然,如果它真能打开帕目坛的入口,动静肯定不小,我们唯有等到下半夜行动才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我有意踱到另一边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拿出手机假装收到消息不动声色地回了栖云居。 我给照峰发了个消息,将我的发现这么一说,最后道:“你们再盯一会儿苏江冉,要是过了十二点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就回来,我们去试试这个机关。” 很快他的回复就过来了:“好。” 有了这条线索,我心里也算有点底了,美滋滋去吃了个晚饭,就等午夜到来。 然而刚一入夜,我手机突然响了响,一看是姜婵发了条短信过来,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我将它点开,一张图片加载了出来,我一下坐直了身体。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光线很暗,女孩被人绑住手脚坐在地上,嘴巴也被胶布封着,只有一双眼睛微微泛红惊恐地看着镜头,不是别人正是姜婵。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江碎玉当时的愤怒,颤抖着手打出一句话发了过去:“你们想干什么,直接说。” “爽快,出飞云观过了牌坊右手边的坡下有片油茶林,你先过来,其他的见面详谈。” 很快我又收到了对方的第三条信息:“记住,我们只约了你一个人,要是一会儿不小心看到了别人,那就对不住了,这个女孩你只能横着带回去了。” 他提到了“我们”,肯定不止一个人,我单枪匹马过去估计也是送人头,要想把姜婵救出来,必须得想个稳妥一点的办法…… 我快步出了房间,走到姜婵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门也打不开,我绕到窗户边往里扫了一眼,很快有了发现,窗户木栓有被破坏的痕迹,下面的椅子也都倾倒在了一边,显而易见她没有乱跑而是在房间里遇袭的。 这说明一个问题,对方能那么精准地找到她的房间,要么是飞云观的人,要么也住在栖云居,或者曾经进来过特意踩了点。 我本来打算把照峰他们叫回来一起想想办法,这会儿又有些迟疑了,因为我有点怀疑会不会是苏江冉察觉到我已经发现入口机关,想来个调虎离山,故意这么说的。 思来想去,我直接将那三条短信截图发给照峰:“我先一个人过去看看,以免对方调虎离山,要是半个小时后我没给你发消息报平安,你们再过来。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我,我会自己想办法拖住他们。” 估计他跟郁典也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那你注意安全。” 为防落在对方手里他们会搜我的身,想了想我还是回房间将背包塞到了衣柜底下,包里的东西只带了手机、手电和叙哥儿的短刀在身上。 准备妥当,我径直出了飞云观,朝底下的油茶林走去。 第672章 简单粗暴 这油茶林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是又高又密,难怪他们会选这样一个地方藏匿。 我往里走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什么人影,正要出声,一声咳嗽从不远处传来,我连忙循声过去,一眼就看到姜婵半靠在树桩上正拼命朝我摇头。 我心有所感,然而还没等我回过头,身后已然有劲风袭来,我一下被对方扑倒在地,另外几人跟着一拥而上,把我也绑了。 确定我无法再挣脱,他们将我带到一个男人面前,一看对方长相,我心里有种“他们果然还是动手了”的恍然:“原来是你们。” 没错,这几人正是我们在观云居吃饭时一直观察我的那伙人,我有点怀疑他们确实和负责扩建飞云观的那批工人有关联,他们也正是趁着修窗的机会去姜婵那里踩了点。 赖鹏程没有说话,而是朝其中一个年轻人使了眼色,后者在我身上一顿搜,别的都没动,唯独将两枚截玉戒指和挂着那枚截玉扳指的手串取下来递给了他。 当时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他们目标明确,似乎就是冲着它们来的,那大概率不是破龙的人…… 可惜还没等我开口套他们的话,那人又拿过我手机看了看,皱眉道:“赖爷,他没听您的嘱咐,联系了那个照峰,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过来。” “无妨。”赖鹏程也瞄了一眼信息,朝他和另外一个小年轻发话,“阿槐,你跟麻全去往山下弄点动静,正好把他们引下山,其他人带上他俩跟我来。” 说着他亲自撕下一块胶布,把我的嘴也封了。 亏我还想着跟他们周旋拖延时间,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照峰他们经验丰富,可别真循着他们故意布置的痕迹下了山——我和姜婵能不能脱身暂且不说,就怕他们因为对方的掺和把正事给耽误了。 我正琢磨等离开了这里他们会把我们带去哪儿,谁承想赖鹏程压根就没往油茶林外走,反而穿过油茶林径直走到了飞云观前的陡坡下。 一个瘦高个儿的青年立马上前一步将一丛灌木撩开,再将底下的地皮一掀,一个盗洞露了出来。 好巧不巧它的走向正是双鱼池和大门方向,我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看我的反应,拽住我的那个小平头嘿嘿一笑:“想不到吧,我们也早知道帕目坛的入口在哪,连盗洞都打好了!” 既然他们和扩建飞云观的工人有关联,会找到帕目坛的入口太正常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绕过机关打盗洞进去,看来这伙人哪怕不是破龙派来的怕也不一般。 由瘦高个儿打头,他们挨个往里一钻,我和姜婵也被他们押了进去。 对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密室,在盗洞对面那面墙上我看到了那个姜娴提到的机关,它就像两扇门从中合拢紧紧扣在一起,靠近中间的位置各有一个鱼形凹槽,和上面的鱼池一样,一个白底一个黑底,一左一右呈首尾相连状如同太极。 别说这鱼形凹槽还怪眼熟的,和浮日宫密室里的那个是一模一样,一看到它们,我就意识到他们会拿走我的手串并非仅仅因为截玉扳指还有上面的鱼符,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打截玉戒指的主意——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没有答案,但很快赖鹏程将我嘴上胶布一撕,问了一句:“这对戒指是你从帕目坛带出来的吧?说,它们原来的主人在哪?” “原来的主人?” 我愣了愣,第一反应他们是来找缪正柔的,我暂时无法判断他们会不会对缪正柔不利,也就没有急着回答。 小平头以为我在装傻,当即扬了扬拳头:“上面有水池遮着,这里的隔音不是一般的好,哪怕我们揍得你哭爹喊娘也没有人会注意,你最好识相点。” “可我真的没有进过帕目坛,这对戒指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我如实相告。 奈何对方压根就不信,他冷笑道:“当我们三岁小孩呢?你没进过帕目坛,它的大门钥匙怎么会在你身上?” 这让我怎么解释,我自己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这枚鱼符居然就是打开帕目坛入口机关的钥匙。 好吧,是其中之一。 但这已足以说明这枚鱼符的特殊性,我不知道眼前这个机关是原本就有,还是飞云道长打造的,如果是前者,那不是说明帕目坛和凫鱼城极有可能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这一想思绪不觉飘得有点远,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小平头,他回头看着赖鹏程:“赖爷,咱们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小子怕是不知道怎么服软,正好我手有点痒,不如就让我来帮他松松筋骨?” 赖鹏程脸上看不出喜怒,我正担心他们不会来真的吧,他开口了:“我再问你一遍,戒指原来的主人在哪?还有,你拿了他们的戒指,又借机接近他们的女儿,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们的女儿?”我终于回味过来,他口中“原来的主人”到底是指谁,同时想到一个让我有点啼笑皆非的可能,“你们不会是空空楼的人吧?” 那我可算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盯上我了,恐怕还是托这两枚截玉戒指的福。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真没进过帕目坛,我说的那个朋友就是缪正柔,两枚戒指都是她给我的,至于她父母的下落,我还是听她奶奶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他们极有可能进了帕目坛。”我诚恳道,“你要还是觉得我在说谎,可以打电话问她,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枚钥匙怎么解释?”小平头扯着嘴角一笑,“不会又是哪位朋友送你的吧?” “确实是一个朋友送我的……”怎么感觉我这解释这么没有说服力,明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他信不信不重要,毕竟这里不是他说了算,我索性看向赖鹏程:“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而且很容易就能澄清,你们能不能放了我和我朋友?” 我本以为这事还得再拉扯一会儿,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然而下一秒,他话语一转:“把另外那枚钥匙也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第673章 得充电 一听他后面的话,我就意识到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当然,眼下对我们来说钥匙不全反而是个好消息,虽然我们迟早也要面对这个问题——亏得我们一门心思寻找入口,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就这么忽略了。 “说话啊,赖爷问你话呢!”小平头推了我一把,“怎么,一问到关键问题就哑巴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身上只有这枚鱼符。”不是我油盐不进,而是另外一枚钥匙我真的没有任何线索,毕竟连墨宁都不知道其他鱼符在哪里、又是不是真的存在。 “赖爷,要不还是我来问吧?”小平头笑了一声,再次看向赖鹏程,这次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出言阻拦,算是默许了。 见状,小平头一脚将我踹到在地,按住我就要下狠手,我正琢磨要不要把祸水往苏江冉那引,之前的瘦高个儿突然叫住他:“老三,先别急着动手,那位美女好像有话要说,咱们先听听看,万一她真知道点什么呢?” 说着他一把将姜婵嘴上的胶布撕下:“说吧,最好拣我们想听的说,不然你的相好就只能吃这皮肉之苦了。” 姜婵慌忙点头:“类似的鱼符我在明耀道长的书房里见过,他就放在书架上,你们只要去找,绝对能找到!” 我暗暗皱眉,她说她跟明耀不是很熟,如果她没有说谎,她特意登门拜访又是为了什么? 赖鹏程立马朝瘦高个儿一抬下巴:“阿乐,你去,路上仔细点,别跟曾家的小子撞上,更不要惊动其他人。” 他似乎知道照峰的底细,搞不好也是典藏者,有典藏者坐镇,这个空空楼果然没那么简单。 “得令!”瘦高个儿领命而去。 没一会儿阿槐和麻全回来了,后者一副不辱使命的得意神色,说:“赖爷,跟他一起的那两个人已经被我们引下了山,就算他们发现端倪折转回来,咱们也早进了帕目坛!” 我心中一沉,我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赖鹏程却很满意,示意老三给我和姜婵松了绑——显而易见,在他眼里能给他带来威胁的只有照峰,照峰一走,他也就放了心。 一恢复自由,姜婵赶紧扶我起来。 “你有没有受伤?”她含着眼泪道,“对不起,我又连累了你……” 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试探性地看向赖鹏程:“反正两枚钥匙已是你们囊中之物,你能不能先放了我们?” 老三冷笑一声:“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保不齐这是个缓兵之计!” 正说着,阿乐去而复返,他伸手朝赖鹏程一递,手里还真躺着一枚和那枚鱼符造型相似但乌黑如墨的鱼形玉器。和鱼符一样,它的质地非常的通透细腻,一看就品质不凡。 我是万万没想到他真能得手,心里又惊又疑—— 为什么明耀手里也会有一枚鱼符,难道他本身能和帕目坛扯上关系?可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剌剌地将它放在书房里,就连姜婵偶然拜访都能留意到? 阿槐取下白色鱼符也递给他,赖鹏程拿着两枚鱼符一阵端详,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我已经顾不得能不能把东西都拿回来了,趁机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必须得尽快脱身,然后看能不能联系上照峰让他们先赶回来,虽然空空楼的人志不在图方,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察觉到动静跟着他们进去。 结果他压根没理我,拿着两枚鱼符走到机关前,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卡进凹槽,可惜的是过了好一会儿机关也不见什么动静。 老三立马火了,一把揪住我衣领:“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钥匙上动了什么手脚?!” 别说我心里还真有点头绪,不管是白色鱼符还是那枚黑色鱼符,它们虽然通透,却和我一开始见到前者时不一样,哪怕被手电光照着,也没有那种里面像是有水在流动的光泽,反而干巴巴的像块石头。 黑色鱼符怎么样我不清楚,但白色鱼符明显是因为里面的疒气被清空才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有理由猜测,这道机关的开启和浮日宫密室里的机关还不一样,按照墨宁的比喻,这两枚钥匙必须先“充电”,空有其形是打不开的。 要解决倒也好办,哪怕里面没有培育“质”,它们也是特殊的宿源,只要将疒气重新注入或许就能生效。 当然,像这么关键的线索我是不可能提醒他们的,相反在照峰和郁典回来之前,我要尽可能地拖住他们。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它只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我对它可能还没有你们了解。”我诚恳道,“要不你们把明耀找来问问,他手里有鱼符,又常驻飞云观经常在附近活动,肯定比我知道的多。” 老三顿时有些意动,询问地看向赖鹏程:“头儿,要不我……” 赖鹏程没有吱声,他取下两枚鱼符,放在手里一边摩挲,一边抬起眼睛淡淡地打量了我片刻。 突然,他笑了笑:“没必要,他的眼睛告诉我,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继续问,不管用什么手段,问到他说为止。”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我自认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难不成他是一个比赵蓬清还要厉害的微表情高手?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胡思乱想的空当,老三装模作样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副要下死手的架势。 姜婵明显被他唬住了,拼了命想扑过来:“你们别伤害他,求你们了!” 我暗暗朝她摇头,只盼她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说实话,就眼下这情形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难关,哪怕他们真打算对我动手,忍忍也就过去了,我现在就担心他们会拿她威胁我,我可以硬扛过去,她怎么办? 不得不说,赖鹏程眼睛确实很毒,我镇定之下的慌张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目光瞬间扫向姜婵,然后朝阿乐使了眼色,后者会意伸手拦了拦老三。 “他是个硬骨头,你挑他啃能问出来什么?”说着他一把拽住姜婵,另一只手往腰后一抽,下一秒他手中的匕首就抵在了姜婵颈边,她一个激灵立马不敢乱动了。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得这么问。” 第674章 打开了 我当然不敢拿姜婵的命去赌,但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和盘托出。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即是缪正柔父母的手下,应该不至于一点底线都没有…… “人在江湖义字当先,你们空空楼却拿一个弱女子当要挟,如果缪问松夫妇真的还活着,恐怕也会羞与你们为伍。” “哟,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居然晓得我们副楼主的名号。”阿乐嗤笑一声,“那你可曾听说我们空空楼平时干的都是些什么营生?” 他用匕首拍了拍姜婵脸颊,伸手一指另外一个小年轻:“万子,你来告诉他。” 小年轻嘿嘿一笑:“既叫空空楼,当然是做些不用本钱更见不得光的买卖,杀人越货不在话下。” “听到了吗?”阿乐收回匕首重新抵在姜婵颈边,“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进帕目坛可不单单是为了找我们楼主和副楼主,还有埋在坛下富可敌国的帕目奴宝藏,眼下就差这临门一脚,你要不识好歹扫了大家伙儿的兴致,那我们也只好对不住你了。” 一听他们竟是为求财而来,我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一群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绝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以姜婵的安危为重,且不说帕目坛危机重重他们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就算他们真把里面的东西包括图方带了出来,只要通过照峰他们联系上防盗办加以布置,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把它们追回来,可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如果她真因为我的坚持出了事,那就是后悔一辈子也没有用,所以我没必要和他们在这死磕。 当然,我也没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太清,以免变相为他们后面的行动提供线索。 这样一想,我索性道:“我可以帮你们打开这个机关,但你们必须先放了她。” “你说放我们就放,一会儿她跑了,你反悔怎么办?”老三扯着嗓子道。 我只看向赖鹏程,他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来了句:“我可以放了她,但你必须先把机关打开,不然免谈。” 看来他并不是很相信我,倒不是说他不相信我会守信,而是不相信我能打开机关,觉得我在唬他,只为让姜婵脱身。 没辙,我只能用行动说服他。 我示意他把两枚鱼符都给我,抽出短刀划破手心,将它们紧紧攥在手里,没多久我手心的伤口就愈合了—— 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早在当初墨宁用龙符汲取我身上疒气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既然我身体的复原速度只和我身上疒气的强弱有关,那它是不是被谒灵符汲取压根不重要,换成其他特殊宿源自然也能生效。 我用衣襟将上面的血渍擦拭干净,借着手电光目光这么一扫,里面俨然有若隐若现的流光在涌动。 我拿着两枚鱼符朝机关走去,将它们一一放了上去,屏息凝神地等待了片刻。 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忐忑,因为我不确定另一枚鱼符要“充电”是不是得换成刹梭,奈何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将疒气和刹梭分别灌注进去,只能依葫芦画瓢先这么着,反正这两种物质我身体里都有。 好在它们非常给我面子,随着底下一阵轰鸣传来,机关的两扇石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神了……”他们一阵对视,眼中都难掩喜色。 老三更是迫不及待想进去探个究竟,却被阿槐伸手拦了拦:“先别急着行动,谁知道它会不会击发什么连带机关,等它彻底开启看看情况再说。” 万子也忍不住打趣他:“三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你这心性,还得跟我一样再练一练!” 别看老三性子急,心眼可一点都不少,见赖鹏程暗暗皱眉,他立马顺坡下驴,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行行行!求你们别念了,我头都要晕了!” 不过阿槐的担忧明显是多余的,等机关接驳的轰鸣平息下来,周围重新恢复了安静。 正对机关是一面雕花影壁,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一群人正对着一个圆圆的也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的东西顶礼膜拜;顺着影壁往左、往右都是一条非常短的甬道,它们延伸了不到十米就一改方向都往北边去了。 “赖爷,咱们是去左边,还是往右边?”见确实没什么危险,阿乐准备继续打头阵,只是两条路摆在眼前,自然要先问清楚了。 结果赖鹏程目光一转直接看向我,我是真的有些无奈,重申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确实没有进过帕木坛,对它的了解估计都没有你们多,反正手机在你们那,你们要不信直接打个电话给缪正柔,她可以帮我作证。” 也省得她知道了说我不守信用,可惜他们压根没有这个打算,尤其是老三,扯着嘴角呵呵一笑:“你当我们傻啊,你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指不定给我们少楼主吹了什么枕边风,她现在信你不信我们,会拆你的台才怪了!更何况,这里这么危险,我们打电话一打,她不就知道我们要进帕木坛了吗,到时候把老太太也捎过来,那我们还去个毛线!” 他这前面的分析作为当事人之一我实在难以评价,倒是后面这一条我和他们难得达成一致,一个姜婵已经够我操心的,再来一个缪正柔我头都要大了。 趁着还没进帕木坛,得赶紧想办法让她脱身。 这么一寻思,我按捺不住开口:“你们要真觉得我跟你们一起进去能派上用场,我也不是不能为你们效力,但你们最起码的要遵守之前的约定先把她放了吧?” 没想到赖鹏程非常爽快地朝缪正柔做了个请的手势:“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我暗暗皱眉,总感觉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坏招,只是眼下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朝姜婵使了个眼色。 我心想经历过双祖庙一遭,我和她这点默契总该有吧?哪知她咬着嘴唇看了看我,异常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走,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只希望和你同生共死,哪怕丢了这条命也甘之如饴。” 第675章 祭坛 阿乐哈哈一笑:“看到没,不是赖爷不让她走,而是她自己不肯走,我们总不能强逼着撵她出去吧?” 说着他非常自来熟地揽了揽我肩膀:“哥们,你也别怪她,痴情不是她的错,谁叫你盘儿靓、条儿顺还偏偏喜欢招蜂引蝶,这完全是你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报应啊!”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认栽:“你们还进不进去的?不进去我就走了。” “进进进!”老三抢了个先,打头往里一钻,但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讪讪回过头问我们,“左边还是右边?” 所有人包括赖鹏程在内齐刷刷地看着我,我硬着头皮指了指左边:“先去这边看看吧。” “好嘞!”他一马当先顺着左边的甬道摸去,其他也连忙跟上,只有阿槐朝赖鹏程请示:“赖爷,咱们要不要把这两枚鱼符也带上?” 赖鹏程抬了抬下巴:“先拿下来看看门会不会合上。” 阿槐一一照做,见机关似乎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关闭,赖鹏程果断点头:“带上吧,机关特意设计成这样,说不定里面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也松了口气,只要机关没有关闭,照峰他们迟早会循迹追过来,不然机关锁死,钥匙又在里面,他们就算能赶回来也无济于事。 只是我没有想到赖鹏程的直觉不是一般的准,由老三打头、阿槐殿后,我们顺着甬道走了不到三分钟它就到了头,甬道尽头的墙上赫然又是个鱼形凹槽,我们在四周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这一次它们似乎不再是成对出现。 “先放个上去试试?”阿槐问道,赖鹏程没有吱声,他也就当他默许了将白色鱼符拣出来卡进凹槽。 等了好一会儿周围也不见什么动静,这下赖鹏程有点沉不住气了,朝我示意:“似乎还得你来。” 问题是里面的流光并没有消失,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言道:“没必要,左右两边应该都有机关,这里只是它的一半,我们必须把另一半也开启了。” 奈何他们都不信邪,麻全一个劲地在边上催促:“哥,反正都已经到这儿了,您就试试呗!”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走又不让我走,信又不是那么信,没办法我只能按他们的来,将鱼符取下。 怕他们一会儿又来个“您再试试呗”,我索性把事情做全乎了,划破手心攥着鱼符握了几秒钟这才放了上去。 可惜的是周遭仍旧毫无动静,几人一阵讪笑,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我:“好像真是这么回事,现在怎么办,先回去?” “说了你们又不信。”我没好气道,“留个人在这,万一一会儿需要同时将鱼符放上去机关才能开启,还得跑回来,其他人去右边那条甬道。” “那我留下来吧!”麻全兴冲冲地举手。 至于老三已经掉转头往回走了。 入口处的机关大门依旧没有关闭,我无从判断到底是如赖鹏程所言它是特意设计成这样的,还是需要人手动锁死,反正经过的时候我顺手就推了其中一扇石门一把,没想到它竟真的可以推动。 我有点无语,好在其他人正一心往右边的甬道赶,没有人注意,我也就没有吱声。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纠结,这帮人只为求财,如果我把入口的机关锁死,不说百分百图方最后大概率我能拿到手。 可这机关明显不能从里面开启,虽说狡兔三窟帕木坛里肯定还有别的出口,但我不敢保证我们是不是真能找到,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算了,偏偏姜婵又不肯走,这个险我可以自己冒,却不能拿旁人的命赌。 “算了,顺其自然吧,说不定苏江冉也有钥匙,我把机关锁了也无济于事,只会把照峰他们挡在外面。” 很快右边的甬道也到了头,这边的墙上和左边的一样也有一个鱼形凹槽,阿槐直接将黑色鱼符往我这一递,我只得接过,一番操作后将它也卡进凹槽。 无奈左等右等,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同时放上去试试?”阿槐说着联系上了麻全,“老五,你把鱼符拿下来,一会儿我说放你就放。” 说着他看了看我,直到我也做好准备,他一声令下:“放!” 随着两枚鱼符同时卡入凹槽,地底冷不丁传来一声低鸣,却不是来自附近而是入口方向。 “走,回去看看。”几人一阵对视,赖鹏程果断发话。 想起来他又交代阿槐:“你跟麻全等那边没了动静再过来,记得把鱼符带上,说不定后面还得用到。” 其他人跟着他往回走,刚一靠近入口,我就看到那面雕花影壁已然从中洞开,露出了一条新的甬道。 当时我就想到一个问题,里面的机关和外面的机关一样,说明它们显然不是飞云道长设置的,如果第二道机关必须要两个人同时放入鱼符才能开启,他单枪匹马又是如何闯进去的?会不会当时他还有帮手或者干脆在帕木坛安插了内应? 老三确实是个急脾气,我沉思的空当他已经调整手电光往里照了照,这条夹道非常短,倒是对面黑黢黢一片,手电光一穿过去立马散开了,空间似乎不小。 等阿槐和麻全带着鱼符过来,这第二个入口依旧没有关闭,看来它和外面的机关一样,需要手动锁死。 老三和阿乐最耐不住性子,还是两人打头阵,率先往甬道里一钻,到了对面他俩将手电光这么一扫,不约而同地愣了愣,下一秒老三手舞足蹈地朝我们喊道:“你们快过来,这里有座祭坛,贼拉霸气,什么帕目坛不会就是指它吧?” 我们赶忙穿过甬道,等重新钻出去,随着其他人手电筒的光线不断往他指的方向汇聚,他口中那座“霸气”的祭坛渐渐映入我的眼帘。 它确实很有气势,大体成人字形,两边都有楼梯上去,高度少说都有五米,虽然见惯了动辄几十米高的玉骨神木,如此规模只能算是“玲珑”,但在这样一个隐秘的石室中,它顶天立地地矗立在那里仍不失压迫感。 除此之外,眼前的石室就只剩下四面光秃秃的墙。 第676章 暗格 “这里什么也没有,应该还不是帕目坛的主要区域,我们四下找找看附近有没有类似的机关?”阿槐试探性地问赖鹏程,见赖鹏程的目光直接往我这一递,他也看了看我。 虽然我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点了点头:“找找吧。” 反正聊胜于无,我也正好拖拖时间。 其他人四下散开,只有赖鹏程问我:“上去看看?” 看当然是要看的,然而上面除了一张石台以及开凿在石台前的一个黑乎乎的石槽什么也没有。 直到我走到石台跟前,才发现上面满满当当刻着一片文字,可惜那既不是陇明文也不是郏罗文,我看了一会儿是越看越陌生。 估计赖鹏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顺着这边的楼梯又转到了下面,见他们都不再关注这边,我赶紧拉住姜婵,小声道:“你快离开,我会自己想办法脱身的,到了外面你打这个电话,让我朋友他们赶紧回来。” 我正要报上照峰的号码,她摇了摇头:“我们都能想到,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一离开就会联系你的朋友,所以就算我之前愿意走,他们也不会让我走的,只会让你下不来台。” 她这么一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 “那你小心点,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我从衣袖中抽出谒灵符,“我是天示之人,受点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一样,就好比上次姜姹要杀你,如果你的性命受到威胁我却救不了你,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她眼眶一红,强忍着眼泪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一笑:“你可千万别再哭了,每次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都要害你掉一下眼泪,怪不好意思的。” 她终于破涕为笑,跟着我也去石台边看了看,看着看着她咦了一声。 “这些文字瞧着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她一阵思索,冷不丁抓住我胳膊差点没跳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在明耀道长的书房里看到过!当时他写在一张纸上,就夹在他书桌上的书里……”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一下打住了话头,四下一张望试图转移话题:“不过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线索,我们去下面看看?” 我不为所动,认真地看着她:“阿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说你跟明耀不熟,又为什么要单独去找他?” 她低了低头,就是不吱声。 我有些无奈,心想这终归是她的私事,她不想说就算了,只是我心里始终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就怕这个明耀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接触的她。 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我索性放下这个问题,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石台上。 结果我目光这么一扫,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异样,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不觉凑近了将石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意识到那股异样缘何而来—— 整个石台由一块完整的石料切割而成,除了边边角角和面上刻有字迹的那一部分经过打磨,其他地方都非常的原生态,然而就在台面的右侧,相比于周围粗糙的质地,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略显细腻,像是经常有人把手放在那里,渐渐盘出了包浆。 我心里那根弦瞬间被拨动了一下,试着将手放上去,见没什么动静,又顺势按了按,几乎同时边上的石板一翻,露出一个铅笔盒大小的暗格,这暗格中间有一道棱,将它分成了两部分,也不知道原本放着什么。 不过里面的东西明显已经被人拿走,只有最底下撒了些粉末,左边暗格里的有点发白像腻子粉,右边的黑不溜秋像碳粉,一时我也看不出来它们作何用途。 我用手指捻了点黑色粉末闻了闻,一股奇特的香味瞬间涌入鼻腔,除此之外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又捻了点白色的轻轻一嗅,它的味道也很特别,但真正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这股味道居然有点熟悉…… “我是不是最近在哪里闻到过?”我这样想着,脑子里却冷不丁冒出苏河冉的声音,早上吃饭的时候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突然,我一个激灵。 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些粉末就是相思扣,难怪当时她那么慌张,也难怪苏河冉一闻就想起小时候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毕竟当年他父母就中过这种毒……” 我试着从头开始梳理。 首先,当年苏江冉能拿到相思扣,未必就真的进过帕目坛,也有可能他在飞云观结识了一个手里有这种毒的人,这个人关注帕目坛已久,或者本身就和帕目坛有关,比如他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伙匪徒的后人,他手里的相思扣也是当年那伙人逃跑的时候带出来的。 或是为了能再次进入帕目坛,或是抱着别的企图,此人有意混入飞云观,一直蛰伏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 终于他等到了破龙的行动,再次跟苏江冉接上了头,换言之他就是那个打入飞云观内部的人,我们之前觉得此人是最近才混入飞云观的多少有点想当然。 他听从苏江冉的安排提前回到飞云观监视我们,而就在回来的途中他遇到了姜婵,在听她说完我和她的纠葛之后,他就动了歪心思,蛊惑姜婵对我下毒,所以她才会几次三番地去找他。 这个人当然就是明耀,他对姜婵的教唆肯定掺杂了欺骗,我怀疑他歪曲了相思扣的作用,将它描述成了比如“服下之后中毒的两人就能两情相悦”之类的东西—— 以我对姜婵的了解,她是不会因为想跟我同生共死就对我下毒的,不然当初在姜妄寨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我留下来而不是选择成全我,她的感情偏执而纯粹,绝非简单的唯结果论。 “怎么了?这些粉末有什么特别的吗……”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它们发呆,姜婵忍不住问道。 也不知道是有所察觉还是单纯的心虚,她睁着一双眸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像极了小时候闯了祸不敢让大人发现,又忍不住抱着几分侥幸主动试探。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责怪她。 第677章 也是钥匙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她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这个暗格有什么用,不过它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藏在这,下一个入口的机关会不会就在附近?” “我想也是这样。”我胡乱应了一句,继续梳理脑中思绪。 既然明耀手中只有一枚鱼符,那他大概率也没有进过帕目坛,他手中的相思扣便如之前分析是当年帕目坛被捣毁时流出来的,不过有一点很明显,他肯定知道鱼符必须先“充电”才能使用。 也许是在观察我的时候,他发现我手上也有一枚且只有一枚鱼符,笃定我要打开帕目坛入口的机关势必会找上他,于是他故意将鱼符放在明显的地方让姜婵看到,以图通过她让我得知这一线索。 这说明一点,他早就确认过我能帮鱼符“充电”——不管是他自己打听到的,还是破龙透露给他的——这样一来他只需要盯紧我,就能顺藤摸瓜进入帕目坛。 想到这里我都无语了,亏我以为苏江冉进过帕目坛想盯着他,没想到他们和我“英雄所见略同”,也想走捷径,只不过在他们看来,我才是那条近路…… 不过盯着他们倒也不是毫无用处,他们最后肯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就算照峰和郁典没有发现坡下的盗洞,也能跟着他们进来,明耀肯定知道怎么打开上面的机关。 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 如果他们真的一直在盯着我,自然早就知晓我被空空楼的人带到了底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会采取行动? “搞不好他们已经追踪到了洞口,就等我们打开机关来个螳螂捕蝉,至于照峰和郁典我大概是等不到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拖住两人……” 此番念头一冒上来我就想原路返回去把入口的机关锁了,但转念一想我还是放弃了,他们肯定早防着我们这么做了,换言之就算我之前想把机关锁了恐怕也没有机会。 “倒不如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暗中提防,说不定能出奇制胜。”我打定主意。 剩下的问题来了: 第一,明耀为什么要骗姜婵在我和她身上下毒?她不肯走是不是因为他还给她灌输了什么错误信息,比如要是我们分开相思扣就会失效?那他让姜婵跟着我又有什么目的? 第二,为什么相思扣会存放在这个暗格中,打开下一个入口机关的关键是不是就在这种奇特的毒药上? 直觉告诉我,这两大问题也一定是有关联的。 想着我环视一周,很快被石台前的那个石槽攫取了视线,我心里那根弦也跟着被拨动了一下。 我快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它之所以呈现出黑色并不是它本身的颜色,而是里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壳,我用指甲撬下一小块闻了闻,一股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 “果然。” 既是祭坛,想打开下一个入口的机关,自然要进行血祭,而且还有一个条件——必须是两个人,且他们都服用过相思扣。 “难怪这里没有那种鱼形凹槽,原来我们才是‘钥匙’。”意识到这点,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相思扣恐怕不单单是一种毒药那么简单,至于飞云道长也大概率不是一个人闯进来的。 当然,事情是不是如我所猜测,还是得验证一下,正好赖鹏程去下面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又领着阿槐爬了上来。 “有线索了吗?” 见我蹲在石槽边,他俩也凑过来看了看,阿槐眼尖,立马咦了一声:“这里面的东西好像是血?” 我点点头:“我已经知道怎么打开下一个入口了,不过需要你们两个提供一点东西。” 我指了指石槽,他顿时意会:“需要血祭?” 说着他瞄了瞄赖鹏程,估计有些拿不定主意,怕我搞鬼。 赖鹏程倒是很爽快,直接从腰后抽出匕首给了自己手心一刀,将血往石槽里一挤,阿槐也就不再迟疑,跟着把血滴入石槽。 果不出我所料,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赖鹏程皱了皱眉,扭头看了我一眼。 “可能不止需要两个人的。”我早就准备好了措辞,回头招呼姜婵,“阿婵,我们也试试。” 我拿出短刀照着手心一划,顺势递给她,她没有任何怀疑,依葫芦画瓢也用刀划破手心,一边把刀递还给我,一边照着我的动作将涌出的鲜血洒在石槽底。 和他俩的不一样,我们的血甫一接触石槽,底下像是还垫着一层沙土,血很快就渗透了进去。 也就过了不到三十秒钟,祭坛之下喑哑的轰鸣如约而至。 一切不言而喻。 这时老三在下面喊了一嗓子:“赖爷、二哥,你们赶紧下来,这底下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新的入口!”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又一阵对视。 “走。”赖鹏程三步并作两步跳下祭坛,我们紧随其后,祭坛正前方果然多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洞口,一道楼梯倾斜向下,浑然没有尽头,看着不是一般的幽深。 老三没有深究它是如何出现的,兴冲冲地朝赖鹏程请示:“头儿,咱们继续往前走?” 赖鹏程直接一抬下巴以示同意,老三诙谐地朝他敬了个礼,打头往里一钻,等其他人也顺着楼梯下去,赖鹏程招呼我和姜婵跟他后面,至于阿槐还是走在最后负责断后。 哪知他刚一进来,原本洞开的机关门突然一响,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偌大的洞口就这么消失在了头顶,这不同“钥匙”打开的机关后续反应还不一样。 “这、这不会是个陷阱吧?!”麻全年纪最小,这会儿急得都要哭了,“咱们、咱们会不会再也出不去了?!” 老三气得给了他一脚:“你小子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赖鹏程就要沉得住气多了,用下巴指了指楼梯另一头:“慌什么,这是那群土匪的老巢,都说狡兔三窟,底下肯定还有出口,继续往前走。” 他一发话,其他人就像吃了定心丸,立马冷静下来,尤其是阿乐,已经在往好的方面想了:“关了也好,省得有其他人发现跟我们抢。” 这时麻全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那咱们为什么不把前面两道机关也锁了,直接上个三保险?” 没想到老三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你是不是傻,它们得用钥匙才能打开,肯定也要钥匙才能锁死,你特么人在里面锁个毛线锁!” 别说麻全,我也一下愣在了那里。 好吧,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想当然地以为只要合上就能将它锁死。 第678章 桥 话说回来,阿乐的想法怕也有些一厢情愿,明耀手里肯定不止两服相思扣,只要他们能狠下心自己给自己下毒,也不是没有机会打开上面的入口,反正他有解药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担忧:“等出去,一定要想办法拿到解药,谁知道它还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我心头也始终盘踞着一股阴云,第二道机关摆明了要两个人才能开启,而这明显是为后面的血祭做准备的,这环环相扣之下我很难不去猜测,之后会不会还有什么机关是特意为我和姜婵准备的。 可惜眼下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道倾斜向下的楼梯出奇的长,感觉走了很久它才到头。 见老三手中的手电光再次消散在前方的黑暗中,我本以为对面又是个规模不小的密室,然而等钻出去一看,眼前的空间规模确实不小,但说是密室多多少少有点不准确,因为它被一条沟直接切成了两半。 当然,将一道深渊称之为“沟”也是不准确的,万子都把探照灯拿出来了,也依然照不到底。而且它不是一般的宽,少说都有个十米,好在上面还架着两座石桥,左边白、右边黑,那叫一个黑白分明。 古怪的是这两座桥都不是直接搭在深渊的两边,而是在底下做了支撑,跟浮在半空中一样。他们探头探脑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看着挺稳的,一个一个过去应该没问题。” 穿过石桥,对面石壁上也有一道机关门,和入口的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大差不离,唯一的不同是上面并没有鱼形凹槽,似乎不需要钥匙就能打开。 “走着?”老三跃跃欲试,挪了没两步又回头看我们,“哪边?” “又不是两条路,哪边不都一样吗?”阿乐有些无语,自顾自朝左边的白色石桥走去,不料他刚要踩上去,那石桥突然一沉,直接滑到了底下,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把脚缩了回去。 “啥玩意儿,还能自动感应?”其他人面面相觑。 赖鹏程照旧往我这一看,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先退回来,等它恢复了,两个人同时上去试试。” 阿乐赶忙照做,刚一回到这边洞口,白色石桥又缓缓升了上来,他嘶了一声,立马朝老三招呼:“走,我们两个去。” 两人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像是生怕会惊动到它们一样,看着有点滑稽,等到了桥边,阿乐朝老三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伸脚往桥上一踩,这一次桥面稳稳当当停在他们脚下是纹丝不动。 “神了……”两人一阵咋舌,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回头看了看我,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投了过来。 这次轮到我无语了:“看着我干嘛,我也不能保证上去之后它们是不是还能维持原样,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要是胆子大就直接过去,要是觉得不够稳妥就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咱们的退路都给断了,只能往前走,犹豫个毛线!”老三固然莽撞,倒也有几分胆气,当即跨上了石桥,阿乐怕自己一耽搁会影响到老三那边,牙一咬也跟着上了桥。 “走!” 身处深渊之上,两人哪敢过多停留,唯有硬着头皮三步并作两步朝对面赶去,十米宽的深渊是很宽,十米长的石桥却很短,很快他们就重新踩回到了地面。 “冇问题啊!”老三兴奋得手舞足蹈,直接飙了句白话。 见状,其他人也就不再迟疑,两两分好组准备过桥。 我们一行八人刚好分成四组,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对姜婵道:“一会儿咱俩一组,你走黑桥,我走白桥。” 算是直觉吧,我总感觉这两座桥设计得别有深意,说不定正是针对服下相思扣两人的机关。 万子和麻全一过去,就轮到我和她了,我本来还担心她会意怯,结果她比我还利索,三下五除二就过到了对面,我倒忘了她经常出入顶天岭,哪怕不是典藏者,身手也远比一般人矫健。 至于赖鹏程和阿槐,不消五秒钟就飞奔着过了桥。 就在这时,万子咦了一声,他朝我们挥了挥手:“你们快来看,这门中间弹出来一个机括,但好像只是随便扣在一起,稍微用点力推就能打开,咱们上手试试?” 老三一听,继续当他的急先锋,用肩膀抵住其中一扇石门,很快摆好了架势。 我凑过去一看,发现他说的那个机括有点像两枚鱼符扣在一起,整个镶嵌在两扇石门之间如同一道锁扣。 有扣无锁,怎么看怎么奇怪,赖鹏程皱了皱眉,见阿乐正要去另一边,他抢先一步踱了过去:“我来吧,咱们连破三道机关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着实有点不合常理。” 阿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赖爷,你担心这道机关看似简单却暗藏杀机?” 赖鹏程点点头:“你们都退到边上去,万一触发什么连带机关,好歹也有回旋的余地。” 他这考虑还挺周全,等我们一一照做,他朝老三一抬下巴,两人同时往反方向用力一推。 果如万子所猜测,中间的机括咔哒一响立马一分为二,机关的两扇石门也跟着应声而开。 赖鹏程抬了抬手,示意我们先不要出声,他自己也屏住呼吸一边提防一边凝神倾听,可直到石门完全打开,周围也没有再出现别的动静。 我们都松了口气,他却皱了皱眉,盯着门后的甬道说了一句:“麻烦了,对面动静不小,一会儿咱们可得小心点。” 我可以确定刚刚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看其他人的反应应该也一样,难不成这赖鹏程和舒爷一样也是个耳力过人的高手? 阿乐他们对他的话那是相当信服,立马紧张起来,不过就此裹足不前也不是他们的风格,几人商量了一番将队伍重新编排了一下,由赖鹏程亲自带队,其他人紧随其后,我和姜婵则被他安排到了最后。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你俩直接往回跑,不用管我们。”他撂下一句话,率先往甬道里一钻。 第679章 线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非常顺利地从甬道另一头钻了出去。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们没有急着四下查看,而是非常有默契地调亮手电将光线聚拢在一起往远处照了照,然而就是这一眼,他们跟被定了身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 我的好奇心一下上来了,赶紧拉着姜婵挤到外面,然后顺着手电光这么一眺—— “这……”看着眼前的景象,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甬道的这一边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之后一个庞然巨坑横亘在我们面前,巨坑之中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仿佛一棵巨树从坑底长出,又像一只巨兽正悄然从坑中探出自己的触角。 而就在这巨大的石柱之顶,无数建筑的轮廓清晰可辨,它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比远在允山之巅的允山城还要诡谲。 如此奇观,恐怕也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 上面应该就是帕目坛的主要区域,一时间我心中疑窦暗生,这帕目坛的规模远超我的想象,它真的只是出于一群匪徒之手吗? 夹在平台和巨大石柱之间的环形空缺最窄的地方也差不多有个二十米宽,再加上高度差,它们之间的距离远超之前的深渊,如果没有桥,我们怕是很难过去,偏偏我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哪怕一座最简单的索桥。 这有点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就是它被什么机关藏了起来,搞不好之前赖鹏程听到的动静就是机关接驳的响动。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过神,阿槐率先开口:“咱们走了一路始终没有看到楼主和副楼主的踪迹,他们肯定是去了上面,可周围也没有桥,我们要怎么过去?” 这次都不用我提醒,老三一声吆喝:“附近肯定还有机关,咱们赶紧找找!” 赖鹏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他尝试着往外走了几步,见确实没什么动静,这才说道:“行,都去找找,不过要留心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只怕不简单。” 几人刚要四散而去,麻全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邪了门了,我不会中毒了吧,怎么手心多了一条黑色的线?” 说着他摊开手慌里慌张地指给我们看,别说那黑线还挺明显的,浓得像墨汁,关键它是从皮下显现出来的,就跟里面钻了条蚂蟥似的,看久了有点头皮发麻。 我们正暗暗称奇,万子下意识瞄了一眼自己的手,立马也惊得叫了起来:“我手上也有,不过是白色的!” 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抬手一看,我手心果然也出现了一条线,但和我预料的不一样,那居然不是一条白线而是黑线,再看其他人,倒是和之前所选石桥的颜色一致,包括姜婵。 “难不成因为相思扣,我手上的标记直接和姜婵同步了?” 这样想着,我脑子里隐约闪过去一个念头,说时迟那时快我朝姜婵一个飞扑,同时朝其他人喊道:“快躲进甬道,不然就没命了!” 其他人想都没想跟着我闪进甬道,只有老三还在那里发愣:“怎么了?” 赖鹏程一脚踹他屁股上,自己也飞快往甬道里一钻,也就不到三秒钟,一道道火舌从天而降,活像一条火做的瀑布,直接将整个平台都笼罩在了其中。 一见这情形,老三那叫一个后怕,吓得脸都白了,拼了命往后缩。 这火瀑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周围恢复了昏暗,只有滚烫的地面散发的焦糊味始终提醒着我们,刚刚那惊险的一幕确确实实发生过。 “刚刚什么动静也没有,这里的机关显然早在我们开启那道门的时候就提前激活,你是怎么察觉到的?”赖鹏程问道。 这当然不是我察觉到的,而是我的潜意识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测出了这一可能,所给予我的直觉。 “门上的那道机括恐怕也是这里这些机关的一部分,或者说引信。”我试着分析,“它会根据闯入者的具体情况进行调整,以击发不同功能的机关。” 赖鹏程一听立马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麻全非常实诚地挠了挠头:“哥,啥意思?” “你就没有发现吗,我们手上这些线的颜色和我们经过的桥的颜色刚好能对得上,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中的招。”阿槐提醒他。 可惜他实在有些不上道,一脸无辜地问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能继续解释:“或许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假设,如果被黑色桥和白色桥标记的人数相等,就能避免这些杀伤性机关的触发,同时去上面的桥也能浮上来。如果两者人数不一致则会反过来,换言之这整套机关是用来区分敌我的,以保证只有帕目坛的人能安全进入。” 因为只有他们会有相思扣的解药,我不知道相思扣是不是真能让服下它们的人同生共死,但它确实可以让人中毒的两人在经过不同颜色的桥的时候被打上相同的标记—— 我怀疑中毒的两人也必须同时过桥,这样一来拥有不同标记的人的数目永远不会相同,除非之前下来的时候他们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安排四个人两两一组各服下一服相思扣。 或者带了解药,只要让中毒的两人在过桥之前服下解药,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老三发现了盲点:“不是,过桥的时候咱们不都是两个两个上的吗?两边颜色的数目还能不一样……” 我摊开手给他看,他后面的话一下咽回了肚子里,至于其他人是既恍然又疑惑。 “难怪我们会触发这些会攻击人的机关,原来你是个另类!”阿乐啧了一声,“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手上这线的情况和我们不一样?”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姜婵都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显然也好奇得不行。 “我也不知道。”我有意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楼主和副楼主的身手怎么样?” “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轻身的功夫,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据说有一次他们去倒斗,宝室藏在一面悬崖上,中间还隔着一道十来米宽的深涧,他们用弩枪穿了绳子往悬崖上一打,踩着绳子就过去了!” 看得出来万子对两人不是一般的仰慕,一说起他们的事迹,就有点打不住话头。 第680章 隐藏的坏消息 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只有赖鹏程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回忆神色,直觉告诉我,他和缪正柔的父母并非单纯的上下属关系,而是情投意合的好朋友,所有的情义都缘自一次次出生入死。 想到缪正柔,我心里不觉恍然:“难怪她对倒腾古玩那么感兴趣,感情她父母都是盗墓贼,还真是‘耳濡目染’……” 不过他们显然不是一般的盗墓贼,至少眼前这道深渊难不倒他们,亏我还在那琢磨,如果他们也没有解药,又是如何绕过这道机关的。 倒是阿槐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怀疑我们楼主他们进来的时候也遇到了和我们一样的情况?” 我点点头:“可惜他们的办法我们没法复制,只能先回去,如果桥那里的机关可以重置、我们身上的标记可以清除,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老三非常不识趣地问了一嘴:“那如果不能呢?”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阿乐气不打一处来,“尽人事听天命,这点觉悟都没有,你还是不是我们空空楼的人?” “我就是随口一问,大哥你能不能别念了,我头晕!”老三捂住耳朵,逃也似地往回走,哪知他刚迈开脚步,一个声音从对面的黑暗中传了过来:“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就没有发现,那边的桥已经升起来了吗?” “什么人!”阿槐攥着手电筒循声一扫,对面乌泱泱一片全是人影,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么多跟过来,我们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这下连赖鹏程都吓了一跳,脱口道:“妈了个巴子,今天这阴沟里翻船算是翻个了彻底,居然连着栽了两次!” 我心里也是又惊又疑,不为别的,这说话的人正是苏江冉,倒是他身边的人让我有些意外,居然是苏湖冉,我暗暗皱眉,难不成真叫照峰他们不幸言中,他们姐弟俩其实也是破龙的人? 她来了,苏河冉还有阿元他们肯定不会缺席,我视线越过两人果然又看到几张熟面孔,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个有点面生的青年吸引了,他刚好也正看着我,见我投去目光,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神色中更是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志得意满。 我有种感觉,他应该就是明耀,他们果然搅和在了一起。 果不其然,一见到他,姜婵神色就有点慌张,小声道:“明耀道长怎么也下来了,他们也想找那什么帕目奴宝藏吗……” 这还真不好说,毕竟早在破龙收到消息之前,他就已经蛰伏在飞云观,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不过我现在更想确定一件事,我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深渊,那里果然升上来了一座石桥。 它能浮上来,黑白桥那里的机关如果不是已经重置,就是他们在我们过桥后没多久也过来了,我们两拨人被它视为一伙人,于是机关出现了误判,以为我们是一起的,直接将机关扭转到了另一边。 如果是前者,说明他们有解药,那就很奇怪,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来探路,而是应该在我们下来之前就动手,这样他们可以万无一失; 如果是后者,那他们中肯定也有两个人中了相思扣且没有解毒,我们过桥的时候他们就在暗处观察,知道我们身上标记的情况,他们只需要选择相反的颜色就能达成平衡。 这意味着什么? 我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难道明耀手里根本没有解药,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诱使姜婵下毒? 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在我们这些人中连下两服……等等,会不会照峰他们也中了毒,只不过因为空空楼的插手歪打正着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才不得不在自己身上下毒? 还是说我一开始就搞错了,他们来这里并不仅仅为了寻找图方,而是有人中了毒,他们进来还为寻找解药,于是他们在我身上也下了毒,想来个化阻力为助力将我也绑到他们的船上去? 我心里也没个定论,空空楼的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谁叫对方人多势众,而况还有几大高手坐镇。 他们暗中戒备,没想到苏江冉非常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不必紧张,反来都来了,退也退不出去,不如一起上去看看。” 阿乐他们一阵对视,纷纷看向赖鹏程,自然是等他拿主意。 他是个老江湖,当然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果断顺坡下驴点点头:“也好,赖某久闻容城苏家之大名,今天正好跟着三位长长见识。” 估计他们兄妹争夺一家之主位置的事情他也听说过,话里话外水端得那叫一个平,主打一个谁也不想得罪。 苏河冉暗暗“呸”了一声,赖鹏程假装没听见,递了个眼色过来示意我们把路让出来,同时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过他也没坑他们,提醒道:“刚刚我们触发了攻击性机关,虽然桥升上来了,但难保它们不会继续生效,咱们最好小心点。” 估计苏江冉他们也不确定,目光不由投向明耀。 “放心,机关已经彻底扭转,不会有危险了。”他倒是信心十足,袍袖一拂大步朝出口走去,然后径直穿过平台上了石桥。 苏江冉和苏湖冉对视一眼,也就不再迟疑,纷纷带着自己的人跟了上去,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苏河冉一把薅住我胳膊,拽着我就往前走。 “说好的有线索随时保持联络,你小子居然撂下我一个人行动!”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的帕目坛建筑群上,他压低声音说道,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我才是真的无语:“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怎么跟苏江冉搅和在一起了?” “他自己找上的我姐,说有办法进帕目坛,但需要我们两边合作,如果图方真藏在里面,到时候再各凭本事。”他啐了一口,“我还当他真有什么本事,结果他说的办法就是跟踪你!” 我有心跟他打探:“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这我哪知道。”他箍了箍我肩膀,“别岔开话题,你有线索为什么不找我,你不会真投靠了破龙,所以才防着我和我姐吧?” 第681章 白骨 我还担心你们是破龙的人呢,我心想。 “真不是。”我指了指姜婵,“他们绑了她做人质约我见面,我能不来吗?偏偏他们也在打帕目坛的主意,想找什么帕目奴宝藏,我索性就跟着他们进来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我是被空空楼的人引过来的,我也就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一听我这么说,他嘀咕道:“那就奇怪了,这什么空空楼不过一群普通的盗墓贼,消息居然这么灵通,不仅知道帕目坛的入口在哪,手里还有入口机关的钥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 “搞不好空空楼的人能打听到帕目坛入口的确切位置是也明耀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他蛰伏多年,眼下终于有了再进帕目坛的机会,估计比任何人都要上心,肯定有过详细的谋划,就是不知道他所图究竟为何。 “莫非真有什么帕目奴宝藏?”也只有富可敌国的财帛会如此扰动人心,我不觉恍然,“难怪他能和苏江冉一拍即合,一为求财一为图方,倒是各取所需。” 我们陆陆续续从石桥穿过登上了石柱之顶,离近了再看,眼前的建筑群更显巍峨,它们悉数由巨石打造,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民居,倒像是神殿之类的祭祀性建筑。 关键是这些建筑的形制我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尤其是它们之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宽阔的甬道,呈放射状向内汇聚于中间的空地。 空地中央一座人字形祭坛孤然耸立,哪怕隔这么远看着也远比之前那座高大,规模可想而知。 一上到上面,明耀都顾不得招呼苏江冉他们,直奔祭坛而去,见状我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也就是这时候,阿槐“咦”了一声:“好像过了桥之后,手上的线就不见了?”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如他所言,老三一阵挠头:“难不成这后面的桥能‘消磁’,一过标记就没了?” 我也没有答案,不过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建筑群中间的祭坛重新吸引了。 越靠近我心里越诧异,等走到祭坛之下,我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眼前的祭坛就像之前那座的超级放大版,仅从外观上看倒不觉得多么稀奇,然而它在手电光中呈现出明显的通透感,俨然是由无数的玉砖垒建而成,偏偏这种玉和筑造玉骨神木的疒玉是同一种。 我不由自主地将手覆了上去,那熟悉的亲切感瞬间将我包裹,我心下一动定睛再看,里面竟也有一丝丝血色在涌动。 难不成底下也有刹梭潮? 我正沉思,有人冷不丁喊了一嗓子:“这些毡房里好多白骨!” 我一个激灵,立马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抽离出来,扭头一看,才发现围绕着祭坛全是一个又一个早就破败不堪的毡房,估计它们才是当初藏匿于此的那伙匪徒的住所。 赖鹏程也终于回过神,朝阿槐他们发话:“去看看有没有楼主他们的下落!” 好在里面的白骨都是上了年头的,它们身上统一的着装也表明他们是同一伙人,并没有外人掺杂在里面。 “怪了,都走到这伙人的老巢这了,还是没有看到楼主他们的踪影。”万子提议,“要不我们去外面的那些宫殿里看看,顺道找找有没有出口?” 赖鹏程却再次将目光投向中间的祭坛,意有所指地说道:“就怕这里还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底下还有入口能继续往前走。” 苏湖冉也扫了祭坛一眼,看了看苏江冉:“上去看看?” 苏江冉还没什么反应,苏河冉呲了呲牙,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拉着我就往上走:“还是我和他去吧。” 结果我们刚绕到楼梯边,姜婵倒吸一口凉气,指了指祭坛背后:“我的先祖啊,那里也有两具白骨!” 我循着她的目光一扫,果然看到两具白骨紧挨着倚坐在祭坛之下,其中一人明显是名女性,另一人身上残存的衣服布料和其他白骨身上的风格一致,但装扮要华丽得多,一看就是头目级别的。 “难不成他就是帕目奴?”我心下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白骨周围搜寻了片刻。 “怎么了?”苏河冉一头雾水地跟了过来,姜婵也是好奇地看看白骨又看看我。 我无暇回答,奈何我找了个遍,别说解药,连相思扣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它们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还是时间隔得太久东西早就烂了个精光。 我心中悻悻,正要起身,也就是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一片字迹赫然映入眼帘,它们稍显潦草却遒劲非常,明显是有人用刀或者剑之类的利器随手刻在祭坛上的。 “得伊人相助,终入帕目坛,救供养者十九,斩帕目奴于剑下,并匪徒三十余人,余者溃散。” 供养者?这个称呼有点特别…… 这字迹之后还有几句话,却如惊蛇入草狂放缭乱,可见留下它们的人心情之激荡。 “余毒难清,余情难了,死亦何苦,生亦何欢?” 他俩也注意到了这两片字迹,姜婵一边端详一边问我:“这好像都是飞云道长的笔迹,前面倒好理解,后面四句什么意思?” “什么四句,我看只有四个字。”苏河冉故意顿了顿,这才吐出后面的话,“爱恨情仇!” “难道和这位‘伊人’有关?”姜婵看了看白骨,又看了看祭坛上的字迹,估计已经脑补出了这“爱恨情仇”背后的故事。 我也觉得和此人有关,她明显对帕目坛十分了解,如果不是帕目坛的人,恐怕也是什么供养者,她暗中将飞云道长带进来,解救了那些人,自己却死于非命,个中曲折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然也不至于让飞云道长感慨如斯。 “就算有关,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苏河冉踢了我一脚,不耐烦地催促道,“别磨蹭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祭坛上面看看,他们都已经上去了。” 他这个“他们”显然不单单指苏江冉和苏湖冉,因为明耀也爬到了祭坛顶上,不过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是既亢奋又焦躁,一边在上面不停地转着圈,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第682章 蓝本 等我们也爬上去,我听到他喋喋不休地说道:“这破地方什么也没有,底下肯定还藏着暗门可以通到其他地方,那里才是帕目奴的秘窟,我想要的、你们想要的都应有尽有!血祭……对,咱们赶紧进行血祭,只有这样它才能打开!” “这家伙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抽起风来了?” 苏河冉一脸鄙夷,“之前就看他一个劲地在那些毡房里转悠,不会帕目奴宝藏没找到,想钱想疯了吧?” 我哪还有闲情理会他的抱怨,居高临下这么一眺,只见那远的近的原本巍峨无比的建筑,此时就像一群虔诚的信徒匍匐在祭坛之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建筑群大致呈圆形,被八条甬道分割成均匀的八部分,仿佛一个巨大的太阳轮。 那一刻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不成郏罗人也曾在这里生活过,甚至这座诡异的地下之城就是当初他们躲避超疒追踪的地方,同时也是那些狩藻所筑郏罗城的蓝本? “难怪这些建筑这么眼熟……”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它真的是由郏罗人建造,倒比出自一群匪徒之手更合理。 这时我想到一个问题:“那么相思扣呢,它会不会也是郏罗人的杰作?” 我胡思乱想的空当,那边苏家兄妹已经开始放血准备血祭,一时间我心里又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其他人包括明耀都只是在一边看着,难不成他们这帮人是他俩中的毒? 说真的苏江冉会给苏湖冉下毒,我是一点都不意外,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成功了,而且另一半是下在自己身上。 如果苏湖冉知情,那自然是他俩早就商量好的,这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她不知情,那事情就有点微妙了。 “难不成不是他对苏湖冉起了杀心,而是苏湖冉对他起了杀心,为防万一他才给自己下的毒?” 苏江冉的心思我实在有些琢磨不透,但苏河冉肯定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不然他得知苏湖冉以身犯险不急才奇怪,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心里顿时有些犹豫,这事我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我还在那纠结,祭坛之下冷不丁传来一阵轰鸣,没一会儿有人在下面喊道:“入口!又出现了一个入口!” 我有些意外,本以为这座祭坛之上既无存放相思扣的祭台,也没有用以血祭的血槽,哪怕底下真的另有乾坤也得用其他办法打开,没想到和之前一样,要下去只需依葫芦画瓢。 苏江冉和苏湖冉一阵对视,神色中都是既戒备又有些跃跃欲试,至于苏河冉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祭坛下面,不过有一个人比他还要急不可耐,刚一下去就一头钻进了底下的暗口,那自然是明耀。 “找死啊,这么猴急!”比起他,苏河冉都算谨慎了,他暗骂了一句,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等我们都下来,他立马朝苏湖冉请示:“老姐,我去前面探探路?” 想到之前的猜测,我连忙道:“还是我去吧,这座祭坛有点古怪,我怀疑底下有股刹梭潮一直在活跃。” “刹梭潮?什么刹梭潮?”苏河冉一脸狐疑,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之前在浮日宫那条甬道里突然变热,就是遇到了刹梭潮。”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由看向苏江冉,其他人可能会觉得陌生,他是当初浮图淖尔的亲历者,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厉害。 可惜他并不是那么信任我,似笑非笑地开口:“这里又不是什么不毛之地,怎么会遇到刹梭潮,就算你想抢占先机也不能摆明了骗我们啊!” 说着他打头往里一钻,他那些手下也连忙跟了下去。 苏湖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河冉,大概是想询问他的意见,这家伙还是愿意相信我的,有点犹豫不决。 她立马看向阿元,后者一阵思索,说:“明耀下去了这么久也没遇到什么麻烦,我想就算底下有刹梭潮,估计眼下也不在活跃期,反倒咱们继续耽搁下去可能会错过这个窗口期,还不如抓紧时间下去看看。” 她当机立断点头:“那就走吧。” “放心,我们有主角光环附体,不会有事的。”苏河冉拍拍我肩膀,跟着钻了进去。 我只能招呼姜婵还有赖鹏程他们一起进去。 “要是发现情况不对,一定要第一时间往回跑。”我叮嘱道。 不料我话音刚落,头顶轰然作响,我下意识回过头,是眼睁睁看着上面的入口就这么合拢了。 走在最后的麻全都傻眼了:“又来?!”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加快脚步,“抓紧时间下去吧,出口应该也在底下。” 结果我们这一走就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而且和之前不一样,我们脚下的楼梯是盘旋而下,最终下达的深度可想而知。 一想到我们是在石柱的内部穿行,我突然有种错觉,它就像一节巨大的干电池,我们则是在碳棒中涌动的电荷。 “我靠,终于到头了!”老三的呼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还以为我们要顺着这条路走到地心去呢!” 下了楼梯我举目一扫,底下是个明显经过人工拓宽和修整的岩洞,岩洞底除了中间有个圆形平台和楼梯相连,其他地方暗沉沉一片,俨然又是一道环形深渊。 穿过平台一左一右各有一座石桥跨过深渊和岩壁下仅有的两处往外凸的平地相连。一看这两座桥又是一黑一白两个颜色,我都有点心理阴影了:“这里不会也藏着什么致命机关吧……” 我正惊疑难定,赖鹏程突然一声惊呼:“问松!骄阳!” 他快步朝楼梯背面走去,我们也赶紧跟了过去,渐渐地两个人影映入眼帘——没错,是人影,不是白骨,他们互相依偎着,双目紧闭、神色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过去。 “这两位就是咱们的楼主和副楼主?”万子大喜过望,“他们、他们好像还活着!” 如果不是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熟悉的灰白色,我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在意识到底下有刹梭潮、上面的入口还会自动锁死的那一刻,我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但仍抱有一丝希冀两人能逃过一劫,可惜这份预感最终还是成了真。 第683章 两道门 赖鹏程也看出来了不对,想上前查看一下两人的情况,然而他刚一靠近,两人被周围的气流一带瞬间坍塌在地。 “啊?!”姜婵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叫,一下攥紧了我胳膊。 其他人也看傻了,完全完了反应,尤其是赖鹏程他紧握双拳半跪在地,久久难以成言。 “他们的身体恐怕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被刹梭潮阴燃成了一堆灰烬。”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他不要过于自责。 “是我来晚了。”他颤抖着手将两人的遗骸和遗留的物品一一装殓,其他人连忙上前帮忙。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更不敢想缪正柔知道了会是何种心情——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当它真正地摆在眼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后面的事后面再说,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到出口,不然搞不好会步他们的后尘,排除他们刚一下来就遇到刹梭潮的情况,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他们没有找到出口,第二他们找到了出口也依然没能逃出去。 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这里的出口确实也有一个机关,是专门针对服下相思扣的人设计的。 虽然眼下我跟姜婵还有苏江冉兄妹俩都中了相思扣的毒,就算重新被打上印记也可以互相平衡,但难保这里的机关和之前的不一样,更何况底下的刹梭潮也是一个隐患。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焦灼:“得赶紧找到出口。” 正巧苏江冉他们也在商量这事,阿元眼尖,指了指对面的岩壁:“桥那头好像都有机关,我跟有成过去看看?” 他正招呼丁有成,明耀干笑着摆了摆手:“依我看没必要,不管这里的机关打开的是出口还是秘窟的入口,要想开启,肯定需要下来的人分成两拨用同样的人数将两个机括同时击发,我们现在应该先把队伍分好。” 他这会儿倒是恢复了理智,而且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开始点人,等点到姜婵和苏江冉,他果然特意将两人分开一人一边,这样一来就算我们过桥会被打上印记,也会形成新的平衡。 不过为防万一,我和姜婵、苏江冉和苏湖冉也被他分开到了两边。 对于他的越俎代庖,苏家这两位都没什么意见,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吱声,在明耀的指挥下,我们一大帮人两两一组一一穿过石桥,最后全挤到了两边的平地上。 也是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阿元提到的机关简单至极,就是一个镶嵌在岩壁上的石球,看上去应该可以按动。 “都排好队,一组一组来!”明耀朝对面喊道。 苏河冉满头黑线:“怎么感觉这事这么不靠谱……” 话虽如此,他还是按照对方说的做了,刚好他跟阿元排在最后,两人同时将石球往下一按,几乎就是松开手的一瞬间,中间平台底下轰然作响,似乎真触发了什么机关。 还没等这股动静彻底平息下来,有人冷不丁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热?”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还真是,怎么突然就升温了?”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难不成我们开启机关的同时引来了刹梭潮? 苏河冉和老贫他们也是神色一变,估计都想起了浮日宫的经历。 我正想提醒他们,又有人喊了一嗓子:“卧槽,岩浆、岩浆在往上涌!这他妈不会是个火山口吧?” 我凑过去一看,深渊之下果然有岩浆正飞快往上涌,周围的温度也随之急剧上升。 “用不了多久底下的岩浆就会喷涌而出,别说活命,咱们最后怕是连个渣都不会剩下!”众人万念俱灰。 “慌什么。”苏江冉不愧是苏江冉,他眯着眼睛扫了一眼中间的平台,当机立断上了桥,“先过去,那边的平台上多了两道门,说不定就有出口,只要能打开,按照这个速度,在岩浆涌上来之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切。”苏河冉嘴上不以为然,实际上跑得比谁都快。 至于其他人早就没了主意,争先恐后跟他俩屁股后面往对面跑,亏得机关开启后这石桥不会再上下浮动,不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不小心踩空跌下深渊。 我们这边一行动,那边也回过神来了,纷纷往中间的平台涌。 我怕被其他人挤下桥,索性留在了最后,苏江冉说的对,别看底下的岩浆来势汹汹,我们要离开时间还是充足的,这时候千万不能慌,一慌反而会出岔子。 我有些担心姜婵,不由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好在她还算机灵,也没有抢着去跟其他人挤,最后我俩都有惊无险地穿过石桥回到了中间的平台。 她一下扑进我怀里,差点没掉下眼泪,我安慰地拍了拍她后背,一看手心,那条黑色的线又出现了,虽然我过的是白桥。 她早留意到了这点,也看了看自己手心:“好像过桥之后这条线就有了,难不成这里的机关还会继续触发?” 正说着,明耀喊了一嗓子:“钥匙!钥匙呢?” 阿槐看了一眼赖鹏程,见他点头,他拿出两枚鱼符挤进人群,我也跟着挤了过去,平台上面确实多了两道机关门,而且都需要鱼符才能开启,明耀一把夺过两枚鱼符,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它们卡进左边那道机关。 随着石门缓缓打开,一道楼梯露了出来。 “秘窟,一定是藏着帕目奴宝藏的秘窟!”明耀迫不及待地拿过手电照着里面一扫,漫天金光霎时反射了回来,晃得我们都有点睁不开眼。 “老祖宗果然没骗我!”明耀一声怪叫,一头冲了下去,疯了似地将满地的金银珠宝往怀里拢,“发了!发了!咱们发了!” 不少人也被这满目的金光迷了眼睛,跟着就要下去,但碍于苏江冉三人在场,都不敢妄动。 麻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他年纪小,哪见过这场面,恨不得立马去底下的金窝里头打个滚,好在赖鹏程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你小子不要命了,带着这些东西在身上,一会儿还能跑得出去吗?” 说着他取下两枚鱼符将旁边的机关打开,底下不再是楼梯,而是一条一人来高的暗道,看着挺幽深,说不定真能通到外面。 第684章 在这等着呢 他将鱼符收好,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 “这地道是横向的,刚好能穿过这个火山口,说不定能出去。”他用手电照了照,板着脸催促,“你们还傻愣着干嘛,岩浆马上就会漫上来,赶紧的!” 阿槐回过神,一边朝我们招呼一边往下跳,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脚下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像踩着一块看不见的地面,就这么悬空着半蹲在了那里。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脚下,一脸惊吓地看向赖鹏程:“赖爷,中间好像隔着什么,我们出不去了!” 底下赖鹏程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好不容易回过神他张了张嘴,说什么我们是一点也听不见。 阿槐只好回头看着我:“怎么办?” “你手上的线是什么颜色的?”我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猜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缪正柔的父母最后会被困死在这里。 “黑色的。”他不明所以地答道。 “你先退回来。”我回头问其他人,“谁手上的线是白色的?” “我!”老贫举了举手。 我示意他下去:“你去试试。” 老贫顿时看了看苏湖冉,直到她点头,他才走到边上尝试着往下一跳,和阿槐不一样,他非常顺利地落了地。 赖鹏程立马明白过来,朝我们喊道:“一个黑一个白,交叉着往下跳,快!” “大家按刚刚的分组排好队,一边一个,按顺序来!”我也提醒他们,要是我没有猜错,两个人同时靠近,出口也会关闭,一会儿要是乱了,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 趁着他们排队,我将姜婵往出口一推:“阿婵,你先走,咱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 她强忍着眼泪点点头,果断往下一跳,在两人的接应下,她很快也安然落地。 我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一半,等两边的队伍被出口吃掉大半,我和苏河冉他们都松了口气。 “咱们也准备走吧。”他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是直喘粗气,“虽然岩浆还没涌上来,但这温度已经有点让人受不了了,咱们多拖一秒钟就多一份危险。” 丁有成朝一边的秘窟努了努嘴:“那小子怎么办,他被这些金银珠宝迷了心窍,怕是不肯跟我们走。” “管他呢!”苏河冉嘿嘿一笑,“反正咱们第一个出去的人手上是黑线,他是白线,走不走影响不到我们。” 其他人也是一阵庆幸,看向明耀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也往那边看了看,明耀正忘我地在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中打滚,完全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机已悄然逼近。 突然我目光一定,竟在满目的金光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轮廓,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玉匣,和冯霁从黄泉井中带出来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想下去看看,苏河冉一把拉住我:“怎么你转性了,也学他见钱眼开,打算捞点什么再走?” 我可没时间跟他开玩笑,结果好不容易挣脱,又被他一把拽了回去:“算我求你了,咱别瞎跑了行不行,万一被绊在底下错过了最后的逃生时间,哭都没地方哭!” 好在他拦住了我,却没有拦住苏湖冉,她顺着我的视线扫了扫,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去。 “阿湖!”苏江冉下意识喊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苏湖冉已经抱着玉匣跑了上来。 “岩浆要涌上来了!”阿元提醒道,我们连忙按照白黑白的顺序挨个往地道里一跳。 “等等我!”眼见头顶石门轰然作响就要关闭,一个身影笨拙又坚决地跳了下来,可惜他没有保持好平衡,哎哟一声摔落在地上。 “这小子居然回过神来了。”苏河冉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好戏没看成他是相当的意犹未尽。 等看到明耀异常迟缓地爬起身,他又暗骂了一句:“带这么多金银珠宝在身上也敢往下跳,怎么没硌死你!” 我们一脱身,姜婵第一个跑了过来飞扑进我怀里,苏家的两队人马也终于放下了心。 我们正商量接下来怎么弄,阿元冷不丁指了指上面的出口:“糟了,岩浆也在往下渗,上面的石门怕是挡不住多久!” 这下连苏江冉都变了神色:“快走,得赶紧找到路出去!” 我们匆匆朝地道另一头跑去,刚跑没一会儿前面就出现了岔路,偏生一股热浪紧跟着涌了过来,我们哪还顾得了其他,慌不择路地顺着地道飞奔,很快第二个岔路口出现了。 我意识到这又是一个“迷宫”,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担忧,可惜就眼下这情况,我根本没有时间细想。 我拉着姜婵不停地往前跑,也不知道经过了几个岔路口,我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和她。 “咱们、咱们好像避开那股岩浆了,歇、歇会儿吧……”她说着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赶紧扶着一边的岩壁坐倒在地。 我心里仍涌动着一股不安,是生怕重蹈魔他城和一三四地道的覆辙,不过我知道她已然精疲力尽,再跑下去怕是身体都要累垮,更何况我也需要一点时间认真思考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我喘着气在她身边坐下,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 “好像是苏湖冉他们……”我惦记着那个存放图方的玉匣,赶忙示意姜婵先不要出声,然后熄灭手电筒轻手轻脚摸了过去。 这条地道的尽头不再是两条路的交汇口,而是一个岩洞,岩洞四面除了我们这边和对面,另外几个方向也都开着若干洞口,它就像一个枢纽,连通着不同的地道。 一看这些地道都能连通,而且搞不好这样的枢纽远不止一个,我心里不觉沉了沉,因为我想起了乾坤冢,这样的情况我们要想找到出路只怕难上加难,要是我们这一帮子人能齐心协力或许还有希望,可惜…… 我侧过身探头看了看,好家伙,苏江冉和苏湖冉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加冤家正打得不可开交。 第685章 跳反,反复跳反 不过很快形势就发生了变化。 他俩身手不相上下,武功路数又同出一家,按理说不会那么快分出胜负,奈何苏湖冉身边还跟着个阿元,在两人的夹击下,苏江冉最终负伤,他的反应速度顿时大打折扣,只能且战且退,直到被苏湖冉逼得退无可退。 “你还有什么话说?”她一边玩弄自己的手套,一边抬起眼睛看着他,脸上笑容明媚,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有什么好说的。”苏江冉却一点也不慌,也冲她一笑,“我倒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的。”她凑过去,特意放轻了声音说道,“就像当年你杀死我妈那样。” “她本来就该死!”苏湖冉的话似乎刺激到了苏江冉,他突然激动起来,完全没了平时的风度。 “她插足我父母的感情也就算了,可哪怕他们离了婚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妈,生生下毒毒死了她,就怕两人复婚威胁到她、威胁到你的地位,她许春霖最后会死于非命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确定你调查清楚了吗?就算你妈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也不可能是我妈动的手。”苏湖冉居高临下看着他,“当年你妈会嫁入苏家本来就是为了联姻,她跟苏汝城结婚的时候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苏汝城遇到我妈不是他移情别恋,而是他跟你妈根本就没有感情基础。” “没有感情?”苏江冉失声一笑,“没有感情他们当年结了婚也应该很快离婚,而不是同床共枕五年,最后连小孩都睡出来了。” “那就要问问你外公和你舅舅了。”苏湖冉勾了勾嘴角,“说到底她是她的娘家试图染指苏家的一个触角,当年我妈能操作成功,让我替代你成为苏家唯一的继承人,也正是因为苏家人想要借助我们母女拔除他们的触角。” 苏江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却还要火上浇油,故意带着几分轻蔑开口:“所以我妈是不会杀她的,在她眼里什么棠蕊夫人不过是个家族牺牲品,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的可怜虫罢了,根本不值得她动手。” “我妈就是再卑微,当时也是名正言顺的苏夫人。”苏江冉眼中难掩嘲弄,“你们越贬低她就越说明不管是许春霖还是你都非常在意这一点,名不正言不顺,哪怕她最后如愿成了苏家的女主人恐怕也依然寝食难安吧? 毕竟有第三者就会有第四者,苏家人会借助你们打压我妈和我,就难保不会故技重施将你们扫地出门。要我说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它就应该让她许春霖多活几年,说不定后面有好戏看,她跟苏汝城一死反倒把水彻底搅浑,让你踏踏实实捡了这个便宜。” 他故作不解地看着她:“如果你真觉得是我杀了你妈,那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她跟苏汝城要是不死,你们姐弟还能像今天这么风光?” 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他讥诮的语气激怒了苏湖冉,她冷不丁挥出一掌印在苏江冉心口,苏江冉一个踉跄背靠着岩壁跌坐在地,嘴角也跟着沁出缕缕血丝,他却不以为意,反而没忍住笑了笑。 尤其是见苏湖冉像是下意识捂了捂心口,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怎么了,苏湖冉,这你就下不了手了?” 苏湖冉眼中一厉,抬了抬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她冷若冰霜地看着他,和我初见她时简直判若两人:“你到底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显而易见,对于自己身中相思扣之事,她并不知情,至于她是不是真的毫无所察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江冉好整以暇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缓缓站起身:“我知道你恨我,更知道你想趁着这次寻找图方的机会除掉我,我当然要稍稍防范一下了。然而一个人的杀心又哪是那么容易打消的,就算能防也我只能防你一时,倒不如想办法将我们两个人的命绑在一起,让你跟我同生共死,我就不信你为了报仇连自己的命都能不顾。” 看来事情正如我之前的猜测,同时我也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诱使姜婵对我下毒,不是他们没有解药无法解毒,而是为了防止苏湖冉痛下杀手暂时不能解毒,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选择再让两个自己的人中毒,一来是防备我,二来恐怕是怕苏湖冉察觉到端倪。 “相思扣。”苏湖冉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你在我身上也下了这种毒。” 苏江冉微微一笑:“好用,为什么不用?” “解药。”苏湖冉按捺住怒火,朝他一伸手。 “抱歉,我手上根本没有解药。”苏江冉的话不仅让她脸色阴沉,也让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苏湖冉怒不可遏,再次扬了扬手:“拿出来,不要让我再问你第三次,不然有你好看!” 然而很快她反应过来:“不对,我一路紧盯,你跟你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下毒,除非——” 她冷不丁回过头,可惜为时已晚,阿元一掌印在她后心,她瞬间步了苏江冉的后尘。其实早在她回味过来之前,我就留意到了阿元的举动,无奈他的动作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提醒,她就已经中招。 “你竟敢背叛我!”苏湖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我本听命于江冉少爷,何来背叛一说?”阿元缓步踱到苏江冉身边,一改往日的沉闷神色,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她重伤在地已无还手的余力,这时候也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个闷亏,索性不再理会他,只看向苏江冉,突然她也笑了笑,然后问了一个他之前问过的问题,“那你现在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如你所见,处置不了。”苏江冉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我刚刚可没说谎,我手上确实没有解药,眼下就是想杀你以除后患也杀不了。” 苏湖冉暗暗皱眉,别说她了,我都想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既然阿元是他的人,苏湖冉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他根本犯不着在自己身上下毒,之前的猜测完全不成立。 他到底为了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我百思不得其解,偏偏这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苏湖冉去拿图方时苏江冉的反应,“阿湖”这个称呼,还有他眼中不自觉流露的担忧,似乎说明了什么。 “难道他在自己和苏湖冉身上下毒,不是为了防备她,而是防止有人对苏湖冉痛下杀手?” 而这个人一定是和他同属一个阵营,只有这样才会对他有所顾忌,但如果—— 我心头一跳,第一反应是想出声提醒,然而还没等我开口,阿元毫无预兆地抬了抬手,几乎同时一道寒光直奔苏江冉后心而去。 第686章 反杀,还是反杀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不仅因为阿元的举动,在他出手的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道寒光的真面目,那是一道冰钎,单就外观可以说和谒灵符一模一样。 难道阿元才是温先生?! 见他动手,姜婵下意识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苏湖冉也发现了阿元的小动作,拼了命想要阻止,但哪里来得及。 好在苏江冉反应很快,往边上躲了躲没有被他一击刺中心脏,不然那真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尽管如此他依然负伤不轻,尤其冰钎刺入他身体后渐渐融化,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他一中招,苏湖冉脸上也闪过一丝痛楚之色,下意识捂了捂心口,很快她嘴角也沁出鲜血,她却毫无所察,只顾挣扎着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想帮苏江冉裹住伤口。 “凌霄劲。” 苏江冉反倒平静得多,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胸口透体而出的冰钎,又抬起眼睛扫了扫阿元,“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让你练成了凌霄劲,之前在浮日宫就是你杀了封巧和游典吧?” 我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拳。 “也是你,将凌霄劲的秘密泄露出去,作为人情送给了那位温先生。”苏江冉自嘲一笑,“亏得我之前还在想潘家那妮子是怎么死在谒灵符下的,恐怕就是他动的手。你对他,倒是比对我忠心多了。” 他的话让我瞬间意识到阿元大概率也不是幕后主使,甚至他的跳反和臧小蕊一样只是为了掩护温先生。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防自己身份败露,竟提前埋下这么多棋子? 苏江冉毫不掩饰眼中的嘲弄,阿元却不以为意:“表少爷,您也别怪我不念旧情,谁叫你的好妹妹不乖乖去查‘那位’的底细反盯上了温先生,而你跟你早死的老妈一样心慈手软,不仅自己下不了手,还处心积虑拦着我们动手,为了我们东家和温先生的计划,我只能对不住了。” “原来她真的是你们害死的。”苏江冉神色黯然,“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 “现在也不晚。”阿元手上一凝,一道和谒灵符一模一样的冰钎再次出现在他手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已无还手之力的两人,最后目光放在了苏湖冉身上。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苏湖冉身上补这一刀,却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眼下苏家兄妹被杀已是定局,一旦对方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就算他不杀我,姜婵怕也在劫难逃。 苏湖冉显然也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脸色顿时一片灰败,她看着苏江冉惨然一笑:“咱俩斗了这么多年,最后却不明不白地栽在这里,也真够好笑的。” 苏江冉也跟着笑了笑,却道:“阿湖,你就没有别的跟我说吗?” “没有。”苏湖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想再叫你一声哥哥,小时候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一个哥哥,这样我就不用天天挨我妈训了,那一年你跟着爸回家,我真的特别高兴,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我避之不及的东西全都是从你手里抢过来的。” 苏江冉还是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期冀:“如果我说,你妈妈的死和我无关,他们身上的毒也不是我下的,你信吗?” “信,我当然信。”苏湖冉无奈一笑,“因为毒本来就是她自己下的。” 苏江冉一下愣在那里,反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当年我亲眼所见。”苏湖冉一脸感慨地摇了摇头,“小时候我以为她是占有欲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死也要拉着自己爱的人一起,直到你刚刚提醒我,我才明白她这么做也许更多的是出于对我和我弟的保护——只有苏汝城死了,才不会出现新的竞争者。她真是拎得清偏偏还能狠下心,要是个男人肯定是一方枭雄。倒是苏汝城活脱脱一个恋爱脑,为了她抛妻弃子不说,明知道她要杀自己也甘之如饴。”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苏江冉也忍不住摇头,“我还以为你心里一直恨着我,这么多年也只敢站在你的对立面。不过说到底是我识人不清,以为他们真的能帮我实现我的抱负,到头来却是与虎谋皮。”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地暴起,手中凝聚着一股寒气直取阿元命门,可惜阿元早有防备,反拍出一掌将他逼退。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认命。”阿元冷笑一声,“本来我还想念念旧情,不打算直接对你痛下杀手,奈何你不领情,那我只好先杀了你,等她油尽灯枯再补这一刀。” 说着他就要乘胜追击,不料就这时一点寒光后发先至,直接将他刺了个对穿,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湖冉。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中着相思扣的毒,它既能让中毒的人同生共死,那暂时将他的反劲共享给我也不算过分吧?”她轻轻一笑,手上再次一凝,攥着那把仿佛凭空出现的冰刀照着他喉咙就是一下。 阿元委顿在地,确定他已经身亡,苏湖冉这才踉跄着越过他蹲下身帮苏江冉处理伤口。 姜婵好不容易回过神,喜不自禁地拽了拽我衣袖,说实话我怎么都没想到两人能反败为胜来个绝地反杀,这默契也是没谁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用你的反劲?”苏湖冉笑盈盈地问道。 苏江冉也跟着一笑:“你不也一猜就猜到我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方便你动手吗?” 苏湖冉轻哼一声,站起身踢了阿元一脚:“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扳回来一局,等把他背后的人揪出来,就能真正地为你妈妈报仇了。” 苏江冉神色一黯:“这事你还是别管了,我会处理的,他们要杀你可不单单是想栽赃那个谁。” “谁管你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两人终于放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然而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谁?!” 苏湖冉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手上寒冰一凝,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苏江冉也不例外,他一边裹住伤口一边戒备地站起身——看来不仅是我,就连他们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有人不知不觉靠了过来。 “是你。”但很快苏湖冉重新放松下来,她回头看着苏江冉,“没事,自己人。” 我们藏身的地道和那条地道刚好有个夹角,不走出去根本看不到来人是谁,不过苏江冉显然也认识对方,恍然道:“原来你俩认识。” 我正好奇此人是谁,苏江冉突然一声冷喝:“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又是一道和谒灵符外观一模一样的冰钎从地道中疾驰而出,瞬间击中苏湖冉刺穿了她的心口。 她勉力抬起头,不舍地看了苏江冉一眼,缓缓栽倒在他身上。 第687章 生命的支点 “阿湖!” 被她一带,苏江冉也不支倒地,他不顾一切想帮她止血,不想自己口中鲜血越涌越多,最后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湖……”他默念着那两个字,渐渐没了声息。 这一切来得太快,等我回过神,脚步声已从地道中踱出,我赶紧示意姜婵跟我一起往后躲,他能将苏湖冉一击毙命,哪怕当时她疏于防范,此人实力恐怕也不容小觑,我们必须得小心应对,不然被他发现就完了。 渐渐地,半个人影背对着我们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确认两人已经身亡,他从苏湖冉包里翻出那个装有图方的玉匣放进自己包里,然后又往旁边挪了挪。 只要他稍微再挪动一下或者转转身我就能看清他的样子,那一刻我感觉我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不料下一秒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把三人甩落在地上的手电都熄灭了。 当时我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他灭了灯,显然已经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样子。我抓过姜婵的手,在她手心飞快写下一个“逃”字,紧紧攥着手电只等来人现身。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他用伪造的谒灵符杀死了苏湖冉,即便他不是温先生本人,肯定也是他的人,所以我不敢保证他手里就一定没有陇山镞,但就算他想杀也能杀了我,我也要做个明白鬼,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果不其然,四下沉寂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而且是直奔我们这边而来。 “跑!”我当机立断将姜婵往我们来的方向一推,一边挡住洞口,一边冷不丁按亮了手电。 结果就在光线亮起的一瞬间,我感觉手上一阵刺痛,对方的动作非常快,直接用凌霄劲凝结的冰锥击碎了手电筒灯头,我是被它突然炸开的碎片划伤的。 好在我已经看清了他的位置,直接扑过去想拦他一拦,如果他手中没有陇山镞又想杀我,绝对会拿姜婵开刀。 可惜我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身手,我刚抱住他就被他反手撂倒在地,黑暗中我胡乱一抓,倒是抓到了他的手腕,但很快我就感觉胳膊一麻,有那么几秒钟整个手臂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根本动不了分毫。 我暗道糟糕,果然就是这个间隙我听到姜婵闷哼一声,随即她倒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对方一得手立马撤出了地道,很快脚步声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顾不得去追他,循着声音朝姜婵跑去,半路上我踩到了她掉落的手电,连忙按亮往那边照了照。 她被对方击倒的一瞬间我没有任何感觉,心里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也许对方并没有下死手。 可灯光一扫过去,刺目的猩红瞬间映入眼帘,鲜血正汩汩从姜婵后心涌出,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然濡湿了她整个后背,和苏湖冉一样,锋利的冰钎直接洞穿了她的心脏。 “阿婵……”我跌跌撞撞奔过去,扶起她半靠在我怀里,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喉咙一响最后却只是吐出一口鲜血,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阿婵,你坚持一下!一定要坚持住,我会救你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我乞求道,抽出谒灵符划破手心将它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抵住她的后心。 我不知道我们身上的相思扣能不能将我身体的恢复能力暂时共享给她,毕竟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一点事都没有,搞不好它同生共死的功效对我并不会生效,可眼下我只能寄希望于此; 我更不知道我要怎么才能让它生效,到最后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她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下去。 好在幸运女神仍眷顾于我,她伤口的血竟真的止住了,伤口也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熟悉的虚无感悄然降临,我唯有竭我所能将渐渐涣散的意识重新聚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轻颤着眼睫睁开了眼睛,但依旧十分虚弱,几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你看,我没骗你吧?”怕她担心,我忍不住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她也笑了笑,但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心里清楚她还远没有脱离危险,如果这道致命伤无法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修复,眼下我们深处地底又无医无药,等待她的仍将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迫切反滋生出一股力量,让我勉强可以保持清醒,我感觉我的意识就像一只被人拉扯住的气球,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在我怀里安然睡去,它才像突然间失去控制飞快飘扬而去。 事实上我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踱了过来,然后将什么东西塞到了我手里。 一股暖流顺着我手心直往我心头涌,我原本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那人似乎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循着来时的方向渐渐远去,我的意识就像是跟着他追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彻底断了片。 等重新清醒过来,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查看姜婵的伤势,很快我松了口气,虽然她仍在昏睡,但气息还算稳定,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也就是这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我手边滑落了下去,我低头一看,那竟是一块神女心碎片,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纯白、无瑕但暗无光泽,像是一只来自深渊的眼睛专注而别有深意地凝视着我。 “原来那不是梦……” 显而易见,确实有一个人在我昏迷的时候救了我,我暂时无法证明他是谁,但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他,或许就是温先生。 有人想杀我,有人不想让我死,他显然是后者。 至于他和杀死苏湖冉的人是不是同一个,我不确定。 按理说,后者会对姜婵下手,肯定是想杀我的人,但如果他事先就知道相思扣不能百分百对我生效呢? 所以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只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对姜婵下手? 第688章 错位的杀心 灭口? 他的身份压根没有暴露,鉴于我和姜婵的关系,就算她能帮我作证苏江冉兄妹并非死于谒灵符估计也没人会信,他更不需要担心这一点,怎么看都没有动手的必要。 还是说这依旧是他栽赃我的手段?可姜婵的背景远没有苏江冉和苏湖冉深,他已经杀了两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一排除这些可能,一个事实清晰而明了地摆在了我面前: 他知道我一定会救姜婵,却故意将她重创,等我真正陷入危险又不惜用神女心碎片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毫无疑问他并不是真想除掉姜婵或者要我的命,而是想通过这个过程验证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沉了沉。 无论如何,相思扣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找明耀问个明白,除去百年前的帕目奴一伙和飞云道长,在我可以接触到的人里面,他大概是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当然,前提是他能逃出去,我和姜婵也能成功脱困。 至于温先生是谁——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苏湖冉认识且相信他,说明他确实蛰伏在了防盗办,可为什么苏江冉会说那样一句话? “也许这个人的身份并不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在明面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甚至可能还有些不起眼,所以苏江冉才会惊讶于他和苏湖冉居然认识。” 一个不起眼却有着非常手段的人,要把他找出来说不定比甄别一个混进高层的内鬼还要难。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就混在上次去浮日宫的队伍里,只有近期内两人暗中联系过,苏湖冉再见到他时才会表现出如此熟稔和信任,但反过来似乎并不成立,就像这次他很有可能是躲在暗处单独行动,就算他当时在现场怕也是游离在队伍之外。 说起来眼下倒是有一个现成的突破口,那就是苏江冉母亲的娘家,阿元显然是这个隐藏在棠蕊夫人背后的家族派来监视苏江冉和苏家人的,后者与温先生勾连颇深,搞不好能顺藤摸瓜查到他的来历。 只是温先生刚刚也在场,阿元说漏嘴他肯定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提前设下埋伏或者清理掉双方暗通款曲的痕迹。 “怎么也比没有任何头绪强吧……” 我低头看了看仍在我怀里昏睡的姜婵,心里无比的庆幸,庆幸相思扣最终生了效,也庆幸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还不至于赶尽杀绝,一样的痛苦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苏江冉和苏湖冉都死于“谒灵符”,不管是苏家还是防盗办都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就连阿元背后的那个家族也有可能会先发制人趁机发难,我是无所谓,就怕给江洗秋他们带来麻烦。 最主要的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河冉,他们父母去世得早,姐弟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有多深自不必说,我根本不敢去想,他得知苏湖冉惨死而她的死又偏偏和我有关会是什么反应。 我正胡思乱想,脚步声突然从我们来的方向追了过来,没一会儿有手电光往我们这边照了照,然后我就听到苏河冉带着几分惊喜喊了一嗓子:“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肯定没事!” 他抢先跑了过来,看了看姜婵又问我:“她怎么了?看到我姐没有?” 我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释然,果然老天爷还没有慷慨到直接给予我逃避的机会。 “傻了啊,看着我干嘛,问你话呢!”他不满道,一边示意手下的人帮我把姜婵背了,一边拉我起来。 “他们。”我伸手指了指对面岩洞,“他们在那边。” “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他瞄了我一眼,也没多想,快步朝岩洞跑去,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我拖着脚步走在最后,脑子里一片混乱,很快惊呼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但都没有掩盖住他故作轻松的哽咽:“苏湖冉,你给我起来!咱们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你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突然,他拨开人群冲了出来,拽住我就问:“谁?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们?你肯定知道,说!” 这时候丁有成也检查完了三人身上的伤口,他盯着我几乎是咬着牙开口:“阿元是被苏……是被江冉少爷的反劲杀死的,但他和湖冉小姐跟封家的封巧一样都死于谒灵符。” “谒灵符?”苏河冉默念着这三个字,缓缓松开了手。 许久,他才抬起眼睛问我:“他们,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你觉得可能吗?”我实在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把这个锅背了,忍不住反问他,“且不论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有没那个有能力杀他们,你自己都说了,凌霄劲反劲可以模拟任何武器的外形,单单一个伤口能说明什么?” “没错,我是怀疑过这会不会是苏江冉在搞鬼,可现在呢?”他拖着我回到两人跟前,“看清楚了,就连他自己也死在了谒灵符下!你让我怎么信?” “难道就不会有苏家以外的人也修成了反劲吗?”这不是我在为自己分辨,而是事实。 “我之前就说了不可能!”他却断然摇头,“凌霄劲是不可能外传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或许这种独属于苏家的古怪武学也另有隐情,可问题是如果他坚信这一点不成立,我说什么都没用。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心灰意冷地看着他,“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就挥了下来,我心里清楚,他未必是真的觉得我是杀害两人的凶手,他只是需要一个缺口,一个宣泄悲痛的缺口。 又或者他是在迁怒我,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为了栽赃我,苏湖冉根本不会死。 然而一顿拳脚过后,我突然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下一秒他的枪口直接顶在了我的眉心。 或许时间真的是个圈,比如此时此刻我感觉我们就像回到了乾坤冢,他显然也想起了那时的事,面无表情地开口:“当初我就该狠狠心一枪崩了你,不然我姐也不会死,不过现在也不晚。” 我不由抬起头看着他,穿过他满是挣扎的目光,我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杀意。 我不知道它到底从何而来,也许他并没有那么信任我——他和苏湖冉隶属防盗办,站在他的立场,如果我真投靠了破龙,我其实是有杀害苏湖冉的动机的,只是这些话当着其他人的面没法明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和余寒一样早就收到了那份处决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替上头除掉我。 我发现命运是有点喜欢捉弄人,当初在乾坤冢我们明明是敌人,他的杀心反而是装出来的,这一次我们视彼此为朋友,他却真的对我起了杀心。 第689章 脱困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要真能了结这一切,我也算解脱了。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最后连他手中的枪都在微微地颤抖,我干脆闭上眼睛,希望他能少一点心理负担。 哪知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从一边的地道里传了出来:“你要敢开枪,今天我就让在场所有人为他陪葬!” 我一下睁开眼睛,只见赖鹏程敞开外套,带着阿槐他们一步一步逼了过来,他的腰间缠了一圈炸药管。 当时我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老哥真是艺高人胆大,亏得之前触发那些攻击性机关还有被岩浆撵着跑的时候他没有中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都说狠的怕虎的,原本想一拥而上的苏家人立马不敢乱动了,不管是苏江冉的人还是苏湖冉的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河冉,现在他是苏家唯一能管事的,不想拿主意也得拿主意。 他仍旧看着我,最终松开了手。 他默不作声地收好枪,一把抱起苏湖冉往来时的地道里一钻,丁有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示意背着姜婵那人放下她去背阿元,然后朝其他人一挥手:“我们走!” 苏江冉的人一阵对视,也带着苏江冉的尸体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走远,赖鹏程几人才松了口气,阿乐帮他取下腰间的管子,拎在手里大喇喇地敲了两下,嘿嘿笑道:“这苏家人也没什么见识嘛,我们居然就这么瞒天过海成功了!” 我定睛一看,那些“炸药管”轻飘飘的连根引线都没有,纯粹是个样子货。 一时间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我都能看出来苗头,它们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苏河冉,或许我误会他了,他并不是真的想杀我,只不过当时他不这么做,根本没法跟苏家人交代。 不管怎么样,这事暂时也就这么着了,我们现在更应该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如何离开这里上。 没想到这一次压根不用我操心,赖鹏程一把拉我起来,说:“夜长梦多,咱们也赶紧走吧,之前我们去探过路了,有条地道能直接通到外面。” 他示意阿槐去背姜婵,自己则打头钻进他们来的那条地道,等拐过几个岔路口,地道里岩浆流过后渐渐冷却下来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一团蜷缩在地的黑影也出现在手电光中,乍一看我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那是什么,直到离得近了,我才意识到那是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尸体之下点点金光不停地闪现,除了明耀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带着这么多金银珠宝死在这里。 看来我的询问计划要落空了,我心想。 “能用帕目奴宝藏陪葬,这小子也算得偿所愿了。”阿乐啧啧道。 “不然怎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子也在一边附和。 “你们哪来这么多感慨?”赖鹏程在前面催促,“出去的路就在前面,赶紧的!” 地道的尽头确实连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它不停地盘旋向上,不知过了多久前面隐约有光传来。 我们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钻出去一看,烈日当空,已是晌午,再一扫四周,阿乐不禁感慨:“好家伙,这边的出口居然就开在栖云居背后!” 没错,它隐藏在栖云居后面的石林间,穿过几座石山,我甚至可以看到我们的房间,要是之前我们心血来潮跳窗过来看看,说不定就能发现端倪,不过帕目坛底下的暗口是从里面锁死的,就是发现了估计也没用。 一看离这么近,赖鹏程他们索性帮我把姜婵送回到了她房间,这才告辞说要去见老太太。 我本来想跟他们一起去,但想想还是算了,一来我放心不下姜婵,二来我们虽然找到了缪正柔的父母,但这怎么也不算一个好消息,她和她奶奶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面对这次特殊的团聚,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我胡思乱想着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姜婵嘤咛一声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笑着问道:“感觉怎么样?” 她不说话,咬了咬嘴唇,突然扑进我怀里。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相思扣会让中毒的两个人同生共死,差点害死你……那会儿我被冰钎打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绝对不能连累你,好在它这个功效对你好像不会生效。”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泪不停地涌。 “可你怎么这么傻,差点被我害死还要救我。你都不知道,当时我睁开眼睛看到你朦朦胧胧的,感觉整个人都要消失了,我心里有多害怕,比我以为我要死了还要害怕。真的,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听到我妈跟我爸吵架,不管我爸怎么劝我妈都要把我送走,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从那之后我就特别没有安全感,总感觉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不要我了。 我假装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可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都会觉得不平衡,这份平衡在我弟出生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尽管他们明面上对我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我却总忍不住去刺探他们。 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在他们看来也越来越喜欢没事找事,但他们最终选择了忍耐。就这样,我刺探了很多年,他们也忍了很多年,就在我放下心、觉得他们会一辈子爱我的时候,我被他们扫地出门。” 她神色中不觉流露出几分疼惜,但更多的是不解,大概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说起这些。 “那时候我已经认识我爱人,只是我和她之间那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我被我爸妈赶出家门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愤恨,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她。 可惜那时候她还小,比我还不懂看人脸色,玩着闹着要我跟她打游戏。我打输了,砸了她的游戏机,还迁怒她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妈妈肯定是跟别的男人跑了才不要她。她既伤心又愤怒,我们从恶语相向到大打出手,最后我差点死她手里,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就此远走他乡。 十年之后我跟她再次相遇,可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爱她——在我以为她是她的时候,我极力证明我已经不爱她了,在我发现我还爱着她的时候,又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根本不是她,因为我害怕她仍恨着我,怕她对我的感情也跟我父母一样是水中月、镜中花。 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缺爱的人,感情于我异常的珍贵和奢侈,所以我总是患得患失,我便常常告诫自己,不管是谁只要她给予了我诚挚的感情,我就应该心怀感激。”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阿婵,不是我傻,而是我欠你太多了却无以为报,只能用命去还。” 第690章 就此两清 姜婵身形僵了僵,我确信她听明白了我想说什么。 她眉目一敛缓缓将头靠在我怀里,泪水很快打湿了我的心口,是那么的滚烫,许久她重新坐起身,笑着抹了抹眼泪:“我决定了,以后不喜欢你了,你不要再觉得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再还我什么。” 她摊开手,手心的黑线在我们经过出口机关时就已经再次消失:“等我找到解药,我就回姜妄寨去,继续当我的导游、好好地陪着阿媖婆婆。” 解药的事确实是个问题,我正琢磨还能找谁打听打听,房门突然一响,我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明辉。 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茶杯,里面似乎是茶,但无色无味。 “这是相思扣的解药,师父让我送过来的。”他往我跟前一递,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张光尘手里有解药,还知道我跟姜婵中了毒,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肯帮我们解毒?那他显然已经知晓底下发生的一切…… 无论如何,能拿到解药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我连忙接过端起其中一杯递给姜婵。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低头笑了笑:“唉,看来连老天爷都不帮我……算了,喝了这解药,咱俩就两清了。” 她挽住我的手,像喝交杯酒一样一饮而尽,等放下茶杯已是泪流满面。她朝我示意,直到我也喝下,她才放下茶杯将被子一裹:“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忙你的去吧。” 明辉也适时开口:“王居士,劳烦您跟我走一趟,师父他有些话想跟您说。” 张光尘找我? 我不禁猜测,因为明耀的死? 我将托盘还给明辉,跟着他出了房间,他领着我一路穿过栖云居,最后进了之前那个茶室。 张光尘正独自坐在茶台边喝茶,见我进来连忙起身相迎,一边招呼我入座,一边亲自帮我斟了茶,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明耀的事。 等茶水落肚,我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张道长叫我过来有什么指教?” 他挥退明辉,再次帮我把茶倒上,终于开口:“我就是想跟你赔个不是,之前徐世叔托我代为保管其中一枚‘谛天印轴钥’,他前脚刚要走,你后脚就来了,偏偏你手上也有谛天印轴钥,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你在打它的主意,结果我昨天晚上打了个电话给他,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是我误会你了。” 我哑然失笑,感情是这么回事。 “道长言重了,其实是我自己心虚引出来的麻烦。”我索性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跟他说了。 “居士磊落,难怪他老人家对你赞赏有加。”他听完又是一番感慨,旋即又有意无意提了一嘴,“原来你们是想进帕目坛……说来也巧,虽然我手里没有帕目坛入口的钥匙,但小时候在我师父那看到过一本飞云祖师传下来的秘册,里面极为详尽地记录了帕目坛里的机关和当年事情的始末,甚至册子里还夹着一份相思扣的解药。” 我喜出望外,正要询问能不能把这秘册借给我看看,他又摇了摇头:“可惜后来册子被我师弟拿着玩烧坏了,最后只剩下那份相思扣的解药。” 我有些失望,只能尽可能地跟他打听:“以帕目坛的规模,不像是一群匪徒所建,它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结果他还是摇头。 “这就不知道了,册子里也没写,只说当年飞云祖师云游到帕目山,一开始并不知道底下还藏着一群匪徒,后来有一年轻女子找到了他。她自称是被帕目奴偶然救下的孤女,也被他带去了帕目坛,到了那里她才发现她所谓的救命恩人是个十足的魔头,抓了很多跟她一样的年轻女子,逼她们服下相思扣做什么供养者。” 我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要这些供养者到底想干什么?” “据说他在修炼什么歪门邪道,以相思扣与这些供养者相关联,就能不死不灭、永葆青春。”他讥诮一笑,“真是痴心妄想,可正是因为他这难填的欲壑,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那女子虽没有遭他毒手,却也深受同感,最终想办法逃了出来找到飞云祖师求他相救。飞云祖师武艺高强,又有她作为内应,很快就闯了进去,他们设计帮那些可怜的女子解了毒,他立马将帕目奴及其手下匪徒一并诛杀,一举捣毁此魔窟。 他正要带她和她们离开,却不想她预先服下相思扣,也成了帕目奴的供养者,原来她早已决定与他共存亡。她说帕目奴作恶多端,所以她要救她们,可他于她有恩,在他救她的时候她也已芳心暗许对他有情,自不能独活,唯有以死相随还恩尽情。” 他很是唏嘘:“飞云祖师不忍她曝尸帕目坛,本想将她带出来安葬,但最后还是决定听从她的心愿成全她,让她留在了帕目奴身边。” “难怪飞云道长最后会写下那四句话。”我心想,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女子倒真是一个爱恨分明、可敬可叹的人。 不过感慨归感慨,但正如苏河冉说的,这终归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有心跟他打听另一件事,遂另起话头:“对了,张道长,你这位徐世叔是妙手道的人吗?” 他顿时一笑:“没错,他正是妙手道现任道主徐灵雨,他与家父交情颇深,小时候又教导过我,算是我半个师父,他对我知根知底自是信任有加,所以才会想到将其中一枚谛天印轴钥交由我暂时保管。” 我就等他提起这茬,顺势问道:“你说的谛天印轴钥就是我那天戴的那种扳指吗,它们到底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他有些意外。 我如实摇头,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结果他的反应和之前沈君航如出一辙,带着点古怪神色干笑一声说道:“这个嘛,你去了妙手道就知道了。” 他打了个哈哈,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那两位朋友怕不是找了你一夜,这会儿估计也快回来了,你不如去房间一边休息一边等他们,也省得他们继续担心。” 他端起茶碗朝我一敬:“咱们妙手道再见。” “妙手道见。”他都端茶送客了,我只能识趣地告辞,刚一回到房间,赖鹏程几人就过来了。 第691章 他不当,我当 一进门,以赖鹏程为首,他们齐刷刷朝我行了一礼:“见过楼主!” 对于他们的举动,我是一点也不意外:“你们不会早盯上了我,把我骗去帕目坛就是想考验考验我这个楼主候选人吧?” 赖鹏程尴尬一笑:“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那倒没有。”我实话实说,“过了黑白桥去对面平台之前,你让我和姜婵走后面,还让我们不用管你们,我才想通的。” “我就说我们明明装得都挺像的。”这下阿乐是真乐了,“原来是头儿你漏了口风!” 赖鹏程有些讪讪:“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咱们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有胆有谋关键还有本事的人来当我们楼主……” “就算没有你那句话也不难猜。”我说道,“你们要真是冲着帕目奴宝藏去的,就该和明耀一个反应,而不是满地金银珠宝堆在面前看都不看一眼。” “我们跑这一趟确实是为了找柔柔的父母,而不是帕目奴宝藏。”他看着我,目光诚恳,“所以我们更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会因为触发那些致命机关栽在里头。”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布袋打开,双手朝我一递:“原物奉还,也请不要推辞,跟我们回空空楼完成楼主接任仪式。” 我看了一眼,里面不仅有我的手机、两枚截玉戒指和扳指,还有两黑两白共两对鱼符。 除了手机、截玉扳指和墨宁给我的那枚鱼符,其他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收下的—— 比如那两枚截玉戒指,且不论和妙手道的关系,它们不仅是缪正柔家的祖传之物,搞不好还是空空楼的信物;至于另外两枚鱼符,我估摸着是缪正柔父母当年费了不少力气找来开帕目坛机关的,也算是空空楼的东西。 “如果我也不想当这个楼主呢?”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阿乐牙一呲:“那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们只能仔细收着,留给我们将来的楼主。”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我的手机、扳指还有那枚白色的鱼符总能还给我吧?” “不行。”他断然摇头,“按照我们空空楼的规矩,东西到了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除非你自己能拿回去。” 没辙,我掉头往外走:“我去找缪正柔。” 他们一开始会盯上我肯定不是在飞云观偶然撞见我临时起的意,而是她搞的鬼,她想来个祸水东引,免得他们继续缠着她们祖孙俩。 刚一跨出房间门口,我就看到她轻倚墙壁站在那里,见我出来她抬头看了看,一双眼睛又湿又红,显然已经哭过一场。 我无心再指责她,轻声道:“节哀。” 她挤出一丝笑容:“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难过的,再说能跟自己相爱的人共赴黄泉他俩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需要我们为他们伤心。” 估计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擦了擦眼泪问我:“你干嘛拒绝他们,有人帮你总好过单打独斗吧?” “他们和你父母一样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凭他们的本事不管干点什么总能闯出一番事业,何必一条歧途走到黑。” 她不以为然:“我只是想让他们帮你,又不是让他们重操旧业。” “那我就更不应该拉他们下水了。”我开玩笑道,“我现在的背景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跟着我是想过过反派的瘾吗?” 她撇了撇嘴,旋即又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看着我:“我奶奶说,空空楼虽然没有什么大高手,但发展了几十年现在他们的人遍布全国各地,规模远超你的想象,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当这个楼主吗?” 我想也不想摇头:“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没有权力把本在局外的人拖到这个旋涡里来。” “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她哼了一声,朝赖鹏程他们发话,“东西给他吧,这个楼主他不想当,我当!以后你们跟着我混,等我把我的‘正岭古玩’名声打出去,包你们拿分红拿到手软。” “是,楼主!” 几人喜形于色,万子更是拇指一竖:“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柔楼主的豪气比起骄阳楼主也毫不逊色!” 我实在懒得听他们的吹捧,翻出背包将东西仔细收好。 她一声不吭地跟到房里,最后也只是说道:“我跟奶奶要回文城去了,我来其实是跟你道别的,你呀别跟以前一样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点点头:“你也保重。” 她领着几人离开,没一会儿他们又出了门,这一次捎上了她奶奶。 她老人家我当然是要去送送的,于是跟着他们一起出了栖云居,估计张光尘终于收到明耀身亡的消息去处理了,始终没有露面,只有明辉候在仪门下代为告别。 老太太是个麻利人,跟我们寒暄了几句就要下山,等走到大门口她又回头看了看我:“我听正柔说,你跟你妈关系不太好?” 我忍不住瞄了缪正柔一眼,她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我,我唯有点头:“确实不太好。” “说实话她比我强,至少你还活着。”老太太意有所指地说道,“而她当年之所以能成功,或许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怔了怔,一时难以成言。 直到她重新迈开脚步,我才想起来开口:“婆婆,那你有没有想过,阿媖婆婆甘愿孤守双祖庙,也许不单单是为了阿榆。” “哼。”她嗤笑一声,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问我,“如果你是问柏,你会原谅她吗?” 我摇头:“我一开始就不会怪她,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也是我心甘情愿会去做的事。”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穿过大门快步朝山下走去,缪正柔看了看我,也是扭头就走。 “保重。”赖鹏程朝我一点头,招呼阿乐他们跟了上去。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照峰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了,还是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更不回,搞得我反有些担心他们。 不过我对照峰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果断按张光尘说的边睡觉边等,结果吃了点东西刚躺下,隔壁房间的门响了响,没一会儿姜婵的信息发了过来。 第692章 防不胜防 “我也走了,刚刚阿媖婆婆打电话过来,特别高兴地跟我说,阿娴婆婆邀她去文城玩,让我给她做个伴。我也正想去文城逛逛,小柔之前就跟我说,文城的茶楼里有全世界最好的茶,她奶奶常去的那一家有全文城最好的茶,上次忘记带你去,下次一定要记得,我呢先去替你尝尝。” 看完信息,我心里五味杂陈,是既欣慰又感伤。 被这样的心绪缠绕着,睡肯定是睡不着了,我索性放空大脑发了会儿呆,但仍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比如这四枚鱼符和那些鱼牌到底是不是一套的?谛天印轴钥又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徐灵雨不惜千里迢迢将其中一枚送到飞云观来?又是谁在打它们的注意? 但渐渐地,一个我之前忽略的问题悄然涌上我的心头。 “不管是混入飞云观,还是找上苏江冉,明耀都只为图财,不像是破龙的人,江洗秋提到的另一队人马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他或者他们才是打入飞云观内部的人?可问题是这队人马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难不成他们蛰伏在飞云观另有所图?” 我正犹疑,房间的门突然响了响。 莫非照峰他们回来了?我赶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还是明辉。 “张道长找我?”我第一反应是张光尘想找我了解一下明耀的死。 我转过身正准备去拿背包跟他过去,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个念头,都是在飞云观待了这么多年,明耀有问题,这个明辉会不会也有问题? “他先前好像叫我‘王居士’……”可我来飞云观用的是陈雱的身份。 电光石火之间,我想都没想就要折转身夺门而出,无奈对方动作太快了,我只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下一秒意识就断了片。 后来我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摇醒的,当时我就意识到我可能已经被人带离了飞云观,睁开眼睛一开,我果然睡在一辆车里。 窗外,道路的两旁草木丛生却少有人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一条偏得不能再偏的小路。 前面明辉正专心致志地开车,我无从得知他要把我带去哪里,又会不会对我不利,一时我也不敢惊动他,仍旧假装昏迷。 开了没一会儿,他冷不丁骂了一句:“这小子到底是哪来的二愣子,真他妈阴魂不散!” 说着他踩了一脚油门,车速立马一飙,结果后面追上来的那辆车更虎,以极快的速度从边上贴着超了过去,然后刹车一踩、方向一打直接横在了路中央。 明辉只能跟着狂踩刹车,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滚到座位底下去。 “妈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我是纸老虎!”他推开驾驶室的门怒不可遏地冲了出去,我有点怀疑这个明辉是不是有人易容假冒的,他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简直就像两个人。 对方似乎也下了车,很快打斗声传了过来。 我爬起身探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截车的人居然有点眼熟,稍一回想我就认了出来:“这不是之前从陈渊家下来追我那人吗?” 也不知道他是收到消息正好过来寻找图方无意中又撞上了我,还是追踪了我一路最后追到了这里,无论如何眼下他帮了我一个忙,我果断溜下车,然后借着两辆车的掩护,朝我们来的方向发足狂奔。 可惜这两位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过招的同时仍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他们就发现我跑了,非常默契地停下手各自上车追了过来。 我正犹豫要不要往两边的山林中逃,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越野车飞快驶了过来,刚一停稳,郁典将后车门一打:“王老师,快上车!” 我连滚带爬钻了进去,等车关好,照峰立马掉转头往回开。 一开始两辆车都紧追不舍,眼见就要开进飞云镇,明辉渐渐放慢了速度,另外那辆车立马超过他仍朝我们追来。 “妈的,一三四的人怎么都跟疯狗一样,咬住了就不放!”郁典被他逼得也爆了句粗口,连声朝照峰催促,“东家,快快快,咱们也别进镇里了,直接往平城跑吧!” 我有些意外:“他是一三四的人?” 那搞不好不管是在湖城还是这次,他都是冲着我来的。 “对,他叫林倦,跟林越是亲兄弟,他们哥俩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郁典啧啧道,“还是王老师你面子大,为了你一三四连这煞星都派出来了。” 一提到林越,我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那段记忆和它催生出来的恐惧让我一下僵在了那里,几乎无法动弹。 好在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郁典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就更不用说照峰了,他正心无旁骛地踩着油门准备绕过飞云镇直取平城。 也亏得他驾驶技术高超,还没开进平城我们就已经将那辆车远远甩在后面,进了城再一绕,对方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我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彻底甩开林倦,郁典立马问道:“东家,咱们现在怎么弄?回曲城、去武城,还是先在平城待两天避避风头?” “先去跟江洗秋会合。”照峰用导航打开一个定位,“他也刚到平城。” 一听江洗秋来了,郁典又啧了一声,揶揄着冲我一笑:“江少是真宝贝你啊王老师,昨天我们刚打电话告诉他你被人带走了,他就连夜赶了过来,我都有点怀疑要是我们没把你找回来,他会不会直接跟我们一拍两散!” 我也正纳闷,将帕目坛发生的事以及我是如何被明辉带走的这么一说,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你们中午到底去哪里找我了,我回栖云居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你们回来。” 我先声明,我没有埋怨他们的意思,但如果我们一早会了合,明辉应该不至于在飞云观动手,虽然我现在仍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还不是被姓林的绊住了!”郁典“害”了一声,“昨天你一失联,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出来找你了,最后循着踪迹下了山,还没走到半路我们就意识到我们可能中计了,一边联系江少一边往回赶,这刚回到飞云观就发现姓林的居然也在!” 第693章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东家跟我说,之前在湖城就遇到过他,现在他又跟到了这里,搞不好是他在搞鬼,就算不是,他一直盯着你,说不定会有线索,结果我们盯了他一晚上加一上午,他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就先回了栖云居。 一回去,看到你房间的门居然开着,包也放在床头,只是不见人,我们一开始还松了口气,以为你又去找我们了,但很快我们反应过来,你这包一路都没离过身,你要出去不可能随手把它扔在房间,我们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拿了东西回头去找林倦。 刚好他正着急忙慌地往山下赶,我们就有点怀疑你是不是真被他带走了,又一路追到了飞云镇,一进镇子里他就上了一辆车,然后奔着进另一片山的一个方向跑了,我们也赶紧跟了上去,没想到最后还真遇到了你,虽然是明辉那小子搞的鬼。” “这个明辉到底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明辉?”想起之前的猜测,我问道。 “还真不好说,我和他其实也没多熟,都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他无奈摇头,拿过我的背包递给我,“唉,怪我当时急着打听,没有探清他的底细,亏得你没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少交代!” 正说着,照峰将车开进了一家酒店的停车场。 我和他都不方便出面,郁典就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房间,我们前脚刚进到房间,江洗秋和傩六后脚也上了楼。 郁典嘴快,房门一锁就说起了后面的事。 我也把帕目坛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江洗秋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是我的锅,我会想办法把图方拿回来,不然它落在温先生手里,后面的事只会越来越棘手。” “人没事就好。”他终于开口,“先不说这个,有件事还得你去办。” 不仅我,郁典也颇为好奇,忍不住接过话头:“什么事啊江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查清楚了,‘那位’的心腹叫‘时夫人’,当然这只是一个代号,她姓谁名谁没有人知道,她也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眼下她在武城建立的新据点已经启用,由她亲自坐镇。 可惜我的试探并不顺利,不仅没有见到她本人,就连她待的那个据点也始终没有机会靠近,那里的守卫非同一般的严密,我怀疑底下还藏着什么秘密,这个据点本身可能都只是一个幌子。” “所以咱们干脆摸进去看看?”照峰那是相当了解他,拿眼睛瞄了瞄他,“你肯定已经想到办法了,就说怎么弄吧。” “我确实有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既可以把他们引开进去一探究竟,还能彻底搞清楚这位时夫人的身份。” “什么计划?”我脱口问道。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他缓缓吐出八个字。 旋即他拿出一张图纸递给我:“上面标的这几座山连在一起像极了一个‘几’字,故而得名‘几岭’。中间的小盆地被它们围了一圈,唯有南边有个缺口与外面相通,不仅人,能带来降水的水汽都只能从这条狭长的通道进入。 相比于外面,这几岭盆地本来就干旱,加之近几十年气候异常,附近的季风风向发生了偏移,水汽越来越难进去,又时不时有山火发生,渐渐地盆地中形成了一片与周围山林截然不同的小型荒漠。 偏偏盆地中央还有个大天坑,叫落星斗,以前的人比较迷信,不知几岭盆地气候干旱的原委,只道落星斗底下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这股神秘力量在作祟。” 我展开图纸看了看,情况确实如他所言,这个几岭盆地地貌非常特别,只是我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他提起这茬的意图。 倒是照峰听出来了一点苗头,提醒我:“你有没有发现,几乎所有已经出现的图方都是藏在一些隐秘且危险的地方,而这个几岭盆地就很像这样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拿来做点文章。” 我顿时意会,问江洗秋:“你是准备散布点假消息出去,让他们以为那里也有一块图方,引这位时夫人出来?难怪你说要引蛇出洞……” 江洗秋顿时一脸“你怎么这么蠢,现在才想明白”的欠揍表情。 “没错,这次图方落在温先生手里,对我们来说是个坏消息,于‘那位’而言又何尝不是,他已经和龙脊凤心盘失之交臂,若再错过归龙图,争夺镇龙幡这场游戏将彻底与他无缘。” 一听他这话,郁典激动得直拍大腿:“是了,他现在肯定十分迫切地想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筹码,就算他本人不出马,也会派出他的心腹力保万无一失!” 照峰却有些迟疑:“问题是他们能信吗?” “所以这事必须得他出马。”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我已经放出风声,几岭盆地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落星斗底下有刹梭潮活跃,只要他往那一跑,他们绝对会中计。” “那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照峰问道。 “他一个人去就行了。”没想到江洗秋摇了摇头,“我已经惊动时夫人,只要回武城,她肯定会派人盯我的梢,还得你跟郁典去他们的新据点探探情况。” “可这太危险了吧?”照峰是心有余悸,“搞不好明辉就是‘那位’的人,他本来就在打他的注意,你让他去几岭,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放心,我已经通知老霍,到时候他会带人在进入几岭盆地的必经之路上布控,只要时夫人和她的人敢跟进去,绝对跑不了。” 江洗秋胜券在握地一笑,“只要抓住她,咱们不就知道她是谁了吗?” 难怪他的引蛇出洞后面还有个请君入瓮,我就说他心眼子多,这个一箭双雕的绝妙计划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照峰看了看我:“你就不担心办公室那边收到消息,来个假戏真做把他一起抓了?” “你能想到,我会想不到?”江洗秋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已经跟老霍打了招呼说他是我的内线,而且特意交代他在收网之前任何人都不要透露,我们和他配合了这么多次,他办事你还不放心?” 第694章 火沙营 “他办事我当然放心。” 照峰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我就是觉得太冒险了,还不如让他跟我们去武城,就算没有他做这个饵,对方也未必不会中计……” “人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蠢。”江洗秋不再和他争辩,直接看向我,“你自己觉得呢?” “我没意见。”我耸耸肩,他这个计划还算周密,应该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我也有自己的顾虑,一三四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要是和他们一起去武城,那个林倦说不定也会跟过去,到时候他一掺和,照峰他们的行动只会难上加难。 “这不结了。”江洗秋摊手一笑,“反正到时候你机灵一点,不要让他们太早发现情况不对,不然不利于老霍他们行动。” 我们又商量了一下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他朝我一抬下巴:“一会儿我们就得回武城,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行动,照峰的车就留给你用吧。至于一三四的那个谁,我会想办法先把他引开。”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放心了。 见我们都心意已决,照峰只好道:“那你注意安全。” 他们正准备离开,想了想我还是决定把我的包交给江洗秋保管,除了手机和一些现金,我只带着我那枚截玉戒指、谒灵符还有叙哥儿的短刀在身上。 我倒不担心照峰的猜测会不会成真,就算东西被防盗办拿去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以防万一我落在时夫人手里,不管是那件玉器还是鱼符抑或其他东西,但凡有一样被他们搜走,那不是便宜他们了吗? 尤其是那件玉器,我怀疑它就是余寒提到的归龙图图轴,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点闪失。 他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地接过,扭头出了门。 他们一走,我直接去洗了个热水澡,倒头就睡。 虽说我这一趟只需要虚晃一枪,但终归是要往深山老林里钻,该置办的物资还是得去置办一点。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先是去把房退了,然后开车在平城逛了一圈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买了,这才驶出平城上了高速。 一路无话,等我赶到几岭脚下的岭口村已是下午两点。 别说这村子还挺大,远远近近全是房屋,村口不仅有小卖部、猪肉摊,还有一家哪怕过了晌午也依旧还在营业的小吃铺子。 我在一边停了车,准备要上几样填填肚子,顺道跟老板打听一下里面盆地的情况,毕竟江洗秋消息再灵通,那也是辗转几次才收集到的,滞后难以避免,多实地探探本地人的口风总不会错。 点单的时候老板就好奇地打量了我好几眼,等小吃上桌我问及几岭盆地和底下的落星斗,他是大惊失色:“我说怎么现在还有外地人来我们这儿玩,原来你是要去‘火沙营’!” “火沙营?”这该不会是几岭盆地的别名吧? 不过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外,按理说几岭盆地和落星斗这么奇特的地貌应该会吸引不少探险者前往才对,他怎么这么惊讶…… 不,都不能说是惊讶,而是震惊,我甚至觉得他神情中还带了点畏惧。 “怎么,里面很危险吗?”我试探性问道。 “何止是危险!”他一个劲地摆手,“以前还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时不时会刮起一阵‘火沙’,所以我们才管它叫火沙营。这火沙是一点即燃,甭管是动物还是人,只要被它们粘上那是非死即伤,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只有一些胆大包天的盗墓贼不怕死地往里钻想碰碰运气,但也大多有去无回,怕不是连尸骨都被火沙烧了个干干净净!” “盗墓贼?”我暗暗皱眉,忍不住追问,“难不成里面还有古墓或者遗址?” “哟,你是专业的啊?落星斗底下还真有座荒废的古城。”他看了看我——大概觉得我不像他以为的盗墓贼,又或者在他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盗墓贼是单枪匹马往里闯的——掉转头去柜台拿了本相册过来,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我看。 “喏,壮观得很呢!以前火沙没起来的时候,里面还有一家研究所,是专门研究这座古城的,也经常有游客进去参观。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去玩,上头特意在里面辟了块露营地出来给他们露营,我们也托他们的福搞起了民宿和农家乐。可惜后来不管是研究所还是营地都被火沙烧了个精光,好日子也就一去不回头了!” 一说起这些事他就很是唏嘘,可我哪还有心情听他唠叨—— 照片上确实是一座古城遗址的俯拍图,它呈标准的圆形,被八条主干道平均分成八部分,遗址的中央、八条主干道汇聚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广场,两圆八线组合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太阳轮。 郏罗城,又是郏罗城。 最关键的是这座郏罗城虽然轮廓分明,保存状况却并不好,巨大岩石修建的、像是神殿一样的建筑大多倾倒在地,只剩一些残垣断壁仍固执地伫立着。 而就是这些细节让我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它和郏罗峡的那座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排除它也是由狩藻汇聚而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它才是后者真正的蓝本。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战栗,脱口问道:“这个火沙营要怎么走?” “顺着村子外面的山路往里,远是有点远,但能直接开车进去……”都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以前回答过多少次,我一问他也下意识答道,旋即他反应过来,“不是,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白说了啊?里面很危险,不能去!” 我顾不得品尝他的手艺,抽出几张零钞放在桌子上,转身上了车。 老板的话没错,里面确实有点远,走到一半我手机就没了信号,估计里面的基站也被火沙破坏了,最后我顺着山路开了近四个小时,眼瞅着山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前面冷不丁一阵开阔。 只见漫漫黄沙在眼前铺陈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海子正泛着波浪,而在这片沉默的沙海之中我没有看到任何植物或者动物的踪迹,此时日已西斜,四面群山的影子倾倒下来映在沙地上暗沉沉一片,更是催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死寂——它和草木丛生的峡谷没有一点过渡,虽只是一线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 第695章 火沙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将目光一扫,最后放在了远处一栋乌漆嘛黑、被火烧得只剩下个框架的小楼上,这是我目光所及唯一能看到的建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小吃店老板提到的研究所。 我直接将车停到了楼下,下车一看,这楼虽然残破不堪但还算稳固,猫里面过个夜应该没问题,总比露宿荒野强。 我现在尚不清楚所谓的火沙到底是怎么回事,索性带着睡袋、食物和水上了楼顶——上面视野广,不管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我放下东西,趁着天光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举目这么一眺,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名为落星斗的天坑,它静静地地匍匐在沙海中央,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凝视着天空。 不过这里离那边还有一点距离,我暂时看不到坑底什么情况,而此时天色已晚,尽管我十分迫切地想下去一探究竟,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等明天天亮再行动。 这栋楼倒是可以去摸摸情况,既然这个研究所是专门针对落星斗底下的郏罗城遗址建立的,他们肯定掌握着其他人没有掌握的一手资料。 就是不知道他们撤离之后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些线索在经过火沙的无数次洗礼之后又还有没有幸存下来的。 我重新下到楼下,每个房间都进去转了转,希望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一路转悠到一楼,别说遗留的资料,哪怕就是桌子、椅子都没见到一张,每个房间都是徒有四壁,所有残存的东西早已化作飞灰消散在时光之中。 虽然这早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仍忍不住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又着重在一楼各个办公室转了转,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我终于有了收获,就在其中一个办公室里我发现了一张被高温烘烤得半糊的纸张,它塞在窗户框架与墙的夹缝里,非常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清理出,摊开一看,上面用红色圆珠笔和黑色圆珠笔画满了无数或是互相平行、或是交叉垂直的线条,乍一看有点像电路图,又有点像某座建筑的平面图。 我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能先将它收进背包,除此之外不管我怎么找再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没辙,我掉转头再次爬到楼顶。 这时候被群山簇拥在中间的那一片天空已经暗得跟墨一样了,整个火沙营就像被包裹在一团混沌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我就着手电光吃了点东西,刚钻睡袋里准备打了个盹,就感觉一股温暖的气流贴着我缓缓涌了过去。 我心里“咦”了一声,难不成真让江洗秋蒙对了,这里也有一股刹梭潮在活跃? 我爬起身想看看它的源头是那边,偏偏这个时候一点像是火星子的光点从落星斗底下飞了出来,然后又是一点……很快无数这样的光点连成一片,浩浩荡荡地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盘旋。 我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小吃店老板口中的火沙,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什么火沙不会又是一种体型微小但喜欢成群结队活动的尸狩吧?只不过它们和‘死风’不一样,喜欢的是刹梭而不是疒气?” 所以它们才会在刹梭潮活跃的时候出来活动,就跟嗜疒尸狩天天晒疒气浴一样? 不对,这不是重点—— 我反应过来,想也不想朝楼下跑去,到了楼下飞快往车里一钻。 之前在鸡鸣峡那些嗜刹梭的石龙子可是会追着我跑的,毕竟我是刹梭体而非刹梭源,它们肯定不会像嗜疒尸狩对疒源那样对我敬而远之,相反在它们眼里搞不好我就是个香饽饽,因为无法源源不断地供应刹梭自然算不得潜力股,它们还不如生吞入腹吃顿饱的。 这绝不是我的妄想,我犹记得阿荣提过一嘴,在我和陈酉停下来查看我身上疒气的时候,后面的石龙子突然就暴走了,也许正是因为当时我取下了截玉戒指,它们被我体内的刹梭吸引,这才疯狂地想追上来。 想到这里我心里无比庆幸:“亏得我早有预感,留了一枚截玉戒指在身上,不然搞不好刚一踏进火沙营就歇菜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暂避其锋芒,鬼知道这截玉戒指能掩蔽多久,更何况按照小吃店老板的说法,就算没有刹梭外露只是普通人估计也会被它们袭击。 “但愿它们还没有发现我。”我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车启动。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已经入睡,完全没有倾听到我心声,我都还没把车掉头,那火星子一般的光点一窝蜂地朝这边涌了过来,乍一看如银河倒挂,别说还挺有氛围感。 可惜眼下我实在没有心情欣赏这份浪漫,一脚油门想着先把车开出去,无奈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我是眼睁睁看着它们不停地逼近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了下来。 “如果它们真是名副其实的‘火’沙,不会直接把车都烧着吧?”我咽了咽口水,一时间是万念俱灰。 结果下一秒它们贴着我的车窗就飞了过去,径直冲向不远处的一个沙丘。 “不是冲我来的?”我愣了愣。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人影冷不防从沙丘后面蹿了出来,然后撒腿就跑。 “又是他!”再次见到林倦,我的心情简直和之前明辉看到他的车追上来时一模一样,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阴魂不散。 说实话,江洗秋办事我是放心的,但架不住这家伙穷追不舍,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属牛皮糖的,这么甩都甩不掉。 亏得这些火沙被刹梭潮唤醒,并凭着猎杀的本能捕捉到了他的气息,不然等我睡着,再醒过来搞不好就已经在一三四了。 火沙一路追,他一路跑,逃得那叫一个狼狈,我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但很快我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逃窜得虽然狼狈,最后却有惊无险地钻进了外面的峡谷,几乎同时火沙就像突然失去目标,速度一下慢了下来,它们晃晃悠悠地在附近盘旋了一圈,猛地一改方向又飞快朝我涌来。 第696章 深渊下的万花筒 我顿时有些进退两难,不跑会被火沙袭击,回去峡谷林倦肯定会让我好看,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我这犹豫的工夫,火沙飞舞着一股脑往我车窗上一撞,只一瞬间原本还算厚实的玻璃就跟融化的冰块一样破了个大洞。 我哪里还敢在车里待,赶忙熄火推门而出继续往前跑,但很快它们就追了上来,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袭击我,而是真就像一堆被风吹起来的沙子,不停地在我周围打着转。 “难不成对它们来说刹梭体也不是一次性‘资源’?” 这样想着,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冒了上来,“该不会我跟所谓的疒单体能让人疒化一样,也能让它们的身体慢慢地‘刹梭化’吧?” 如果刹梭源是授之以鱼,那刹梭化岂不是授之以渔? “难怪它们不会攻击我……”我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总感觉去了郏罗峡一趟,这个世界就变得越来越荒谬了。 不过直觉告诉我,这个过程一定是缓慢的,且只对特定的对象生效,不然我都不敢去想万一这事被捅出来我会面对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的刹梭体体质帮了我一个大忙,不仅让我幸免于火沙的攻击,还给了我一个绝佳的行动机会—— 既然林倦跟到了这里,我就必须改变一下原来的计划,不然等火沙撤离,他绝对会找我麻烦,倒不如趁着眼下他被火沙堵在外面,抓紧时间去落星斗底下探探情况。 说行动就行动,我尝试着掉转头往前走了两步,火沙始终亦步亦趋地盘旋在我四周,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 我放下心来,锁好车门径直朝落星斗跑去。 到了附近,我调亮手电往下一扫,熟悉的残垣断壁霎时映入眼帘,我心里鼓动起一股急切,正巧不远处就有一道楼梯,更幸运的是它开凿在悬崖峭壁上绕着落星斗盘旋向下整整一周能直接通到坑底,要下去远比我想象的容易。 我也就不再迟疑,顺着楼梯一路而下,等重新踩回到地面,看着眼前林立的建筑遗迹,我心里前所未有的激昂,仿佛一个沉睡几千年甚至万年的秘密即将被我唤醒。 然而我在城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座郏罗古城和之前那两座没有任何不同,威严、壮观、空旷,但仅此而已。 最后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古城中央的广场上,那里没有塔也没有祭台,只有一个比广场小一点的同心圆,它微微隆起如同一个被削矮的平台,又有点像太阳造型的浮雕,巧的是八条主干道也往这边延伸出来一截,直到与矮台相连,仿佛太阳的光芒。 我总感觉这个太阳台有点不同寻常,可我绕着它转了一圈,既没有在上面发现纹饰也没有发现文字,不由有些失落。 “就算原本有别的遗留,估计也被研究所的人带走了。”我心想,“等回去再去平城转转吧,这家研究所应该只是撤离了而不是直接撤销了。” 我正准备打道回府,结果就在这时,那些火沙像是受到某股力量的召唤,突然四散开,它们飞舞着重新在半空中汇聚成一股,紧接着倒悬的银河奇观再次出现。 它们俯冲而下就像一道瀑布,然后诡异的事发生了,数以万计的火沙径直没入我脚下的太阳台,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脑中灵光一闪:“不会这座郏罗城也是由狩藻凝聚而成吧?” 至少眼前这个太阳台是这样的,不然这些火沙不可能像是会茅山术一样直接就穿了过去,尽管它看上去和地面浑然一体。 “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我退回到太阳台外,依葫芦画瓢还是用刀划破手心,将血滴落在矮台上。 可惜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不过很快我想到一点:“既然这些火沙是嗜刹梭的尸狩群,那这些狩藻会不会也需要用我血中的刹梭去刺激?” 想着我抽出谒灵符紧贴伤口攥在手里,等这边的伤口愈合,我把刀换过来再次一划,鲜血立马涌了出来,我蹲下身将带血的右手往矮台上一按,和刚刚不一样,此时我手上的鲜血就像是触碰到了一层海绵一下渗了进去。 “有门路!” 我松了口气,为保险起见又往外退了退,刚站定,太阳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中间开始迅速地消融,好似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 这时我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想法——如果在帕目坛第二座祭坛血祭的人是我和姜婵,底下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展露真容? 也就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整个太阳台已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乍一看像是落星斗的缩小版。 但它远比落星斗要深,我连忙收敛心神,尝试着用手电筒照了照,灯光一打下去,直接就消融在那幽远的黑暗深处,这个像巨井一样的竖向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我盯着它不知不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声音也不停地在我心里鼓动,呼唤着我下去一探究竟。 我决定顺从这份直觉,正好它的四壁也和落星斗一样攀附着一条盘旋而下的楼梯,不管它最后能通向哪里,肯定有人经常上下,不然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劲修这么一道楼梯。 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危险,结果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大着胆子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我顺着楼梯往下,走了足足两个钟头,它还是没有到头,四周除了这口巨井的井壁就只剩下无尽的虚空,走到后面我心里都有点发虚,总感觉自己再往下走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我照着深渊更深处晃了晃手电筒,试图摆脱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然而就是这一扫,我眼睛的余光竟捕捉到一片绚丽的色彩。 我意识到那是什么,赶紧加快速度转到底下,很快一幅环绕井壁一圈的玉钩图映入眼帘。 不,不是一幅。 我调亮手电顺着井壁继续往下照,数不尽数的环形玉钩图一圈又一圈整齐地排列着,映照在手电光中看得我眼花缭乱,同时也给我一种错觉,我正漫步于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 第697章 图包已解压 “如此多的巨型玉钩图,再加上这口本就深不见底的巨井,留下这一切的郏罗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感觉到了我内心深处的那股战栗,像这种非人力可及的遗存我已经见过太多,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让我忍不住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幅玉钩图上,它描绘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只有一片斑斓的星云,仿佛宇宙伊始,神秘绚烂。 我迫不及待地往下走,很快第二幅玉钩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图中星云瑰丽依旧,但在星云深处出现一条线,一条微微泛着红色的细线,它穿过星云仿佛在朝着那无尽的宇宙飞驰。 我满头雾水地来到第三幅玉钩图前,星云还是那片星云,红线还是那条红线,只不过在红线的末尾多了一些黑色的烟雾,像是鞭炮的引信突然被点燃。 我继续往下走,在第四幅玉钩图中,黑色烟雾仍在沿着红线攀援,它爬过的那一段已然变成了灰色,仿佛“引信”燃烧后残留的灰烬。 我是越看越糊涂,不自觉往第五幅玉钩图走,然而它就像第四幅玉钩图的复刻,唯一的不同是红线、黑雾和灰线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第六幅也差不多,第七幅还是如此……走到最后,我已经记不清类似构图的玉钩图到底有多少幅,它们就像一段定格动画拆解出来的图包,每一张看着都差不多,只在细节上有些许不同。 我心里充满了困惑,郏罗人到底想通过这仿佛一帧一帧刻画下来的画面表达什么? 我麻木地往前走着,突然一颗蓝色的星球映入眼帘,是那么的熟悉,我这才意识到这些玉钩图终于发生了变化。 可这未免太诡异了,且不说为什么地球的形象会出现在远比姜妄人还要久远的郏罗人的文化意象中,就说这画面简直堪比高清卫星图,反给我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当然,早在我见到第一幅玉钩图之前,就应该有这样的疑惑。 “难不成真让赵蓬清猜对了,陇明人是什么地外文明?所以作为它的继承者,郏罗人才会在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前留下这些远超时代的宇宙写真?”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或者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暂时按捺住这份茫然,来到下一幅玉钩图前,一看上面的内容,我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我一眼认了出来,它并非眼前的这口巨井,而是在古“国”国遗址的那些玉钩图中出现过的深渊,甚至就是那个“龙〇凤”图案中的“〇”。 我赶紧往下走,直到下一幅玉钩图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我眼前。 图中占据主要篇幅的还是那个巨大的深渊,但多了很多微微泛红的细线,它们穿过深渊也不知道是在往里涌还是在往外涌。 我一下想起“〇玉”纹饰中的那些红芒,会不会这些红线代表的也是刹梭?那我大概知道最开始的那根红线是什么了——没错,就是郏罗人或者他们的祖先陇明人,那些黑色的烟雾则是不停追逐他们的超疒。 至于那篇郏罗文提到的、他们用以躲避超疒追踪的“那个地方”,大概和我一开始设想的也不一样,它并非指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某一片区域,而是我们居住的这颗星球。 这似乎佐证了我刚刚的胡思乱想也许是真的,他们确实是地外文明,尽管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 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个族群想象力特别丰富,为了营造自己的神秘性,特意给自己编排了一个天外来客的身份,要是壁画都能当证据,那整个人类历史估计都得变成神仙打架。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继续往下边走边看,哪怕后面的剧情我通过那篇郏罗文早就预习过。 果然,以地球特写为界线、那两幅深渊图为起始,后面的玉钩图画风一转,变成了叙事风,画面上也终于出现了人物。 比如眼前这幅,它的视觉中心还是那个深渊,但在深渊的周围布满了红色的玉骨神木,一群身上泛着微红光芒的人在玉骨神木下扭动着身躯,似乎是在祭祀。 一看这玉骨神木加祭祀舞蹈的组合,我就有点怀疑这幅玉钩图中所记内容发生的时间点还在郏罗人去到郏罗峡之前,换言之眼下这些玉钩图记录的应该还是郏罗人的祖先陇明人,它们身上的微红光芒和红线一样都是代表充斥在他们体内的刹梭。 我试图从后面的玉钩图中寻找证据,可它接下来的内容让我越发摸不着头脑,画面中所有人身上的微红光芒已然褪去,但头上多了一个同样泛着微红光芒、略显透明的东西,像是顶了块冰砖在头上,看上去有点滑稽。 这时,一个不知道是首领还是祭司的人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玉匣,整个过程仍旧是通过一帧一帧的刻画这种形式来表达——他将它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尚未露出真容,几道猩红如血的光芒先一步涌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冒出当初在过龙村游瑾他们排练祭祀仪式时她打开装有望月盘玉匣的画面,眼前这个场景给我的感觉和当时一模一样,我有种预感玉匣里的东西来头不小,或许就是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的源头。 我心里不觉涌上一股急切,快步绕到下一幅玉钩图前,等我将手电一扫,一个熟悉的图案出现在玉匣中,正是“〇玉”纹饰中“玉”的形象,它就像一个标记印刻在一块雪白无瑕且富有光泽的玉璧中央。 这玉璧的材质是如此的眼熟,我一下认了出来,心里既诧异又恍然,原来古“国”国的图腾“〇玉”纹饰中的“玉”就是指神女心。 当然这里的神女心不是我接触的那些碎片,而是刻有“玉”纹的神女心玉璧,至少是以“玉”纹为代表的它的主体部分。 这时我想到一点:“既然神女心出自郏罗人之手,而古‘国’国又是从古姚国发展而来,他们对它如此推崇,是不是能从侧面说明,这个族群一开始就是郏罗人的追随者?” 第698章 bug中的bug 理由有三。 一来,他们和郏罗人一样都有着强烈的太阳崇拜;其次,古姚国人的弧圆纹饰和郏罗人的太阳轮图腾也是一脉相承;最关键的是郏罗人打造的神女心玉璧最后似乎是交到了古“国”国人手里,被他们藏着太阳城日夜守护。 而种种迹象表明郏罗人和守幡人并不是一条阵线上的,所以一开始古姚国和身为守幡人的姜妄人才会刀兵相向,只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们才渐渐由冲突走向融合?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成为郏罗人的追随者,或许和郏罗人强大的恢复能力有关—— 对于一个频繁经历天灾和生离死别的族群来说,这样的能力简直堪比神迹,于是在他们眼里,郏罗人成了太阳的化身,被他们奉为神明,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神使”一说,至于什么“神使之赐”大概率还是和郏罗人有关。 “追霞提到的‘太阳的味道’不会是指刹梭的味道吧?”我心想,既然他们能分辨疒气,那能闻到刹梭的味道也正常。 “难怪他们会把我当成什么神女血裔,倒是歪打正着了……” 就是不知道所谓的“神使”是郏罗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是前者,为什么胜月会说我和他气息不一样? 我一边思索一边接着往下看。 无数血芒从神女心玉璧中涌出,渐渐将人们头顶那些泛着微红的“冰砖”也染成了血色,载歌载舞的人群更加夸张地扭动着身躯。 渐渐地,一部分人头顶的“冰砖”似乎融化了,沾染在他们身上,于是他们周身也开始涌动着这种刺目的光芒。 而就在接下来的几幅玉钩图中,头上顶着“冰砖”的人开始和这些染上血芒的人对峙,最终双方大打出手,俨然起了内讧。 “莫非他们是在争夺神女心玉璧?”我忍不住猜测,“它也是在这个争斗过程中被打碎的?” 没想到这次我居然猜错了,在经过几幅玉钩图对这场争斗的刻画之后,那个像是首领又像是祭司的人突然拿起神女心玉璧朝深渊中一扔,里面涌出无数黑色烟雾,身上沾染红芒的人纷纷倒地身亡,只有一小部分幸免于难四下逃散而去,他们身上猩红的光芒也渐渐变淡,直至恢复成一开始的微微泛红。 这里的黑色烟雾应该还是指超疒,我本来在想血芒指代的会不会是什么超刹梭,这样一看又不太像。 再往后玉钩图的内容就和那篇郏罗文记录的差不多了,至于它们的主角正是那群落荒而逃的人,他们不停地跑,头顶“冰砖”的人和黑雾不停地追,画面中的郏罗人越来越少,追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 而最后一幅玉钩图定格在了一个画面,内容像是循环到了最开始的那几幅玉钩图——占据大部分篇幅的是一团星云,一道微微泛着红色的线穿过星云继续一路往前延伸,年轻女人抬起头注视着它,单薄的身影清冷而寂寥。 虽然她只是露出了半张侧脸,但因为玉钩图的特性,她的容貌异常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正是之前我不小心栽进去那具船棺的主人。 一时间我心里疑窦丛生。 不管前面那些玉钩图是谁留下的,眼前这幅肯定是出自她的手,她应该就是最后一个郏罗人,并且和她的族人一样,也没能逃脱头顶“冰砖”的人和超疒的追踪,最终死于非命,不然她的身体不会呈现出那样的状态。 问题也就出在这,试想既然她才是最后一个郏罗人,她的遗蜕又是被谁埋葬于郏罗人的族群墓? 还有,那篇郏罗文在末尾着重提到,我身上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激活必须通过郏罗人与普通人通婚才能实现,算是卡了个bug。 可按照这些玉钩图的描述,郏罗人的消亡和郏罗文化的湮灭在于另一部分陇明人的赶尽杀绝,他们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卡这个bug,除非追杀他们的这些人不是陇明人,只有他们拥有陇明人血脉。 这未免有些奇怪,明明都是郏罗人遗留的信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难不成中间还有什么内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将前面所有玉钩图的内容仔细回想了一遍,试图寻找答案,却始终没有头绪。 说实话,从那些微微泛红的“冰砖”出现开始,我就看得有点云里雾里,除去郏罗文记录的那一部分,前面的和后面的像是故意进行了简化,哪怕也有一帧一帧的演化,但完全不像其他内容刻画得那么详尽细致。 眼下我只能总结出两点: 第一,郏罗人并不是主动从陇明人中分化出去的,而是和另一部分陇明人争夺神女心玉璧失败后被迫流亡,但关于古姚国人、古“国”国人和郏罗人关系的分析未必不成立,因为这可能发生在后者的逃亡过程中,当然神女心肯定不是郏罗人留给前者的; 第二,在郏罗人还是陇明人的时候,他们都受超疒的影响,但似乎是在神女心出现之后,他们中有一部分获得了庇护,不再为超疒所限,于是他们利用这一点试图消灭郏罗人。 为了更好的区分,我们姑且将这一部分陇明人称为后陇明人,我怀疑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并非出自陇明人之手,而是他们的杰作,因为长期与郏罗人为敌,他们才会告诫守幡人要警惕郏罗人打镇龙幡的主意,这便是天示之人的由来。 想到这里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显然在后陇明人眼里,郏罗人并没有死绝,这就有了他们卡那个bug的空间。 “难道是我太想当然了?”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重新放到眼前的玉钩图上,“图上的郏罗人越来越少,也许并不是说他们都被后陇明人和超疒消灭了,而是绝大部分融入到了普通人中?等最后一个郏罗人死去,bug也就卡成功了?” 后陇明人则因为会被超疒追踪这一特性的消失,被排除在了激活这个bug的前提条件之外? 第699章 埋伏虽迟但到 可惜这些玉钩图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拿出备用手电将光调到最亮往下照了照,目光所及暗沉沉一片,这口巨井远没有到头,但底下似乎再无其他玉钩图的踪影。 “真不知道它最后会通向哪里。”我收回目光,然而就是这个间隙,我眼睛的余光竟隐约瞥到最后这幅玉钩图的底下刻着一行字。 我连忙靠了过去,等终于能看清它们,我一颗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上面只有一句话。 “快走,这是一个陷阱!” 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先我一步来到这里,还给我留了这么一个警告?旋即我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这些刻痕剥落得十分严重,就不可能是最近刻下的,我下意识觉得它是对我说的,多少有些自作多情。 “别说这字迹还挺眼熟……”偏偏它还是句郏罗文,我一下想到了那条刻在夹螺沟水下的信息,会不会它还是在提醒那个名叫星垣的人? 可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安,原本还想着继续前进,这会儿不知不觉有点打退堂鼓。 理智也告诉我绝对不能再往下走了,先不说深处地底会不会遇到缺氧、塌方之类的危险,关键是我根本无法确定这口巨井还有多深,我身上携带的补给十分有限,我这一路下来走了近四个小时,上去只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就这么贸然行动,恐怕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我心里打定主意,一边往上走一边拿出手机准备将所有的玉钩图拍摄下来留个底,结果刚一对准最后一幅玉钩图,我就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在女子的头顶、那条红线之下,居然也有一句郏罗文,只不过它是用弥霞玉钩法镶嵌上去的,应该是这幅玉钩图制作的时候就有了,之前我被画面中的人物吸引,它又不是特别的明显,压根没有发现,也就是刚刚手机画面刚好聚焦在那一片,我眼睛的余光才捕捉到。 而这句郏罗文也只有寥寥十几个字:“夺取镇龙幡然后找到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还是第一次见“镇龙幡”三个字出现在郏罗文中,也是第一次掌握确切的证据郏罗人会对镇龙幡不利。 “看来守幡人提到的天示之人的确就是郏罗人。” 一时间我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先思考另一个问题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个“它”指的会是神女心玉璧吗? 可神女心最后不是被古“国”国人带去太阳城了吗?再说它和镇龙幡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下这些疑虑继续我的拍摄工作。 等重新回到第一幅玉钩图前,我手机的电量只剩下可怜的百分之十,我果断关机,以备不时之需。 我继续往上走,前面还能拍拍照转移一下注意力,后面单纯地爬楼梯是又累又枯燥,歇了无数次我才勉强支撑下来。 终于头顶开始有光倾泻下来,太阳已然升到了一个足以照进来的高度,而楼梯也即将到头。 我终于有动力加快脚步,爬出洞口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身体都要散架了,恨不得倒头就睡,好好缓解一下这份疲惫。 “希望姓林的已经知难而退。”不然我还得想办法和他周旋。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我拖着身体准备穿过古城先上去探探情况,哪知我刚一进入城区,一阵劲风毫无预兆地从身后袭来,别说这会儿我已经疲惫到快抬不起脚,就是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未必反应得过来。 所以我毫不意外地被对方按倒在地,我本以为是刹梭潮退去,林倦也跟着下来了,结果下一秒周围脚步声四起,鬼知道这些残垣断壁后面猫了多少人。 当时我就意识到袭击我的恐怕另有其人,而且他大概率是听命于那位时夫人。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赶紧回过头想看看她是不是也在现场,却冷不丁挨了对方一击,一下被他打蒙了,我只看到动手的是个年轻人,脑后非常有辨识度地扎着一个小马尾。 趁着我短暂地失去行动能力,“小马尾”脱下外套蒙住我的头,又用绳子把我手脚绑了。 直觉告诉我,时夫人就在这群人中,而且我极有可能认识她,甚至还有点熟悉,哪怕她不以真面目示人,单单依靠身形我就能认出她。 果不其然,她后面的举动证实了我这一猜测,我一被他们控制住,一个略显机械的女声传了过来:“阿霖,搜一下他的身。” 这明显是用手机输入文字再借助软件转的ai语音,显然她也明白,一旦她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哪怕进行了一定的伪装,也依然会引起我的怀疑。 这位时夫人到底会是谁?! 我正惊疑难定,唤作阿霖的“小马尾”已经在我身上和包里搜寻了一遍,当然他注定不会有任何收获,而他们也明显对谒灵符和截玉戒指不感兴趣,都没有取下来哪怕看上一眼。 “没有发现图方吗?”机械的女声问道。 “没有。”阿霖啐了一口,“老实交代,东西藏哪儿了,你下去了这么久总不能毫无所获吧?” 看来他们也一直盯着我,只是担心底下会有刹梭潮才没有跟着我下去,而是选择埋伏在洞口附近守株待兔。 我当然不能直说我没有找到图方,只能竭我所能和他们周旋拖延时间。 “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我假装和他们谈条件,“一旦东西落在你们手里,我恐怕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来消息还真没错,底下果然藏着一块图方。”阿霖似乎上钩了,不死心地又搜了一遍。 这时有人说道:“你是不是傻,图方那么大,他放在身上怎么可能藏得住!” 阿霖动作一顿:“难道他一开始就发现了我们,上来之前把东西留在了底下?我去看看!” 他松开手就要往巨井那边走,那人又道:“要真是这样,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说怎么回事?”阿霖停下脚步,“总不能他在蒙我们,这一开始就是个假消息吧?” 他会下意识想到这点,他们会不会早就有所怀疑?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但很快我回味过来,搞不好他也是在试探我的反应,眼下我必须谨慎应对,要是这时候让他们看出端倪就完了。 第700章 坏了,饵成鱼了 “你们就那么肯定藏在底下的是图方?”我故作镇定地一笑,本意是想说也许我拿到手的是图核,这个构件远比图方小,藏匿它简单多了。 没想到他脱口问了一句:“你也是来找‘墓’的?” 说真的,我根本无法判断他说的是“墓”、“目”还是“木”,或者别的同音字,只能凭感觉和经验猜测,关键我还不能问,只能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偏偏这时候,机械的女声再次开口了。 “何必跟他废话,如果连他都找不到,只能说明东西压根不在这里,我们中计了。”它冰冷又果决,“走吧,对方处心积虑玩这一出,要么是在这里设了陷阱想把我们留下来,要么就是在调虎离山,咱们得赶紧离开。” 看来是我多想了,他们并没有提前收到风声,当然这位时夫人也不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早知道我在底下多拖一会儿,何必紧赶慢赶地往回赶。”我忧心忡忡地想道,“但愿江洗秋安排的人手已经布置妥当。” “是!”阿霖应了一声,伸手就要拉我,这时一个脚步声靠了过来。 “不用带上他。”机械的女声紧贴着我耳边响起,仿佛有人正凑过来耳语,“我本想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奈何你不领情,我只好给你一个教训,你既心甘情愿当这个诱饵,那就要有被鱼吃掉的觉悟。” 我心头一跳,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等手机拿开,她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即刻回武城,我倒想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谁。” 我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如果我们这边没有成功将她抓住,照峰他们就危险了。 这伙人行动能力极强,几乎就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撤了个干净。 我尝试着挣脱绳索无果,只能想办法从包里拿出短刀,等我用刀磨断手中的绳索,他们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也赶紧往上面跑,先不深究时夫人那番话背后的含义,眼下我必须离开这里然后第一时间联系上照峰他们,老霍他们能成功收网固然是好,但如果不能等待照峰他们的将是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好不容易顺着楼梯爬到上面,烈日下的黄沙晃得我眼前直发晕,好在我的车还原模原样地停在那里,我径直朝它跑去。 到了车旁边,我按了按钥匙正要上车,却冷不丁瞥见脚下多了道身影,说时迟那时快,我侧身往边上一躲,同时抽出短刀反手就是一撩。 要是普通人估计这会儿已经中招了,可惜对方是个高手,他信手一挟瞬间将刀刃挟在手中,紧接着他猱身而上,手一送、腿一扫,我就被他撂倒在了地上。 林倦按住我,掏出手铐想扣住我手腕,一旦他得手那我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意识到这点我拼命挣扎起来,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他照着我脑袋后面给了我一下,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顷刻间连最后的抵抗能力都丧失了,那一刻我是真的绝望到了极点,结果就这时他突然松开手一个飞扑往旁边躲了躲。 “操!”他爆了句粗口,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撒腿就往峡谷方向跑。 我定睛一看,他身后竟追着一群火沙,似乎刹梭潮又开始往外涌了。 “天助我也!”我狂喜,赶忙捡起刀连滚带爬地上了车,然后火一点飞驰着朝峡谷驶去。 没一会儿我就追上了林倦,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也想爬上车,我哪能让他如愿,一脚油门立马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他气急败坏地抓了把沙子朝我一扔,继续狼狈逃窜。 很快我出了盆地开着车上了山路,我心里稍微安稳了点,一边拿出手机开机充电一边平复我狂乱的心脏。 也就是这时候,我感觉手臂传来阵阵锐痛,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估计是在挣扎的过程中被刀划伤了。 一时间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火沙是被我的血吸引过来的……” 我说我刚刚明明没有感觉到刹梭潮涌动的痕迹,它们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也亏得它们帮了我这个大忙,不然我真不知道被他带回一三四,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这样一想,我又忍不住提了提速,结果就在这时后面一阵喇叭响,我瞄了瞄后视镜,一看那辆熟悉的越野车追了上来,我一个激灵想都没想直接将油门踩到底。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被他抓住,一旦回到一三四就算他们不杀我,恐怕也会关我一辈子,而这一次他们大概率不会再把我扔去三区,到时候我就是想跑也绝无可能,那噩梦一般的日子别说一辈子,就是一天、一刻、一秒,我都不想再经历。 恐惧和绝然在我心里催生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在狭窄蜿蜒的山路上,偶有树枝刮进破开的车窗,抽在身上和脸上跟刀子一样,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逃,唯有逃。 渐渐地,林倦的车再次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但我丝毫不敢大意,依旧速度拉满直奔岭口村。 突然,我手机响了响,有人给我发了条信息,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已经跑了半程,附近又开始有信号了。 我顿时放慢速度,拿过手机想着赶紧给照峰打个电话,然而那条信息率先映入眼帘。 是江洗秋发过来的。 “收到消息即刻离开几岭,傩六背着我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了九鼎,他们不仅引开了老霍他们,还集结了大批人手在往进出盆地的必经之路上封堵,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在一看信息发过来的时间,心里凉了半截,这个点他们恐怕已经在前面布下天罗地网,甚至我早就进入他们的布控范围。 我终于听明白了时夫人的言外之意,同时最棘手的那三个字摆在了我面前——怎么办? 掉头回火沙营慢慢和他们周旋?林倦恐怕不会再给我这个机会。 我当机立断停下车,分别给江洗秋和照峰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们时夫人已经有所察觉,让他们小心行事,然后拿过背包往一边的林子里一钻,好不容易翻过峡谷上面的陡坡,我朝着密林深处发足狂奔。 第701章 逃无可逃 几岭的其中一座主峰就矗立在那里,看着是如此的高不可攀,我自忖没有那个能力直接翻越,索性沿着旁边的山谷上沿往对面绕,只要能穿出去,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 尽管这条路也是林密草深、崎岖难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摔下底下的深壑,但我丝毫不敢放慢速度,没命地往前飞奔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时间像是又回到了我在五云枫和廖闻是分别之后。也正是有了当时的前车之鉴,我一边跑一边用谒灵符压住伤口,免得身上的疒气外溢引来谒灵人的追踪。 等伤口恢复,我重新将谒灵符收好,心里却并没有松上一口气,因为我听到了一阵哨声,那明显是某一群人互相联络的信号。 我心里一沉,他们果然已经发现我了。 第一声哨声过后又是一声,然后是第三声……尖锐的哨声不停地从后边和上面传来,至于为什么下面没有,因为那里正是我之前观察到的深壑,它两边的峭壁几乎直上直下,完全没有堵的必要。 那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四面楚歌,偏偏我之前刚从巨井底下上来,又被林倦追着飙了一路的车,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我甚至不敢停下来,就怕一放松,那根紧绷的弦就再也拉不上了。 当时我就有种预感,今天我怕是逃脱不了了,除非我能在他们包抄过来之前冲出他们飞快收拢的包围圈。 “落在九鼎手里最好的结果也是被送去一三四。”我不停地提醒自己,“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可能人的潜力真的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我被这个念头砥砺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多久所有的哨声都被我甩在了身后。 我有些难以置信,心里重新生出一股希望,正当我要绕过这边的山头继续朝着山峰那一头奔逃,两个身影缓缓从对面踱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挺眼熟,不是沈心原是谁? 他嘴角挂着几分得逞的笑容,我明白过来,他们早就绕到了前面,不出声一来是防止我困兽犹斗,二来他要的就是玩弄人心的快感,还有什么比给人以希望再将它毁去更能满足他们的掌控欲? “心棂师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小子可没有那么简单,要不是咱们先一步绕到这边堵他,搞不好还真让他跑了。”他笑盈盈地对他身边的女人说道,原来她也是慧心道的人,难怪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上面绕过来截住我。 “别废话了,直接上吧。”说着她一甩手中的碎心锥就要冲过来。 我扭头就跑,可没跑几步又不得不停下脚步,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从前面和上面包围了过来,偏偏这些人里面既没有江家人也没有谢家人,甚至就连王家人和苏家人都没有看到一个。 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看来这一次九鼎不仅有备而来,而且明显是想斩草除根彻底解决我这个隐患,但凡有可能会出手帮我的人都被他们排除在行动之外。 相对的,在来的这些人里倒是有不少和我有过节的,比如郑如斯和张周和,他俩盯着我,眼睛里都快迸出火花来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负隅顽抗,不然会多吃很多苦头。”一个打扮入时、留着齐肩长发的青年率先开口,我不认识他,自然无从得知他到底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只是看他派头俨然以领头人自居,想来身手了得,不然服不了众。 当然这个“众”并不包括沈心原的“心棂师姐”,她手上动作一顿,半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晏绘秋,这里是慧心道的地头,还轮不到你们晏家来说话吧?” 晏家? 哪冒出来的? 难道除了九鼎还有其他典藏者家族参与? 我的心沉了沉,因为我想到了那个隐藏在棠蕊夫人背后的家族,他们果然趁机发难了。 被她一呛,晏绘秋倒也没有发作,而是非常绅士地朝她一伸手:“行,纪师叔,您来。” “你是九鼎的人吗,就叫我师叔?”她嫌恶地蹙了蹙眉,转而看向我,“其他人我们不管,但循中道陈渊、潘家潘聿迟、封家封巧、苏家苏湖冉兄妹皆是我九鼎及其他典藏者家族成员,我们必须为他们讨个公道,你若束手就擒老老实实跟我回慧心道认罪便也罢了,不然有你好看!” 她真的高看我了,我倒是想负隅顽抗,可他们这么多高手盯着,我就是稍微动一动估计都会吸引火力无数,就更别提突围了。 亏得我之前还想着要不要拼一把跳下去从底下脱身,但一看清来人是沈心原,这个念头立马烟消云散,我就是凭着超强的恢复能力跳下去没有摔死,面对他们慧心道视悬崖如平地的能力也无济于事,因为我跑不了多远还是会被他们追上。 “我跟你去慧心道。” 我将将开口,一个声音却也越过人群传了过来:“我不同意。”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投去目光,没一会儿林倦挤了进来——他终于也赶到了。 “我不同意。”他再次申明,拿出手铐就要往我手腕上扣,“他是从我们一三四逃出来的,就应该由我带回一三四,一旦查清他身上的罪名属实,他该受什么惩罚一样都不会少。” “少来这套!”张周和一把将他的手打到一边。 他看看林倦又看看我,脸上难掩讥诮:“之前我们想带他回循中道问罪,就是被五〇三这么糊弄过去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最后他屁事没有!” 我是万万没想到一三四也会被扣上包庇我的帽子,不过我乐得看循中道的人掺和,跟他们去慧心道我也许会死,但如果被林倦带回一三四,我绝对会生不如死。 林倦的目光一下冷了下来:“你在怀疑我们一三四的公正性?” 张周和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你们什么德性自己清楚!” 林倦怒极反笑,点点头,抬手就是一掌。 张周和大概也知道一三四的厉害,一时不敢硬接,只是错过身往旁边躲了躲。趁着这个间隙,林倦立马掉转头过来拉我,然而他刚一拽住我胳膊,两道寒光就飞了过来。 纪心棂和沈心原已心有灵犀地出手。 第702章 拿我刷声望呢? 他忙不迭缩回手,皱紧眉头盯着两人:“你们也要阻挠我?” 沈心原但笑不语,纪心棂也是讥诮一笑并不开口,两人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倒是晏绘秋满脸堆笑地说道:“不管是防盗办、五〇三还是一三四,与九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既是我们九鼎内部的事,阁下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免得最后伤了和气。” 他这话听着还挺客气,实际上无异于火上浇油,林倦的神色是沉了又沉,最后他黑着脸将目光一扫:“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带他回一三四呢?” “那我们只能对不住了。”晏绘秋脸上笑容也是一敛,“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将他堵在这里,可不是为你们作嫁衣裳的。” 九鼎的人态度如此坚决,我倒是松了口气,我不知道前面几次林倦有没有动真格,反正在我看来他的身手应该是比不过沈心原的,眼下他又是孤军奋战,更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眼色顺坡下驴。 事实上他也没有那么执拗,意识到自己再坚持下去可能会下不来台,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他一走九鼎的人立马松了口气,估计他们也不想和一三四作对。 “夜长梦多,先回去再说。”纪心棂说着扯下我的背包,顺道把我藏着身上的短刀和手机也搜了过去。一时间我心里只剩下庆幸,亏得我把其他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江洗秋那,不然真是血亏。 “走吧。”她推了我一把。 “师姐,先不急。”沈心原伸手拦了拦,拉开自己背包翻出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将我双手绑了。 纪心棂一阵皱眉,他解释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小子心眼太多,咱们最好谨慎一点。” 我心想我何德何能,能让他这么一个大高手如此防备。 纪心棂看看我,也没再说什么,碎心锥一收,率先朝对面走去。 所有人又绕了大半个山头回到了之前的山路,这来来回回一路翻山越岭,走到最后我感觉我走路都有点飘,被他们押上车的时候甚至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我靠着座位本想眯一会儿缓上一缓,然而刚一闭上眼睛,沈心原一把将我拽了起来,他一边把他的碎心锥往我座位的靠背上绑,一边朝驾驶室的纪心棂解释:“先杀杀他的锐气,这样上了山他才会老老实实交代。” 纪心棂皱了皱眉,扭过头去不再管他。 他这是铁了心不想让我好过,我忍不住道:“你之前不是说,不会用碎心锥对付普通人吗?” 可惜沈心原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优哉游哉地往我旁边的座位一窝:“你又不是普通的普通人。” 他一上车,晏绘秋也从另一边钻了进来,我被他俩夹在中间肩不能倚、背不能靠别提多难受了,就这么熬了一路,明明也就半天的工夫,我却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长。 他们出了几岭先是上高速开了一段,然后是国道,最后又转上了一条上山的盘山公路。 渐渐地,一点建筑的轮廓出现在远处的山头上,又开了好一会儿一片连着一片的朱墙碧瓦才倏忽映入眼帘。 一过山门纪心棂就靠边停下了车,见状其他人也跟着在附近泊了车。 “上面不通公路,只能劳烦大家跟我们走上去了。”沈心原朝其他人招呼道,然后站门边冲我一笑,“怎么,你也把自己当成了客人,要我请你?” 说着他揪住我衣领就是一扯,我本就体力不支,下车的时候被他手上力道一带差点没栽倒在地。 这时有人迎了过来,为首的人一看到我那叫一个喜笑颜开,朝纪心棂和沈心原一拱手:“纪师叔和沈师叔出马果然手到擒来,等料理了这小子咱们慧心道绝对能力压妙手道成为四派之首……”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这是把我当成了boss,拿我刷声望呢? 不过他这话未免太实诚了,其他九鼎的人一听神色各有不同,沈心原顿时干咳一声,纪心棂也眉头一蹙打断了他的话:“王耜,你去找何锁心何师姐,让她送这小子去‘千骰楼’,她知道他应该被关押在哪里。” 她朝沈心原使了个眼色,沈心原却有些迟疑:“我们不先带他去见见道主他们和九鼎其他几位过来主事的人吗?” “急什么。”她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在商议妥当如何处置他之前,最好不要让他过多地露面,不然消息一传出去有的是人登门造访,要知道他可不单单是破龙安插的一名内应那么简单。” 沈心原眉毛一挑,显然并没有真正地被她说服,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亏得师姐细心,我倒没有考虑这么多。” 他将我往王耜面前一推:“你小子可仔细着点,万一让他跑了,势必会得罪整个九鼎,到时候别说你师父,就是道主出面也保不了你!” 他这话明明是对王耜说的,目光却扫向纪心棂,可惜王耜是一点都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拍着胸脯直打包票:“放心吧沈师叔,既进了我慧心道的大门,谅他插翅也难飞!” 沈心原干笑一声,朝其他人一伸手:“各位,请。” 等他们都上了山,王耜也推了推我:“走吧,千骰楼少有人做客,见到你,何师叔一定很开心。” 他们押着我直接绕到了山后,那里只有一小片空地,空地后面是个倾斜向下、深不见底的山洞。 空地边上还有一座小木楼,这样的布局让我一下想起了姜妄寨双祖庙的布局,不知道这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刚走到门口,王耜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何师叔,我们要抓的人抓到了,他现在就在外面,纪师叔说先交给您处理,您就看着办吧。” 吱呀一声,木楼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一样东西扔了出来,一个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的女声有气无力地说道:“出来还我。” 说完这句话,窗户和着话音又落了下去。 王耜捡起来一看,拿眼睛瞟了瞟我,嘴里啧了一声:“好大的排场,居然是‘楼心’的钥匙。” 第703章 这都能遇到熟人 我不知道这个“楼心”又是什么地方,但他手里的东西与其说是钥匙,倒不如说是一把袖珍的剑,足有巴掌长,不仅两边有齿,中间也是镂空的,而且图案非常奇特,像是某种星象。 这把钥匙的形制让我想到了一种锁,据说这种锁除了原配的钥匙,没有任何别的手段或者钥匙可以打开,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钥匙不丢,它比盗王锁还要可靠,毕竟后者哪怕没有开锁密文,一旦解法被人参透也能强行解开。 我的心不自觉地一沉,能用到这样的锁,他口中的“楼心”只怕不简单。 “走吧。”王耜又推了推我,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山洞。 这什么千骰楼居然建在洞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搞不好这鬼地方比一三四还要难以逾越。 我被他们押着顺着山洞一直走到底,说实话最底下的这点空间非常的狭小,别说修栋楼就是修个房间估计都够呛。 我正琢磨周围是不是还有别的暗门,王耜挪开一块石板,一个把手露了出来,他示意另一个小年轻帮把手,两人合力将它一提,一扇一米见方的厚钢板终于翻到了一边。 钢板后面似乎还刻着什么,但不等我细看我已经被他一把推了下去。 底下是道楼梯,楼梯之后两扇对开的门正紧紧扣合在一起,我一下想到了帕目坛的机关门,直到王耜在一边的按键上摁了摁…… 额,好吧,这是一部电梯,我终于意识到这个千骰楼和凤凰眼研究中心底下的神秘区域一样也是建在地下。 不过等我被王耜推搡着穿过门洞,我才发现里面的情况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脚下的“电梯”很奇特,只有圆圆的一个底没有厢,更像是一个电动升降台,台上也有按键,应该随时都能停。 与之配套的“电梯井”就更奇怪了,水平面不是和升降台完全匹配的圆形,而是一个正十六边形,换言之它有十六面墙,而且似乎有分层,每一层都有八扇像是门一样的装饰,一个隔着一个均匀地分布在这十六面也就比门宽不了多少的墙上。 我之所以说是“像”,主要是这些门虽然看着都可以打开,且每一扇门上都布有类似盗王锁的密文锁,但透过门上镂空的纹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后并无其他空间,而是和旁边一模一样的墙面,也不知道这些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升降台空间有限,王耜只叫了那个小年轻和我们一起,其他人则让他们等在上面。 一进到里面,他按了按台上其中一个按键,升降台立马开始往下降。 果不其然,电梯井在竖向上也被均匀地分割成了一层又一层,看着它们整整齐齐地一路排列下来,我深深地觉得“千骰楼”这个名字中的“千”和“楼”都贴切极了——直觉告诉我这极有可能真是一栋环形的的楼,每一层楼也被平均地分成了八部分,一扇门对应着一个房间。 不过我更好奇“骰”是什么,或许它和墙上的这些门有关,它们是一种特殊的机关? 我本以为我会有机会见识一下,可直到升降台降到底,王耜都没有将其中某扇门打开的意思,反而又在台上按了按,我们脚下跟着一响,紧接着升降台的正中间打开了一个缺口,也是一米见方的大小。 缺口之下似乎还是一扇门,因为我看到了和那把像剑一样的钥匙相匹配的锁眼。 我顿时明白过来,底下就是王耜提到的“楼心”。 王耜将钥匙插进去一顿操作,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传来,门板立马往上弹了弹,他还是招呼小年轻和他一起将门板往上一翻,又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 “下去吧你!”他冷不丁踹了我一脚,我一个踉跄直接栽了下去,亏得下面也有道楼梯,不然我肯定会落个头破血流。 但即便如此,我也摔得够呛,等我晕头转向地爬起身,他和小年轻已经将门板重新合上,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 一直到升降台缓缓往上升,一点灯光才从头顶泄了下来。 我四下一打量,底下就是个方方正正的房间,上下左右前后除了顶上开着两排巴掌大的孔通风用,其他几面密不透风连条缝隙都没有。 我摸索着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眼下我也顾不得思考这里空无一物,我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要怎么活下去,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然而我刚闭上眼睛,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好奇和幸灾乐祸自上面某面墙后响起。 “喂,这位高手老哥,你到底怎么惹到慧心道的人了,居然被他们关到了底下?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把人送进‘楼心’呢!” 他自顾自说着,“据说这‘楼心’整个由精钢打造,一体成型重有万钧,导弹都打不穿!门上的锁更是由何锁心亲手所铸‘千销锁’,没有钥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逃不出去……” 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我一个激灵,忍不住又睁开了眼睛。 不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错了,小序,是‘听到’,入口都没打开,咱们哪有机会看到人家。”同样熟悉的女声跟着传来。 褚序! 蒋平平! “原来他们最后也是交给了慧心道处理。”我心里一阵恍然。 也是,除了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天示之人,也只有慧心道的叛徒会被他们关在这里。 “真是冤家路窄。”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缘分,我们又一次被困在了同一个牢笼里。一时间我感慨万千,同时打定主意能不开口绝不开口,不然他俩还不知道怎么嘲讽我。 “意会就好,意会就好。”褚序讪讪一笑,继续问我,“高手老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又问了好几次,跟个复读机似的,之前在喊龙洞我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烦人。 “这就是你的错了,小序。” 蒋平平倒是一点都不烦,相反她饶有兴致地搭起了话,“别说见他,你甚至都没听过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他是‘高手老哥’,不是‘高手老弟’或者‘高手老叔’?说不定人是‘高手老妹’,你称呼都没搞清楚,人能理你才怪了!” 第704章 恨一个人藏不住 “高手老弟?高手老叔?高手老妹?”褚序一口气喊了一遍,还自作主张地加了几个,“高手老姐?高手阿姨?高手奶奶?” 蒋平平“切”了一声:“笨啊你,搞那么复杂干嘛,直接叫‘高手’!高手,你怎么不理我们,难不成你是个哑巴?” 我算是明白了,他俩在这里关得久了都闲出屁来了,估计平时都是自说自话,这会儿好不容易遇到个人,是一个赛一个话痨。 一时间我是真心希望九鼎的人能快刀斩乱麻给我一个痛快,不然一直跟他俩关在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神经兮兮的。 不过我的策略明显是对的,见我始终没有吱声,两人可算消停了下来,我也终于得到片刻的清静,可以安安心心地打个盹。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褚序突然打了个呼哨。 “今天可真是热闹,都还没到送饭的时间,又有人下来了。”他朝我喊道,“底下的高手,他们不会是来找你的吧?可我也没听说这千骰楼还能探视啊……” “嘘,安静点!”蒋平平有点恼火,“咱们本来就讨他们的嫌,你还在这瞎嚷嚷,一会儿要是被殃及池鱼,看你怎么办!” 别说他俩耳朵还挺灵光,我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但也就过了一两分钟,头顶轰隆作响,果然有访客到。 没一会儿,有人打开上面的门提着灯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我抬头一看,除了沈心原和晏绘秋,还有两张生面孔,其中一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三角眼、罗汉眉,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至于另外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了陈巳,可能我对他那双眼睛印象太深刻了,而他作为四派成员,会出现在这里我是一点也不意外。 “好久不见。”发现我已经认出他,他也懒得装了,用他自己的声音跟我打了个招呼。 只是在我看来,他这寒暄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完全没有回应的欲望。 “哟,脾气挺大。”沈心原将灯往墙上一挂,踢了我一脚,“给你面子你不要,那一会儿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开门见山地说道:“反正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至于他死在谁手里也不重要,咱们四个谁来?” 陈巳和晏绘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老人,如果晏绘秋代表的是五家,那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来历: 四派之中除了循中道声名不显,其他三派都各有所长,既然慧心道和乾坤道都派了人下来,作为四派之首的妙手道肯定不会缺席——假如他们杀我真是为了给陈渊和封巧他们报仇,那他确实有可能是循中道的人,可惜和上头一样,他们想除掉我只为我是天示之人。 “那就沈老弟请吧。”老人抬头示意,非常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晏绘秋却道:“可我听说天示之人的恢复能力远非普通人可比,只有传说中的陇山镞能将他们杀死,咱们直接动手搞得定吗?” 他们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了出来。也对,在他们眼里我本来就是一块任由他们搓扁揉圆的肉,他们要干什么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不然也不会和一三四一样,连审问都没有就急着对我痛下杀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心原微微一笑,甩了甩手中的碎心锥。 我心中一凛,他肯定也提前了解过,知道不上点特殊的手段是弄不死我的,之所以要试,纯粹是想折磨我。 晏绘秋顿时意会,也忍不住一笑,掉转头在楼梯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还不忘招呼老人和陈巳,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来,先让我们见识见识你这逆天的本领。”沈心原话音未落,碎心锥已先一步飞了过来,他的身手远非蒋平平可比,再说就算是蒋平平,君耒都无可奈何,又何况我。 只一瞬间,碎心锥就洞穿了我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让我的身体不由地一阵痉挛,我的心却像是和身体分开了,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的无动于衷毫无意外地激起了他的怒火,他猛地一扯,碎心锥带着血花飞了回去沾了他一手,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再次将它甩了过来,非常精准地扎在同一个地方。 剧痛再次炸裂开,尽管我努力克制,可嘶哑的惨叫还是从我喉咙里爬了出来,这终于取悦了他,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上次要不是她拦着,我早弄死你了。”他慢条斯理地收回碎心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女人喜欢,上次是她,这次是纪心棂。你怕不知道,她提前把你关在这里,可不是想让你吃点苦头,而是防着我对你下手。她以为靠着何锁心和这千骰楼就能拦住我,可惜她不明白真正想杀你的人是道主他们,这固若金汤的千骰楼要闯进来,只需要她一句话。” 他凑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我的痛苦,那一刻我分明地在他眼底捕捉到了几分复仇的快感,还有难以掩饰的恨意。 我就知道当初在允山城他的善意是装出来的,但我不知道的是他居然这么恨我,难不成这位老兄是个完美主义者,完全接受不了任何失败,所以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失利都让他铭记至今? 不然我真想不出来,这份恨意会从何而来。 我看着他,目光中不由带了几分怜悯,但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在蔑视他,一时间勃然大怒,手上碎心锥更是疯了一样来回穿梭着,直到我身上再也没有它落脚的地方。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痛楚,过了某个临界点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居然开始一点一点地减轻。 很快我发现这不是我的错觉,而是我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也许是血流进乌骨木鞘让谒灵符有了汲取疒气的通道,又或者这是刹梭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哪怕我身上有疒气掩盖,一旦我所遭受的创伤会危及我的性命,由刹梭驱动的快速恢复能力就会自发地启动。 第705章 是真的难杀 “神了!”沈心原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难怪当时……” 他像是突然回过神,一下打住了话头,干咳一声看向陈巳他们:“看来咱们确实得想点办法,你们有没有什么思路?” “很简单。”陈巳不愧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很快道出了刹梭体的秘密,“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恢复,在于他的身体已经被一种叫刹梭的物质异化,刹梭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他的身体提供修复所需要的能量。 但这种转化不是无限制的,如果他体内刹梭的恢复速度远不及消耗的速度,他的恢复能力就会减弱,这样的状态如果持续久了,他体内的刹梭势必会降低到一个极低的水平。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没法直接杀死他,因为这仅剩的一点刹梭很难再被消耗,是真正意义上保命用的。” 他平静地看了过来,眼中涌动着一股冷意。 我也听懂了他这话背后的含义,身体不自觉地一阵战栗,那是它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我已经知道他要怎么除掉我了——真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用陇山镞,单单一枚经过遏灵髓打磨的天干刃,它所同化形成的超疒就足以将我体内的刹梭全部中和。 “也就是说,咱们根本没办法弄死他?”晏绘秋不知其中内情,对陈巳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晏世侄,稍安勿躁,陈巳只说‘没法直接杀死他’,而不是‘没法杀死他’。”老人不慌不忙地提醒道。 我感觉他心里其实也早有谱了,难怪他们会默许沈心原的举动,当初云子想看但被冯霁打断的“好戏”这次终于要成功上演了。 说起来,刹梭体的这种恢复能力和谒灵符对符主产生的效果还真有点像,只不过一个消耗的是刹梭一个消耗的是疒气,而前者是其本身具有的功能,后者则是个“外挂”。 “哦?愿闻其详。”晏绘秋非常配合地朝陈巳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心原却已经领会过来,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陈巳:“你知道怎么解决掉他身体里最后的刹梭?” “要消除刹梭很难但也不难。”陈巳一一道来,“难,在于它只能通过像他这样特殊的机体转化为能量,或者被一种称为超疒的物质中和,而超疒除了传说中的陇山镞天生具备,又只能由疒气转化而来。至于具体是怎么转化的,我也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天底下只有一样东西可以做到。” 我心里是又惊又疑,虽然我早有预感他应该掌握了很多和刹梭、疒气有关的信息,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他对超疒也早有了解。 “我还真是小瞧了他,就是不知道他这些信息是来源于陈家谒灵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透露给他的。如果是前者,那只能说明陈家和谒灵人远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简单。” 我思索着,沈心原则下意识问道:“什么东西?” 陈巳不再卖关子:“遏灵髓。” “乾坤道的遏灵髓?”晏绘秋顿时一拊掌,“难怪你说难也不难,原来这‘不难’是不难在‘近水楼台先得月’!” 没想到陈巳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往我身上一放:“我师父和他私交颇深,怕是不愿意将谒灵符出借。” 晏绘秋顿时一挑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这师父还没有你做徒弟的深明大义,我看这乾坤道主确实应该由你来当。” 陈巳眉目一敛没有说话,我心里却是一沉,他不会真打算做点什么欺师灭祖的事吧? 与此同时,一个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涌上心头。 说起来,不管是陈巳还是沈心原抑或晏绘秋都能和破龙扯上关系,九鼎的人要杀我,他们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打算借他们的手除我而后快,这说明什么? “难道破龙内部也出现了分歧,有的想让我生,有的人……”想让我死,我的心蓦地一沉,“难怪之前在刹梭海,他开口闭口就是‘你是一颗弃子’,估计那时候破龙中就有人想要除掉我了。” 不知怎么地,我突然想起了游瑾的话,她说当所有人都想将我往坑里推的时候我再想脱身就难了,现在也一样,当所有人都想杀我的时候,我想逃出生天只怕难上加难。 “就没有别的办法将疒气转化为这什么超疒?”沈心原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还是他关心我,这么快又将话题拉扯了回来。 “没有。”陈巳依旧摇头,但下一秒他从口袋里一摸,拿出一枚小小的铁片放在指尖掂了掂,“不过我早有准备,这枚天干刃是用遏灵髓打磨处理过的,也能转化出一点超疒,虽然不多但足以杀死他。” “我就知道陈兄不会让我失望!”晏绘秋喜笑颜开,他将目光一一扫过陈巳和老人,最后看向沈心原,“夜长梦多,咱们继续?” “当然要继续。”沈心原饶有兴致地甩了甩碎心锥,“我这瘾还没过够呢!” 后面的事我不想再赘述,反正也不过是另一个噩梦,我只记得到最后就连我的灵魂似乎也在嘶声哀嚎,至于我喉咙里早就发不出一点声音。 意识就像一叶飘蓬在痛楚中沉沉浮浮,仿佛随时都会被冲散,他们却仍不打算放过我。 “妈的,都这样了还能恢复!”沈心原气喘吁吁地啐了一口。 晏绘秋也在一边感慨:“这小子是真难杀啊!” 就连老人都失去了耐心:“阿巳,就没有别的办法加快刹梭消耗的速度吗?” “没有。”陈巳仍旧是那副平淡得像是事不关己的语气,“不过只要他身上的伤口不愈合它就会一直被消耗,咱们只需要解决这件事,其他的大不了歇一晚明天再来。” “这还不简单!”沈心原碎心锥一掷,它再次洞穿了我的肩膀。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收回,而是从后面扯过碎心锥将两头一缠打了个结,他用力拽了拽,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死过去,身体却不自觉地跟着这份力道往上挪了挪,他立马将绳扣绑死在头顶的铁钩上。 我被他半吊在墙上,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但随着体力快速被消耗,最终所有的着力点都集中在了吊住我的绳子上。 那一刻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我的身体它并不想 ,一次又一次它不停地尝试着想修复这个缺口,但这注定是一场徒劳,因为伤口刚要愈合又很快被身体自身的重量拉扯开。 刹梭体独有的恢复机制此时就像一个卡进bug的程序,如果就这么强行运行下去,它离彻底崩溃大概也不远了。 第706章 她来了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沈心原满意一笑,取下灯跟陈巳他们一起出了“楼心”。 直到升降台重新升上去,我才喘息着站起身想将绳扣解开,可它悬挂的高度太刁钻了,我双手被绑着根本够不到,试了几次我再次精疲力尽,只能垂下身体任由伤口被绳子撕扯。 这样的痛楚加之于身说是度日如年那都是觉得快了,我试图放空思绪将它置之脑后,偏偏这时候褚序很没眼色地开口了。 “我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慧心道的人如此忌惮,原来是你啊……”他一边嘶气一边感慨,“不过我是真的佩服你,这样都能扛过来。” “确实。”蒋平平也在一边附和,“虽然你这异于常人的禀赋只能被动激发,但我着实没有想到就连堂堂九鼎都奈何不了你。” 我还能说什么,高手不愧是高手,都过去这么久了,仅凭几声我自己都不敢认的惨叫他们就能认出我,也是真的厉害。 “要我说,他们这些正派弟子就是虚伪。”褚序啧啧道,“之前我就听进来思过的那些个弟子在那悄悄讨论,说九鼎要以谋害九鼎成员的罪名除掉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你!” 原来他们早有这个打算,难怪傩六刚把消息透露给他们,他们就迅速开始了行动。 蒋平平却是打趣一笑:“诶,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要是知道你一个人就能搅得整个九鼎人仰马翻,当初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帮你,这样的本事我们可没有!” 她不说我倒忘了,在心狠手辣方面,他们也是不遑多让。 我实在懒得理他们,也没有精力理会,我尝试着用已经恢复的那边肩膀抵住墙壁以图缓解另一边的疼痛,可惜效果不佳,反而牵动伤口让原本就剧烈的痛楚更加汹涌。 折腾了没一会儿我就彻底放弃了,我心想这伤口就是再痛最后都会变得麻木,有什么大不了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仅仅过了几分钟,我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他妈真忍不了。 我收回之前的话,本以为跟着他们来慧心道,至少他们会给我一个痛快,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受这煎熬。 可问题是忍不了也没办法,只能咬紧牙关硬熬,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我继续放空大脑,能捱一秒是一秒。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序“咦”了一声:“上面怎么又下来人了?他们这耐心也太差了,之前折腾了那么久也没能拿你怎么样,就这一会儿工夫它还能把你‘血条’清了?” 旋即他想到一点,不无同情地猜道:“莫非他们又琢磨出别的办法了?” “只有一个人,肯定不是他们。”蒋平平示意他先不要出声,似乎是在凝听。 突然她带着几分兴味开口:“好像是纪心棂,她不会真对你有意思,准备趁着天还没亮救你出去吧?据说整个慧心道也就她能入何锁心的眼,如果是她开这个口,哪怕没有赵阅心的命令,说不定也能拿到‘楼心’的钥匙。” 没想到她耳力这么好,单凭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人是谁,我有理由怀疑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是我被他们关到了这里。 “上次也一样,都是男人,为什么你的女人缘就这么好。”褚序不满道,“我怎么就没个红颜知己夜奔相救?” “想要红颜知己是吧?”蒋平平呵呵一笑,“等出去,我帮你找。”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褚序打了个哈哈,赶紧转移话题,“她下来了,先噤声。” 他话音一落,也就过了不到十秒钟,升降台又开始往下降。 很快上面的门再次被人打开,灯光跟着倾洒而下,恍惚中我看到一个人影靠了过来,我不由抬起头看着她,明明是张陌生的面孔,我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挣扎。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笑着说道,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她红着眼睛,喉咙里也滚了滚:“别担心,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她帮我解开手上的绳索,看了看穿肩而过的绳子,突然有点手足无措。 “包里有刀,你直接把绳子取下来。”见她正好背着我的包,我朝她示意。 怕她还是下不了手,我又忍不住安慰一笑:“没事,伤口很快就能自己愈合,痛也痛不了多久”。 “嗯。” 她沉沉应了一声,从我包里拿出短刀正要动手,蒋平平凉凉开口:“有意思,心字辈的大高手居然也会干这种蠢事。” 她没有理会蒋平平,一边扶住我一边将刀一挥,等绳子断开,她让我靠着墙坐下:“我把里面的绳子抽出来,你再忍一忍。” 说真的,她的动作非常的利落,但我还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身体也不自觉地一抖,她扶住我的手跟着颤了颤,赶紧扯出一卷绷带帮我把伤口裹了。 见她不搭话,褚序非常配合地接过话头:“你怀疑沈心原早就猜到她会来救他,已经在外面布置好了陷阱?” “不。”蒋平平唏嘘一叹,“我只是在感慨,她在心字辈里算是年轻的,身手又这么好,本来前途无量,现在九鼎的人铁了心要除掉他,她这一救以后别说慧心道就是典藏界怕也很难再待下去,真是可惜了啊……” 我不由一愣,下意识看向她。 “别说不容于典藏界,就是不容于这个世界,我也要救你。”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头也没抬,只有一双手因为愤怒紧紧握着,“是道主他们错了!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遭受这一切,连死都要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她扶着我爬上升降台,等着它一点一点往上升。 到了上面,她没有急着往山洞外走,而是让我靠着底下的岩壁坐下,然后将背包往我怀里一塞:“我先去把何锁心引开,你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安心等我回来。” 我确实有点状态不佳,可能是体内刹梭大量被消耗的缘故,我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并没有我预料的快,更要命的是那股熟悉的乏力感又一次卷土重来,我实在不敢再继续硬撑,免得一会儿拖她后腿。 她一走,我抽出谒灵符摁住伤口,可惜它没有任何起色,看来我身体里的刹梭就算还没有降到陈巳说的那个水平也差不多快耗尽了。 一时间我无比庆幸,亏得他们失去耐心暂时停了手,不然我根本等不到“她”赶过来。 第707章 两个秘密 仅靠身体本身微弱的恢复能力,这伤口是别想好了,想要痊愈还是得等我体内的刹梭慢慢恢复。 我将谒灵符小心收好,翻出一包压缩饼干咬了两口,都还没咽下去,底下传来一阵敲击声,接着是蒋平平刻意压低的呼喊:“喂,我们有笔买卖想跟你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买卖?”我动作一顿。 “千骰楼之所以叫千骰楼,一是它由无数可以关押人的牢笼组成,二在于它每一层都可以旋转,也只有旋转到一定角度,这些牢笼的入口才会露出来,不然打开门只能看到送饭和通风用的小窗。 而在此之前需要先将每一层楼八扇门上的‘千骰锁’解开,换言之只知道其中某一间牢笼的开锁密文也只能下来送送补给,要进来或者出去必须知晓整层楼所有牢笼的开锁密文。 但我听说有的人天赋异禀,只要弄明白锁的结构哪怕没有开锁密文也可能强行解开。巧的是从山洞下来那扇铁门后面就刻有千骰锁的构造图,因为何锁心这个人相当自负,她自信没有人能解开这道独属于她的谜题,哪怕她把答案摆在对方眼前。” 原来“骰”是指这整套机关……我感觉何锁心不仅对这什么千骰锁很有信心,对自己的身手和她亲手打造的千销锁更有信心,上面的机关搞这么复杂,最为严密的“楼心”却只需要一把钥匙就能打开。 不过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也没有再遮遮掩掩:“不怕跟你说实话,这笔买卖我们已经和不少人谈过了,可惜确实没有一个人能强行解开这些锁,但我相信你会是这个例外。” 我挣扎着爬起身,挪到下面用手电一扫,门板背后果然刻着一幅示意图。 说实话它的复杂程度哪怕是和盗王锁比也不遑多让,不巧的是它的很多构造和运行原理也和盗王锁差不多,只能说天才有的时候也会撞灵感,所以要解开它一点也不难,只需要触类旁通。 我看了一会儿,折转身重新回到升降台。 “怎么样,能解吗?”褚序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可不好说。” “能解就能解,不能就不能,什么叫‘不好说’?”他是真急了。 “买卖买卖,有买有卖才叫买卖。”我问他们,“要是我能解,你们拿什么跟我交换?” 蒋平平就要沉得住气多了,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手里有两个秘密,在我看来它们有足够的价值促成这笔买卖。” “你先说。” “不行!万一你出尔反尔怎么办?”褚序断然道。 我懒得跟他讨价还价:“不说算了,我也不是特别好奇。” “放心吧,小序,他不会反悔的。”蒋平平倒是信心十足,也没卖关子,“第一个秘密是关于你那位好朋友的,他其实早就认识那个老头,当时我亲眼看到他俩密会,还说什么‘极疒宫已经布置妥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疒源’,你说这个‘他‘会是指谁呢?” 感情他俩一开始就认识,难怪游典会交代我,除了方遂宁谁都不能信……而且他俩明显很早就知道我是那段特殊信息片段的携带者,为了掩盖我的刹梭体体质,方遂宁不惜盗取长生石并利用镇疒珠的特性在我住的地方也布置了一个极疒宫。 至于镇疒珠是他还是余昧放在研究中心的,我暂时无法确定,直觉告诉我,既然他和游典早搭上了线,那他和余昧说不定在去喊龙洞之前也暗中有过来往,这事本来就是他俩商量好的。 我心里是既无奈又倍感温暖,原来在我不知道时候、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也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还是希望他们不要瞒着我,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一切,也许有些事情会朝着别的方向发展。 我掩下心中的怅然,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时过境迁的秘密没有任何价值,你还是说第二个吧。” “我怎么感觉你最后会耍赖……”褚序有些不满,“你先把锁解了,我们再告诉你!” “你们要觉得不划算,我们完全可以中止这笔交易,反正我无所谓,像这种可有可无的信息对我没有一点吸引力。” “你!”褚序气结。 蒋平平则是一如既往的胜券在握:“小序,你先别急,我敢保证他听完第二个会非常乐意救我们出去。” 说着她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想不想知道沈心原为什么那么恨你?” “你说的第二个秘密跟他有关?” 她没有否认:“没错。” “愿闻其详。”我是真的起了兴趣。 “因为他根本不是沈心原,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我想他肯定认识你,而且和你还有不小的恩怨。”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不是沈心原?” “因为沈心原早就死了,我们亲眼看到的。”她抛出一个更爆炸的消息,“而凶手就是这个假扮他的冒牌货。” 我心中一凛,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杀死一个心字辈的高手,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冒充沈心原?如果真如蒋平平所猜测,我和他也有过节,这个人肯定是我认识的,会是谁呢…… “把你们当时看到的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会自己判断这个秘密够不够换你们两个自由。” “也没有特别曲折的经过。” 她一一道来,“那天我和小序混进慧心道想看看能不能偷点师,结果刚好撞见另一对男女在行凶,他俩身手都极为诡谲,沈心原和他的师妹褚心纯堂堂慧心道两大顶尖高手在两人手下走了不到十招就被他们抹了脖子。 这时又有两名慧心道弟子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这两人的功夫更是稀松平常,毫无意外也被他们灭了口。见他们连杀四人脸不红、气不喘,我们两个大气不敢出,直到他们毁尸灭迹扬长而去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巧,我呢正好会点易容的手艺,就和小序化妆成后面那两名弟子的容貌,光明正大地混进了慧心道。我们如愿以偿学到了碎心锥的用法,本来打算多混几天,找机会去慧心道的私人藏馆‘澄心崖’转转,结果在慧心道一月一次的成员集会上我们居然看到了两个‘熟人’,吓得我们连夜跑了路,你猜这两个人是谁?” 说到兴头上,都不用我搭茬,她自顾自公布了答案:“没错,就是沈心原和褚心纯!有意思吧?他俩竟然也‘死而复生’了!” 第708章 意料之外的营救者 人当然不能死而复生,但我有个疑问:“你们怎么确定就是杀死他们的人假扮的他们?” “因为跟那天杀人的时候一样,那男的私底下也管那女的叫‘君君’。”褚序抢先答道,“这么腻歪的称呼,真没几个人叫得出口,再巧也不可能这么巧吧?” “君君……”我一下握紧了双拳,几乎是咬着牙吐出那个名字,“谢、云、青。” “你真认识他?”对于褚序的越俎代庖,蒋平平本有些不满,一听我这个反应,她又特八卦地问道。 我没有理她,其实仔细想想,也确实只有他俩有这个能耐还有这个动机杀死沈心原和褚心纯,然后冒名顶底。 “原来他说的上一次不是指在允山城,而是在浮日帝宫。”我心中一阵冷笑,“好得很,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么恨我,我和他的交集明明只限于这两次行动,除非…… “该不会除了沈心原和褚心纯,九鼎各家各派之中还有别的重要成员也被偷梁换柱暗中掉包了吧?”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样的渗透可远比单纯的收买、拉拢可怕多了。 “而且搞不好岱鼎没有说谎,当时在伏龙城确实是有人在假冒他……”至于是沈心原或者别的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喂,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先把这些锁解了?”褚序催促道,见我还是不吱声,他顿时有点慌,“你不会真的说话不算话吧?” “不会的小序,他现在可舍不得让我们死。”蒋平平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我明知故问:“死?谁要杀你们?” “当然是那个冒牌货!”蒋平平好整以暇地说道,“先前我们的身份被拆穿,他肯定就已经猜到我们目睹了他们行凶的整个过程,只不过那会儿我们困在这里也接触不了几个人,他觉得没必要动手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先不说今天我们从头到尾全程围观,他们会不会担心我们会把他们的行径宣扬出去而灭我们的口,你这一走,那个冒牌货肯定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已经把他们行凶并假冒沈心原和褚心纯的事透露给了你,他能放过我们?” 她倒是机灵,难怪之前那么笃定我不会出尔反尔,我也就懒得废话了,将升降台降到他们所在的楼层,将门上的千骰锁一一破解。 “锁已经解开了,怎么才能放你们出来?” “先按台上的白色按钮,再按旁边的绿色按钮!”她言语间终于带了几分迫不及待。 我一一照做,周围的墙冷不丁收拢、旋转再展开,原本被挡住的门洞可算露了出来,感情这些墙也是机关的一部分。 两个人影急不可耐地从其中两个里钻了出来,却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正式介绍一下。”年轻女人朝我伸了伸手,“我叫卫容,这是我弟弟卫含。” 我还能说什么,他俩在喊龙洞用的居然是自己的真实身份。 “姐,别跟他啰嗦了,咱们赶紧溜吧。”卫含一顿操作将门重新锁上,又控制着升降台缓缓往上升,“万一撞上纪心棂回来就麻烦了,他们师徒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死心眼,她觉得他是无辜的所以愿意救他,我们就不一样了,在她看来我们是罪有应得,她能放我们走才怪了!” 一到上面,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外走,卫容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了看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以后最好安分点,要是再落在他们手里,我也救不了你们。” “知道啦,你也保重,咱们后会有期!”卫容俏皮地朝我挥了挥手,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走了不到十分钟,“纪心棂”去而复返。 “外面已经畅通无阻,咱们抓紧时间离开。”“她”扶我起来,半搀半架着我爬了上去,然后继续往山洞外赶。 沉默了一会儿,我熟悉的那个声音才在昏暗中响起:“岭哥,你怎么一猜就猜到是我?” 我低头一笑:“我在慧心道无亲无故,其他人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了你还有谁会冒着被除名的风险救我。” “不,并不是所有慧心道的人都想杀你,就像我师父,我这次假扮她其实是她默许的,因为她和我一样也相信你的为人。” 说着他又歉意一笑,“我假冒师父的身份参与此次行动,本来是想找机会助你突围,但沈心原似乎早有察觉一直跟着我,我只能先把你带回慧心道,可我实在没想到他们居然提前动手了,幸好……” 他大概是又想起了刚刚在底下见到我时的情景,觉得这个“幸好”也不是那么“幸好”,不由打住了话头。 我也不愿再去想这些,索性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出去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总感觉沈心原早就知道是你假扮的你师父,搞不好他真如卫含所言猜到你会来救我,已经在外面布置好人手,就等我跟你一起出去抓我们现行。” “放心,出去的这条路我已经‘打扫’干净,不会遇到任何麻烦,但出了慧心道就不好说了,来的时候我收到消息,慧心道和其他九鼎已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层层罗网,准备故技重施将赶来营救你的人一网打尽。” 我不知道还有谁会来救我,就算是江洗秋这会儿估计也是自身难保,我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难题。 “所以你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在慧心道找个地方先躲几天?”我问道,“可就算他们没有察觉你的行动,一旦发现我不见了还是会发动所有人搜索,想要长时间藏匿怕是很难。” “不,你在这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没想到他摇了摇头,“我已经联系好人手送你下山,跟他们一会合就能出发。” 我暗暗皱眉,试探道:“你说的不会是防盗办的人吧?” 不然还有谁能突破九鼎的重重包围进来再出去?可如果是他们,我真还不如留在这里,反正该受的苦我已经受了,大不了被天干刃结果了一了百了。 结果他还是摇头:“其实他们你也认识,就是周家山那伙人。” “你怎么会和他们搭上线?” 我不由停下脚步,心里有点火,“你自己救我也就罢了,要是被人发现你跟破龙的人暗有来往,那你真的别想在防盗办待了!” 第709章 终于靠谱了一回 “是他们主动找上的我,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安全地送你离开,倒不如先跟他们合作,既然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肯定也有办法出去。”他双唇紧抿,固执地看着我,“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抱歉,我做不到。” 我无言以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只要他们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就算猜到是我又能怎么样。”他又安慰一笑。 他说得这么轻松,要真应对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救了我,不说其他人,谢云青绝对会迁怒他,到时候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整他。 想了想我还是把谢云青伙同谢云君杀害沈心原、褚心纯和蒋平平夫妇的事告诉了他,再怎么样他手里也要拿张保命的底牌。 说完我又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九鼎之中肯定还有其他人也被掉包了,我们最好先不要打草惊蛇,如果一定要戳穿他们的身份,你务必跟你师父商量好了再行动,这两个人的真实实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兹事体大,确实需要小心应对。” 想了想他也提醒我:“你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以我对九鼎的了解,既然他们明着把你摆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针对你的行动肯定不会到此为止。” 我的心不由沉了沉,但同时我心里生出一股冷意。 “没关系,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既然他们都想防范于未然,那我要真做了点什么他们不想让我做的就别怪我了,“走吧,咱们先去跟他们会和。” 我们出了山洞,他却没有往山门方向走,而是带着我绕过小木楼钻进了后面的林子,等穿过这片山林,几间房屋映入眼帘,虽然此时天远没有亮,里头却时不时有人走动,看上去很是忙碌。 “底下是伙房,整个慧心道的饮食都是这里供应的。” 君耒又指了指最边上的一间,“那边是仓库,伙房所有的食材都是从山下拉上来的,每隔一天就会有冷藏车进来送货,对于这辆车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意识到我能脱身的关键就在这里,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眺果然看到一辆专门运送新鲜食材的货车正停在仓库后面的空地上,周家山的人应该就在车上。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到附近,结果我一抬头,入眼就是车厢上的一条广告——“周家山‘鲜派’就是快,全程冷链运输,尽享美味新鲜!”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周家山居然也是一家物流公司,我甚至怀疑我之前在网上查到的那家就是,难怪赵蓬清那些手下都管他叫老板…… 见附近暂时没人,君耒随手捡了个块土块照着货车副驾驶的车窗就是一扔。 这估计是他们商量好的暗号,不一会儿这边的车门一开下来两个人,他们径直走向车尾将车厢门一拉,这时司机在前面招呼了一声,两人假装过去跟司机说话,实则一人一边暗中留意周围的动静。 见时机成熟,君耒当即扶着我往车厢里一钻,没一会儿之前那两人也上来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示意我们先不要说话,然后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后者领着我们走到最里,将其中一个配送箱一掀,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耒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下山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拦车检查,就这么一点简简单单的伪装能行吗?” 我也不得不提醒他们:“我身上疒气很重,偏偏伤口暂时无法愈合,他们中有的是勘灵人,轻而易举就能识破。” “放心吧,我们既然敢接这单‘生意’,又怎么可能不做任何准备?别看它和其他箱子没有多大区别,实际上里面不仅有截玉做的夹层,还有保温制氧的装置,待在里面既不会冻伤也不会缺氧。” 说着他又将箱盖从中剖开,“看到没?盖子上也有夹层,一会儿我们将退回的生鲜往夹层里一装,再将车里的制冷一开,就算他们真起了疑心,也保准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君耒放下心来,他看了看我,红着眼睛说了两个字:“保重。” 说完他快步下了车,飞快往林子里一钻。 “马上就到我们平时发车的时间了,要是耽搁久了,他们不想起疑心都难。”那人再次朝我示意,“您还是赶紧请吧。” 我爬进箱子往箱底一窝,他立马盖上盖子将锁扣一合,然后招呼在门口望风的年轻人和他一起把货物和其他箱子装的装、摞的摞,重新摆放了一遍。 不多久我就听到车厢门关闭的声音,紧接着车身一晃终于也缓缓启动了。 估计也就是刚开到山门,我们遇到了第一拨盘查。 车厢门刚一打开,王耜在外面喊了一嗓子:“老佟,你们过来的时候真没遇到什么生面孔?” “没有啊。”司机半开玩笑半埋怨道,“你是担心他会不会偷偷藏我们车上?怎么可能!就里头这温度,是个活的都受不了!” “也是。”王耜示意他将车门关上,朝其他人发话,“多留心点其他车辆,他要下山光靠两条腿可不行,肯定会想办法躲到车上。” 车很快又启动了,接下来几次拦车都被他们有惊无险地应付了过去,最后车直接驶上了高速。 我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回去,亏得他们车熟人熟关键还是辆冷藏车,大大降低了九鼎的戒心,不然真不一定能这么顺利。 然而这一放松,我的意识立马跟着模糊了起来,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感觉我已经昏睡过去,但很快我一个激灵又惊醒了。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睡过去。”我提醒自己,倒不是担心九鼎的人会追上来,而是怕周家山的人受人所托,对方也想要我的命,哪怕眼下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但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他们在高速上开了一会儿,又下高速饶了一段路,这才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 片刻后车厢门也打开了,三人齐上阵将周围的货箱一一搬开,不一会儿我头顶一空,老佟率先朝我伸了伸手:“王先生,幸会幸会,劳烦你再跟我们转个车,我们老板正在隔壁冲城恭候你的大驾。” 第710章 裂痕 一听他们要带我去见赵蓬清,我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们不会动手。 至于他说的车就停在一边,年轻人和另外那人扶着我上了车,老佟还是往驾驶室一钻继续当他的司机。 一路无话,最终车开进了一间厂房,刚一停稳,里面会客室走出来三个人,正是赵蓬清、代言和小程。 “王老弟,这次你是真的受苦了!”他亲自扶着我到沙发边坐下,又帮我布了茶,眼睛余光却时不时往门口瞄,似乎还在等别的人。 没过一会儿,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开了进来,我移开目光,直到江洗秋带着照峰和郁典过来也没有再看他们。 见我们这边冷了场,赵蓬清笑眯眯地开口:“王老弟,你是不知道,江老弟为了救你,可是把手下一大半堂口都给了我们,包括他的老家曲城的。当然,这笔买卖很划算,是我,我也会心甘情愿地换。” 他手下的人一提“生意”两个字,我就已经猜到救我的另有其人,但我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江洗秋,这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如果真如赵蓬清所言,他这一救,他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怕是要付诸东流。 我不知道是江洗秋打听到消息找上的赵蓬清,还是赵蓬清主动找的江洗秋,无论如何他们五兄弟编织的这个网络都远比我以为的要复杂,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听到我的下落并联系君耒安排好这一切,更不会把触角直接伸到慧心道,后者却毫无所察。 现在他们又吃掉了江洗秋的大部分地盘,势力进一步扩张,而这还只是破龙的一支队伍……江洗秋的这盘棋只会越下越难。 我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可惜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倒是郁典眼皮跳了跳,显然对于赵蓬清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度很是看不惯,下意识想反唇相讥,不过他还没开口就被照峰打断了。 “走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跟我们说。”他朝我伸手。 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我跟着他们上了车,都还没出厂房,意识就随着我陷入昏睡彻底断了片。 等再次醒来,我一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他们仨,不过我们已经不在车上,我肩膀的伤口也重新处理过了。 “这是我们在武城的临时落脚点,先凑活着住几天吧。” 最后还是照峰开的口,他难掩担忧地看了看我,“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身上的伤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们请了人过来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也没想好怎么解释,索性沉默以对。 “他是刹梭体,体内刹梭大量被消耗就会这样。”江洗秋却自作主张地替我回答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获取到的信息,“刹梭体的自我修复能力远超常人,如果单单只是这一个伤口他早恢复了,它会留下来只能说明这样的伤口在短时间内曾不停地出现又痊愈,直到它再也无法被修复。” 两人怔了怔,显然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照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郁典一拳砸在桌子上:“这群王八蛋!” 我倒觉得他没有必要把这些说出来,一个伤口就是不去管它最后也会慢慢愈合,半途揭开除了难堪没有任何意义。 “对不起,我的自以为是搞砸了这一切,但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你。”他终于将目光投向我。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转移话题:“也没什么,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下。” “好。”照峰下意识站起身。 江洗秋却没有动,他朝守在门口的阿申发话:“去把傩六带过来。” 阿申领命而去,很快他押着傩六上了楼。 江洗秋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傩六也默不作声地回望着江洗秋,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开口。 我在一边冷眼旁观,说实话我很意外,他居然让傩六活到了现在,这可不是对一个内鬼该有的态度。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江洗秋缓缓站起身,拿过阿申的枪将它轻轻上膛。 “我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傩六比他还要冷静,“第一,我只是把消息透露给了九鼎,并不是和破龙勾结,既没有背叛你和峰少也没有背叛组织。第二,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的事,他是天示之人,只有除掉他才能永绝后患,你却无视上头下达的处决令收留他,还把我们的计划毫无保留地透露给了他,如果有朝一日他真和破龙勾结在一起出卖了我们,你又对得起底下替你卖命的兄弟吗?” 又来这套,亏得他之前还救过我,居然也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他当时出手只是不想让江洗秋他们看出他对我起了杀心,不然这一次行动他绝对会被排除在外,只能说他掩饰得足够好。 “说完了吗?”江洗秋冷冷地看着他。 “说完了,你动手吧。”他一脸平静地闭上眼睛,“反正我问心无愧。” 江洗秋扣紧手中的枪,枪口一点一点上移抵住了他的眉心,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我都看出了他的迟疑,又何况照峰他们,阿申瞄了瞄傩六又看看他,终于没忍住开口:“江少,咱们在武城还没站稳脚,这个时候杀人,其他人只怕会借题发挥,要不还是把他交给审查组处理?” “行,你去办吧。”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枪,我也终于明白他那声“对不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说。 说到底,我这个身份就是原罪,哪怕是江洗秋,他其实打心底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被傩六出卖在他们看来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至于在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提前对我进行审判。 论信任,他远没有君耒相信我,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惜这是事实。 两人一走,郁典看着我,欲言又止地开口:“王老师……” 我打断他的话,见我两个背包都在床头,我挣扎着爬起身拿了就走,照峰赶忙往门口一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看向江洗秋。 “镇龙幡没有找到,‘那头’的身份也没有查明,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吗?”江洗秋转过身问我。 “镇龙幡我会自己去找,‘那头’的身份我也会想办法查明。”我移开目光不去看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是防盗办、五〇三还是九鼎,我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说完,我推开照峰独自下了楼。 外面阳光正好,落在我身上投下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不过没关系,即便形单影只,也足以为伴了。 第711章 这就是当反派的感觉?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这么沐浴在阳光中,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关键这种惬意它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就连伤口都有点发痒,像是正飞快愈合。 我心里禁不住犯起了嘀咕,我犹记得在刹梭人的语言中,刹梭的本意就是指阳光,偏偏那篇郏罗文中也提了一嘴说刹梭这种东西几乎遍布整个宇宙,它该不会真和光照有关吧? 正好武城有个天晷广场,其标志性建筑就是一个巨大的日晷,它所在的位置地势非常开阔,周围没有任何高楼和山林的遮蔽,非常适合观察日出和日落,算是武城的名片之一,很多人到武城的第一站就是去那里打卡,我想哪怕我在那坐上一整天估计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心动不如行动,我当即打了辆车过去,一下车就被游览的人群裹挟着挤到了广场中心。 站在巨大的日晷底下,感受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我突然有种错觉我好像又活了过来。我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放空大脑注视着眼前的旷远,任由阳光倾洒在身上。 直到天黑我才去最近的商业区逛了逛,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很快我就有了目标,胡乱吃了点东西正要去对面的民宿问问能不能长租,都还没进大门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是你。”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倪棹泉。 他拉了拉我,小声说:“现在不止破龙的人在盯着你,就是九鼎和一三四估计也都在找你,你住在这儿既不安全也不方便,跟我来。” 我心想图野的消息倒是挺灵通,我前脚刚跟江洗秋分道扬镳,他后脚就打发鸿途的人过来了。 我很好奇图野这次又想唱什么戏,索性跟着倪棹泉上了他的车,他开着车穿街走巷,最后把车停在了一栋独门独院的老房子前。 等进到里面,他又领着我上了二楼,然后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眉飞色舞地冲我一笑:“雱儿哥,这房子是我姑奶奶留给我的,你就安心地在这住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忍不住出言试探:“图野呢,他不会面都不见就直接把我押在这吧?” 他愣了愣:“不是图野叫我来的。” 我故作恍然地点点头:“噢,我忘了,你是西爷的人。” “雱哥儿,我已经离开鸿途,不管是图野还是西爷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极力解释道。 我就纳闷了:“那你为什么找上我?” “我、我……”他挠着头,“我”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说道,“我想追随你,以后跟着你干!” “追随我?”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我一个孤家寡人,有什么好追随的?” “你是天示之人,以后整个破龙估计都是你说了算,我跟着你一定能大有作为!”他越说越激动,“到时候我也沾沾雱儿哥的光,手底下一帮子兄弟,随便吆喝一声都能一呼百应,多威风!” 没想到他还挺看好我,就是不知道他是暗地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出于某些人的授意打算来个身在曹营心在汉。 “虽然我是个光杆司令,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投名状知道吧?你想跟着我干,是不是得先表现表现,让我看看你对我到底有多忠心。” 他神色一肃:“雱儿哥,你尽管发话,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江洗秋手下有个叫傩六的人,你带他来见我,不过我不想看到他的人,只想看到他的头,懂吗?” 不管他在打什么主意,既然他们这么着急取信于我,我当然不介意借他的手帮江洗秋一个小忙——时夫人会说那番话显然早就收到了风声,问题在于他们是跟着我和林倦进的火沙营,那时候九鼎的人都还没有开始行动,那还有谁会提前把消息透露给她? 反正傩六说他没有背叛防盗办,我是不信的,他可能确实没有出卖江洗秋,但是不是真的和破龙没有来往那就另当别论了,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 江洗秋也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惜他的狠厉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远没有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果决。 他若真下不了手,那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 肯定有人会说,傩六和破龙勾结不也只是我的猜测吗,我要就这么杀了他,跟他、跟九鼎的人有什么区别? 别说,还真没什么区别,但那又怎么样,他们先做的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明白。”倪棹泉信心满满地一笑,“雱儿哥,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很快告了辞,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我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又去天晷广场晒了一天的太阳,等夜幕再次降临,倪棹泉终于去而复返。 他关好客厅大门,拉开背包往茶几上一放:“不辱使命。” 看着对方死不瞑目的眼睛,我感觉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亢奋,仿佛连血液都在沸腾。 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估计他都有点不理解,愣愣地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我示意他把人头收起来,“怎么处理,需要我再提醒一下你吗?” 他眼睛一转:“既然他是江洗秋的人,那还是送回给江洗秋?” 对于他的提议,我非常满意:“告诉他,这是我送给他的一点心意,谢就不必谢了。” 我说的是实话,帮他除掉傩六大概是我唯一能报答他的了,这样一来不管是防盗办还是破龙,都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毕竟我和他早就拆了伙,至于我反正已经是众矢之的,就是再多拉点仇恨也无所谓。 “得令!”他兴致勃勃地将背包往背上一甩,“雱儿哥,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我特意把手机充上电开了机,和我预料的一样,我洗完澡刚躺床上,就收到了江洗秋发来的短信。 第712章 对,就是那个琼 “真是你找人杀了傩六?”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还是觉得我不应该杀他?” 许久他才回了一句:“不,他死有余辜,如果不是他,‘王岭飞’就不会死,是他杀死了‘王岭飞’。是我和他,杀死了‘王岭飞’。” 然而很快他又发了一条过来:“我认识的‘王岭飞’已经死了,再见面就是敌人,下一次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我已经摸清他的秉性,到时候谁手下留情还真不好说。 “随时奉陪,如果真有下次,我也绝不会再输了。”回完这一条,我就把手机关了机,鬼知道四编的人是不是还在追踪我,还是小心为上。 第二天我照旧起了个大早,准备继续去天晷广场晒我的太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举动的功劳,我伤口恢复的速度确实快了许多,就这两天的工夫已经好了大半。 然而我刚一下楼,倪棹泉就闷头走了进来。 “雱儿哥,有贵客到访。” 他笑着往边上让了让,身后果然跟着一生两熟三张面孔,熟的不是别人正是谢云君和谢云青,至于另外那人,金发碧眼一看就是个外国人。 和以往盛气凌人的态度不一样,两人目不斜视地跟在这张生面孔后面,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尤其是谢云青,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对于我出现在这里既不意外也不关注,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波动,仿佛之前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不是他。 按理说此人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师张吾思,可问题是他看上去也就三四十岁,说是中年都有点勉强,和照峰口中的“外国老头”在年龄上相去甚远。 我有些不确定,索性等他们自己开口。 我本以为会是谢云君或者谢云青这俩做徒弟的代为引见,没想到他一看到我就主动伸了手过来:“岭飞,我对你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感觉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能暂时放下这份疑虑。 “你认错人了,我姓陈名雱,不是什么岭飞。”我朝倪棹泉示意,“送客。” “给脸不要脸是吧?”谢云青终于有了反应,说着就要动手,当然他只是做做样子,因为下一秒张吾思就伸手拦了拦。 “是我冒昧了。”他笑容满面地再次朝我一伸手,“雱,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张吾思,当然你也可以叫我以前的名字——”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眼中笑意更深:“琼。” 我一个激灵:“琼?!” 虽然我早就从江洗秋他们那里听说过,他在破龙的地位就相当于当年的琼,但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会直接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自我介绍。 不过很快我反应过来,他跟当年的琼或许只是同名…… 结果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丝毫不给我逃避的机会:“不,我就是你以为的那个琼,如假包换。” 可这怎么可能! 和他有关的那些人,不管是舒屏云还是江潜,即便当年没有出事恐怕也早作了古,现在这个看上去神采奕奕、跟老完全沾不上一点边的男人却说他是琼? “你,难道不会变老?!”我索性问了出来。 “抱歉,这是我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用下巴指了指客厅,“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亲爱的雱,你就不能请我进去坐坐?” 我麻木地将他们让到客厅里,虽然那篇郏罗文对我三观的颠覆不比这小,但这么匪夷所思又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只是震惊过后,我心里更多的是猜疑,先不论之前沈心原对我下手是不是出于他的授意,按照我的设想,就算他会来找我,最起码也要等我拿到其中一块图方之后。 “莫非他现在就有求于我?”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着急找上门。 意识到这点,我心里稍稍安稳了点,一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示意倪棹泉布茶。 张吾思——他到底是不是琼,我也不敢妄下定论,搞不好他只是在唬我,所以我还是暂且用这个名字称呼他——确实是个中国通,对着倪棹泉不知哪里搞来的茶叶一番品评之后,终于说明了来意。 “或许你也听说了,我们在武城买下了一座庄园作为我们的新据点,以加强各方的联络,我想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破龙底下所有势力互通有无的枢纽,可以说是核心中的核心,它的经营自然成了重中之重。” 他看着我,目光诚恳,“本来有人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重担,不过在见到你之后,她向我推荐了你,就是不知道你本人有没有兴趣入主武城当这个负责人呢?” 如果这个“她”是指时夫人,她会推荐我才奇怪了,我有理由怀疑她回到武城后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最后被张吾思摆了一道,白白为他做了嫁衣裳。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会出面拉拢我,我真的毫不意外,可眼下我手里没有一点筹码,他却在这个时候委以重任,是不是有点太看好我了? 我决定试探试探他们。 “兴趣是有的,就是最近心情不太好,除了出去晒晒太阳,什么也不想干。”我端起茶杯朝他一敬,“要不你们过几天再来?” 他听出了我的话外音,而且非常配合地问了一句:“好吧,亲爱的雱,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从小到大,我对星空都有一种莫名的向往。”这是实话,我确实很喜欢满是星子的夜空,“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星星了,上一次还是和我爱人一起。可自打她离开,普通的星空对我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也许看点不一样的星星,我的心情就能很快好起来。” “不一样的星星?”他琢磨了半天,最终放弃了,转而问我,“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星星才能算得上不一般?” 我没有再卖关子,抬起眼睛瞥了瞥谢云青:“听说你的武器叫撒星锥?要是我没有猜错,它应该得名于它造成的伤口星星点点像夜空一样美丽吧?我一直很想见识见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机会?” 第713章 见好就收 他一下愣在那里,就连谢云君也皱了皱眉,她正要开口,张吾思说话了。 “阿青,既然雱想看,那就让他看看吧。”他扫了扫谢云青,脸上笑意盎然,目光却是锐利而冰冷,“你,不会让我和他失望的,对吧?” “……是,老师。”谢云青低眉顺眼地欠了欠身,我却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股凶狠,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抽出撒星锥毫不犹豫地往胳膊上一刺,再将它用力抽出。 因为留下的伤口非常小,它并没有带出太多的血花,只在皮肤上晕开小小的一点,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子,这“撒星”两字还真是贴切。 “继续啊。”我朝他示意,“一颗星星,怎么能称得上星空呢?” 他眼中的狠厉更甚刚刚,但也没有发作,而是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不多久他手上密密麻麻全是星星点点的血痕。 “够了!”谢云君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直到张吾思也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雱,这样的星空还不够美吗?”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我凑过去欣赏了一会儿,上扬的嘴角实在有些压不住,但我摇了摇头:“抱歉,一百四十六颗,少一颗都不行。” 张吾思和谢云君均面露不解,只有谢云青蓦地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既有不安又有了然。 “他假借沈心原的身份对我下手,似乎是瞒着另外两人的……”我本来还觉得奇怪,张吾思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原来他并不知情,“也难怪谢云君这一次没有参与。”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搞不好谢云青早就对他这位恩师起了二心。 “这家伙果然一身反骨,就是不知道他暗地里在为谁卖命,对方又为什么要除掉我……” 我注视着他,目光中不觉带了几分审视,他眼中的那一半了然很快也变成了不安,好不容易他挤出一丝笑容:“老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既然你也知道我们都有易地而处的一天,又何必把事情做这么绝?” 我不为所动:“‘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就想现在开心一下,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而且我敢保证,哪怕我真的放他一马,他也只会比之前做得更绝。 “好,很好。”他咬着牙一笑,“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掩藏在目光深处的暴戾很快将他眼中的惶恐搅散,仿佛一头嗜血的野兽正从他眼底探头,我心中冷笑,看见了吧,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那就继续啊。”我也冲他一笑,然后冷眼看着他将撒星锥继续往自己手臂上刺。 等数到一百四十六下,他整条胳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可即便如此,和碎心锥留下的伤口相比,那也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他是行家,肯定知道怎么避开要害,它们也就是看着密集有点瘆人罢了。 虽然我很想弄死他以绝后患,但我知道张吾思不可能真的任由我这么做,眼下他诚意有了,我也撒了气,不如见好就收。 “这样的星空真的很美,看完我的心情果然好多了。”我重新靠回椅背,“既然你们这么诚心地来找我,我要是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我朝他一伸手:“亲爱的琼,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我本想跟他握个手,结果他托住我的手就是一个吻手礼:“这是我的荣幸。” 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偏这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几分……狂热? 我心里有点发毛,赶紧抽回手。 倪棹泉在一边也是嘴角直抽,他用嘴型跟我吐槽:“这小老外什么毛病,搁这演《教父》呢?” 张吾思假装没有看到我们的眼神交流,站起身朝我示意:“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我们这就过去?” 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去处,在哪待不是待,正好探探他们的虚实,看看这个新建的据点到底有什么名堂。 我招呼倪棹泉和他们一起出了门,他们的车就停在门口,一到附近,张吾思亲自打开后车门,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只得又跟着他上了车,谢云君和谢云青去了驾驶室和副驾,倪棹泉则开着他的车跟在后面。 我们一路穿过武城,最后进了一个半中不洋的庄园,作为它的挑选者,时夫人的审美好像也不怎么样,估计就比图野好那么一点,当然我不应该对一位女士妄加猜测,或许她有不得不选择这里作为据点的理由。 一进庄园,谢云君直接把车开到了最里面的一栋小楼下,我们一下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迎了过来。 “这位是庄园的管家林炳源,武城的具体事宜也是由他负责。”张吾思介绍道,“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只要你有需要,他都可以代劳。” 说着他又介绍了一下我:“林,他是雱姓陈,正是我要找的那一位,这座‘予明园’真正的主人。”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不过我思绪很快被林炳源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的一声招呼打断了:“陈先生,坐车一定累了吧?您先上去休息一会儿,等吃过午饭我再带您去园子里转转。” 张吾思把我们送到楼里,非常识趣地告了辞:“雱,你好好休息,不日我再登门造访。” 直到他们离开,林炳源才朝我一伸手:“请。” 等上了楼,他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又指了指书桌上的电话:“您可以打我电话,或者用房间里的座机直接联系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说完他又带着倪棹泉去了一楼他的房间。 我在房间里转了转,最后忍不住走到窗户边掀开窗帘看了看,林炳源正带着他的人离开,原本人数众多的队伍俨然只剩下一小半。 “周围怕是留了不少盯梢的。”我心里是门儿清,“看来张吾思也不是那么的放心我。”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会防着我,说明这座庄园底下的秘密还没有彻底打扫干净,要是他们对我一点防范都没有,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第714章 迟到的联系人 我放下窗帘,转身出了房间,准备去上面的露台逛逛,看能不能继续晒我的太阳,然而等上到上面举目一眺,我心里那根弦冷不丁被拨动了一下。 包括这座庄园在内,周围的地势极为开阔,甚至比天晷广场还要适合观看日出和日落。 但这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庄园的中心非常醒目地矗立着一座塔楼,其他所有建筑不管大的小的、高的矮的都是围绕它修建,关键是这些建筑远远近近分布着看似杂乱无章,但如果以塔楼为中心将整个庄园分平成十等分,它们无一例外会落在这些平分线上。 我一下想起了帝心岩的那个机关,如果庄园底下真藏着什么秘密,会不会眼前这些建筑的布局就是关键? “难不成这又是一个特殊的日晷?” 问题是它看着既不像赤道晷也不像地平晷,就算能指示什么线索,大概率也帝心岩的一样跟时间无关。 我真恨不得立马去塔楼那边看看,但为免引起对方的警觉,我还是按捺住了这份冲动,甚至我都没敢在露台多待,就怕他们有所察觉。 回到房间我实在有些无所事事,索性去睡了个回笼觉,临近中午林炳源亲自把饭菜送了过来。倪棹泉正好睡醒起来,一看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两眼是直冒光。 我却没有什么胃口,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林管家,这予明园的风景确实很有特色,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转转?” “行,我正好带您熟悉一下。”他点点头,应该没有起疑心,毕竟这是我们之前就约好的。 然而我跟着他在庄园里转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最后我实在没忍住问道:“我想去那边的塔楼看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我本以为就算出于客套他也不会拒绝我,结果一听我要去那,他神色一闪,异常坚决地摇了摇头:“抱歉,那里不太适合您上去看。” 我没有说话,倪棹泉不是一般的上道,立马唱起了白脸,冷冷睨了他一眼:“林管家,那位张先生不是说我雱儿哥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吗,怎么在自己家还有主人不能去的?” “那倒不是,主要是上面它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一直跟在林炳源左右的中年人说道。 他拇指一竖,指了指身后一帮手下,满脸堆笑地继续跟我们解释:“您二位是有所不知,像他们这种出来混的,总会有那么几个刺头不服管,有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少不了要教训一下,那塔楼是用来关他们禁闭用的。” 对于他这番说辞我倒是没怎么怀疑,毕竟就连九鼎都有自己的私刑,更何况这帮亡命之徒,别说非法拘禁,就是搞出人命那也是有可能的。 见确实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能顺坡下驴:“算了,先去吃饭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炳源示意中年男人在前面带路:“焦照,你去看看今天的菜品怎么样,要是再惹陈先生不快,就别怪张先生怪罪了。” 等吃完饭回到住处,我找了个理由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 “雱儿哥,咱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来吗?”倪棹泉将大门一关,按捺不住说道,“我总感觉这帮人古里古怪的,这地方也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是吗?”我顿时提议,“那不如我们晚上单独出去逛逛?” “只怕不行。”他特意压了压声音,“我看外面时不时会来点风吹草动,附近肯定猫着不少人不分昼夜地盯着我们,光靠我一个人很难把他们都引开,这样一来不管我们想干点什么都会有一群尾巴跟着,还会打草惊蛇。” 我也觉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索性道:“那就先静观其变吧,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企图,肯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我独自一人上了楼,眼下天刚刚黑,加上我白天又睡了一觉,这个点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将两个背包里的东西重新腾到一个包里,又清点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多了或者少了,最后我的目光着重放在了那枚玉器上。 “就算它是图轴,也不见得就是真的,还是先验验它的真假吧。” 确定房间里没有安装监控或者监听设备,我拿出短刀轻轻划破手指,将血小心涂抹上去,极为立体的山川影像立马在狭窄的玉面上显现,尽管它有些模糊不清,但我知道这大概率是我体内刹梭还没有恢复的缘故,毫无疑问它不仅是归龙图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真品。 我终于松了口气,不管其他图方在谁手里,只要我手上拿着一块,那事情就始终还有周旋的余地。 这样一来,它的安全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了,思来想去我轻手轻脚将床挪到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短刀撬下其中一块地板。 这栋楼房的装修非常的考究,就是地板用的也都是厚实的木地板,我比照了一下厚度,果断在这块木板背面掏了个洞,将图轴卡进洞里这才原模原样地铺了回去。 我绕着圈观察了片刻,感觉如果不是特意去看,应该看不出来什么,也就放心地把木屑清理了一下又把床挪了回去。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哪怕他们知道图核在我这,也绝想不到我会把东西藏在这里。 安置好图核,我又整理了一下其他东西,不知不觉我被川子交给我的那个手机吸引了注意力。 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找我来拿,我就有点怀疑:“会不会对方也需要通过这个手机才能联系上我,或许我应该充上电重新开机试试……” 这样一想,我将它插上充电器,开机画面一过,手机进入了密码输入界面,我正要放下手机去干点别的,一条来自某个聊天软件的消息弹了出来:“你好,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看到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估计是怕我注意不到,这个网名叫“落雨与海棠”的人连着发了几条过来,亏得川子的号码还没有停机,手机一开机就自动连上了网络,不然我绝对会错过对方的消息。 我赶紧把号码记下来,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也开了机,我试着拨了一下这个号码,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喂?”一个年轻女声传了出来。 第715章 九鱼盏 “你是落雨与海棠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如果是现实中认识的人,基本不可能用网名称呼她,而如果是网友又大概率不知道她的号码,我想一听这个名字她应该就能猜到是我这边在联系她。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先见面,其他的到时候再说。”果然我一开口,她声音立马低了一度。 我也不好把予明园的地址报给她,就说到了武城再联系,可惜她远在越城,最快也得明天才能赶过来,我们的见面只能跟着往后推。 挂了电话,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再将手机关机,且不说武城本来就是破龙的地盘,这予明园更是时时刻刻都有破龙的人盯着,哪怕我真被四编追踪到,我就不信他们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了我或者把我带回五〇三。 我把东西都收好,直接洗了澡睡觉,结果第二天我没等到落雨与海棠的电话,反而等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见到我,你好像不是很开心。”臧小蕊不咸不淡地一笑,“怎么,我这个老上司这么不受你待见?又或者你害怕我杀心未泯,会再对你动手?放心,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不仅不想杀你还有求于你,巴结你都还来不及呢。” 别说,乍一看到她我确实有点慌,她后面的话也未必能信,好在她是和张吾思还有林炳源他们一起过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他的对手温先生的人搅和在一起,但既然他找到了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无论如何,人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能拒之门外,唯有硬着头皮将他们让进客厅。 刚一坐下,臧小蕊就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一掏,拿出一个截玉匣子,我越看越觉得它眼熟,果不其然当她微笑着将玉匣盖子轻轻揭开,四大九小共十三枚鱼牌赫然映入眼帘。 “它们怎么会在你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反应了过来,还用猜,东西都是经的她的手,她要昧下这谁能知道。 我暗暗皱眉,心想别我们在那打生打死好不容易凑齐所有龙脊凤心盘残片,结果后院失火东西最后全落在了她跟温先生手里。 她当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道:“别担心,龙脊凤心盘残片都还好好地待在五〇三,也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会流到我手里,不然他们早发现情况不对把我赶出五〇三了。但说句实话,如果我是你,我倒希望东西能落在破龙手里,至少我们不会过河拆桥,对不对?” 我直接无视她言语间的挑拨,不是我对五〇三仍心存幻想,我和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少不了她跟温先生暗中煽风点火,她这始作俑者也好意思提这茬。 而且她说这些鱼牌无关紧要我是一点都不信,它们要真不重要,她又怎么会盯上它们,还特意带着它们登门造访。 “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直接说吧,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她继续说些不中听的。 “我听说你手里正好有四枚差不多造型的鱼符?”她终于没有再废话,不过她的消息果然灵通,我刚拿到四枚鱼符,她就收到了风声。 我没有否认:“是又怎么样。” “借我用用,作为报答,待会儿我给你变个有意思的魔术。”她意味深长地朝我眨了眨眼,我实在没有想到沉稳如臧小蕊也有说这种俏皮话的一天,只能说她的演技那也是超一流的。 我上楼把四枚鱼符拿了下来,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将十三枚鱼牌组合成了三部分——大的一黑一白两两扣在一起形成了两个完整的鱼形部件,小的则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圈。 当时我就意识到这些鱼牌和鱼符可能真的是一套的,但我仍有些好奇它们要如何组成一个整体。 “给。” 她接过鱼符,也将它们分成两组,每一组一黑一白互相嵌合形如太极,巧的是大鱼牌组成的鱼形部件的尾巴刚好能卡进这个散装太极的阴阳鱼眼中,一时间它们就像配套的卯和榫穿插在一起变得极为稳固。 也就是这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两枚鱼牌刚一卡进鱼符,它们原本板滞的颜色就像突然活过来一样瞬间充满了光泽,像是有水在流动。 原来这才是它们正确的使用方式?我心里一阵嘀咕,这些鱼牌疒气极重,显然和鱼符不一样,并非那种不用点特定手段就只进不出的特殊宿源。 “它们似乎更像电路中的导线,是连接鱼符这些“电池”用的?” 我沉思的工夫,臧小蕊将另外两枚鱼牌也卡进鱼符,这样就得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牌符组合,更巧妙的是鱼牌的鱼嘴中间有个凹陷,只要将其中一件倒过来旋转九十度往另一鱼嘴上一按就能将这两大部分再次卡合。 她一通操作下来,除了自成一圈的小鱼牌,其他鱼牌和鱼符已然全部组合在一起,从上而下分别是太极鱼符、倒立的鱼形部件、正立的鱼形部件和另外一件太极鱼符,整体上外宽内窄像个腰鼓,又像是造型比较独特的灯盏。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正好奇这些小鱼牌要怎么安放,她冲我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起,就这么凌空往“灯盏”上一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九枚鱼牌组成的圈就这么凭空漂浮在了“灯盏”周围。 “磁悬浮?”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结果她摇了摇头,脸上笑容越发神秘:“我们的星球是怎么盘旋在太阳周围,它们就是怎么运行的。” “地绕天行,万有引力?!”我一个激灵,总感觉有道灵光正飞闪而过,却偏偏无法把握。 还没等我震惊完,她又朝我示意:“手。” 我下意识伸手,她抽出匕首就给了我一刀,等鲜血涌出,她拿起“灯盏”将底下的太极鱼符紧贴着我手心伤口一放,那九枚鱼牌倏忽一亮,竟绕着“灯盏”缓缓旋转起来。 “这‘九鱼盏’果然只能用你的血点燃。”她眼中浮现出几分痴迷,“不愧是‘他们’的杰作,真美啊……” 第716章 九只眼睛的神 其实我觉得它应该是由我体内的刹梭和疒气驱动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们?”我捕捉到了她话里最为关键的那个信息,不禁重复了一遍,可惜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别说她,就是张吾思他们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眼睛都直了。 但我总感觉她有装的成分,索性换了个角度问:“这些鱼符和鱼牌到底什么来头?” 这次她终于回过了神,却仍旧没有开口,倒是焦照像是想起来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以前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说秦始皇为了寻求长生之法,不仅派了徐福出海寻觅仙山,还曾遣能人异士‘上穷碧落下黄泉’以破解永生之谜。也正是因为要下达‘黄泉’,他命术士和工匠铸造出神灯一盏名曰‘长生’。相传此灯之上有神鱼九枚,在咱们的传统观念里,鱼本来就能通阴阳,更何况还是神鱼,有了这些神鱼的加持长生灯自然能接引阴阳直抵‘黄泉’。” 他凑过来看了又看,嘴里更是啧啧称奇。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没想到长生灯居然真的存在,而且比传说中的还要玄乎!” 他说着就想上手摸上一摸,不料刚一靠近,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在地,林炳源不禁皱眉:“怎么了?” “里面、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我一碰感觉像被定了身一样突然就动不了了!”他一脸惊惶,却又忍不住试了试,这次没有任何反应。 “老焦,肯定是你自己太激动,脚底打滑了!”有人起哄。 估计他也有点摸不准刚刚会不会是他的错觉,见我们都看着他,他讪讪地挠了挠头:“可能它真有灵性,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碰的。” 其他人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依旧围着它继续研究,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刚他一伸手,我第一反应就是阻止,然而“别碰”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隐约间我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那些小鱼牌里面涌了出去,直接挡住了对方。 “难不成因为是我在为它们提供刹梭和疒气这两种特殊的‘能源’,它们把我也当成了灯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就和我心意相通了?”我暗自琢磨,“又或者所谓的九鱼盏其实是一种能将刹梭和疒气转化为其他力量的装置,通过它我就能有效地操控我体内的刹梭和疒气?” 不管是哪一种,也太玄乎了吧…… 我心里又惊又疑,忍不住想多打听一点,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臧小蕊:“这九鱼盏真是传说中的长生灯?” 既然连东寻仙山都另有隐情,焦照提到的这些传闻就算承载着一些值得推敲的线索,估计也是刻意加工过的,必须抽丝剥茧才能还原,还不如直截了当地问臧小蕊,她对它这么了解,手里肯定掌握着不少一手信息。 没想到她还真点了点头:“没错,它确实由秦始皇下令铸造,也确实和‘黄泉’有关。” 我趁机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它是‘他们’的杰作吗,这个‘他们’应该不是指那些术士和工匠吧?” “天机不可泄露。” 她故作神秘地一笑,手一掏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明显有转移话题的嫌疑,我现在可以确定她之前肯定也是装的。 “上面这一大片深山叫入泉岭,据我所知其中一道黄泉井的入口就在入泉岭深处一个叫倒泉崖的地方。”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难不成某一块图方藏在这道黄泉井中?” 她点点头:“没错,而且这道黄泉井非常特别,叫‘神途井’,需要祭‘眼旗’,但据说哪怕祭了黄泉旗打开它的入口,也只有神能穿过,是神走的路,故而得名。” 她会提起这茬,肯定早就有下去一探究竟的打算,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要真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来找我了。 而直觉告诉我,要穿过神途井,极有可能和这盏长生灯有关。 “听说神途井不仅离阴极‘黄泉’最近,而且能直接连通‘黄泉’,从中涌出的疒气有很大一部分都进入了这道黄泉井,如果说从‘黄泉’涌出的疒流是一条河,神途井就是它的干流,其他黄泉井只能算是支流。” 她话头一转,又说起了倒泉崖。 “关于倒泉崖也有一个传说,相传崖下埋葬着一位古老的神,它有三张脸、九只眼睛。其中一张脸代表天,多出的眼睛叫‘天目’,能看穿永恒;一张代表人,多出来的眼睛叫‘灵目’,能看穿生;最后一张脸代表地,多出来的叫‘鬼目’,能看穿死。也正是因为这个特征,它被人称为‘九只眼睛的神’,也叫‘九眼神’。” 张吾思本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倾听,这时候忍不住开口:“传说就是传说,能看穿生死永恒的神又怎么会死呢?” 他这一打断,臧小蕊顿时有些无奈,但也只能重新整理思绪再组织言语接着往下说。 倒是林炳源听出了一点苗头:“它有九只眼睛,在长生灯的传说中它最重要的部位也是九枚神鱼,难不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联?” “您猜得一点都没错,这九枚神鱼正是以九只神目为材料打造的,只要点燃它就能照穿疒气,帮助我们进入神途井。” 说着臧小蕊又不自觉一笑,“说起来,我们不是第一批打神途井主意的人,也远不止我们在找长生灯,可惜他们都不知道这些小的鱼牌才是长生灯最为核心的主体部分,反把注意力放在了另外四枚大的鱼牌和鱼符上,如此舍本逐末也就注定了无法窥破其中的门径。” 我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张吾思会这么急着露面,他分明是怕臧小蕊单独找上我撇开他们进入神途井—— 和“那位”一样,他手里没有哪怕一件龙脊凤心盘残片和归龙图三种组成部分残件,如果再拿不到像样的筹码,他也会被排除在后面对镇龙幡的争夺之外,而一旦在这件事上失利,他在破龙的地位只怕会一落千丈。 第717章 奇效 “现在长生灯有了,掌灯的人也有了,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张吾思看看我,又看看她,“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是我们。”臧小蕊仍是一笑,“张先生是破龙的门面,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盯着,你一动其他人势必也会跟着动,咱们还怎么出奇制胜?” “这个我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张吾思那是心知肚明,他嘴角一扬,话头也跟着一转,“蕊,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雱对我来说就像我的生命一样重要,我可以不去,但为了他的安全,我必须得多安排点人手,还请见谅。” 臧小蕊早就准备好了措辞:“我听说您手下有两位得意门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如就让他俩跟我一起去吧,有我们三个通力保护,您还放不下这个心吗?” 在他再次开口之前,她提醒道:“张先生,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走漏风声,咱们这次的行动当然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万一不小心引起防盗办、五〇三乃至一三四的注意,你的雱反而会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他提到我,只是想找个托辞好多派点自己的人去,就算臧小蕊打蛇随棍上拿我说事也很难说服他,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看来他对争夺镇龙幡很有信心,所以于他而言我这个天示之人才会显得格外的重要。”当然也有可能他是对谢云君和谢云青比较有信心,最后二对一,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吃亏。 但我有一个问题:“既和九眼神的传说有关,打开神途井要祭的‘眼旗’恐怕也是九张,咱们四个人真的搞得定吗?” 这不单单是我的猜测,之前拐爷也提过一嘴,“眼旗”拢共有九张。 “不是有你和长生灯吗?”臧小蕊笑道。 我顿时一愣:“用长生灯不用祭旗也能打开黄泉井?” 要真是这样,那些为祭旗而死的人也太冤了,当然这都是马后炮,在没有凑齐长生灯所有部件之前估计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然卫既成他们也不至于还没有进入黄泉井就开始自相残杀。 我这边想着,那边倪棹泉也举了举手:“张先生,雱儿哥是我大哥,他在去哪我就去哪,这一趟您必须得加我一个。” 说实话他不开这个口我反而会觉得奇怪,反正我是不信他来找我仅仅因为他觉得我是个潜力股,想提前上车。 而在张吾思看来,他也就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更何况还是我的人,自然不会反对。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他仍旧看向臧小蕊,臧小蕊却将目光投向我:“当然是越早越好,哪怕现在就出发也是可以的,就我们几个,也不需要准备太多的物资。”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约好了跟落雨与海棠见面,这个点她估计已经出发了,我总不能就这么放她鸽子。 “要不还是明天赶早吧。”我解释道,“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臧小蕊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张吾思,显然在她眼里我还做不了这个主。 张吾思就客气多了,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按雱的需要来吧,咱们有明确的线索,也不急于这一天半天的。” “好吧,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她起身朝我们示意,“至于进山的物资,就拜托张先生了。” “这事还不需要张先生操心,我会交代底下的人去办的。”林炳源赶忙说道。 张吾思满意点头,也非常识趣地告了辞:“雱,办完事就早点休息,入泉岭远在界城,哪怕没什么危险,跑这一趟也不容易。” 直到他们离开,两人都没有问我索要长生灯,估计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它先暂时由我保管,我想这应该不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而是对予明园的守卫相当放心,完全不怕我带着东西跑路。 不过这正合我意,等他们都走远,我示意倪棹泉去把大门关上。 他估计也没多想,站起身就要往门口走,结果刚一迈开脚步,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哎哟”一声栽倒在地。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他一脸惊恐地回过头:“雱儿哥,我、我……咦?” 他脸上的惊恐迅速消融成了疑惑,爬起身试着动了动手脚,眼中渐渐流露出几分不确定,他走过去把门锁好,一边往回走一边挠了挠头:“怪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像是被定了身,动都动不了一下……” “可能坐得久了脚麻了吧。”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又惊又喜,借助这盏长生灯,我好像真的可以使用那股力量影响甚至控制其他人。 为免他有所察觉,我适时开口:“你记得把图方藏在神途井,还有我们明天要去入泉岭的消息告诉图野和西爷。” 他皱了皱眉:“雱儿哥,咱们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听我的没错。”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长生灯收进玉匣,带着它一起上了楼。我现在不怕他和鸿途暗中联络,就怕他没有说谎确实已经脱离鸿途,当然要交代他一下—— 既然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一直等到下午,落雨与海棠终于打来了电话。 “我到了,我们在哪儿见面?” 我想了想,还是把她约到了天晷广场,那里地势开阔,就算有人想监视我也不敢离得太近。 我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长生灯在我手里,周围的守卫只会更加森严,万一他们直接限制我出入予明园,我要见她只怕有点难。 思来想去,我拨通了林炳源的号码:“林管家,我要出去一趟,要不长生灯先放你那?”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至于担心我会带着它跑路,放心放我出去。 “您先稍等一下,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一会儿回您。”他匆匆挂了电话,我估摸着他也做不了主,去请示张吾思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电话才拨了回来:“陈先生,您先下来吧,我已经到楼下了。” 第718章 落雨与海棠 他动作倒是快,我拿着背包下了楼,将长生灯连带玉匣一并交给他,他打开看了看,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倪棹泉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钻了出来,一看这架势,他脱口问道:“雱儿哥,你要出去?” “我去办点事,你的车借我用一下。” “你一个人?”他有点不情愿地拿出钥匙递给我,“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放心,整个武城都是破龙的地盘,待在予明园还是去别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我看向林炳源,“我说的对不对,林管家?”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仍旧朝我示意。 我终于放下心来,开着车出了予明园。 天晷广场依旧人潮涌动,我停好车径直走到巨大的日晷之下,晷针在晷盘上投下一道阴影,不偏不倚刚好指向我来的方向。 “咦?”我心下一动,连忙打开地图比对了一番,“还真是这样。” 我心里暗暗称奇,如果将日晷的晷盘视作武城的地平,此时晷针在晷盘上的投影顺着地面无限延伸,居然刚好可以穿过予明园正中央,也就是那座塔楼所在的位置。 虽然这条线随着时间的迁移可以穿过武城任何一个地方,但我总感觉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我正惊疑,有人冷不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回过头,入眼就是一张略显严肃的年轻脸庞,仔细一看我竟觉得她眉眼之间有点熟悉。 她也正打量我:“陈雱?” 我点点头:“落雨与海棠?” 她脸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朝我一伸手:“川子的手机呢?” “你叫什么名字,你和他在现实中也认识?”我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把手机交给你,你也是泊城考察队的成员吗?” 她不耐烦地扫了我一眼:“他没跟你说,把手机给我的时候,什么都不要问?” 我深深地怀疑这其实是她的要求,但我仍有些不死心:“我总要先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他说的那个人吧?” “你想怎么确认?” 我还真不知道,毕竟当时他确实只是说,如果有人来找我拿就交给对方,其他的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见我不吱声,她一脸的“那就是了”:“快点,我赶时间。” 我只得拿出手机放她手上,她当着我的面输入密码进入手机主界面,然后抬起头瞥了我一眼:“现在确定了吗?” 说完她转身就走。 我和她的见面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这么尴尬地结束了,本来我抱有很大的希望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一些信息,结果白跑一趟不说,最后还被她一顿嘲讽,你说我费尽心思把东西送到她手上到底图什么? 被她一搅和,我也没有心情研究眼前的日晷了,直接打道回府——万一它真和予明园的机关有联系,我几次三番地出现在天晷广场,搞不好会进一步引起他们的猜疑。 这样一想,我也打消了晚上去塔楼一探究竟的念头,这事还是等从入泉岭回来再说。 我一回到住的地方,林炳源就又把长生灯送了过来。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假设它真的需要我体内的刹梭和疒气驱动才有用,怕是没人会单独打它的主意,这也是臧小蕊会放心地将它留给我的原因,而他们真正要防的是我本人带着东西跑路,所以最省心的办法就是把东西放在我这,这样一来他们只需要盯紧我就能万无一失。 要我说他们真不必费这个心思,因为我根本没有要跑的打算,今时不同往日,眼下我想要的可不单单是神途井中的图方。 这天晚上我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连带着我身上的伤都好了七七八八。 臧小蕊和谢云君早就到了,她俩一下车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两人顿时一阵对视又心有灵犀地移开了目光。 我却迟迟没有看到谢云青,不等我询问,谢云君冷淡开口:“他的伤有点重,去了也保护不了你,不用等他了,直接出发吧。” 我怎么感觉他是觉得有臧小蕊和谢云君在他很难再找到机会对我下手,加之察觉到我对他起了杀心想避避风头才不来的? 说实话,我是有点后悔昨天整他了,现在他对我起了戒心,就算长生灯能出其不意,效果恐怕也会大打折扣。 “算你走运。”我现在就希望图野不要多想,别最后也和谢云青一样放我鸽子。 “走吧。”谢云君率先往驾驶室一钻,臧小蕊没说什么直接去了副驾,我只能招呼倪棹泉去后座。 “入泉岭一带少有人烟,边上只有一个叫送神村的村子还住着人,我们先开车到那里,然后从那里进山。” 臧小蕊打开地图,三言两语就将行程安排了下来。 我当然没有意见,谢云君却起了疑心:“只能从那里进山吗?万一走漏了消息怎么办?” “倒泉崖深处入泉岭腹地,估计没有现成的路可以到,怕是不好找,我们最好跟本地人打听一下它的具体位置,再商量下一步行动。”臧小蕊解释道。 “你对长生灯和神途井那么了解,怎么偏偏就不知道倒泉崖的位置?”谢云君透过边上的后视镜扫了她一眼,目光中透着一股锐利。 她这话说得那是相当的直率,臧小蕊也没有藏着掖着:“云小姐是担心我会在路上搞鬼,撇开你单独行动?” 谢云君还是那副表情:“是你,你不会怀疑?” 臧小蕊非常实诚地点了点头:“会,但我的确不知道倒泉崖的详细情况,因为长生灯和神途井的信息是我在五〇三一份秘密文件中找到的,上面只提到神途井在倒泉崖底下,而倒泉崖在入泉岭深处。” “好吧。”她这套说辞是滴水不漏,谢云君也没辙。 我忍不住想,果然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都不知道她靠着三编负责人的身份窃取了多少机密,也就是她还没有混入五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她在这方面确实足够专业,不像我在五编混了那么久,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套出来。 当然,以五〇三对我的防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鬼知道我的那个编号是不是和我本人加入五编一样也只是走个过场,系统根本没有赋予它多大的权限,我能查到才奇怪了。 第719章 送神村 臧小蕊提到的送神村就坐落在入泉岭南麓的一个山口附近,别说这村子还真有点年头了,它依山而建规模说大不小,里面的建筑大多都是木结构,保存得也还算完好,衬着周围的青山绿水非常的古朴。 一条青石砖修筑的水渠格外引人注目,它从山上引下来后穿村而过,最终汇入村前的水塘。 因为有活水补给,水塘的水也极为清澈,加之塘堤边上种满了各色美人蕉,倒映在镜子般的水面上,那苍翠、那殷红、那娇黄,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瞬间泼洒出一片绚烂。 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它的名字。 “送神村……”我注视着眼前的古村,心里直犯嘀咕,“它会不会也和倒泉崖下葬着一位九只眼睛的神的传说有关?” “怎么了?”倪棹泉也下了车,见我一个劲地打量,他也忍不住看了两眼。 “我在想,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今天肯定没法进山,只是这村子看着不像有民宿、招待所之类的地方,我们去哪儿落脚比较好?” 谢云君伸手一指后备厢:“车上带了帐篷,随便找个空地歇一晚不就行了?” 臧小蕊笑了笑:“云小姐,咱们几个外地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在人村子里扎营未免有些不礼貌,再说不住到人家里去又怎么好跟人打听呢?” 倪棹泉多机灵,顿时打了个响指:“这事好办。” 他朝一个正在水塘边定鱼的小年轻招了招手,对方早注意到了我们,本来就在往这边张望,倪棹泉一招呼他立马丢下鱼笼趿拉着一双拖鞋跑了过来。 倪棹泉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笑眯眯地递给他:“小兄弟,你们村子里谁家空房比较多,我们想借住一晚。” 小年轻眼睛一亮,却没有立马接过,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想干嘛?” 没想到他十七八岁年纪不大还挺警惕,不过倪棹泉早就预备好了说法:“你在网上有没有听说过职业领队?就是专门搞徒步定制路线的,这几位帅哥美女是我的客户,想进入泉岭玩玩,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就是私人导游是吧?”小年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倒也放下了戒心,顺势将倪棹泉手里的钞票一抽,笑道,“巧了不是,我大爷爷家就空着挺多房间,我带你们去问问他。” “行。”倪棹泉又抽出两张票子往他手里一塞,“这是住宿的钱。” 小年轻顿时乐开了花,朝我们一挥手:“走走走,趁着早没有煮夜饭,赶紧跟他说说,省得到时候还得另外开伙。” 我们跟着他绕过水塘,径直往那条依着水渠而建的小巷子里一钻,直到脚下的青石板路走到头,他才冲着拐角处的一栋老旧木楼喊了一嗓子:“大爷爷!” 因为临近水渠有些潮湿,这木楼靠外面是一个兼具堂屋功能的伙房,后面连着一条狭窄的廊子,它的两边应该才是房间,可惜里头光线太暗,我暂时看不分明。 一个老人正在火塘后面忙活,听到呼喊连忙应了一声:“怎么了,四奶崽?” 小年轻踩着石板搭建的简易小桥跨过水渠往伙房里一钻,用本地话跟老人说了几句,老人爽朗一笑,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对我们说道:“给什么钱啊,尽管住,洪伯我孤家寡人一个,家里都多少年没有来过客人了,正好热闹热闹!” 说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从火塘后面踱了出来。 他笑呵呵地将目光一一扫过倪棹泉、臧小蕊和谢云君,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却一下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只是我的错觉。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个瞬间,我在他浑浊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恐惧。 害怕,他在害怕。 我暗暗皱眉,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这送神村我也是头一次来,他为什么会怕这么我? 我真的很想问个明白,但他已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朝我们招呼:“你们先在火塘边坐一会儿,我去把米淘了,再去地里摘点菜,我一个人住,平时也就四奶崽他们兄弟几个偶尔会来蹭蹭饭,么得备那么多。” 他颤颤巍巍地拿起一边的铁锅量好米往门口水渠边走,又嘱咐小年轻:“四奶崽,你也别干看着,一会儿跟我一起去,让你爸帮忙杀只鸡、破个鱼,这钱你可不能白收人家的!” “我来吧,洪伯。”见他拎着一大锅淘好的米有些吃力,倪棹泉赶忙接过往火塘上方的木钩上一挂,蹲一边娴熟地生起了火。 “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还是你们年轻人利索。”洪伯笑了笑,摸出一个装有烟丝的塑料袋,用烟纸小心地卷了一支,这才喊上四奶崽出了门,自始至终他都没敢再看我一眼。 “他好像认识你?”谢云君暗暗皱眉,臧小蕊也一个劲地点头,看来他之前的反应不是我的错觉。 可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出我和他能有什么交集,总不至于他和钟叔一样也是个冒牌货吧?问题是我们来这里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借住他家也是临时起意,他是怎么预料到的? 不对—— 我们来入泉岭,除了张吾思的人,鸿途也是知情的,有没有可能是图野或者西爷在搞鬼?要真是这样,那搞不好倪棹泉和四奶崽早就认识…… 我不由扫了他一眼,刚好他也正看着我。 “怎么了,雱儿哥?”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怎么看都不像心里有鬼。 我暗暗失笑,我的疑心病真的越来越重了,如果真是他伙同图野或者西爷在谋划什么,对方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洪伯会怕我一定有别的原因。 “会不会是你跟他认识的某个人有点像?”这时倪棹泉也回味过来了,忍不住猜测。 我摇了摇头,心里也没个定论。 都说艺高人胆大,谢云君不甚在意地说道:“我看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就算有问题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后面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锅里渐渐飘散出米饭的清香,眼见天彻底黑了下来,洪伯终于姗姗归来。 第720章 禁忌 他手里提溜着一个竹篮,里面不仅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还有一只杀好的鸡、一条已经开膛破肚的鱼,估计都是四奶崽父亲的功劳。 再怎么样这也是个人情,我们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倪棹泉赶紧掏出两张钞票塞给他。 出去一趟,老人明显放松了下来,仿佛之前的恐惧只是我的错觉,一番推辞后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笑呵呵地去把菜洗好又把鸡和鱼斩了,最后将锅一支炖了满满一大锅。 没多久鱼肉的鲜香也在整个伙房弥漫开,他去橱柜拿了碗筷一一分给我们:“老汉我也没什么好饭好菜招待,你们年轻人不要嫌弃,将就着吃一点吧。” “哪里的话,这又是土鸡又是禾花鱼,连蔬菜都是绿色无污染的,我们平时想吃都吃不到,也就是今天托了您老的福,才有了这口福!”倪棹泉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竖起拇指直夸,“这味道,真是绝了!” 洪伯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拿着菜铲一个劲地往我们面前拨菜:“喜欢你们就多吃点,明天我继续给你们弄。” 吃饱喝足,我朝倪棹泉递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假装不经意问道:“洪伯,明天我准备带他们进山玩玩,入泉岭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洪伯拿出烟丝又卷了一根,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我们也就进山拾拾柴火、捡捡菌子,还真没觉得哪里好玩。” 臧小蕊立马接过话头:“我看到网上说有个叫倒泉崖的地方挺有意思的,不知道离送神村远不远?” 他下意识想点头,旋即反应过来,是大惊失色:“后生,那地方可千万不能去啊!” “为什么?”倪棹泉趁机发问,“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洪伯欲言又止,抽出一根细柴火把烟点了,烟雾腾起的一瞬间我感觉他似乎拿眼睛偷偷瞄了瞄我。 我心下一动,难不成他这么怕我也和倒泉崖有关? “也不是,就是老早以前的一些传言。”他抽着烟,指了指门口的水渠,“这口山泉水是从我们村子后头下来的,就叫倒泉,它的源头是山里的一口水潭,刚好在一片悬崖下,所以那里叫倒泉崖。” “这不挺正常的吗,怎么就不能去了?”倪棹泉不解。 “这倒泉崖可不安生。”洪伯连连摆手,“我们年轻的时候条件哪有现在这么好,都说靠山吃山,基本都是进山讨生活。其他地方砍柴的砍柴、开荒的开荒,为了争一片地都有动手的,唯独倒泉崖没人敢去,那里啊闹鬼!” “闹鬼?”别说臧小蕊和谢云君,倪棹泉都不信这套,“闹鬼哪有挨饿可怕,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还怕鬼?” 我倒觉得大多数类似的传闻都不是无风起浪,只不过很多信息在以讹传讹之后出现了失真,这才显得光怪陆离。 我半开玩笑半好奇地问道:“老伯,您还记不记得当时闹的什么鬼,真有人亲眼见过吗?” 一听我开口,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手上一个哆嗦,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他顺势抖了抖烟灰。 “真不骗你们,我自己都看到过!”他还是没有看我,“那些鬼影就跟电视剧里的古代人一样,穿着宽袍大袖,却有三个头,每个头上还都有三只眼睛……” 九只眼睛的神! 我们一阵对视,是真没想到这刚一打开话头就打听到了我们想要的线索——此倒泉崖想必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而我们要找到它只需沿着倒泉逆流而上。 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反应,苦口婆心地劝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些鬼影邪门得很,凡是见过它们的人,轻则像我一样连做几宿噩梦,重则大病一场,要是不小心让它们进了村子……” 他毫无预兆地打住了话头,倪棹泉忍不住追问:“要是进了村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有意转移话题,“反正我们村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男女老少谁都不能靠近倒泉崖,你们也最好别去,免得招来祸患。” “不会吧,这么玄乎?那还是算了。”倪棹泉说着暗暗朝我们使了个眼色,面上是一脸的后怕,“亏得问了你,不然我们非得在这上面栽个大跟斗!” 我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倒泉崖明显是送神村的一个禁忌,我们执意要去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倒不如顺着老人的话应承下来,到时候再假借进山游玩过去一探究竟,反正我们已经知晓倒泉崖的具体位置。 “这就对了!” 老人满意点头,拿过洗碗盆将碗筷一一收好,正要端到外面去洗,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多问了一嘴:“老伯,送神村的名字是不是也和倒泉崖的那些鬼影有关?” 哐当一声,他手里一个不稳,连盆带碗全砸在了地上,正巧四奶崽吃完饭过来,倒把他吓了一跳。 和他的一起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和他长得有点像,估计是他家亲戚,后者探头往屋里看了我们一眼,见我也正看着他,他大概有点不好意思,飞也似地跑了。 “怎么了,大爷爷?”四奶崽趿拉着拖鞋进了屋,或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干笑着打起了圆场,“果然远道的才是客,大爷爷,我天天往你这跑,也没见你激动成这样。” “我、我是有点高兴过头了。”洪伯讪讪一笑,赶忙拾起洗碗盆和筷子,然后拿过扫把将碎碗片一股脑扫进垃圾撮。 他提着垃圾撮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四奶崽:“你赶紧去把房间都收拾一下,免得怠慢了贵客。” “好嘞!”四奶崽应了一声,径直往伙房后面的廊子走,等他将廊口的灯打开,我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廊子的两边果然是几间脸对脸的房间。 这时他想起来问道:“大爷爷,他们四个人,里头空房就三个,还能往哪儿腾?” “最北边那间也放了床,可以开个铺,临时住一下么得问题。”说着他朝着放在巷子头的垃圾桶走去,四奶崽也钻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我们一阵眼神交流,倪棹泉压低声音说道:“这老头是有点古怪,咱们晚上最好还是小心点。” 第721章 有人 洪伯这垃圾一倒就倒了大半个小时,四奶崽房间都收拾好了,他才踩着月光回来。 “刚遇到四奶崽他爸,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解释了一句,又朝四奶崽招呼,“你爸有事找你,收拾好了就赶紧回去吧!” “我正准备走呢!”四奶崽说着扭过头冲我们一笑,“几位帅哥美女,你们要真想进山里玩,我可以帮忙带路。放心,不要钱,我就凑个热闹!” “好小子,抢我生意啊你!”倪棹泉故作恼怒地一推他后脑勺,最后没绷住,笑道,“行,明天就让你过把当向导的瘾,我也正好可以省点心。” 四奶崽一走,洪伯就示意我们跟他去伙房后边。 “我家的房间小,床也窄,两个人一间怕是住不下,还是一人一间的好,反正房间够。”他指了指最外边靠右的一间:“倪小哥,你就住我对面,有什么需要也好招呼。” 他继续往里走,打开里面两间房。 “这两个房间原本就是我俩姑娘的,给你们两个女娃住正好。”他将目光一一扫过房间内的布置,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怀念。如此心绪我在钟叔眼里也看到过,这一次我没有再问她们去了哪里。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走到正对廊子的那扇门前。 “这个房间就给这位后生住吧,要实在住不惯,我明天给你换,我幺弟的房子也是空的,就是很久没人住了,收拾起来要点时间。” 他话是对着我说的,目光也确实放在我身上,却始终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不用麻烦,这里就挺好。”我说道。 我这话音都还没落下,他就已经转过身去把门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嘴上客套客套,但我心里清楚他其实是不自觉地想回避我的视线,仿佛我的眼睛有鬼会吃人。 他让到一边,示意我进屋。 这北边的房间应该是后面加修的,而且修的时候估计就打算做仓库用,为了防盗、防鼠,里面别说窗户连个通风口都没有,如果不开着门着实有点闷。 不过里面倒是挺宽敞,左边摆着一个铁皮谷仓,右边似乎是个柜子,两米多长、一米来宽,整个笼罩在厚厚的油毡布底下,是一点都没漏出来。 剩下中间的位置,靠着最里面的墙摆了张老旧的雕花架子床,倒也绰绰有余,就是一开门这床正好对着廊子实在有些诡异,要想睡得踏实还是得把门关了。 床上挂着厚厚的布蚊帐,睡里面应该挺有安全感,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架子床加被油毡布包裹的柜子这样的组合既视感太强,我一下想起了当初夜宿在牛背岗村那座小平房里的经历。 当时我就有种预感,这或许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老人家睡得早,洪伯帮我们一一开了门就回了自己房间,我们也各自去水渠边洗了把脸,往房间里一钻倒头就睡。 不过我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一来太安静,我甚至能听到门前的淙淙流水,二来估计是因为太久没用了,床和蚊帐都散发着一股霉味,加之我关了门有点闷,我是酝酿了很久才勉强有了一点睡意,结果一睡着各种各样的梦境又纷至沓来,最后我彻底被一张乍然靠近的面具惊醒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狂乱的心跳,我起身拿过背包翻出水壶喝了两口,正准备继续梦会周公,不料我刚闭上眼睛,我的耳边突然响起“咚咚咚”几声轻响。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敲门,但很快我意识到那声音竟是从油毡布底下传来的。 我顿觉口干舌燥,连忙走到门边把灯打开,然而那个声音像是已经知道我发现了它,我屏息凝神地等了好一会儿,它也没有再出现。 “要不打开看看?”说实话当年我就是这么想,可惜后来没有付诸行动,现在同样的选择再次摆在我面前,这好奇心一冒头是真的很难再按下去。 我决定顺从这份心绪,缓步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拽住油毡布的一角这么一掀,泛着油光的漆面霎时露了出来,这底下居然是口油得漆黑的木棺。 我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大惊小怪,毕竟洪伯年纪大了,按照这一片的习俗,他在家里备着寿棺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一口空的木棺里面为什么会传来声响…… “难不成这间特意修建的仓库也没能防得住老鼠,它们在里面做了窝?”我绕着木棺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哪里有洞,说实话这木棺用的是上好的柏木,老鼠要在上面打洞估计有点难。 一时间我是既觉得诡异又有点按捺不住那份好奇,心想反正我油毡布都已经掀开了,不如开棺看看? 心动不如行动,我用肩膀抵住棺盖拼着吃奶的劲终于将它推到一边,然而我正要探过头往里面看,头顶的灯突然一灭整个房间顷刻间陷入了墨一般的黑暗。 如果当时我的反应足够快或许还不至于马上中招,可惜那一瞬间我本能地愣了愣,也就是这不到一秒钟的空当,一双手冷不丁从木棺里伸出,一下将我拽了进去。 但对方显然是人不是鬼,他手脚并用捂住我的嘴将我死死按在棺底,然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麻利点,赶紧把他的包也扔进来!” 下一秒我就听到对面的谷仓响了响,等另外那人将我的背包往棺里一扔,他又示意对方用绳子捆住我手脚,再用胶布把我嘴巴也封住,这才松开手翻了出去。 我挣扎着翻转身想先坐起来,都还没来得及行动,两人合力一推直接把棺盖盖死了,旋即我又听到他们抽拉绳索捆绑木棺的动静,看这情形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我困死在里面。 挣脱而不得,我心里是又怕又疑。 怕当然是怕他们对我痛下杀手,疑就疑在这房间只有一道房门能进,睡觉前我还特意把房门反锁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是事先藏在里面,我们自打进屋就没有离开过,总不至于他们能未卜先知,在我们来村子里之前就已经躲在这儿了吧?! 第722章 送的什么神?阎罗神 “难不成真是倪棹泉跟他的老主顾搞的鬼……” 可看着又不像,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他们挪开一边的架子床,又有几人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 好吧,是我太过想当然,原来后面的墙上还有一道暗门,难怪他们要把床对着门口放,估计是怕我们发现端倪。 无论如何,他们一定是有预谋的,现在问题来了,这些人都操着本地话,明显就是村子里的人,如果不是图野或者西爷搞的鬼,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直觉告诉我,洪伯对我的那份难以掩饰的恐惧或许就是答案——他们会选择在这里动手,他作为房主不可能不知情,而他之前两次匆匆离去或许就是在纠集人手谋划此事,不然他们也不会准备得这么充分,整个过程更是一气呵成,仿佛预演了好几遍,我所有的反应几乎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我甚至觉得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可惜这个答案本身就是一个谜题,我根本无从分析到底是什么为我招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刚一绑好绳索我就感觉木棺一晃,没一会儿连人带棺被他们抬出了暗门,眼下我唯有寄希望于臧小蕊他们早就听到动静,只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才没有现身阻拦。 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打算现在就要我的命,因为用绳索捆绑木棺的时候他们特意把棺盖重新打开了一条缝,不然我估计等不到救援就已经闷死在里面。 一出房间,又有人迎了上来,但都没有开口,两伙人一会合马不停蹄地上了山,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们不会就这么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吧? 闷头赶了会儿路,一直走到山林深处,一个稚嫩的声音才欲言又止地开口:“大爷爷,他、他真的是‘阎罗神’吗,之前我跟着四哥来你屋里看过一眼,他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跟我们一样,咱们、咱们会不会搞错了?” 我估摸着他就是之前那个看到我们就跑的少年,感情当时他是在踩点,难怪那么心虚。 四奶崽的演技就好多了,他收拾屋子的时候估计就已经在盘算怎么让其他人混进来,搞不好那扇暗门也是那时候才开的,可他恁是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显露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为了把我弄上山居然出动了整个家族,所以他口中的阎罗神到底是什么回事?送神又是送去哪里? “绝对错不了!”洪伯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身上的气息和以往那些阎罗神一模一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咱们要不第一时间把他送上山,整个村子都要倒霉!” “可能是我见识少,这什么阎罗神真有这么玄吗……”另一个声音嘀咕道,听着也是个小年轻,也就比四奶崽老成一点。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洪伯冷笑着打断了:“二明,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才过了不到三十年,你们就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忘了!” “你个哈娃子,在这问东问西,惹得你大爷爷肝火起!”一个中年男人喘着粗气骂道,他应该就是抬着木棺的那几个人之一。 “二奶崽,你是不晓得吗,当年要不是阎罗神进村子,你大奶奶、大奶奶屋里的两个姑姑、小爷爷、小奶奶,还有小爷爷屋里的小叔叔,他们怎么出的事?就是你亲大伯,要不是命硬估计也么得了!再讲大明虽然捡回一条命,这么多年也是药罐子不离身,一辈子算是毁咯!”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老人。 “三爷爷,我啷个不晓得。”二奶崽不以为然,“我就是觉得你们讲的更像是巧合,什么阎罗神哪有那么玄。” “巧合?”洪伯的声音不由高了一度,“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四次还会是巧合吗?光我自己就遇到过三次,哪次不是阎罗神现身、倒泉水断流、最后鬼影跟着进村,死了几个人才罢?只不过以前出事的是别个屋里头的,我很少跟你们讲罢了,不然你克问问勇奶崽他爷爷,他老子是不是当年遇到阎罗神进村死的!” “那你讲之前几次都是阎罗神进村,倒泉断了水他们才生的病,这一回又没看到这个水断,你啷个晓得又是阎罗神进村子了嘛?”二奶崽不服气,“就凭你说的那个什么气息啊?” 洪伯气得一声闷笑:“真等倒泉断了水鬼门大开,那些三个脑壳的鬼影子跟着进村就晚了!到时候就算把阎罗神送上山,得了病的也很难救回来,不然你以为当年你两个姑姑怎么么得的?”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哽咽:“我是真的恨啊,晓得当年我就不应该心软,看他可怜让他在家里躲了两天,结果硬生生把我两个女儿躲没了!” 他爹二明也有些恼火:“喊你不要问你偏要问,害得你大爷爷想起这些伤心事!” 二奶崽还是不服气:“那你们怎么晓得把阎罗神送上山就一定管用?” 之前那老人“嘿”了一声:“我们还能骗你们?当年我们把阎罗神送上山,都还没回到村子里,倒泉的水就恢复了,其他人也没有再生病的,而且不止二十三年前那一次,我们小时候遇到阎罗神进村也是这样的,你说管不管用?” “别跟他废话了,快点走罢,趁着天没亮把他送到倒泉崖,不然另外那三个人发现了肯定要闹的。”洪伯冷声道。 这时四奶崽终于忍不住出声:“可纸包不住火啊,明天他们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就讲他等不及一个人进山耍了,反正阎罗神会给那些三个脑壳的鬼影子带到地下克,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还能怎么样呢?”另一个中年男人说道,一听我就认了出来,他正是躲在木棺里袭击我的人。 “行,就这样罢,我们先上山。”洪伯示意另外那名老人,“老三,招呼打起来,他们在村子里睡觉应该听不到。” “要得。”老三清了清嗓子,冷不丁一声吆喝—— “送神上山咯!莫来村里了!” 第723章 可能 他还真就像跟人打招呼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送神上山咯!莫来村里了!” 就这么喊了一路,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他却始终没有停下。 见状,洪伯也跟着喊了起来,但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喊了没几声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老三赶忙道:“大哥,你还是歇会儿吧,要进到里头还有的走。” “唉,老了,不服老不行,当年我一个一个背着你嫂子还有侄女儿上山,都还有力气偷偷哭一路呢!”洪伯笑着说道,声音却有些哽咽。 “大哥……”老三也是一阵哀叹。 沉默片刻,他像是突然想起来,继续扯着嗓子嘶声喊道,“送神上山咯!莫来村里了!” “三爷爷,我跟你一起!”少年也卖力地高喊着,“送神上山咯!莫来村里了!” 一苍老一稚嫩、一嘶哑一清脆,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回荡于山林间,经久不息。 我失神地听着,渐渐冷静下来,乱成一团的思绪也终于得以从惊惶和疑虑中抽离。 “所谓的阎罗神、当年发生的事,还有他们这看似荒唐的举动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内在关联?”我认真思考起来。 现在已知倒泉崖下就是神途井,而神途井因为离阴极“黄泉”最近,“黄泉”中涌出的很大一部分疒气都会汇入神途井中,这是其一。 其二,我犹记得在我还没有成为疒源之前,因为长时间和镇疒珠接触,有段时间身体状况频出,不是晕倒就是发烧,这说明不仅疒流会影响人的心理,强疒也会对人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神途井中的一部分疒气通过倒泉的水溢散到了送神村,其中一部分人体质比较弱,最终不堪疒气侵袭丧了命?至于那些鬼影,极有可能是外溢的疒气形成了疒流,让他们不知不觉产生了幻觉? 问题是按照洪伯他们的说法,那些罹难的村民是倒泉断流之后才得的病,而且这明显不是一个长久而持续的过程,而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如果疒气是通过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入送神村,日积月累下产生的影响,似乎说不通…… “或许倒泉的河道才是输入疒气的通道,相反倒泉的水可以阻拦疒气外涌。” 但不幸的是,神途井的入口曾被人打开过好几次,并且和在泉岭山庄时一样也是“泄水为道”,所以倒泉的水才会出现断流,以致大量疒气顺着河道涌入送神村,村子里的人身体好的扛了过去,身体不好的则死于非命。 “要真是这样,他们也太冤了……” 当然,我被他们当作阎罗神亦是怨种一个——如果事情真和我分析的一样,那搞不好二奶崽没有说错,这就是一个巧合。 洪伯无意中提到的“阎罗神的气息”估计也是指疒气,他因为经历过几次疒气外涌或者本身就有勘灵人的天赋,能察觉到疒气的存在,于是在他眼里,身上疒气重的人就成了所谓的能带来灾祸的阎罗神。 本来我带着截玉戒指,身上疒气不会流出,可惜我肩膀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他自然能捕捉到我身上的疒气…… “不对,还是不对。” 就像他说的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四次还会是巧合吗? “总不至于每次神途井入口打开,都那么凑巧会有一个疒气缠身的陌生人出现在送神村吧?” 而且他们说一把阎罗神送上山,倒泉的水就会恢复,当真有那么巧他们每次送神上山又都能刚好碰上神途井的入口关闭? “是另有隐情,还是身上疒气重的人能提前让神途井的入口关闭?”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倒泉崖离送神村确实有点远,他们中间休息了一会儿,又换了拨人抬,紧赶慢赶洪伯终于再次开口:“重新换过人,前面就是倒泉崖,你们几个小的还是在这等罢。” 趁着他们换人的工夫,他又交代道:“二明,水潭边阴气重,你们兄弟几个把棺木放下就赶紧回来,千万莫回头,免得被那些鬼影缠上。” “唉!”二明应了一声。 少年却仍有些迟疑:“大爷爷、二伯伯,他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我们、我们真的要把他丢在这深山老林里让他自生自灭吗……” “五奶崽,我晓得你心软,可我们要不把他送到倒泉崖,让那些三个脑壳的鬼影子把他带到地下克,我们村子就要遭殃。” 洪伯叹了口气,“我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跟你大奶奶还有两个姑姑团聚了,我自己是没什么好怕的,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和她们一样,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 他有点说不下去,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经什么都么得了,实在不敢拿你们的命克赌啊,哪怕真搞错了,不管是有什么责任还是报应,都算到我身上,你们莫要有心理负担。” “大哥,你莫讲了,我们都晓得,你就跟他们几个小的在这等,我带二明他们过克。” 说着老三加快脚步,独自走到前面开路。 “老神少神娃儿神,你们的头头我们送回来了,你们莫到村里克找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然后是那句熟悉的号子,“送神上山咯!莫克村里了!” 这一次他们也就赶了十来分钟的路,先是上坡再是下坡,最后他们将木棺往地上一放,是一刻都敢没停留就一溜烟地跑了。 四周立马安静下来,我心里却一点都不慌,因为我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搞不好那些三头九眼的鬼影不是他们的幻觉,而是某种尸狩,而且正是拜眼旗的尸狩。 “该不会阎罗神都被做成了黄泉旗,而黄泉旗不仅可以打开黄泉井的入口,还能提前关闭黄泉井的入口,只不过后者只需要一张?” 我一边思索一边琢磨一会儿要怎么脱困,好在他们离开没一会儿,又有脚步声靠了过来,很快我头顶一空,倪棹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一边扶我起来一边帮我解绑——他们果然就跟在后面。 “这里应该就是倒泉崖了吧?”臧小蕊环视一周,饶有兴致地问我,“喂,他们这一路有没有提到,把你塞进棺材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第724章 泉下来客 洪伯他们人多,为免他们察觉,他们仨估计离得有点远,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我本来想将事情始末还有我的那些猜测先知会一下他们,然而我的目光就着她手电筒的光这么一扫,是越看越惊讶。 木棺旁边确实就是一口水潭,它不仅宽而且深,但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潭水从悬崖下涌上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地势存在视觉差,那淙淙流水居然顺着和悬崖相对的斜坡倒流着翻过前面的小山头,这才飞流而下互相嬉戏着下了山。 “难怪它叫‘倒泉’……”我暗暗称奇,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这个村子的人到底有什么鬼,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又什么都不干就走了?”见我不吱声,谢云君也问了一嘴。 “有人亲自带路还不好吗?”我忍不住一笑,虽然没有这个必要。 在她脸彻底黑下来之前,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一说。 “看来不用再猜来猜去了,神途井的入口应该就在这水潭之下。”臧小蕊笑着朝我示意,“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 我没有说话,她看出了我的迟疑,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或许我应该提醒一下你,大家都是为了利益才聚集在一起,正人君子的做派在破龙可是很难吃得开的。” 倪棹泉也在一边帮腔:“雱儿哥,你可什么都没惹他们,他们就要杀你,是他们不仁在先,咱们犯得着为他们考虑吗?” 我心里也有一个声音正不停地鼓动:“为了拿到镇龙幡,不管是余昧、游典还是无辜的冯霁,都已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又何必去管一群本就想置我于死地的人的性命呢?” “你们说的对,顾忌越多掣肘就会越多,最后只会一败涂地。”我从包里拿出玉匣。 更何况,我总觉得如果单单只是打开神途井的入口,底下涌出的疒气对送神村的影响不会这么大,搞不好这事另有隐情。 “就是!”倪棹泉兴冲冲地接过,帮我打开盖子。 我爬出木棺,翻出短刀往手心一抹,他立马将长生灯递了过来,我用灯盏底部紧贴伤口放在手心攥着,九枚鱼牌瞬间一亮。 然而水潭底下没有任何反应,哪怕我拿着长生灯绕着它走了几圈也是一样。 “莫非神途井的入口,也需要我控制那股力量去主动打开?”这样一想,我连忙集中精神试图引导它往潭底推。 收到我的意识发出的信号,有什么东西立马从九枚鱼牌中倾泻而出,一下没入到了水潭之中,但它们就像一道光投入到了虚空,很快一哄而散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只得先把长生灯收起来,告诉他们这一情况。 “难不成我们搞错了,底下根本没有神途井的入口?”谢云君柳眉一蹙,扭过头瞥了瞥臧小蕊,我估摸着她不是在怀疑臧小蕊的消息有误,就是在想她会不会说了谎。 “不应该……”结果臧小蕊也是一顿皱眉,旋即她提出另外一种猜测,“会不会咱们太过想当然了,虽然周围曾出现过类似于九眼神的三头鬼影,但此倒泉崖未必就是彼倒泉崖?”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但直觉告诉我,这两个地方应该也是有关联的,想了想我提议:“眼下我们唯一的线索可能就是这些鬼影,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将它们引出来。” “怎么引?”谢云君的问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 我还没开口,臧小蕊已是一笑:“既然村里的人说那些鬼影是追随着阎罗神进的村子,要把阎罗神送回去它们才会消停,那不如就劳烦我们的‘阎罗神’再在这里等上一等,说不定它们自己就现身了。” 我也正有这个打算,索性道:“那就试试吧,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那些村民不在水潭边停留也许不单单是惧怕它们,万一它们发现有其他人在就不现身了,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行,就这么办。”臧小蕊点点头,率先往附近的密林里一钻。 倪棹泉却有些迟疑:“雱儿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吧?我总感觉他们口中的阎罗神不像是那些鬼影的追随对象,而像是、而像是……” 他挠了挠头,终于想到一个词:“像是他们献给那些鬼影的祭品!” 没想到他还挺关心我,他的这份直觉也和我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我心想反正我是疒源,如果那些三头鬼影真是某种尸狩,对我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如果是什么人在搞鬼,那就更不用怕了。 我攥紧手中的长生灯,重新爬进木棺往里一躺:“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好吧,雱儿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他抵住棺盖用力一推,我的眼前霎时重归黑暗。 不一会儿,他的脚步声也跟着进了密林,四周再次恢复了安静。 就这么干等无疑是最难熬的,而况这个点还是人一天之中最困的时候,一开始我尚能集中注意力留意周围的动静,但时间一久我眼皮就开始打架,再加上一直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安全感直接拉满,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最后我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哗啦——”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水声惊醒的,这动静我熟,一听就是水潭里的水正不停地往底下的泉眼里倒灌产生的。 我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难不成我们猜错了,底下就是神途井的入口,只不过用长生灯打开有一定的滞后性? 我第一反应就是出去看看,奈何我躺在里面根本使不上力,推了几次也没有把棺盖推开,只能等臧小蕊他们过来,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他们听不到。 不得不说,潭水下降的速度远比我以为的要快,也就过了不到五分钟,哗啦作响的水声就平息了。 这水去得快,如果要恢复估计也不会太慢,我顿时有些担心,如果我们耽搁太久搞不好会错过它开启的时间。 偏偏臧小蕊他们藏身的密林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是和我一样打起了盹,还是想继续静观其变所以才没有动。 又等了几分钟,我实在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想喊一嗓子让他们先过来,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我第一反应是臧小蕊他们终于行动了,但下一秒一股寒意顺着我后背就爬了上来—— 不对,这脚步声分明是从水潭底下传来的! 而且不止一个! 第725章 棋差一着 是那些三头鬼影? 还是和黄蕖后人一样幽居在地底的神秘族群? 我无从得知,但他们明显是冲着我和木棺来的,不多久所有的脚步声都朝这边围了过来。 他们在附近站定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仿佛一群行尸走肉正透过木棺和棺盖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冷冰冰地注视着我。 诡异的寂静在干涸的水潭边蔓延,也在我心里催生出一股不安,我一手攥着长生灯一手握紧了短刀,只等对方把棺盖打开。 可他们久久没有行动,就这么干站着,既没有开灯也没有说话,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然而就在我心里那根弦绷到极致下意识想放松一下的时候,顶上的棺盖突然一掀,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冷不丁凑了过来,直接面对面地和我来了个对视。 我心头一跳,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将短刀一挥,左手手心鲜血涌出的一瞬间,我快速将长生灯一握,九枚鱼牌再次亮了起来。 估计对方以为我要袭击他,我一亮刀他下意识直起身想往后撤,这给了我一个绝佳的追击机会,鱼牌转动的一瞬间那股力量也直奔他而去,他身形一顿一下僵在了那里。 也就这时候我才看清刚刚跟我打照面的根本不是什么人脸,而是一张狰狞的面具……不,不是一张,而是三张,除了他脸上的这张,还有另外两张扣在他脑袋两侧,因为它们远比人脸大,一张抵着一张刚好围了一圈,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难看到他的长相。 但不得不说这些面具都极为精美,它们俱以木质为底,正对我的这一张是白色底,左边的是红色,右边的是黑色,除了威武传神的五官,周围还勾勒着各种各样的纹饰,艳丽的油彩往上一填,神秘诡谲的气息立马扑面而来。 不过这还不是最吸引我目光的地方,和一般的面具不一样,它有三只眼睛,其中两只是镂空的,蒙着一层薄纱,它就像一层薄雾,隔绝了藏着它们后面的那双眼睛。 多出来的那只也不是实心的,而是镶嵌着一块和底色相近、白乎乎的跟个眼球一样的东西,关键是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孔,乍一看有点头皮发麻。 另外两张面具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不过上面疑似眼球的东西一个是红色一个是黑色,都和面具的底色一致,也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说起来他们身上的长袍也相当有特色,和脸上的面具一样大概率是祭祀用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的组合完全符合洪伯他们提到的三头鬼影的形象,所谓“三头”无疑正是由这些三张脸组成的面具讹传而来,至于鬼那肯定是没有的,扮鬼的人倒是不少。 我收好短刀爬起身,正要摘下他的面具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身后冷不丁一阵劲风袭来,不过我早有准备,长生灯一转,那几人也瞬间步了他的后尘,无不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就猜到他只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躲在一边的其他人才是真正的杀招,我又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确定他们都被我控制住了,我仍旧准备先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看看,然而我刚一靠近,他的头毫无预兆地往旁边一扭,原本正对我的白色面具一下变成了红色那张。 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地想往后退,但我忘了我还站在木棺里,根本退无可退。 只一瞬间,一股红色烟雾从它眉心的第三只眼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中喷了出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已经来不及了,仅仅坚持了不到十秒钟,我的意识就彻底断了片。 也就是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多出来的眼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好在里面的毒药并不致命,等我再次清醒,我仍旧睡在那口木棺中,但我显然已经不在水潭边了,因为透过木棺和棺盖之间的缝隙,我看到干燥的岩石穹顶正低低地压在距离木棺上方不到两米的位置,这口木棺似乎被人塞到了一个低矮的岩洞里。 我顾不得四肢百骸传来的阵阵酸软,赶紧在棺里一顿摸索,我的背包倒还在,包里的东西似乎也没有少,却独独不见长生灯。 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懊恼,对方被那股力量缠住,除了头哪里都不能动,偏偏他面具底下的机括只用动动脑袋就能触发,只能说这长生灯的效用奇是奇,但也不是没有漏洞,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操作不到家。 只是长生灯已失说什么都晚了,眼下唯有先找到臧小蕊他们看能不能再把它夺回来。 我用膝盖顶住木棺,尝试着借助反向的推力将棺盖推到一边,结果我都还没用力,它突然往边上一翻,直接掀到了一边。一个脑袋居高临下地探了过来,好不容易看清对方的模样,我却愣在了那里。 “落雨与海棠?” 我是真没想到进了入泉岭还能遇到她,但仔细一琢磨这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如果她和川子他们的目标一致,肯定会再想办法进入“黄泉”,而神途井是离“黄泉”最近的一道黄泉井,她会选择从这里着手太正常了。 “是你救了我?” 她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打量了我片刻,神色很是古怪。 “怎么了?”我堪堪开口,一阵刀光闪过,泛着寒意的利刃就这么紧贴着我脖子架在了我肩膀上。 “怎么了?”她重复着我刚刚的话,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那些鱼牌明明是被防盗办带走的,最后怎么会出现在你手里?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长生灯能为你所用?” 她脸上笑容不觉一敛,目光比她手中这把造型独特的佩刀还要冷:“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那么请问,我们见面的时候你问过我这些问题吗?”她这理所当然的质问,搞得我脾气也上来了,“我就是想多说两句,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行,我现在就给你机会。”她依旧没有把刀收回去,“我倒想看看,你能编出来点什么。” 第726章 悬崖上的环形聚落 她是笃定我在狡辩,这种自以为是又颐指气使的态度真是让人火大,但眼下我孤身一人实在不想和她纠缠,而且我已经厌倦了莫名其妙地背一些莫名其妙的锅,只能耐着性子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问了一句:“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们知道神途井在什么地方,又拿到了长生灯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它的入口,那你为什么还要派那两个女人跟踪我?” “什么两个女人?”旋即我反应过来,“你是说臧小蕊和谢云君?” “对,昨天我和你见完面,她们就跟了我一路,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俩都甩开。” 我就知道张吾思他们不可能那么放心地放我出来,但我着实没想到他们会盯上她,更没想到还是由臧小蕊和谢云君亲自出马,难怪她们出发的时候难掩疲惫,感情还加了个班。 结果我一沉默,她又是一声冷笑:“怎么不接着否认了?” “否认什么?”我是真心发问,我总感觉她这个人脑回路有点问题,鬼知道她从我刚刚的反应里琢磨出了什么。 “她们明明就是你的人,你把手机交给我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她自以为看穿了我的心思,“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傻吗,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更何况也不是川子的手机在谁手里,他就是值得信任的。”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觉得这一开始就是我在搞鬼?我这个人深藏不露,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获取了川子的信任,等拿到手机又用手机把你钓出来,以便跟踪你找到神途井?” “你看,终于忍不住自己说出来了吧?” 我本以为我的被害妄想症已经够严重了,没想到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被她弄得实在没了脾气,也懒得客气了:“我一直在受他们的监视和摆布,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她们是听命于我才去找你麻烦的?” 难道我的脸上真的写着“恶人”两个字吗? “你们一来到送神村,我就在暗中观察你们了,包括之前在水潭边你跟她们商量怎么把倒泉村的人引出来。她们对你毕恭毕敬,又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你是受制于她们,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看着我,目光中只有五个字——你还想骗我。 她要说的是倪棹泉,我也就认了,可惜不是,我就纳闷了,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臧小蕊和谢云君也对我唯命是从的? 这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言以对,果然先入为主害死人,不过仔细想想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我们前脚刚一见面,她后脚就被臧小蕊和谢云君盯上了,关键是她俩最后还和我一起来了入泉岭,确实很难不让人多想。 眼下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她打消疑虑,不能晓之以理那就只能诱之以利了。 “既然你认定我心里有鬼,不管我再说什么估计你都不会信,但有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只要拿回长生灯,不用做黄泉旗我们就能进入底下的神途井,到时候你去你的‘黄泉’,我拿着我的东西走人,咱们互不干涉,不好过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听我这么说,她神色果然一缓,说到底我和她没有根本上的冲突,就算她不信我,我们也有合作的基础。 “有了长生灯,真的不用再做黄泉旗就能进入黄泉井?”她将信将疑地问我。 我心下一动,她会这么问,说明倒泉崖底下的确不是神途井的入口,或者说那里的倒泉崖不是神途井的入口,而是和凰渠亩的水潭一样,是某个族群隐居之地的出入口…… 我一下想到了她刚刚提及的倒泉村,有心跟她打听情况,便点了点头。 她终于收回了刀,我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你一直跟着我们,那应该知道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吧?” 她没有否认。 “他们将你装进木棺,直接把棺盖钉死了,然后带着你穿过水潭下的暗道回了倒泉村。”她环视一周,用下巴指了指眼前的岩洞,“最后把你葬在了他们的家族墓地里。” “墓地?” 我终于想起来查看周围的情况,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是又惊又疑,这哪是什么岩洞,分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半封闭的隧道!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棺,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数量之多让人不觉头皮发麻。 这些石棺大多横向摆放,一头背靠岩壁,另一头却挨着悬崖,而就是这道悬崖让我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和倒泉崖的那面悬崖不同,它不是平直的一面,而是如同一个漏斗镶嵌着一座山体里,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和桑麻泉所在平地差不多的峰顶盆地,仔细一看,悬崖上异乎寻常的平整,完全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这个像火山口一样的巨坑不会也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吧……”我久久回不过神,联想到她刚刚的话,我心里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倒泉村的人就隐居在倒泉崖背后的山体里,倒泉崖下的暗道是他们唯一进出倒泉村的入口?为了不被送神村的人打扰,才装神弄鬼吓唬他们?” “第一,外面那道悬崖不是倒泉崖,这里才是。”她一一回应道,“第二,倒泉村和送神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是你和长生灯的出现才把他们引了出来。” 我才不信她后面的话,毕竟三头鬼影的传言又不是我们来了送神村后才有的,就算里头另有隐情,他们也绝对不是第一次现身于倒泉村外。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试探性发问,一边忍不住爬出木棺往外走了走。 此时正好月上中天,如水的月光穿过顶上的缺口倾洒而下,将悬崖下的景象照得透亮,一道像是瀑布一样的水道穿过对面悬崖顺着崖壁一涌而下,很快便汇入到了底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湖中。 我有点意外,这个湖不算小,底下的空间却也不算大,除了这个湖以及沿着湖岸修建的湖堤,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空地,别说村子,周围连座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只有湖心建着一个祭坛,上面幡幔翻飞倒是有一些建筑,但明显是供奉祖先和神明用的,反正我目光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住人的地方。 “你往上仔细看。”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提醒道。 我的视线不由跟着上移,这一次我终于发现那道好似瀑布一样的水道旁边还有一道石阶,它直上直下连着湖岸和悬崖上的入水口—— “旁边是……”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和入水口齐平,那里的崖壁里也有一条,不,不对,是一圈半封闭的隧道,它沿着悬崖环绕巨坑一圈,正好和底下的墓洞平行,给我的感觉也和这座特殊的墓地一样,像极了一道盘旋于某个星体周围的星环。 第727章 我,诈尸了? 当然它的规模远非底下的墓洞可比,里面影影幢幢全是建筑的轮廓,我很难想象到底有多少人隐居在这个修建于悬崖峭壁上的聚落之中。 “不对啊。”我反应过来,“这边的倒泉崖只有对面一个入水的洞口,你说的暗道在什么地方?” “入水口?”她笑了一声,“有没有可能它是出水口?” “你的意思是这条直上直下的水道是倒泉的上游,它里面的水是从底下的湖流出去的?”一时间我感觉我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有点发木。 “不然它为什么叫倒泉呢?”她双臂一抱,又忍不住一笑。 我不知道她是获悉了什么内情,还是真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才会有如此反应,问题是外面悬崖的缓坡也就那么点坡度,水看着像倒流可能是视觉差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至少是可以解释的。 可我们眼前的悬崖是如此的陡峭,再加上上下巨大的高度差,别说自流就是用抽水机把水从底下抽上来估计都够呛,总不至于这坑洞是个独立的空间,不受万有引力的制约吧? “这、这怎么可能……”我喃喃道。 “为什么不可能?”她转过视线扫了扫我,目光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审视,“就像你,明明已经死了,最后不也活过来了吗?” “我什么时候死了?”我听得是一头雾水,“你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少装蒜。”她鼻子里挤出一声嗤笑,“和一开始通过水潭里的水散发出来的迷药不一样,他们藏在面具里尤其是天目中的毒药那可是真的会送人上西天的,你吸入了那么大的剂量按理说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 哪怕你命大没被毒死,被闷在这棺材里这么久也早窒息了。事实上,他们离开后我打开棺木发现你确实已经死了,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可仅仅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你居然又活了过来。” 她嫌弃地搓了搓胳膊,“亏我以为你诈尸了,差点没吓死!” “那还真是对不住。”我干笑一声,难怪她一开始看我的眼神那么古怪,只是在我看来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是我刹梭体,我体内的刹梭不仅能帮我快速恢复还能吊命,只要不是被超疒直接中和,那的确是很难杀的。 “你笑什么?”大概是我神色中的戏谑让她有些冒火,她瞪了我一眼,手也示意性地握住刀柄。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不无威胁地开口,“当时你的状态像极了‘龟息’,可只有将气息练到极致的高手才会有这样的水平,你一个身手平平的普通人是怎么做到的?” 这叫我怎么解释,我拿出短刀划破手心,再将谒灵符往伤口上一按。 她一顿皱眉,看向我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疯子,然而等我重新摊开手,她盯着我平整的手心一下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反应和我刚刚意识到对面水道里的水是在倒流时一模一样,我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这样一个异类,不然我也用不了长生灯。” 她似乎领会到了我言语间的自嘲,怔怔放下手,有点不知所措,趁着这个机会我问道:“对了,你说倒泉村的人通过水潭的水下了迷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却想起来什么,不由地露出几分恍然,撇撇嘴扫了我一眼:“难怪其他人都晕了过去,就你没事,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躺在木棺里才躲过一劫……哼,你们还想埋伏他们,殊不知他们早就有所察觉,在‘泄水为道’之前借着水潭的水偷偷将迷药散发了出去。” 难怪臧小蕊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心里一阵后怕,亏我以为我当时是太困了才睡断了片,没想到是中了毒,所幸我体内的刹梭对这种迷药产生的负面作用似乎也能奏点效,不然还真着了他们的道,虽然最后也没什么用,我还是棋差一着被他们弄到了这里。 “原来当初江洗秋不是恶人先告状,而是我从昏迷中清醒所需要的时间确实比一般人短……” 当然,这不是重点,我半开玩笑半试探地开口:“那就怪了,当时你不也在场吗,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她顿时不说话了。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倒泉村了吧?”我说道,“你对他们似乎很了解?” “关你什么事!”她沉着脸瞪了我一眼,有点恼羞成怒,“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事事跟你交代?” “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问我。”我反唇相讥,“毕竟你也不是我什么人,我没必要事事跟你交代。” “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她作势要拔刀。 “别说一刀,曾经有个人给了我一百四十六刀,我都没事,你要不信可以试试。”我是没所谓,就怕她下不来台。 她收回目光,轻轻放下了手。 “痛吗?”突然,她问我。 “没感觉。”不是我想说谎,主要是怕她心血来潮真打算试试,有些苦头能少吃还是少吃。 她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冷不丁拉了我一把:“他们起来活动了,小心别被发现。” 她将棺盖复原,示意我和她躲到木棺后面。 我探头看了一眼,确实捕捉到好些个人影正在上面的区域活动,他们无不穿着宽袍大袖、头戴三脸九眼面具。 “就算再讲究仪式感,他们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这副打扮。”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难不成又有人想闯进来,他们准备故技重施?” 那搞不好鸿途的人也已经到了。 “你不会以为那条暗道只是一条泡在水里的通道那么简单吧?我告诉你,那边的水潭和倒泉村还隔着两个山头呢,中间各种水道错综复杂跟个迷宫一样,就是提前知道里面的情况带了潜水设备也很难闯进来,除非刚好遇到泉水断流,多花点时间转转或许还有可能过来。” 她抱着刀,不咸不淡地斜了我一眼,“你也就是带着长生灯,他们才会如此戒备,不然人家根本都不稀得搭理你。” 第728章 补全的真相 “那你说他们深更半夜的又是在自己家,打扮成这样是想干什么?”我顺着她的话就用起了激将法。 “很简单,他们信奉九眼神,而长生灯又偏偏与九眼神有关,现在他们拿到了长生灯,当然是要祭祀了。” 我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了,咱们要拿回长生灯,首先就要搞清楚它的下落。”反正都要合作,我也懒得继续跟她套话了,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把它藏在了哪里?” 结果她一抬下巴,还真指了指悬崖底下。 “它在湖心的祭坛里?”我心里一沉,主要是这地方太显眼了,要过去没有船又很麻烦,搞不好我们一靠近就会被他们发现。 她看出来了我的担忧,立马夹枪带棍地一顿嘲讽:“你怎么这么笨啊,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机会都想不到? 我当即意会:“他们这次祭祀也是在湖心祭坛进行的?” “没错,咱们只要想个办法混进他们的祭祀队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长生灯。神途井的入口肯定就在祭坛底下,到时候我拦住他们,你用长生灯打开入口,只要进到里面,他们就是想追怕也没有那个胆。” 我不得不提醒她:“问题是他们已经在往下来的楼梯口集合,这里上上下下只有一条路,咱们怕是很难找到机会在他们开拔前上到上面混进去。” “谁说我们混进去要上去的?” 她倒是胸有成竹,“在享神之前,他们会先派几个人下来这里祭拜一下祖先,那才是我们偷梁换柱的好机会。” 正说着,一高两矮三个人影顺着石阶而下,不一会儿就从对面那个被水道和石阶切断的缺口钻进了墓洞。 “还真让她猜中了。”看来她对倒泉村确实了如指掌,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还是从川子那个手机里得到的资料。 “走。”将她刀往腰间一挎,打头朝那边摸去。 我们借着众多石棺的遮挡,很快就绕到了一个单独的墓室外面,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排石棺,其中靠近最外面的一口独自成排,估计里面葬着他们的始祖。 这口硕大的石棺再往前是一张供桌,三人正整齐划一地跪在桌前焚香。 等上完香,三人也没急着离开,那高的凑到其中一个矮的身边,轻声问道:“穆宁,这次你跟族长他们出去把九鱼盏带回来一定很辛苦吧?要是累的话,一会儿的祭祀仪式还是由我跟阳枝来……” 他话未说完,对方一声不吭地掉转身往回走去,他抬了抬手想叫住她,可惜穆宁脚下飞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墓洞另一头。 “穆宁,这次你跟族长他们出去把九鱼盏带回来一定很辛苦吧?” 见状,他口中的阳枝夹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了一句,而后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她啧啧道,“阳叶,我发现你真的有点眼瞎,‘月字’那边有的是跟你年纪相仿的女孩,你看上谁不好非得看上她?” 阳叶没有理她,收回手愤愤一拂袖:“不识好歹的女人!” “人就是再不识好歹,你不也上赶着用热脸去贴她冷屁股……” 阳枝话未说完,阳叶已毫无预兆地出手,不过她早有防范,伸手一挡就封住了他的攻势。 “我给你脸了,跟我动手?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才懒得管你!” 阳枝用力将他一推,拍拍衣袖透过脸上的面具瞥了他一眼,“反正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这个女人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不然也不会老是想着往外跑,你这么巴着她迟早有一天要受她牵连。” 她这话头一打开就有点刹不住,跟着一通抱怨,“也真是怪了,按理说他们‘镜支’是最开始守在这里的,应该最本分才对,结果各个都是反骨,是一点都不顾老祖宗的遗训,明知道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也还要往外闯。” “你不要老是听些闲言碎语行不行?”阳叶不耐烦道。 “闲言碎语?”阳枝嗤笑一声,“你要不信,去跟穆碧婆婆他们打听打听,当年穆宁她小叔叔就是偷跑出去被族长他们抓回来秘密处决的。你是不知道,那会儿为了找到他,底下的机关关了整整三天,外面那个村子被疒流一冲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深知我们不敢轻易在外人面前露面,也趁乱躲进了那个村子,后来还是‘辉支’的人想到了那个老办法,让人去村子里传,说阎罗神又进村了那些人才死的,这才逼着他们自己把人送了回来,不然风头一过还真就叫他跑了!” “原来阎罗神的传言一开始就是倒泉村的人散播出去的……”随着这欠缺一环的补全,我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某种意义上说,送神村这些年的遭遇确实是由他们口中的“阎罗神”而始,亦是由其而终。 只不过这事要彻底解决基本无望,除非底下的疒气问题得到根治。 “真不知道倒泉村的人据守在这里究竟是为了掩盖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为了防止这个秘密泄露,哪怕会殃及无辜的村民也要把逃出去的人抓回来处以极刑……” 这时我想到一点,“难不成和她说的机关有关?还是和神途井有关?又或者它们之间也是有关联的,神途井中疒气弥漫并非自然形成?”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阳叶催促道,“咱们也赶紧回去吧,一会儿祭祀仪式就要开始,要是因为我们耽误了时辰,铭叔又要唠叨个没完。” 两人说着话也出了墓室,正要往对面走,落雨与海棠动了,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刀背反手一劈,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已一头栽倒在地。 “你还愣着干嘛,快把他们的衣服脱下来换上!” 说着她扯下两人的面具,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庞露了出来,这姐弟俩似乎还是双胞胎。 她将其中一套三脸九眼面具扔给我,我接过一看,这些面具背后果然都有一个毒囊,它底下连着一根管子,只要往里面吹气应该就能击发。 我和她换好衣服、戴上面具,为免其他人发现端倪,她直接推开后面两口石棺想将两人先藏起来,然而刚打开一条缝,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邪了门了,这些石棺里的尸体居然一个赛一个新鲜,说他们只是睡着了我都信!” 第729章 这才是原型 “高疒环境下是这样的。”夹螺沟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我估摸着这里也差不多。 “神途井离‘黄泉’最近,里面疒气极重,就是我们,如果没有长生灯,哪怕进去了也寸步难行。这倒泉崖怎么说都是黄泉井的入口,日积月累下附近肯定会积聚起大量的疒气,再加上这里的地形也比较特殊,十分不利于疒气消散,自然让情况雪上加霜。” 所以从倒泉村逃出去的人身上疒气才会那么重,我现在不怕别的,就怕倒泉村的人和凫鱼城的鱼鬼一样在高疒环境中待久了出现了变异,或者这些尸体经过疒气长时间的侵透也成了尸狩…… “那还等什么,抓紧时间上去,先混到他们祭祀的队伍里再说。”一听长生灯不仅是作打开入口之用,她也急了。 她将两口石棺复原,再用力一推最前面那口石棺的棺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将两人塞进去。 结果下一秒仿佛时间倒流,她刚将它推开一条缝,嘴里又“嘶”了一声:“见鬼了,这口石棺里头怎么是空的?!” 我走过去一看,里面空空如也确实干净得一塌糊涂。 “也许本来就是空的?” “不可能!”她断然摇头,“谁会弄个空棺在这儿祭拜,就是衣冠冢那也应该有衣冠在啊?”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你小时候看过僵尸片没有?你说里面的正主不会自己跑出来了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也有点发毛,倒不是怕诈尸,而是怕我刚刚的猜测成真,万一它已经异变成尸狩,还被唤醒了,其他石棺里都是它的徒子徒孙,肯定会听它的号令,那不就跟在鸡鸣峡一个样了吗? “要不我们去附近找找?”我提议。 就是戴着面具,我也仿佛感觉到她翻了个白眼。 “闲的啊你!”她将棺盖推到一边,示意我搭把手,等将两人塞进石棺,她又小心将它复原,只留了一条通风用的缝隙。 “走吧!”她将刀连着刀鞘往外袍底下一塞,示意我跟紧她,我们顺着墓洞一路走到头,再拾级而上,其他人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这会儿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可惜他们都裹在一样的宽袍大袖和三头九眼面具之下,我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尽量保持镇定,免得他们看出端倪。 “清点人数,准备出发。”见我们回来,其中一人喊了一嗓子。 “明字,阳支,齐。”一个男声应道,说完他又朝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阿枝、阿叶,‘神面枢’的九只眼睛终于被我们找了回来,这次的祭祀仪式非同一般的重要,你俩既是我阳支翘楚,更是倒泉村未来的领头人,今天一定要带好这个头,千万、千万不能出差错。” “神面枢?”我心下一动,该不会它就是阳枝提到的机关吧? 要真是这样,九枚鱼牌一开始就是它上面的某个部件,那九眼神的传说恐怕真叫张吾思说中了,它也就是个传说罢了…… 大概是见我和落雨与海棠一直没什么反应,他又笑了笑:“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按照安排一步一步来就行。” 他的提醒情真意切,可惜我和落雨与海棠都是冒牌货,哪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完全不敢吱声,唯有胡乱点点头先应承下来,好在这时其他几支也都清点好了人数。 “月字,华支,齐。” “明字,光支,齐。” “月字,碧支,齐。” 我总算搞明白了,原来他们拢共分为明字、月字两部,每一部又各有三支,阳枝他们所属的阳支和穆宁所属的镜支参与人数最多,估计都是两边的领头羊。 “出发。”最开始开口那人立马一挥手,我还等着他在前面带路,哪知他头一扭径直看向我和落雨与海棠。 我和她偷偷对视一眼,心里那叫一个虚,感情这姐弟俩还是这次祭祀仪式的主持者,我说刚刚那人怎么一直在那灌鸡汤,不过也难怪,要不是他俩身份特殊,估计也不会作为代表去底下墓洞祭拜。 我正要硬着头皮跟落雨与海棠去队首,一个身影先一步走到了楼梯口。 “昭扬师叔,他俩今天好像有些不在状态,还是我来吧。”熟悉的声音从面具背后传来,原来是穆宁。 “这……”昭扬看了看和我们说话的人,后者立马将我和落雨与海棠一推:“谁说他俩没在状态,这不精神着?倒是你,好不容易跟着族长他们把神面枢的九只眼睛带回来,肯定辛苦了,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他这番说辞居然跟阳叶差不多,我都有点怀疑阳叶的本意也是不想让她抢他们姐弟俩的风头,倒是阳枝会错了意。 “昭铭师叔,是他们去不是你去,你又何必着急忙慌地替他们拿主意呢?”穆宁直接看向我们,“要不要我代劳,你们自己决定。” 我总感觉她看出来了什么,不由看向落雨与海棠,她都不带犹豫的,顺着话头就朝穆宁抱了抱拳,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昭铭顿时一拂袖,就差说一句“竖子不足与谋”了。 “呵。”穆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十指交扣手心向上捧至胸前,昂首挺胸地迈着步子沿着石阶而下。 我和落雨与海棠连忙照做,也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坑底,她伸手在塘堤边上的岩壁上按了按,湖里哗啦一响,一座石桥缓缓升了上来。等它停稳,她继续保持着刚刚的手势,率先跨了上去,然后穿过幡幔翻飞的门楼径直走到祭坛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高台,围绕着高台,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石墙,但每一圈石墙都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分成了六部分,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估计是和每一支对应的。 这些石墙不仅打磨得十分光滑,挨着墙顶还做雕花的檐角作为装饰,看着很是古朴。 石墙前则是一溜供桌,或多或少供奉着若干牌位。 高台前亦有一张供桌,上面单独放着一座牌位,可惜它和墓洞主墓室的那口石棺一样空空如也,别说名字连个字都没有。我忍不住想,搞不好我没猜错,那口石棺一开始就是空的,只不过这种特殊的留白对他们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穆宁在这张单独的供桌前停了下来,直到所有人到齐并按队列站好,她才朗声开口。 “比予几兮亚思卡斯,启亚,调予——” 她的语调非常奇怪,像是某种古音,反正我是没听明白,就看到她双臂冷不丁一张,身体扭动的同时两只手前后一错,摆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像是—— “像是被某种力量支配的傀儡。” 那一刻我感觉我身体就像过了电一样,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也终于明白过来,她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第730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拜玉祭祀仪式开始,其二,跳玉……” 我想起了当初陂头的报幕,难不成这就是过龙村拜玉祭祀仪式的原型?而倒泉村的人也极有可能是某一代守幡人? 我心里又惊又疑,落雨与海棠悄悄踢了我一脚,我这才回过神,见她熟练地摆出同样的动作,我赶忙照做。 “轰剌个池嘛那嗬!” 穆宁毫不意外地高声颂出了那句话,其他人紧随其后,不停地低声应和着:“轰剌个池嘛那嗬!” 她踩着特殊的舞步,像被某种力量支配的傀儡,绕着高台一边舞动一边缓步前行。 “轰剌个池嘛那嗬!”随着神秘的呼喊再次响彻祭坛,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此时的身临其境远非前几次或远或近的观摩可比,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出了窍,它盘旋而上又俯冲而下,冷眼注视着底下人们怪异的步伐,最后一头栽回了这场诡谲得像是梦境一样的表演。 在穆宁的带领下,队伍围着高台绕了整整三圈,最后又重新回到了供桌前。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过龙村一样,只有主祀才有资格进行后面的请玉和问玉仪式……”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是肠子都悔青了,要是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还怎么拿到长生灯。 我正在心里盘算接下来的行动,穆宁有意无意回头看了看我,我顿时意会,见她十指相扣又摆出之前的手势往高台上走,我赶紧跟了上去,其他人也一一登上高台。 上面其实挺宽的,中间立着一根石柱,跟个蜡烛芯似的,而长生灯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柱顶。 我注视着石台,心里没来由地想到,就算长生灯本来就是倒泉村的东西,可它遗失了这么久,在它失踪的这些年,原本又是什么东西在扮演着“玉”的角色? “轰剌个池嘛那嗬!” 穆宁动作一摆又领着我们开始围着石柱绕圈,就眼下这么一点距离,只要我往前跨出一步,长生灯唾手可得。 我看了看落雨与海棠,她却微微摇头示意我先沉住气。也对,只有等他们全身心地沉浸其中,我们再行动才更容易得手。 我按捺住心底那份跃跃欲试,很快我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刚刚上来的位置,这时候动手无疑是最好的,哪怕情况不对,我们也能快速地撤离。 我又看了看她,这次她终于点了点头,手也顺势探进了怀里,只要我一靠近石柱,她就会拔刀而起拦住其他人。 然而我刚准备迈开脚步,对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它轻轻一抬,一点寒光带着一根细细的绳索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缠在了长生灯上。 碎心锥! 我一下认了出来,再看那人身形,比落雨与海棠高不了多少,应该也是个女子。 女性,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擅长使用碎心锥,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看来不单单我和落雨与海棠混进了这支队伍,谢云君也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而且还先我们一步动了手。 她拉住绳子轻轻一扯,长生灯跟着就飞到了她怀里。 昭扬离她最近,反应也很快,一个擒拿就要猱身而上,可惜谢云君根本不接他的招,连退两步直接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这么高的地方,就算是高手,跳下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幸运的是她手里有碎心锥,不等落地,她手中线锥一甩,再顺势一荡,不仅下坠的力道被卸去了七七八八,她本人更是借着这个机会,直接越过高台落在了供桌前。 刚一落地她拔腿朝石桥冲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门楼之外。 “还愣着干嘛,快追!上面出口没有打开,她跑不了的!”昭铭吼了一嗓子,三步并作两步跃下高台,然后是昭扬和穆宁,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落雨与海棠估计也没料到这半路上会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也正火急火燎地想去追,我悄悄拉了拉她,指了指附近那些矮墙,她先是一愣,旋即会意,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跟着我一起闪到了其中一面矮墙背后。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耐不住性子问我:“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咱们不去追她,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由一笑:“要不要赌一把,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 她看了看我,却是说道:“赌什么?” “你要输了,就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她撇了撇头,像是在观察我:“那你要输了呢?” “我输不了,除非她不想进入神途井。” 她也不笨,立马反应过来:“她认识你,而且一开始就已经认出了你?为了引开倒泉村的人才先我们一步动手?” 我将我的猜测这么一说,她皱了皱眉:“你也太想当然了,难道你认识的人里头只有她会碎心锥?” 可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来这里,总不至于真是慧心道的人吧? “咱们在这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我掉转身,也就是下意识扫了扫对面墙下的供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直接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她也跟着扫了一眼。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半蹲着摸到隔壁墙下往对面看了看,她不明所以,也凑过来瞄了瞄,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没好气地问我:“你到底在看什么?” “原来这些牌位都是空的……”我喃喃道,看着供桌上那一溜光溜溜的牌位,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想起了黄蕖亩底下的那些无字墓碑,这倒泉村不会真跟黄蕖后人有关吧? “空的又怎么了?”她追问道。 “没什么。”我重新找了个不容易被上面发觉的位置靠墙蹲下,她忍住没发火也跟了过来。 我们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她想起来推了推我:“你还没说如果你输了你要怎么样。” “抱歉,我已经赢了。” 我示意她抬头去看远处的悬崖,一个人影不停地甩着线锥正快速往下攀援,不消片刻就落到了底下的湖堤上,就算此时倒泉村的人已经发现她的踪影,他们要追下来怕也需要一点时间。 第731章 这就很科学 “好利落的动作!”落雨与海棠也暗叫了一声好,“看来确实是她没错,这么厉害的身手世界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有。” 我们说话的工夫,谢云君已经进了祭坛,我迎了上去:“臧小蕊和倪棹泉呢?” 她没有吱声,只是将长生灯递了过来,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赶紧打开神途井的入口。 这时落雨与海棠也催促着开口:“快快快,抓紧时间,倒泉村的人马上就要追下来了!” 我心想能少点竞争对手也不错,也就不再迟疑,拿出短刀往手心一抹,等血涌出,我攥住长生灯再次转动鱼牌尝试着引导那股力量往祭坛底下推。 这一次它终于像是触碰到什么东西,瞬间被另一股力量反推了回来,我把后者想象成一扇门,不断将鱼牌中的力量推出去,希望能打开它。 但很快,熟悉的虚无感袭来,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不会我体内的刹梭还没完全恢复,根本不足以开启神途井的入口吧?那就有点搞笑了,眼下倒泉村的人肯定已经发现我们志在神途井,是绝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的。 “拼一把吧!”我咬紧牙关蓄力一推,这一次鱼牌中的力量毫无阻拦地洞穿了那股力量,我手上跟着一松,差点没栽倒在地。 “你没事吧?!”落雨与海棠扶了扶我,我摇摇头整个人都有些脱力,甚至连手里的长生灯都有点拿不住。 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祭坛底下隐约传来一阵轰鸣。 突然,落雨与海棠伸手一指石阶边的水道:“倒泉的水落下来了!” 旋即她竖着耳朵一听:“湖里的水也正飞快往下降!走!” 她拽着我直奔祭坛边,就这一会儿工夫,湖中的水已然落下去十来米,一条环绕祭台的楼梯露了出来,我是真没想到这湖居然这么深,仿佛一道天堑,更没想到湖中的祭坛是建在一座从天堑中伸出、巨大的石柱之上。 这样的组合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帕木坛,一时间我心里是直犯嘀咕:“这神途井不会跟郏罗人也能扯上关系吧?” 不等湖水完全消退,谢云君一马当先顺着楼梯快步往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行不行啊给个话!”落雨与海棠吼道。 这我能说不行吗,只能点头:“应该还能坚持。” “那咱们也赶紧走,他们要追过来了!”她面具一掀,拉着我就往下飞奔,而倒泉村的人这时已经赶到了湖边。 “有人关了底下的机关,闯进神途井了!”昭铭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还不快去请‘嬛君’下来!” 一听他这话,我心里又是一阵嘀咕,会不会除了长生灯和祭旗,还有其他办法进入神途井? “他们之前也提到了关闭机关,难道它不单单能让水退去,也能打开神途井的入口?”还有一个问题,他说“请嬛君下来”,能让他们这么毕恭毕敬,这个嬛君又是什么人…… 我们顺着楼梯一路往下,倒泉村的人估计还在等那位嬛君暂时没有追下来,看来这里已经是神途井的地盘,就算他们可以进来,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湖水消退的速度可比我们用两条腿跑快多了,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到水面下降到了什么位置,底下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虚空,乍一看有点像落星斗里的那口巨井,但愿它没有那么深,不然我们光下去就得费不少时间。 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跟在谢云君屁股后面跑了十来分钟,就又重新踩回到了地面。 至于湖水此时已经完全消退,正对楼梯只有一条空洞洞、圆溜溜的通道,跟个巨大的水管似的。 这通道也就几十米长,对面黑乎乎一片,似乎空间不小,我想起昭铭提到的神面枢机关,它会不会就藏在里面? “小心点,前面可能就是神途井枢纽机关所在。” 见谢云君二话不说就要往里走,我喘着粗气提醒道,“就算不是,你最好也不要离长生灯太远,这里正好处于某股疒流的要冲,要是不小心被它影响产生幻觉就麻烦了。” 她脚步一顿,只等我们过去这才去前面探路。 落雨与海棠撇撇嘴:“还说她不是你的人,不是你的人,她能这么听你的话?” “有没有可能这叫从善如流?” “行,你继续狡辩。”她抛下我自顾自钻出通道,一边调亮手电筒往对面的岩洞照了照,下一秒她疯狂朝我招手,“快来,有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我的好奇心也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等我就着她手电筒光将目光这么一扫,后面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压根没有看到什么神面枢,整个岩洞布满了钢筋铁骨的器械,除了中间顶天立地、上宽下窄形似一个倒立的老式手电筒的轴塔,就属一组匍匐在它脚下、庞然无比的叶轮最引人注目。 “这、这些机器……”她回头看着我,也有些不可思议,“它们组合在一起,怎么那么像水泵?” 我心下一动,快步朝对面走去。 那边的地底果然有一个跟我们过来那条通道大小相当的深坑,里面湿漉漉一片,浑然看不到底,水似乎就是从这里消退的。 “水往下边去了。”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问我,“我看底下好像也有楼梯,咱们继续往下?” 坑中确实还有一道楼梯,它攀附在坑壁上,绕着深坑盘旋而下,仿佛在为我们引路,如果我没有想通其中原委,我也会下意识顺着它往下走,但这套机关比较特殊。 “不,我们往上走。” 我看了看矗立在我们身后的轴塔,紧挨着叶轮,它上面正好有个门,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她却不领情,绕到楼梯边就要往下走:“要去你去,我的目的地是‘黄泉’,往上走那不是南辕北辙吗?” “如果这真是一个水泵,它的入水口会连到哪里?”我问她。 “水源啊……”她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不是,你真觉得这是个水泵?” “不然呢?”我也学着她反问了一句,“你真以为倒泉的水会无缘无故倒流着往上涌?咱们又不是活在玄幻世界。” “可……”她咽了咽口水,“可要把整整一条地下河的水抽到那么高的地方,什么东西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这么大的动力?” 我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墨宁和陈酉都说过的那番话。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疒气其实是一种特殊的能源?” 第732章 又是树 “我懂了。”她喃喃道,“神途井是‘黄泉’疒气外涌的主要通道,就好比一口油井,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能源’……” 她回过神,眼睛也跟着一亮,是越说越兴奋:“而咱们要去‘黄泉’,自然不应该跟着水源走,而应该跟着疒气走!所以咱们应该往上,那里才是提供能源的地方!” 她立马折转身,穿过快一层楼高的叶轮,铆足劲爬了上去,我估计她心里也早在犯嘀咕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到了上面她又将我拉了上去,至于谢云君,她碎心锥一甩再借力一荡已然游龙一般爬到了轴塔底下。 一到门边,落雨与海棠打着手电照了照,旋即将刀一抽:“门是锁着的,不过是普通的插销锁,直接斩断就是了。” 说着她手中刀光一闪,门应声而开。 门后也是一道盘旋而上的楼梯,我们拾级而上很快就从上面的洞口钻了出去, 这一部分轴塔像个漏斗一样严丝合缝地扣在岩洞的穹顶上,一看上面偌大一条裂缝,我和落雨与海棠不由对视了一眼。 “有戏!”她探过头一阵端详,“里头这么深搞不好真能通到其他地方,这里也很像是为了收集疒气特意设计成这样的。” 我的目光却被中间那座像是石塔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当然我关注的不是它本身,这座一人多高的石塔顶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套三脸九眼面具,乍一看和倒泉村人佩戴的一模一样。 但仔细观察后我发现它们以玉为底,无论是五官还是周围的纹饰也都是用各色玉石镶嵌而成,色彩之丰富、线条之自然,完全不是之前那些面具能比的,完美到给我一种错觉,它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与其他死物截然不同。 这一看就是弥霞玉钩法的功劳,而面具本身的品质已是如此,就更别说作为重中之重的九只眼睛了,它们也无一不是玉做的,而且质地非同一般,手电光一打过去,里面隐隐有流光涌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也就是这时候,面具底下的一点反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凑近了这么一打量,是叹为观止,原来那些反光来源于一道又一道的暗纹,它们或是互相平行或是互相垂直,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面具,乍一看非常的赛博朋克。 如此精心雕琢的一件玉器,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装饰品,我心里难免会有点想法:“莫非这就是神面枢?” 我忍不住拿过长生灯比对了一下,发现那九枚鱼牌的大小和九只眼睛还真能对得上,我有点怀疑这些玉做的眼睛是鱼牌遗失后另外装上去的。至于它们的作用,搞不好也和鱼牌一样,可以直接将刹梭或者疒气转化为足以带动底下这个超级水泵的常规能源。 “难怪当时我会下意识觉得生成疒气的疒源堪比核反应堆,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那一刻我隐隐意识到,可能我误会倒泉村的人了,他们设置这个机关并不是为了引来疒气,而是利用这套机关将外涌的疒气转化常规能源,再通过把地下水引上去将它彻底消耗掉,以阻拦疒气外涌。 “喂,咱们要不要上去?”落雨与海棠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当然。”我果断点头,既然倒泉村的人能找到鱼牌的替代品,手里肯定不只这九只玉做的眼睛,我甚至怀疑它们就是倒泉村拜玉祭祀仪式中的“玉”,依靠它们他们也能打开神途井并在井中来去自如。 我将我的猜测这么一说,她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那还等什么,咱们抓紧时间继续往前走,这里一看就经常有人进来检修,也就是咱们突然打开神途井的入口他们反应不及,不然早追上来了。” 一听我俩都这么说,谢云君碎心锥一甩,勾住上面的岩缝,踩着石塔就爬了上去。 不过她也没忘了我们,进到岩缝里又把碎心锥扔了下来,落雨与海棠那身手也不是盖的,依葫芦画瓢三下五除二也爬到了上面。 估计她也清楚,这瓢我是画不了,二话不说从包里一扯,扔了道现成的绳梯下来。 在两人的帮助下我可算也钻了进去,谢云君调整了一下手电光将它往岩缝深处一扫,里面确实够深,关键是它水平延伸了几十米后一转方向往下去了,应该能通向地底。 “走。” 这次落雨与海棠挤到了前面开路,沿着裂缝走了十来分钟它也就到了头,和它相连的还是一条岩缝,这第二条岩缝亦是微微倾斜,宽的一头继续往下,窄的一头渐渐向上收缩,最后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缝,整条岩缝像极了一根树枝。 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果然随着我们继续深入,第三条岩缝出现了,它比第二条又稍微宽一点,仍旧是一头倾斜向下,一头往上收拢如同树枝的末梢,和前面的岩缝组合在一起则像极了一攒树杈。 “怎么感觉我们是在一棵巨大的树里穿行,正从树梢走向树干……”落雨与海棠终于忍不住开口。 别说这还真有点像进入神女墓的那一段潮沟,只不过那时候我们是从“树干”一路划到了“树梢”。 “估计是这里的岩层被底下那股外涌的疒流经年累月的侵蚀,内部出现了崩毁,这才由内而外渐渐形成了这些岩缝。”我提醒她们,“换言之,越往下走疒气越重,你们千万别离我太远,失去长生灯的庇护,出现幻觉都还是次要的,就怕它浓度太高,连人的身体都会受到影响。”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些岩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再者既然刹梭形成刹梭潮后能直接烧穿人的身体,作为和它相反相成的另一种物质,疒气肯定不相上下,只不过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遇到足够强大的疒流罢了。 “知道。”虽然落雨与海棠跟我不对付,但在这种事上她还是拎得清的。 我看向谢云君,自是希望万一遇到突发情况她不要仗着自己的身手一味地逞强,结果她头一扭有意无意看了看我们身后。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她这反应和当初卫既成在魔他城迷宫里中招时是一模一样。 第733章 嬛君 “怎么了?”我心里有点发毛,既怕有人追上来,更怕这里的疒气太强,哪怕有长生灯在,她们也还是受到了影响。 可惜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过头示意我继续往前。 我们又往下走了一会儿,这时落雨与海棠“咦”了一声,她打着手电往地上照了照,一边示意我过去看。 我凑近了一打量,原来是几枚脚印。 “这脚印……”她轻叩下巴,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这脚印应该是最近不久留下的,除了倒泉村的人,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进来,看来你的猜测没错,他们确实也有类似于长生灯的东西作为进出神途井的凭仗。” 说着她不觉加快了脚步:“走走走,趁着他们还没追过来,我们赶紧去底下先探探情况。” 正说着,这条岩缝也到了头,我跟着她钻出去一看,底下还是一条岩缝,但俨然经过了人为的拓宽,尤其是窄的那头,人工开凿的痕迹非常明显。 落雨与海棠察觉到了端倪,回头问我:“这条岩缝跟之前的倒不一样,我们要不要去上面看看?” 她嘴上问着,实际上早就在往那边走了,没辙我只能跟上。 往上前行没一会儿,一条横向的甬道出现在我们右手边,这次她根本没有征询我的意见,直接往里一钻,很快我们就出现在另一条岩缝中,它一头往上一头往下,俨然是另一攒“树杈”。 “就是不知道它是同一棵‘树’上的,还是另一棵的……”我没来由地想道。 估计落雨与海棠也有类似的想法,她和我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这底下不会还有很多这样的‘树’吧?” 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而且搞不好这些甬道也不止一条,它们将这些‘树’连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地底迷宫……” “那咱们还是顺着原来的裂缝往下走?” 看着眼前的岩缝一路延伸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有些望而却步,“鬼知道这支‘树杈’是在这棵‘树’的哪个位置,就算它们最终都能通向‘黄泉’,但搞不好从这边走要绕很长一段远路,我看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即掉转头往回走,结果刚一回头,就看到谢云君正扭头往我们来的方向看。 一看她又是这个反应,我当然要问了:“到底怎么了?” 她还是不吱声,只是闷头往回走。 “这姐妹还挺高冷的哈。”落雨与海棠饶有兴致地点评道。 这是重点吗,我心想,可惜嘴是人家的,她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哪怕我用长生灯控制住她,也控制不了她的想法。 更何况为了打开入口我体内的刹梭消耗了太多,加之底下疒气越来越重,光是点亮长生灯我都觉得越来越吃力了,尤其是穿过甬道回到原来那条岩缝继续往底下走的时候,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在逆风而行。 “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很快落雨与海棠注意到了我的异样,“点这个灯,这么耗费精力?” 她探过头一阵张望:“前面好像有个耳室,应该是供下来的人休息用的,我们过去歇会儿?” 她说的耳室就开凿在岩缝的一边,里面三米见方,石床石凳石桌一应俱全,还真是个休息室,看来倒泉村的人不仅下来得频繁而且有时候一待会待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在巡视什么。 “你就在这休息一会儿吧。”她指了指边上的石凳,我还以为她多关心我,结果下一秒她嘴一张,“别的都不怕,我就怕你把灯打翻了,我俩跟着倒霉。”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这么不堪……” 我将将开口,就感觉有股力量冷不丁撞在长生灯上,我手上一个不稳,它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 当时我就知道情况要糟,果不其然,九枚鱼牌暗下去的一瞬间,谢云君撒腿就跑,落雨与海棠跟着一声暴喝:“原来是你在搞鬼,还想跑?!”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先后消失在不远处一个洞口,估计那里也有一条连通其他岩缝的甬道。 我回过神赶忙捡起一众鱼符、鱼牌将灯复原,我重新点亮手里的长生灯正准备追上去,然而就是我掉转头的一瞬间,我眼睛的余光隐约瞥见在我们来的方向一个鬼魅般的人影悄然伫立在昏暗的光线中。 “什么人?!”我本能地用手电光一扫。 一张面具率先映入眼帘,虽然它和三脸九眼面具截然不同,却是那么的熟悉,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你。”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我攥紧长生灯,犹豫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她幽幽开口了:“没用的,不要用。” 她的声音还是跟先前一样嘶哑,说出来的话也是晦涩难懂。 大概是发现我压根没有听明白,她又说道:“它对我没有用的,你也不要再用了,会消耗你体内的原始刹梭。” “原始刹梭?”我犹记得那篇郏罗文里也提到了这个,难道它和我平时汲取的刹梭还不一样? 可惜她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打算,只是点了点头,重复着刚刚的话:“没用的,不要用。” 我脑中思绪暗转,此人不仅知悉郏罗人的秘密,关键长生灯对她还不起作用,她会是什么人呢? 想到我们下来时昭铭的反应,我心下一动:“你是嬛君?” 她愣了愣,像是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似的,好一会儿才又点了点头:“你们,知道我?” “我们?”知道? 她的措辞非常微妙,尤其是这个“你们”,应该不是指我和余昧还有周家山的人,更像是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某种误解。 “你早就认出了我们?”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杀我?” “你身上的气息一直在变,我搞不清楚你是敌是友,但现在,我知道了……你跟我,是一样的。” 她的话依旧是语焉不详,偏偏我又不好明问,只得换个话题:“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刚刚也是你打掉了我手里的长生灯?” 估计谢云君就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才一直往后张望。 “他们送你下来的时候,吵醒了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点哭笑不得,尤其是我想到一种可能,“那口空的石棺不会是你睡觉的地方吧?” 第734章 确是神,但克系 “偶尔。” 这都什么古墓派传人,我是槽多无口,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倒泉村的人到底什么来头,你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没有跟你说吗?” 直觉告诉我,这个“他们”就是之前的“你们”,而不是指倒泉村的人,可惜我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先摇头。 “那天,我照旧去那里查看情况,遇到了他们的首领,他问了我几个问题,就说以后我去找新的缺口,他们负责看管已经发现的,我同意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后来,那些缺口被他们堵住了,只有这里的,因为‘眼睛’被偷了堵不住,再后来,这里的也堵住了,但总是不稳定,他们就把所有人都调了过来,我还是负责去找新的。” 我听得是云里雾里,只能一个一个问:“那里是指阴极‘黄泉’吗?缺口是疒气外涌的缺口?‘眼睛’是这些鱼牌?” 我指了指长生灯。 见她点头,我脑中灵光一闪:“难不成那些黄泉井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而且是为了防止‘黄泉’疒气外涌才设置的?” 难怪他们有办法自由进入神途井。 看来我还真误会了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只是我想不通如果单单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们有必要对试图逃离这里的人都赶尽杀绝吗,甚至为了除掉他们不惜引发送神村惨案? 还有就是,底下机关的作用确实跟我预料的差不多,可能正是因为这里的疒气堵不住,他们才想到用这种特殊的办法将它无害化处理。 注意,这里的机关并非指原本的神面枢,听她的意思,有它在这里一开始是没有这样的顾虑的,那搞不好它原本不是转化疒气用的,而是可以直接汲取或者消化疒气,只因当年它的眼睛被拿去铸造长生灯,他们才不得不借助它剩余的部分搞了个“化疒流为动能,以营造倒泉”的备用方案。 那么问题来了,它既有如此神效,一开始又是谁留下的? 思来想去,我试探性地问道:“神面枢是我们放在这里的吗?” 这次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了一句在我看来有些诡异的话:“是它自己出现在那里的,它从一出生开始就在那里了。” “它,出生?”我咽了咽口水,别告诉那东西其实是活的。 没想到她还真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句让我浑身寒毛直竖的话:“那个山洞生下了它,母亲说它很有神性,所以大家都叫它‘九眼神’。” 感情这才是九眼神的真相,可这未免太荒唐了,尤其是一想到那些五彩斑斓的玉石是某个有机体的一部分我就有点头皮发麻,亏我以为它们之所以那么生动是得益于弥霞玉钩法…… 我犹自沉浸在震惊中,她朝我伸了伸手:“还给它,可以吗?” 我有点犯难:“可是可以,但我要在神途井找一样东西,在找到它之前恕我不能从命。” 她摇摇头:“你说的东西,不在神途井。”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结果她吐出一句话:“它告诉我的。” “它?”我愣了愣,“九眼神?” 她点点头:“它说,你要找的东西在饕餮井。” “饕餮井?”我下意识追问,“这里还有一道黄泉井?” 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世界上只有一道黄泉井。” 我被她搞糊涂了:“如果世界上只有一道黄泉井,那神途井又是什么?” “神途井是他们修的。” 我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除了饕餮井,其他黄泉井都是人为仿造的,只有它是天然形成?” 说完另一个念头跟着冒了上来:“这岂不是意味着它是阴极‘黄泉’唯一的入口,如果要去‘黄泉’也必须先去饕餮井?” “是不是所有黄泉井都能互相连同?”我问,毕竟倒泉村要随时留意所有黄泉井的情况,让它们互相连同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我甚至怀疑那些人工修建的甬道就是捷径。 她点点头。 “那神途井也能连通饕餮井吗?”我抱着一丝希望追问。 她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它可以连通所有黄泉井,是它们的枢纽。” 我心下一喜:“那你知不知道在神途井里它的入口在哪?” “不要去,很危险。”想了想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从来不去。” 她这话说得平淡又直白,但它带给我的危机感却比任何警告都有效,可眼下就差这临门一脚,如果就这么打道回府,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更何况不管是龙脊凤心盘残片还是图方,它们都是镇龙幡这张拼图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无论缺失哪一部分,我们都将与它失之交臂。 “可我必须去。”我尝试着动之以情再诱之以利,“从黄渠亩到刹梭海再到这里,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能帮帮我吗?只要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这盏长生灯随便你怎么处理。” 她看了看我,最终同意了:“好。” 说着她示意我跟紧她,快步朝岩缝深处走去。 没一会儿我们也走到了那条甬道前,我终于想起来,忍不住叫住她:“我的两个朋友她们刚刚往这边去了,没有长生灯搞不好她们会遇到麻烦,我得先找到她们再去饕餮井。” “她们偷了玉髓,不会受到影响,一直在骗你。” 如果她提到的玉髓就是神面枢上那些玉做的眼睛,那我大概听明白了:“看来她们都早有准备,在打开神途井入口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计划着甩开我了。” 我心里有些无奈,真是千防万防防不胜防,我还以为这次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摆了一道,只能说我有点自视太高了,而落雨与海棠的演技比起臧小蕊也毫不逊色。 “那就不管她们了,咱们抓紧时间走吧。”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只盼能在她们之前赶到饕餮井,若是让她们捷足先登,那我这趟不是白来了? 她大概看出来了我的焦急,又说了一句:“神途井的疒气很重,要削弱,它去饕餮井的入口,两枚玉髓打不开。” 一听她这话,我提着心算是暂时放下了,忍不住一笑:“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但也只能麻烦她们等我们一等了。” 第735章 神乎其神 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二十来分钟,前面豁然一阵开阔,打斗声也冷不丁传来,我钻出去用手电光一扫,这缠斗的双方还就是她俩。 “装得倒是挺像。”我心里有点好笑,刚刚都还没什么动静,我们一靠近她们就打上了,看来她们已经发现仅凭身上的玉髓打不开饕餮井的入口,打算重新把这出戏演回来。 我们一露面,她俩就心有灵犀地停了手,落雨与海棠还特别做作地发出一声惊叹:“咦,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都懒得搭她的茬,目光四下一扫。 这依旧是个经过人工拓宽的岩洞,四面各有几个甬道口,洞里却空空如也,只有正中央横着一个两米见方像是井口的东西,我走过去一看,里面果然用石板封着,想来底下也布有机关,必须得用点特殊的办法才能打开。 见我不搭理她,落雨与海棠有些讪讪,她走过来看了看,又瞄了瞄嬛君,最后没忍住问道:“这位怎么称呼,原来你们认识啊?” 我估摸着她也早发现嬛君一直跟着我们了,只不过以为她是敌非友,所以嬛君一动手,她立马就溜了,这样既可以甩开我,又能用我绊住嬛君,可惜她没有料到神途井和“黄泉”之间还有一道饕餮井,哪怕它不需要祭旗,也不是那么好打开的。 “这不还有入口吗,你们怎么不继续往下走了?”我明知故问。 她干笑一声,正要开口,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把话头接了过去:“可能是为了等我们吧。” 我猛地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图野从其中一条甬道里钻了出来,他都到了,其他人又怎么会缺席,我一一扫过去,果然西爷也好、沈君航也好全都在,就连倪棹泉、臧小蕊和谢云君也跟着他们一起下来了—— 等等,谢云君?!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还默契地跟落雨与海棠一起演我的那个身影,脑子有点蒙,她要不是谢云君又会是谁呢?! 然而还没等我发问,嬛君冷若冰霜地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她面向图野他们,话肯定是对着他们中的某一个说的,问题是它没头没尾的短短一句,这谁能猜到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结果还真有人搭她的话。 一个身着宽袍大袖、头戴三脸九眼面具的人影嗤笑着从图野他们身后昏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她信手将脸上的面具一掀,露出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 不过她的声音我是一点都不陌生,她刚一开口我就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穆宁。 我也终于明白过来嬛君在质问什么,图野他们肯定是趁着我们打开神途井的入口才从水潭那边进村的,就这短短几个小时的工夫他们估计连倒泉村的情况都摸不明白,能这么顺利、这么快地追上来,必然离不开倒泉村内部某些有心之人的帮衬。 “你问我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们在这鬼地方守了这么多年到底图什么!” 穆宁言辞冷厉,眼中也俱是讥诮,“你们不让我们离开,行,那我就下来看看这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你们一个个跟着了魔一样,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口不见天日的井里一代又一代整整几百年!” 看来我的直觉没错,她早猜到我和落雨与海棠有问题,只不过她也在打神途井的主意,这才没有拆穿我们,甚至还帮我们打起了掩护。 要不是她并不知道谢云君……嗯,我是说这位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是和我们一起的,也追了出去,她估计也早跟着我们下来了,而不是一直等到图野他们过来才找到行动的机会。 这样一看,我还真应该谢谢她,如果图野就这么被挡在外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好心? 正说着她也看向图野:“我没骗你们吧?你们刚刚也听到了,要想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还得继续往下,不过不要紧,这里的入口集九枚玉髓之力就能打开。虽然我们把所有的备用玉髓都偷了出来,但难保他们没有别的办法进来,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先进饕餮井,那几个老东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进去,估计他们也不敢轻易追到底下去。” “你敢!”嬛君厉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发火。 “我为什么不敢?”穆宁不以为意地一笑,“再说,你不本来就打算帮他把入口打开吗?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斜着眼睛瞄了瞄嬛君,又扫了扫我。 “不过我还真挺好奇你是什么人,居然连我们的嬛君都动了凡心,你是不知道,倒泉村的这些凡夫俗子她就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哪怕在他们眼里,九眼神只是个噱头,她才是他们真正的信仰……” 话未说完,嬛君凭空一指,几乎同时穆宁抓住自己的喉咙拼命挣扎起来。我们在一边都看傻了,哪怕她是典藏者也不可能虚空制敌,我都有点怀疑之前几次她压根没动真格,不然谁来了都不是对手。 但她的反应明显在穆宁意料之中,剧痛和窒息让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她的眼里却没有痛苦,只有嘲弄。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才好,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都受这困守一隅的煎熬!我真的不明白,你是见过外面的世界的,又没有人拦着你不让你离开,为什么你也甘愿像他们一样浑浑噩噩地苟活于此? 反正我是不甘心,我要去看看小叔叔跟我说过的那些高楼大厦、那些彻夜不眠的霓虹,它们一定比倒泉村美,不然他为什么宁死也要再离开一次……” “回去,回到上面去。”嬛君收回手,冷冷说道。 “除非……咳咳……除非我弄清楚底下的秘密,或者死。”穆宁跌坐在地,完全不顾喉咙里剧烈的咳嗽,毫不示弱地看着她。 “成全你。”嬛君也不回头,反手朝着井口拍出一掌,底下的机关轰然而开,里头一人来深,其中一面开了个洞口,连着一条横向的通道。 估计穆宁也没有想到她会松口,居然愣了愣,旋即喜不自禁地爬起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她攀住井口一跃而下,再往通道里一钻,瞬间消失了踪影。 第736章 超强疒流 图野和沈君航他们一阵对视,试探性地跨出一步,见嬛君没有出言更没有出手阻拦,他顿时一挥手:“我们也走。” 一看这情形,落雨与海棠和那位始终没有露出真面目的“程咬金”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们在下面等你。”臧小蕊瞄了我和嬛君一眼,示意谢云君和倪棹泉也跟上。 一时间整个岩洞只剩下我们两个,她问我:“里面,真的很危险,你也一样,一定要下去吗?” 我点点头,她让到一边不再作声。 在下去之前,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她,她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被黑暗和孤寂簇拥着,仿佛一座石像。 我心里幡然涌上一股名为同病相怜的痛楚,张嘴了张嘴却无从开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闷头下到了井底。 “雱儿哥……”倪棹泉堪堪开口,沈君航一把将我薅了过去,一个劲地往他们的队伍里推。 “雱啊,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们,不枉我跟图野千里迢迢跑去郏罗峡帮你找神女心,虽然最后也没有拿到手,不过没关系,看到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她朝图野眨了眨眼,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可不是,要不是陈先生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里藏着一块图方,我们怕不是又要与它失之交臂。”西爷皮笑肉不笑地也说了一句,是生怕臧小蕊和谢云君听不明白,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他当着她们的面把我暗中联系他们的事说出来,自是希望我和张吾思他们反目,这样我走投无路只能回鸿途。 一听他的话,谢云君的脸色就是一沉。 臧小蕊则一脸的“果然”,她瞥了瞥落雨与海棠,意有所指地一笑:“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安分,是铁了心要把这滩水搅浑。” 估计她以为落雨与海棠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我通的风、报的信,或者觉得我和她就是一伙的,之前是我们迷晕了他们好甩开他们。 我不想解释什么,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反正她们也不会信。 “与其讨论这些,不如抓紧时间进去看看。”我朝他们示意,就这一会儿功夫,穆宁已经快跑没影了。 “走。”图野当机立断说道。 他们惦记着图方,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这条暗道比连到岩洞的那条岩缝还要长,我们紧赶慢赶终于从另一头钻了出去,手电光四下散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了愣。 这是一个近乎圆形的空间,我之所以说是近乎,是它有几十面墙,每一面墙上都一扇门,比起慧心道的千骰楼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只有我们穿过的这一扇是打开的,等走在最后的倪棹泉也从暗道里钻出,它轰隆一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闭了。 好在经过极疒宫死门的历练,我和图野他们都没有慌,也就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很快我被门上那道古怪的纹饰吸引了注意。 上面用玉片以弥霞玉钩法镶嵌着一张三脸九眼面具,我不知道它代表着九眼神还是神途井,如果是后者,那这个纹饰应该是用来标明后面的通道是通往神途井的。 不过很奇怪,上面的九只眼睛是镂空的,看着倒像是可以将什么东西放进去。 我绕到一边看了看隔壁几扇紧闭的石门,上面果然也有类似的纹饰,只不过我暂时不清楚它们的含义,是越看越觉得抽象。 我端详了片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向石室正中央,和之前的岩洞一样,那里也有一口井,看上去普普通通。 但我知道它注定不是一口普通的井—— 因为离得远,我尚不清楚底下是不是也有机关相隔,如果没有,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能一睹阴极“黄泉”的真面目? 穆宁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迫不及待地朝它跑去,我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不安,尤其是她刚一靠近井口,长生灯上的九枚鱼牌光芒骤然一涨,旋转的速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加快。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喊道:“底下情况不明,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身形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我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不料我刚一靠近,她紧盯着井里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我暗道不好,本能地驱使九枚鱼牌想拦住她,然而已经晚了,她翻过井口纵身一跃,也就是落入井中的一瞬间,她的身体连同身上的衣物就像一团空气一样瞬间消散开,只有一个铜钱大小的东西掉了出来径直落向井中。 好一会儿,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叫:“我的天,她、她这是直接气化了?!” 他看着我们,就连舌头都在打颤:“这、这口井里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底下的疒气过于强大,偏偏井口狭小,它们通过的时候会短暂地凝聚成一股超强疒流,铄金销骨自不在话下。”西爷沉声道。 在场中人是无不色变,只有落雨与海棠怔怔朝这边走来,嘴里喃喃自语:“我们被骗了,就算点燃了长生灯,我们也依旧无法靠近‘黄泉’……” 我是真怕她也做出什么傻事,赶紧拉了拉她。 她回过神,有些不耐烦地推开我的手:“你觉得我有那么傻吗,明知道是条死路还往里闯?”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实在懒得管她,回头看向图野和臧小蕊她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图方的下落?” 图野瞄了瞄我,估计他对我也是不那么的放心,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朝鸿途的人发话:“你们没听到雱总说什么吗?去,都去找找!记住了,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这石室不是一般的大,但他们人也多,不一会儿就有人吼了一嗓子:“邪了门了,这里有个坑,里面藏了具尸体,就是、就是……” 他吞吞吐吐的“就是”了半天也没个后续,搞得图野都没了耐心,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冷声道:“就是什么,说。” “这人、这人好像死了有段时间了,身体却一直没有腐烂甚至都没有僵硬,还有、还有……”他那手下一脸发憷的表情。 沈君航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她快步跑了过去,蹲下身一摸,替那人说出了后面半句话:“我的天,这人身上所有的骨头都被抽走了,软绵绵的跟个虫子似的!” 第737章 下不去的井,打不开的门 她“嘶”地一声收回手,搓了搓胳膊:“不行不行,我有点头皮发麻!” 这么古怪? 我也起了好奇心,快步走到那个浅坑边,刚要查看,“程咬金”也赶了过来,她一把将我推到一边,轻轻掀开尸体脸上的布条——它像是有人特意盖在他脸上的,如同幎目——看了看,下一秒扑通一声跪倒在浅坑边。 “有毛病啊你!” 倪棹泉气不过,一边扶我起来,一边想给她一脚,我连忙拦了拦,试探性问道:“他是你认识的人,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她没有作声,只是颤抖着手将尸体从坑里抱了出来,我也终于看清了这位死者的长相。 “怎么会是他……”我一下愣在那里。 此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我在底下极疒宫那段突然跳出来的“录像”中见过的那名陌生的青年,我记得卫既成他们似乎是叫他……阿向? “难怪后来去雪洱湖我没有看到他,原来他死在了这里。”我脑中思绪飞转,“而卫既成他们大概也不是第一次穿越黄泉井,他们早就来过这里,只不过被这口井所阻,不得不重新出去继续寻找长生灯。” 就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成功脱身,只有他死在这里,还死得这么离奇。 “总不至于这里和帕目坛一样,人一进来就会不知不觉地中招,又或者这里还有什么机关,它就像允山殿下的‘仓鼠笼子’,总有一个人必须留下来当垫脚石?” 我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她从宽袍大袖底下翻出一个袋子抖开,一看它刚好能把尸体装进去,我就知道我之前的猜测成了真,她确实是为了寻找阿向而来,而且已经猜到他无法生还。 她会是他什么人呢…… “要不要帮忙?” 我堪堪开口,沈君航又“咦”了一声:“底下好像还有东西。” 她蹲下身用手一扫,等坑底那层薄薄的泥土被拨开,一个方方正正的玉匣露了出来。 “图方!”她大喜过望,正要去拿,谢云君二话不说已欺身而上,她只能暂避其锋芒往后退了退。 这时臧小蕊也动了,趁着两人大打出手,她果断出手准备先把玉匣拿到手,然而下一秒子弹上膛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 “两位女士,需不需我提醒一下你们。”在图野的带领下,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臧小蕊和谢云君,“子弹打在身上不仅要命而且很难看,我想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 都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这还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家伙,即便是高手中的高手,她俩也照样不敢妄动。 “真是的,没有把握,你俩动什么手啊!”沈君航得意一笑,当着她们的面捧出玉匣,再将匣盖轻轻一掀,她端详了片刻,重新合上扔给图野,“我没看出来什么毛病,应该是真的。” 如果她是防盗办的人,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会不会我真的猜错了,所谓的内应另有其人? 图野也打开看了看,见确实没什么问题,他还扭头瞄了我一眼,这才好整以暇地将它塞进包里。 “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他走到我身边,笑盈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雱总,这次可真是谢谢你了。” 说着他朝阿荣他们招呼:“夜长梦多,准备返程。” 眼见他们就要往入口方向走,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手,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沈君航刚刚没有说错,如果不是特别有把握,贸然出手只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我正举棋不定,一声陌生的冷笑从我身后传来,别说图野他们,我都十分惊讶——没错,这莫名冷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程咬金”,关键是他这明显是个男声。 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举手投足间确实更像男人,之前我们单凭身高就认定他是个女人,多少有点想当然了。 “你笑什么?”图野脚步一顿、脸色一沉,非常自觉地对号入了座,认为他在嘲讽自己。 对方自顾自将尸体背负在身上,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图野讨了个没趣,仍旧走到门口,从口袋里一掏,拿出一样东西塞进门上那九只镂空的眼睛中的一只里。 我凑近了一看,原来那是一只玉做的眼睛,和神面枢上的一模一样,看来它就是嬛君提到的玉髓。 “再来八只。”图野朝鸿途的人示意,阿荣他们一一照做,可门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打不开?”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图野倒没有慌,他朝我一抬下巴:“用你的长生灯试试。” 当时我心里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鱼牌中的那股力量推过去试了试,可惜周围的情况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九枚玉髓加上长生灯都无法将它打开……”有人哭丧着脸道,“咱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不怪他慌,要是这头的入口打不开,我们又没法下到井底寻找其他出口,那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倒是倪棹泉想到了一点:“会不会和之前在死门一样,它是用别的机关控制的?” “对,找找,都找找!”西爷大概也有点慌,连忙朝老俞他们发话。 其他人拿回玉髓也四散而开,想了想我绕着石室准备将墙上所有石门都检查一遍——算是直觉吧,我总感觉这些门上藏着什么秘密。 转着转着,我不知不觉被其中一扇吸引了注意。 上面也有纹饰,而且非常显眼,近乎一人高,轮廓也很像一个人,中间横横竖竖全是凹槽,看着似乎也可以将什么东西放进去,直到走近了我才发现,里面确实残留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很像是血迹,但混合着一些残渣,看不出来是什么。 我观察了半天也没理出什么头绪,索性绕过它来到下一扇石门前,等我将手电光这么一扫,几道古怪的纹饰映入眼帘。 它们也是近人高,每一道里面都有一个凹槽,但这凹槽不像前面一扇上的那么规整、密集,只有简简单单一条中轴加旁边互相对称的两撇两捺,像极了没有风时一张张人形的旗子耷拉下来—— 等一下,人形的旗子…… “一、二、三……”我数了数这几道人形旗纹的数目,后背是直冒冷汗,等到七我心里凉了个彻底。 “七张旗。” 第738章 祭旗的前提 “这些门上的纹饰代表的恐怕不是它们背后的黄泉井,而是打开这些黄泉井的黄泉旗。”我也终于明白过来,刚刚那扇门上混着血迹的残渣到底是什么,阿向又是因何被抽去浑身的骨头。 “所以,我们要离开必须得……”我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却打心底不愿去细想。 偏偏这时候,鸿途的人都已找了一圈,纷纷朝图野和西爷回报。 “没有发现线索。” “我这也没有。” “我也是……”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图野的脸色好比那乌云盖顶,已经不是用难看可以形容了。 这时一个既陌生又有点耳熟的声音再次从角落里传来:“你们都不打听清楚就敢往这饕餮井里闯,莫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之所以陌生,是他语气既嘲弄又疏离,跟之前唯唯诺诺的态度截然不同,但我还是认了出来:“小侯?!” 说实话,他没有死在雪洱湖,我真的一点也不意外,慧心道心字辈的含金量并不会因为沈心原和褚心纯被谢云青两人暗中杀害而有所下降,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混入考察队,就是为了来到这里,把阿向带回去?”我只能想到这一点。 “他是我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后来又拜入同一个师父门下,一起练武、一起摸鱼,一起挨师父他老人家的骂。我们的感情比天底下任何兄弟姐妹都要深,我原本以为我们兄弟两个可以守望相助一辈子,他们却把他骗到了这里,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他。” 他掀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消瘦的脸和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是他们杀害了他没错,可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他们骗过来的?”我想起我在那段“录像”中看到的情景,对于卫既成他们的计划,阿向不像是不知情,他这话未免有主观臆断的成分。 “我为什么知道?”他红着眼睛指了指背上的尸体,“如果不是蓄意为之,他们怎么会在来这里之前就用极疒石将他的身体疒化?” “极疒石,疒化……”难怪他们要去极疒宫,而一开始也确实是他们带走了长生石。 “你刚刚在这里看了那么久,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小侯走到石壁前,注视着那扇布满凹槽的石门,“饕餮井和其他黄泉井都能相连,却又和它们截然不同,不管你是祭旗进来的,还是利用其他力量打开的入口,要想离开都必须再祭一次黄泉旗。” “要祭旗才能出去……”鸿途的人尤其是老俞那些手下瞬间慌了,他们是泉岭山庄七张旗的亲历者,偏偏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大钟他们做炮灰,以他们在鸿途的地位,大概率要步他们的后尘。 “为确保祭旗成功,他们暗中将他的身体疒化,还特意选择了这道只需要祭一张骨旗的黄泉井。” 小侯没有理会他们,他将手轻轻覆在那些凹槽上,喃喃说道,“就是在这里,他们合伙控制住了他,生生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下来再放上去,因为做黄泉旗必须要用活人……” 他喉咙里一阵哽咽,再也无法成言,原本就泛红的眼眶此时已满是泪水。 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更无从得知卫既成他们作为阿向的队友和杀害他的凶手当时又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在卫既成决意杀死其他人只由他一人带着那些鱼牌再次进入黄泉井的那一刻,他肯定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发的,因为只身一人进来这里注定是一条死路——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早就知道哪怕有长生灯在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不对,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些鱼牌进来?” 这个念头刚一冒上来,一道灵光飞闪而过,我回头看着那口不久之前才将穆宁吞噬的井,心里生出几分猜测,“难道它们还关乎其他秘密,他想让它、让它们和他一起葬身于此?” “可我听说第一张黄泉旗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这里也没有拜旗的尸狩,我们要怎么祭这个旗?”沈君航很没眼色地问道,不仅打断了我的思绪,其他人一听她这话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小侯回过神,却没有理她——是我,我也不理她,说好听点她这叫看淡生死,说难听点叫没心没肺。 “不管祭什么旗都可以吗?”估计是觉得反正已经开口问了,臧小蕊索性接过话头。 “你觉得呢?”小侯瞥了她一眼,语带讥诮地反问,“神途井虽然离饕餮井近,但周围有人看守,并不是最合适的入口,我之所以选它就是看中了打开它只需要祭眼旗,这是唯一一种不会要人命的黄泉旗。” “眼旗……”在场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也有人下意识捂了捂眼睛,等反应过来又赶紧放下,是生怕最后会选到自己,哪怕不要人命,被活活挖去眼睛那也是很要命的。 “喂,你还没说怎么祭旗呢!”沈君航不死心地追问,“我们的身体又没有被疒化,就这么祭旗有用吗?” “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什么准备都没有?在下来之前我服用了大量的地血参,这里疒气这么重,我体内早就积聚起了大量的疒气,这便是祭旗能成功的前提。” 小侯冷着脸走到镶有三脸九眼面具的石门前,我们也赶紧跟了过去。 他盯着门上的眼睛看了几秒,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戳再一抠,一团模糊的血肉被他挖了出来,他按捺住喉咙里的呻吟将它塞进其中一个凹槽,沾满鲜血的手因为剧痛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他出手如此果决,我们在一边都看傻了。 然而很快他自己也愣了愣,睁大剩下的那只眼睛,试图从门上观察出来什么,可上面什么变化也没有。 “怎么会激活不了……”他一张脸只剩下惨白。 “你在这里服下地血参,汲取的都是这里的疒气,问题是这口井能直接连通‘黄泉’,门上的机关长期暴露在它涌出来的疒气里,早就免疫了,不然你以为上一拨来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先将你哥哥的身体疒化?” 西爷不愧是这方面的行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但下一秒他回头看着我,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眼中既有讨好又有威胁:“陈先生,这事还得您来。” 第739章 动不了就对了 沈君航下意识看了看图野,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忙不迭摆手:“不行不行,这事我不同意!” 倪棹泉也在一边帮腔:“我也觉得这事得从长计议,最起码的咱们要先确认一下是不是真得祭旗这入口才能重新打开,以及是不是祭了旗它就一定能打开……” “倪棹泉,你对你的新主顾倒是忠心耿耿,难怪西爷那么器重你,你都要离开鸿途。”老俞凉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倪棹泉干笑一声:“老俞,瞧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有卖身给鸿途,更没有对不起西爷,咱就不能就事论事?” “别吵了,一只眼睛而已。”又不是恢复不了,我心想。 我迈开脚步朝着那扇门走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雱雱……”只有沈君航拦了拦我,她一双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底既有担忧又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错愕,估计我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也是,除了小侯这样的狠人,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我真的没所谓。 “一只眼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绕过她,再次驻足于门前。 我将手轻轻覆在左眼上,仿佛脉搏一样的跳动自眼睑下传来,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了它的惊惶。 但很快我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手在微微地颤动,我不知道这是源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剧痛传来的一瞬间哪怕身体不自觉地一阵痉挛,我的心却像是死了一样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劲,我将那团模糊的血肉也放进旁边的凹槽,几乎同时上面的三脸九眼面具微光一闪缓缓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不自觉地从我身体里涌了出去,虚无感越来越强烈,亏得有伤口的刺激在,不然我都有点怀疑我会不会直接失去意识。 这让我想到一种可能。 “难怪第一张旗不是谁都能祭,要激活机关其实和打开入口一样,最核心的问题还是那两个字——能源,只要能提供足够的动力,是祭旗还是用长生灯没什么不同,甚至是不是用疒气打开的也没所谓,刚刚小侯会失败不过是他体内富集的疒气还远远不够。” 这才是黄泉旗的真相。 当然,这里的这道机关比较特殊,不管是激活还是打开都只能通过祭旗这一种形式,但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成了!” 小侯振奋一笑,他脸上沾满了鲜血,在手电光的映照下有些狰狞,我想我此时的表情大概也一样。 “早知道你的眼睛能用,我就往后稍一稍了,白白浪费一次祭旗的机会。”他扯出一卷绷带胡乱往眼睛上一缠,见还有剩余直接扔给了我,然后转了转没有受伤的眼睛,看向图野他们,“好了,还有八张旗,你们谁来?” 图野看了看我,手中枪口冷不丁朝西爷一指。 “西爷,这事还是你看着办吧,阿荣他们向来都不服我管,怕是不肯听我的差遣。” 旋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你最好叫老俞他们都放下枪,我开枪速度有多快你是知道的,我怕一会儿他们乱动我眼睛会误会,到时候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却先动了,那只能对不住了。” 西爷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将目光投向老俞。 “西爷……”老俞欲言又止,可惜西爷仍旧什么也没说,挣扎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带头将枪放在了地上。 见状,其他人只能照做。 图野满意一笑:“好了,你们可以商量一下由谁来祭旗了,要是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我可以帮忙。” 说着他用另一只手勾住枪套,轻轻转了转:“老规矩,转到谁,谁上。”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在锱铢井需要祭旗的时候,只是这一次被赶鸭子上架的人换成了西爷他们自己,还真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不过他们的账我也懒得帮他们算,我只想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把该报的仇报了,不然再拖下去等我连长生灯都无力支撑就晚了,而眼下图野跟西爷已然翻脸,正是我动手的好机会。 “来,让我们看看,谁是第一个幸运儿……”他的话戛然而止,手中的枪套也跟着滑落。 它的枪托部分径直指向一个小年轻,后者脸色一白,求救地看向老俞他们。 “禄子。”图野姿势不变,轻轻冲他一笑,“别看他们了,就是你,请吧。” 见老俞和西爷都是一脸的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开口的意思,禄子急得都要哭了:“图总,不是我不想听您的安排,而是……” 他尝试着抬起手,奈何它不听使唤:“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动不了了!” 图野猛地转过眼睛看着我,却始终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看这情形西爷和老俞他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只有沈君航大惊失色:“我还以为就我呢,原来大家都动不了了啊?” 我也觉得他们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好,在没有确定是不是对方动的手脚以及对方是不是也中了招之前,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惜我的演技远没有他们好,又或者图野早有预感我会对他动手,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俨然认定是我在搞鬼。 “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会想着把消息透露给我,原来在这等着呢。”他扯了扯嘴角,不觉露出几分讥诮,“不愧是天示之人,你的能耐是越来越大了……说吧,这一次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我实在懒得跟他装,用胳膊夹住刀鞘将刀奋力一抽,“你杀死冯霁的时候就应该清楚,我当然是想要你的命。” “雱雱!”沈君航慌忙出声,她一心想替他分辩,急得声音都破了,“你冷静一点,图野他不可能杀你姐姐!” 我手上动作一顿,我倒真想听听她的高见。 “第一,他没有动机杀你姐姐。我知道你不信,但他是真的想拉拢你,杀了她,你和他就再也没有合作的可能,只有留着她,你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混。” 她看到了解释的机会,赶紧接着往下说,“而且你也不想一想,你姐姐身上那么多伤口,全是挣扎的时候留下的,如果凶手是练家子,哪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不为所动。 她牙一咬,也豁出去了:“实话跟你说吧,当时我也在场,我们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凶手很怕我们,对那一带又特别熟,我们刚到门口他就翻墙走了,慌得连抢来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第740章 坠井 “为了帮他开脱,你真是什么谎话都敢编。”我不是不相信她这些话,而是不信她会冷血到任由图野当着她的面逼死她师兄而无动于衷,“你说阿由的事你不想管我信,但如果你那天真的在,你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我们,我们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她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和苦涩,“我哪知道他那么傻,为了个破图方真的就跳下去了……” 我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当时围堵他,你也参与了?” 她移开目光,完全不敢看我。 一时间我只觉得可笑,可能在他们眼里,什么责任、什么正义简直虚伪得不能再虚伪,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为此付出性命? 可他就是这么傻,我回想起当时阿由的目光,手里的刀不自觉握紧了。 她意识到我心意已决,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我承认我喜欢他,你能不能别杀他?师兄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你想替他报仇不如冲我来……” 她这别扭的性格,真的像极了某人,看着她婆娑泪眼,我好不容易聚拢的决心又渐渐散开了。 我回头看了看图野,他也正看着我,眼里既没有我以为的志得意满,也没有我想象的恐惧,空荡荡的像是一片荒芜的沼泽。 “他的仇自有人会替他报,我又有什么立场越俎代庖。”我喃喃道,收回目光的同时收起短刀,然后将长生灯的力量也撤了。 沈君航大喜过望,下意识想去跟图野会合,突然她冷声喝道:“小心!” 她本能地想出手,甚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暗器袋上,但下一秒她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顿,虽然很快它就恢复了,但为时晚矣。 阿荣毫无预兆地暴起,手中的刀一递,直接洞穿了图野的胸膛。 他委顿在地,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的这些心腹,可都是我亲手安排的,你就是本事再大,单枪匹马也想跟我斗?”西爷缓步踱到他身边,毫不犹豫地照着他颈间又补了一刀,“你既不想让我扶持你,那我只能换个人扶持了。”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仍只是看着我,直到最后一丝气息断绝,眼睛也没有闭上。 “图野……”沈君航蹒跚地走到他身边,缓缓跌坐在地,眼中全是茫然。 她都没了主意,图野其他手下就更不敢动了,非常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枪。 西爷不再管他们,而是冲我一笑:“陈先生,哦不,雱总,我们的配合还算默契吧?解决了他这个心腹大患,咱们就可以放心地大干一场了。” 我承认我是故意打了个时间差,给他们留了一个动手的间隙——面对沈君航的苦苦哀求,我确实下不了手,但要杀他有的是人代劳。 阿荣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那一刀是又快又准又狠,除了沈君航提前察觉到端倪,其他人包括图野本人谁都没有料到。 对于朝夕相处的老主顾都能如此果决地出手,就更别提旁人了,见他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几步,我也跟着往后退了退。 西爷看出了我的戒备,朝老俞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立马散开准备绕过中间的井从后面围堵我。 “岭飞,这长生灯到底是个神物,你拿着太危险了,不如交给我来保管,反正只要你跟我们回泉城,你的安全自会得到保证,又何必亲力亲为自己耗费心力呢?” 他“岭飞”两字一出口,我就知道于山肯定也是他的人,当初陈雱的身份证能办下来全靠他经手,可惜王岭飞已经死了,他这近乎套得未免太晚了。 他说着话,阿荣他们不知不觉又靠过来几步,我只能继续往后退。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目的地瞎退,我的目标正是中间那口井,里面疒流激荡,就算他们要动手,总归会有点顾忌。 等我真退到井边,老俞他们已经从后面包抄了过来,只要西爷发话他们就会一拥而上。 “我劝你们别再动了,这个距离刚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亮了亮手里的长生灯。 可惜他早就看穿了我的色厉内荏。 “一下控制住这么多人,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尤其是在你打开神途井的入口,早就精疲力竭的前提下。” 他笑盈盈地开口,一副智珠在握的架势。 “要我猜,你刚刚放过他不是因为你真的心软了,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要一动手你就会露馅,所以才会想着借我们的手杀了他。现在你远没有恢复,就算你故技重施,又能控制我们多久?” 见我仍不为所动,阿荣眼中冷意一闪:“西爷,咱们何必跟他浪费口舌,直接过去拿就是了,要是动手的时候不小心磕着碰着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犯不着自己人跟自己人动手啊……”倪棹泉话都没说完就被鸿途的人推到了一边。 谢云君本来想过来帮我,结果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就全指向了她。 至于臧小蕊,她双手一抄猫角落里热闹看得正起劲——反正图方已经找到,她巴不得我吃点苦头。 眼下唯一能帮我的可能就是落雨与海棠了,巧的是她正好就在井边,如果她能和我配合,我们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我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正要递个眼色过去试试她的反应,没想到她先一步开口了:“你叫王岭飞,陈雱并不是你的真实身份?” 她言语间不乏质问,目光更是锐利得像是她手中的刀出了鞘。 我自知理亏,忍不住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她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这话还是留着跟阎王去说吧!” 我心头一跳,本能地想往旁边躲,但她出手多快,别说付诸行动,我这个躲的意识都才刚冒上来,一股力道不由分说地将我往井中一推,我试图抓住她的手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一个踉跄一头倒栽了下去。 “雱儿哥!”倪棹泉失声喊道,但很快他的声音连同落雨与海棠脸上的阴鸷一并消失在了井口。 我本以为我会步穆宁的后尘,在疒流的侵蚀下渣都不剩,实际上我只是不停地在往下坠,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它还真是一口井?”这是我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事实证明,幸运女神始终没有离我而去,没过一会儿我居然又恢复了一点知觉,感觉到有个东西正和我一起随波逐流,我一边攥紧手里的长生灯,一边腾出另一只手扒了扒。 那似乎是块浮木,我拼着一口气爬上去,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而这耗费了我最后一丝体力,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黑黢黢一片,唯有远处红芒微现,仿佛末日霞光。 第741章 藏得够深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下意识攥紧长生灯,结果这一握居然握了个空——我低头一看,我手里哪还有什么长生灯,只剩下一枚铜钱大小、外圆中空的玉璧。 “它好像是穆宁掉进井里的东西……”想来我坠井的时候长生灯就已经遗失,这枚玉璧则是我无意识在周围摸索抓在手里的,刚刚以为我还拿着长生灯不过是我的错觉。 “看来我要失言了。” 先不说我随波逐流到底漂到了什么地方,就是搞清楚了之前是在哪儿落的水,以我现在的状态怕也很难把它找回来。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意识再次离我而去。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耳边竟有毕剥的火声传来,我循着声音和火光看去,小侯正垂首坐在篝火边,旁边是个和倒泉源头差不了太多的水潭,当然底下没有神面枢提供动力,它不可能和倒泉一样出现倒流。 “是你救了我?”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很快松了口气,在我昏迷过去之前,我已本能地将那枚玉璧塞进口袋。 我尝试着坐起身,这一动眼里就跟有把刀在刮一样疼得实在有些难以忍受,眼下我体内刹梭几乎告罄,就算它能恢复,估计也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明明是一样的伤,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 “我可没那个本事,是你自己运气好,刚好抓到一根木头,就这么顺着地下河漂了出来,我呢又正好从这附近经过,再怎么样咱俩也算同过生共过死,我若一走了之肯定说不过去,顺手就把你捞了上来。” “地下河?”那我之前看到的那些红光又是什么? “没错,虽然疒气确实是从井里出去的,但那口井底下根本不是什么‘黄泉’,而是一个地下泉眼。怪就怪在这么重的疒气居然没有顺着地下河水涌出,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全去了上面。” 莫不还是神面枢的作用? 又或者倒泉村的人在众多黄泉井中也设置了某种机关,可以主动把疒气引过去再统一处理掉? 我是真想去倒泉村弄个明白,但这会儿倒泉的水恐怕已经恢复,而倒泉村的人也不见得会欢迎我。 “如果还能再遇到嬛君,到时候问问她吧。”这次见面她对我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对了,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倒泉村的人没找你们麻烦?” “快别提了,神途井里其实还有一个出口,是连着外面的,我们压根没跟他们打照面,结果那个阿龙居然是防盗办安插的眼线,我们一出来就被他们包了饺子,亏得我机灵趁乱跑了路,不然肯定会跟着遭殃。” “原来阿龙才是破龙的内应……” 说实话,防盗办会在这个时候收网我是一点也不意外,但我着实没有想到江如练她们的组长会是阿龙,哪怕是知道他的身份后再往前看,我在他身上都找不到一丝破绽。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还有别的内应,她们的组长另有其人…… “其他人呢?”我试探问道,“也跟鸿途的人一起被防盗办带走了?” 他瞄了我一眼:“你是想问那个姓沈的妹子吧?她一出去就跑了,还有跟你一起的那三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收到了风声。” 她提前离开了?我出神想道,那她大概率真不是防盗办的人,不然肯定会留下来稳住西爷他们。 “喂,你该不会喜欢她吧?”他笑了笑,目光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没想到他也这么八卦,但难得有个话搭子,我索性跟他吐露心声:“你觉不觉得她的性格有点像余昧?” 也不怕承认,见她第一眼,我甚至有种错觉是余昧回来了,虽然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我懂了,‘莞莞类卿’。” 我耸耸肩:“所以喜欢谈不上,就是还算有好感。” “难怪当时你会单独朝她出手,如果不是你拦了那一拦,一直盯着她的人恐怕就按捺不住动手了,那么近的距离她就是反应得过来也会步图野的后尘,更何况当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图野那边。” 我很好奇:“可能我是外行,不及你们这些高手敏锐,但我感觉那人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表露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就是怎么发现的。” 他意有所指地一笑,“毕竟我的那只眼睛也放在那张面具上,自然能看到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一个人的‘杀心’。” “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我喃喃道,说实话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我确实看到一些像是烟雾一样的东西,从每个人身上飘出缓缓涌向其他人。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叙哥儿的惶恐,同时也让我暗下决心除掉图野,因为我看到阿荣身上的烟雾正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上涌,当时我就意识到他极有可能是西爷的人,这小子倒是藏得够深。 “不然九眼神为什么叫神?当然是因为它是真的神!”估计是觉得单用一只眼睛冲我眨眼有点滑稽,他挑了挑眉。 旋即他“诶”了一声:“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如果当时我们把眼睛放在其他两张面具上,会看到什么?” 我忍不住设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有些贫瘠,不禁摇头:“这个恐怕真的只有神知道了。” “唉!”他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 “不是我多嘴,我总感觉沈君航还会回来找你,你应该也看到了,图野一死她身上的黑雾变得比任何人的都要浓,它除了涌向杀死他的那个人,剩下的可全都是冲你去的。” 他嘴里啧了啧,“要我说你是关心则乱,如果当时你晚上一秒钟让她发现有人想对她不利再出手拦住那人,她就算不会感激你,至少也不会这么恨你。” “这你就猜错了,我是真心想除掉图野,她一插手我的安排不全白费了?” 我不禁摇头,“说到底,她要他生、我要他死,只要这个矛盾在,我和她的梁子怎么都会结下。” 第742章 事出有因 “那你为什么就非得弄死他?”他不解,“沈君航不是说了吗,你姐不是图野杀的,她师兄也不是他们故意逼死的,你和他怎么说都算不上深仇大恨。” 别说我还真有现成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既然我动了杀心,如果不除掉他,一旦易地而处,我就是想求个痛快恐怕都会成为奢望。” 千骰楼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怎么,这个答案你不满意?”他的目光有点过于锐利了,我有意转移话题,“那我给你编一个狗血一点的?” 他仍是一笑,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慨然。 “你真的变了很多,如果在雪洱湖你也这么果决,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这是好事,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心软自作主张往老围卡里多打了笔钱,她女儿也不会以为你是杀害他的凶手,一听你叫王岭飞二话不说直接把你推到井里去了。” 我愣了愣:“落雨与海棠是老围的女儿?” 他“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然你为什么要编个别的身份骗她?” “……”我能说这事得赖江洗秋吗,要不是他在那嘚啵嘚啵王岭飞已经死了,我也不会想着继续用陈雱这个身份。 “所以真不怪当时她反应那么大。” 他摇头晃脑地一阵感慨,“她估计本来就在怀疑你,偏偏你的名字还和她以为的凶手对得上,换做是我,我也会应激。” 我才是真的冤,好吗? 我无语。 亏得我命大,本身是疒源,再加上坠井的时候长生灯还没有灭,不然我九成九会步穆宁后尘。 “当然了,这件事罪魁祸首是我,是你替我背了这个锅。”他自嘲一笑,目光深处的悲凉却暴露了他此时复杂的心绪。 “也不怕跟你说实话,除了我哥还有我们师父,就属老围对我最好,其他人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只有他我迟疑了。当时我要放过他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以他的性格,只要我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危及他的妻子和女儿,出于明哲保身他也不会揭穿我。但一想到我哥可能就是因为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才生生被其他人逼死,我心里的仇恨就再也按捺不住。”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一边的袋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没有收到我哥的死讯之前,我就天天做噩梦,梦里他不停地惨叫、苦苦地哀求,却始终没有逃脱那个结局——可能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所以它才会通过梦境告诉我他的处境。等我把事情调查清楚,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噩梦就会降临,只有杀了他们,我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不管是他哥的怨还是他的恨,我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我更理解,我决定适时地保持沉默,因为作为一个有着同样经历的人,我实在做不到去大义凛然地指责他,而比起安慰,此时此刻他或许更希望我缄口不言。 我们心有灵犀地谁也没有再开口,呆坐在那里坐了很久,最后他站起身掬了几捧水将篝火熄灭,重新背上装有阿向尸体的袋子。 “天快亮了,咱们还是先下山吧。” 途中我实在没忍住问道:“为什么老围的女儿也会参与进来,对此他本人知不知情?” “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不然他早就想办法把她摘出去了,他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也就是涉及到他老婆和他女儿的时候能勉强支棱一下。” 他摇摇头,“至于她为什么会参与进来又是怎么参与进来的,除了她本人估计就只有川子清楚了。说实话,我跟他们混的时间不长,也就调查清楚了和我哥有关的那些事,其他的知之甚少。” 我总感觉这事有点不同寻常,或许我一开始就搞错了她和川子的立场。 我和他各自想着心事,只闷头往山下赶,一到山脚他就和我分道扬镳了:“我要送我哥哥回老家,咱们有缘再见。” 和他道了别,我本来也打算顺道离开,但最后我不知不觉又绕到了送神村附近。 村子里宁静依旧,这次神途井入口打开得不算久,它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我松了口气,正要离开,眼睛的余光却隐约瞥见村口外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 “谢云君他们居然还没走……”见附近没人,我索性朝它走去,刚一靠近,倪棹泉就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雱儿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他抹了抹眼泪,脸上喜不自禁,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 正说着,谢云君也拨开树枝走了出来:“先上车吧,防盗办的人还没有撤离,说不定连我们也想一网打尽。” 我们往后车厢一钻,她立马启动将车开上了出村的小路。 “臧小蕊呢?”见她始终没有现身,我随口问了一句。 “她早丢下我们跑了,也不知道是直接溜了,还是猫在哪个角落里,准备找机会把图方拿回来。”倪棹泉没好气道。 我瞄了瞄谢云君:“要不我们也去探探情况,就这么回去,你老师那不好交代吧?” “我已经请示过他了,他说你的安全比图方重要,只要找到你立马回武城。”她不咸不淡地回道。 我心想,搞不好在张吾思眼里,我这个天示之人在夺取镇龙幡的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和图方差不了太多,攥在手里怎么也算一张牌,既然拿回图方无望,他自然希望她先把我带回去。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她通过后视镜扫了扫我,我恁是从她不冷不热的目光中捕捉到几分担忧。 “看来她确实没有参与之前的行动。” 我摇了摇头,直言,“不用了,如果能好不去医院也能好,好不了去了医院也好不了,直接回予明园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开她的车。 一路无话,赶在天黑之前我们终于把车开进了予明园,它笼罩在斜晖中,和我们离开时没有任何不同。 张吾思正和林炳源等在门口,车刚一停到楼下,他就迎了过来。 第743章 疒气、疒水、疒石 等我们下车,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目光深处一片阴郁。 “到底怎么回事?”他冷着脸问谢云君。 谢云君抿了抿唇:“是我办事不力,还请老师责罚。” “和她没关系,怪就怪我没有料到底下的情况远比我以为的复杂,最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这个人自忖没有别的优点,但还算恩怨分明,既然她没有哪里对不住我,我也不想因为我的事最终连累她。 “看来这一趟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还是先进去边吃边说吧。”林炳源也趁机打起了圆场。 结果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吾思的脸色沉了又沉,就连林炳源也是眉头紧锁。 “麻烦了,陈先生伤口沾了‘疒水’,怕是很难再恢复。” “疒水?”别说我,谢云君也没有听说过,不由问张吾思,“老师,疒水是疒气的一种吗?” 他没有吱声,只是将目光投向林炳源,仍示意他来说。 “应该说它们都是疒这种物质的两种形态,它就像水也有气态、液态甚至是固态之分,只不过它们之间转换的条件和水不一样,至于是怎么个不一样法,时至今日也没有哪个勘灵人搞明白。” 没想到这位还真是个行家,他一一道来,“疒气是疒最常见的一种形态,也是最无序的状态,当它们按照一定的顺序涌动就会形成疒流,但即便形成了疒流它也依旧是气态的,除非它们能更为紧密地凝聚在一起,这时它们会呈现出液体状态,也就是疒水。” 我明白过来:“所以井底既不是阴极‘黄泉’也不是什么地下泉眼,而是疒气凝聚而成的液态疒?” 他点点头:“疒一旦凝结成疒水,别说肉体凡胎,就是钢筋铁骨一旦沾上也是非死即伤,亏得你是疒源,又有长生灯傍身,这才幸免于难。” 我心里一阵后怕,但更多的是疑惑,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和地下河直接连通,或者我应该这么问,我到底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林管家,如果疒能直接凝聚成固体,又是叫什么?”倪棹泉非常有钻研精神地问了一嘴。 “固态的疒叫‘疒石’,可以说是疒最稳固的状态,但有一种疒石除外,它纯度极高,据说如果周围有足够的疒气补充,它甚至可以将别的东西甚至活物疒化,哪怕疒化中断也有可能让它们变成疒源。这种疒石被懂行的勘灵人称为‘极疒石’。不过极疒石极为难得,自然形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看来我就是属于后一种,因为同化中断最终成了疒源,而非之前游典推测的那样。 估计谢云君和倪棹泉都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再次听到极疒石三个字,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 其实我心里也是直犯嘀咕,这样一看,那篇郏罗文里提到的疒单体确实就是极疒石——他只说它自然形成的可能性为零,但架不住郏罗人手里有黑科技,直接就给“培育”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块极疒石和长生石是不是同一块,如果不是,长生石又是怎么来的?” “伤口沾上疒水,即便是刹梭体也无法痊愈吗?”这时张吾思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炳源摇摇头:“这么说吧,陈先生体内的刹梭和疒在伤口的位置达成了一种极为稳固的平衡状态,除非能接触到刹梭凝聚而成的液态刹梭也就是刹梭水,从新打破这种平衡,不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辙。可刹梭本就不如疒气常见,能直接凝聚成液态的更是闻所未闻……” 我心头一沉,大概是见我脸色有些难看,张吾思干笑着安慰道:“雱,别担心,我和林都认识不少勘灵人,说不定他们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或许我可以问问陈酉,比起勘灵人,谒灵人对刹梭和疒的了解远要深得多。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之前的预感这么快就成了真,一时间也没有心情继续在这跟他们说些有的没的,索性道:“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我拎着背包上了楼——也不知道是我的功劳,还是长生灯的功劳,我的背包和包里的东西居然也没有损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房门一关,立马拨通了陈酉的电话。 然而等我将事情始末拣能说的这么一说,他是越听越茫然:“什么,疒气还有液态的和固态的?” 我倒不觉得他在装蒜,如果他真的了解过,之前在极疒宫也不会跟我一样满头雾水。 “我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我暗道。 我正要挂断电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诶”了一声:“其实要找类似于疒水的液态刹梭很简单啊!你想,既然世界上存在阴极,那肯定还有个阳极,会不会它也在不停地往外冒刹梭?”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它们一开始是怎么形成的,但既是相反相成,阳极周围的环境肯定和阴极差不了太多,那么在它附近形成液态刹梭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他在对面打了个响指:“没错!” “可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鬼知道这个阳极在哪。”我一颗心是直发凉,“更何况每次穿越黄泉井都是险象环生,要去阳极怕也不遑多让。” “这事确实急不来。”他安慰道,“要不这样,我先去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哪天就有消息了。” 眼下也只能这么着,我挂了电话,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虽说事出有因,但站在我的立场上看,要不是落雨于海棠推我那一把,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我是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最后我决定放弃内耗,直接打开聊天软件,发了条消息过去。 “当时我在你身上没有看到哪怕一丝杀心,说明你并不是真的想除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掉下去也不会危及性命?” 她回得不是一般的快。 “对啊,我看他们各个都想对你不利,为了救你才推你下去的。” 结果她顺着我的话就邀起了功,“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记我的仇呢!” 第744章 绝非偶然 我心里忍不住冷笑,见她上了钩,也就懒得再跟她绕弯子。 “别演了,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根本不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也很清楚谢云君她们跟踪你并不是出于我的授意,你装作被蒙在鼓里不过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安安心心地帮你把长生灯带去饕餮井,因为你的目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去阴极‘黄泉’,而是想办法让它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 她那边一阵沉默,许久才道:“我就知道我能瞒得过其他人,但肯定瞒不住你,好在你是现在才想通,不然这事还真有些麻烦。” 说实话我有些意外,她居然承认得这么爽快,而不是继续左顾而言他。 思来想去,我索性和她摊牌了:“这些鱼牌和鱼符应该不单单是能克制疒气那么简单吧?它们到底还关乎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吓死我了。”然而很快她回了一句,“原来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压根就没进去‘黄泉’啊!” 难道这个秘密也和“黄泉”有关? 意识到这点,我就知道自己搞砸了,这件事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 她刚刚之所以承认得那么干脆,其实也是在试探我,偏偏我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现在她摸清楚了我的底细,怕是不会轻易再把那些关键的信息透露给我。 “没错,它们确实关乎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长生灯最后才会四分五裂。”她意有所指地说道。 旋即她又颇为感慨地发了一条过来:“要是当年我们没有发掘出那枚鱼牌就好了,最后也不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我想起川子提到这些鱼牌时的复杂神色,当时他的反应和她是如出一辙。 我承认我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它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不过她都这么说了,我要再这么问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我决定换个角度打探:“当年你也参与了那枚鱼牌的发掘?” 她没有否认:“也不瞒你,虽然我爸只是个搞后勤的,但好歹是研究所的人,我跟着他从小耳濡目染后来自然而然也入了这行,而且非常顺利地进了卫队组织的考察队。 第二年我们就发掘出了第一枚鱼牌,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也就是这时候我爸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我参与这件事,我实在拗不过他就退出了考察队,后来又离开了研究所。” 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 “但你并没有真正地从这件事中抽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引起了她的回忆,她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对,我还在考察队的时候就跟川子很谈得来,离开后我和他依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后来他告诉我,他们终于搞清楚了它们的来龙去脉,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秦始皇在命人铸出长生灯后不久刚窥得天机就又下令将它销毁。在凑齐所有鱼牌之后,这个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可有的秘密注定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从第一枚鱼牌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铸下大错。” 我正沉思她这番话背后的深意,下一条消息冷不丁跳了出来。 “你肯定想不到,那九枚小的鱼牌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藏进魔他城的,可即便那里危险又隐蔽也依然无法彻底掩盖那个秘密。” 她单提那九枚小的鱼牌,显然和臧小蕊的猜测不一样,他们早就知道它们才是长生灯最为核心的部分。 同时我终于意识到川子也没有跟我说实话,他们不是在寻找剩余的鱼牌,而是想弥补她说的那个错误,那就必须让它们再次消失,他口中的了结其实也是指这一点,只要它们消失了、和它们有关的那个秘密不再有泄露的可能,他们才能彻底地解脱。 只有两点解释不通: 试想,站在他的角度上,我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局外人,他为什么要刻意对我说谎?而且很奇怪,他跟落雨与海棠一直保持着联系,不管什么消息他们都能互通有无,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托我把手机转交给她? 会不会它本身并不重要,但可以为她接触我提供机会?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想也不想敲了一条消息过去:“是不是还在雪洱湖的时候,你跟川子就已经计划着通过我把长生灯带去饕餮井了?” “你终于意识到了?其实这一开始是卫队的计划,但很可惜他失败了。”一看她这回复,我一个激灵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明白了,从我踏入泊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演我了。”我就知道,我跟这支考察队会产生交集绝对绝对不是偶然。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老独,虽然他不是真心实意地跟我们合作,但假如我们没有发现他一直在关注你,你也不会进入我们的视线。可惜‘他们’并不希望你替我们跑这一趟,卫队不死心,结果嘛你也看到了,最终所有的鱼牌通过防盗办的手又流了出来。我和川子就不一样了,我们早有这样的觉悟,哪怕这个计划还能继续进行,也绝不是那个时候。” 她这么谨慎,那我就很好奇:“你又怎么知道这一次‘是时候’了?” “如果没到时候,‘他们’是不会让你收到我发过去的消息的,反过来既然你收到了我的消息,说明‘他们’眼下已无暇他顾,我们的计划自然可以实施了。” 那部手机果然只是他们投石问路的“石”,不过—— “他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这两个字,我要不问都显得有点不识趣。 “我可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他们存在’。”她意味深长地回道。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她这是想引我问,还是不想让我问,她只是在提醒我“他们存在”。 “你的话太有哲理了,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愚钝。”我试探性地发了一条过去。 “你要是听不明白,说明眼下还不到你听明白的时候。”无奈她又打起了哑谜。 紧接着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来:“而且能听明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人啊有时候就得糊涂一点,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第745章 你或者它,总有一个要消失 她这话俨然透着一股她马上要结束这次聊天的迹象,我赶忙又发了一条:“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我能从底下出来,长生灯它大概率还在我手里,你不想说没关系,大不了我再下去一次。”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你真把长生灯又带了出来,我会让你活着离开入泉岭?” 我心里那根弦蓦地一动:“小侯和你也是一伙的。” 难怪之前在神途井他俩那么默契……但下一秒我反应过来,怔怔打出一句话:“可如果你们是一起的,他再怎么样也会放过老围,难道——” 微笑的表情再次映入眼帘,然后是一句话,一看到这条消息,一股寒气瞬间顺着我后背涌了上来。 “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得死,哪怕他是我的父亲。” 不等我回魂,她又连着发了几条消息给我:“所以你不要再问我了,也不要去问侯爱平,如果我们真的知道,压根活不到现在。 你也不要再去探究这个问题,不怕跟你说实话,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它的根本在于‘黄泉’而非长生灯本身,后者只是通向它的钥匙。 而真正的长生灯又不单单指九鱼盏,还包括你这个掌灯人,也只有完整的长生灯出现,也就是掌灯人带上九鱼盏方可以进入‘黄泉’。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更应该庆幸你非常‘及时’地把它弄丢了,现在它沉在那片疒水里,即便是你没有九鱼盏也照样无法再靠近。反过来如果你真的把它带了出来,让它又一次重见天日,那么这一次该消失的就是你了。” 说完她就匿了,也不管我在这边是如何的错愕。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阴极‘黄泉’只有我带着九鱼盏可以进,当初嬛君又是怎么进去的,还有倒泉村人的首领,总不至于他们也是掌灯人吧? 退一步说,哪怕同时有三个掌灯人存在,九鱼盏也只有一盏,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阴极“黄泉”还有别的入口,需要长生灯才能进的只是饕餮井下的那一个? 不然嬛君一边说他们是在阴极“黄泉”认识的,又说他们从来不进饕餮井,未免有些矛盾……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我想起穆宁的话,她说他们在倒泉村已经守了几百年,换言之,嬛君提到的“那天”至少也是几百年前,难道、难道她和张吾思一样也不会变老?! “她该不会也是郏罗人吧……”所以她才会说,我和她是一样的? 当然也有可能她是其他刹梭体,既然郏罗人的祖先陇明人会把自己弄成刹梭体,就难保不会还有其他人也这么干过。 这时我想起来一点,和能够将人同化的极疒石相对应的,应该是一种纯度较高的“极刹梭石”,而非刹梭体。反过来推,刹梭体大概率是没有同化功能的,就是有,原理估计也和极刹梭石不一样。 “毕竟刹梭体不像刹梭石那么一成不变,它更像在维持一种动态平衡,一旦体内刹梭被消耗就会不停地汲取周围的刹梭直到达成新的稳固……” 我胡思乱想着,可能是太累了,一琢磨这些问题,我感觉不仅眼睛的伤口疼痛难忍,脑子里也是隐隐作痛,赶紧洗漱一番准备先睡上一觉。 奈何我心里惦记着事情,身体也欠佳,失眠的老毛病毫无意外地又犯了,翻来覆去一整晚临近天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结果一大早我居然又收到了落雨与海棠的消息。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叫围雨棠,落雨的雨,海棠的棠。” 我要一早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肯定会对她的身份另做分析,说不定很多问题都能提前想到,也就不用遭这罪了。 当然,这未免有马后炮的嫌疑,不管怎么样,对于她这条消息,我是越看越烦躁,想拉黑她的心都有了。 偏偏她非常不识趣地又发来一段话。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了,如果哪天我再给你发消息,肯定是九鱼盏出了问题。你,我倒不担心,‘他们’比我更不想让你知道‘黄泉’的秘密,这或许就是‘他们’一开始阻止我们让你下去的原因——‘他们’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哪怕这个计划大概率可以永绝后患。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和‘黄泉’有关的一切终于可以落下帷幕了。” “再见。”她最后发了两个字过来,旋即又飞快撤回,特意将它重新编辑了一遍才又发出,“不对,是再也不见。” 我原本糟糕的心绪因为她这几条消息直接跌到了谷底。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想起那枚玉璧还放在我昨天穿的衣服口袋里,我赶紧拿出来塞进包里。 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抽出谒灵符用它轻轻划破手心,等它将我体内的疒气汲取干净,我手心上的伤口渐渐地也就恢复了,可眼睛的刺痛丝毫没有减轻,无情的现实终究扑灭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它烂着,我找了点药将伤口的纱布重新换过一遍,看着自己倒映在手机屏幕里的古怪造型,我就在想,如果余昧还活着,她肯定会肆无忌惮地笑话我。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捡回来一条命就算不错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固定好纱布我下了楼,刚吃完早饭,焦照就带着两个年轻人过来了。 “陈先生,这是阿丰、这是阿俭,他俩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他满脸堆笑地介绍道,“张先生和林管家怕您有事倪小哥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交代我挑两个人出来专门为您效劳。” 说着他又看向两人:“以后陈先生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凡事以他为重,万事不能离他左右,听明白了吗?” “明白!”两人低眉顺眼地朝我一抱拳,“如有需要,但凭差遣。” 我心里觉得好笑,他们嘴上说得这么漂亮,又是效劳又是保护的,实际上还不是为了监视我。 但怎么说,现成的人手不用白不用,正好我手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我点点头,假装不经意开口:“对了,老焦,我想去塔楼看看,这次方不方便?” 第746章 拿捏 他面上一阵迟疑,我不由一笑:“我只是去看看,不至于这么犯难吧?” 倪棹泉多机灵,一听我的话,再次唱起了白脸:“要是连这点小事你们都要推三阻四,那我真的有点怀疑,你们说的‘但凭差遣’它能有几分诚意。” “哪能……”焦照干笑一声,咬着牙点了点头,“行,既然陈先生想看,那就去看看吧。” 他在前面带路,绕了半个园子终于到了塔楼下面。 它起码有个四层楼高,但从中间往上大小只有两人合抱,一看就是实心的,纯作装饰用。 事实上也只有最底下开了一扇铁门,估计门后就是他们提到的禁闭室。 焦照拖着脚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仍没有改口的意思,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把门开了。 这门不是一般的厚重,阿丰特别有眼力地上前一步用力将铁门推开一条缝,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因为没有窗门又窄,室内的光线不是一般的暗,焦照在墙边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开关,将它轻轻一按。 昏黄的灯光倾洒而下,我终于看清楚了门后的情况。 里面七八米见方,靠着左右两边墙一溜儿的铁笼,正对门的墙上则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镣铐,衬着地上疑似血渍的斑驳痕迹,油然透着一股阴森。 我进去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唯一值得推敲的疑点是这塔楼可以利用的空间明明有两层楼高,但这禁闭室的吊顶压得很低,甚至都没有普通的楼层高,里外两边存在一个明显的高度差,这说明上面还有夹层的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我有意观察了一下头顶,上面浑然一体别说暗门连条缝隙都没有。 “陈先生,里面空气不好,咱们还是去外面转转吧。”见我时不时看向天花板,焦照明显有些紧张,几次下来他终于没忍住开口,这让我更加确信这塔楼里应该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眼下远不是探究的时候,我跟着他出了塔楼,顺势问道:“老焦,我有点事要办,想借用一下这个禁闭室,不知道行不行?” “这……”他一脸犯难。 我也不是存心为难他,提醒他:“你要拿不定主意,可以问问林管家,如果他同意了,就把钥匙交给阿丰,我过两天用。” “成。”他松了口气,顺坡下驴点点头,“那您先回去休息,我这就去请示一下他老人家。” 说着他暗暗朝阿丰和阿俭递了个眼色,这才匆匆离去。 我也不怕他们跟着我,一回到住的地方,我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俩之前说‘但凭差遣’,到底算不算数?” 两人对视一眼,估计都有点怕我真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谁也没敢吱声,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一看他俩这反应,我就知道他们在林炳源手下肯定说不上什么话,这样的角色再好拿捏不过。 想着我轻轻一笑:“别紧张,我交代的事,能办就能办,办不了也没关系,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比起阿俭,阿丰显然要机灵很多,他朝我抱了抱拳:“陈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别说,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办。”我就等着他这句话,“你们去泉城,找到一个叫冯勇的人,带他来见我。” 我将冯勇的详细信息提供给他们,阿丰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阿俭就有点过于实诚了:“可是老焦交代我们,要不离左右地保护您的安全……” 我故意敛了脸上的表情,抬起眼睛地看着他:“那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们一块去?” 他一脸惶恐地摇头,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只是这事,我们确实做不了主……”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林炳源,让他给我换两个可以做主的过来。”我打断他的话,作势拿出手机,“至于你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武城了。” 阿丰赶紧拉了拉他,故作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这里轮得到你来做主?就连林管家都说凡事以陈先生为准,现在他发了话,你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着他又朝我抱了抱拳:“陈先生放心,早则明天、迟则后天,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妥。” 我满意点头:“去吧。” 直到他们离开,倪棹泉才压低声音开口:“雱儿哥,你怀疑霁儿姐她是……” 我沉默点头,沈君航提到的那些疑点我也曾思考过,但我实在不愿意去相信这事会跟冯勇有关,可她后面提到的那些信息可以说是直指冯勇,让我无法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那天一听到我跟冯霁要去云城,许阿姨的神色就有点不对,我怀疑她悄悄给冯勇打过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她的心当然是好的,但冯勇心里怀着什么鬼胎就不知道了。 可能他本来就打算最后再讹一笔,为了应付他,冯霁肯定会把图方的事告诉他,如果他起了歹心想独吞图方……我不由握紧了双拳,一个见钱眼开的赌徒,那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倪棹泉的发问将我从沉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像这种脏活累活让他们的人去干不好吗?”我在沙发上坐下,“再说了,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他们又怎么会对我提出的要求慢慢脱敏?” 他立马会意:“哪怕是别人的狗,训得好了,也照样能帮我们咬人。” “没错。”我示意他凑近了说话,“他们再怎么样都是张吾思的人,在这武城可能说不上话,但出了武城代表的还是张吾思。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回泉城,眼下图野已死,西爷和他的人又被一锅端了,鸿途群龙无首估计正乱着,咱们何不借张吾思的光取而代之?” 他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我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具体要怎么做,你比我在行,这事就交给你了。” “明白。”他眼中跳动着一抹光,我知道那叫野心。 我正要往楼上走,他又叫住了我:“雱儿哥,你一个人在武城注意安全,尤其是塔楼那边,我看焦照似乎察觉到了一点苗头,他们最近肯定会盯得特别紧,咱们还是等风头过了再说,不然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第747章 这招我也会 他眼中关切之色不似作假,我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独自一人上了楼,接下来的两天我不是在房间睡觉就是去楼顶晒太阳,可惜哪怕我体内的刹梭有所恢复,我眼睛的伤还是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最后我都摆烂了,用纱布一盖就不再管它。 等到第三天下午,阿丰终于来报。 “陈先生,他好像一直在躲什么人,我们费了点工夫才在一家地下赌场找到他,所以回来得晚了。” “没关系,找到了就行。”我示意他不必紧张,“人呢?” “刚刚老焦把塔楼的钥匙给了我,我就自作主张让阿俭直接带他去那里了。” 不管是焦照转变的态度,还是他的“越俎代庖”,我都非常满意:“你做得很好,走吧,陪我去见见我们的客人。” 我一进塔楼,就看到冯勇被五花大绑着正惶恐不安地坐在墙下的椅子上,见我进去,他一下站起了身:“是你?!” “姐夫,好久不见。”我冲他笑了笑,然后示意阿丰把门关上。 他一个哆嗦,眼中愤怒陡然一落,变成了虚张声势:“你、你叫他们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我隔着桌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扭头看向阿丰:“你们是怎么待客的,好不容易请人家过来,就不知道帮我招呼招呼?” 他顿时意会,朝阿俭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朝冯勇走去。 他一开始还以为两人要给他解绑,脸上紧张神色一松,甚至还讨好地陪了个笑脸,结果下一秒阿丰的拳头就挥了过去,他被打倒在地,刚要挣扎着起身,两人的拳脚狂风骤雨般地又砸在了他身上。 他起初还有力气谩骂,什么“白眼狼”、什么“恩将仇报的野种”骂了个遍,但随着他嘴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也只剩下求饶的份。 直到他被揍得奄奄一息,我才让两人停了手,并示意他们将他重新架回到椅子上。 “姐夫,我这招待还算过得去吧?”我仍朝他一笑。 他一阵瑟缩,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苦着脸道:“好兄弟,看着我跟你姐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吧……” “你也知道你和她夫妻一场!”我只觉一股气血直往上涌,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掰过他的头,“你杀她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愣了愣,旋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扯着嗓子辩解道:“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就问你,那天许阿姨有没有给你打电话?你有没有回过家?她手里的东西你有没有动过?听到鸿途的人过来,你又有没有翻墙逃走?” 他一下没了声,我揪住他头发,逼着他不得不跟我对视,“回答!” 他嘴巴动了动,嚎啕一声哭了出来。 “你姐真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惧、悔还是悲,他声泪俱下,“那天许阿姨确实打过电话给我,说你们姐弟俩要带着小橙子去云城,让我回去好好劝劝她。 当时我又气又急赶紧回了家,可我一进门就看到她趴在门后,满身都是血,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我正要打电话求救,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怕他们以为是我动手的,心里一害怕就翻墙走了。”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被我看得心虚,吸了吸鼻子:“我承认那个玉匣我也动过,当时我本来想立马就走的,结果一眼就瞄到了它,我心想她这么宝贝,肯定能值不少钱,就、就拿走了。可惜东西在我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我估摸着是被鸿途的人捡走了……” “我姐都要死了,你就想着这个?!”不管在冯霁眼里他曾经有多爱她,但此时此刻我真心为她觉得不值。 “她已经救不回来了,东西留着也是便宜其他人,还不如我拿去卖了,说不定能翻本……” 我忍无可忍,一拳挥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拳,直打得他哭爹喊娘。 他以为我是不相信他的话才动的手,一边哀求一边分辩:“我真没说谎!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下得了这个手!再说了,小橙子当时就藏在底下的地窖里,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就是再禽兽不如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杀她妈妈啊……” 他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小橙子也在,你要不信就去问她!” 我心里仍怒不可遏,可我脑中的思绪却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没错,小橙子当时也在,如果真是冯勇杀了冯霁,她不会是那个反应,对方应该是个她不认识的人,对冯霁家也不会特别熟悉,不然小橙子根本藏不住。 还有一点,这个人明显不是冲着图方去的,否则他杀人之后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带走。 这样一来,于山见财起意,一边联系图野,一边抢先一步杀害冯霁意图将图方据为己有的可能性就被排除了。 那么还有谁最有可能出现在冯霁家并将她残忍杀害呢? 一个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涌上我的心头,但我实在无法相信:“不,不会是他,他没有动机……” 除非—— 我想到一种可能,怔怔坐回到椅子上,一时忘了反应。 “陈先生……”见我久久不语,阿丰忍不住向我请示。 我回过神看了看冯勇,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所以说这就是个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你能不能先放了我?” 我示意阿丰帮他把绳子解了,他一边嘶气一边站起身,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好兄弟,我可以走了吗?” “走?”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阿丰立马将他按倒在桌子上,我让阿俭帮他右手摊开,拿出短刀轻轻一抽。他意识到我要干什么,拼命挣扎起来,可惜他被两人死死按着,根本动不了分毫。 “我听他们说,他们在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好在赌桌上。”我凑近了看着他,“你要走可以,但必须和我赌一把。” “赌、赌什么?” 我用衣袖擦了擦刀刃,重新投去一瞥,笑了笑说道:“当然是赌你敢不敢再接着赌。” 第748章 贼心不死 他只顾得上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是吗,那我就赌你死性不改还会继续赌,你要输了,赌一次一根手指,明白?” “明白明白!”他急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我保证,“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可惜我知道不给他一点教训他是不会当真的,所以我很遗憾地朝他摇了摇头:“你看,你现在就已经输了一次。”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将刀挥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因为痛楚过于剧烈,他整个人都在抖。 我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还刀入鞘,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外面阳光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的心却像凝固了一样波澜不惊。 我回到住的地方,没多久阿丰和阿俭也过来了。 “陈先生,人我已经打发走了。”阿丰说着,非常有眼力地把钥匙也递了过来,“这个就麻烦您亲自还回去吧。”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朝他俩点点头:“这一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会找你们的。” 他们应声而去,我也回了房间。 等关好门,我果断将钥匙塞进包里,哪怕林炳源因为冯勇的事暂时打消了对我的疑虑,估计也不会那么快放下戒心,我要探明情况还得往后稍稍。 我思索着,正要拉上背包,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旁边那枚玉璧吸引了。 之前我想着事情没有注意,眼下仔细一打量,我发现它异乎寻常的薄,说薄如蝉翼可能有些夸张,但真的比一张纸厚不了多少,亏得它还算结实,这一路放我口袋里居然没有压坏。 所以乍一看,除了中间的孔是圆的,它真的很像一枚钱币。 “难不成这不是玉璧,而是一枚玉制的钱币?”我拿到眼前又端详了片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心里忍不住“咦”了一声。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尖大小的孔,一圈又一圈排列得整整齐齐,关键是这些孔似乎还做了修饰,每一个都呈现出不同的形状,犹如微型透雕,真真个巧夺天工。 可惜我包里没备放大镜,分辨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头昏眼花也没分辨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放弃。 “要是有机会再去倒泉村,想办法交给她的亲人吧。”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我去找了个盒子,用纸巾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几圈才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这样好歹能起到一点保护作用,也算聊胜于无。 我收好盒子,正好困意上来了,就去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才又下了楼。 结果一下去就看到张吾思正坐在茶桌边喝茶,也不见谢云君和谢云青甚至是林炳源,只有阿丰和阿俭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 见我下来,阿丰瞄了瞄张吾思,有意说了一句:“陈先生,张先生下午就到了,怕打扰您休息就没有让我们去叫你。” 我心想这家伙不愧是中国通,这种收买人心的招数玩得还挺溜,就是太老套了,都说人心不古,现在谁还吃这套。 我让阿丰和阿俭下去,开门见山地问道:“有事?” “雱,下次这种小事交给林去办就好了,何必劳心劳力还脏了自己的手。”他帮我布了茶,示意我在一边坐下。 “你不也一样吗,这点小事还难为你关心。”我本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来着,但最后实在没有按捺住心中的嘲弄——我就知道他们一直在监视我,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当着我的面就把这话说了出来。 然而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顺着我的话就说了一句:“不,不一样,对我来说,和你有关的任何事都不是小事。” 我被他这话尬得是直起鸡皮疙瘩,也确实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索性道:“一回生两回熟,咱们也算老交情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其实要找液态刹梭,我这倒是有一点思路。”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我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冷不丁问我:“雱,你有没有听说过太阳城?” 别说,太阳城里刹梭弥漫,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液态刹梭,出现在那里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 我点了点头,他们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完全没有否认的必要,而他也明显是在明知故问。 “我和林一致认为它极有可能就是阳极,哪怕不是,也一定和阳极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倒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不动声色地瞄了瞄他:“怎么,你想去太阳城?” “它的确值得我们一去,不是吗?即便那里没有液态刹梭,也还有神女心,我怀疑它的主体部分就是一块刹梭石,如果能拿到它,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恢复。” 我心里一阵冷笑,我说他怎么突然提起太阳城,原来在这等着呢。 之前他们不遗余力妄图进入太阳城,又几次三番抢夺神女心碎片,怎么看都不是临时起意,如果他们真的蓄谋已久,那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就是不知道他们想用神女心做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心生揣测,“既然刹梭是一种能源,神女心能聚合成固态潜能更是巨大,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个特点,它有着某种特殊的用途?” 无论如何,它绝不能落在破龙手里。 “问题是这太阳城它不是那么好进的。”我有意试探他的口风,如果他们又一次打听到了太阳城入口的线索,那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先是来了句俗语,然后说道,“我相信这件事绝对难不倒你。” “我还指望你们呢。”我心想。 我有些无语,同时松了口气,看来他们还没有掌握其他入口的信息,或者打听到哪面“墙”被削弱了,倒也算是个好消息。 然而他话头一转,又说了一句:“正好前几天我收到一条消息,是和太阳城有关的,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拿出一张照片,镜头所及荒芜苍凉,似乎是片戈壁。 我正不明所以,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条向着视线尽头绵延的沟谷,我这才注意到就在沟谷其中一边的岩壁上隐约分布着一些洞穴。 “石窟群?”我心下一动。 第749章 吐日沟 “这个地方叫吐日沟,就在前几天,有个牧羊人去附近找羊,无意中发现了这些石窟,正好我们的人也在附近,我就让他去看了一下,里面全是一些佛教壁画和造像,其中一个石窟里供有一组礼佛图,绘制之精美极为罕见,最主要的是它们似乎就提到了太阳城。” 他终于说明了来意,“其他人我不放心,你去把它们带回来,到时候咱们再慢慢研究。” 说实话一听他的要求,我心里本能地生出几分抗拒:“咱们只需要研究壁画上的内容,有必要把它们带回来吗?”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人收到消息肯定也会闻风而动,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一旦线索泄露出去,想去太阳城一探究竟的恐怕就不止我们了。” 我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带着几分鼓动劝道:“咱们不是要毁掉它们,只是将它们揭取下来,等琢磨透了就收藏起来,这样它们反而能得到更好的保存,不是吗?” 事实上我担心的并不单单是这个,我已经猜到他提出这一要求的真实目的,它才是我真正要面临的难题。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那等我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行,我会知会下去,到了那里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他满意一笑,“林应该已经备好了晚餐,咱们先去吃饭吧。” 我将需要的物资列了个清单,交给阿丰去办,这才和他出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焦照又领了好些人过来,而且无一不是荷枪实弹。 我暗暗皱眉:“我们这次去吐日沟本来就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你让这么多人跟着,还各个带着家伙,不是适得其反吗?” “这是张先生的意思。”他语带歉意,态度却非常坚决,“他说他手下的那两位高徒都有事不能陪您一起去,所以必须得多带点人以保证您的安全。”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不管他们这么做是真出于保护还是为了监视我,我都做不了主。 我们一行三辆车再次从予明园出发,吐日沟远在岩城西侧的戈壁深处,那里几乎是无人区了,我们要进去还得先跟之前的探子会合,由他带路。 夜长梦多,我不想耽搁太久,还没到岩城就让阿丰发了个消息过去,让他直接去一个叫细细杨的村子等我们,它是我们进出那片戈壁的必经之路,最先发现吐日沟石窟群的人就是那里的一名牧民。 我本以为那是一个和老胡杨村差不了太多的村子,结果到了那一看整个村子不到十户人家,我们三辆越野车开进去那是相当的扎眼。 好在整个村子几乎已经搬空,我们穿村而过的时候只有一个大爷探头出来看了看。 “陈先生,就是那个人。”阿丰突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墙根,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青年正蹲那抽烟。 他打下车窗,喊了一嗓子:“油赖李!” 那人立马将烟头一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丰哥,你们可算到了,这破地方吃没吃、住没住,要是你们天黑都还不到,我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还不快见过陈先生。”阿丰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往边上让了让。 “哇!”他特别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叹,直接往窗户里一钻,越过阿丰拉住我的手就是一顿摇,“幸会幸会,陈先生果然器宇轩昂、帅气不凡,英俊潇洒、貌比潘安……” “让他去后面的车。”我说道。 好在他还算识趣,听我这么说,不等阿丰发火,自己就退了出去,小跑着上了后面的车。 “真够吵的。”虽然他只说了两句话,但我感觉我两个耳朵都在嗡嗡响,头也隐隐作痛。 阿丰尴尬一笑:“他就这样,说话油、做事也赖,所以才得了这么个诨号。” 我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个牧民呢,怎么不叫他带路?”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能让他带路,毕竟我们这一趟要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我这么问其实是想探探他的口风,可能是我阴暗了,我总感觉以他们的行事风格搞不好会直接灭对方的口。 没想到他居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不过他明显误会了我的意思,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陈先生,我们已经给了他一笔钱打发他到城里花天酒地去了,没有人能找到他,保准误不了我们的事。” 感情在他心里,我才是最阴暗的那个…… 我干笑一声:“行,那就出发吧。” 他将对讲机一按:“明子,准备出发,你们的车先走,让油赖李给你指路。” 我们一头扎进戈壁滩,一路从下午开到了半夜,这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猜疑,如此远的距离还是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那名牧民真的是进来找羊的吗,他又真的只是一名牧民吗? “陈先生,前面应该就是吐日沟了。”阿丰的提醒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探头出去一看,眼前的景象和那张照片上拍的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此时正值午夜,近处的戈壁、远处的沟谷都笼罩在如水的月光中,越发显得肃穆清冷。 尤其是沟谷两边的山岩,被风沙侵蚀成各种形状的雅丹,它们匍匐在明月之下,如同一群异兽似醒未醒。 我们将车停在沟谷口,一下车油赖李就迎了过来,殷勤开口:“陈先生,我先带您去那个石窟看看?” 看当然是要看的,不过我多了个心眼,朝阿丰发话:“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再带几个人去上面的山头蹲着,多留意一下周围的风吹草动。” “不用了吧,这地儿鸟不拉屎,除了我们没人会来!”油赖李胸脯一拍打起了包票。 我没理他,扭头朝底下沟谷走去。 阿丰连忙朝阿俭和明子示意:“你们跟着陈先生,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我、油赖李、阿俭还有明子,我们四个顺着沟谷而下,往里走了十来分钟,一排排石窟出现在我们眼前,它们或大或小、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北边的悬崖上,仿佛一只只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第750章 投名状 “陈先生,一会儿您是要亲自上手吗?那您是行家啊!难怪我一见到您就觉得您不同凡响,原来是科班出身……” 油赖李一开口,我就感觉太阳穴直跳,连忙打断他的话,问道:“那十八幅礼佛图在哪个石窟里?” 他下意识指了指不远处坐落得最高的那个。 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我给他下了死命令:“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们,听明白了吗?” 在新来的这些人里,明子也是非常懂看人眼色的,立马拉了拉枪栓,油赖李本来还想说什么,一看他半是戏谑半是威胁的神色,赶紧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只有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明白明白!” 我们顺着开凿在岩壁上的栈道而上,离得远了,明子小声问了一嘴:“您不让他跟着又不让他走,是不是担心他有二心,会给别的什么人通风报信?” 别说我还真有这个顾虑:“你们不觉得这家伙有点热络过头了吗?像是在刻意表现自己。” 真的,见他第一眼,我就不自觉地想起邹友青,这种人表面上看好像咋咋呼呼的藏不住什么话,实际上心思比谁都多。 “那我安排个人专门盯着他?”他又问道。 我点点头:“行。” 我们拾级而上,爬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那个石窟外面,我让他们在外面等我,打着手电钻了进去。 说是石窟,它其实更像一条甬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佛龛,张吾思提到的壁画便是以佛龛为界,在里面一层一层抹上泥底再施以白灰最后一笔一划绘制而成。 或许正是因为外设壁龛的设计,让它们得以避免风沙的侵蚀,其保存状况比我见过的任何壁画都要好—— 细腻的线条在手电光中清晰地舒展着,穿过时光我仿佛能看到它们落笔时的惊艳,斑斓而明丽的色彩随着时间沉淀下来再顺着线条铺陈开,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浮躁和吵闹,反透着一股肃穆和沉静,尤其是作为主要刻画对象的佛像,它低垂的眼眸极具神韵,似流露出无限慈悲,俯瞰着所有的人间悲喜。 这些壁画绘制精美、保存完好,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然而等我将这十八幅礼佛图一一查看,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我看不出来它们和太阳城有任何关联,之前的预感俨然成了真——张吾思让我揭下这些壁画带回去,哪是为了防备走漏线索,分明是想让我给他纳个投名状,在正式加入破龙之前必须把最后的退路也断了。 可我真的要把屠刀伸向它们吗? 我和它们对视着,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陈先生?”阿丰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想来是我在里面待得太久,明子跟我不熟也不敢打搅我,索性把阿丰换了下来。 “你跟阿俭去把车上的壁板还有其他工具带上来。”我没有回头,仍旧注视着眼前的斑斓,“其他人继续警戒。” “是。”他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多久一块块壁板从底下运了上来。 我让他和阿俭打下手,拿着锯片径直走向第一幅礼佛图,这些壁画大小都是不到两米见方,保存得又好,要揭下来反而容易,再加上绘制者工艺精湛,尤其是作为基底的泥层抹得又均匀又平整,进一步降低了揭取的难度。 但真当他们安好壁板、做好其他准备工作轮到我动手的时候,我还是迟疑了。 “陈先生?”见我呆站在那里,阿俭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 我将思绪从内心的挣扎中抽离出来,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有揪出破龙背后的始作俑者、彻底拔除它的爪牙,它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们会原谅我的,对吗?”我注视着佛像悲悯的目光,握紧手中的锯片,虔诚地走向它。 等我们将所有的壁画揭取下来并打包好装箱,天已经大亮,偏偏这时候明子在上面用对讲机喊了一声:“陈先生,有两辆车过来了……咦,他们好像也发现了我们,又掉头走了!” 我就知道这事肯定会节外生枝,毕竟它在消息的源头上就透着一股蹊跷。 “你跟阿俭先把箱子送到车上。”我仍朝阿丰示意,“我上去看看。” 我绕到沟谷后面从另一侧爬上岩山顶,明子将望远镜递给我,我观察了一会儿,暂时松了口气:“没事,应该是岩城研究所的人,估计他们也听到了风声,想过来勘察一下。” 没想到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麻烦了,咱们得赶紧截住他们。” 我暗暗皱眉:“管他们干嘛?” “如果遇到‘同行’倒好办了,怕就怕真是研究所的人,他们肯定会报警,咱们不截住他们,万一他们掌握了我们撤离的方向提供给条子,咱们最后怕不是要成为那瓮中捉鳖的鳖!”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迟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意有所指地开口:“陈先生,我知道您是个爽快人,我也直言不讳了,如果您不同意,一会儿要是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事关一众兄弟的身家性命,我也只能这么做了,等回到武城再向您和张先生告罪。” 说着他就要招呼其他人往山下赶,我连忙叫住他:“追可以,别死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真闹出人命,这事怕是很难善了。” 他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明白!” 正好阿丰他们放好箱子准备上来跟我们会合,我往下一跳:“我们也去。” “还有我!”油赖李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在我出言阻止之前,他已经推开车门上了我们的车。 我实在没有心情再管他,只朝阿丰示意:“追!” 一看我们追了过去,那两辆越野车上的人估计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马一个加速试图甩开我们。 他们心里很清楚我们这边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为了自身的安全自然要卯足马力逃跑,而明子他们深知如果不截下他们,一旦他们报警我们亦插翅难飞,一时间双方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上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战。 但很快它就以两声枪响告终。 “砰!” 第751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砰!” 我心头一跳,好在下一秒那两辆车都摆着尾侧滑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原来那两枪都打在了对方的车轮上。 “明哥的枪法还是这么准!”油赖李一声欢呼,往我们椅背上一趴,连声催促道:“丰哥,咱们从那边绕过去,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都不用他指挥,阿丰方向盘一打,迅速绕到了两辆车前,我们三辆车呈掎角之势,将他们紧紧围困在中间。 他们知道我们手里有枪,哪还敢轻举妄动,明子他们一下车,他们跟着也下了车。 而就在这群陌生人中,我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偏偏这时候明子走过来朝我请示,车窗打下的一瞬间,我和丁迅思无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陈先生,依您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我收回目光:“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正要打上车窗,丁迅思缓步走了过来:“师弟。” 明子本想出手阻拦,一听丁迅思开口,他看了看我,非常体贴地退到了一边,我只能下车示意丁迅思跟我去另一边。 我实在没有料到我们会在这样一个场合下重逢,他大概也一样,我们相顾无言,谁也没敢先吱声。 但就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怎么也离开了从一味舍?” “你能不能离开破龙,回来?” 我堪堪开口,他也说了一句,我们相视一笑,各有释然。 “你离开从一味舍没多久,我听到有人说你进了五〇三,正好我也想做点实事,就在老同学的介绍下来了岩城研究所,但后来我又听说……”他看着我,“他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我本不想辩解,但一对上他的目光,我就情不自禁地问道:“如果我说我是被冤枉的,你信吗?” “我信。”他想也不想点头,和当初在鸦山岛的态度截然不同。 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试探性地将之前的话又问了一遍:“师弟,你能不能离开破龙,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只要是误会,总能解开的。” 我心想要是能解开,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我的沉默以对,终于惹急了他。 “你怎么这么糊涂!”他像以前一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在走舒屏云的老路,你知不知道?现在悬崖勒马还有回转的余地,真到了无路回头的时候你再想回头就难了!” 什么叫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一提到舒屏云,我心下就是一惊,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具白骨黑洞洞的目光,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从头凉到了脚。 我怔怔地站在那许久,直到眼睛传来阵阵刺痛,或是因为又熬了一宿,身体疲倦到了极点,它再一次发作了,也将我从惊惶不安中拉回现实。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的车,那十八幅礼佛图就静静地躺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后备厢里。 我心里不觉泛起一阵迷茫和苦涩,最终摇了摇头,甚是遗憾地朝他一笑:“丁师兄,你来晚了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他显然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一时间脸上只剩下震惊。 我知道我们这旧没法再叙下去,只叮嘱道:“防盗办的人应该也会过来,等他们到了再去吐日沟。” 发现这个石窟的人搞不好本身就是个盗墓贼,鬼知道他把消息倒卖了几手,我怕不止我们这帮人摸到了附近。 说完,我扭头上了车。 就我们说话的工夫,明子已经将他们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搜了出来,见我没有阻拦,他又去搜了丁迅思的身,这才回到车上。 我让明子他们先走,不为别的,就怕他们落在后面起了杀心,背着我直接将人灭口。 等我们的车也启动,我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丁迅思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直到我们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我无力地靠回到座椅上,阿丰瞄了瞄我,说:“陈先生,要是累的话在车上眯一会儿吧,他们还没来得及报警,咱们回去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我点点头,瞄了一眼后面:“油赖李呢?” “我打发他去明子他们车上了。” 我非常满意,想起来又问道:“之前在吐日沟他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他摇了摇头:“盯了他一晚,也没有发现。” 难道是我多心了?我思索着,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事实上,不管是从戈壁上撤离还是回到武城,中间都没有再出现波折,我们非常顺利地回到了予明园。 我们下车的时候,张吾思照旧等在楼下。 他对那十八幅礼佛图本身果然不是那么在意,只瞄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我就知道这事难不倒你,为了庆祝你旗开得胜,我让林特意准备了一场宴会,正好其他负责人这几天也来了武城,到时候你们认识认识,方便以后互通有无。” 看得出来我这投名状他很满意,这么快就开始着手帮我牵桥搭线,为拉拢其他人铺路。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说着我示意阿丰和阿俭把箱子抬进楼里,他也没有反对。 我松了口气,东西放在我这,至少不用担心它们会经其他人的手流散出去。不过眼下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存放,只能先腾出来一间凉爽背光的房间作为临时仓库。 “找两个人看着,别让闲杂人等进去。”我交代了他们两句就上了楼。 等到傍晚,林炳源亲自来请,我跟着他一进会客厅,原本端坐在座位上的几张生面孔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郑聿乾,郑老板。”林炳源指了指其中一人,率先介绍道。 林炳源最先介绍他,偏偏他的反应又是所有人中最冷淡的,哪怕林炳源开口他也只是冲我微微点了点头,当时我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此人的实力或者势力怕是不可小觑。 我不由多打量了他两眼,但不管怎么说人脸上好歹挂着笑,我便也回以一笑。 “这位是许广明,许总。” “林先生真是折煞我了,在您和陈先生面前我算老几啊,还许总!” 此人就热络多了,一边摆手一边过来跟我握手,“闻名不如见面,陈先生果然一表人才,后生可畏啊!” 第752章 盗塔计划 林炳源将其他人也一一介绍给我,众人这才重新入座。 席间各种虚与委蛇不提也罢,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广明满面春风地端起酒杯再次朝我一敬:“陈先生,早在去年我就听说您本事不小,只是当时碍于您的身份一直不敢结交,今日得见也算如了愿,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一饮而尽,等放下酒杯他话头一转:“说来也巧,最近我手下的人收到一条消息,里面的油水不是一般的多,只是这‘点子’富裕是富裕就是有点扎手,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助我一臂之力,咱们有财一起发?” 我暗暗心惊,一是惊他这明显有盗掘计划想拉我入伙,二是惊在座这么多人,他居然明目张胆地提了出来,这帮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见我不吱声,他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张先生的意思,他也希望您能有机会大展身手。”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说白了他们干着这门见不得光的营生,除了实力其他都是虚的,张吾思怕我不能服众,他们也担心我徒有虚名连累他们,只要我还想顶替“那位”,这一出早晚都会来。 只是在我看来张吾思如此安排未必没有别的心思,就像我拿捏阿丰他们,他也想让我慢慢脱敏——每参与一次,我就会在这个泥潭里陷得越深,最后只怕再也无法脱身。 说实话这一招很管用,毕竟我的底线在吐日沟就已经破了,再来一次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这是我的荣幸。”我朝他回敬了一杯,“只是我酒量不佳,喝得有些醉了,不如我们明天详谈?” 一看其他人也正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他立马意会:“行,那我明天再登门造访。” 看得出来他对这事还挺上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一个小年轻找到了我住的地方。 “六儿,还不见过陈先生。” “见过陈先生。”小年轻咧着嘴一笑,倒也不认生,我示意他们去茶台坐,都不用我吩咐,阿丰已经熟门熟路地把茶泡了。 等茶水落肚,许广明迫不及待地朝六儿递了个眼色,后者从包里一掏,也摸出来一张照片。 上面似乎是个小区,看上去有点年头了,除了一排排老旧的楼房和楼房间郁郁葱葱的林荫树,中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一座足有九重的高塔矗立在广场中央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是柳城的西塔大院,正是因为照片上的这座西塔而得名。”他一一道来,“相传它和城东的东塔是同一家族出资在同一时期建造。也就是去年,有人从东塔底下的地宫里挖出来不少宝贝,什么宝函、银棺应有尽有,还各个都是精品。” 难怪他们会盯上这座西塔,既是同一家族出资、同一时期建造,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东塔出土了这么多文物,西塔大概率也不会例外。 但我总感觉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许广明他们能聚拢在张吾思手下,再怎么样也不会比“那位”笼络的各个势力差,这样一座地宫就是再难挖开,还不至于让他都望而却步。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话锋一转幽幽叹了口气:“只怪之前动手的是群小毛贼,手艺不精直接把底下的地基挖塌了,当时又正好赶上下雨,没出几天整座塔都出现了倾斜,这塔一倒想不东窗事发都难。 这不,不仅东塔底下的宝贝全被追了回去,西塔这边管文物的也加强了防备,每天一早一晚两次巡查是雷打不动,再加上它本来就在一个老小区里,多的是老头老太太在附近锻炼,每天屁事没有就爱管闲事,咱们这样的生面孔别说进去地宫就是想近距离探探情况估计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三舅,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六儿适时接过话头,“他们巡查是巡查,但都是在小区里头转悠,也不会进到底下的地宫里去,咱们只需要远远地打条地道过去,避开他们的视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地宫里的东西掏了。” 原来这是他亲外甥,难怪两人的相处模式不像普通的上下级。 “你懂个屁!”许广明假模假样地瞪了他一眼,“说得倒是轻巧,从小区外面挖条地道就能把东西掏了,那你知不知道整个柳城都建在柳江冲积而成的大平原上,底下土层根本不牢靠,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塌了? 不然你以为猢子他们挖了那么多次,怎么就这次这么快露了馅?还远远地挖条地道,你可别来这套,万一东西没掏着,人埋底下就贻笑大方了,我啊丢不起这个人!” “跟你说不通!”六儿头一扭,眼巴巴地看着我,自是希望我能给他撑个腰,“陈先生,您见多识广,要不您给分析分析到底行不行?” “行,为什么不行。”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你说的这条地道能打过去,九成九能成事。” “你看!”六儿得意地朝他舅舅一抬下巴。 许广明也笑了:“人陈先生说的是你这条地道能打过去才能成事,问题是你有这个本事吗?” 六儿的脸一下垮了下来,顺着他的话就跟他唱起了双簧:“是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高手……” “巧了不是,我刚好认识这么一个人。” 我终于搞清楚了他们的来意,也就配合地把话头接了过来,然后朝阿丰招了招手,“去找一个叫丁树德的人,他是锐锋集团陈辛的手下,就说我们有笔生意想跟他谈。” 不瞒你们说,他们舅甥俩一提到西塔的情况,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了他,要在这样一个地方挖一条足够安全、足够隐蔽的地道,大概也只有他们丁家人有这个本事,丁建德我不一定请得动,他弟弟丁树德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阿丰领命而去。 许广明目的达成,也非常识趣地带着六儿告了辞。 “那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说着他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您联系的那位高手有了消息,咱们立马就能出发。” 他们一走,我列了个清单,叫阿俭去把明子找来。 “准备好人手和物资,原地待命,一有消息即刻出发。记住,别把消息泄露出去,更不要搞出动静惊动许广明或者其他人。” 第753章 来得真是时候 他看了看我,也没有多问,转身出了门。 只有阿俭还在那琢磨:“陈先生,既然许总说了人手和物资他们来准备,咱们何必自己操这个心?” 我弹了弹手中的名片,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反过来问他:“我们有人手、有物资,也有门路,为什么非得跟旁人分一杯羹?” 他这才露出几分恍然之色,诚惶诚恐道:“我明白了。” 不多久阿丰来报:“陈先生,我已经联系上那位丁五哥,他让我问问您,他是过来这边,还是去柳城在柳城会合。” “跟他约个地点,直接去柳城。” “好。”等他打完电话,明子那边也准备好了。 我示意他俩上车:“出发。” 到了约定的地方,我们一下车,丁树德就挥着手打起了招呼:“四叔,好久不见!” 我和他寒暄了几句,他有意无意问了我一嘴:“四叔,你认不认识许广明许总?” 我心领神会:“他也找过你了?” 他嘿嘿一笑,我很好奇:“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在外面‘出差’呢,让他等我两天。”他明知故问,“四叔,我这么回他,您还满意吧?” 别说我,阿丰在一边嘴角都有点压不住:“太够意思了丁五哥,有空去武城,我请你喝酒!” 不远处就是西塔大院,见旁边有座不高不矮的山头,我示意他跟我一起上去,到了半山腰这么一瞰,矗立在楼房和树荫间的石塔越发引人注目。 “你觉得可行性高吗?”我问他。 “像这种佛塔,地宫一般都在地基五米往下,直接打盗洞过去,应该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只提这一点,对自己的技术那是相当有信心,“四叔,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研究一下从哪儿开始挖隐蔽性和安全性最高。” “行。”我让阿丰他们去给他打下手,只带着阿俭去山顶转了转。 这里地势更高,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柳城: 正对城西的这座山头,城东的柳岭就要巍峨得多,柳江绕过柳岭自东向西穿城而过,两座石塔一东一西恰好坐落在它的两边和它垂直的方向,甚至连到河边的直线距离都差不多,有种让强迫症大呼过瘾的对称美。 我估摸着它们修建的时候选址不是随便选的,因为它们距离柳城中心的距离也差不多,两点一线围绕柳城中心构成了一个标准的原点对称图案—— 这么说吧,如果把城区弄成圆的、河道搞成s形组合成一个太极图案,两座石塔可以不偏不倚地落在鱼眼位置,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巧合。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西塔周围。 “那好像是个农贸市场?” 我指了指山脚下一片建筑,估计这农贸市场是新修的,周围还有很多建筑材料没有搬走,后面也堆满了弃用的废料。 阿俭不明所以地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看了一会儿我心里有点底了,也就下了山。 正好丁树德他们也回来了,我们一碰面,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四叔,从这座山山脚下挖再好不过,正好附近有座农贸市场刚建成,很多建筑废料就偷偷倾倒在后面的山里,咱们去市场最里面租个铺子,挖出来的泥土依葫芦画瓢往市场背后一倒,省心省力还不容易被发现!” 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我立马朝阿丰示意:“你去办吧,把上面的房子也租下来,正好省了住的地方,免得引起巡查人员的怀疑。” 他办事我还是放心的,等天黑下来,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假扮成装修工人直接住了进去。 我们这一住就是好几天,白天大部队休息,只留一小部分人装修店面做做样子,晚上则换过来给丁树德打下手。 这天晚上,眼见在天亮之前就能将暗道挖到西塔下面,一阵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在午夜时分响了起来。 他们一下紧张起来,阿丰连忙示意明子他们将暗道口的橱柜堵上,然后向我请示:“陈先生,我去看看?” “没必要。”我示意阿俭去开门,“我知道是谁。” 阿俭挠了挠头,走到门口将门一拉,一大帮子人不由分说地往里一冲,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明子他们枪没带下车,一时落了下风自然不敢乱动,只有阿丰往我身前挡了挡。 等他们控制住我们,许广明这才领着六儿踱了进来。 “陈先生,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我肩膀,但下一秒就被阿丰推搡到了一边。 不过他也没在意,只是咬着牙说道:“您是不是忘了通知我们?” “从这么远的地方挖到西塔下面可是个大工程,等我这边快挖好了,你们再过来不更省事吗?”我是真心为他们着想。 “说得好听,要不是我们自己发现,你会通知我们?”六儿切了一声。 我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自然,毕竟有些消息自己会长脚,不用我开口,也能及时地传到你们那去,不然你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巧,不早不晚刚刚好呢?”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许广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陈先生,您是识大体的,要怎么做就不需要我提醒您了吧?嘿嘿,别的我不怕,就怕万一一会儿动起手来不小心磕着儿碰着儿您了,张先生会怪罪。” “我们走。”我故意沉下脸,领着他们出了大门。 一回到车上,我示意阿丰直接把车开出城,最后在柳岭寻了个偏僻的山洞落脚。 “陈先生,这笔账就这么算了吗?”其他人都没吱声,只有阿俭沉不住气开口,“咱们都快挖到地宫了,他们一来就拱手让人,也太憋屈了!” 我没有理他,打着手电在山洞里转了转,它先是横向往山体里延伸了一段距离,随即陡然一转方向如同一口竖井径直通向地底。 我注视着那深不见底、像极了某种巨兽咽喉的洞口,轻声唤道:“阿丰。” 他立马将枪上膛,朝其他人一指:“手机都拿出来。” “听不懂人话吗,把手机拿出来!”明子也反应过来,枪栓一拉,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第754章 别出心裁 其他人一一照做,只有一个绰号叫苇子的手都伸进口袋里了,却迟迟不敢拿出来,只用眼睛惶惶不安地瞄了瞄我们。 见状,明子干脆自己上手去搜,等拿过手机将它解锁,他也没有擅自处理,而是转身递给了我。 我翻出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一一查看,顺手又还给了他。 他就着屏幕翻看片刻,脸色愈发阴沉。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怒不可遏地将手机往对方脸上一砸,拳头跟着挥了过去。 阿俭捡起来一看,这才恍然大悟:“我说他们怎么来得那么不是时候,原来我们队伍里出了内鬼,亏得这小子以为我们不会察觉,还没把这些消息删了,不然就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明哥,饶我一次吧!” 见明子不为所动,苇子一头扑倒在我跟前,声嘶力竭地哀求道,“陈先生,我知道错了,饶我一次吧!” 我只看向阿丰和明子:“对于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拖着苇子朝山洞深处走去,不多久惨叫声传来,但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它又戛然而止。 等阿丰他们回来,我们都心有灵犀地没有再提起这茬。 “四叔,我们真不用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吗?”丁树德终于也没忍住问道。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回肯定是要回的,但不是现在。” “可就剩那么一点距离,他们人也不少,两三小时绝对能挖通。” 这事本来就是由他操刀,底下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咱们要是回去得晚了,最后怕是连片破砖烂瓦都捞不到!” 阿丰就比较有经验:“陈先生,您是准备埋伏在回去的路上,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就那么肯定他们能找到地宫?”我笑了笑说道,“要不要打个赌,我赌他们最后会空手而归。” 丁树德不服气:“那要是他们找到了呢?” “如果许广明能找到,那也是他的本事,我愿赌服输。” “四叔啊四叔,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或是从我胸有成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点苗头,他打量了我一眼,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我但笑不语,他还来劲了:“快说,快说!咱们同吃同住这么些天,都是跟底下的泥巴打交道,怎么我们就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到?” “我只能说这是一种直觉。”但凡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有些事情就不适合提前去说,不然最后肯定会白高兴一场。 “好吧。”他识趣地没有再问。 我朝阿丰招了招手:“你带人盯着他们,只要他们大部队一撤,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明白。” 他带着人往山洞外一钻,直到第三天晚上我的手机铃声才冷不丁响了起来。说实话他的这个电话比我预料的要晚很多,看来许广明很看重地宫里的东西,如果不是彻底死了心,估计还会继续耗在那里。 “出发。” 我们乘着夜色重新回到之前的农贸市场,阿丰他们正猫在附近等我们,两厢一会合他少有地露出几分激动之色:“陈先生,您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底下的地宫,最后熬不住,许广明留了两个人在店里看着,自己先回去!” 有了之前的预防针,丁树德他们估计也没觉得特别意外,但他还是说道:“邪了门了,底下就这么宽,哪怕地宫不是正对塔底,往附近或者再往深处挖挖总归能找到,难不成是我们太过想当然,两座石塔只有一座是正儿八经的的佛塔,西塔下面根本没有地宫?那咱们岂不是也要白忙活一场?”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我,自是希望我能给他答个疑、解个惑。 可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我给阿丰他们分派任务:“你们给几个人一会儿跟我们一起下去,其余的去把那两个人控制住,再兵分两路一部分盯着许广明他们离开的方向,一部分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只要有风吹草动立马回报。” “明白。”明子点了几个人出来,朝剩下的一挥手,“我们走。” 很快我们就收到了他的暗号,赶紧也闪身进了店里,两个陌生的小年轻正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里,我示意明子看好他们,率先往暗道里一钻。 越往塔下走,我越感觉脚下的泥土有些发软,我心里顿时有底了,不由加快了速度。 很快暗道就到了头,不过等经过不远处的一个土坑,它又一分为三往前、左、右各延续了一段距离。 这后面的活儿当然是许广明他们干的,不得不说这也是个大工程,尤其是中间的土坑足有五六米深,我走到坑边看了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坑底已经有了一层积水,关键还不浅。 我心里又确定了七八分,转而打量起头顶。 丁树德也绕着土坑转了一圈,回头问我:“四叔,这里就是正对塔下的位置,他们往下又挖了这么深还是没有地宫的踪迹,咱们往边上拓宽一点试试?” 我收回目光:“没必要,往上挖。” “往上挖?”他大感意外,“上面离地面顶多也就五米的距离,向下除去地宫基底、向上除去塔基,哪里还藏得下一个地宫?” “藏不下也得藏。”我一一道来,“这两座石塔修建的位置是早就定好的,偏偏柳城地势不平东高西低,这里的地下水位比较高,如果按照其他佛塔的范式来修很容易被水浸泡,为了防潮只能用沙石继续往上回填,再利用剩余的空间修建地宫。” “那咱们还等什么,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眼睛一亮,拿出工具顺手就是一捅,随着底下泥土的剥离,一块方形石砖率先映入眼帘。 “有门路!” 他招呼阿俭他们用随身携带的材料搭了个简易的脚手架,站上面一阵捣鼓,不到一个小时就掏了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通过的洞口出来。 见对面已然打穿,他顺势往里一钻,没一会儿就缩了回来。 “丁五哥,情况怎么样?”阿俭迫不及待地问道。 丁树德得意洋洋地一摆手,捏着嗓子唱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755章 再摆他一道 我立马朝阿丰示意:“我们三个上去,其他人在下面接应,咱们得抓紧时间把东西转移出去,万一许广明他们反应过来,也杀我们一个回马枪,最后它们能不能落在我们手里还真不好说。” 一听我的话,丁树德赶紧又钻了上去,阿丰紧随其后,到了上面他把我也拉了上去。 这地宫也就堪堪一人高,我将手电光这么一扫,眼前只余满目斑驳: 地宫的四周和穹顶绘满了壁画,可惜底下湿气太重,哪怕做了防潮也依旧没能阻挡水汽的侵蚀,但即便只是一些残存的线条和色彩,也依然难掩它们的精美,如果可以修复,待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它们一定会和那十八幅礼佛图一样惊艳世人。 光是壁画就有如此高的水平,里面埋藏的器物就更不用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器、银器和琉璃器,但这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我们三个一上来,不约而同地被中间一个造型别致的宝函吸引了注意力。 它呈船形,虽以石质为底,却镌刻着各种繁复的纹饰,纹饰中间还描了金,使得它在古朴之中又多了几分庄严和华贵。 我不知不觉迷失在它独特的气质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丁树德的动作,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手伸向了石函。 “先别动!”我压低声音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他虽然本能地愣了愣,手却也下意识一抬,一下将它打了开来,织物绚丽的色彩霎时闯入眼帘,然而就是打开的一瞬间它迅速蜷缩、发黑,都没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就彻底风化了。 “啊!”他一声惊呼,旋即反过来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免得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又赶紧捂了捂嘴。 “你别乱动了!”我警告道,示意阿俭把事先准备好的木箱递上来。 我将石函的盖子重新盖好,用防震海绵仔细包裹了几圈这才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我是不敢再让他们上手了,只叫他们先把箱子搬下去,这才将其他器物一一甄别,拣要紧的打包装箱。 确定没有遗漏,我招呼两人出了地宫。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刚到上面一个在城外望风的小年轻绰号叫阿伦的就打来了电话:“陈先生,许广明带着人回来了!” “撤。”我们连人带东西一起上了车,马不停地从另一边出了城。 等所有人都回到车上,我朝阿丰抬了抬下巴:“一会儿他们回到店铺,要怎么做清楚吗?” 他愣了愣,迟疑片刻还是说道:“陈先生,好歹都是为张先生办事,如果我们把事情做得太绝,万一触怒了他,我怕他会怪罪你……” “不至于,就算咱们把巡查的人引过去,最多也就是吓他们一跳,他许广明要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又何谈为张先生效力。” 我不以为意,说实话给他添点堵那都是顺带的,我主要是担心西塔底下被我们挖空了,如果发现不及时它恐怕会步东塔的后尘,届时不仅塔保不住,搞不好还会有安全隐患。 我们要是不仅把地宫掏了,还连带着毁了塔,那才是做得太绝——哪怕这是一条不归路,我还是希望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明白。”他打了个电话出去,很快就把事情安排了下来。 “直接回武城。”我一边在心里盘算接下来的行动,一边说道,“最近几天咱们恐怕得出去避避风头了,给张先生和林管家一点时间帮我们摆平。” 当然这事能成主要还是靠丁树德,我本来还在想等回到武城怎么谢他,结果他中途就下了车,我让他把卡号报给我也被他拒绝了。 大概是看出我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说道:“四叔,谢就不必了,您跟陈总和小陈总是一家人,我以后还指着陈家吃饭呢,哪有打一份工收两份钱的道理!再说我这次跟着您出来,也算涨了见识,就更不敢居功了!” “小陈总?” 我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陈酉,结果他来了一句:“就是小橙子啊!她一回翠城就认祖归宗了,改了个大名叫陈晨,虽然按辈分她是陈总的妹妹,但陈总带她跟带女儿一样,大事小事一手包是一丝不敢马虎,大家都开玩笑说她以后是锐锋的接班人呢!” “是吗?”听到他俩相处得这么融洽,我是既欣慰又庆幸,让小橙子跟着陈辛离开,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跟丁丁树德分别后,我们一门心思往武城赶,终于在天亮之前回到了予明园,结果还没把车开到楼下,阿丰突然叫了我一声。 他朝楼前使了个眼色,我这才发现张吾思就站在门口。 我有些意外,我们出去的时候没打招呼,回来这一路更是一声都没吱,关键眼下天都还没亮,他却和前两次一样卡着点出现在这里,跟个原地刷新的npc似的,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暗地里报了备,二他是来问罪的,自然要蹲个人赃并获。 阿俭显然也想到了第二种可能,在后面战战兢兢地开口:“他不会已经知道咱们在柳城摆了许广明一道,特意过来拿我们的吧?” 虽然我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我还是决定先发制人,一下车就很抱歉地朝张吾思摊了摊手:“亲爱的琼,这次出去我好像给你惹了一点麻烦。” “可不止一点。”他挑了挑眉,“昨天晚上许广明就已经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而且柳城那边也找到了我,正不停地跟我交涉呢。” “或许我应该识趣点,现在就去自首,免得连累你。”我作势要上车。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就太见外了。”他也装模作样地拦了拦我,“年轻人有点脾气多正常,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后生可畏。至于柳城那边,如果我连这点小事情都搞不定,以后大家做事只怕会更加畏首畏尾。” 他拍拍我的肩膀:“奔波了这么多天,肯定累了吧?早点休息。” 说着他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一走,阿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您是不是早就猜到,张先生想借您的手敲打许广明,更想通过这件事展示自己的能力,告诉所有人,没有‘那位’当抓手他也足以充当大家的庇护伞?” 第756章 宁玛隆果 “还是你懂我。” 且不论张吾思是不是当年的琼,他虽是破龙所有者伸向外界最直接的触角,但近些年一直待在国外,根基别说“那位”就是和最近才声名鹊起的温先生比,恐怕都有所不及,不然也不会先后让他们坐大,他现在想另起炉灶重新把位置坐稳,自然是要用点手腕的。 “就是不知道,他对我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这样一想,我朝阿丰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道:“你去打听一下,郑聿乾的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们要找太阳城的入口,肯定不会单指望我,如果其他人已经有了线索,我不介意再捷足先登一次。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明白。” 我指挥他们把所有的木箱都搬去仓库,等安置妥当,我按捺不住又将装有石函的那一个打了开来。 我揭下石函盖子观察了片刻,心里有些遗憾,里面覆盖的那些织物怕是很难再复原。 我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清理到一边,一个错金银棺露了出来,上面镶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在灯光下越发显得瑰丽。我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自是不敢再往下开了,将石函重新封好放回到木箱中。 天一亮,我就支使阿俭把仓库的门换成了更为牢靠的铁门,又加派了两个人手看着,心里终于安稳了一点,虽然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折腾,这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如果真有人想闯进去,眼下所有的防范估计都只是摆设。 当然,这事还得看张吾思,只要他没发话,这里将是整个予明园乃至武城最安全的地方。 捣鼓完我就上了楼,本来只想补个觉,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阿丰他们倒是没闲着,早饭的时候他跟我汇报:“郑聿乾的几个得力干将都去了里城西边的高原土林,一直在那盘桓,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而就在前天郑聿乾本人也赶过去了,应该是有了眉目。” 我立马拍板:“准备物资,吃完早饭即刻出发。” 我们先是用一天的时间赶到里城,这是一个典型的高原城市,规模不大,但该有的都有,虽算不上繁华但也不至于冷清,尤其是夕阳下的里城,笼罩在淡淡的斜晖中,衬着远处的山和山后澄澈的天空颇有一番意境。 为了适应海拔的变化,我们特意在城里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又去补充了一些物资这才循着郑聿乾他们的踪迹朝土林深处进发。 走走停停一路追踪,眼见周围脚印越来越密集,我让他们先停下来找个隐蔽的角落休息,只朝阿丰示意:“看到那座岩山没有?它的地势应该是周围最高的了,咱们上去看看,也许能发现他们的营地。” 他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地走到前面去探路,在跟上去之前我提醒明子他们:“都轻点声,他们肯定就在附近,别搞出太大的动静惊动他们。” 我和阿丰轻手轻脚地爬到岩山顶,居高临下这么一瞰,果然瞄到了一片帐篷,他们就驻扎在底下干涸的河谷中,因为临近傍晚大多数人已经回到了营地,正埋锅造饭。 穿过袅袅炊烟我目光一扫,发现这里不仅在地形上和吐日沟有着几分相像,就连对面的岩壁上也分布着一个又一个的洞穴。 “又是石窟群?”仔细分辨后我否定了这一可能,里面既没有壁画也没有造像,反倒是生活痕迹非常明显,更像是古代某个族群聚居的洞窟,换言之这大概率是片聚落遗址。 “如果这里真和太阳城有关,它会不会是古姚国人或者古‘国’国人在进入太阳城之前临时落脚的地方?” 我心里正琢磨想个什么办法溜进去看看,阿俭也爬了上来。 “陈先生,我们在附近抓了个人,您要不要下去审审?”他压低声音问我。 “走。”我们三个悄无声息地爬下岩山,一回到藏身的角落,我就看到一个留着板寸的小年轻被明子他们掐着脖子按在地上,一脸的苦相。 “陈先生,这个人我认识,他诨号青皮,他们大哥扁福正是郑聿乾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阿伦说道。 “青皮是吧?”我蹲下身,居高临下地冲他一笑,“别紧张,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可以放了你。” 他一个激灵,忙不迭点头:“您、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这么识时务,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问道:“这片聚落遗址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们老板这么上心?” “我只知道我们老板管这里叫‘宁玛隆果’,据说是什么‘宁玛人’生活过的地方,我们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至于他为什么要找宁玛隆果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是吧?”我朝阿丰使了个眼色,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边捂住青皮的嘴一边照着他胳膊就是一刀。 剧痛之下他整张脸都有些扭曲,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阿丰才轻轻松开捂住他嘴的那只手。 “现在清楚了吗?”我明知故问。 “清楚了清楚了!”他哆嗦着开口,“我们老板说宁玛人好战,他们跟其他部落打仗的时候有些个位高权重的回不来就会用人俑盖着金面具替葬,这些替葬的人俑基本都是单独埋在一起的,而这样的人俑墓前前后后起码有过两座,他想找到它们,搞几套宁玛人的金面具回去……” 我心里一阵冷笑,原来寻找太阳城入口是假,借此盗掘古遗址和古墓葬才是真,破龙的人搞这一套还真是得心应手。 “那你们找到了吗?”我继续问道。 他一个劲地摇头:“没有,只是我们老板不信,说它肯定就在附近,可我们将宁玛隆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墓地……昨天他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说三天之内务必要找到它,可惜我们今天忙活了一天还是空手而归,一会儿回去估计又得挨他一顿骂……” “是吗?”我笑了笑。 “千真万确!”他拼命点着头,脸上讨好一笑,“陈先生,我知道的都说了,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第757章 大型墓葬群 “能,怎么不能。”我示意明子他们放开他。 估计明子也没想到我居然真的同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松开手,青皮得了自由,是生怕我后悔,手脚并用爬起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陈先生,就这么放他回去,咱们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明子不解。 “放心吧,青皮又不傻,如果让郑聿乾知道他把他们的底都透给了我们,你觉得郑聿乾会放过他?”阿丰替我答道。 不过这并不是我放走青皮的原因。 “就算他把我们供出来也不怕。”我示意他们跟我走,“咱们盗西塔的事郑聿乾肯定已经听说了,假如他真从青皮口中得知我们也跟来了这里,你们猜他最有可能会怎么做?” 阿俭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独吞宁玛隆果墓葬里的宝物,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们从这里清出去。” 说着他一阵恍然:“难怪咱们要换个地方!” “我倒觉得他会按兵不动。”阿丰若有所思地开口,“眼下宁玛隆果就控制在他手里,他如果主动出击反而需要担心我们会不会来个声东击西,还不如埋伏在河谷里以逸待劳。” 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好奇问我:“陈先生,您这么做应该是有别的用意吧?不然青皮这一回去,他们肯定会暗中戒备,咱们要靠近那片遗址只怕会更难。”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就是希望他们能猫在里面别出来。” 这下不仅他,明子也是满头雾水:“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宁玛隆果’在本地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们纷纷摇头,见他们确实不知道,我也就不再卖关子:“‘宁玛’的意思是太阳,‘隆果’的意思是河口,‘宁玛隆果’自然是指太阳河的河口,他们驻扎的地方要真论起来只能算是‘宁玛隆’。” 明子一下明白过来,抚掌笑道:“如果宁玛人的墓地真在宁玛隆果,他们想在宁玛隆找到它们那不是缘木求鱼吗?” 阿丰也忍不住一笑:“您这招‘故布疑阵’果然高明,估计等我们拿着东西回到武城,他们都还在那琢磨我们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得手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郑聿乾和他手下的人可没有那么傻,不然张吾思也不会那么倚重他,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宁玛人的族群墓地就在那片聚落周围,他们用不了多久也会想到,所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赶到真正的宁玛隆果将里面的明器起出。” 之前我们爬上岩山顶了望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河口方向,倒是记得它的具体位置。 紧赶慢赶,等赶到河口附近,一片相对平整的黄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给几个人去河道那边警戒,其他人准备好探铲,一会儿听我指挥。”我朝他们发话。 我先把点标出来,又教了一下他们怎么下探铲,一大帮子人同时开工,一直忙活到夜深,终于将一众墓葬的轮廓定了下来。 虽然我早有预料这个墓葬群的规模绝对不会小,但真当它们一个一个呈现在我眼前,我还是被震撼到了。 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数不尽数的墓坑就这密密麻麻地躺卧在这片古老的墓地中,它们不仅在横向上互相挤压,纵向上也出现了叠压,对比宁玛隆的遗址规模,如此惊人的墓坑数量说明一个问题,骁勇善战的宁玛人在这一带应该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陈先生,这么多墓坑,咱们肯定不能每一个都挖开,挑哪些下手呢?”明子问道。 你们想全挖开,我还不同意呢,我心想。 “这些墓葬规模不一,当时宁玛人确实已经出现明显的阶级分化。”我挑了几座出来,“墓主本就不是普通人,更何况他们还是特殊的集体葬,这些人俑墓的规模绝对不会小,先把这几座挖开看看。” 然而等他们一一挖开,里面却只是些普通的墓葬,只不过埋葬的个体比较多;墓中陪葬品也大多都是些陶器、石器等生活生产用器,以及少量的装饰性玉器。 这些文物的研究意义同样不小,但我想郑聿乾应该不会对它们感兴趣,倒不如留给后面来发掘的研究人员。 “搞不好我也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想着,我让他们将这些墓葬回填,自己去其他墓坑转了转。 等转到墓葬群靠近附近岩山的一边,我终于有了发现,其他墓坑不管大小都是长方形竖坑,只有这里的两座是标准的正方形。 “难不成底下另有乾坤?”我心下一动,赶紧招呼阿丰他们过来。 很快其中一座正方形墓坑被他们挖开了,但坑底也只出现了一些动物的骨骼。 “这好像不是墓葬?”阿俭挠了挠头,猜测道。 “这的确不是墓葬。”我心里反而有底了,往坑底一跳,依次在四面墙上敲了敲,等敲到面向岩山的那一面,后面传来的声音明显有些空洞。 “里面还有空间?”阿丰和明子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操着家伙也跳了下来。 我点点头:“这个竖坑顶多算是墓道和陪葬坑。” 在我们小心翼翼的清理下,不多久一块一米见方的石板露了出来,等我们合力将石板取下,再用手电往里这么一扫,阿俭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是木棺,好几口呢!” “小声点,别把郑聿乾的人引来!”阿丰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旋即问我,“陈先生,我先进去看看?” “不用了,里面空间有限,应该不会设置什么机关。夜长梦多,你们去把另外那个方形墓坑也清理出来。” 说着我钻了进去。 其实一看这些箱式木棺我悬着的心基本上是落下来了,我走到离我最近的那口木棺边将棺盖轻轻一揭,率先映入眼帘的正是三张彩绘金面具,它们近乎人脸大小,五官极为逼真,覆在木俑脸上给人一种它也有灵魂的错觉,仿佛那些用它们替葬的墓主真的魂归故里了。 其他几口木棺内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我数了数单单这一座人俑墓就发掘出了九张彩绘金面具。 我让阿伦把我准备好的工具送下来,将它们一一取下装箱,这时阿丰他们也把另一个墓坑和面向岩山的暗口清理了出来。 那边的情况和第一个人俑墓差不多,但看得出来它的年代要稍晚,因为生产水平的提高,人俑脸上的彩绘金面具更为精美,尤其是其中一张覆盖在一具穿着宽袍大袖疑似祭祀人俑身上的,简直巧夺天工,面具上不仅勾勒着一些怪异的纹饰,眼睛位置还镶嵌着两片薄如蝉翼的玉片,既精致又神秘。 我屏住呼吸将它取下,单独用一个箱子装好,这才将其他金面具也取下。 等全部清理完,我大感意外,这两个人俑墓大小差不多,但这边的替葬人俑要比隔壁多得多,出土的彩绘金面具数目之多高达十七张。 换言之,整个宁玛隆果墓葬群出土的彩绘金面具至少有二十六张,而且无一不是精品,只要公之于众别说考古界就是整个世界恐怕都会为之震动。 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我没有心血来潮插这一脚,一旦东西被郑聿乾他们盗掘出去再经天途流向境外,带来的损失会有多惨重。 偏偏这时候负责望风的人喊了一嗓子:“陈先生,有灯光往这边来了,咱们要撤吗?” 我本来还想再去看看其他墓坑,眼下只能作罢,确认两座人俑墓里都没有遗漏,我一声令下:“撤!” 第758章 你们,不配 我们连夜往里城撤离,身后的尾巴则咬定我们是紧追不放,好不容易赶回停车的地方,我们一刻都没敢停留,马不停蹄地开着车溜了。 直到远离里城,我才暂时松了口气,朝阿丰示意:“老规矩,找个人联系一下里城的文物部门,郑聿乾这么穷追不舍,咱们为什么不给他们找点事做?” 等他安排妥当,我也给张吾思打了个电话:“琼,我好像又惹麻烦了。” “我已经收到消息了,你是真不给我省心啊,果然应了那句话,本事越大的人捅的篓子也会越大。” 他一阵苦笑,最后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谢了。”我是由衷地表示感谢,直觉告诉我郑聿乾和许广明不一样,就算此时他被绊在里城,我们想要顺利地回到武城怕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万一我们落在了他的人手里,我吃点苦头是小,就怕东西最后保不住。 好在张吾思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当然就算他不想给也不得不给,所以我应该庆幸我对张吾思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不然真的很容易玩脱。 在张吾思的干涉下,我们最终安全地回到了予明园,我刚指挥阿丰他们将箱子搬去仓库,他就过来了。 不过他也就是随便转了转,只在离开的时候似笑非笑地对我说道:“之前是柳城,这次是里城,天南地北的来回折腾你也不嫌累,我看最近几天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多休息休息。” 他眼中不无威胁,不过我确实需要避避风头,也就顺坡下驴地同意了他的建议。 奈何第二天郑聿乾的人还是找上了门,我怀疑他们是张吾思故意放进来的,他也想敲打敲打我。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青皮的大哥扁福。 他倒是挺客气的,刚一入座就带着几分笑意开口:“之前几位老总聚会,我刚好有事没能跟着我们老板过来一睹您的风采甚是遗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哥,咱们没必要跟他这么客气,宁玛隆果是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个大半个月才找到的,哪怕他是张先生跟前的红人,也不能这么明抢!”他手下的一个年轻人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来唱白脸的。 “学着点,看看人家多讲规矩。”我故意沉下脸训斥起了阿丰他们,“以后注意了,咱们这一行主打一个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干什么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尊老爱幼。” 阿丰还没说话,阿俭情真意切地啐了一口:“呸,那墓里头埋的又不是他家祖宗,还先来后到,这玩儿谁先挖着算谁的,要怪就怪他们没本事,宝贝藏在眼皮子底下都找不到!” 这下不仅那年轻人气得满脸通红,扁福也瞬间敛了笑容。 “陈先生,我知道您有本事,脾气更是出了名的直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二十六张彩绘金面具,真的没得商量吗?” 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发自内心地一笑。 “我这个人说话是比较直,既然你们不介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麻烦你回去转告郑聿乾,就说‘国之重宝,不是你们能拥有的’。” 我缓缓吐出最后六个字:“因为你们不配。” “你!”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阿丰连忙往我跟前挡了挡,我只拿起茶碗朝他一敬:“送客。” 收到我的信号,明子立马带着人冲了进来,将茶台团团围住,只在台前留出一个缺口。 我朝两人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走!”扁福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他们一走,明子他们也退下了。 “你带人去周围转转,我怕他们贼心不死再闯进来,对陈先生不利。”阿丰把阿俭也支了出去,这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地看了看我。 “有什么话直说吧。”我放下茶杯。 “陈先生,您想让他们服您本来一点都不难,只要他们见识过您的本事,再请张先生出面,您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拉拢到您麾下,这样等您和‘那位’正面交锋咱们也能占得优势。” 他抿了抿唇,“可眼下您施威不施恩,就算他们服您,您也没法真正地笼络他们,反而会把他们逼去‘那位’那边……” “只要他们敢投靠‘那位’,咱们就让他们盗无可盗,怎么不能算拉拢呢?”我开玩笑道。 他还是一脸不认同。 “你真觉得张先生会打心底里希望我和他们上下一心吗?”我问他。 他一怔。 我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他真这么想,一开始就不会半途授意许广明拉我入伙让我有机会横插一脚,而应该反过来把线索留给我,再由我出面卖许广明一个人情。” 从他的立场出发,我能震住郑聿乾他们但和他们搅和不到一块去才最符合他的利益,不然对他来说我和“那位”又有什么区别?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吧? 而丁迅思的话提醒了我,我混入破龙的目的也和“那位”不一样,我不是真的要去做这个代理人,而是要想办法通过张吾思直接接触“那头”,将破龙背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让它彻底瓦解掉。 如果自废武功更能得到他的信任,我何乐而不为?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忙你的去吧。”我站起身,本想直接上楼,但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仓库进去转了转。 最后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张单独装箱的华美面具上,端详片刻,我心里有了判断。 这样的工艺虽说巧夺天工,但和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还是比较符合的,宁玛人应该和古姚国或者古“国”国人没有直接关联,即便他们也是以太阳为名,但或许和刹梭人一样,只是一群不明真相的追随者。 我心里有些失望,同时又松了口气,眼下没有太阳城入口的线索,既是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 我将它放回木箱小心收好,思索着上了楼。 接下来几天我直接给阿丰他们放了个假,反正这予明园我们出不去,旁的人也进不来,还不如放开来好好歇几天。 等风头一过,我立马召集人手又故技重施截了几趟胡,几次下来他们大概都已经习惯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我麻烦,更有甚者干脆偃旗息鼓,免得我们捷足先登。 阿俭他们都抢上瘾了,自然有些意犹未尽,我却倍感茫然,尤其是看着满满一仓库的“战利品”,我突然有种午夜梦回、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极其不真实的错位感。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不知道当年舒屏云是怎么想的,反正此时此刻我心里除了惶恐还是惶恐。 “陈先生,您怎么了?”阿丰注意到了我的反常,关切问道。 我一言不发,倒退几步逃也似地出了仓库,偏偏这时候有人来报:“陈先生,您出去的时候有个叫关胜雪的人来找了您几次,今天他又来了,您要见见他吗?” “关胜雪?” 我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自打我被周游打伤失去意识,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么久了他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现在突然找上门,总不至于是来叙旧的吧? “带他过来。” 我掉头去客厅先把茶泡了,没一会儿一个锃光瓦亮的半秃脑袋探了进来,大概是见只有茶台有人,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往这边走了过来,我们这才打了照面。 没想到一见到我,他居然愣了愣:“王秘书,你怎么也在这?” 旋即他瞄了瞄我眼上的纱布,终于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说道:“不是吧?私底下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雱爷原来是你啊!” 第759章 真就按图索骥 “怎么,你觉得我名不副实?” “没、没……”他干笑一声,“我的意思是早知道你是雱爷,我就直接去问方总要你的联系方式了,你都不知道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听到你住在这儿!” 他一提方遂宁我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按理说他找不到我怎么都会打我这个电话试试,可我从来没有接到过他的来电,也不知道他是已经猜到我不想他来找我,还是因为—— 我想起王容心的话,搞不好就算他想知道我的现况,也根本不需要亲自来找我。 “你就说你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吧。”我实在懒得跟他绕弯子。 “对对对,咱们先说正事!”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张绢书,一看它熟悉的质地我一下坐直了身体。 “这哪来的?” “奇了,你不问它是什么,只问它哪来的,怎么类似的绢图你也见过?”他还挺敏锐。 “是见过,所以它到底哪儿来的?” “这个嘛,你且听我从头道来。”他一边将绢书摊开,一边卖起了关子,“之前在神女墓打伤你那厮,你还记得不?他直接就交代在了那里,死得可惨了,半边身子都没了!” 难道这绢书和周游有关? “反正当时我吓了一跳,不过我眼尖很快就注意到,除了那个装有神女心的匣子空了,其他东西居然都还在他包里,我就赶紧把那面错金铜板拿了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说的比我这听的还入迷,兴奋得是直拍大腿:“那铜板被甩在地上,背后居然裂开了一条缝,这绢图就藏在里面!” 难不成真叫周游猜对了,那块铜板的出现本身就是有人在故布疑阵? “可惜陈辛他们来得太快,我只来得及将它塞进包里,其他东西全落在了他们手里。”他眼睛一骨碌,话锋也跟着一转,“不过后来我几经周折打听到,这幅绢图极有可能和一个叫太阳城的古城有关。 偏生我前几天听到风声,说最近在道上声名大噪的‘新盗王’雱爷也在找这个太阳城,我心里一合计,我这单枪匹马的就算有线索估计也没辙,还不如把它贡献出来怎么也能分一杯羹,索性就过来,没想到王秘书,哦不雱爷,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说着他冲我嘿嘿一笑,“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要不二一添作五直接干票大的?” 我没有吱声,注意力全放在绢书上了,和我之前看过的不一样,它上面没有哪怕一个字,只是用细腻的笔触极尽细致地勾勒着一幅画,说是绢图确实更合适。 画中作为主要刻画对象的是一座山峰,它矗立在一片波平如镜的湖边,峰顶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像极了一位白首老人正悠然垂钓,而就在画面的更远处一座和它极为相似的山峰如同它的影子站在它后面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说实话一看这绢图我就想起了老所长拿到的那幅古画,两者不仅画风相近,内容上似乎也有关联,而且前者和后者一样在细节上极为讲究,这么说吧,后面那座山峰的雪线和白头顶几乎一模一样,如果它就是白头顶,我甚至可以以此为参照推测出前面那座山的位置。 当时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难不成白头顶真是一座“影子山”,湖边的这一座才是那个传说中提到的、真正的“凤落之地”? 偏偏这个传说是和古姚国人高度绑定的,假设它真和太阳城有关,会不会这里就是太阳城的其中一个入口,而且极有可能在和另一支姜妄人融合成古“国”国人之前,他们就从这里进入过太阳城? 关胜雪眼睛的确很毒,见我盯着绢图不说话,他好奇问道:“我的雱爷,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我总感觉这是一幅写生画,太阳城的入口就藏在这幅画里,只是这高原上雪山多得是,我查来查去查了老半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他要真没查出来什么,那我就放心了。 我顺势摇摇头:“就是觉得有些稀奇,不瞒你说,我确实见过类似的绢书,但上面记录的都是文字,只画着画的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我有点怀疑这张绢图上也是有字的,只不过它们是用特殊的材料写的,必须得用点特殊的手段才会显现,至于这幅画本身大概率是个幌子。” 他神色一动,面上却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试过了,没用!” “这样啊……”我故作试探地开口,“要不这样,你把绢图留在我这,我再研究一下,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行。” 他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偏偏这时候他电话铃声响了响,等接完电话他一脸的抱歉,“王秘书,实在对不住,我一个朋友听说我手里有这么一张绢图也想见识见识,我拿给他看看过两天我再给你送过来?” “没问题。”我也一口答应下来。 我们各怀心思地喝了会儿茶,他就找了个借口先溜了。 他一走,我拿出手机点开地图先找到白头顶,再顺着估算的方位这么一搜寻,一座山、一片湖霎时映入眼帘。 “当尔果山,当尔果措。”我心里有了决断。 我将我能想到的可能需要的物资列了清单,然后把阿丰他们叫了过来:“老规矩,召集好人手、准备好物资,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次的行动非常重要,一定要避人耳目,绝不能让任何人发觉。” 三人分头行动,临到中午,他们去而复返。 “陈先生,其他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就是您说的这个截玉……”阿丰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的意思我已经明了。 问题是如果要去太阳城,这东西绝对少不了,我总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赌吧?思来想去,我输入陈辛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很快接通了,而且一猜就猜到是我,等我说明来意,他更是带着几分了然开口:“你找到太阳城的入口了?” 我没有瞒他:“还没有,但已经有线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帮你准备好的,你让你的人过来这边拿。” “多谢。” 正说着,小橙子听到我的声音,在那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舅舅!” 很快手机就交到了她手里,这是我们分别后第一次通电话,她奶声奶气地说着她在翠城的见闻,兴奋得不得了,我在这边听着是百感交集,小橙子能重新开始她的生活,也算可以告慰冯霁的在天之灵了。 我们聊了这个又说那个,完全忘了时间,最后陈辛忍无可忍:“陈晨,你该去做下午课了,既然是你自己制定的计划,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完成。” “知道了。”虽然不舍,她还是非常听话地应了一声,旋即问我,“舅舅,以后能不能每周……不,每个月!我知道你很忙,但能不能每个月打个电话给我,我真的好想你。” “好。”我心里有点堵,等她把手机交还给陈辛,我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说的下午课都是些什么?” “就是学一些武术的基本功,还有跟谒灵人有关的东西,她年纪太小,我们也只能从最简单的东西教起。” 我心里有点火:“你也知道她才不到六岁,像你这样令行禁止地训练她,不觉得太苛刻了吗?” “不然呢?”他平静说道,“难道你希望她跟你一样或者跟她妈妈一样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最后只能受人摆布或者惨死他人之手?” 我无言以对。 “我先去帮你把截玉准备好。”他重新放缓了语气,“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五味杂陈地挂了电话,朝阿丰和阿俭发话:“你们绕道翠城去取截玉,一会儿就出发,我们在玛城等你们。” “明白。”两人先行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也出发了。 第760章 特定线索 和哀岭山脉不一样,白头顶的这边、当尔果山和当尔果措所在的区域也是一片高原,甚至平均海拔比里城所在的土林还高点,素有“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之称。 这里除了几个聚居而成的城市和一些散布在崇山峻岭间的村落,大多都是无人区,譬如当尔果山和当尔果措一带就鲜有人烟,自然也没有路可以直接进去。 我们必须先借道玛城,再顺着公路往南,这还没完,后面半程无路可循,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把车开到湖边。 我将大致的路线跟他们一说,等上了高速我们直奔玛城。 到了那第一件事当然是找地方落脚,不过明子他们闲不住,问我能不能先去探探路,我也正有此意,拿出地图将当尔果山和当尔果措所在的位置一标,他们就兴冲冲地出发了,等他们回来阿丰他们也到了。 看着盒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截玉手串,我心里真的特别的感激,赶紧将它们一一分发下去。 我们在玛城休整了一晚,第二天正式朝当尔果山和当尔果措进发。 因为之前已经探过路,我们顺着公路一路往南行进得非常顺利,看着远处的高山和它们倚靠的、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的碧空,似乎所有的烦恼也随之消融只剩下心旷神怡。 我们这一开就是一天,眼见天都要黑了,明子终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路说道:“陈先生,一会儿我们往西北方向转,往里再开个把小时是片挺大的荒原,穿过荒原就是当尔果措,当尔果山在湖的另一边要更远一点。可惜进了荒原就没有路了,我们不敢硬闯便先回来了。” 我点点头,在转进小路之前,我又好奇问了一嘴:“大路走到头还有多远,里面是什么地方?” 阿伦接过话头:“没多远了,里头就一个小村子,都快搬空了,只剩下一对父女说要守村还住在里面,我们第一次从这经过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这条小路,还是那个小女孩听到我们说要去当尔果措告诉我们的呢!” 阿伦想起来又兴致勃勃地开口:“对了,她还跟我说他们村子上面也有一个湖,就叫小当尔果措,据他们村子里的人传大小当尔果措都是同一颗星星掉下来砸出的坑,只不过一个是星星本身砸出来的,一个是星星上脱落的碎片砸出来的。” 有人取笑道:“你小子很会啊,咱们才在那待了多久,你就跟人小姑娘聊了这么多?” 阿伦气得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这叫志趣相投!” 正说着,我们的车已然拐进那条小路,正如明子所言,往里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小路也到了头。此时天色已晚,我们索性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扎营,第二天再一鼓作气直取当尔果措。 一夜无话,翌日天刚刚亮我们再次出发,往里开了没一会儿前面居然出现了一条河谷,巧的是这河谷的两边也有不少洞穴,只不过这一次的洞穴都是天然形成的,我没有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从吐日沟到宁玛隆再到这条河谷,它们会“撞脸”大概率不是巧合,张吾思他们确实收集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只不过在寻找的过程中出现了偏误。 我正愁摸不准方向,没想到线索自己送上门来了。 “跟着河谷走。”我当机立断说道。 我们顺着河道又花了几近一天的时间横穿这片荒原,终于在第二次夜幕降临之前,那座被记录在绢图上的山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白头顶就矗立在它背后,两座山峰于斜晖中比肩而立,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说实话,单论山体大小当尔果山远没有白头顶巍峨,这也能从侧面说明,两者的真实距离还是挺远的,只是从视觉上看这样的距离似乎很容易消弭,它们就像彼此的影子互相依靠、交相呼应,仿佛亘古便是如此。 渐渐地,平静如镜的当尔果措也在暮色中闯入我们眼帘,它好似一枚湛蓝的宝石镶嵌在荒野和峻岭之间,只有当晚风轻轻地吹过,它才会俏皮地摇晃着粼粼波光,轻声细语地向我们问候。 等我们真正地到达湖岸,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们赶紧在湖边找了片空地驻车扎营。 露营灯接二连三地亮起,倒映在当尔果措的怀里,像极了一片星星。 如果它真是因为某颗“星星”的降落才形成,那它算不算是那颗“星星”通过那一次剧烈的撞击涅盘而生?如果是,它又会不会因为这片灯光倒映而成的星海想念它的前身远在浩瀚宇宙的故乡? 事实上,第二早上当阳光再次洒向它和当尔果山,我就意识到传说果然只是传说,这分明是个断陷湖,由于陨石撞击形成的可能性不大,亏我还在那胡思乱想,如果当尔果措的传说和凤凰之心的传说可以互相关联,后者会不会也是什么天外之客降临地球…… 好吧,言归正传,借着晨光我举目一望,很快就被不远处一些“建筑”吸引了目光——昨天光线太暗,我居然没有注意。 而之所以要打这个引号,主要是附近杳无人烟,我实在想不到谁会把它们留在这里。而且它们……怎么说呢,看着非常古怪,像一根根石笋拔地而起,和周围的山岭、荒野很是格格不入,乍一看相当打眼。 我不由自主地踱了过去,等离得近来我才发现这些石柱似乎是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的—— 它们拢共十三根,一根挨着一根,每两根之间都留有一定的缝隙,连在一起正好形成一条弧线,而差不多就在弧线所对的圆心位置又恰巧镶嵌着一块石头。 这时太阳也升起来了,看着光线从石柱之间的缝隙倾泻而过,我立马反应了过来,这应该和陶寺遗址发现的那些夯土立柱一样也是个观象台,每两个石柱之间漏下的光线在某一天都是可以穿过圆心的,古人正是利用这一点来推算和记录节气。 这些石柱会出现在这里显然不可能是某块岩石自然风化的结果,偏偏附近人迹罕至,当时我就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当初古姚国人是从这里进入的太阳城,眼前的观象台会不会正是他们的杰作?” 我心里总算有点底了,正好阿丰他们也起来了,我就先回了营地。 早饭的时候阿丰问我:“陈先生,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安排,是直接上山还是去湖底先排查一番?” “先去湖底探探情况吧。”可能是刹梭海的经验之谈,我总感觉相比于当尔果山,太阳城的入口更大可能是藏在湖里。 然而他们换上潜水服去底下摸索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线索,主要是这湖不是一般的大,我们探索范围有限,哪怕没有任何机关掩护、入口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在湖底,我们要找到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长途跋涉,我们携带的物资也很有限,尤其是潜水用的气罐,若这么耗下去就是再省着用恐怕也不够,忙活一阵无果后,我果断把他们都叫了回来,重新整理起了思路。 “如果这里的入口真和刹梭海的一样,它的位置肯定不是随机的,而是根据某个特定参照点定下来的。”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放到了那些石柱上。 “走,过去看看。” 我让阿丰他们地毯式地在观象台附近找了几遍,也依旧没有什么发现,我意识到即便线索真的藏在这些石柱上,估计也和它们本身无关。 也就是这时候,我脑中灵光一闪:“如果它们真是用来标注节气的,那会不会需要等到某个特定的节气比如夏至,线索才会显露出来?” 第761章 复制形地貌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这一片区域被称为“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是空间上的,那入口的出现会不会在时间上也需要一个“离太阳最近的时候”? 而要论一年之中什么时候“离太阳最近”,不是夏至又是什么? “可千万别让我猜中了……”我是一个头两个头大,毕竟眼下离夏至还早,我们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 我将情况这么一说,阿丰和明子也陷入了沉思。 倒是阿俭极具建设性地说了一句:“不是啊,既然每个节气从这些缝里漏过来的光线穿过石头的方位是固定的,我们干嘛非得等到夏至再过来,就不能直接把它标出来,再循着它指示的方向去湖里找?” 我们仨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一看我们这反应,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 我一时失笑,大概人都是这样,想得多了反而容易钻牛角尖,这时候脑回路简单一点反而会有奇效。 我推算了一下夏至那天的太阳方位,将那条可以穿过圆心的夏至线标了出来。 明子顺着它一阵比划,最后摇了摇头:“它会横向穿过整个当尔果措,咱们需要搜索的范围也就是往中间靠拢了一点,最多缩减个三分之一,这对我们来说依旧是个大工程,依靠现有的物资我们很难将这片区域从头到尾排查一遍。” 阿丰也忍不住点头:“要是还能再找到一个点或者另一条线作为参考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的目光下意识扫了扫当尔果山和它背后的白头顶,如果将两者最高点相连…… 我立马拿出地图,尝试着把这条线标出来,它和夏至线虽不能直接相交,但从上方俯瞰还是会有一个交点,入口或者打开入口的机关会不会就在这? 我将这个点也标了出来,阿丰他们立马循着坐标下去看了看,然而他们在附近找了个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难不成还是我太过想当然了? 我注视着泛着微波的湖面,两座山峰的峰顶倒映在湖面也正随波荡漾,我心里那根弦冷不丁被拨动了一下。 我让其他人先上岸,等湖水恢复平静,再叫阿丰和阿俭分别把浮标放到两座山峰最高点倒映在湖里的位置,然后以此为参照重新标出来一条线,这一次它和夏至线在湖面终于出现了直接的交会。 “去,你俩去这个点看看。” 我心里差不多有谱了,可以说是抱着极大的希望。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阿俭离得近,他刚游到附近就惊喜万分地朝我们喊了一嗓子:“有门路,底下好像有个洞!” 不等阿丰也游过去,他迫不及待地往下一潜,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底下的水突然往上一鼓,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涌动,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工夫阿俭已然没了踪影。 “阿俭!”阿丰一声惊呼,下意识就想追下去,我连忙喝道:“别乱动,先回来!” 他匆匆游上岸,一脸的惊魂未定:“底下的洞有点古怪,他一靠近瞬间就被吸了进去!” 阿俭是怎么消失的,我们在岸上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更别说他了,我能理解他这份惊惶。 而他和阿俭认识得最早,两人又是一块到我手下办事,论交情其他人自是没法比,见我久久没有开口,他忍不住道:“陈先生,要不我还是跟着下去看看,他在底下孤立无援,拖得久了不想出事都难……” “明知道有古怪还硬往里闯,我怕你一下去我们还得救你,那不成了葫芦娃救爷爷——挨个去送?”我示意他稍安勿躁,“等我摸清情况再行动。” 我径直走向湖滩,逡巡片刻很快被岸边一层像是沙子但质地明显不同的白色堆积物吸引了注意。 我抓过一把轻轻嗅了嗅,再一扫湖的四周,心里渐渐有了思路。 “这湖周围没有任何河流,全靠周围雪山融雪渗进底下的裂缝来补给,偏偏湖面宽蒸腾量大,以致上面湖水的盐度要远远高于底下的。”我心里一阵恍然,“我明白了,阿俭不是被什么东西吸下去的,而是被上面和下面明显的水压差压进去的。” 明子顿时意会,吆喝着招呼其他人:“都带上家伙,咱们先去把那一片的水搅浑了!” 待他们办妥,我这才朝阿丰示意。 一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担心了,这次让他下去的主要目的还是先去探探情况。 果不其然,上下水压差一消失,他非常顺利地潜了进去,然而仅仅过了两分钟他和阿俭就一前一后浮了上来。 “陈先生,我有大发现!” 阿俭脱下潜水面罩,兴高采烈地朝我们一挥手,等上到岸上,他一边比划一边继续说道,“之前我刚一靠近那个洞口,就被一股力量摁了进去,结果进到里面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 洞后面是条裂缝,我看还能继续往里走,就摸索着游了过去。它一路往上感觉差不多是通到了对面的山体里,我正犹豫是游到头还是先回来,就看到一边的岩壁上开着一个洞,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人工挖出来的,我好奇得不得了,没忍住拐了进去。 它也是往上的但要陡得多,我游了一会儿居然直接出了水面,不过它也差不多快到头了,我索性爬上去看了看,好家伙,它的另一头居然也是一条岩缝,只不过没被水淹,我看这第二条岩缝实在有点深,怕你们担心便先回来,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阿丰!” 一时间我心如明镜,朝所有人发话:“重新整备物资,都换上潜水服,半个小时后准时出发。” 临下水,明子问我:“陈先生,咱们要不要留两个人在上面看着?”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地方除了我们也只有某些有心之人会跟过来,既是有心之人必然有备而来,留了人也没用。” 他点点头:“明白。” 我们全副武装,由阿俭打头、阿丰断后一一潜入湖底再从底下的入口鱼贯而入,游了可能有个一刻钟,阿俭提到的那个洞口就出现在探照灯的灯光之中,他率先往里一钻,五分钟后我们挨个浮出水面从对面的洞口钻了出去。 “陈先生,你看!” 阿俭调整了一下灯光往远处照了照,这条裂缝果然不是一般的深,强光手电的光打过去居然照不到头,我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既视感,它微微向下倾斜而且明显越往底下走宽度越宽。 我飞快换下潜水设备,让其他人原地休息,只招呼阿丰和阿俭跟我过去看看。 好不容易顺着我们身处的岩缝走到头,我钻出去一看,和它相连通的果然是另一条岩缝,同样的这第三条岩缝也是倾斜着插入山体一头往上一头往下,如同树枝的一截—— 没错,又是“树”。 不过再次见到这样的树形岩缝,我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地,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如果太阳城真的和所谓的阳极有关,那它周围的环境和阴极其实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前者是由刹梭外涌塑造,后者则主要因为被疒气侵蚀形成。 反过来推当然也一样,这些树形岩缝的出现说明我们离太阳城至少离阳极不远了。 阿丰看出来了苗头:“这些岩缝好像只有向下的一头可以走得通,我去把其他人叫过来,咱们继续往下走?” “行。” 我们顺着这些树杈状的岩缝一路往下,最后终于出现在了这攒“树枝”的“树干”中。 第762章 还是中了招 我就着探照灯的灯光一打量,眼前岩缝的宽度远不是之前的能比,浑然一条巨大的地裂,它也不再倾斜向下,而是水平地往两头延伸,最后渐渐收拢成两条狭窄的缝隙。 强烈的既视感再次袭来,我一下就想起了我们在神女崖的经历,正巧明子问我:“两边好像都是死路,会不会咱们下来的时候错过了什么线索?” “错不了,下一个入口就在这里。” 我拿出探铲朝其中一边的窄缝走去,到了那我将探铲往里一戳再奋力一撬,随着碎石不停地剥落,一条新的裂缝露了出来。 一看这情形,他们也赶紧上手帮忙,不一会儿一个可以容我们通过的洞口彻底露了出来。穿过这条暗藏的裂缝,手电光一打过去,对面依旧黑黢黢一片,一看空间就不小。 我摸索着挤了进去,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就像回到了神女崖下,等顺着裂缝走到头,一个巨大的柱形空间出现在我眼前,而就在它的正中央我看了一个同样熟悉的祭祀坑。 “陈先生?” 大概是见我一直站在那里跟丢了魂一样,阿丰没忍住叫了我一声,我一下回过神,朝他们发话:“把防毒面具戴上,咱们到地头了。” 亏得我早有预感,来的时候做了准备,不然肯定又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等他们都戴好面具,我这才是示意他们跟我去对面的祭祀坑。 “好多玉器!”阿俭惊叹一声,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怎么它们全碎了?” 他下意识想跳下去探个究竟,我赶紧拦了拦:“先别乱动,这是一个陷阱,你一进去搞不好就会触发上面的机关。” “上面的机关?”阿丰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突然他神色一变,“上面的穹顶跟岩洞好像是分开的,莫非它能整个降下来?” 这时明子也察觉到了苗头,看看头顶又看看坑里。 “关键是它还凸出来了一块,而且不管大小还是形状都刚好可以契合底下这个坑。”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它是干什么用的,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妈是个冲击桩啊,难怪这些玉碎得这么彻底……” “它们可不是普通的玉。” 我蹲下身探了探坑口,一股气流正缓缓往外涌,不用想底下肯定是和另一片“冰心”汇聚而成的泉眼连通的。 “咦,好像有风?”阿俭依葫芦画瓢也伸手过去试了试,“难不成下面是空的,能连到其他地方?” 他此言一出,阿丰和明子对视一眼,和我们当初的反应是一模一样:“咱们要不要挖开来看看?说不定下一个入口就藏在坑底。” 一听他们的提议我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底下大概率是封死的,只能过气不能过人,而且就算能下去,估计我们最后也只能探寻到这股“冰心”的源头。 但我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让他们试试。 一来事无绝对,万一古姚国人就是这么反直觉,直接把入口开在底下,我们迟早要将它清理出来;二来我想起余寒后来的反应,搞不好坑底还藏着什么秘密,我们这一次准备得远比那一次充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挖开看看? 至于我们到底会不会触发上面的机关,我想大概率不会,只要我们没有吸入“冰心”、身体没有出现玉化,应该就不至于启动它。 阿丰他们的动作还是很麻利的,不多久便将坑里的碎玉全部掏了出来,也就是在清理的过程中,明子眼尖发现了一根完整的疒玉手指。 “这个坑洞该不会还是个祭祀坑吧?”他拿过来端详了片刻,“你们看,这些碎玉明显是来自一些玉人俑,应该是用来代替活人祭祀用的?” “估计是。”阿丰显然也认同他这一推测。 我都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些活人?” 阿丰立马瞄了我一眼,估计以为我在跟他们开玩笑。 明子倒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一可能,他盯着手里的玉手指看了又看,最后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您可真是说笑了,这明显就是一种玉,就算人死之后尸体不会腐烂,那也不会变成玉啊!” 其实我能理解他们,人是很难想象认知以外的事情的,所以我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只叮嘱道:“反正不到万不得已,你们最好不要把面具取下来,否则后果自负。” 阿丰从我意味深长的语气中品味出了一丝端倪:“莫非底下这股风有猫腻,里面掺着毒气?” “小心点总不会错。”我支使他们把最后一点碎玉也清到外面,一些拳头大小的孔洞陆陆续续露了出来,它们一排挨着一排,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洞底,但除此之外,底下就什么也没有了。 “原来他没有说谎。”我有些失望,也越发搞不懂当时余寒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 阿丰他们的积极性同样受到了打击。 “这些孔很深,而且坑底和周围的岩石明显是一体的,我们怕是很难下去。”观察片刻,阿丰无奈摇头。 这倒在我意料之中,我站起身环视一周。 “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直觉告诉我,这里应该还有其他暗口,实在不行一会儿把对面的裂缝也砸了。” 我正准备绕过祭祀坑去最里头看看,哪知刚一迈开脚步,我感觉浑身的力量就像突然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都是虚的。 这熟悉的虚无感一上来,我就意识到不对劲。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撤到上面去……”我只来得及嘱咐他们这一句,眼前一黑意识就断了片。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脸上的防毒面具已经被人取了下来,我尝试着坐起身,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那不适感来得猝不及防去得也很干脆,搞得我都有点恍惚。 我一醒,阿丰他们就围了过来:“陈先生,您没事吧?” 我心里一阵后怕,亏得他们没中招,不然我们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这什么地方?”我摇摇头,顺势将目光一扫,奈何周围漆黑一片,除了我们休息的这片临时营地笼罩在露营灯的灯光中,其他地方全匍匐在黑暗里,我观察了半天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只感觉这地方空间不小,应该不是我们下来时经过的那些地方。 见我确实没什么大碍,阿丰将事情始末简明扼要地这么一说。 “之前您莫名晕倒,我们商量了一下本来是想直接撤离的,偏偏这时候阿伦他们在岩洞的一侧找到了一个暗口,里面很深看着应该能通到其他地方,想起您昏迷前的嘱托,我们就先过来了。没想到一过来这边,您的情况就肉眼可见地好转了,我们索性在这里扎了营。” 我暗暗皱眉:“不是叫你们不要撤到上面去吗?” 阿丰和明子都不敢吱声,只有阿俭小声说道:“可您当时的情况很不妙,我们怕……” “怕我死了不好跟张吾思交代?”我都忍不住笑了,“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可你们对他还是比对我忠心多了。” 这下阿俭也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下不为例。”我适时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转口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去前面探探路?” “去看了,但走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周身跟要起火了一样烫得不行。”明子接过话头,“我们不敢再贸然行动,只等您醒了拿主意。” 烫得跟要起火一样? 我心下一动,难不成这里的刹梭潮已经强到哪怕他们戴着上好的截玉也无济于事? 可问题是这里离之前的岩洞也不算远,区别怎么会如此之大? 我将思绪来回一捋,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难怪他们都没事,就我中了招。” 第763章 穿模了你 如果我没有猜错,正对祭祀坑的那片岩洞顶应该和天镇阵一样也镶嵌了那块能转化疒气的超疒单体的碎片。 我们不妨这么假设,如果有人闯入其中且吸入大量的“冰心”,他的身体肯定会在短时间内玉化并释放疒气,而只要捕捉到疒气弥散,上面的机关大概就会自动运转,迅速落下来将尸体击碎,祭祀坑中的疒气触碰到超疒单体碎片的一瞬间,立马被转化为超疒,如果这时候当刹梭潮穿过岩洞,这股超疒就能有效地将后者中和掉一部分。 换言之,这套机关其实是一个防止刹梭外涌的“过滤器”。 “不知道神女崖下面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刹梭外涌的缺口……”如果是,那对于古姚国人研究“冰心”的动机,我就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我说当时我和曾照云看似症状相同,为什么我会比他先醒,究其根本是我们昏迷的原因并不相同,他是因为中了‘冰心’,我则是被祭祀坑中残留的超疒害的。” 也无怪乎余寒没有受到疒气的影响,那些尸体玉化产生的疒气早就被转化成了超疒,而超疒明显对普通人不会生效。 我心里一阵恍然,但很快一个新的疑问又冒了上来。 “余寒也许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可问题是当时他似乎以为我是古姚国后人。”那我是不是可以以此推测,古姚国人身上亦有被超疒中和的特性,他们极有可能也是刹梭体? “可这样一来又有些说不通……” 如果他们是刹梭体,对于高刹梭环境应该不会像普通人那么排斥,我就有点怀疑当初我在刹梭海没有任何感觉不仅仅在于我是疒源,更大可能是因为我是刹梭体,对高刹梭环境有着天然的适应能力。 “是另有内情,还是我们太过想当然,他们将自己身体玉化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进入太阳城?”而是和我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猜测差不多,他们只是想堵住外涌的刹梭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战栗,那一刻我终于读懂了古“国”国那些壁画背后的真相—— 他们孤注一掷与之搏斗的对象确实就是刹梭,他们的身体是他们的武器,壁画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残肢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这明明是一场没有硝烟和流血的战斗,却比任何战争都要来得残酷。 我不知道那个古姚国传说中的“凤凰之心”是否就是神女心、它又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显而易见他们早就用那一地的碎玉铸造出了独属于他们的凤凰之心。 我久久回不过神,直到阿丰有些不放心地叫了一声:“陈先生?” “没什么,我过去看看。”我拿过手电,朝黑暗深处走去。 果然往里走了没多久我就感觉到一股灼热,好在对我来说也就是热了一点,它并没有带来别的不适,不过考虑到我是刹梭体这也正常,换成一般人恐怕就很难忍受了,难怪阿丰他们会望而却步,也难怪我一过来这边就恢复得那么快。 但走着走着一股熟悉的压迫感油然而生,我的心口也传来阵阵刺痛。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停下脚步调整手电光往远处照了照,无奈它探照范围有限,我只看到前面似乎是个向下的缓坡,再往远处就看不清了。 我不敢再贸然往前,回头朝阿丰他们喊了一嗓子:“往那边打个照明弹看看!” 他们赶忙照做,白光乍起的一瞬间,我终于看清楚了前面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什么缓坡,而是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它们层层向下汇聚于一个巨大浅坑的底部,在其正中间的位置又重新隆起形成一个塔状平台,两者组合在一起乍一看像极了被放大无数倍的“卫星锅”。 一看这独特的造型,我心里那是门儿清,这里果然也有一个天镇阵。 然而我的目光却迅速被它后面的东西攫取了,那似乎也是面悬崖,但明显经过人工的修凿,带点弧度微微内扣,颜色也很古怪,透着一股死灰,和周围深青色的岩壁截然不同,所以我有点怀疑它会不会是一面人工修筑的墙。 可它顶天立地地矗立在那里,不说宽度就是高度恐怕都已经超过一百米了,谁会在这里修这样一堵墙,又为什么要修这样一堵墙? 而且它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像…… 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阿丰他们的好奇心明显也被勾了起来,不约而同地顶着刹梭潮往这边靠了靠。 很快阿俭注意到了那面墙,他“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最里面那面墙好奇怪啊,看得我头皮都有点发麻!” 阿伦一阵端详,非常形象地打了个比方:“是不是感觉有点像什么人在岩层里塞了个巨大的圆柱体,但它不小心穿了模,有一部分挤到外面来了?” 我恍然大悟,我终于知道那股莫名的违和感是怎么来的了,它确实很像另一个整体的一部分,它和山体互相嵌合,因为过于巨大,搞得我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 可惜我看了许久最后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前面的天镇阵上。 我不知道它被设置在这里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比如郏罗人的闯入,还是也和前面的那套机关一样只为“过滤”外涌的刹梭,又或者二者兼具,反正单论规模它绝对是其他天镇阵无法比的。 就拿那些阶梯来说,它们已经不能算是楼梯了,每一层都足有一米高,一层一层这么摞下去,故而天镇阵所在的浅坑也是看着浅,实际上它边缘和中心的高度差最起码也有个二十米。 就连中间的平台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塔,按照比例推算它少说都有十米高。 我拿出望远镜看了看,它最顶上果然也镶嵌着一块玉,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不知道是纹饰还是文字的线条,但和其他天镇阵的阵心略微有些不同,它并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像玉璧一样在中间掏了个口子,底下相对应的也开了个洞口,关键这个洞口还不小,似乎可以下去。 阿丰也一眼就瞄到了它,他伸手一指:“那好像是口井,下一个入口会不会就在那里?” 要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他们无法穿过刹梭潮自然无法靠近,我倒是可以无视刹梭潮,可和之前的岩洞一样,这个巨大的天镇阵中肯定布满了超疒,我想过去更是要命…… 等会儿,好像有点不对—— 这里刹梭弥漫,按理说如果周围真盘踞着一股超疒单体转化的超疒,两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中和,为什么我还是会受到这股超疒的影响? 反过来同样说不通,如果这股超疒比外涌的刹梭还要强盛,后者又怎么可能不被中和而继续往外涌? 我感觉我的思绪陷入了一个悖论,除非这里情况比较特殊,它们并不会触发中和。 趁着照明弹尚未熄灭,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却始终不得要领,直到我将目光扫向这个巨大岩洞的穹顶,这一次我终于有了发现,正对天镇阵的那一部分岩石颜色似乎比周围的要浅,透着一股死灰…… “我明白了,这股超疒不是不够强,而是太强了,那一片的空气相比于被刹梭灼烧的其他地方气压明显要高一点,当刹梭潮涌过来的时候,大部分可能被它中和掉了,但依然有一小部分顺着它们交锋的这个‘坡’涌到了上面,硬生生从超疒和穹顶的夹缝中穿了过来。” 第764章 翻转 我顿觉头皮发麻,这股刹梭潮光是漏网之鱼就如此之强,如果没有被超疒中和,它得多恐怖? 偏偏这么恐怖的一股刹梭潮居然被底下的超疒中和掉了大部分,这说明什么?说明底下必然还有一股同样强盛的疒气,可以源源不断地为那股超疒提供转化的原料。 “阵心的那个洞口不会和饕餮井的一样可以直接连通‘黄泉’吧?”我只能想到这一可能。 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就算我们能靠近那个洞口,恐怕也没有办法下去,我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会不会入口在别的地方,比如那堵墙上?” 搞不好它里面就是刹梭的源头,因为经年累月地被刹梭潮穿透才会呈现出这种死灰之色,那在墙上开个入口多正常。 可就算如此,我还是得先想办法穿过底下的天镇阵。 “王岭飞啊王岭飞,要是你真的会飞就好了,这样你就能和那股刹梭潮一样直接从顶上卡bug过去。”我无厘头地想道。 照明弹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周围又陷入了浓墨一般的黑暗。 我收起望远镜,招呼阿丰他们先回营地,然后将情况这么一说,只盼众人能集思广益给我提供一点思路,毕竟人很容易陷入思维定势,大家群策群力说不定能讨论出一个出奇制胜的办法。 可惜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他们听我说完基本都是一个反应,那就是挠头。 见他们整齐划一地在那苦思冥想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我心里凉了半截:“难道眼下只能打道回府了吗?” 我只是自言自语这么一说,没想到下一秒居然有人接过了话头:“要不我们合作一下?” “什么人?!” 阿丰他们还是很警觉的,立马抄起家伙朝我们来的方向一指,我却已经反应过来来人是谁,是既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追霞?” 我目光顺着阿丰他们的灯光一扫,一个个略显诡异的身影陆陆续续出现在光影交错处,除了追霞,胜月、照雪、照月还有其他鱼鬼几乎全都在场。 他们无法长时间离开水,总不至于是一直盯着我一路从武城跟到了这里,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哪怕他们在凫鱼城被我和墨宁摆了一道,也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太阳城,最后循着线索也找到了当尔果措。 “真是够有毅力的。”我甚至在想,“他们不会是穿过整个地下水网络直接从凫湖游过来的吧?” 不管怎么说,要想同时克服刹梭潮和天镇阵的威胁,他们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我有两个疑问。 “你们应该早就发现湖底的入口了吧,为什么不直接进到里面去?” “因为我们没有把握。”追霞深深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们确实早就发现了那个入口,但你也知道我们没法长时间在陆地上活动,穿过那些裂缝就已经耗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这大大限制了我们的探索范围,我们没法像你们这样一路过关斩将长驱直入,只能合作。” “你们倒是挺信任我,就不怕我再坑你们一次?”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有墨宁,就凭你?”胜月冷冷投来一瞥。 他这明显不把阿丰他们放在眼里,阿俭性子直,枪栓一拉:“这话我不爱听,都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我就不信你们能快过子弹!” 这下不仅胜月,照雪也是傲然一笑:“要不你试试?正好我也想看看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速度快。” 见他真有些跃跃欲试,我连忙出声:“别他妈瞎搭话,退下。” 在我看来,他们的身手已然超乎人类的极限,别说他们,就是一般的典藏者来了,估计也是“试试就逝逝”。 “好了,第二个问题。”我问道,“你们想怎么合作?” 我心想,就算他们能过去,我这还是过不去啊,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办法能带着我绕过底下的天镇阵? “中间的玉台可以翻转,只要反面朝上,它就会停止运转。”追霞的回答还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成交。” 我回头朝阿丰他们发话:“你们直接撤到上面去吧,一旦这套机关停止运转,涌过来的刹梭潮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他们一阵对视,最终点了点头:“好。” 等他们走远,我朝追霞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目光扫向照雪:“这次你去吧,注意千万不要碰到玉台上的花纹。” “明白。”照雪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台阶边,旋即就像一只优雅的白鹭,迈着修长的腿几起几落间就已经跃下台阶再顺着楼梯爬上了玉台,到了上面她小心翼翼地踩着玉台边缘,对着其中一边蓄力一按,台上的“玉璧”瞬间翻了个儿露出了另外一面。 她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完成得相当顺利,估计之前他们就试过,我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你们不是第一次把它翻转过来了吧?中间的那个洞口你们有没有下去看过?” 结果一听我的话,他们神色就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几个年轻一点的,眼中更是难掩惊恐。 “那口井……”照月看看追霞又看看我,终于吐出一句话,“那口井会吃人。” 我愣了愣,但很快我反应过来,搞不好真让我猜对了,玉台之下也能连通“黄泉”,哪怕不是,底下肯定也有一股强劲的疒气在往外涌,因为井道过于狭窄,它们通过的时候自然而然也会形成一股超级疒流。 追霞他们估计已经中过招,有人和穆宁一样跳下去就灰飞烟灭了,以至于他们一谈到它就不禁有些色变。 “要不一会儿我下去试试?”我暗想,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这次没有长生灯傍身,我也谈不上有多大的把握。 思来想去,我提议:“阵中的超疒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先下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别的入口。” 说着我率先朝底下的天镇阵走去,这一次我终于没有感觉到不适,索性加快了脚步,奇怪的是哪怕我们到了最底下,那股灼热感也没有增加的趋势,难道这股刹梭潮本身会时强时弱,并不会一直那么强劲? 我思索着,注意力却不知不觉放在了上面的玉台上,我尝试着爬了上去,可惜它已经翻转过来,我无从得知追霞提到花纹到底长什么样,但我基本可以确定,它们应该和那件超疒单体有关,是将疒气转化为超疒的关键。 见周围确实没什么变化,我一边调整手电光一边走到洞口边往里照了照,它形状浑圆,直径大概有个一米,里面深不见底,完完全全就是一口竖井。 “喂,你不要靠太近。”估计见我一直在那探头探脑,怕我掉下去,照雪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也是一脸的后怕,我却有点不信邪,掏出一包压缩饼干往里一扔,结果就是进入井道的一瞬间,它瞬间化作一缕青烟直接就气化了,连个消融的过程都没有,底下这股疒流比起饕餮井的恐怕也毫不逊色。 我立马打消了自己下去试试的念头,主要是这在感官上冲击太大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步它的后尘,我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退堂鼓。 见我神色有变,胜月嗤笑了一声,我没有理他,而是询问地看向追霞:“我们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别的入口?” “早就找过了,没有。”不等追霞开口,胜月已抢先一步说道。 他说的应该是实话,因为追霞没有反驳,不过她还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那就再去找找吧,说不定神裔使你目光如炬,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第765章 拆墙拆的 “他算哪门子的神裔,一个骗子罢了。”胜月白了我一眼。 追霞不甚认同地摇摇头:“他身上确实有‘太阳’的味道,我是不会闻错的,更何况如果他不是神裔,这个在神谕中记载的机关又缘何会对他生效?” 她一提所谓的神谕,我心里就禁不住犯嘀咕,那个暗中推动他们打穿“墙”的始作俑者不会也是刹梭体吧? 还有一个问题,既然进入太阳城的这支古姚国人亦是刹梭体,他们当年又是如何进去的?又或者这里的天镇阵就是他们的杰作? 无论如何,只要能进入太阳城,或许这一切都会有答案。 我径直穿过天镇阵朝对面那堵墙走去,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它还就是一堵墙,因为它压根不是一体的,而是由无数大小堪比集装箱、略微带点弧度的青石砖一块挨着一块、一层压着一层垒砌而成,只不过因为长时间被刹梭潮侵蚀它们全都有些发灰,乍一看就跟融和在了一起一样,完全注意不到中间的缝隙。 我在墙下站了一会儿,就明显地感觉到有股热流正从墙里往外涌,这让我越发确信刹梭潮的源头就在对面,可惜我在墙上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哪里有暗门,最后只能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玉台上。 “截玉能隔绝刹梭和疒气,或许对这股超级疒流也能起一点作用,要不我带上所有的截玉下去试试?” 我正犹豫不决,一阵脚步声冷不丁从我们来的方向传来,追霞他们顿时有些紧张,我倒是认了出来:“没事,是我的人回来了。” 阿丰他们不顾我的叮嘱去而复返,会不会发现了什么?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也连忙爬到上面往回赶,很快我们就碰了头。 见他们只忙不慌,脸色还带着几分振奋,我是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又下来了?” “我们本来想直接上去的,但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商量着回来看看,真等情况不对再跑。”阿丰说道。 估计怕我又骂他们,阿俭赶紧接过话头:“结果您猜怎么着?我们过来的那条暗道里居然出现了一条岔路,我们顺着它走到头发现底下别有洞天,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 “岔路?”我心下一动,正好追霞他们也撤了回来,我顿时朝他示意,“去前面带路,一起过去看看。” 我们一路走到巨大岩洞的这一头,从崖壁底下一个洞口鱼贯而入,顺着暗道走了没一会儿,阿俭晃了晃手电:“喏,就在那!” 不远处的岩壁上确实开着一个更小的洞口,说是岔路也没错。 他兴冲冲地往里一钻,继续带他的路。 这条暗道中的暗道不算长,一路往下,没一会儿我们就从另一头钻了出去,等他们拿出探照灯一扫,别说我,就连胜月他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地底下怎么会有一条马路?” 没错,就是马路,宽度和高度甚至能过卡车,路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车辙印,看情形有段时间这条路估计还挺繁忙。 一时间我心里也充斥着同样的疑问——是谁在山体中挖了这么一条马路,又是为了什么而修建它? 我不由将灯光扫向马路一头,就在离我们下来这个洞口不远的地方,那里矗立着一道石制闸门,直接将整条路都堵死了。 我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石门的质地还挺眼熟,当时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马路另一头倒是畅通无阻,而且看方向它正好可以通向那堵巨墙之下,我当即提议:“走,我们顺着马路过去看看。” 走了可能有个七八分钟,在最前面打头阵的阿俭“咦”了一声:“这路中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洞?” 他好奇地绕着它走了两圈,回头问我们:“难道是排水用的?” “应该不是。”明子眼尖,他指了指头顶,“上面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看着更像通风口?” 这时阿丰提醒他们:“不管是大小还是形状,它们看着都差不多,偏偏这条马路是后来才挖的,有没有可能这两个洞口一开始是一体的?” 阿俭挠挠头:“难道这是一口井?” “井?”还别说,我越看越觉得这两洞口是分外的眼熟,再一估算距离,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这不会就是玉台中间的那口竖井吧? 追霞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由和我对视了一眼,照雪却一个劲地摇头:“不可能,上面的疒气能销金蚀骨,底下只会更重,可我们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一点事都没有……” 我拾起一块石头往路中间的洞口一扔,它立马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我们眼前,所有人都愣住了,阿俭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照雪的话也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我:“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将超级疒流的成因跟他们解释了一遍,照月恍然道:“难怪我们只要不进入洞口就没事,它出了洞口自然而然会分散,效果也就跟着大打折扣了。” “不,不仅如此。” 我抬头在洞的两边仔细观察了片刻,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两扇已经缩回去的石门,它们都只露着短短一截底在外面。 我想起常容的话,其实除了超疒可以中和刹梭,疒气本身也是可以和刹梭中和的,哪怕它们只是效果上的中和,双方并没有真正的消失—— 我有理由怀疑这些石门和上面的玉台是互相联动的,一旦上面的天镇阵关闭,它就会启动临时的备用方案,防止刹梭不经任何处理就直接往外涌。 “难怪关闭天镇阵后,我们也没有感觉到刹梭潮有所增强,原来是直接和底下涌出来的疒气在效果上中和了,至于这条路——”我顺着马路眺去,“应该也能直接通向太阳城,不然没必要在这里设个闸门。” 我说这些闸门的材质怎么这么眼熟,它们不就是用那种含有特殊成分的岩石做的吗? “什么不仅如此?”见我一下没了下文,胜月不耐烦地问道。 我才懒得跟他们解释这么多,只道:“阿丰说的没错,这条路应该是后来才挖的,搞不好可以直接绕过那堵墙进入太阳城。”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一听我这么说,胜月也顾不得给我脸色,率先朝那边走去。 事实上,我们沿着马路走了不到五分钟,它就到了头,那堵微微内扣的墙不偏不倚横亘在它的尽头,但和上面不一样,正对马路的墙体被人卸开了偌大一个洞,宽度别说过卡车,就是两辆并排跑都绰绰有余。 “不是吧,这墙这么厚?”阿俭凑到洞口一阵张望,一时忍不住咋舌,“我估摸着从这头到那头起码得有个上千米!” 我也是暗暗称奇,然而当我将目光扫向里面,我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里面还残存着好些拆卸下来的青石巨砖,其中几个用油毡布包着,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我是越看越眼熟。 “凤凰眼研究中心负九楼还有仙人坟底下的那些巨石残片不会都是从这里拆下来的吧?” 亏我以为它们是什么巨型石器的残片,没想到它们就是一堆青石砖,只不过不管是大小还是形状都非常规意义上的青石砖可比,再加上它们从这里运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和刹梭接触颜色渐渐又恢复了本色,我一开始居然没有认出来。 我有点懵,所以五〇三其实早就来过这里? 这条马路也是他们开凿出来的? 阿丰看了看地上这些巨大的、微微带点弧度的青石砖,也提出了自己的假设:“这条路好像就是为了把这些石头运出去才修的?” 第766章 超级过滤器 “可这玩意儿看上去也就是些普通石头,费这么大劲运出去又能干什么?”阿俭一阵挠头。 别说他了,我也想不通,不过我感觉我先前对于所谓备用方案的猜测多多少少有些想当然了,如果底下这一切都是五〇三的手笔,他们这么做更大可能还是为了进入太阳城。 不过说实话,五〇三的手段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反正我是想不到原来还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一举解决刹梭潮,虽然这只是暂时的——如果不能用超疒将它们彻底中和,就这么把它们放出去,搞不好会有什么隐患,不然古“国”国人不至于费尽周折甚至不惜玉化自己也要试图将它们抹除。 “陈先生,他们已经进到洞里去了,我们要不要也继续往前走?”阿丰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扭头一看,就这一会儿工夫追霞他们已经快穿过墙上这个巨大的洞口赶到对面,我倒可以理解他们,他们世世代代耗费近两千年培育鱼符和龙符只为进入太阳城,眼下夙愿终于有机会得偿,自然比任何人都急。 但我没有立马跟过去,而是对阿丰他们说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们直接上去吧,后面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 他们一阵对视,都有些不认同,尤其是阿丰,他皱眉看着我:“陈先生,我不知道这个太阳城是什么地方,但我们还没进去就已经遇到这么多的险阻,里面必然危机重重有过之而无不及,您孤身一人怕是很难应对。” 阿俭也在一边不停地点头:“对对对,要不还是我们跟您一块儿去吧?” 可是我心意已决,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既然这里有五〇三涉足,最好还是不要将他们牵扯进来,更何况卫既成的那句话说得很对,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走吧。”见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明子率先松口,阿丰看了看我,最终点了点头:“那您注意安全。” 等他们走远,我这才快步朝洞口另一头走去。 追霞他们却也没有走远,正三三两两驻足在这边洞口外面观望,一开始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们在等我,然而等我将目光顺着手电光往对面这么一扫,我一下愣在了那里。 只见远远近近全是玉骨神木,它们每一座最矮估计都有二十米高,就这么一排排、一列列如同一片玉石森林顺着我的视线不断延伸直至消失在我视野之外。 因为长时间和刹梭接触,它们通体猩红,颜色之深远不是郏罗峡和帕目坛那两座可以比,这也从侧面说明这里的刹梭之强劲远超我们的想象。 亏得底下有另一股和它实力相当的疒气可以暂时在效果上中和它,不然就算是我们恐怕也很难承受。 也许正是因为双方的规模都极其庞然,这样的中和显然无法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个过程—— 我收回视线转而观察起四周,这一看,我就发现离这边洞口最近的几排玉骨神木它们的颜色在慢慢变浅。 这让我有点怀疑人体玉化而成的疒玉搞不好也是一种特殊宿源,它们原本是富含疒气的,但由于一直处于高刹梭环境中,里面的疒气渐渐散逸最终成了刹梭的寄居对象,所以它们才会呈现出有别于疒玉的红色。 现在随着那股疒气的逼近,不仅外面的刹梭潮不停地被它中和,玉骨神木中的刹梭同样也会被中和掉一部分,颜色自然而然就淡了下来。 而这么大一片玉骨神木林修建在这里的初衷,估计还是为了“过滤”外涌的刹梭,甚至就连那堵厚得离谱的墙搞不好也是如此。 我终于想起为什么当初在刹梭海我会觉得那些魔方一样的石头那么眼熟了,它们和这些巨型墙砖的材质是一样的,反过来推后者也是用来隔绝刹梭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估摸着这种石料也含有那种特殊成分,虽然我有点搞不明白,明明这里遍地都是差不多功效的材料,为什么五〇三还要舍近求远,用另一种岩石来制作截断马路的闸门。 言归正传,或许我们可以这么断言,我们这一路走来其实是在某个超级“过滤器”中穿梭—— 眼前的玉骨神木林是第一道防线,它们将大量的刹梭储存起来,然后是那堵巨墙,它也隔绝了一部分刹梭外涌,而外逃出去的刹梭大部分被天镇阵转化的超疒彻底中和掉了,只有一小部分漏网之鱼进入到了那个柱形岩洞,被那里积聚的超疒再次中和掉了一部分。 等这股刹梭潮终于穿破岩层涌向地表,其影响和最开始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当尔果措的蒸腾量之所以那么大以及我们经过的那片荒原会形成搞不好都和这股已是强弩之末的刹梭潮有关。 我实在不敢去想,如果没有底下这些“过滤器”、如果它真的就那么毫无阻拦地喷涌而出,当尔果措和当尔果山所在的这片美丽而圣洁的高原之地会是何等模样。 那么问题来了,这股异乎强盛的刹梭潮的源头真的会是传说中的阳极吗?它又为什么会外涌?会不会和墨宁说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的“事”有关,因为“墙”被破坏,它才涌了出来? 当然,此“墙”非彼墙,他说的那些“墙”实在有些超出我的认知,所以我也同样无法想象它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追霞他们显然也已经意识到疒气和刹梭仍在交锋,现在远不是行动的时候,索性各自找地方坐着休息。 除去追霞,其他人多多少少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敌意的,我也就没有凑过去自讨没趣,而是在边上自己找了个角落猫着。 这一坐下,那远远近近的玉骨神木越发显得高不可攀,虽然在古“国”国的那些壁画中我就已经目睹过它们的风采,但当时它们带给我的震撼远不及眼下身临其境。 我犹自沉浸在这份壮观中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照雪。 她一言不发地在我身边坐下,或许是因为离开水太久有些不适应,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着潮红。 “好奇怪。”她挨着我坐了一会儿,毫无预兆地开口。 我不由投去目光,她却眉目微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明明你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却总感觉你们有着某种共通点,尤其是你穿上那套祭祀礼服的时候。” 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我们?” 她像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说道:“后来追霞婆婆告诉我,我会有那样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 她终于看向我:“而是一旦你站在那个位置,就会和他一样不自觉地展露你们身上的神性。” 我怎么感觉她更神,神神叨叨的神。 “所以你想说什么?”她来找我,总不至于只是想感慨一番。 “你,真的是神裔吗?”她一双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是想问,你真的只是神裔吗?” 她明显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很抱歉地摇摇头:“都不是,我就是个凡夫俗子,能不能别再问我这么神性的问题?” 她耸耸肩,从包里掏出一个熟悉的匣子:“不管怎么样,这是属于你的东西,下次不要再弄丢了。” 我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就是那套祭祀礼服。 我正要拒绝,她已经起身离开,我有点无语,这又不是打游戏,还带送装备的,可就算是,它也不加属性,我拿着干嘛呢? 不过人送都送了,就这么扔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我只能先将它塞进我的包里,眼不见为净。 第767章 不是冤家,但也路窄 “追霞,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不说我们几个,胜露和照露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眼见玉骨神木上的猩红一座连着一座像退潮一样渐渐褪却,胜月最先沉不住气。 追霞沉吟片刻,点点头:“先穿过这片玉骨神木林看看对面什么情况。” 说着她的目光也投向玉骨神木林深处,自语道:“四千年,整整四千年,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得到神女的赐福,和她一起永伴光明……” 她想起来什么,又看向我:“神裔,你也一起吧,我想她一定很想见见你。” 如果汝君真的还活着,也不知道会是如何光景,我想起当初在神女墓见到那个冒牌货时我内心深处的震惊,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生什么的从来都是天方夜谭,譬如曾经自诩为神的郏罗人只怕也早死绝了。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永恒,连文明都能湮灭,就更别说作为载体的个人了。 我胡思乱想着,跟着他们赶往玉骨神木林深处,奈何走了没一会儿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仿佛锋芒在背的焦躁感,像是有什么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然而当我下意识回过头,却又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经验告诉我,这绝对是危机即将降临的预兆,在如此心绪的驱使下,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再次将灯光一一扫过四周,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或许是我多心了。”我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跟上大部队,偏偏这时候一股气流若有若无地从头顶涌下,我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一个黑影俯冲而下,当头朝我罩了过来,不等我反应,我已经被它带着腾空而起。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在蹦极,触底反弹的一瞬间在惯性的牵引下我们终于可以暂时克服地心引力,就这么飞跃着直冲云霄。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事实上我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给拉到上去的,刚一靠近其中一座玉骨神木顶,又有两双手伸了出来,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追霞他们甚至都没有发觉我不见了。 等我扯开绳索晕头转向地从玉骨神木上坐起身,一张脸居高临下地凑了过来:“都当上反派了,你这警惕性怎么还是这么差?” 一看到江洗秋,我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能徒手把一个大活人生生拽上来也只有淬玉劲能做到。 不过很快我就注意到情况有些不对,就在这座玉骨神木的旁边居然浮空安装着一组滑轮,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了,单靠淬玉劲并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当然,这不是重点。 我伸手在滑轮上方摸了摸,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真实的触感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感情这些玉骨神木顶上是互相连通的,它们之间也架设了一些支撑允山殿的那种特制材料,于是他们利用这一点再辅以淬玉劲,在我们进入太阳城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这么一个特殊的陷阱。 这说明两点,第一他们早就盯上了我,第二他们搞不好比我们还要先进来。 如果他们是跟在我们后面,我们之前一直守在洞口附近,除非墙上还有别的缺口他们是从另外一边进来的,不然他们只能等我们出发了再行动,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且避开我们的耳目上到上面并设置好机关根本不现实。 不过我也只能确定他们比我们先进来,至于他们是不是比我们先下来,这个可不好说,至少我觉得湖底洞口附近的水压差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除非附近真的另有入口。 “现在怎么说?”他打断的我思绪,冷笑着再次开口。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什么怎么说?” 他脸上笑容一敛:“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再见面是敌人,这一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当然是随你的便。”我有心探他口风,“大不了过河拆桥,反正你们已经跟着我进了太阳城,就是杀了我也没什么影响。” 他又噙起一抹冷笑,下巴朝照峰他们一抬:“还愣着干嘛,不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他怕是要忘了自己姓谁名谁。” 照峰没理他,伸手将我拉了起来,郁典在一边干笑:“江少,别光顾着跟王老师叙旧了,我看底下的刹梭都中和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穿过这片玉骨神木林去里面看看,万一被那外国佬捷足先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外国佬?”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郁典说的不会是张吾思吧?他竟也来得这么快……说实话,这次行动我就没抱什么希望他不会发觉,只是单纯的想打个时间差抢占先机,但显然我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结果他们还误会了我的意思,尤其是江洗秋,他顺着我的话笑了笑:“你不会真那么自作多情地以为我们是跟着你下来的吧?我们盯他可是盯了有段时间了,跑这一趟你只是捎带的。” “你们是跟着他们进来的?”那我就有点搞不懂了,在我看来江洗秋他们会捷足先登太正常了,毕竟这太阳城五〇三早有涉足,作为兄弟部门防盗办要打听他们肯定不会瞒着,张吾思又是从哪里探听到的? “难不成除了‘那位’和温先生,五〇三和防盗办里也有他安插的眼线,而且级别还不低?” 这样一想,我忍不住又瞄了瞄江洗秋,我就不信他想不到这一点,可看他反应又完全不像这么回事…… 结果我这一瞄,他又误会了我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蒙你?你要不信,自己去看,他们就驻扎在另一边。” 说着他径直往外一跨,就这么凭空踩在了二十来米的高空之上,看得我是暗暗心惊,也就是他艺高人胆大,换成是我,在没有搞清楚这些特制材料具体是怎么架设的之前,我可不敢这么乱来。 “愣着干嘛,走啊,难不成还要我请你?”他催促道,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至于照峰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也陆陆续续跟了过来。 等走到其中一座玉骨神木附近,郁典抢先一步爬了上去。 他一边示意我们噤声,一边猫着腰蹲行到对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探过头瞄了瞄底下,这才朝我招招手。 我有样学样摸过去一看,下面还真围聚着一帮人,其中一人满头金发,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张吾思。而就在他的旁边,一个半秃的脑袋正一晃一晃地说着什么,论醒目那也是不遑多让。 见关胜雪也在,我一下明白过来:“那张绢图上不会真记录了点别的什么吧?他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 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当时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居然让他歪打正着也发现了线索,难怪他们能先我们一步进入太阳城,要么上面记录了别的入口可以直接进来,要么就是提到了那条暗道,我们这边天镇阵一关他们立马就过来了。 “搞不好我昏迷的时候阿丰他们会改变主意也是出于某人的授意……” 我正思索,江洗秋推了推我,示意性地指了指队伍的另一边,我也不知道他想让我看什么,目光下意识地往那边扫了扫,起初我还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等我的视线越过谢云君、谢云青和其他人,我眼睛的余光一下捕捉到了两张半生不熟的苍老面孔。 “那不是老胡吗?!”我一下愣住了。 至于另一人是谁,我想估计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没错,正是我们去神女崖前在那个荒村遇到的老人。 他们认识,而且都是张吾思的人?! 第768章 到底是不是 我心中又惊又疑,这时我注意到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张生面孔,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正背着手在一边抽烟,一看他这好整以暇的放松状态,我就知道他肯定和老胡他们一样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我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张吾思一下召集这么多高手过来,对藏在太阳城的神女心主体只怕势在必得…… “得赶紧商量一下对策。” 我正准备招呼他们先离开,底下又跑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焦照,跟他并肩而行的人身形也挺眼熟,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油赖李。 “能跟着张吾思来到这里,肯定不是一般角色,难不成他真是他们的人,而且还是心腹级别的?” 我正琢磨,也不知道焦照跟张吾思说了什么,后者勃然大怒:“我不信人会凭空消失,都给我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除了关胜雪还有老胡三人,其他人顿时一哄而散,江洗秋也朝我们示意悄无声息退到了玉骨神木林另一边。 “我还在想我们要怎么才能拖住他们,没想到江少这一招居然这么奏效。” 郁典嘿嘿一笑,旋即撞了撞我肩膀,又拍起了我的马屁,“不过说到底还是王老师你的面子大,那老外居然那么重视你,一听你不见了就火急火燎地把人都派出去找了。” 我算明白了,他们费这么大劲埋伏我,原来是意在张吾思。 不过我也很好奇,他都找到太阳城来了,有我没我估计都一样,总不至于要拿到神女心还得我出马吧…… 要真是这样,那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在我昏迷的时候,他要让阿丰他们把我带去天镇阵附近了,后来阿丰他们去而复返估计也是他授意他们来通风报信的。 换言之,他确实早就知道我要来太阳城,哪怕我没这个打算,他也会想办法让阿丰他们把我带来太阳城,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单干,甚至还有点担心我会不会不肯跟他一起过来,于是来了招欲擒故纵。 “对了,王老师,那老外到底是什么来头?”郁典想起来又问道,“姓谢那俩煞星居然会听他的差遣?” 我实在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在明知故问,我暗暗皱眉:“你们不知道?” 估计他被我看得有点发毛,无比乖巧地摇了摇头,我隐隐意识到不对劲,脱口道:“他就是张吾思。” “不可能!” 三人整齐划一地摇头,尤其是照峰,他斩钉截铁地开口:“从张吾思进入我们视线开始,我们就一直在盯着他了,此人绝对不可能是张吾思!” 郁典也在一边附和:“张吾思是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在去郏罗峡的时候我和我们东家还盯过他的梢,不可能认错的!” “那有没有可能他易过容,之前并不是以真面目示人?” 说实话,我也很难相信一个身上看不到哪怕一丝老态的人居然已经年近古稀,眼下我只能想到这一可能。 “绝对不会。”照峰还是摇头,“如果单单只是改变面容那确实不难,但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要假装成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或者反过来是很难的,别的我不敢说,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我看向江洗秋,他耸耸肩:“反正我在张吾思身上也没有看到易容的痕迹。” 他言语间亦透着一股笃定,可排除这一可能,还能怎么解释,一个人总不可能有两副面孔吧? 也就是这时候,我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念头:“难不成真正的张吾思也被掉包了?” 江洗秋不咸不淡地瞄了我一眼:“你见过谁掉包是明晃晃地用另一个人掉包的?” 我承认我有点异想天开了,但被他一顿嘲讽我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不是说你们盯他也盯了一段时间了吗,就没有调查到他的身份?” 他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然我们问你干嘛?” 我有些无语,郁典连忙打圆场:“说来也怪,这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们从郏罗峡回来没多久,他也开始在武城活动,关键是不管是张吾思手下的人还是破龙其他人居然都愿意听他的,后来我们打听到他们管他叫张先生,那会儿我还在想他会不会是张吾思什么亲戚,突然冒头就是准备接他的班,毕竟那老头年纪也不小了……” 郏罗峡,又是郏罗峡。 想着我一个激灵,难不成之前在郏罗峡还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张吾思变成了我认识的这个张吾思? 别说这一琢磨,我还真想起来了一件事。 “难怪我第一次听张吾思说话会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之前在郏罗峡听到的那个中年男声好像就是他的。”也就是说,不管他是不是张吾思,当时他也是在场的。 “不对,还是不对。”我犹记得那人后来中了枪,如果他是我认识的这个张吾思,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痊愈,除非…… “除非他也拥有超强的恢复能力。” 以及—— 我想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刚刚说,我们从郏罗峡回来他才出现的,那你们在那之后有没有再见过张吾思?” 他们一阵对视,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我感觉我头皮一阵发麻:“操,他不会真能返老还童吧……” “什么返老还童?”郁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我咽了咽了口水,半自言自语半解释道:“他之前跟我说他就是琼,我还以为他在蒙我,现在我真的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返老还童了,只有这样你们说的这些才能解释得通。” 一听我这话,郁典都乐了:“王老师,你这想象力真不错,不去写小说都有点可惜。” 照峰也是一脸的不忍直视:“你还不如说,在郏罗峡的时候张吾思已经被这个冒牌货和他那两个学生联手做掉了,为了拉拢他手下的人,他们仨合着伙儿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说完他就愣住了,转而认真思考起来。 “别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关键还很合理。”江洗秋也看了看我,“难不成真让你猜对了,他们唱的确实是一出‘偷梁换柱’?” 见他们一个个都开始往这个方向猜,我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可我感觉他就是张吾思。” 如果不是,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最主要是林炳源他们和破龙的人得信,哪怕有谢云君和谢云青在一边打掩护。反过来如果是他本人,就算他的样貌发生了改变,只要手腕没变,该被他辖制的还是会被他辖制。 “算了,他是不是张吾思不重要,与其浪费时间在这猜来猜去,咱们不如抓紧时间穿过这片玉骨神木林去里面看看,最起码的要先确认一下神女心是不是真的就藏在这里。” 江洗秋撂下一句话,不再管我们,自顾自朝对面赶去。 我也觉得正事要紧,虽然追霞他们志不在神女心,但它毕竟和古姚国有关,万一他们突然起了兴趣,这一捷足先登最后东西肯定会落在他们手里,到时候想拿回来又是个麻烦。 我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穿过玉骨神木林来到这一头的边缘,郁典迫不及待拿出探照灯这么一扫,下一秒他揉了揉眼睛,情不自禁地爆了句粗口:“我靠!” 不怪他这么惊讶,说实话一看眼前的情形我也是好容易才回过神,只见底下围绕着中间一个小型盆地,一圈又一圈、层层往下全是这样的玉骨神木林,乍一看像极了一片梯田,只不过这田里的“作物”也忒大了…… 第769章 到地头了 我连忙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顺着从我们脚下这片玉骨神木林往下延伸而出的一条小路仔细搜寻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追霞他们的身影——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们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怎么回事,难不成底下这些玉骨神木林里也有什么机关?” 我正纳闷,郁典“咦”了一声,他用探照灯往角落里照了照:“你们快看,那里是不是有条河?” 别说那还真是一条河,它从一边的悬崖下涌出,绕了第二层玉骨神木林大半圈这才涌向第三层,到了第三层又绕了大半圈方继续往下……就这么一路蜿蜒最终汇聚于中间的盆地。 可惜那里离这还有点距离,地势又低,中间被玉骨神木林一挡,哪怕我们站得高也照样看不分明。 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了追霞他们去了哪里,一时间是羡慕不已,如果我们也能顺着河水而下倒是能省不少时间。 “得,继续往前走吧。”见第二层玉骨神木林的颜色也开始变浅,郁典认命地朝我们一摊手。 不过他们也不确定两片玉骨神木林之间是不是也铺设了那种透明的特制材料,索性下了玉骨神木,这样也能更好地掩藏行踪,万一张吾思他们察觉到端倪过来,不至于那么快被他们发现。 没一会儿我们就下到了第二层玉骨神木林,说实话从底下走更能体会它的广袤,我真的无法想象这里到底存储了多少刹梭。 “如果刹梭真是一种能源,这算不算一片特殊的矿产?”我无厘头地想道。 我们一路往下,走到最后我都不想去细数我们到底经过了多少片这样的玉骨神木林,好不容易摸到最底下那片的边缘,郁典提议:“这些玉骨神木林可算到头了,要不我们重新爬到上面去,看看底下到底什么情况?” 照峰也询问地看向我们:“那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还没下来,我们上去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江洗秋点点头:“行,那就上去看看吧。” 郁典是个行动派,得他应允,立马顺着其中一座玉骨神木层层堆叠的九州垒爬到了顶上。 他急不可耐地打开探照灯往下这么一扫,下一秒别说他,跟着他一起打头阵的阿申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怎么了?” “好大一片古城遗址!”郁典惊叹道,“而且——” 他左一划、右一划,比划了半天也没比划出个所以然,最后一跺脚:“反正你们上来看了就知道了!” 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好奇,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古城,而是传说中的太阳城,一时间我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那份激越,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 一到上面我就迫不及待地顺着灯光将目光投了过去,然而只看了一眼,我感觉我脑子里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顷刻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但我知道那并不是真的一片空白,而是太多的信息在短时间内像洪流一样汇聚过来,让我的大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好比电脑进程太多远远超出了它的运算负荷最后彻底宕了机。 “你怎么了?”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对,江洗秋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被他这一打断,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瞬间消退了下去。 我如释重负地摇摇头,仍将目光投向玉骨神木之下。 不远处就是那条河流,因为最后一片玉骨神木林和底下的盆地落差比较大,流出玉骨神木林的一瞬间它立马化作一条银龙呼啸着一涌而下。 到了底下,它仍是绕了盆地半圈,这才钻入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后者应该是和其他地下河相连通的,水位始终保持在比河面稍低一点。 但和在上面不一样,河流越过瀑布之后河床明显经过人工修凿,龙尾、龙鳞、龙爪、龙鬃一应俱全,唯独缺了龙头,但恰恰就是这点留白将龙的姿态刻画得惟妙惟肖,仿佛它真的活了过来,正把头钻入水潭好奇地打量着底下的世界。 而就在它的旁边,无数残垣断壁匍匐在灯光之中,组合在一起如凤凰回首轻轻地呼唤着它。 我注视着这一龙一凤,久久难以成言,各种问题更是如滔天巨浪,疯狂朝我涌来: 神女崖下的古姚国原址会不会只是一个试验品,这里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筑造的永恒家园?又或者它才是蓝本,古姚国人在窥得某些天机之后在那里也修建了一座太阳城? 如果是后一种,那它的缔造者又是什么人? 陇明人? 郏罗人? 还是别的什么人? 为什么每次我看到这样的组合都会大脑过载,难道它们真是某种载体记录着什么吗?那以它们为原型的龙脊凤心盘除了能读取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以外,其本身是不是也保有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解答,它们在我心里催生出一股焦灼,让我迫不及待地想下去探个究竟。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先下去看看?”我回头看向江洗秋。 他没有吱声,盯着底下的古城,蹙紧了眉头。 “怎么了?”我下意识问道。 他还是不说话,倒是照峰晃了晃手里的探照灯,一指遗址中间:“那边好像有人。” 我本来还在想会不会是追霞他们,结果循着灯光一眺,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座玉骨神木,一座猩红如血、一座青黑如墨,它们就像彼此的影子互相映衬着矗立在古城中央的空地上,乍一看竟和神女崖下古姚国原址的那幅壁画里描绘的极为相似,只不过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是红色的玉骨神木在前、青色的玉骨神木在后。 “难不成它真是一幅‘写生画’,甚至就是按照某个真实场景一比一复刻的‘照片’?” 还没等我震惊完,随着我目光下意识往下移,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我视线中,它匍匐在红色的玉骨神木前,如同巨兽的眼睛静静地看了过来。 而就在这只巨大“眼睛”的周围,我终于发现了照峰说的人影,他们井然有序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正与深坑中的什么东西对峙,对于我们的到来以及我们手中灯光的叨扰毫无所察。 郁典也发现了他们的异常:“怎么他们都一动不动,不会是些雕像吧?” 我脑中灵光一闪:“不,不是雕像——” 我想也不想爬下玉骨神木,等回到地面径直朝那条河跑去,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在瀑布的旁边似乎有座栈桥可以直接通到底下。 到了附近我一阵张望,果然瞄到一截石梯,它由一根根打进悬崖、悬空而架的石柱组成,和古“国”国地裂边缘的栈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这是古姚国的手笔,那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是一脉相承的两个族群。 我试探性地踩了踩,见还算稳固我便想继续往下攀爬,照峰追过来拉了拉我:“这地方有点古怪,还是我走前面吧。” 他饶过我往上一踏,三下五除二就跳到了底下,我可没有那个本事,还是一步一挪地爬了下去,等江洗秋也下来,我们仨继续在前面探路,其他人则跟着郁典殿后。 我们先是顺着河流而下,到了古城附近这才一改方向钻了进去,看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残垣断壁,我是百感交集,自打在刹梭海从薛守垣他们口中听到它的大名,时至今日我们终于有缘相见,那一刻我心里幡然涌上一股既兴奋、好奇又掺杂着几分不真实的复杂心绪。 然而越往里走,我越觉得不对劲。 我们仨一阵对视,照峰最先忍不住开口:“城里的这些建筑倒塌得这么厉害,好像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自然损毁,更像是受到外力撞击才变成这样?” 第770章 本人 我瞬间想到了古姚国原址的情况,问题是它会变成废墟确实有交战的嫌疑,这里的却不像…… “这股力量可不小,而且都是从古城中心辐射过来的。”江洗秋顺着它们倾倒的方向一番打量,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往里走了几步,示意性地指了指前面:“你们看,离中间的空地越近,被破坏的程度就越深。” 他还真没说错,我们顺着同样残破不堪的甬道走到头,最里面的一圈建筑几乎只剩下一截残底,我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一股力量竟能将它们破坏得如此彻底。 估计是看古城中间那座玉骨神木上的红色也在变淡,照峰顿时猜测:“中和还在继续,那个深坑底下搞不好就是那股刹梭潮的源头,既然是离中心越近损坏越严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就是那股刹梭潮,整座古城正是因为它长年累月的侵蚀最终成了这副样子?”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虽然修建这些建筑的材料和建造那堵墙的巨型石砖是一样的,按理说这座古城的缔造者会选择用它们来修筑家园,它们应该足以抵御刹梭潮的穿透。 “不可能。” 江洗秋到底是行家,他极为笃定地摇了摇头,走到一边蹲下身轻轻拂过其中一截残垣,“如果单单是因为被刹梭侵蚀、剥落,绝不会形成这样的断截面,它明显是被一股力量击中,生生从根部断裂开了。”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不是普通的力量能做到的,除非上了烈性炸药……”照峰说着“咦”了一声,忍不住将目光四下扫了扫,“别说,这情形还真有点像爆炸现场。” 随即他又自言自语道:“问题是除了这些被破坏的建筑,周围没有任何使用过炸药的痕迹,看着又不像。” 可惜江洗秋并不是那种喜欢寻根究底的人,见郁典他们终于赶了过来,他朝中间的空地一抬下巴:“先去看看有没有神女心的下落,破龙的人可没有那么蠢,这会儿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咱们必须速战速决,在他们赶过来之前找到神女心。” 他目标非常明确,三下五除二爬上了那座红色的玉骨神木,我却不由自主地绕过它朝深坑走去,那些人影终于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对于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就连姿势都不曾改变分毫,在他们身上时间就像突然被定格了,不管他们脸上的神色是从容还是肃穆,全都凝固在了那一刻。 如果不知情,我一定会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人俑而惊叹于其雕刻工艺的精湛,但很遗憾,和浮日岛地宫里的那些人俑不一样,他们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种若有若无的通透感,我一下认了出来,这正是服用“冰心”后身体渐渐玉化最后呈现出来的状态。 不过和之前的疒玉不一样,这些玉化的尸体明显已经被刹梭侵透,里头俨然涌动着一缕若隐若现的红色,这说明他们断不是最近才玉化的。 我是真没想到不仅传说中的太阳城早就毁于一旦,这些进入太阳城的先驱者也没能逃脱死亡的结局。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古姚国人,还是融合之后的古‘国’国人……”我的目光不由放在了他们的服饰上,我本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我看来看去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他们身上有明显的姜妄寨风格。 一时间我心如明镜:“他们是古姚国人。”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也俨然成了真,在他们和另一支姜妄人融合之前,古姚国人就已经进入过太阳城。 当然也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们也只是其中一支古姚国人,跟和姜妄人融合的不是同一支。 我想起之前在古“国”国的一些猜测,既然姜妄人内部会出现分歧,古姚国人估计也一样,所以在古“国”国的壁画里才会出现两位“姚母”。 “那这些人会不会就是记录在《凤凰神女歌》中的那支队伍……”“死而复生”的汝君带领的队伍。 他们一开始就循着线索从当尔果措进入了太阳城,剩下的古姚国人便成了他们的追随者,有的顺着河流而下最后隐没湖底几千年成了古里古怪的鱼鬼,有的则和姜妄人从冲突走向融合建立了古“国”国,后者继续追寻太阳城的踪迹,直至发现刹梭外涌的秘密,于是将毕生精力投入到了与刹梭的搏斗中,最终铸就了不朽的凤凰之心? “就是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最开始进入太阳城的古姚国人也服下‘冰心’玉化了。”难不成就算他们是刹梭体也无法适应高刹梭环境,又不想或者不能离开,便也和古“国”国人一样不得不服用“冰心”来抵御? 而这正如饮鸩止渴,结果可想而知。 “难怪这些玉化的尸体没有被转化成超疒用来中和刹梭潮,他们服用‘冰心’的目的并不一样……”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早就变成一片废墟的古城,可即便如此,它也并非一开始就是一座死城,因为在这些房屋中依旧残留着很多生活的痕迹,我怀疑这支古姚国人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思来想去我心里也没个定论,索性继续往里走,渐渐地一个看上去颇为眼熟的身影出现在手电光中,她一袭轻纱默然而立,脸上戴着一张缀满玉片、像极了幎目的面纱,衬得那若隐若现的容颜既美丽又神秘。 “她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神女汝君?”还是那个在《凤凰神女歌》和古“国”国壁画中都出现过的、和汝君长相极为相似的另一位“姚母”? 我无从断言,反正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神女墓初见她时的情景,虽然当时躺在那里的是个活人假装的冒牌货;但这一次,她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眼前,哪怕她的躯体已经玉化。 我情不自禁地朝她走去,犹豫再三还是将她脸上的幎目轻轻揭了下来,一张同样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脸庞霎时映入眼帘。 “咦?”我暗暗惊奇,确定再三,心里疑窦渐生。 这张脸我确实见过,而且不止一次——第一次它出现在月落坑镇龙台的玉钩图里,第二次的玉人俑还是我亲手将它从那个神秘古村中的井底打捞出来的,当然作为原型她远不是画像和人俑能比的,哪怕后者都有弥霞玉钩法的加持足以惊艳世人。 我仍无法判断她会不会就是汝君,但月落坑的玉钩图和黄泉井的玉人俑明显都出自黄蕖后人之手,难不成他们也来过这太阳城并且见到过这张藏在幎目之下的脸? 还有就是,我之前推测那个冒牌货之所以那副打扮,极有可能是从古姚国人和古“国”国人的壁画中得到的灵感,不巧它们都是以汝君下葬时的形象作为蓝本这才弄巧成拙。 但我现在是越来越不确定了,因为我怀疑对方或者授意她的人也曾来过这里,见到过真正的古姚国人首领的形象,只不过神女墓确实是古“国”国人为汝君修建的,以致他们照抄来的神女形象反而和后者树立的神女形象出现了偏差。 “如果她真是汝君,真不知道追霞他们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我将幎目重新盖好,心里忍不住感慨,我就说世界上哪有什么永恒,这支古姚国人最后倒是“永恒”了,如果刹梭代表着太阳,他们也确实算永伴光明,但这明显不是追霞他们想要的。 他们祖祖辈辈每一代人都是穷极一生只为进入太阳城,到头来却连他们心心念念的凤凰神女都彻底作了古,多多少少有点黑色幽默。 第771章 后陇明文 无论如何,这太阳城肯定不止古姚国人和古“国”国人踏足,我都有点怀疑神女心主体是不是早就被人带走了。 偏偏这时候江洗秋在玉骨神木上摇了摇头:“上面什么都没有,隔壁那座也是,看来咱们只能去附近还有周围的遗址里碰碰运气了。” 说着他从玉骨神木上下来开始编排人手准备进行一次拉网式搜索,我仍旧朝不远处的深坑走去,可惜里面深不见底,就是探照灯打下去也是黑黢黢一片,完全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过底下肯定和饕餮井的一样哪怕能连到阳极也绝不是阳极,除非阳极外涌的刹梭远比“黄泉”涌出的疒气弱,不然那股疒气也不会扩散到这里来。 “如果底下中和也还在继续,倒是可以想办法下去看看。”我总感觉这个深坑没有那么简单。 带着几分侥幸,我准备故技重施捡块石头扔下去探探情况,然而当我将灯光往地面一扫,我这才发现就在两座玉骨神木和深坑之间的这一小片三角区域内竟全是碎玉。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直到我走到附近我才发现它们并不是疒玉,这些碎玉通体雪白,看着还挺眼熟。 我一颗心顿时又提了提:“怎么感觉这些碎玉的玉质有点像神女心碎片,它的主体部分不会也被那股摧毁太阳城的恐怖力量碾碎了吧?” 好在我包里就有神女心碎片,我拿出来仔细比对一番后发现,它和这些碎玉还是有区别的,同样是雪白,后者浓度更淡,显得有些透明。 “那就怪了,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样的玉在哪里见过。”略一琢磨,我倒是想了起来,它和那两枚龙符的质地似乎更接近。 “难怪当时我会把它们和神女心碎片搞混。”不得不说,这两种玉确实很像,就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不是也存在什么关联。 只是这些碎玉的数量未免也太多了,或许我应该这样假设—— 如果龙符培养“质”的原理和鱼符差不多,那这种材料除了能做“基”,大概率也是一种特殊宿源,它们被大量布置在这里,那就极有可能和上面的玉骨神木林一样,也是为了过滤和固化外涌的刹梭用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防线。 我顺手捡起一块往深坑里一扔,当时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它居然毫无阻碍地落了下去。 “疒气在顺着深坑往下涌,而且刚好和外涌的刹梭潮在效果上中和了?”我心下一喜,正要招呼江洗秋搞点设备下去看看,一颗石头轻轻划着弧线从对面扔了过来,进入深坑的一瞬间立马灰飞烟灭。 “你在干嘛呢,叫你几声都不应?”江洗秋把玩着手里的石子,又扔了一颗下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大概是见我没什么反应,他直接扔了一个过来我这:“别看了,甭管里面是疒气占据优势还是刹梭占据优势,我们都没法下去,眼下咱们只能祈祷东西没有被藏到底下。”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只觉后背冷冰冰一片,心里更是一阵后怕,亏得我没有贸然行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江洗秋终于察觉到我神色有异:“怎么了,跟见了鬼一样一惊一乍的?” 我没有理他,仍旧打量着脚下的碎玉,难不成这种玉是加强版的玉髓,可以无视超级疒流或者刹梭潮? “就是不知道人带着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效果。”可惜这种事没法试,不然倒是可以确定一二。 正说着照峰和郁典也凑了过来,后者扫了扫周围古姚国人玉化的尸体,嘴里不住感慨:“嘿,这些玉人俑可真逼真,不怪之前连江少都差点看走眼,以为是群活人围在这里!”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见他伸手就要摸上一摸,江洗秋凉凉开口,“它们已经被刹梭穿透,偏偏又没有上面的玉骨神木稳定,搞不好你一动它们就炸了。” 郁典忙不迭收回手,不过他的注意力本来也不在这些疒玉上,他指了指最上面的玉骨神木林:“奇了怪了,咱们下来也有些时间了,更没有藏着掖着,破龙的人还有跟王老师一起过来的那些‘麻杆脚’,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神女心不在这古城里而是在别的地方吧?” 我心里也有点犯嘀咕,先说张吾思,他这次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对神女心那是志在必得,就不可能不关注这边,而追霞他们对太阳城和凤凰神女那是魂牵梦萦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进来怎么也要过来顶礼膜拜一番,偏偏他们都没什么动作,难不成真让郁典猜中了,这太阳城另有乾坤,上面的遗址只是一个幌子? 我顿时想起在神女崖古姚国原址的经历:“这古城底下不会还有地宫吧?” 江洗秋一瞄旁边那两座玉骨神木,立马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走,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和照峰他们一人一边,又爬到上面转了一圈,我没有急着行动,而是上上下下将它们仔细观察了一番。 说实话,这两座玉骨神木远没有上面的玉骨神木林壮观,最多也就十米高,但它们的玉质明显要细腻很多,衬得两座玉骨神木红的更红、青的更青,甚至有种里面的颜色要凝聚成实质马上就会往外涌的错觉。 “不会里面的刹梭和疒气已经被挤压到一定程度,马上就要到达转化成液态刹梭和疒气的临界点了吧?”我一时哑然。 但很快我意识到不对,都是一样的材质、身处同样的环境,为什么旁边那座里面的疒气没有被刹梭取而代之,反而强盛到可以几乎凝聚成液态? “难道底下也有一股疒气,正不断地为它提供‘养分’?”那这里怎么没有设置天镇阵? 略一思索,我倒是想到一种可能,或许这股疒气是方便居住在这里的古姚国人活动用的,就算他们是刹梭体也不可能长时间暴露在高刹梭环境下,不然他们最后也不会服下“冰心”了。 我估摸着他们平时应该都待在那种特殊石料修筑的房屋里,要出来活动的时候就将底下的疒气放出来。 我正胡思乱想,郁典突然在那边喊了一嗓子:“王老师,快来看,这里好像有陇明文!” 虽然之前就有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太阳城极有可能和陇明人也有关联,但进来之后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和他们有关的蛛丝马迹,眼下这座古城遗址中出现了陇明文,自然是个突破点。 然而等我赶过去一看,心里着实有些诧异,这座玉骨神木的基座上确实刻着一些文字,这些文字看着也确实很像陇明文,但很遗憾它们不是,而是和郏罗文一样,跟陇明文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其实我之前的比喻并不恰当,或许我应该这么说,陇明文就好比甲骨文或者金文,眼前这种文字还有郏罗文和它都是一脉相承,但前两者差不多已经是现代文字的范畴了,我就有点怀疑他们会不会是后陇明人留下的。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虽然它们和陇明文有着一定的区别,但联系上下文倒也能读懂。 可是越往下读,我一颗心跟着就沉了下去,等读完我已不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估计是看我脸色不对,郁典“啧”了一声:“王老师,上面到底写着什么,怎么感觉你这反应跟天要塌了一样?这座玉骨神木和其他玉骨神木有什么不一样吗?” 第772章 死亡留言 “此玉骨神木上的机关,开启后可主动汲取或释放疒气,但须循序渐进小心操作。” 我将后面两条特意标注出来的“使用说明”也念了出来,“其一,只可与流动中的刹梭合流,不可与沉积中的刹梭接触,否则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反应;其二,如若附近有其他疒源致使疒气弥漫,切勿逆转机关,一旦形成‘定向疒流’,亦将与‘定向刹梭潮’发生反应。” 听我说完,郁典一顿挠头:“啥意思?这刹梭和疒气互相一碰不是直接就失效了吗,怎么还会反应?” 我只能依葫芦画瓢,用陈酉举的那个雷电的例子,将所谓的“差”解释了一番。 说完我是一阵后怕:“亏得只有沉积中的疒气和刹梭以及定向疒流和定向刹梭潮会发生发应,不然天镇阵一关,底下的疒气和这股刹梭潮一接触可能直接就炸了。” 两边规模都如此惊人,我都不敢想它们之间的“差”会有多大、产生的反应又有多激烈,反正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想跑都没地跑。 江洗秋和照峰好歹是典藏者,自然一听就明白,一时间也吓得冷汗直冒,只有郁典还在那问:“你说沉积的疒气和刹梭我懂,它们互相挤压肯定容易炸,但后者都成流、成潮了,还分定向不定向?” “区别就在于它们有没有主要的汇聚对象,比如眼前这股刹梭潮,它涌向外面的时候就是不定向的,但穿过玉骨神木林的时候就成了定向的,因为它们会不停地往这些玉骨神木里涌,等这些玉骨神木都饱和了无法再接收,它又会恢复成不定向刹梭潮。” 说完照峰看了看我,“是这个意思吧?” 我点点头,又补充了一点:“要想形成定向尤其是足够强大的定向疒流或者刹梭潮,这个接收的宿源必然不会弱。” 当然,更准确地说,是它实时接收疒气和刹梭的能力不能弱,毕竟我们每一个人其实也算宿源,但显而易见我们的到来并没有引发定向疒流继而与这里的定向刹梭潮发生发应。 估计那些已经被刹梭占据的玉骨神木也不行,只有这座可以——郁典的猜测没有错,别说上面的那些,它和旁边的那一座恐怕也只是看着比较像,它之所以能保持眼下这个状态,也许并非因为底下还有一股疒气,而是它不能被动地接收疒气或者刹梭,需要开启机关才能汲取或者释放疒气。 至于长时间沉积在一起的刹梭和疒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搞不好只要同时与人接触就会在短时间内形成定向流和定向潮从而引发反应。 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了之前在极疒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那股刹梭潮明明已经和底下的疒流合流,为什么它们最后还是发生了发应?我想问题可能就出在那个冒牌的长生石上。 它能像湖承载河流一样接收那股疒流,作为特殊宿源不可谓不强大,自然可以同时牵引住那股疒流和另一边的刹梭潮,让它们都变成定向的,最后想不炸都难…… “不对,还是不对。” 我犹记得当时那个冒牌长生石已经被陈酉收入自制的截玉匣子里头,按理说不管是刹梭还是疒气都会被隔断,这股定向刹梭潮和定向疒流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难不成还是有人在搞鬼?”比如那个刺杀我的人? 我正沉思,郁典想起来什么,冷不丁开口:“你们说太阳城被毁成这样,会不会当时就和现在一样,周围也布满了疒气,然后有人将这座玉骨神木上的机关倒着这么一开,欸,它就炸了?” 一听他这话,我是寒毛直竖,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见我们都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郁典顿时有些得意,他顺着方向往这些文字底下瞄了瞄,那里镶嵌着一块独立于玉骨神木基底、看上去确实可以左右旋转的玉钮。 “这什么机关不会就是它吧?”说着他手就要放上去。 江洗秋冷着脸一拦,照峰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你都没乱动,你嫌命长,我可不嫌!” 郁典得逞一笑:“东家,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这是不看你们太紧张,想逗逗你们!” 在两人发作之前,他正了正神色:“这座玉骨神木是不能动了,如果底下真有地宫,机关会不会在另外那座上?” 这种可能性当然不是没有,江洗秋率先朝那边走去:“之前光顾着看上面,底下还真没注意。走,一起去找找,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我们四个一人一面,绕着底下的基底仔细搜寻了一遍,没一会儿照峰就有了发现,朝我们喊道:“你们快来,这里也有字!” 我起初以为又是那种文字,结果跑过去一看,那居然是几句英文。 “you……”郁典撅着屁股转过来又倒过去,“you”了半天也没“you”出个所以然,最后冲我们一挠头,“啥意思?” “你欺骗了我,我却因你而死;你是骗子,亦是谋杀者;终有一天你会受到审判,哪怕你真的是神。” 照峰缓缓念出后面几个字,“琼·安德森,绝笔。” “琼……”说实话一看到这些英文,我第一反应就是琼会不会也曾来过这里,但我着实没想到这竟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番话。 我不由想起了舒屏云,当年他在屏云墓孤独地死去的时候,满心悔恨的他是不是也曾发出过类似的诅咒?如今它俨然得到验证,那个蛊惑他误入歧途的始作俑者最终和他一样死于非命,只留下这只言片语。 “这个琼不会就是那个琼吧?”郁典也很诧异,旋即他反应过来,用肩膀撞了撞我,“王老师,你看你还不信,当年的琼早就死在了这里,那个外国佬说的肯定都是蒙你的,有一句能信就不错了!” “可问题是我们在附近始终没有看到琼的尸体。”不是我嘴硬,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事确实有点可疑。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死在这里,有讨论的必要吗?”江洗秋瞥了瞥我,“还是说,你真觉得他能青春永驻、返老还童?” 我被他问得没了脾气,只得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这附近看上去不像还有别的机关。” 估计他也没什么头绪:“等阿申他们回来,看看遗址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正说着,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回来了,可惜他们和我们一样,忙活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郁典在一边急得直搓头皮:“整个古城都找遍了,难不成咱们又要掘地三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和江洗秋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城里没有,线索会不会掩藏在遗址外面?”他果然也想到了当初在鸦山岛时的情形。 我的目标就更明确了:“你们带了潜水设备吧,要不咱们去河流尽头的那个水潭底下看看?” 因为我也想起了海下龙王庙的情况,当时龙头所指的方向正是二王孙镇守的镇龙台,而这里这条龙的造型跟古姚国原址的相比,最大的不同正是龙头这一部分,搞不好这是一个暗示。 “走。”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立马掉转头朝城外走去。 一出城他就直奔不远处的水潭,看着他在河边留下的一溜儿脚印,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点刺挠,好比一道灵光正飞闪而过却又偏偏抓不住,这股焦灼促使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照峰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哪有工夫回答他,回头看了看古城遗址又将目光投向一边的水面,在手电光的映照下,河面正泛着粼粼波光,层层叠叠有如龙的鳞片。 第773章 好家伙,全是一起的 我一个激灵,终于回味过来。 这水潭所在的方位,居然刚好能和当时曾照云跳入河里的位置对得上,你说巧不巧? 不管太阳城和古姚国原址谁才是蓝本,它们的布局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与之相呼应的两条河当然也差不多,这一点在我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我一直没当一回事。 可就在刚刚,由于既视感过于强烈,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们能叠得上可能不单单是简单的重复。 其实仔细想想,之前在神女崖底下曾照云从河里上来后反应就有些奇怪,那时我就在琢磨,他会不会和余寒一样也在河里发现了什么,偏生这龙与凤的组合本身就是信息的载体,换言之这个位置极有可能就是它们记录的一条信息,就好比地图上某个特意标注出来的坐标。 我现在是越来越怀疑这水潭底下会不会真藏着什么猫腻,等换好潜水设备,我们挨个下了水。 在上面还看不出来什么,一钻到水底我发现整个水潭直上直下简直就是那个深坑的翻版。 “底下这么深,搞不好它和那个深坑都是某个空间的入口。”我在心里猜测,估计江洗秋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二话不说直接潜了下去。 我也连忙跟上,不过他们的目标明显不是潜到底——单靠眼下这点设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高水压之下众生平等,哪怕他们是典藏者——而是顺着一面岩壁潜了一会儿就钻进了底下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后面是条差不多大小的通道,很短,不多久我们又从另一头钻了出去。 对面只有一个石室,宽倒是挺宽,但我们用探照灯扫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里面空空如也,完全看不出来它是做什么用的。 见实在没什么线索,我们在里面转了几圈又灰溜溜地掉转头游了出来。 我指了指底下,问江洗秋要不要继续往下,他迟疑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眼下这个深度差不多已经是我们下潜的极限了,再往前我们自身的安危恐怕都没法得到保证。 他朝我们打了个手势,率先浮向水面,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我也只能先跟着大部队返回。 一出水面,郁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感慨:“得嘞,白忙活一场,就算底下真有猫腻,也不是我们能奈何得了的。” 大概是觉得士气有些低沉,照峰提议:“我们再去遗址里头看看?中间那一片毁得有点厉害,地面全被碎石头盖着,咱们清理清理,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江洗秋摆了摆手:“没必要费这功夫,这次破龙的人绝对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先猫着,等他们行动了再以逸待劳。” 他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我忍不住道:“你想守株待兔捡便宜,人家也不傻,万一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呢?” “那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他爬上岸,朝我一伸手,想拉我上去,“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我没动,主要是明知道底下有线索却只能望洋兴叹,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 “要不我再下去看看?”我试探着问。 见我这么不识好歹,他收回手耸耸肩:“想去就去呗,我还能拦着你?” 他这么一说,我就是不去都有点不好意思,果断将面罩一戴又潜入了水底。 这一次我没有急着往下潜,而是摸索着岩壁仔细看了看,一来我怀疑周围会不会有别的暗门,二来我想找找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文字遗留,这也算是我的经验之谈。 可惜我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就算水潭底下真有线索,它也只会藏在最底下,但和城中的深坑一样,远不是我们可以涉足的。 我正准备往上浮,身后冷不丁有股水流朝我涌了涌,同样的招式不久之前我才领教过,想都不想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可惜我远远低估了对方的水性,他细长的腿一绞跟着就追了过来,手再一勒直接箍住了我的脖子。 他拖着我出了水潭但没有出水面,而是沿着河床逆流而上,整个过程我被他控制得死死的,想弄出点动静都不行,结果就是明明江洗秋他们就在岸边商量事情,可我们从他们脚下经过,都没有哪怕一个人发现。 不过我也没有慌,因为我已经认出来此人是谁,只是好奇他在这个时候动手到底有什么企图。 胜月拖着我一路游到了瀑布下,最后借着瀑布的掩藏钻进了后面一个洞口。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底下居然还有一条水道,等真正地浮出水面,一个半秃的脑袋伸了过来,笑眯眯地开口:“王秘书,你看咱俩多有缘,跑这地底下都能遇到。” “你们认识?”我本以为胜月劫持我是追霞的意思,再不济也是他自作主张想再探探我的底细,反正我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这事会和关胜雪扯上关系。 等一下,关……胜雪? 我目瞪口呆:“你不会也是古姚国人吧?!” 他嘿嘿笑了笑:“你才反应过来?” 我有点无语,主要他这外形怎么看都和胜月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他就是直接告诉我他们同属一个族群我都不敢信。 不过我犹记得追霞确实提过一嘴,胜月他们这一辈还有几个算是正常的人但都离开了凫鱼城,没想到事情竟这么巧…… 不,也许不是巧合。 “你之前去神女墓其实不是为了盗墓,而是为了寻找进入太阳城的方法?也是那时候,你盯上了我。” “没错,既是神女墓,自然和太阳城有着莫大的关联。” 他掏出那张绢图掸了掸,承认得那叫一个爽快,“事实也证明,我当时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不是吗?” 等将它重新收好,他满脸堆笑地竖起食指隔空点了点我:“不过论惊喜,还得是王秘书你啊!” “我算什么惊喜?”我故作不解。 “神女心能对你生效,说明你和他一样,只怕你也是——” 他难掩心中得意,故意把话音拖得老长,旋即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又飞快打住了话头,只朝胜月示意:“老弟,先带他去见见张吾思,被江洗秋这一搅和,咱们耽搁得可是有点久了,希望咱们的计划不会受到影响。” 我心里又是一惊,我本以为他投靠张吾思只是想借他的力量找到太阳城,没想到他们是真搅和在了一起,那么有一点就很明显了,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让追霞他们把我带到底下,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只不过这个计划被江洗秋歪打正着打乱了。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我心里翻涌而上一股不安,总感觉他们这次的举动不一般。 “走吧。”胜月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都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亲兄弟,他居然这么听关胜雪的话。 等爬上岸,关胜雪非常老道地把我身上的潜水设备拿走了以防我逃跑,这才跟胜月押着我进了不远处的一条甬道。 走了没几步,关胜雪想起来问道:“对了,照雪呢,你也没有看到她?” 胜月撇了撇嘴:“她去水潭最底下了。” “什么?!”关胜雪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拦着她?底下那么深,就算是你们,那也危险得很!” 别说关胜雪,我都有些意外,不过再一想,如果世界上真有人类不靠任何设备就能潜到那么深的地方,似乎也只有他们了。 第774章 原来是你,查尔斯 “受不了也是她自找的。”胜月却不以为意,“大哥,别管她了,从小到大她任性惯了,想干什么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追霞都劝不动,咱们还是赶紧跟其他人会合,商量一下一会儿的‘神赐仪式’具体要怎么弄。” 神赐仪式?我捕捉到了他话里最关键的那个字眼,难不成他们谋划的事情就和它有关? 我正琢磨一会儿怎么套他们哥俩的话,没想到关胜雪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回头冲我一笑:“王秘书,你先别急着问,一会儿张先生自会跟你解释。” 好吧,他都这么说了,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识趣。 我们顺着甬道走了几分钟它也到了头,再往前是个石室,这会儿里面人影幢幢,不是一般的热闹,张吾思一行人也好,追霞他们也罢,众人齐聚一堂让原本还算宽敞的石室都变得拥挤了。 不过我的注意力最终还是放在了这间石室本身上,它有点像乾坤冢里的墓室,每个方向都连着一条甬道,四通八达的,关键是有一些还是往上走的。 毫无疑问我之前的预感成了真,这些玉骨神木林不仅顶上是互相连通的,搞不好底下也一样,都有机关或者暗口通到下面,难怪我们一直没发现张吾思他们有什么动静,感情这帮人早就顺着暗道下来了,也正以逸待劳准备守我们的株、待我们的兔。 我被关胜雪和胜月押着走进石室,张吾思也没什么反应,始终盯着自己手心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焦照瞄了瞄他,又瞄了瞄我,适时开口:“张先生,陈先生到了。” 他这才将目光投了过来,眼里透着一股冷意,我心想他不会以为我和江洗秋一起下来是早就商量好的吧,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应付他,没想到他眼里的这股冷意很快就变成了笑意。 “雱,你有太阳城的线索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自己带着人过来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主动给我台阶下,我当然不能不领情,便也一笑:“我这不是想着先确认一下再告诉你,免得最后白高兴一场,不过你好像已经找到线索了,咱们这一趟也算殊途同归。” “谁说不是呢。” 他脸上笑容不减,目光一转看向谢云君和谢云青,“既然雱已经平安脱身,你俩也赶紧行动吧,记住了,只要是活口一个都不要留。” 我心头一跳,他这明显是要清场。 而直觉告诉我,他之所以这么做恐怕不单单是为了确保自己能拿到神女心,应该还有别的考虑,比如—— 胜月提到的神赐仪式。 “他们如此小心谨慎,说明这场仪式极为隐秘,它到底有何用途?”不知道为什么,一看他们神秘兮兮的反应我就想起了当初游瑾他们干的好事,心里有点发毛,“他们不会又要拿我做牺牲当什么引路人吧?” 别说张吾思一直以来的态度和游瑾当时还挺像,都是狂热中带着一股虔诚,这不就是祭品的待遇么? 而这刚好又和之前老胡的话对得上…… 我有些郁闷,怎么这种事全让我遇着了,不过和在过龙村一样,他们要拿我怎么样那是后面的事,眼下我更应该担心江洗秋他们,希望他们能机灵点,看到我不见了就应该联想到肯定是其他人在搞鬼,怎么也得小心些。 也许是幸运女神终于听到了我的召唤,谢云君他们从其中一条甬道钻了出去——估计它能直接通到遗址底下——没一会儿又去而复返。 “老师,江洗秋和曾照峰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我们刚刚过去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谢云青眼中泛着冷光,将目光一一扫过焦照他们,“咱们的人里面不会也有他们的内应吧?” 焦照一个哆嗦:“张先生,您是知道我们的,我们跟着林管家这么多年了,各个都是知根知底,绝对不会是我们走漏的风声!” 谢云青一声冷笑,正要开口,张吾思摆了摆手:“罢了,只要他们不过来捣乱,放他们一马又如何。阿君,阿青,一会儿你俩亲自带人去附近守着,只要有人靠近中间的祭台,格杀勿论。” 他都发话了,谢云青也不敢再说什么,跟着谢云君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是。” 张吾思满意一笑,再次看了看自己手心,随后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往口袋里塞,一边朝我、追霞他们还有老胡三人示意,“走吧,先去中间的祭台,咱们这一趟耽搁了太久,得抓紧时间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极其精美的老式怀表,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一看价值就不菲,以至于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怀表跟查尔斯身上那只也太像了……” 等一下,查尔斯、张吾思—— 我心里那根弦难以抑制地被某个念头拨动了一下,该不会当年查尔斯根本没有死,那具白骨是用他老师琼的尸体冒充的,他本人则摇身一变成了琼,以便接管破龙? “那就难怪了,明明琼在玉骨神木上留下了那封绝笔,我们却没有在附近发现他的尸体……” 我是怎么也没有料到,我们之前的猜测居然成了真,可问题是哪怕他是查尔斯,算算年纪那也得七老八十了。 “所以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说实话,我还是有点难以相信一个人真的能返老还童,偏偏直觉告诉我,他会拥有这种能力极有可能和郏罗人以及所谓的神赐仪式有关。 “在他们行动之前,必须得先把事情搞明白。” 我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进了甬道,顺着甬道走了好一会儿,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条向上的楼梯。 我钻出去一看,这边的出口就开在一堵残垣下,上面用石板盖着做了伪装,加之另一堵墙倾倒下来刚好压在这堵断墙上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不仔细看很难发觉,难怪阿申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一出甬道,他们马不停蹄地朝两座玉骨神木走去,我怀疑张吾思提到的祭台就是指它们。 眼见马上要穿过遗址,我冷不丁喊道:“查尔斯。” 张吾思下意识回过头,旋即他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眼底也渐渐聚拢起一抹阴鸷。 “你果然是查尔斯,当年跟江潜死在古‘囯’囯底下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你的老师,琼。”我了然道。 他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明显是在盘算什么,许久他说道:“他的尸体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会取张吾思这个名字,本来也没打算掩盖,不是吗?” 我指了指他上衣口袋,“还有那只怀表,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它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我眼前的。” 他顿时一笑:“我就知道别人也许不会懂,但你肯定会懂。也好,我正纠结一会儿怎么跟你解释你呢,咱们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了。” 一听他这话,我脑中思绪是千回百转,就算刚刚他不是故意引我怀疑,而是确实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点破他的真实身份,眼下怕也是在将计就计顺坡下驴了。 他示意谢云君他们去四周警戒,等他手下的人都走远,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郏罗峡那座玉骨神木上发生了什么?” “原来当时他真的在场。”我暗想,不过我着实没有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茬,索性摇了摇头。 结果他还感慨上了:“那说来就有点话长了。” 第775章 有点过于玄乎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让我直起鸡皮疙瘩的话:“雱,你刚刚猜得不对,当年我的确和江潜拼了个鱼死网破,只不过后来有人‘复活’了我。” “复、复活?!”我一下想起了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透明人的话,实在有点回不过神,“世界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这种事吗……” “存在,当年的凤凰神女便是涅盘重生。”追霞冷不丁说道。 她的话我听在耳里,惊在心里:“难道汝君真的死而复生过?” “雱,你要不信,可以问问这三位。”见我犹自沉浸在震惊中,张吾思指了指老胡他们,“当年发生的一切他们可是亲眼目睹。”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情在方驭光布下那道盗王锁之前,老胡确实早就下去过。 可那时候他才多少岁,总不至于他们仨也远比他们看上去的年纪大吧? 老胡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扯着嘴角一笑:“我们可没有那样的本事,当年我们跟着他进入太阳城的时候,我最小,只有八岁。” 他指了指我们在荒村遇到的老人和另外一名老人:“我大师兄和二师兄要稍微年长,但也才九岁。” 原来这两人就是他提到的那两位师兄…… 我看向他们,前者顺势冲我一笑:“后生,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张篆福,我的两个师弟周写寿、胡刻禄。” 我可没有心思在这跟他们寒暄,因为我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老胡话里最关键的那个字:“他?” “方驭光。”他嘴一张,吐出一个既让我意外又让我不自觉心道果然的名字。 一看我这反应,老胡二师兄周写寿立马接过话头:“后生,你应该也听过他的大名吧,那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我还能说不想吗,果断点头:“你们真是跟着方驭光下来的?” “对。”他目光深远,像是彻底沉浸在了回忆里,“虽然那时候我们都是不到十岁的年纪,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其实也不算小了,我们跟着师父各学了点本事就相约出来闯荡,结果一下山就遇到了方驭光。 那时候他的名头可比九鼎都要响,偏偏他步履匆匆一副赶路的架势,我们就商量着跟了上去想长长见识,哪知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最后我们跟着他进了一片古城遗址,又穿过一条长长的山洞到了这里。” 他视线不自觉地往四周一扫:“那时候这里还不是一片废墟,因为有人守着,我们没敢靠得太近,只在城外猫着,后来那些人撤走了,只有他留在了这里,像是在埋伏什么人。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又有一队人马下来了,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和他一起的却是个外国人。” 直觉告诉我,他提到的外国人应该就是琼,那这个年轻人又会是谁?舒屏云离开破龙之后他们挑选的第二任代理人?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头绪,索性继续听他往下说。 “他们一进古城就和方驭光打了起来,我们正准备摸过去看看,哪知——”他话语一顿,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迷茫。 他撇过头看了看老胡,后者脸上亦是一片沉吟:“说出来你估计都不信,当时我们的意识居然就这么没有任何预兆地断了片,等我们醒过来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会儿我们阅历还是浅,心里不觉有些害怕,赶紧顺着原路返回。” “不想跑到一半,我们发现自己跑错了路,只能将错就错最后钻进了一条岩缝。就跟这次下来的路一样,岩缝后面还是岩缝,我们转了很久,打斗声再次传来。我们偷偷摸过去一看,好家伙,两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人居然又是个外国佬。” 说完周写寿就反应了过来,偷偷瞄了瞄张吾思,显而易见这第二个“外国佬”不是别人,正是他张吾思本人。 可我是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对,毕竟按照那张绢书的记录,方驭光是在江潜死后才赶去古“国”国遗址的。 “难不成那张绢书是伪造的?”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之前我就怀疑五〇三会不会也有人认识这种文字,虽然迄今为止它们只有方驭光和桑使用过。 “张先生,您是亲历者,后面的事要不还是您来说吧?”大概是见张吾思也正饶有兴致地在一边听,周写寿有点尴尬,索性把话头抛给了他。 “说就没什么好说的。”张吾思不甚在意地开口,“江潜是个可敬的对手,几乎是用同归于尽的打法给了我致命一击,而后他便来了,将生机重新注入我的身体,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很快就痊愈了。 可惜当时他也受了重创,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我完全‘同化’,虽然最后我也拥有了强大的恢复能力,却无法和他还有老师一样青春永驻,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接受一次血脉洗礼,这样我的身体才会重新焕发活力。” “同化?”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他丝毫不给我逃避的机会,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对,同化,他也是刹梭体。” 我哪还顾得了其他,只问道:“刹梭体真的能同化其他人,让他们也变成刹梭体?” “当然。”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刹梭体的同化能力可比刹梭石强多了,只不过刹梭体的同化不是被动的,需要主动进行。” 说着他有意补充了一句:“不管是由刹梭石同化还是刹梭体同化,因为同化而形成的后天刹梭体是无法成为同化主体的。” 也就是说,他的刹梭体体质和我一样并非同化而来,而是形成于别的途径,比如像那篇郏罗文里记录的那样? 我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忍不住追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说的这个人他到底什么来头?!” “凡人无需知道‘神’的来历。” 他歉意地摊了摊手,“雱,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亲爱的老师琼,他之所以能得到他拥有的一切皆是‘神’的赐予,而我作为他亲自选定的接班人,他死后它们自然而然就归了我。” 说完他又喃喃道:“可惜就算是‘神’也无法不死不灭,他的能力越来越弱,我需要接受洗礼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而且很难再恢复到鼎盛状态,直到那一天——” 他再次看向我,目光狂热又虔诚:“直到那一天,你出现了。雱,我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可全都是仰仗你啊!” “你的意思是,我、我同化了你?”我有点难以接受,“可你之前不是说刹梭体要同化其他人必须主动进行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余昧。”他幽幽吐出那个深藏于我心底许久的名字,“你深爱的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无视我眼中的惊疑,一脸兴味地说道:“雱,当时你心心念念全是她,又怎么会注意到我等凡人呢?” “是那个时候。”我看了看自己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座玉骨神木冰冷的触感。 我明白了:“那个透明人并不是我的幻想,只不过他骗了我。” “没错,借助玉骨神木里的刹梭,你确实可以和他一样让任何人死而复生,但前提是那个人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哪怕他已经是具尸体,人死如灯灭,但要复燃没有死灰还真不行。” 我怔怔地听着,竟没有一丝怀疑,毕竟不久之前我才依靠相思扣将姜婵从鬼门关拉回来。 彼时彼刻,我心里只剩下遗憾和悔恨——如果我早知道这一切,她、游典甚至是葛来和徐行,也许都可以活过来。 第776章 果然不一般 这时一个声音说道:“不管是同化,还是让人死而复生或者让原本老朽的身躯重新焕发活力,应该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我回过神,发现说话的居然是张篆福,刚刚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现在突然出声,让我有种错觉他像是在有意提醒我,反正他两个师弟一听他提起这茬是频频朝他使眼色。 我也终于想起了当初王崇明的忠告:“他们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获取,真的不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吗?” “你确定他没法将你完全同化,是因为当时他受了重创?”我盯着张吾思的眼睛,沉声问道。 他知道我真正想问什么,倒也没有避而不谈:“同化需要耗费刹梭体的原始刹梭,那才是刹梭体能够永恒的根本。” “原始刹梭……”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了,事情还真没让嬛君说错,也亏得长生灯最后掉落在了饕餮井下的疒水里,不然我长时间使用它,中了招估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难怪他说我的情况和他不一样,哪怕之前我体内的刹梭在夹螺峡被陇山镞中和了大半,也始终没有伤及根本,自然可以慢慢恢复……”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就愣了愣,似乎我的潜意识早就认定他就是张吾思提到的那个人。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郏罗人? 如果是,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当时的怀疑没有错,那篇郏罗文记录的并不见得都是真的? “他是不是因为同化了太多人,最后才变成的那副样子,整个人就像一座琉璃。”我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嘴,“不然还有什么能消耗他的原始刹梭?” “是,但你应该也发现了,他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只要同化的时候有足够的刹梭补充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他似乎没有发觉我言语中的试探,又或者他和老胡他们一样更担心另一个问题,所以第一反应是解释。 但他的话无疑坐实了我刚刚的猜测,他口口声声提到的“神”正是那个透明人,不管后者是不是郏罗人,又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天示之人。 不过对于张吾思刚刚那番话,我还是持怀疑态度,虽然他说的这个办法和长生石同化我的过程非常接近,似乎很像那么回事,可我没有忘记在和那座玉骨神木“交流”的时候,我体内的刹梭消耗得非常快,原始刹梭会不会被波及还真不好说。 而且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不是已经被我同化了吗,而且也恢复到了鼎盛状态,为什么还要把我引到这里来?”我懒得跟他绕弯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总不至于真是为了拿到神女心吧?” “我做梦都希望我已经被你同化,但很遗憾那天我们的行动被两个惹人生厌的家伙打断了。”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 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很是耿耿于怀,而这两个“惹人生厌的家伙”中的一个想必就是开枪打伤他的人,也正是因为此人的阻挠,图野他们才没有得逞。 我无从得知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但眼下俨然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 “我明白了,虽然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到鼎盛状态,但它依旧会老去,所以你想趁着寻找神女心的机会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我提醒他,“也许就算没有对方的干扰,当时你也无法被我同化,因为有个人他并不愿意。” 要知道,要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一直有求于自己,我想起琼的那番死亡留言,搞不好对于琼背后的人而言,他就是一个反面例子,这也是他最后会步舒屏云后尘的根本原因。 而有他这个前车之鉴在,等轮到张吾思,对方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去重蹈覆辙。 “所以我才会让你先过来,再带着人秘密行动,只要咱们没有同时出现在太阳城,他又哪来这样的担忧?”他笑意盎然地说道,“雱,我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 “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干笑一声,“这么说,对于这次的同化,你是势在必行了?” 我将笑容一敛:“但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他眼中笑意却丝毫不减,我心里有点不安,只能强装镇定道:“毕竟刹梭体的同化需要主动进行,而我有权力这么做。”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你确实有这个权力,我无法也不会强迫你。” 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没底。 “雱,别紧张。” 他大概看出来了我的不安,摊摊手冲我安抚一笑,“我知道你的性格,素来吃软不吃硬,所以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威胁你或者用武力胁迫你,我只会开出自己的筹码。” 他目光深处浮动着几分胜券在握:“一个哪怕是你也无法拒绝的筹码,它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合作。” “合作?”那我就有点好奇了,“反正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咱们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我同意将你同化,你能给我什么?”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不死,不灭。” 我心旌一震,因为我想到一种可能,但我还是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言语间俱是蛊惑,“即便是刹梭体,也依旧难逃死亡的厄运,你几次身陷险境、生命垂危,是不是也曾惶惶不安地在心里恐惧着?现在,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不死不灭,只要得到它,你就能成为真正的‘神’。” “你是说那件能够将刹梭体转化为超刹梭体的超刹梭单体?” 我有心试探他,“可它真的存在吗?不瞒你说,郏罗峡底下的那座玉骨神木上镌刻着一篇郏罗文,里面就提过这个超刹梭单体,可惜的是不管是郏罗人还是他们的对手,最后都没有培育成功。” “在我生活的地方,有句格言叫‘有时候谎言并不需要去刻意编造,只要知情者决定隐瞒’。”他朝我一眨眼,“雱,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心下一动:“它不仅存在,而且就在太阳城。” 他笑得意味深长:“没错,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情不自禁地说出那三个字:“神女心。” “准确地说,是完整的神女心。”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摸出一块碎片,我一下认了出来,正是当初我交给陈辛的那一块。 看来他之前并没有说实话,他早就知道神女心的真正来历。 他扫了扫老胡三人:“我怀疑神女心之所以会碎开,正是和当年的那场变故有关,可惜那时候我还在上面跟江潜鏖战,只有老师他们下来了。” 我假装不经意问道:“对了,他们三位提到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就是他?” 没想到他居然摇了摇头,旋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不过他的身份也有点特别。” 在我开口发问之前,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雱,别再问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言语间不乏警告,而这样的警告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也就识趣地转移了话头:“好吧,言归正传,你这么有把握,应该早就知道神女心遗留在这里的主体部分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吧?” “这个嘛……”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将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老胡三人。 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可能是我多心了,之前我就有种感觉他们师兄弟三人应该没有说实话,这倒不是说他们撒了谎,而是像张吾思说的,他们会不会也有意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 第777章 理顺了 就好比老胡,他会去浮图淖尔皆因他要找一样东西,后来在古“国”国遗址他无意说漏嘴提到过神女心,我就有点怀疑他一直念叨的那个“它”会不会就是指神女心。 换言之,当年三人进入太阳城,应该是见过神女心的,偏偏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不是明摆着没把话说全吗? 还有就是张篆福,我想起我们离开瓮灵山时他说的那句话——“索命的恶鬼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当时我听得一头雾水,现在却是心如明镜。 前者当然是指善用“冰心”的古姚国人,后者大概是指复活张吾思的人,而他会想着用这两者试探我们,极有可能都和他小时候的那段经历有关——尽管神女崖下也有祭祀坑,但他提及所谓“索命的恶鬼”未必就是因为那里的陷阱,也有可能当年他们在太阳城附近的祭祀坑边就目睹过“碎玉”惨状。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他”也念念不忘,就更不用解释了,他会再次来到这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余寒和曾照云也没有猜错,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瓮灵山的,而是循着古姚国人这条线索找到了那里。” 说到底他们师兄弟三人和追霞他们是一样的,自以为见识过“神迹”,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对它的幻想中,再也无法自拔。 说实话我特别理解他们,从古到今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芸芸众生,没有人可以逃脱对死亡的恐惧,不老、不死、不灭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不管它是如何的缥缈,也总有人会穷极一生去追寻。 这也是刚刚张篆福一提“代价”,他们就都有些紧张的原因,那是生怕我会打退堂鼓,反过来我要跟他们打探消息,也还是得从他们的这份迫切入手。 想着我将目光一一扫过老胡三人还有追霞他们:“难怪你们会找他合作,怕不也有这样的需求吧?” 周写寿悄悄和老胡对视了一眼,冲我尴尬一笑:“就是不知道雱爷肯不肯卖我们这个面子……” 我心里觉得好笑,也就是有求于我,不然以他这把年纪还有他的本事,“雱爷”这个称呼怕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至于追霞,就直接多了,双手一抱拳,长长的腿一弯,单膝跪了下来:“还请神裔……不,神使,赐予我等永伴光明的机会。” 除了关胜雪和胜月一个有点迟疑一个面子上挂不住,其他人依葫芦画瓢跟着行了一礼,那叫一个整齐划一:“还请神使赐予我永伴光明的机会!” “你们想要我同化你们,也不是不行。” 我示意他们先起来,然后看向张吾思,“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先帮我拿到神女心。” “没问题!” 张吾思还没开口,其他人俱是喜出望外,尤其是周写寿,拍着胸脯直打包票:“只要你愿意将我们也同化,你想干什么但凭差遣就是了!”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开门见山地说道:“也没有别的差遣,你们只需要告诉我,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神女心最后又去了哪里。” 说着我明知故问:“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周写寿脸上笑容一敛,偷偷瞄了瞄了老胡和张篆福,张篆福没什么反应,老胡则暗暗点了点头。 见状,他目光一扫张吾思,终于说道:“其实当年在张先生提到的那位来之前,方驭光也来过,他从江潜口袋里翻出一个玉匣子将里面的东西拿走了,又用一张丝绢写了什么包住另一样东西放了进去,然后将它塞了回去,这才匆匆离开。” 一听他这话,我心里是千回百转,亏我之前还在那胡猜那张绢书会不会是假的,没想到是我太过想当然,方驭光并非循着江潜的踪迹来的太阳城,而是一开始就下到了底下,预先埋伏了城里。 “这么说,琼是他除掉的?”我暗想,但我总感觉方驭光布置的这个陷阱应该不是针对琼。 “搞不好他是收到消息琼背后的始作俑者也会来,本来是想除掉他以绝后患,只不过这个釜底抽薪的计划被对方察觉到了,正好此人也想除掉琼,于是琼成了替死鬼,甚至就连死后尸体也被拿来冒充他的学生查尔斯?” 我越想心中越是惊疑难定,这人好大的本事,竟连方驭光都被他摆了一道,如果他就是破龙的缔造者,先不管他到底什么来头,现在他隐藏在破龙后面引而不发,只怕更难对付。 “后来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张吾思有意发问,显然也早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后面确实还发生了很多事。”周写寿干笑一声,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您跟那位离开之后,我们也不敢再跟着,就这么一走了之又有些不甘心,索性又顺着之前的路回到了这里。” 我倒觉得他们不是不甘心,而是怕张吾思两人发现他们也在,万一出去再撞到他们绝对死路一条,毕竟他们目睹了整个掉包过程,一旦对方有所察觉,他们想不被灭口都难。 “不过这一次我们是不敢再进城里了,只在上面的玉骨神木上猫着,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看着我,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道,“我们居然在底下的古城里也看到了方驭光!” 两个方驭光……我暗暗皱眉,总不至于他和王崇光他们一样也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吧? “是不是他也没走,后来又进了太阳城?”我问道。 别说周写寿,老胡的头也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绝对不会。” 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神色中透着一股笃定,我心里门儿清,他们肯定还是没把话说全乎,还瞒着一些事情。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咸不淡地瞄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们是亲眼看着他上去然后离开的浮图淖尔?” 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猜,没想到周写寿还真点了点头,讪讪笑道:“当时我们确实跟着他离开了太阳城,不过他好像已经察觉到我们在跟踪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们甩开了,我们只得先回来,这才撞见后面的事。” 如此看来,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易容成了方驭光。 至于两个方驭光孰真孰假,我更倾向于认为留下绢书的是真的,即便有其他人能读懂陇明文,但说到用陇明文传递信息,似乎还是他本人的概率更大一点。 要真是这样,我倒可以结合所有的蛛丝马迹试着还原一下当年的真相: 这事还得从舒屏云说起,在他的掩护下,江潜带着玉龙首和镇龙幡前往浮图淖尔,准备将镇龙幡藏入太阳城,但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幌子,真正带走镇龙幡的人要么是方驭光要么是执幡人。 为了引开破龙的人为后者藏匿镇龙幡创造条件,也为了引出琼和他背后的始作俑者,江潜只身来到浮图淖尔,却只引来了查尔斯,最终与他同归于尽,于是这个假扮方驭光的人就成了第三个“饵”,可惜也被对方识破了,这一次琼做了替死鬼。 而后方驭光本人才匆匆赶来,不管他和假扮他的人是不是一起的,在得知他们的计划都已经失败后,他没有在太阳城停留太久,而是用手里的玉凤心调换江潜带出来的玉龙首,将它藏到了浮日帝宫。 但这有一个问题,按理说古“国”国遗址的盗王锁应该是那时候他留下的,可老胡跟着他出去最后又回到了这里,这说明什么? “难不成他也只是暂时离开浮图淖尔,从浮日岛回来后又来过这里,盗王锁是后面才布置的?” 第778章 早就写下的结局 我正琢磨,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很快就有了答案。 “一看古城里的方驭光根本就没上去过,我们都有点犯嘀咕,这俩人肯定只有一个是正主,那么谁才是真的?” 绕了一圈,周写寿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 “当时我们就决定留下来再观察观察,可惜对方只是按兵不动独自守在底下,似乎还是在埋伏或者等什么人。他这一蹲就是好些天,我们在一边猫着都快失去耐心了,这时终于有人下来了。” 说着他又卖起了关子:“雱爷,你不妨猜猜看,这次下来的是谁?” 一看他的反应,再联想到我刚刚的疑问,我情不自禁说出了那个名字:“方驭光。” “没错,就是之前离开的那个方驭光!” 说到兴头上,他没忍住一拍大腿,“只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还认识,两人一会合就猫角落里商量了起来,最后一前一后上了其中一座祭台。他们在上面一阵捣鼓,诡异的事发生了,坑边那些玉人冷不丁动了起来!” 他是生怕我们听不明白,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些人影。 我暗暗皱眉,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它们根本不是玉化的尸体,而是某种机关?! 追霞他们的反应就比我大多了,神色中是既惊又喜:“你真看到他们动了?”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我师兄和师弟!” 追霞和关胜雪还有胜月一阵对视:“走。” 他们迫不及待地朝那些人影走去,我们也连忙跟了过去,然而刚走到那座红色的玉骨神木底下,追霞已黯然转身,朝其他鱼鬼摇了摇头:“他们的身体已经彻底玉化,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她面朝那名戴着幎目的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重新站起身。 估计她也没有心情继续听故事了,回头看着周写寿说道:“周老先生,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凤凰……神女心到底去了哪里?” “我这也没有添油加醋啊……”周写寿讪讪一笑,“如果你们连这都不信,那后面的事你们就更不可能信了。” “你先说。”胜月没好气道。 被他一呛,周写寿估计有点拉不下脸,扭头朝老胡发话:“老三,还是你来吧。” 老胡只得接过话头:“他们就像木偶一样围着这座祭台跳起了舞,跳着跳着一个古怪的玉匣子从那边的深坑里慢慢浮了上来,两人立马从祭台上跑了下来,拿过匣子将盖子轻轻掀了开来。” 他神色中渐渐翻涌起一股痴迷:“只一瞬间霞光四射,整个太阳城都被里面的东西照亮了,那光仿佛有种控制人心的魔力,我拼命睁开眼睛去看,终于看清楚了匣子里的东西,那是一件雪白无瑕的玉璧,玉璧的中间还印着一抹花纹,像是一只眼睛或者一枚变形的玉,又像是——” 他失神地吐出后面的话:“一个字,代表太阳的‘日’字。” 我一下想起了火沙营郏罗城底下的那些玉钩图,其中一幅刻画的正是这样一件印有玉形日字纹的玉璧。 “神女心。”我脱口道,原来郏罗人和后陇明人争夺的东西正是它,“如果神女心真是那件能将刹梭体转化为超刹梭体、可以让他们无惧超疒追击的超刹梭单体,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对,神女心。”这三个字一出口,他便和当初在古“国”国遗址一样,目光迷离地念叨了起来,“神明降世,唯有圣洁无暇的神女心能指引我们与之相见。” “又来了。”这次轮到周写寿无奈了,不过他也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看了看张吾思,“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张先生比我们更清楚,毕竟我们猫在上面就没下来过,你们却是亲历者。” 说完他又颇为感慨地摇摇头:“也亏得我们没有下来,不然就凭我们这几副肉体凡胎,怕是早就被那股力量冲撞得灰飞烟灭了。” 我心里那根弦瞬间被拨动了一下,已然意识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我仍需确定一下,不由也看向张吾思。 “没错,这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他点点头,“当时我们是收到消息他们会把镇龙幡带到太阳城才赶过来的,可惜我们被人摆了一道,意识到这点我们本来已经打算离开浮图淖尔了,却在途中收到消息,太阳城虽然没有镇龙幡却是神女心的藏匿点,他们放出假消息并不单单是为了埋伏我们,而是想以此为幌子偷偷把神女心起出来。” 他的话倒是证实了我刚刚的猜测,镇龙幡不在太阳城,这大概是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不然我们既要跟他们争夺神女心又要保护镇龙幡,任务难度直接拉满。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方驭光他们考虑的远比我以为的要深,我还当那位始作俑者预判了他们的预判,没想到他们用了一招“瞒天过海”,他们和对方的试探与拉扯不可谓不精彩,可惜就可惜在最后还是走漏了消息。 没想到张吾思也是一阵叹息:“我们马不停蹄地又赶了回来,奈何这还是一个陷阱,虽然神女心确实就在太阳城,但他们是故意放出的消息,只为引他出面。为了除掉他,他们甚至选择了和江潜一样的做法,不惜以身为饵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虽然这些话都是出自敌人之口,但越往下听,我对方驭光、江潜还有那位不具名的假扮者越发心悦诚服,他们和游寒一样是真正的勇者,“视死如归,虽死不悔”这八个字便是他们真实的写照。 “难怪他在那张绢书末尾会留下那样一句话……”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简单。” 张吾思指了指另一座玉骨神木,“之前你在这里徘徊了那么久,应该早就发现上面的机关了吧?他们逆转机关引爆了底下的刹梭潮,直接将整座太阳城夷为平地,但很遗憾——” 他非常恶趣味地冲我一笑,“我们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只要能拿到神女心,一切都不是问题。” 尽管这是早就发生的事、不管谁赢谁输它都已经是定局,我的心还是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两股力量剧烈的撞击下,神女心居然也碎开了,我们从争夺完整的神女心变成了争夺神女心一大三小四块碎片。” 我都无语了,刚刚他还在那装模作样地推测,我还当他不知情,结果这神女心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碎开的。 感慨归感慨,我更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伤得比我们更重,眼见东西就要被我们拿到手——”张吾思说着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不远处的深坑,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我想他应该就是方驭光,他抱着神女心最为关键的那一部分,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神女心重归地心,他却瞬间化为飞灰。” 虽然早在看到那张绢书的时候,我就有过心理准备,方驭光最后只怕凶多吉少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死得如此惨烈。 也不怕承认,从听到他的名字开始我就对他充满了好奇,在见识过乾坤冢和屏云墓众多机关后,更是深深被他过人的本领折服,但真正让我了解他的还是在寻找龙脊凤心盘的过程中他留下的那些蛛丝马迹。 通过它们,我感觉自己就像穿越了时间不停地和他打着交道,从最开始的困惑到后面的恍然,随着真相抽丝剥茧地显现,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明明白白地展露在我面前。 第779章 要不要这么离谱 他于我就像一位素未谋面但神交已久的老朋友,而况我和他还有那么多的共同点,即便出于兔死狐悲的心理,对于他的死我亦有物伤其类的立场。 我失神地走到深坑边,注视着底下的深渊,久久难以成言。 “雱,我知道你很仰慕他,其实我也是,但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就时过境迁。”张吾思跟过来,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下我们更应该考虑一个问题,如何在中和饱和之前将神女心的主体部分重新起出来。”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中和饱和?” “没错,刹梭和疒气在效果上互相抵消并不是无限制的,一旦饱和就无法再合流,这时候它们混在一起极易发生反应,而且饱和后持续的时间越久反应越剧烈,不然你以为当年他们为什么要在几天后才放出消息?这么做可不单单是为了抽出时间藏匿玉龙首。” 他往旁边让了让,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雱,抓紧时间,同样的错误我可不想再犯一次。” 他毫不避讳地点明这一点,大概是想彻底杜绝我有样学样拉他垫背的想法,要我说他这未免有点自视甚高了,他又不是始作俑者,除掉他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对我还有用…… “难不成在破龙待得久了,我的思维也越来越破龙化了?”我连忙打住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转而问道,“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已经知道怎么将神女心的主体部分起出来了?” “当然。”他收回手,打趣一笑,“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肯定会取笑我的。” 我实在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你就说怎么弄吧。” “虽然我们没有找到直接将它起出来的方法,但只要利用好其他碎片,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其他碎片?” 他晃了晃他手里的神女心碎片:“四个字,万有引力。” “……什么意思?”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这特么能跟万有引力扯上什么关系? “很简单,还是跟之前一样。” 他走到玉骨神木边一阵比划,“只要你尝试着跟它交流,然后将力量注入我们手里的这些碎片,它们和神女心主体原来是一体的,本就会互相吸引,所以我们只需要增强它们对它的吸引力,它们就会自己把它拉上来。” “这、这可行吗?”也许是我见识少,但这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他又朝追霞欠了欠身,“老夫人,这座玉骨神木中表层的刹梭已经被疒气中和,要调取里面的力量远比平时要难,为了减少雱的消耗,还请你们从旁协助。”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追霞欣然点头,下一秒她话锋一转,“只是……将神女心起出并复原绝非易事,在正式行动之前我们最好先演练一番,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有道理。”关胜雪立马接过话头,“我看要不这样,我们先进行一次神赐仪式,让王……让雱爷帮您将之前未完成的同化先完成?” 我大概知道这所谓的神赐仪式是做什么用的了,心里禁不住一阵冷笑,他们突然提起这茬当然不是为了确保后面的行动万无一失,而是对我是不是真能同化他们仍有所怀疑,在拿到神女心之前自然要先确定一下。 如果他们直接提出用他们的人做试验,张吾思未必会同意,但反过来就不一样了,他对我可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信任,搞不好心里也在担心我会不会过河拆桥,如果能事先将他的后顾之忧解决了,他又怎么会反对。 果不其然,张吾思一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雱,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如果我能成为刹梭体,后面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也能更好地护你周全。” 他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现在又达成了共识,我就是想反对也没辙,只能先同意:“行,那就这么着吧。” 我正要爬上一边的玉骨神木,追霞叫住了我:“神使,在开始之前还请你换上那件祭祀礼服。” 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想拒绝的,毕竟它只是一件衣服,眼下也不是讲究仪式感的时候,结果她来了一句:“它可不单单是一件礼服。” 我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会读心术,但下一秒我想起了当初林亦对龙脊凤心盘和弥霞玉钩法的评价,或许我应该听从她的意见,凡是能和镇龙幡扯上关系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我从善如流地换上祭祀礼服,第一个爬上玉骨神木,一到上面我才注意,它虽然远没有其他玉骨神木高,顶上倒是比它们宽得多,我们这么多人站在上面完全没有一点局促的感觉,搞不好这真是一个祭坛。 我示意张吾思跟我一起去中间的祭台,除了老胡三人还有关胜雪,其他人也跟了过来,一分为二排成两列,我正好奇他们要怎么协助我,追霞喉咙一动:“轰剌个池嘛那嗬!” 她话音未落,其他人跟着一声低吟:“轰剌个池嘛那嗬!” 缥缈的吟唱霎时回荡在太阳城上空,我只觉头皮发麻,仿佛浑身的寒毛都在倒竖——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没有骗我,这种祭祀仪式真的是一种可以调取刹梭和疒气能量的‘电路’……” “轰剌个池嘛那嗬!” 吟唱声再次响起,我终于得以从那份战栗中抽离出来,张吾思虽也激动,但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早就盘腿坐在祭台中间。 一回生两回熟,我抽出短刀划破手心,然后蹲下身将染血的手掌轻轻覆在祭台上。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心里实在有些没底,只能尝试着跟手下的玉骨神木“交流”:“去,去把他同化了。” 我不停地在心里默念,渐渐地我感觉自己被裹挟进了一片混沌,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从我身体里往外涌,但这一次那股虚无感并没有降临,我索性不去管它,任由自己放空大脑,直到一声惊呼将我惊醒。 “成了!”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张吾思欣喜若狂地站起身,他一边紧握双拳一边亢奋自语,“力量,我感觉到了刹梭的力量!” 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还刹梭的力量,咱能不能别这么中二……我正腹诽,下一秒他拿出口袋里的怀表轻轻一握,我是眼睁睁看着它化为一团齑粉就这么从他手心簌簌落了下去。 “要不要这么离谱……” 不仅我,在场中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目瞪口呆,什么切金断玉,就冲他这份力道,只怕比起淬玉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同人不同命,作为正儿八经的刹梭体,这样的本事我怎么就没有?” 还没等我郁闷完,张吾思已从狂喜中回过神,他拍拍手心的金粉,重新拿出那枚神女心碎片递了过来:“雱,咱们抓紧时间把神女心主体起出来,借住这座玉骨神木的力量我们正好可以将它复原,届时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我们。” “但愿吧。”我干笑着接过,心里却远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下了一步错棋,现在我不担心他在信口开河,就怕他说的都是真的,刚刚我将他同化为刹梭体已经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能力,要是再让他被神女心转化,那还了得…… “当年方驭光拼死也要把神女心带到深坑底下,大概也是担心它会不会造就一个强大到恐怖的敌人,我要真把它重新起出来并复原,那他不是白死了?”我在心里打定主意,“得想个办法拖他一拖。” 第780章 再见时夫人 我摩挲着手里的神女心碎片,倒是有了思路。 “这座玉骨神木的力量远比我以为的要强大,用这些碎片将神女心主体起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可是查尔斯,”我提醒他,“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在复原神女心之前,咱们是不是得把所有的碎片都拿到手?” 他身形一顿,肉眼可见地冷静了下来。 “你刚刚说,神女心最终碎裂成了一大三小拢共四块?那事情就有点麻烦了,据我所知,剩下的那一块已经由江洗秋交给‘那位’,至于它是不是通过其他人比如温存的手到了他那里,咱们也没法确定不是吗?” 我趁热打铁,“所以这事绝对不能操之过急,如果我们现在就把神女心的主体部分起出来,第三块碎片又不在我们手里,到时候肯定会受制于人,最后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看了看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吱声,估计也正在心里盘算,我感觉他被我说服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显得没有那么迫切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应该已经没有办法亲自将它起出来了吧?” 我估摸着张吾思提到的“重创”是他们后来争夺神女心时的事,当时的情况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不然这些碎片不可能流散出去,神女心的主体部分也不可能留到今天。 见他仍犹豫不决,我决定再推他一把。 “这是我们最大的筹码,一旦我们将神女心起出,这个筹码也就跟着失效了。届时我们能留住神女心还好,要是留不住东西落到了他手里,你想再接触到它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目光一厉,俨然下定了决心。 哪知他正要点头,一个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从玉骨神木下传了过来:“不用那么麻烦,这第三块神女心碎片不还在我们手里吗?” 话音未落,一个扎着马尾的瘦高身影干脆利落地翻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阿霖。 我心有所感,目光往他身后一扫,果然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密不透风的斗篷,几乎是从头裹到脚,脸上还覆着一一张面具,款式瞧着挺眼熟,跟宁玛隆果出土的那些金面具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眼睛部位的薄纱和最华丽的那张上的玉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就连手上她都戴着一副手套,我越发坚信之前的判断,她一定是个我认识乃至熟悉的人,别说身形或者声音,搞不好光凭一只手我就能认出她,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我在一边冷眼旁观,张吾思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换做是我,我也高兴不起来,他那一帮子手下全被他打发到附近警戒去了,其中不乏谢云君、谢云青这样的绝顶高手,如此密不透风的守卫却让这支队伍旁若无人地闯了进来,对方的实力只怕远在他们之上,又或者—— “说不定他们的人里真有对方的内应。”至于这个人是谁,直觉告诉我他应该就是谢云青,在张吾思出来活动之前,他和谢云君就已经跟破龙其他势力打了不少交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那位”收买了。 估计张吾思也想到了这茬,但他明显还没有怀疑到谢云青头上,反而将目光一一扫过老胡三人:“难怪三位刚刚要短话长说,原来是在等人。” 关键一听张吾思的话,他们仨居然谁也没有反驳,这我就有些意外了。 谢云青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偏偏他平时面对张吾思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没点反骨都不正常,所以我早有预感他会反水,可老胡三人不一样,他们和张吾思所求相同、利益一致,有必要去投靠“那位”吗? 可他们偏偏这么做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当年只怕另有隐情,要真是这样…… “我说张篆福怎么会突然好心提醒我,感情他们真是在拖延时间。” 我这边正琢磨,那厢周写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先生,不是我们不识好歹,而是当年你们做的太绝了,若非我们命大,只怕不仅这三块神女心碎片保不住,就是我们仨的小命怕也不保,这东西还是放在‘那位’手上比较放心。” “呵呵。”张吾思没忍住笑出了声,示意性地握了握拳,“就凭你们?” “今时不同往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他们师兄弟三人一阵对视,眼见就要拉开架势,阿霖大剌剌地一摆手:“慢来慢来,我们夫人可没说要把神女心据为己有,我们过来是来谈合作的。” 老胡三人一愣,就连张吾思都是一脸狐疑:“合作?” “等拿到神女心,它归你,他——”他指了指我,“归我们。” 张吾思下意识看了看我,脸上看不出喜怒,跟阿霖一起的另一个青年笑盈盈地开口:“查尔斯先生,这事还需要犹豫吗,你已经是刹梭体,他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了,不是吗?” 我一听就认了出来,他正是之前阻止阿霖去深坑底下寻找图方的人,不过对于他的话我是一点都不认同:“老兄,我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说归谁就归谁,就没有想过问问我本人的意见?” “好吧,那请问你可以左右自己的去哪吗?”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点点头:“这我确实没有办法,但如果你们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我,那我只能摆烂了,或许你可以再问问他,如果拿不到神女心,他会不会善罢甘休。” 我本以为他们会继续搞威逼那一套,结果他像看傻子一样扫了扫我:“如果我是你,我会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时间把神女心复原,只要你被它转化为超刹梭体,就算落我们手里顶多也就是吃点苦头,毕竟超刹梭体没有天敌,届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你。” “吃点苦头?”他们是没经历过,“你们不会以为我真想成为什么超刹梭体吧?”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哪怕他可以不死不灭,最后这永恒也只会变成噩梦,因为对他来说,死将成为一种奢望。 我承认,之前张吾思那一番话确实让我有点心动,但眼下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油盐不进啊你,别逼我们上手段!”阿霖冷笑着,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你说的那个办法,也得借助这座玉骨神木中的刹梭进行吧?”我问张吾思,“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用我体内的原始刹梭去跟它交互,换言之如果不是出于我主观上的意愿想将东西起出也同样没法完成,对不对?” 张吾思如实点头,转而朝阿霖他们一笑:“你看,雱他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所以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 “查尔斯,你这是铁了心要保他?” 阿霖面色一冷,正要发作,机械冰冷的电子女声终于响起:“张先生,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他,我们换一换也行。你也更倾向于这样合作吧?毕竟你拿着神女心却不交给他,你们势必会反目,放在我们这里就不一样了,你有的是托辞。” 张吾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一笑:“看来你们对他也不是那么的忠诚。” 机械的女声顿了顿,说:“我们不是谁的奴仆,只需要忠诚于自己。” 旋即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在将它交给我们之前,你们想做什么我们不会干涉。” “成交。”这次他非常爽快地拍了板。 我正要开口,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再次出声:“死固然是种解脱,但你真的甘心就这么认输吗?如果你的答案是‘是’,那她还有那些为镇龙幡付出一切的人,的确是白死了。” 第781章 汝君书 如果她只是破龙的爪牙可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到底是谁?!”我不顾一切朝她冲去,试图掀开她脸上的面具,可惜还没靠近就被阿霖还有另外那名青年按倒在地。 “我劝你最好老实点。”阿霖用力压住我胳膊,“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可没有有求于你,自然也不会和他们一样对你那么客气。” 她低了低头,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示意两人放开我,对张吾思说道:“夜长梦多,先把东西起出来吧。” 她朝青年抬了抬下巴:“阿沛,碎片给他。” 阿沛拍拍身上的灰尘,等我爬起身,他将另一枚神女心碎片递给了过来:“请吧。” 他像是笃定我会按照他们说的做,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有拒绝的立场,她刚刚的话打消了我最后一丝逃避的念头,如果我能成为超刹梭体,不管后面我会面对什么,至少还有一条命在,而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老夫人,还请继续。”张吾思跳下祭台,朝追霞他们招呼。 “轰剌个池嘛那嗬!” 低沉的吟唱再次回响在太阳城上空,我深吸一口气,走到祭台中间将三枚神女心碎片呈掎角之势排开,这才抽出短刀往手心一抹,等鲜血涌出轻轻将手心覆向祭台。 “来,上来。”我在心里默念,很快就进入到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混沌状态。 “轰剌个池嘛那嗬!”吟唱声亦如浪潮,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地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和手下的一股力量牵引,缓缓涌向这边。 “神女心!”有人发出一声尖叫,我一下惊醒过来,循着声音一看,一枚残缺的玉璧就这样凭空浮到了深坑上空,然后晃晃悠悠朝我——不,准确地说是朝我跟前的三枚神女心碎片飞来。 “这也太夸张了……”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世界观都受到了挑战,但它确确实实就这么飞了过来,还非常智能地落在了三块碎片中间。 其他人的手电光也汇聚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它确实雪白无瑕和那幅壁画中刻画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中间并没有那个独特的玉形日字纹印记。 “难道是因为它还没有复原?” 正巧张吾思也在一边喊道:“雱,趁着现在,将它复原!” 可我是满头雾水:“复原?怎么复原?” 结果他来了一句:“我们不知道弥霞玉钩法,只能强行将它和其他碎片融合,试试看吧!” 我一阵无语,不过我这三观算是彻底毁了,索性按他说的做,将神女心的主体部分和其他碎片按照缺口一一拼合,然后又走了一遍流程,将带血的手掌往祭台上一按。 只一瞬间华光四射,尽管当时我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挡了挡,它也很快敛了下去,但就是这片刻间的刺激,我感觉自己就像得了雪盲症一样,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我的这只眼睛不会也要被闪瞎了吧……”我心里凉了半截,好在适应了一会儿后,那白雾一般的空茫又渐渐消退了。 我松了口气,赶忙将视线往跟前一扫,神女心上原本突兀的裂痕竟真的不见了,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它从来没有破碎过。 都说破镜难重圆,原本在我心里根深蒂固的认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眼前的一切推翻了。 然而看了一会儿,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端详了片刻,我终于反应过来。 按照那幅玉钩图上的刻画,神女心上的玉形日字纹明显比作为基底的玉璧要亮个几度,现在它却黯淡无光,不仔细分辨估计都看不出来。 “怎么回事?”我心里疑窦渐生,下意识想拿过来仔细看看,一双手抢先一步将它夺了过去。 “神女心!”张吾思喜不自禁,他一手托住它,另一只手则轻轻覆在中间的玉形日字纹上,然后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仿佛在汲取它的能量。 但很快他又茫然地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我:“怎么没有反应?” 这我哪知道,我只能试着推测:“是不是必须得用弥霞玉钩法修复,它才会生效?” 毕竟“弥霞玉钩法没有那么简单”,我怀疑它也是一种“电路”,要想被神女心转化就必须使用这种配套的“电路”。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我们费尽心思把它拿到手,最后却要白忙活一场?” “你们的思路没有错,可惜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清冽的女声随着渐渐往上的脚步声冷若冰霜地传来。 “照雪!”照月惊喜迎了上去,见她脸色惨白,言语间又不由多了几分担忧,“你没事吧?” 照雪沉默地摇了摇头,缓步走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骗局,到底什么意思?”胜月皱眉问道。 她却将目光投向我,随手将一样东西扔在地上:“什么‘神使’,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关胜雪好奇地捡起来一看,那居然是一卷以无数玉片为底用金丝和银丝编织在一起的的玉简,最关键的是这些玉片上都隐约刻着字迹。 再怎么样他也是干过古玩这一行的,一上手职业病就犯了,嘴里“嘶”了一声:“这玩意儿看着有点年头了,好东西啊!” 他一把抱起玉简放到祭台上,小心翼翼地摊开一段,这才就着手电光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 突然,他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等等,这、这好像是汝君的亲笔书啊?!” “汝君的亲笔书?”我连忙也凑了过去,然而越往下看,我心里是越发地惊疑难定。 这的确是汝君的亲笔书,至少这卷玉简上的秘辛一看就是用她的口吻来叙述的。 “‘死亡与黑暗,你是否一直在恐惧?’他问我。 我迫切地点头:‘你真的能让我和我的族人不死不灭、永伴光明?’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抓过我的手,将我手心的伤口紧紧贴住他手心上的:‘闭上眼睛,很快你就能看到“神迹”。’ 我连忙照做,他却轻轻地在我眼睑上印下一吻,我有些恼怒,然而等我睁开眼睛,我发现我手心的伤口不见了。 ‘我已经把我的血脉分享给你,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人了。’他还是笑,‘我知道你害怕孤独,很快他们也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做一场美梦,各种意义上……是啊,这也终究只是一场梦,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引诱我们冒充守幡人从姜妄人手里拿到盘,以便他剑指镇龙幡,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是真没想到和古姚国人身份有关的诸多疑团居然就这么解开了,那关于这座太阳城还有镇龙幡的呢? 我按捺不住继续往下看。 “好在执幡人发现情况不对,和姜妄人一起找到了母亲他们,可惜他们远远低估了族人对“永恒”的渴望,盘是换取这一切的筹码,他们是不会轻易割舍的。 于是交战开始了,至于它要怎么落幕,那就要看双方什么时候用鲜血分出胜负,或者—— 除掉那个始作俑者,母亲他们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原来壁画上的另一位“姚母”是汝君的母亲,而执幡人的出场也远比我以为的要早,我甚至怀疑古姚国原址玉钩图中的竖瞳人就是指执幡人,他们也确实算得上是姜妄人“背后”的人。 “她们以镇龙幡为饵设下圈套,他果然来赴约了,原来他的目标真的是镇龙幡。我无法再逃避,可当他们将“那个东西”射向他的时候,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挡了上去。 他逃走了,我却也活了下来,我不愿意去想我为什么能活下来,更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她那么信任地把族人交给我,我却让她失望了。好在盘和镇龙幡安然无恙,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我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第782章 永恒的骗局 读到这里,我终于弄明白了古姚国原址的那幅玉钩图以及古“国”国遗址下的那些壁画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当时古姚国的敌人的确是另一支姜妄人,但又不限于姜妄人,还有执幡人和另一位“姚母”带领的另一支古姚国人;而他们之所以起冲突也确实是因为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只是背后的逻辑和我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攻打古姚国纯粹是为了拆穿所谓“神使”的阴谋。 而且有一点很明显,汝君并没有死于那场交战,那就怪了,他们最后又是如何和太阳城扯上的关联?还有,最后和姜妄人互相融合建立古“国”国的是汝君统治的古姚国人,还是另一支? 如果是另外一支,那事情估计就是这样的,赶跑“神使”之后,他们作为已经分离出去的另一个族群自然是和姜妄人一起撤离了,或是因为在这场争端中并肩作战产生了深厚的情谊或者别的原因,他们索性合二为一建立了古“国”国,而后他们发现刹梭外涌才有了后面的事,我之前认为他们是由冲突走向的融合多多少少有点张冠李戴了。 正好关胜雪看得兴起,继续将玉简展开往另一头推了推。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索性将这一部分内容也一鼓作气读了一遍。 “我们和姜妄人握手言和,他们便跟着母亲他们一起离开了,盘和镇龙幡也交给了下一代守幡人,我本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回归以前平静的日子,却不知噩梦才刚刚开始。 崖叶是第一个出现‘症状’的人,她的身体像被一股无形的烈焰灼烧得滚烫,浑身的血液也好似被蒸腾得近乎干涸。 但她还活着,痛苦地活着。” 我暗暗皱眉,这“症状”怎么那么像被刹梭侵蚀…… “‘这只是一个意外。’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类似的症状,甚至就连我也一样,我没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他将血脉分享给我们的时候动了手脚,什么永伴光明果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由此陷入了双倍的痛苦,忍不住祈求上天让我再见他一面,就算我没有办法挽回这一切,至少也应该问个明白。或许它真的听到了我的心声,他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可当我厉声质问他的时候,他又问了我那个问题:‘汝君,死亡与黑暗,你是否仍在恐惧?’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甚至不自觉地抱着一丝幻想去哀求他:‘真的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有。’他的语气充满了蛊惑,‘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去做。凡人本就无法承受“神”的血脉,那股力量会抗拒和你们融合太正常了。至于要怎么补救,你们只需要去“那里”找到“它”,就能不死不灭成为真正的“神”。’ ‘成为“神”?’我喃喃道,一个声音也开始在我心里鼓动,‘只要成为“神”,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弭。’ ‘“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问他,‘“它”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里”是光明永驻之地,我们称之为“太阳城”。至于“它”——’他笑了笑,‘它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名字,叫“神女心”。’ 说着他拿出一样东西:‘这是“冰心”的配方,服下“冰心”你们的身体可能会玉化,亦可能帮助你们缓解症状乃至前往太阳城,那里刹梭弥漫,不是凡人可以靠近的,除非你们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我颤抖着手接过,仰头看着他:‘这一次,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他注视着我,眼中深情恰如当初:‘当然,等你也成为“神”的那一天,我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恍然,原来古姚国人一开始服用“冰心”不单单是为了抵御刹梭进入太阳城,也为了缓解自身被刹梭侵蚀的痛苦—— 所谓“神使之赐”估计就是指他们提到的血脉分享,即通过血液将刹梭注入其中一部分古姚国人体内。 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同化他们,更像是在以此制造同化的假象,让他们暂时获得刹梭体独有的、超强的恢复能力,以便他取信于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帮他骗取龙脊凤心盘拿到镇龙幡。 我已经可以预见后面发生的事,都说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既然这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那不管神女心是不是那件超刹梭单体,他们想被它转化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能顺利地进入太阳城,我们瞒着母亲他们开始了试验,有的人和我一样成功了,但更多的人身体出现了玉化。 ‘至少他们不会觉得痛苦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终于,进入太阳城的时机成熟了,凭借身上的疒气,我们顶着刹梭潮关闭了那个机关,‘门’打开了,我们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很快我就见到了‘它’——它是那么的完美,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它。 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慌忙叫崖叶他们去试,却还是一样的结果,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他再一次欺骗了我。” 感情底下的天镇阵早在古姚国人下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那它会出自什么人之手?陇明人或者后陇明人?如果太阳城真正的缔造者是后陇明人,我倒是可以猜到他们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个机关了,恐怕就是为了防备郏罗人,那些玉钩图里记录的事也正是发生在太阳城。 而不管是欺骗汝君的人,还是后来笼络琼和查尔斯的人,估计都是郏罗人,哪怕不是也肯定是刹梭体,偏偏天示之人也是刹梭体,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 我无从知晓,但有一个问题此时此刻已然有了答案,难怪古姚国人能进来,他们根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刹梭体,哪怕身体里的刹梭悉数被超疒中和,估计也不会致命。 而彼时的汝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许久没有露面的他也出现在了太阳城,我不死心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说:‘我知道你蠢,但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蠢。’ 他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志得意满。 ‘多明显,外面的那道机关会把我挡在太阳城之外,我只能拜托你们帮忙了。不过我可没有骗你,神女心确实能让刹梭体不死不灭,但很可惜你们不是——除了我们,也没有人能再成为真正的刹梭体——我分享给你们的“神”之血脉不过是麻痹你们的一点甜头。哼,为了成为刹梭体我们吃了多少苦,你们却想坐享其成,简直白日做梦!’ 我麻木地看着他,仿佛灵魂出窍,我拼命地在他眼里寻找当初的那份赤诚,却只看到轻蔑和疯狂。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却还在炫耀:‘对了,要想成为疒源,单单服用“冰心”根本办不到,可你们的身体偏偏和疒源一样在不停地生成疒气,你猜这是为什么?’ ‘只要服下“冰心”,玉化就会开始。’我喃喃道,‘直到我们的身体彻底被疒气吞噬。’”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但愿后来配置的“冰心”都是经过改良的,并没有这样的副作用,不然余寒他们可就惨了。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继续往下读。 “‘没错。’他放肆笑道,‘如果你们还想苟活,就只能依靠这里的刹梭和你们身上的疒气互相抵消,虽然它的侵蚀会让你们倍感痛苦,但也算得偿所愿永伴光明了不是吗?’ 理智终于在那一刻崩塌,我不顾一切朝他冲去,却远远低估了他的力量,好在母亲他们及时赶了过来,终于将他重创。 看着他狼狈地逃离,我心里并没有觉得痛快。 悔恨,唯有悔恨。” 第783章 暗杀 通篇读下来,似乎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但有一些疑问却仍悬而未决,比如汝君提到的“门”应该就是太阳城正儿八经的入口,哪怕那个天镇阵存在,当年太阳城的环境恐怕也和现在截然不同。 比起过滤刹梭,它更像和我之前遇到的天镇阵,是一个专门针对刹梭体的“安检”机器,至于刹梭最终外涌乃至疒气的外涌,我怀疑都和“墙”被破坏有关。 “当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也正是为了对抗外涌的刹梭,古‘国’国才诞生的?” 这样一想,我连忙催促关胜雪将剩下的玉简展开。 他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下文,手顺势一推,结果这一推竟推了个空,这玉简居然就这么到了头。 “没了?”他挠挠头,有点傻眼,我心里也是直犯嘀咕,等顺着这头的边沿一打量,我和他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靠!这些金丝银丝明显是人为拗断的,它应该还有另外半卷。” 意识到这点,他狐疑的目光想也不想扫向照雪,“瞧瞧这断口新的,肯定是最近才被破坏的,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干的?” “我拿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照雪气不打一处来,“再说这是重点吗,什么凤凰神女完全就是个傻子,接二连三地被人欺骗还不敢把真相公之于众,为了追寻她和所谓的‘永恒’,我们在暗无天日的湖底蛰伏了整整两千年,最后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真是够可笑的!” 她盯着自己瘦长的双腿,手轻轻抚过长发下细长的“鳃”,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下来:“我们和她一样,自始至终都是个笑话。” “原来‘神使之赐’有这么大的副作用,神女、神女一定是不想让我们卷入其中才拒绝的我们,而后抛下我们也是无奈之举。”追霞喃喃道,“是我们自己的贪婪害了我们自己,不怪她,不怪她……” “什么狗屁神女,她根本就是一个帮凶,我们姚国人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她害的!” 照雪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浑然不顾一双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婆婆,您也别再为她开脱了,什么为了我们着想,估计那会儿她还在为他们能得到‘神使之赐’窃喜呢!” 她的话让一众鱼鬼陷入了沉默,只有关胜雪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当年的‘神使之赐’是假,但不代表其他的‘神使之赐’也是假的,搞不好咱们这一次歪打正着了……” 照雪一怔:“可玉简上明明说,除了他们没有人能成为真正的刹梭体,搞不好所谓的同化也是个骗局……” 关胜雪嘿嘿一笑:“天真了不是?咱们老祖宗都说了,那会儿的姚囯还搁那研究岩画呢,根本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文字,你要真当上面的话是金科玉律,那可就着了人家的道了!” 看来之前的神女墓之行给他长了不少经验,我也想起了我们在月落坑发现的那件玉璧,它和这玉简的情况可谓如出一辙,搞不好这份“汝君书”真的只是假借她之口将事情来龙去脉记录下来而已。 不过这并不代表上面的内容就一定是虚构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想着把后半卷拿走,我甚至怀疑后面还记录一些非常关键的信息,而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 我正沉思,照雪也终于想到一点来反驳他的话,她指了指张吾思:“要是我们真能被同化成刹梭体,那为什么他接触了神女心也没有被转化?” “这不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我们复原的方法不对嘛!”关胜雪嘴硬道,“再说了,现成的例子就在这,哪怕成不了刹梭体、不能被神女心转化,如果能变得更强那也不亏!” “就是。”周写寿也凑起了热闹,他一边附和着关胜雪的话点了点头,一边朝我拱手,“雱爷,这神女心咱们已经拿到手了,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他们还真是不死心,我只能先找个借口推脱:“可是可以,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不由己,你们想要我同化你们,不得先问问这几位的意见?” 我拿眼睛扫了扫时夫人,他倒是会了意,却道:“雱爷,你是不是记错了,张先生已经用神女心把你换了过来,而这位也承诺,在把神女心交给她之前,我们要干什么她不会干涉。” 一听他这话,时夫人是没什么反应,阿霖和阿沛那叫一个配合,非常麻利地让到了一边,他们什么态度显而易见。 我怀疑他们是想给我难堪,或者干脆是想用同化拖垮我,眼下我只能寄希望于所谓同化的确是个骗局,不会消耗我太多的原始刹梭。 “行,你们想试那就试试吧。”我硬着头皮问道,“谁先来?” “我我我!”周写寿急不可耐地爬上祭台,我正要朝追霞他们示意,张吾思说话了。 “别白费力气了,所谓的同化和血脉分享一样,并不能让我们的身体刹梭化,而是换了个方式强行将刹梭灌注到我们体内,哪怕我们短时间内拥有媲美刹梭体的能力,也不过是在预支生命,饮鸩止渴罢了。” 他盯着手里的神女心,眼底翻涌起一股冷意。 “我还当他是原始刹梭受损严重无法再将我同化,实际上我和我老师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将刹梭注入我体内的时候他的能力本身已经下降得非常厉害,我受到的影响自然而然也跟着变弱了。 而他之所以要除掉我老师,不是怕我老师不甘心受他控制,而是担心我老师发现端倪会反噬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某些人的手除掉我老师,毕竟只要我老师接触到神女心,他的谎言就一定会被拆穿。” 他这猜测倒是和琼的那封绝笔对得上,或许事实的确如此,可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既然同化是讹传的,拉拢琼和查尔斯的人会变成那副样子就不可能是因为同化了太多人,偏偏一般的超疒并不会危及刹梭体的原始刹梭,不然我早跟他一样了。 “难道他也接触过长生灯,而且时间还不短?” 我忍不住猜测,“又或者世界上除了陇山镞这种富含一般超疒的东西,还有别的可以一举中和原始刹梭的利器?” 比如汝君提到的“那个东西”? 这个念头一起,我再次意识到那篇郏罗文搞不好真有问题,当初郏罗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也许另有隐情。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原始刹梭其实就是陈巳说的“最后的刹梭”,需要消耗掉其他刹梭才会被中和,而一旦它被中和,刹梭体的身体就会变得透明,无法再恢复,而我只是运气好,每次受伤都刚好卡在这个临界点上…… “你不仁我不义,这么多年你一直把我们当猴耍,那就别怪我揭你老底。”张吾思喃喃道,一下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下一秒他径直走了过来。 “雱,虽然神女心对我无效,但对你就不一定了,快试试。” 说着他就要将神女心递过来,“对了,我这有个秘密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其实你在郏罗峡底下的那座玉骨神木上看到的那篇郏罗文是他伪造的,内容嘛当然也是他精心编造的。”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复仇的微笑:“你根本不是郏罗人,更不是天示之人,你是……” 砰—— 喑哑的枪响毫无预兆地响起,我吓了一跳,等再回过神,他已捂着喉咙栽倒在地。 “查尔斯!” 我下意识去扶他,旋即反应过来,飞快循着枪响的方向扫了一眼,然而那个身影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不由握紧了拳头:“是他,他来了。” 第784章 又来这出 “不,咳咳……不是他。” 鲜血疯狂地从他伤口还有口鼻中涌出,见他的伤势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却不管不顾,只是用力抓了抓我的手,“是‘他们’,是‘他们’不想让你知道。” “他们?”我愣了愣,因为我想起了围雨棠的话,下意识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奈何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似根本没有听到我的问题。 “这种子弹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可以直接消耗刹梭体的原始刹梭,却对我这样的伪刹梭体无效,所以在郏罗峡的时候我才会替他挡那一枪,可这一次它却对我生效了。是神女心出了问题,他没有骗我、他没有骗我……” 他喃喃说着,手上力道倏忽一松。 “查尔斯!”我本想试着用血脉分享的方式为他重新注入刹梭,但还没等我拿出短刀,他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了下去,甚至整个身体都变得像琉璃一样透明。 “……”我呆坐在地,完全忘了反应,偏偏这时候周写寿动了,朝着我们就是一个飞扑,我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抢先一步拿过神女心。 其他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和之前在帝子陵一样,他们巴不得我拿着神女心先走,这样他们就能一门心思对付彼此。 可惜这并不包括阿霖他们,他和阿沛毫不犹豫朝我冲了过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我手上一个脱力,神女心一下又被甩了出去。 周写寿立马调转方向去追,胜月哪能让他如意,身形一闪,直接拦住了他,照雪和照月则非常默契地冲向神女心。 这下老胡终于忍不住动了,他果然是个高手,速度丝毫不逊于以速度见长的鱼鬼,眼见他就要得手,追霞出手了,不过她刚一动,张篆福也动了,抽出烟斗一撩就封住了追霞的攻势。 “大师兄,宝刀未老啊!”周写寿一颗心暂时落了地,非常有闲情逸致地打趣起了他。 可惜他们笑得太早了,殊不知追霞最擅长的就是“脱手技”,张篆福虽然拦住了她的人,却没有拦住她手上发出的暗器,眼见老胡就要得手,一道寒光不偏不倚打在他背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带倒在地。 追霞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老东西,看在同行一场的份上,我姑且不杀你,但如果你再不识好歹,那就只能对不住了。” 老胡佝偻着身体,一时没了动作,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忌惮于她的实力不敢擅动,见状其他鱼鬼立马一哄而上,准备先把神女心拿到手。 “砰!”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却离我们近得不能再近,所有人都愣了愣,我循着枪声一看,居然是江洗秋领着照峰和郁典他们爬上了玉骨神木。 “各位,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而况我们这可是真家伙。”郁典示意性地举了举枪,刚刚就是他鸣的枪示警,“所以大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子弹它没长眼睛。” 见其他人都被他唬住了,江洗秋顿时朝我一抬下巴:“还愣着干嘛,拿上东西走人,不知道是谁将外面的机关重新打开了,咱们必须赶在刹梭重新漫上来之前离开这里。” 我低头一看脚下的玉骨神木,上面的猩红果然又开始转浓,我赶紧爬起身一把捞过神女心跑了过去,结果我往他身后一扫,他那些手下一个都没有看到,只有一人正探头探脑地在底下徘徊,不是别人居然是油赖李。 “油赖李是你的人?”我恍然道,“你们是偷偷过来的?” 我说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原来是预先就摸到了底下,而要想不惊动任何人穿过谢云君他们的封锁,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之前在吐日沟,你不会就在附近埋伏我吧?”我想起来问道,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当时油赖李确实联系过其他人,这家伙还挺厉害,一个内鬼居然能混到张吾思心腹的位置。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江洗秋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指了指遗址那边,“没看到他们也赶过来了吗?你要再问东问西,咱们就要被他们堵在中间了。” 我举目一眺,谢云君和谢云青果然正带着人赶过来,我估摸着他们早在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只不过碍于张吾思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擅自靠近,这才没行动。 不过他们刚刚肯定派人上去看过了,再加上刚刚郁典那一声响,他们就是再迟钝也早反应过来这边应该出了事。 而危机并不仅仅来自他们,我回头看了一眼,哪怕有郁典在这虚张声势,不管是老胡他们还是追霞他们都有些跃跃欲试,要是让他们发现我们其实只有一杆枪,他们肯定会按捺不住再次动手。 眼下这个空当确实极为难得,我哪敢再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去,刚一落地油赖李就迎了上来。 “陈先生,我又给您带路来了。”他嬉皮笑脸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正要护送我离开,都还没迈开脚步,谢云君和谢云青就杀到了。 “张先生呢?”谢云君脸色大变,飞快冲向一边的玉骨神木。 谢云青却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不由分说朝我们包抄过来,我和油赖李只能往深坑那边退。 很快,我们就退无可退,我抬头一看玉骨神木上,江洗秋和照峰已经跟老胡还有追霞他们交上手了,根本无暇分心,就连郁典也不敢真开枪,正被一众鱼鬼追得抱头鼠窜。 “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要不直接把神女心扔回去吧?”油赖李脑子倒是挺活络,冷不丁提醒了我一嘴。 没错,大不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起出来,反正它和那些碎玉一样不会被底下的超级刹梭潮或者疒流损毁。 这个念头一闪过去,我当机立断将它往深坑中间一掷,然而下一秒让我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它刚一落入深坑就像撞上一股向上的气流瞬间被反弹了回来啪嗒一声又落回到了我脚边。 我慌忙捡起,只觉头皮发麻,我说方驭光怎么那么傻,非得抱着它跳下去,原来…… 油赖李也是一阵咋舌:“现在咋办?”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深渊,一时间有点进退维谷,前有追后有堵,我总不能学方驭光就这么跳下去吧? 我没有亲眼目睹他是怎么死的,但穆宁跳入井中被超级疒流吞噬的画面这会儿是来回在我脑海里倒腾,我实在有点迈不开这个腿,更何况眼下神女心已经暂时失效,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把东西交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拿回来。” 我心里打定主意,刚准备掉转头退回去,一股力道毫无预兆地袭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头栽了下去,而就在我坠下深渊的一瞬间,我看到油赖李好整以暇地朝我挥了挥手,不无得意地用嘴型吐出两个字:“拜拜!” 我怒不可遏,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然后是恐惧和绝望,然而很快我发现和之前在饕餮井一样,我并没有步穆宁和方驭光的后尘,也没有倒摔回去,只是不停地往下坠。 “如果底下也有一口泉眼,不管是它是什么,说不定我能捡回一条命。” 我心里生出一股希望,竭我所能将神女心往口袋里一塞,再往后记忆就断了片——底下确实有水,奈何这深坑的深度也非之前的井道可比,落入水中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跟要四分五裂了一样,只不过在剧烈的痛楚炸开之前我就已经失去意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第785章 地下水网 好在底下哪怕不是阳极肯定也布满了刹梭,死应该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果不其然,迷迷糊糊中我恢复了一点意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摸口袋,不料这一摸却摸了个空,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拿出备用手电仔细一看,口袋拉链还原模原样地拉着,神女心就像整个消融在了水中一样莫名其妙就没了踪影。 “难不成是有人救了我,东西也是被他拿走的?”我连忙往四周照了照,粼粼波光霎时反射了回来,我竟躺在一条地下河边,这情形和之前在倒泉岭何其相像,那深坑底下居然也连通着某条地下河。 我一时无法确定到底是有人救了我,还是我再一次顺着河水随波逐流地漂到了这里,只不过这一次运气差了点,没有直接被它带到外面。 “就是不知道我是因何逃过的这一劫。”我终于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会不会是那股疒气刚好撤离,底下刹梭又还没来得及填充,我掉下来的时候刚好卡在这么一个真空期?” 又或者完整的神女心拥有和长生灯一样的效果,拿着它就能免疫超级刹梭潮或者超级疒流的侵袭?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油赖李的来历。 说实话我是真不信他这么做是出于江洗秋的授意,要么他也是防盗办的人,但和江洗秋的主张不一样,属于想弄死我的那一派,要么他就是个双面间谍,不仅在为江洗秋办事,背后还有别的人,不巧这个人也想除我而后快。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我想起张吾思临死时的那一番话,他也提到了“他们”,我不知道这个“他们”和围雨棠口中的“他们”是不是同一批人,但听他的意思“他们”就是上次在郏罗峡出手的另外那支队伍。 “他们为什么不想让他说出真相?” 我又到底是不是天示之人?如果我不是,为什么我会受到天镇阵的影响,还能读懂陇明文?还有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如果那篇郏罗文的内容是虚构的,所谓的血脉重启又是怎么回事? 假如天示之人真的存在,他会不会是拉拢琼和查尔斯的人? 再进一步假设,如果他是郏罗人,那岂不是意味着,不管是欺骗汝君的人还是后来蛊惑望贞的人,他和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他们”带着那种特殊的子弹埋伏在附近,就是为了等他现身除掉他? 又或者“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张吾思,只要我将他同化,他们就能除掉他? 不过我倒不觉得油赖李会是“他们”的人,我只是在想他突然来这么一出会不会是和围雨棠一样,一开始就知道我掉下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之所以动手只是想借我的手将神女心永远地留在这道深渊之下? “难怪当时他要提醒我,如果神女心能自己落到深坑底下,估计他就不会费这个劲了。”虽然我仍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难不成神女心真和长生灯一样另有用途?” 分析来分析去,我心里是越想越乱,只能先将这些问题暂时搁置,毕竟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张吾思一死,武城只怕要乱了,那些文物可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 我尝试着站起身,痛楚瞬间席卷了全身,我心里一沉,这坠落造成的伤害远比我预料的要重,眼下我只能祈求眼前这条地下河可以直接通到外面。 我从岸边捡了根木棍撑着权当拐杖,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去,不料刚走没一会儿前面就出现了岔路,眼下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帮我指明方向,我只能随机选择一条继续往前走,然而很快我又遇到了岔路口。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顺着其中一条岔路走到头,它再次一分为二,分为两个方向朝着黑暗延伸而去。 “麻烦了……” 我心下一凉,这一片的地下河只怕和去神女墓的那些水道一样错综复杂,浑然一个天然迷宫。 我失神地用手电光往旁边的岩壁照了照,突然我目光一定——不对,上面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这些河道不是天然形成的! “人工修筑的迷宫?”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联想到之前的推测,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不成这太阳城还藏着什么秘密,两个深坑底下真能通向其他地方?” 我不由加快了速度,然而走着走着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当我试图去抓住那道灵光的时候,又始终不得要领。 不过也就是这时候,我发现我身上的伤居然不知不觉恢复了大半,估计这里也弥漫着一股刹梭。 这让我信心大增,索性不去管那抓心挠肺的焦躁感,继续顺流而下,直到我又经过了几次岔路口,我才如醍醐灌顶般地意识到那股异样感到底从何而来。 “我说我怎么老是觉得这些河道的走向有点眼熟……”我从包里掏出那张在火沙营研究所发现的、被刹梭灼烧得发黄的稿纸,在那些密密麻麻分布的红线和黑线中一顿找,最终我的目光落在其中几段上,它们和我刚刚走过的河道果然都能对得上。 “原来这是这一幅地图。” 不,不仅是地图,我看着那些或平行或垂直的线条,不管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它们都有各自统一的起点和终点,换成河道那就是唯一的入水口和出水口。 “搞不好这还是一份攻略,只要顺着出口走就能出去。”意识到这点,我松了口气,因为我离红线的出口已经不算远了。 我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这次倒是琢磨出了一点规律,连忙拿出笔在上面也标出来一条线。 “如果分别将红线、黑线各自的起点、终点相连,它们刚好和这条线平行,最关键的是,红线和黑线那些垂直相交的交点恰恰都落在中间这条平行线上。” 换言之,同一个交点不管是到红线的起点或者终点还是到黑线的起点或者终点,它们的距离都不会太远,始终圈在一个范围内。 这说明什么? “既然这些河道都是人工开凿,那肯定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如果这些交点所在的位置都设有机关,需要定期检修或者维护,它们按照这条线分布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 要真是这样,那我标的这条线搞不好也有一条隐藏的河道,能直达红线和黑线的起终点。 我立马来了兴趣,反正急也急不来一时,不如过去看看,下一次要进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当然我只能去最近的几个点转转,按照比例推算,哪怕就是循着这条最短的路线走,要想研究个彻底那也是个大工程。 我分辨了一下方向,往回走了没一会儿就扭头钻进了另外一条河道,只要顺着这条河道走到头再拐过一个弯,就能达到离我最近的一个交点。 我心里揣着问题,脚下那叫一个飞快,不多久就拐进了那条河道,我刚要往对面走,一道红色的光芒冷不丁从我眼睛的余光尽头闪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关了手电,结果四周这一暗,那红芒是一道接着一道闪了过去,而后它们就像破碎的波浪一样渐渐糅合成一团,倒映在河水中绚烂曼丽如同极光。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是越看越觉得眼熟:“怎么感觉这样的红芒在哪儿见过……” 稍一回想,我倒是记了起来,之前从饕餮井底下出来,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的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一时间我惊得是目瞪口呆:“总不至于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饕餮井下面吧?!” 第786章 辉光 可倒泉村离当尔果措何止千里,除非我不知不觉踏入了空间隧道,不然这事怎么看都不可能,我只能做出另外一种推测:“饕餮井底下的地下河也是这张神秘水网的一部分?” 可惜当时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具体位置,不过直觉告诉我,它应该就在其中一个交点附近。 也就是这时候,我想到一点,阴极在饕餮井附近,阳极在太阳城附近,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张水网覆盖的范围刚好可以将它们囊括在内? 等一下——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这些红线和黑线跟郏罗城底下那些玉钩图里的红线和黑雾一样是代表刹梭和疒气吧?!” 不,准确地说,是刹梭潮和疒流。 “难怪饕餮井和这里的深坑底下会和这些河流相连,感情它们就是为了疏导疒气和刹梭修建的……” 我可不觉得开凿这些河道的人是想将疒气和刹梭释放出去,那这些交点设计的初衷大概率就是为了让它们合流暂时在效果上中和。 “如果在这些交点处修建天镇阵,那就不仅仅是效果上的中和了。”我越想越觉得可能,“要真有机关存在,搞不好就是这些天镇阵。” 所以这些河道大概率是古“国”国人开凿的,是“墙”破之后他们为了有效防止刹梭外涌做出的最终方案? 当然,反过来说也行,毕竟天镇阵消耗的不仅仅是刹梭,还有疒气。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决定再走近一点试试,结果刚一靠近那些红芒,我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压迫感,一切不言而喻。 我心里一阵后怕,亏得之前我昏迷的时候没有被河水带入附近的天镇阵,不然我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本来我还想去那边看看我标的那条隐藏河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眼下也只能作罢。最后我决定绕过它去另一边的交点看看,如果那里的情况和这里一样,那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我思索着加快了脚步,渐渐地极光般的红芒再次出现在我视线尽头,压迫感也再次袭来。 “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了。”我心里有了论断。 这样一看,这张水网才是处理疒气和刹梭外涌的核心机关,天量的疒气和刹梭在这经过天镇阵的转化、中和被彻底清除,至于太阳城外涌的那股刹梭还有神途井经过神面枢处理的疒气其实都只是“漏网之鱼”。 也不知道这样的裂缝还有多少,难怪墨宁他们和倒泉村的人一个想方设法要补墙一个费尽心思去修井,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如果能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心里那根弦就是一动,“不管这些红线和黑线的起点是不就是阳极和阴极,但肯定是这股刹梭潮和疒流的源头,正好其中一个就在这附近,我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过去看看?” 心动不如行动,我立马掉转方向,快步逆流而上,然而我刚转过来时的一个岔路口,一阵轰鸣若隐若现地传来,我是越听越觉得耳熟。 “等等,这是——”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可惜上游洪水来势汹汹,我都还没来得及跑出这段河道,一个浪头打过来直接将我卷了进去。 “完了。”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毕竟身处这样一条封闭的河道,一旦它被河水灌满,我想要活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事实证明余昧才是对的,搞不好我真是属韭菜的,怎么折腾最后都能捡回来一条命,所以当意识再次降临,我第一反应是之前坠落深渊搞不好真是有人救了我,而他或者他们不想让我去那股刹梭潮的源头一探究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水将我送了出来。 “看来是我有点太不识相了。” 我自嘲一笑,刚坐起身,一个脑袋凑了过来:“啊,你醒了?!” 我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睛更是闪闪发亮,浑身透着一股朝气和活力,仿佛阳光下盛开的格桑花。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应该不常用普通话交流,我再一看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果然都是当地人的打扮。 “你叫什么名字,是你救了我吗?”我问道。 她点点头,眉眼弯弯地开口:“我叫桑朵,是底下村子里的人,我来小当尔果措本来是想看日出的,结果日出还没看到,却看到有人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里。我连忙把你拉上岸,但你好像受了伤,我正准备叫阿爸上来把你带回村子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醒了!” 小当尔果措! 我回头一看,入眼果然是个和当尔果措差不了太多的湖泊,只不过它的规模远不及前者。 我犹记得阿伦提过一嘴,沿着之前那条马路走到头还有一个村子,这小当尔果措就在村子上面。我一下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同时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你跟你阿爸就是玉泉村的守村人?” “你也知道我们村子啊?”她兴高采烈地看着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旋即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噗嗤一笑,“以前我们村子人就少,后来大家都搬走了,现在只剩下我和阿爸两个人,可不就是守村人嘛!”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没有一丝对现状的抱怨和不甘,反透着一股生机勃勃和天真浪漫。 我不由问道:“你跟你阿爸怎么没搬走?” “阿爸说,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玉泉村就是我们的根,更何况它还是祖国的大门,我们要守好我们的根、守好我们国家的大门!”她挨着我坐下,托着下巴看着底下空荡荡的村子。 “其实小时候我也不理解,阿妈还在的时候我就一直盼着搬到外面去,可直到她离开我们,阿爸也没有哪怕一丝动摇。” 她出神地看着,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阿妈离开后的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天……那一天的雪下得那么大,阿妈却病得厉害,阿爸牵着牦牛驮着她,想送她去外面的卫生所,可那时候村口的马路还没有修,我感觉我跟着阿爸走了好久,到了天亮却发现我们才刚刚翻过对面的那个山头。” 她低下头,悄悄掩住睫下的眼泪。 “那天我真希望我们家跟其他人一样也早搬到了外面,说不定阿妈就不会……我想那时候我一定是恨他的,但一年年地过去,我却渐渐理解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妈到死也没有一丝怨言。” 她重新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天边:“因为她和阿爸一样,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他们都把它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太阳尚未升起,但破晓的第一抹辉光已经刺破黎明前的黑暗洒向人间,它穿过远山给它们裹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外纱,又飞越村庄用清晨独有的安宁和明快拥抱住它,最后才落在她的脸上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眼中的泪光。 也就是这时候我心里“咦”了一下,终于看清楚底下的玉泉村规模并不大,只有十几座石屋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山脚下,一条小溪从小当尔果措蜿蜒而下,绕了村子半圈渐渐消失于地表。 “怎么感觉……” “啊,日出要开始了!”桑朵欢呼雀跃地站起身,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拉着我爬上一边的大石头,兴致勃勃地等它升起来。 不多久一轮红日仿佛破土的嫩芽被远山吐了出来,它不停地生长、奋力地向上,直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它璀璨的光辉中。 “你看这日出多美啊!”她轻轻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虔诚地抵住眉心,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可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她的笑容却比那辉光还要闪耀,“所以哪怕我们用生命去守护,也是值得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也学她行了一礼,然后任由自己沐浴在晨光中。 那一刻我获得了我之前都不曾有过的安宁,一直以来盘旋在我心头的阴霾也彻底被那辉光一扫而空——虽然很多问题我仍没有答案,但我已经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第787章 还有一座太阳城?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昏迷在湖里……”她站起身回头看着我,终于想起来问道,可下一秒她突然捂住嘴,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搞得我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拉我起来,刚转过身又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看我,“你的眼睛真好看,尤其是左边那只,被太阳照着里面也像是有光一样,金灿灿的……咦,怎么没了?” 我将信将疑地伸手一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上面的纱布早就不见了,眼睛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怪我一直在那想东想西居然没有注意,看来那深坑之下的“水”正和我们推测的一样是液态刹梭。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看,就像——” 我看了看身后的小当尔果措,它徜徉在晨光中正泛着粼粼波光,我想起那个传说,由衷道,“就像星光一样美丽。” “真的吗?”她粲然一笑,挽着裙边转了个圈,这才问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把我的名字报给了她,这一次我没有再用陈雱的身份,一来面对她诚挚的目光,谎话实在很难说出口,二来我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做王岭飞。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估摸着这一片的地下河都是互相连通的,我被洪水带出那张地下水网之后,不知不觉就漂到了这里……好吧,也不排除后来还是有人救了我,这谁知道呢。 当然,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没法明着告诉她,只能摇摇头试图糊弄过去:“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 “啊?”她挠挠头。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我果断转移话题:“桑朵,我能见见你阿爸吗?我想请他送我去宁城。” 她先是点头,旋即撇了撇嘴:“你也这么快就要走啊……” 她估计是想起了阿伦,看来他俩是真挺谈得来,我只能安慰道:“等有时间,我再回来看你。” “嗯!”她展颜一笑,完全忘了之前的问题,雀跃着走到前面带路,“那我们先下山吧,今天我不仅看了日出,还认识了你这个好朋友,真开心!” 我哑然失笑,心里却是一片柔软,什么叫人如其名,眼前的女孩确实就像那高原雪山间的格桑花,坚韧、美丽又纯粹,更是和它们一样也默默地热爱和守护着那一片山、那一片湖和那一片碧空。 我跟着她往山下走去,心里正斟酌一会儿怎么跟她父亲开口,没想到刚走到一半,她朝村子方向挥了挥手:“阿爸!” 两个人影飞快靠了过来,其中一人身形魁梧和桑朵一样是本地人打扮,另一人别说还怪眼熟,等离得近来,倪棹泉冲过来就是一个熊抱:“雱儿哥!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笑着抹了抹眼泪:“你都不知道,前天我回武城一听你来了这边也连夜赶了过来,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阿丰他们,他们都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带着阿显他们一路找到玉泉村,没想到真让我们找着了!” “雱、儿、哥?”桑朵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连忙看向那位和她有着几分相像的中年人:“这就是你阿爸吧?” “对!”她果然忘了这个问题,兴致勃勃地用本地话和他父亲说了几句,她父亲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我。 我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审视,不过也没有慌,倪棹泉会托他找我肯定早就编好了理由,只要我自己不露出破绽,他应该不会怀疑我的身份。 “那可真是太巧了,刚刚我一听倪小哥说他们考察队有人走失也有些急,正想上来叫上桑朵一起去找你呢,没想到你们倒是先遇上了。”他爽朗一笑,对于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没有生疑,“感谢圣湖显灵,你没事太好了!” 我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有点犯嘀咕,总感觉他这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尤其是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祭祀礼服的时候——它大概是唯一能引起他怀疑的东西,我只能祈祷在他眼里这算不上什么奇装异服。 为免夜长梦多,我朝倪棹泉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呢?走吧,咱们先回宁城报个平安。” “他们就在村口等着呢!”倪棹泉心领神会,率先掉转头往村子里走,临到村口他跟桑朵的父亲握了握手,“桑格大哥,这次真的太感谢你和桑朵了,可惜我们赶着回宁城,不然一定陪你好好喝几碗。” “那我可得多准备点好酒,下次再见不醉不归!”他拍拍倪棹泉肩膀,“趁着天气好早点出发吧,一路顺风。” 桑朵也依依不舍地朝我挥了挥手,等到我上车,她在后面喊道:“你说你会回来看我的,可要说话算话啊!” 我郑重点头,虽然我心里清楚,这样的机会可能并不多。 车队渐渐驶出村子驶上马路,我忍不住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两人早就变成小小的两个黑点,和玉泉村一样模糊在了晨光中。 突然,我愣了愣。 只见远处当尔果山默然伫立,白头顶和它并肩而立,仿佛它的影子——我才发现这里竟也能看到它们,而且画面更接近那张绢图的构图。 “该不会它真正指向的线索是在小当尔果措吧?” 我感觉我头皮有点发麻,“那我们找到的太阳城真的是太阳城吗,会不会它也只是一道‘影子’,底下还有一座‘太阳城’……”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想将这个念头甩开,毕竟不只我们这边循着线索去了底下,追霞他们还有张吾思也都一样,总不至于我们几伙人都摸错了门路吧? 可我心底有个声音却在那鼓噪:“你真这么觉得吗?” 玉泉村那眼熟的轮廓再次浮现在我脑海中,虽然简陋但它和那条小溪组合在一起,完全就是简化版的太阳城,着怎么看都不可能只是巧合。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再下去看看,这太阳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打定主意,只是眼下我必须先回武城一趟,等将那边的事处理妥当再组织人手和物资过来。 “雱儿哥,怎么了?”估计是看我脸色不对,倪棹泉没忍住喊了我一声。 “没什么。”我重新坐回到车里,脱下祭祀礼服塞进包里,想起来我问他,“阿丰没跟你说我们是从当尔果措下去的?你们怎么会想到来玉泉村找我?” “这事还真有点蹊跷。”他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本来我们是想去这个当尔果措的,结果半路上我在门缝边发现了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我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他还活着,去玉泉村。” 我心里疑窦丛生,会确信我还活着的估计也只有油赖李和暗杀张吾思的人,留下这张纸条的人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吗? 可惜上面的字迹是打印出来的,除了这句话本身无法提供任何线索,我将它塞进包里,朝倪棹泉发话:“张吾思倒是真死了,我们得尽快赶回武城。” 我现在应该庆幸,张吾思怕那位始作俑者有所察觉选择了秘密行动,他命丧太阳城的消息还不至于那么快走漏,但耽搁久了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我们还得防着谢云青这个反骨仔搞事,不抓紧时间不行。 倪棹泉立马意会,对着负责开车的小年轻一顿催促:“阿文,你还愣着干嘛,加快速度!累了就让武子替你。” 可即便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我们回到武城也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没有急着回予明园,而是在附近绕了几圈,见里面确实没什么动静,这才让阿文把车靠边停下。 第788章 考验默契的时候到了 我让他们都下车,见我二话不说往驾驶室钻,倪棹泉皱了皱眉:“雱儿哥,我们不跟你一块去?” “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们。”我点点头,示意他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吐日沟、柳城西塔还有宁玛隆果的事你在泉城应该也听到风声了吧?你现在就把消息传出去,说那批文物都在予明园,下午将全部转移出武城。” “明白。”倪棹泉点点头,然而他嘴上说着明白,一双眼睛却来来回回看着我,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 我忍不住一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咱俩还用得着支支吾吾?” “雱儿哥,你是不是……”他终于说道,“你是不是打算带着东西去自首?这消息其实是传给防盗办的吧?透露给其他人只为搅浑这滩水,所以你才会想着把我们都支开。” 我没有否认:“东西我确实打算交给防盗办。” 离开玉泉村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它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破龙的人手里,那就只能把防盗办引过来。 张吾思死得太突然,不管最后谁接手武城都不会那么快摆平,防盗办这个时候进场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难,要是运气好赶在他们新老交替完成前控制住武城,甚至能一劳永逸彻底拔除破龙这个至关重要的据点。 我唯一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是什么时候放出这个消息,早了破龙肯定会发现端倪有所防备,晚了防盗办那边又不一定能及时把人手调集过来。 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决定赌一把,等到了武城再行动——我有种感觉,江洗秋会来武城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应该是防盗办那边早就盯上了武城,哪怕是临时布控也不会太慢的。 说起来,这本来应该是江洗秋的活儿,但经过太阳城这一出,我是不敢把事情交他手上了,倒不是不相信他,主要是他的队伍实在有点太透风,鬼知道他手下还有没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要不是当时以为油赖李是他的人,我也不至于一点戒心都没有,就被他一把推了下去。 “雱儿哥……”倪棹泉欲言又止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只说把东西交给他们,在事情了结之前我是不会跑去自投罗网的,这一点你放心。” 其他的不说,万一再被他们关进一三四,我要逃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松了口气,试探性地问我:“那等我把消息放出去,再带人过来接应你?” “不用,你们就在附近守着,什么时候防盗办来了发消息给我,然后直接回泉城免得在附近晃荡也被防盗办留心上,眼下这批东西不只我们盯着,等他们交上火我会自己找机会脱身的。” 见他仍有些犹豫不决,我果断将车启动:“抓紧时间行动吧,记得把事情办得漂亮点。” 我开着车径直驶进予明园,一路开到我住的那栋楼下,所过之处那叫一个平静,平静到我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这俨然透着一股不同寻常,不管是谢云青一伙人还是阿丰他们,估计都已经回到武城,就算其他人没有收到消息,对于张吾思的死林炳源不可能不知情,他却一点动作都没有,你说这合理吗? 我心里自是起了防备,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本想在外面先观察观察情况,结果凑到一楼窗户边上一张望,里面拉着窗帘遮得死死的根本看不清,没辙我重新转回到门口,小心翼翼用钥匙打开大门,飞快闪了进去。 进到里面,我正要将大门掩上,一个声音从对面走廊传来:“谁?!谁在那?!” 等我打开客厅的灯,他言语间的戒备瞬间变成了惊喜:“陈先生?!” 阿丰快步走了过来,在我跟前站定一时难掩激动,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仍有些难以置信:“您、您还活着?!” 我没有说话,抬眼瞄了瞄他:“你怎么在这?” 估计是我冷淡的语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说:“我们回到予明园后,林管家一直闭门不见,当时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想您生前……哦不是,您之前那么重视仓库里的这些东西,它们对您一定很重要,便商量着守在这里免得其他人打它们的主意,没想到您居然平安回来了!” 我提着的心放了放,对于刚刚的猜疑不觉有些愧疚。 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人呢?” “阿俭在里面守着,明子他们去外面警戒了。”他话音刚落,阿俭就听到动静往这边探了探头。 “陈先生?!” 他差点没跳起来,大概是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吸了吸鼻子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我就知道您本事大,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情真意切浑然不似作假,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对我如此忠心,哪怕知道我死了也依旧想着再为我做点什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绪,只能转移话题:“东西都在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一件都没少。” “走,去看看。”我去仓库转了一圈,确定里面的东西毫发无伤,终于松了口气。 说实话,虽然我心里感激,但我真不觉得阿丰他们能拦住郑聿乾等人,他们要么是忙于其他事情无暇他顾,要么就是觉得我和张吾思是诈死想再观望观望,无论如何这都给我预留下了足够的操作的时间。 我们重新回到客厅,刚坐下明子就带着人进来了,不过他在外面早就听到了风声,见到我惊喜是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 “陈先生,我刚刚收到消息,郑聿乾和许广明等人均已投靠其他人,准备联手截走这批文物送给他们的新主雇当见面礼,而且……” 他压了压声音:“他们业已知晓您还活着,只怕此次行动不单单是冲着东西来的。” 我仍在心里盘算,一时间没有吱声,他有点沉不住气,提议道:“要不我们抓紧时间带着东西先走吧?” 阿丰和阿俭也在一边点头:“陈先生,您放心,我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您和仓库里的东西平安送出去!” “既然他们早有准备,这予明园怕是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我甚至怀疑在我们还在赶回来的路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座庄园里布下天罗地网,而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我,亏得我没把倪棹泉他们叫进来,不然非得被这帮人一锅端了。 思来想去,我拿出纸和笔写下三封介绍信,一齐递给他们:“如果你们真的没什么去处,可以去找陈辛或者谢聆霜,再不济就去空空楼,他们的新任楼主和我也算有点交情。” 三人谁也没有动,我将介绍信往阿丰手里一塞:“去吧,只要我和东西都还在,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们的。” 阿丰攥紧了手里的纸条,却是摇了摇头:“我想留下来。” “我也是!”阿俭忙不迭点头。 就连明子都不甚认同地看着我:“陈先生,您觉得我们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我不是小看你们,而是你们想要活命,眼下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真等他们发难,你们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在他出言反驳之前,我问他们:“你们其实是张吾思的亲信吧?根本不是予明园的人。”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承认了。 “我们的确是张先生亲手培养,他算是我们半个老师。”阿丰眼睛红了红,“可惜他已经死在太阳城,我们无法再报答他了,他生前一直嘱咐我们要以您为重,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自当誓死追随。” 第789章 来得倒是挺快 “既然如此,那你们更应该听我的先离开这里。”我没有再隐瞒,将我的计划提了一嘴,“你们若执意跟着我一起走,我们这么大的目标,不说郑聿乾他们,就是防盗办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这……”他们又是一阵对视,有点拿不定主意。 那只能我来替他们做这个决定:“快走吧,没必要担心我,哪怕最后我落在他们手里,只要我对他们还有用,他们是不会杀我的。倒是你们,如果这帮人真的已经另投新主,那就要小心了,张吾思一死,为了清除他的影响,他们最想铲除的人恐怕就是你们。” 阿俭不说,阿丰和明子那都是一点就通,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终于不再说什么。 “行,那就听陈先生的安排。”说着明子率先钻出大门,去招呼其他人了。 阿丰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只朝我抱了抱拳,阿俭有样学样,两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前脚刚走,倪棹泉的消息后脚就到了:“防盗办的人已经就位,他们似乎早就盯上了这里,来得不是一般的快。” 我悬着心安了大半,哪怕郑聿乾他们耐不住现在就动手,这事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了。 没一会儿他又发了一条过来:“雱儿哥,你一定要小心,破龙布置在武城的人手大多都抽调走了,不然防盗办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就进到城里,我怀疑他们都去了予明园,只怕早就收到消息你会回来,准备对你不利。” “知道了,你们先撤吧。”这也在我意料之中,我不甚在意地回了他一条,姑且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奈何对面两边的耐心是一个比一个好,临近中午谁也没有动,我索性去厨房搞了点吃的又睡了个午觉,外面还是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搞得我都有点后悔,早知道往外传消息的时候把这个时间定得早一点了。 最后我先一步失去了耐心,果断将仓库和大门一锁,准备去外面转转看看情况,结果这一走我不知不觉走到了中间的塔楼底下,看着它倒映在地上的阴影缓慢但不间断地挪动着位置,我心里那根弦冷不丁被拨动了一下。 没错,我想起了当尔果措岸边的那座观象台,会不会我之前先入为主了,其他建筑的布局才是干扰项,真正起着指向性作用的其实就是这座塔楼本身或者它的影子? “如果是后者,那必然是和某个时间有关……” 等一下,时间?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时间点,我犹记得之前我和围雨棠见面,当时天晷广场日晷的晷针映在晷盘上的那条线延伸出去似乎刚好可以穿过予明园这座塔楼,假设这不是巧合—— 我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巧得很,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这个点。 “看来是老天爷想让我弄个明白。”我就近找了个位置准备耐心地等上一等,然而我似乎会错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没过一会儿脚步声犹如雷动,不偏不倚朝这边围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将我包了饺子。 也不知道是我出现在这里引起了他们的戒备,还是他们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但我实在没有没料到对方的动作竟会如此迅速,这时候再想找个地方躲躲已经来不及了。 “陈先生,几日不见,可还安好?”许广明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打了个招呼。 我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往旁边一扫,好家伙,不仅之前参加晚宴的人悉数到场,就连林炳源也来了,他们这“弃暗投明”投得也够彻底的,要说我张吾思和江洗秋真是半斤八两,手底下人的反骨那是一个比一个多。 不过一看到为首的谢云青,我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我估摸着还是这家伙牵的桥、搭的线,他对他的新主雇倒是忠心得很。 “老许,犯不着跟他客气。”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嘴角一勾,神色中立马带了三分冷意、三分讥诮,剩下的全是志得意满。 “说真的,我特别佩服你,老不死的那么看重你,几乎把他手里所有的资源都给了你,你之前要是能拉拢到其他人,他就是死了我也不敢动你,可惜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不过他也没有急着自己动手,而是往旁边一让,朝郑聿乾伸了伸手:“聿乾兄,我知道你想修理他想很久了,请吧。” 他们倒是挺谦让,郑聿乾更是一点大哥的架子都没有,亲自上阵用拳脚和我交流了一番,我是有点想不通,都是做老板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几张金面具,犯得着这么动怒吗? 可能是我的无动于衷让他有点不解气,他还想动手,许广明终于没忍住开口:“郑老板,我知道这小子惹人恨,你心里一直憋着股火儿,但人可以慢慢收拾,咱们还是先把东西拿到手。” 郑聿乾点点头,一边示意扁福搜我的身,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中午他把他的人都支开,我还真当他有什么后招,没想到他只是在故布疑阵拖延时间,早知道我们中午就动手了。” “谁说不是呢。”许广明赔着一张笑脸点点头。 一看他这态度,再一听郑聿乾幽怨的语气,我心里是门儿清,估计这一开始就是许广明的主意,那我还真得谢谢他,如果他们是中午动手,防盗办准备得未必会有这么充分,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让他们得手了。 若是他们还不知道防盗办的行动那就更好了,说不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惜直觉告诉我,其他人也许还能瞒得住,但林炳源作为武城这个据点真正的操盘手,哪怕防盗办的行动再隐蔽,这会儿他怎么也该收到点风声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扁福找到仓库的钥匙,林炳源电话就响了,他一接听,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防盗办已秘密集结大批人手将整个予明园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马上就要突围进来。” “什么?!”郑聿乾和许广明脸色都是一变。 林炳源看了看我,好不容易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陈先生不愧是陈先生,你不是没有后招,只不过我们都没有料到,你本人就是这后招——你竟不惜以身为饵也要将我们全部翦除。” 他真是高看我了,我留下来只是想确保东西不会落在其他人手里,不然我余生都将难安。 “我看他是自知走投无路,想拉我们垫背,这才一直拖着我们,好让他们将我们一锅端了!”许广明终于也没忍住大打出手,对着我一阵拳打脚踢。 如果防盗办人手充足,说不定还真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惜谢云青很快问了一句:“老林,主厅下面是不是有条暗道,可以直接通到外面?” 这节骨眼上,他倒是最冷静的。 在得到林炳源肯定的答复后,谢云青朝其他人示意:“那赶紧撤吧,能堵住这家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那批文物就别管了,反正人家也看不上眼,犯不着为了这点东西冒险,至于怎么料理他——”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嗜血和亢奋:“就交给我来办吧,保准让咱们那位‘贵人’打心底满意。” 林炳源眯着眼睛瞄了瞄我,当即一挥手:“走。” 事关自己安危,他们行动起来那叫一个迅速,不消片刻就撤了个干净。谢云青一把拽住我,拖着我朝不远处的塔楼走去。到了底下,他摸出钥匙打开禁闭室的大门,用力将我推了进去。 第790章 这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其他人已经落荒而逃,我没了后顾之忧,那就随他的便吧,大不了千骰楼的经历再来一次。 “别紧张,底下这些小玩意儿那是伺候别人的,你呢值得更好的。”他笑得意味深长,抽出撒星锥抵住一边的电灯开关轻轻一撬,我借着昏暗的光线一扫,底下居然还有一个按钮,而且一看就是什么机关的开关。 他没有开灯,只是将它轻轻一按,头顶微微一震,而后整个天花板开始缓缓下降,我说我之前怎么在上面找不到机关的痕迹,感情它是一体的。 等降到最底下,我终于看清上面的情形,和我预料的一样,禁闭室之上果然还有夹层,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什么也没有,倒是六面墙壁的材质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不是修建那堵巨墙的石头吗?”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一个密室就跟老佟他们把我从慧心道捎出来的那个配送箱一样,哪怕有勘灵人过来查看也发现不了端倪,再加上这墙本身的厚度…… “他不会是想把我封在里面活活困死我吧?”我是真有点慌了,都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吃这个苦,还不如死在他的撒星锥下。 他看出了我的不安,非常受用地笑了笑,单手一撑爬了上去,然后将我也拽了上去。我试图挣脱,他亮了亮手里的撒星锥:“我劝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我不介意将那一百四十三颗‘星星’还给你。” 说着,他扯过一边的镣铐固定住我的手和脚。 说真的,哪怕到了这一步我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能活着从这里离开,毕竟刹梭体不是那么好杀的,按照我的理解,就算我不吃不喝只要我体内的刹梭还没有被消耗完,身体就能维持一定的机能一直苟到我被营救。 然而下一秒他手一摸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遏灵髓怎么会在你们手里?!”我第一反应是怒,难不成陈巳真伙同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他扯了扯嘴角,从我包里翻出我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刀,然后随手将刀往地上一抛,拿过遏灵髓照着我胁间的伤口硬生生摁了进去。 强烈的虚无感如洪流般涌来,此时此刻剧痛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因为我感觉我的意识正随着体内那渐渐散去的东西飞快消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俱是得意:“你说我们之前费那么大劲干嘛,有了这遏灵髓,你自己就能杀死自己。” 他掸了掸手中的撒星锥,那得意全变成了冷意:“比起报复你,我更想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看低了他,以为他只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更忘了一件事,他的新主雇从一开始就想要我的命。 “也不知道这位‘贵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如果上次在帕目坛动手的是温先生且他确实不打算除掉我,那岂不是意味着除了他、‘那位’和死去的张吾思,还有一个人也在试图控制破龙?” 又或者他们口中的“贵人”其实就是那位始作俑者? 这倒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谢云青会那么干脆地背叛张吾思了,对他来说张吾思那就是个中间商,他要往上爬当然是踢了他最好…… 有时候我真佩服我自己,都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想这一次我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事实证明,我还是有那么一点主角光环的,迷迷糊糊中我竟又醒了过来,谢云青早走了,机关也复了原,我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的耳边除了死寂还是死寂,给我一种我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错觉。 直到意识彻底回归,我终于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尽管我身上携带的疒气一天比一天重,但相应的随着刹梭体彻底被激活,我体内的刹梭跟在浮图淖尔比那也是不可同日而语,谢云青想用我身上的疒气杀死我也没那么容易。 当然,如果我一直被困在这里,那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这时候我多希望我能和张吾思一样可以直接将体内的刹梭转化为人体可以使用的力量,可惜我这刹梭体不知道是不是出了bug,压根没有这个功能。 “难道眼下只能等死吗?”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我甚至开始寄希望于防盗办铁了心要把我带回去,正在外面紧锣密鼓地搜捕,不多久就能找过来,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比起死在这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还是更乐意被他们送去一三四。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恍惚间我感觉身下的石墙冷不丁一阵颤动,似乎有人开启了底下的机关。 很快我发现这不是我的错觉,随着石墙缓缓往下降,一道灯光、一个身影出现在我视线中。 来人身形窈窕,一看就是名女性,我松了口气,至少不是谢云青去而复返,这最坏的一种可能算是排除了。 然而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我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我看着她,谢云君却没有理会我,她默不作声地爬上来,捡起短刀将困住我的镣铐打开后把它塞回到我包里,接着二话不说架起我就跳了下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在将机关复原的时候,她才有了第一个多余的动作,将一样东西扔到了角落里。 我定睛一看,那似乎是枚纽扣,瞧着还有点眼熟,想了一会儿我认了出来,之前去倒泉岭的时候臧小蕊外套上的纽扣就是这个款式的。 我一下明白了她的用意,继而想到一点:“是不是在去倒泉岭之前,你就已经知道谢云青他们后面的打算,所以当时才会想到要留着这样一份‘证据’?” 她还是不吱声,只是扶着我出了禁闭室,我放在楼下的那辆车此时就停在门口,她拉开车门一把将我塞进后座,自己则钻进驾驶室马不停蹄地将车开出予明园,直至驶上出武城的公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转,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不管是哪一边的。 等出了城,她找了个角落把车停下,然后打开后车门也钻了进来。 她还是没有看我,只用一只手按住我肩膀:“忍一忍,我帮你把遏灵髓取出来。” 我挡住伤口:“你和他一样也投靠了那位‘贵人’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她讥诮一笑,推开我的手,又用我的外套塞住我的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用手指钳住遏灵髓的一头干脆利落地将它扯了出来。 要我说她还是多虑了,我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半昏迷。 但这一次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恍惚间我感觉她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怀里,然后又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挤进了我的身体。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睛一看,原来那是一捧碎玉,样子还挺眼熟。 “这不是太阳城那些碎玉吗?”我一阵恍然。 它们的确也是一种特殊宿源,和神女心碎片一样都储存了不少刹梭,而她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一些出来——对于此次救援她果然早有准备。 “真难为你费心了。”我不知道该感慨还是感激,“就算你之前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在去太阳城的时候也应该有所察觉了吧?” 虽然我尚不清楚她是出于什么立场、什么目的要救我。 “那是我的事。”她帮我查看了一下伤口,就这一会儿工夫它已然痊愈,不过那股虚无感并没有彻底消失,这些碎玉中存储的刹梭显然还不足以抵扣之前的消耗。 第791章 爆破大师卫锦华 “自己能动吗?”她用口袋重新将那些碎玉装好,想了想又擦干净遏灵髓上的鲜血,把它也扔了进去。 我坐起身,用行动回答了她。 她立马下车,只站在门边看着我:“能跑多远跑多远,要是再落在他们手里,我也救不了你。” 说着她车门一关,扬长而去。 或是被她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感染,或是此时此刻我心里也早就有了逃不了就得死的觉悟不自觉地生出一股绝然,一时间我顾不得琢磨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往驾驶室一钻,将车启动后径直驶向不远处的高速入口。 只是眼下我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地,只能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高速路上狂奔,直到精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也就是这时候,我的手机冷不丁一响,一个消息发了过来:“在哪?” 一看对方的号码,我一下坐直了身体,这消息居然是章辛成发过来的,想也不想我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这一次他接通得非常爽快,很没新意地在那边“喂”了一声。 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顺着他的消息回答了他:“你问我在哪,我当然是在亡命天涯。” “……”他一阵无语,直接报了个地址过来,“徐城南街老槐树巷子126号,到了再慢慢叙这个旧吧。” 眼见他就要挂断电话,我不得不提醒他:“谢云青估计正带着人追杀我,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吧,如果跟过来两个以上这样的高手,你搞得定吗?” 他的回答透着一股胸有成竹:“你过来就知道了。” “行。”那我也不跟他客气了,一边翻了点吃的出来充饥,一边把导航开上,等我一包压缩饼干吃完,我立马将车开出了服务区,直奔徐城而去。 好在我离它并不算太远,临近天黑我终于把车开进了他提到的南街,结果这老槐树巷子只有一米多宽,根本不通车,我只能就近停车摸黑钻了进去。 偏偏这一片全是些老房子,估计当初也没怎么规划,坐落得那叫一个错落有致,以致这条老巷子不仅深而且九曲十八弯,隔不远就有一条小路相连,最关键的是里面路灯还暗,走错了好几次我终于找到了126号附近。 我数着楼号正犹豫要不要先给章辛成打个电话,一股锋芒在背的感觉油然心生,我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果然在我来时那条小路转角处的墙上发现了一道影子。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说实话一想到章辛成会来接应我,一到徐城我的防备心不自觉地就放下了许多,完全没有想过也许追兵也循着线索来了徐城。 我假装没有发现对方,还是一边张望一边慢条斯理往前走,等走到这边路口,我想也不想撒腿就跑,然而我铆足劲跑了好一会儿,那人才不紧不慢地追了过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搞不好前面也有人堵我,赶紧一改方向拐进了旁边另外一条小路,我刚要往对面跑,一个人影悠哉游哉地出现在那头的路口,不是别人正是谢云青。 至于我后面的人,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谢云君。 “你的命还真是够硬,我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没想到臧小蕊也在武城,还特别爱管闲事地横插一脚救了你。”谢云青抽出撒星锥,缓步踱了过来,“让你死个痛快你还不乐意,行,今天咱们就先把上次的账算了。” 之前我就在想,谢云君会想着把救我的事推到臧小蕊身上,说明了两点: 第一,温先生和那位“贵人”确实不是同一个人,前者没打算杀我,后者却想除我而后快;第二,臧小蕊只效忠于温先生,至少没有和谢云青一样投靠他们口中的那位“贵人”。 现在,他的话俨然证实了第二点。 当然,眼下我更应该思考要怎么从他俩的夹击下脱身,不然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谢云青一步一步逼近,我不自觉地朝谢云君那边退去,就在我心里盘算要不要赌一把谢云君也许会再放我一马的时候,一声咳嗽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一栋平房的楼顶传来。 我循声一看,一个女人正垂着一只脚歪坐在房沿上。 因为逆光,我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模样,只见她一脸浓妆,波浪形的长发高高地扎在脑后,耳边挂着两个闪闪发光的大圆圈耳环,一身皮衣更是帅气飒爽,浑身就是两个字——朋克。 然而越打量我心里越惊奇,总感觉她眉眼之间有些眼熟,这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和我第一次见王容意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很像,她应该和我认识的某个人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可惜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 她一出声,谢云君和谢云青也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都有些阴晴不定。 换成我,我心里也会犯嘀咕——居然有人能在两人眼皮子底下靠过来还没被他们发现,就冲这一点,对方怎么也得是个和他们水平相当的大高手。 没想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谢云青居然认出了来人:“卫锦华?” “晚上好啊,三位。”对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笑盈盈地朝我们打了个招呼,信手掂了掂手里什么东西。 “君君,小心!”谢云青冷不丁喝道,几乎同时卫锦华手里的东西一掷无比精准地扔在了谢云君脚下,好在她反应快,毫不犹豫地往路口那边一个飞扑。 砰! 随着一声闷响,砖墙碎片伴着烟尘四下炸开,亏得我借着旁边的柴垛躲了躲,不然非得被它们崩一身。 等烟尘散去,一边的院墙恁是被那东西炸开了偌大一个豁口。 “路都给你开好了,你还愣着干嘛,跑啊!”她站起身笑道,同时又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一掏,摸出两颗弹丸一般的东西,“你俩可别乱动,我这‘华响三三改’可不是闹着玩的,效果嘛刚刚你们也看到了。” 都说不知者无畏,反过来比起我这个外行人,他们两个大高手或许更能体会她的身手和它威力的可怕,犹豫了片刻两人心有灵犀地没有擅动,我果断往那豁口一钻,穿过这边的庭院翻墙到了隔壁的小路。 偏偏这时候附近脚步声四起,也不知道是周围的住户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还是谢云青带来的人想继续围堵我,我只能在心里祈求是前面一种情况,一边朝人少的方向发足狂奔。 可惜今天太晚了,幸运女神已然入睡,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心声,那一连串的脚步声很明显地往我这边收拢了过来,我只能竭我所能往缺口方向跑,免得被他们彻底包了饺子。 眼见脚下的路就要到头,我本想一鼓作气地冲进对面巷子从那边逃之夭夭,一个身影从转角处闪了出来。 我心下一凉,难不成我又要重蹈几岭包围圈的覆辙? 好在很快我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章辛成?!” 我大喜过望,心里那根弦一松差点没脱力,好在我还提着一口气,赶紧跑过去跟他会合。 见他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道:“先离开这里,他们追过来了!” 我正要去前面带路,然而还没等我转过身,我眼睛的余光就瞥见他一只手突然抬了抬,下一秒他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地递了过来。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东西看着很像匕首,只是刀刃呈上两边长下两边短的菱形,有点像钢笔尖被放大拉长的样子。 陇山镞。 他想要我的命。 直到剧痛传来,我仍有些难以置信,拼尽全力抬起头看着他,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寻求一个答案,可惜我的眼前就像蒙上了一层白雾,他的目光隐藏在后面,我根本看不分明。 最终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栽倒在他身上,意识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第792章 辛成、章殊成、章妙成 当然,我最后肯定没死,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浑浑噩噩不知昏迷了多久,等真正恢复意识,我感觉整个人都是虚的,我心有所感地抬起手一看,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这似乎就是原始刹梭被消耗的征兆。 我尝试着坐起身,好在那道伤口本身已经痊愈,除了那熟悉的无力感如附骨之疽难以消散,倒也没有哪里不对。 “你终于醒了。”章辛成正垂首坐在一边,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比我还憔悴。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非得给我一刀?”我问道。 不是我为他开脱,如果他真想杀我,哪怕随随便便补个刀我估计都没有再醒过来的机会,所以我就在想,他会不会和当时的柳然一样,是出于某些不能摆到明面上的原因不得不动手。 “抱歉,我不知道你体内的刹梭还没完全恢复,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了个歉。 “你在有目的地消耗我体内的刹梭。”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传递出的信息,“为什么?” “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喜欢寻根问底。”他试图转移话题,“要是当初在乾坤冢你能听我的安排拍拍屁股走人,哪来后面这么多事。” 他这话是真戳到了我的痛处,我确实有些悔不当初,只是我心里清楚,那只名为命运的蝴蝶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挥动它的翅膀,哪怕当时我离开了凤凰眼,防盗办的人还是会找上门,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我的某个决定而改变。 所以再悔不当初也没有意义,还不如趁着眼下这个机会多跟他套点话,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关系,我可以问点别的,反正困扰我的谜团多了去了。 “说到寻根问底,我确实很有多事情想咨询咨询你,上次在浮日岛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没来得及问,这一次你怎么也得帮我解答解答了吧?” 我正琢磨从什么地方问起,他皱了皱眉:“浮日岛?你是说,你之前去浮日岛,在那里见过我?”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别告诉我,自打你在研究中心打晕我拿到乾坤秘匣跑路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骗你干嘛。”他脸上凝重不似作假,“你先告诉我,‘我’当时都做了什么。” 难不成又是破龙的人在搞鬼?我将信将疑地将情况这么一说,没想到听着听着,他脸上那份凝重又缓缓舒展开了。 “是他。”最后他半恍然半了然地说了一句。 “你知道是谁在假扮你?”我问道。 “这个人耳朵特别灵,对不对?”他反问我。 我回想了一下,不管是九号机关底下的动静还是那道即将关闭的闸门,都是他最先察觉到的,耳朵确实不是一般的灵,便点了点头。 “那没错了。”他有些无奈地开口,“上次你见到的我,是我堂弟假扮的。” 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你堂弟?” “章殊成。”他吐出一个名字,“他的大名你肯定没有听过,不过他在道上也算有点名气,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殊爷’。” “殊爷?”关键是他耳朵也特别灵,我恍然大悟,“感情是我听岔了,他是‘殊爷’不是‘舒爷’……” 我本来只是自言自语,哪知他一听我的话,眉头又皱了皱:“在去浮日岛之前,你们就打过照面?” 我索性将神女墓发生的事也跟他提了提,最后我实在没忍住问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假扮你?” 也不知道他是听入神了还是怎么的,愣了愣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无奈,我只能重复一遍:“我是问,你堂弟章殊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假扮你?” “这我哪知道。”他神色不变,但我总感觉他没有说实话,只是他这嘴比谁都严,他要不想说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连忙拿过背包翻出那张照片想让他看一看,哪知我刚一伸手,他一把夺了过去:“这照片你哪儿来的?!” 或是因为紧张、或是因为激动,他紧紧攥着照片,手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等他说着话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转向我,我看到他眼里翻涌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渴望。 他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连忙将地窖底下的发现一并跟他说了,听完他露出几分失望:“原来是藏在那里的东西。” “你早就知道底下还有夹层?” 不过这照片还有那张绢图显然不是他放的,意识到这点我松了口气,不由问道:“我看你俩长得还挺像,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默不作声,许久才说了一句:“她叫章妙成,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可就在十八年前,她失踪了,就此了无音讯。” “十八年前……”一个地点我脱口而出,“明城,品悦博物馆?” “你都想起来?!”他一把抓住我肩膀,“那你还记不记得,爆炸发生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她?!” “我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旋即我反应过来,“你是说爆炸发生的时候,你跟你姐都在现场?” 我正愁没地方打听这件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还是没想起来?”他黯然收回手,盯着照片喃喃道,“照片上这个地方看着很陌生,应该是她离开凤凰眼之后才去的,或许我应该从这里着手,不管怎么说都是条线索……” 说着,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赶忙伸手拦了拦,虽然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但如果他就这么把我撂在这里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他终于回过神,重新坐了下来:“好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话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奈,好像我多不近人情似的。 “那可多了去了,不过你先回答我,当年在明城品悦博物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看我,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在找我姐了,后来我收到消息说她去了明城,就跟着过去了,最终追踪到了品悦博物馆。” “你是说早在爆炸案发生之前,你姐就失联了?”我忍不住道,“可那时候你才多大,怎么是你在找她,你家人呢?” “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好吗?”看得出来他很无语,“不然你一个问题能衍生出无数问题,我得给你解答到什么时候去?” 他这明显是不想回答,我只能识趣地作出让步:“好吧,我不问了,你接着说。” “听说她会来,那天我一早就去了品悦博物馆,而且一进大门就隐约看到她进了展馆,结果我刚想追过去,”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你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拉着我非让我带你去找你哥,我哪知道你哥去了哪儿,我们正在门口拉扯,爆炸发生了。” 他放空目光,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中。 “场面一下就乱了,里面的人疯狂地往外涌,我们很快就被冲散了,我不顾一切想冲进去,却根本没有办法,等到人潮散去,里面一片狼藉,我再一次失去了我姐的下落,一直到今天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哪怕我天天找、年年找都是如此。” 我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在过龙村他为什么会说是“我”的一个举动导致了他当年的变故,这还真有点蝴蝶效应的意思——如果“我”没有拦着他,说不定他就追上他姐姐了,哪怕当时他进到展馆内极有可能会被波及,但那也是他的事。 第793章 感情我坐牢来了 可问题是我压根没有去过明城,就不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我知道我说出来或许有些扫兴,但你确确实实认错人了。”我试图说服他,“要不你再试试能不能找到这个人,说不定他真知道你姐的下落。” 他比我还无奈:“算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等哪天你想起来再说吧,下一个。” 他的自以为是我可是早就领教过的,再这么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想了想我问了一个我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秘密传递给我的这串数字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倒也没有装傻,而是直言道:“我不能说,不然会给你带来致命的危险。” 我识趣地没有追问,但有件事我必须搞清楚:“这串数字你有没有透露给其他人?” 我总感觉,我在三编和五编的编号相加刚好等于它,这件事并不是偶然。 我将事情来龙去脉这么一说,他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结果他还是摇头,我心里涌上一股急切:“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反正你不要再问了,关于这串数字,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一个直球打过来,搞得我彻底没了脾气:“那我还能问点什么?” “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当然只限于我能回答的。”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都有点怀疑他和墨宁是不是也认识,说出来的话这么雷同。 不过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当时镇疒珠不是你拿走了吗?后来它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家里,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有人从我手里抢走了它。”他看了看我,“巧的是,这两个人你都认识。”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问道:“谁?” 下一秒,我听到了那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方遂宁和江碎玉。” 说着他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过方遂宁是方遂宁,但江碎玉就未必是江碎玉了。” 我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你是说余昧?”他反应过来,“她是审查二组的人,当时我接到上头的通知让我去过龙村配合她的工作,我就去了,没想到居然在那里遇到了你。” 我说当时他们给我的感觉怎么那么古怪,半生不熟的,上下级又不像上下级,原来是这么回事。 等一下—— 我犹记得在凤凰眼研究中心,试图将我从伙房引出去的那阵脚步声的主人也知道那串数字,偏偏那位喜欢藏头露尾的老兄跟我透露过,钟峦当时就已经在那里了,更不巧的是余昧还假扮过钟峦……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个人其实就是余昧? 可这未免太奇怪,在此之前她和凤凰眼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对那座研究中心那么熟悉…… 好吧,这不是重点。 “既然你跟她不熟,为什么会把那串数字告诉她,仅仅因为她是审查二组的人?”我自以为我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目光中不由带了几分审视。 “是我太自信了,还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消息传给你。”他有些讪讪,“结果那天晚上她一路跟到了阳台底下,我开你电脑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偷听。” 别说这还真是她会干出来的事,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但很快一股寒意从我后背涌了上来,我一下僵在了那里。 “怎么了?”他眉头紧锁,“伤势复发了?” “余昧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你说她后来会不会查到了这串数字背后的含义,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换言之,这串数字一定和害死她的人有关。 他立马不说话了,显然早就获悉她的死讯,而且极有可能知晓其中内情。 我握紧双拳,直至指甲嵌入手心。 “你能不能告诉我,它到底关乎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他却还是沉默,我忍无可忍,一拳擂在床头:“说话!” 他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她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方遂宁。” 我怔怔放下手,完全不敢去思考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倒是动了恻隐之心,示意我重新躺下:“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身体养好吧,后面的事还有的折腾。” 我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当时是一点都没有领会到他话里的暗示。 等他离开,我拿过背包翻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号码,却和之前在小庙村一样,无论如何也鼓不起那个勇气将它拨出去。 “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我自欺欺人地打定主意,“等身体恢复一点就回渠城,有些问题还是得当面问他。” 我将手机塞回包里,放空大脑躺了一会儿,这次终于睡着了。 结果就跟在浮图淖尔一样,我这一“睡”就是好几天,搞得章辛成以为我伤势复发了,是一刻不敢离我左右,就怕我突然噶了,好在我最后还是恢复了过来,至少可以行动自如了。 我想除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窗外那飞涌进来的阳光应该功不可没,别说这老槐树巷子老旧归老旧,环境还挺好。 “这你家吗?”我终于有闲心打量房里的布置,就我住的这个房间而言,那不是一般的古色古香,怎么看都不像他的审美。 “算是吧。”他模棱两可地说了三字。 我忍不住回头扫了他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你不会以为我们还在徐城吧?”他一把拉开大门,“看到了吗,这是妙手道谛天峰,从我九岁拜入师门开始整整二十年,每年我都会回来住段时间,当然‘算是’我家。” 我不自觉走出去一眺,有点傻眼,只见底下亭台楼阁俱依山而建,各种建筑鳞次栉比如同林立,那是一片连着一片,就冲这份气派,慧心道跟它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难怪妙手道会被九鼎奉为四派之首。 至于为什么说是底下——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待的这栋木石结构的仿古小楼,它的四周全是悬崖峭壁,竟是坐落在一座高悬于妙手道背后的孤峰之上,自上而下只有一条斗折蛇行的石阶与之相连,最为险要的地方还留有一道缺口,只有放下其中一头的悬梯相接才能上下连通。 “你这住处还挺特别的哈。”好不容易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玩笑道,“防盗措施做这么好,家里不会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他一阵无语,“你是不是忘了你最近一段时间干了什么,真当自己是客人,来妙手道做客来了?这里是慎独峰,是妙手道弟子闭门思过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原来我是犯人。” 而这慎独峰不过是妙手道的千骰楼。 我重新回到房间在茶桌边坐下,抬起眼睛看着他:“所以这一次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他笑了笑,也在对面坐了下来,“妙手道自顾都不暇,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处置你。” 我有些不信,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也不可能会是这个反应,我只能半询问半试探地开口:“怎么说?” 他把水煮开泡好茶,先帮我倒了杯,这才慨然一叹:“‘谛天印’五枚‘轴钥’齐现,妙手道怕是要变天了。” 我下意识抚了抚手上的戒指。 谛天印轴钥,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张光尘避而不答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不是妙手道的人,只是代为保管其中一枚轴钥,事关妙手道秘辛确实不方便透露。 现在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妙手道成员就在眼前,那我当然要问了:“这谛天印轴钥到底什么来头?” 第794章 要不你来? “它们本身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种比较特别的钥匙。”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抿了两口,终于说道,“我们妙手道有种独有的锁,叫‘谛天锁’,按照开启所需要的钥匙数目分为一轴到九轴不等,破解难度也是依次递增。 可惜传到我们祖师爷手里,五轴以上的谛天锁已经失传,而这谛天印轴钥特殊就特殊在它们是锁住谛天印的谛天锁的钥匙,不巧的是这把锁刚好是一把五轴谛天锁。” “好吧。”我顺着他的话头问道,“所以,这谛天印又是什么,它为什么会被谛天锁锁起来?” 这次他没有再卖关子:“怎么说呢,你可以把它当作我们妙手道一道之主的信物,当年我们祖师爷将它封入嵌有谛天锁的谛天盒时就放言,谁能凑齐五枚轴钥拿到谛天印,谁就是妙手道下一任道主、妙手道真正的主人。”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考验,可以以此判断哪个弟子更适合当继承人?” 没想到他摆了摆手:“你听清楚了,是‘谁能凑齐五枚轴钥拿到谛天印,谁就是妙手道下一任道主、妙手道真正的主人’。” “你的意思是参与竞争的人并不仅限于妙手道成员?”我一时哑然,“怎么感觉这条规则就跟当年的鼎山令一样有点不靠谱,万一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岂不是要把整个妙手道拱手让人?” “也不能这么说,妙手道道主一位本来就是遵循丛林法则能者居之。” 见我不以为然,他放下茶杯笑了笑,“当然,我们祖师爷也是有私心的,你是不知道当年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在九鼎那是翘楚中的翘楚,他放出这话一当然是为了增加难度历练他们,二么未必没有炫耀的意思,试想如果能在这样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那这个道主的含金量是不是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妙手道自然而然能力压其他九鼎一头。” 说着他话头一转:“你想不想知道,他那两个弟子都是什么人?提醒你一下,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 六十多年前、妙手道的风云人物,我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没错,其中一个正是方驭光,至于另一个,你估计没有听说过,但既然这两枚轴钥都在你手里,那你肯定也跟他的后人打过交道。” 他重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长叹道:“可惜没多久缪师祖英年早逝,方师祖也出了事,我们祖师爷因此大受打击,不多久便撒手人寰了,谛天印和流散在外的谛天印轴钥也就跟着成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至于道主的位置最后是被我师父的师父捡了漏,三十年前又传到了他手里,只是这代表着一道之主的谛天印没有找到,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们只能算是代道主。 对此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亲师祖一直耿耿于怀,仙逝前一直叮嘱他要找到五枚轴钥拿到谛天印,偏生我师父生性豁达,并不在乎这些虚名,这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直到我几位师兄和师姐听说这件事后很是为他鸣不平,曾发下重誓要在我们这一代找到五枚轴钥让谛天印重新归位。” 我心想他们还挺有志气,旋即我反应过来:“你师父不会也是徐灵雨徐道主吧?” 他看了我一眼:“你才知道?他一共收过六位徒弟,大师兄去世得早,我没见过,他的两个徒弟我倒是经常打交道,不过他们一般都是跟着我三师姐许芸芸管理妙手道的各项事务,跟我也就是点头之交。所有的师兄师姐里面,我还是跟二师姐最谈得来,当初我会加入防盗办也是她介绍的。” 想起来他又瞄了瞄我:“对了,你应该见过她了吧?这次要不是她刚好也在徐城,我对上谢云君和谢云青两个人,还想把你安全地带回妙手道,只怕够呛。” 难怪当时他那么有把握,感情是有这么个大帮手在,我点点头:“得亏她及时赶到,不然我就要被谢云青扎成刺猬了。” 他忍不住一笑:“我们六个里面,她的身手是最好的,又极其擅长使用火药,每次我们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就喜欢叫她救场,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妙手道救场王’。” 我都想把这个称号颁给她,虽然那天她只是稍稍露了一手,但就已经让谢云君和谢云青两人知难而退,不过眼下我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师父真的只收过六个徒弟吗?” 他不明所以地点头:“怎么了?” “所以她说的小师弟其实就是你?”我对着他一阵打量,别说沈君航这眼光确实还可以。 “谁?”他下意识问道。 “你的好师姐,沈君航。”我开玩笑道,“她跟我说,她的小师弟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那不就是你吗?” 他一张脸肉眼可见地一红,赧然道:“你别听她瞎说,她还没有离开妙手道的时候就喜欢开我玩笑。” 我从他的反应里品味出了一点不同寻常:“你不会喜欢她吧?” “你能不能关注点有意义的?”他恼羞成怒道。 我感觉他都要红温了,心里不由一乐,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八卦,这种事揶揄起人来还真是别有一番乐趣。 “没想到你那么早入门,居然还是你师父的关门弟子。”我决定放他一马。 “收徒弟这种事,本来就是在精而不在多。”他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我就挺好奇:“如果这次真能凑齐五枚轴钥,你们几个打算谁当这个道主?” “当然是许师姐,卫师姐志不在妙手道,沈师姐她比较……” 他顿了顿,想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一个不那么反面的词,“比较特立独行,估计对道主的位置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更何况她已经离开妙手道。” 我和他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苏由心,尽管他的仇已经报了,但他的死终归有些意难平。 “你就没想过试一试?”我开玩笑道,“我现在可是你们妙手道的阶下囚,如果你当了道主,正好可以放我一马。”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提醒你什么?” “要不你来?”不等我反应,他一本正经地帮我分析了起来,“你想啊,你要当了妙手道的道主,以妙手道的护短,不管是其他九鼎来要人,还是防盗办五〇三想问罪,肯定会为你出头,到时候只要抗住压力打死不松口,过个几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都无语了,他这关门弟子做得也真够离谱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非得把火往自己家拱。 我干笑一声:“你可真是看得起我,就我这身手,当你们妙手道的弟子估计都够呛,还道主。” “那有什么。” 他指了指我手上的戒指,笑道,“这里就俩了,还有一枚扳指也在你那吧?五枚轴钥三枚在手,保底都是六成胜算。更何况你在道上也不是籍籍无名,最近人家都管你叫‘新盗王’,虽然吧你名声不是很好,但我们妙手道也不在乎这个。” 我怎么记得沈君航对妙手道的点评是办事太正派不合她胃口,不在乎才怪了。 我只当他也在开玩笑,正想商量点别的,他却正了正神色:“实话跟你说吧,这谛天印不单单关乎妙手道道主的位置,它还是‘谛天秘库’的钥匙,最近我收到一条消息,归龙图其中一块图核就藏在谛天秘库。” 我总感觉他在蒙我:“谛天秘库的钥匙谛天印都还锁在谛天盒里,这谁能进得去?” 第795章 我懂了,我是代打 “当然是方驭光方师祖,相传当年他也拿到过三枚轴钥,后来又问缪师祖借来了另外两枚,搞不好他偷偷打开过谛天盒,自然有机会进入谛天秘库。”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方驭光,又是方驭光。 我是彻底没了脾气,但不得不说如果是他,还真有这个可能,尽管按照我们的推测,归龙图更大概率是由执幡人分解、匿藏,但架不住他们和他也有交集,当年正是在他和九鼎的帮助下,原盘派才成功和执幡人接上头。 如果方驭光真进入过谛天秘库,那东西确实有概率会经由他的手带去谛天秘库。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想要拿到藏在谛天秘库里的归龙图图核,最好的办法也是凑齐五枚轴钥成为道主,毕竟谛天印的所有权是归道主所有,到时候你想怎么用那还不是随你的便。” 他这说得我都有些心动,但我摇了摇头:“如果图核真藏在谛天秘库,我会自己想办法拿到手的,至于争什么道主还是免了,犯了错就得认罚,没有把代价转嫁给别人的道理。” 他神色一凝:“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他往椅背上一靠:“那就难办了,你不当这个道主,妙手道就是要保你也师出无名,怕是很难跟其他九鼎交代。” 我就觉得很奇怪:“不保就不保,为什么要给其他九鼎一个交代?” “因为把你带回妙手道之后,妙手道放出去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你在妙手道,一个是谛天印五枚轴钥齐现,谛天印即将出世,我师父会趁着这两天祭拜祖师爷的机会把下一任道主的人选定下来,遂广邀九鼎和其他典藏者家族门派前来观礼顺便做个见证,也算了却一件往事。” 他故作揣测地叩了叩手指,“我估摸着其他九鼎的人这会儿应该都到了谛天峰,你猜他们会不会也趁着这个机会发难?九鼎齐聚谛天峰,偏偏你这个烫手山芋就在我们手上,我们不给他们一个交代能行吗?” 我说他好端端的干嘛非提一嘴让我去当这个道主,感情早有预谋是在试探我的口风。 “你这自以为是的老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他一脸疑惑地反过来问我:“这事对你、对妙手道都有好处,还需要商量?” 我就更不理解了:“你是不是跟你三师姐有仇,不然你为什么非得帮着一个外人抢她道主的位置?再说,如果我真当了你们妙手道的道主,除了给你们带来麻烦,还能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示意我打开,我不明所以地取出里面的信纸一看,惊得是哑口无言。 好不容易回过神,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这好像是封挑战书?” “没错。”他倒是挺沉得住气,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方直言他们会不择手段将五枚轴钥拿到手,不管是谛天印还是妙手道道主的位置,都将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口气这么大,下这封挑战书的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了看信封封面,上面空白一片。 他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晏?”我瞬间想到了晏绘秋,“晏家人?” 他一边叹气一边点头:“来者不善啊……” 联想到苏江冉和苏湖冉的话,我不禁对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家族充满了好奇和警惕:“这个晏家到底什么来头,他们似乎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有计划地把手伸向九鼎乃至整个典藏界了?” “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苏江冉死后,他们失去了控制五家的抓手,目光自然而然会放在四派上,而我们祖师爷定下的这个规矩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突破口,只要拿到谛天印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枚新的楔子打入九鼎。” 我心里一沉:“难怪你会说妙手道要变天了,为了争夺道主之位和藏在谛天秘库里的归龙图图核,他们势必会倾巢而出,不拿到谛天印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肯定的。” 他也是一阵叹息,“之前许师姐手里就有一枚轴钥,他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好几次直接闯入谛天峰意图抢夺,我师姐实在烦不胜烦,这才托师父将它秘密转交给飞云观的张道长代为保管。” 我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沈君航之前要特意叮嘱我绝不能将它们轻易示人。 旋即我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看了看我手上的两枚戒指,“它们很早之前就在我手里了,我也没有藏着掖着,好像从来没有人打过它们的主意?” 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本来这么多年,也只有我几位师兄师姐对这事上心,你猜它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被推到这风口浪尖?” 我心领神会:“有人在造势。” 他终于舍得放下茶杯,叹道:“这极有可能是对方的一套组合拳,先把气氛渲染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粉墨登场,届时不仅妙手道上下没有话说,其他九鼎也不会再怀疑他们的能力,只有这样妙手道落在他们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看来这晏家是有备而来,要应付他们怕是不容易。”想着我心下一动,“这么说,你们是打算主动出击,所以才放出去的那两条消息?” “也不算主动出击。”他耸耸肩,“按照我师父的说法,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与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还不如直接把事情挑明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堰。” 那我就奇怪了:“所以你为什么会想着让我来当这个道主?如果真要硬碰硬,你们妙手道上上下下这么多高手都搞不定,还能指望我?” “这就要说到谛天锁的第二个特性了。”他话锋一转,“要想彻底解开谛天锁开启谛天盒,除了轴钥,还得会解上面的机关。” 他脸上不觉露出几分尴尬:“你也知道,当初道主的位置会落在我们师祖头上纯粹是没的选,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独不工于心计,教出来的弟子那都是有样学样,除了我师叔小有所成,其他的没有一个精于此道,就连我师父也不例外。 到了我们这一代就更不用说了,卫师姐沉迷火器,许师姐擅长暗器,我是最不成器的,只有体术格斗还算及格,沈师姐倒是喜欢钻研这个,可惜她已经离开妙手道,我们就是想找她救场都不行。” 他胳膊往桌子上一放,凑过来说道:“你不是会解盗王锁吗,它跟谛天锁那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关系,这都难不倒你,谛天锁就更不用说了吧?” “盗王锁?你不也会解吗?你怎么不去了?”不是我疑心重,他这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我估计苏河冉都不信,你居然信我真会解盗王锁?” 他笑了笑,“是,我爷爷跟方师祖那是拜把子兄弟,当年方师祖确实把盗王锁的解法告诉过他,算他半个师父,但也仅限于此,就是聪颖如我姐,我爷爷手把手教她都没有融会贯通,完全是死记硬背下来应付他的,就更别说我了。” 见我还是不信,他颇有些无奈。 “这玩意儿可是很讲究天赋的,你不会真以为谁去学都能学会吧?如果是这样,妙手道的谛天锁也不会只传下来五轴了。”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而诚恳地看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我才自作主张跟师父说,这事可以由你来出面挫败对方的阴谋让他们知难而退,这样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不好吗?” 第796章 我罩着你啊! 我对他真是刮目相看,他这一番话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了我心里的想法,比起以前的自说自话简直一天一个地。 但我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会竭我所能帮你们拿到谛天印,作为交换如果其中一块图核真藏在谛天秘库,我也希望我能带走它。其他的就算了,九鼎和防盗办那边我会自己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注视着我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你还说我自以为是一点都没变,你这固执己见的老毛病不也一样吗?” 他站起身:“行吧,就按你说的做,你再好好休息休息,我去跟师父商量一下这事到底要怎么弄,顺道把记录谛天锁构造的秘谱带过来给你研究研究。” 走到门口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为免其他人上来找你麻烦,我会把下去的路断开,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我满头黑线:“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他笑了笑:“你是不知道,刚刚我说你是被我们关在这里的时候,你那脸色变得,我都怕你哭出来。” 我直接将大门一关:“再会吧你!” 反正哪也去不了,我正准备睡个回笼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下而上传了过来,没一会儿大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没想到你真在这儿!”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然后又是一个。 一进门,卫璞先是四下一阵打量,看了没一会儿她就失去了兴趣,绕回到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前几天我就听姑姑说你被章师叔捎到了妙手道,我不信,想上来看看她又不准,今天她有事出去了,我就赶紧叫上这小子溜了上来。” “什么章师叔,那是我章师叔,你又不是妙手道的人,得叫他章叔叔。还有,是我叫你来的,不是你叫我来的,要不是我叫你,你会想到我们可以偷偷拿着姑姑的钥匙自己上来?” 说话的人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手里的钥匙牌,一双眼睛顾盼神飞那是分外的眼熟。 一看他俩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长相,我了然开口:“你就是卫璞的弟弟卫真吧?” “对对对,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小老弟,从小被我揍到大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取悦了她,卫璞笑逐颜开,脸上的得意之色和卫真刚刚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起来她又一指我,隆重介绍道:“老弟,他就是我在五〇三的小弟,平时不管干什么都是我罩着他。” “切。”卫真撇了撇嘴,“我才不信,他那么厉害的人还要你罩着,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在刹梭海……” 他意识到什么突然打住话头,偷偷拿眼睛瞄了瞄我。 “在刹梭海怎么了?”卫璞催促道,“你接着说啊,上次我都没听够,后来怎么样了啊?” 旋即她反应过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等等,你是说,他就是你在刹梭海遇到的那个人?” “我可没说,你听错了。”卫真极力辩解,“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呢!” 之前提到陈巳,常容看似无意说了一句“冯陈褚卫”,当时我就在想搞不好小褚是姓卫,偏生后来遇到卫璞她说她手里的地支刃是从他弟弟卫真那里得来的, 那时我就差不多可以肯定卫真就是小褚。 而就在刚刚,我一眼认出了他那双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样的单纯我也就在他们姐弟的眼睛里见到过。 我没有直接点破他的身份,而是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次九鼎齐聚妙手道,你陈巳师兄有没有和常道主一起过来?” “陈师兄他有事没来,只有常道主到了。”他下意识回答道,说完他捂了捂嘴是一脸的懊悔。 估计他也清楚再狡辩下去就显得太假了,松开手讪讪一笑:“岭飞大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 “我不仅认出了你和陈巳,还知道老束是谁。”我不露神色地说道,“他是你身边的人,而且你们的关系非常亲近,对不对?” 像他这样单纯的性格,未必会轻信于陌生人,但对于亲近的人绝对会无条件信任,反过来推当然也一样。 “不是吧,你连龙师祖都认出来了?”他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就这么上了钩。 “龙师祖?”可惜我对妙手道不熟,晚点等章辛成过来一定要跟他问个清楚,正好也给他提个醒。 本来我只是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结果卫璞一听还以为我在问她,嘴里一秃噜全给交代了:“龙师祖就是龙伯伯的老爸,他是徐爷爷的师弟,本来卫真是要跟着龙伯伯学武的,可惜龙伯伯平时太忙了,索性就让龙师祖教他了。” “什么啊,明明是龙师祖看我天赋不是一般的高,不忍让我埋没,才决定亲手教授于我。”卫真不满道。 “切。”卫璞朝他做了个鬼脸,“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叫天赋高,那我岂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少在这自吹自擂了,你要真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当年龙伯伯没把你也带上妙手道?” 卫璞还真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可惜她这注定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想了一会儿她果断放弃了,直接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笨啊!”卫真得逞一笑,而且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蹿到门外。 卫璞却也没有追出去,只问我:“你最近混得怎么样啊,我听说我离开没多久你就被逮去了一三四,后来又去了破龙……” “好得不得了。”我故意逗她,“我在破龙收了一堆小弟,呼来喝去的别提多威风了。” “真的假的哦?”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像是在观察我是不是在蒙她。 我特别诚恳地看着她:“真的,下次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我还想着再逗逗她,门外传来卫真的疾呼:“卫璞,快出来,我好像看到姑姑回来了,咱们赶紧溜吧!” “噢,来了!” 她慌里慌张地跑出大门,突然又回过头,“要不以后你就待在妙手道吧,这次我一定罩着你!” 我欣然点头,她瞬间就被我打发了,打闹着跟卫真下了慎独峰。 我忍不住一笑,正要关门,一个人影从屋顶跳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卫锦华。 她还是一身皮衣、两个大耳环的打扮,只不过头发披散了下来,显得有些慵懒,还有就是她这次化的淡妆,眉眼之间跟卫璞又多了几分相似,不用想我都能猜到两人口中的姑姑就是她。 “我发现你还真挺有意思的。” 她自顾自踱进房间,给自己倒了杯茶,朝我一敬后一饮而尽,完了笑眯眯地看着我,“之前我还觉得奇怪,自打从五〇三回来小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懒觉也不睡了、懒闲也不偷了,天天不是练武就是发呆,问她在渠城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原来是为了变得更强好罩着你啊!” 我哭笑不得:“她就是小孩子心性,说的话那都是玩笑话。” “可她并不是小孩子,说的话也不见得全是玩笑话,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认真过,她说要罩着你也许是真的想保护你。”她摇摇头,轻轻放下茶杯,“可惜你身处漩涡中心,有些事情不是她努力就可以左右的。”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放心,她和卫真都是局外人,我不会将他们牵扯进来的,但有的人就未必有这个自觉了。” 我将刹梭海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最后有意提了一嘴:“刚刚卫真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这个老束只怕就是他提到的龙师祖、你们的龙师叔。” 第797章 师姐,我认输 “怎么会是他……”卫锦华剑眉紧蹙,“你确定?” 我摇摇头:“我还没有见过他,暂时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以你对卫真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有意说这个谎吗?” “小真和他姐姐一个脾气,顶多就是机灵点,他要说谎根本瞒不过我们。” 她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倒是打定了主意,“龙傲蛟龙师叔和我们师父从小一块长大,可谓知根知底,其中或许另有隐情,这事先别张扬出去,晚点我跟师父还有许师妹商量一下再给你回复。”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事情的真相可能和我认为的有些出入,我犹记得当时余昧对于他用地支刃打伤我非常惊讶,现在已知我身上的疒气可以掩盖我体内的刹梭,刹梭海底下那个机关的激活靠的也不是疒气,更大概率是利用刹梭甚至是原始刹梭去解锁,那龙傲蛟的这番举动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会不会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为了不让谢云君他们打开真正的刹梭海,于是将计就计耍了把花枪?毕竟我身上的疒气越重,刹梭生效的几率就越小。 或许正是察觉到他的异心,谢云君或者说谢云君背后的人才会想着除掉他,陈巳和卫真不过是被连带的。 这里有两点需要注意,第一谢云君背后的人未必就是张吾思,虽然之前她没有承认她也投靠了那位“贵人”,但既然谢云青会背叛张吾思,那就难保她不会例外。 第二,龙傲蛟虽不是谢云君那边的,但也未必和破龙没有关系,也许他投靠的是其他人,比如那位“贵人”,毕竟在慧心道陈巳和谢云青一样是铁了心要除掉我,偏偏他和龙傲蛟又是一起的,那就不能排除他们也投靠了那位“贵人”。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还是不能妄下定论,只能等妙手道这边调查清楚了再说。 我本以为她就要告辞,没想到她话头一转,莞尔笑道:“说来也巧,我许师妹正想见见你,特意托我来请,要不我们去她那里坐坐?有你这个当事人在,事情才能说得更清楚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许芸芸找我真正所为何事,当即拿过背包将那枚扳指也带上。 我跟着卫锦华一路走到慎独峰下,她领着我径直穿过妙手道,最后拐进了对面一条小路。看得出来她在妙手道很有威望,一路上招呼不断,结果每遇到一个人,他们就要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然后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了然神色,仿佛在说:“果然。”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果然”什么,但我被他们围观得实在有点头皮发麻,最后没忍住问道:“九鼎齐聚,而且他们也知道我就在妙手道,咱们这么招摇过市不怕惹来麻烦吗?” 她拍拍腰间的工具箱:“放心吧,这个时候能来妙手道的都不是愣头青,谁不知道我这‘锦色’和‘华响’的厉害?不会闲得没事干,自己给自己添堵的。更何况眼下还不到发难的时候,这越是有心的人,心里越是门儿清。” “那要是上头知道了,找你谈话怎么办?”我记得卫璞好像说过,她这个姑姑正是防盗办的一员。 “那就更好办了。”她笑道,“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又不是在防盗办,管他们呢!” 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不过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必要再继续纠结,顺着她刚刚的话问道:“你这些弹药还分不同的类型?” “可不是。”她打开箱子,兴致勃勃地跟我介绍,“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就是‘锦色’系列,这些中用不中看的是‘华响’系列,‘锦色’的数字越大颜色越丰富,‘华响’的数字越大就越能听个响。” 我一眼就认出“锦色”中标号为0的那几枚和余昧还有卫璞使用过的烟弹非常相像,搞不好它们正是从妙手道原本的暗器中改良过来的。 “不过就算是‘锦色’,那也不是完全的华而不实,只要用得好,说不定会有奇效。”说着她拿出其中一枚将上面的机括拨开,随手往路边的假山后面一扔。 砰的一声红色烟雾瞬间弥漫开,几乎同时有人咳嗽着蹿了出来,被他一带,不仅烟雾往我们这边飘了飘,一股呛人的辛辣味也跟着涌了过来。 “你看,是不是?”卫锦华冲我一眨眼,手一勾啪嗒一声将盖子重新合上,然后双手一抄朝那人抬了抬下巴,“孙持重,你不帮着我许师妹准备祭拜祖师爷的大典,鬼鬼祟祟猫在这干嘛?” 对方被烟雾呛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他干笑道:“卫师叔,我正是奉了许师叔的命过来迎接你们,只是不巧刚刚我看到一个人影闪了过去,我心想眼下谛天峰人多耳杂,指不定混进来了什么别有用心之徒,便想过去查看一番,不料刚一摸到后面,您和这位客人就过来了……” “是吗?”卫锦华不置可否地一笑,“既是师妹叫你过来的,那就赶紧走吧。” “唉!”孙持重连忙去前面带路,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座庭院,我们刚一穿过院子,原本坐在会客厅里谈事情的一男一女不约而同站起身迎了出来。 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男的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跟孙持重一比那是真的持重,女的就要冷淡得多,既没有过多的表情,而且只迎到门口便在那里站定了,只用一双清冷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了过来。 “我师妹许芸芸。”等我们也走到门口,卫锦华介绍道,“这位是我另一位师侄叫沈跃,明天的祭典主要就是他们三位负责的。” 我朝沈跃点头致意,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许芸芸身上。 她也正看着我,想了想我上前一步,攥着那两枚截玉戒指和截玉扳指一起朝她一递,郑重地说出了那五个字:“师姐,我认输。” 这下不仅沈跃和张持重呆住了,就连卫锦华都惊了惊,她看看我又看看许芸芸,完全忘了反应。 倒是许芸芸,她平静到冷寂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却没有惊,更没有喜。 她掩住睫下的哀伤,低了低头,小心翼翼拿过那枚扳指,涩声道:“是他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吗?” 我点点头,也是直到来到妙手道听章辛成说起那些秘辛,我才明白阿由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这不仅是他对她的回答,亦是对我的请求,他想让我主动退出成全他的心意、成就她的事业。 “找到这两枚扳指的时候,我和他是打过一个赌,当时我开玩笑说,谁先拿到最后一枚轴钥以后就听谁的。”她摩挲着手里的扳指,含着眼泪笑了笑,“可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打赌的人都不在了,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卫锦华回过神,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用力揽了揽她的肩膀,她像是重新得到了力量,抹了抹眼泪,对我说道:“另外两枚你自己留着吧,它们是你找到的,自当属于你。” 我摇摇头:“可是我刚刚已经认输了,留着它们也没有意义。” 她怔了怔,我径直往她手里一塞:“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本来我就没想过要凑这个热闹。再说了,东西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是你们缪师祖的后人,我再转赠回给你也合乎情理。” 她终于没有再拒绝,紧紧攥住三枚轴钥:“谢谢你。” “师姐客气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安慰道,“我听章辛成说,这么多年妙手道的各种事务都是你在管,在大家心里你早就是下一任道主的不二人选,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应该团聚在一起好好灭灭他们的气焰让他们铩羽而归,如果这两枚戒指能助你一臂之力,我何乐而不为?” 第798章 我,师叔? “就是。”卫锦华拉着她重新回到客厅坐下,“我的好师妹,既然你有志气做好这个道主,大家又都认你,你就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而应该好好准备准备怎么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她示意我们也找位置坐下,干脆利落地将话头一转:“比如,你有没有最后一枚轴钥的下落?只差这临门一脚,不管它在谁手里,我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你拿到手。” “我已经知道它的下落了。”许芸芸说着居然看了看我,难不成这第五枚轴钥也和我有关? “其实早在找到这两枚扳指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悉另外两枚戒指在谬师祖的后人手里,于是我和阿由就把寻找的重心放在了单独的那枚轴钥上,可惜找了这么多年我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眼见祭典在即,我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可就在昨天,慧心道的何锁心何前辈突然找到我,说那枚轴钥就在她手里,可以转送给我,但她提了一个要求。” 她看着我,终于说道:“她说她想见见你。” 一听这最后一句话,卫锦华也禁不住瞄了我一眼:“奇了,何锁心待在她那座小破楼里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见她露过面?这次她破天荒地来我们妙手道,不会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吧?” 别说她了,我都有点犯嘀咕,之前在慧心道我就是关在她掌管的千骰楼里,她要见我什么时候不能见,非得特意跑这一趟? “莫不是上次我破解了她的千骰锁,引起了她的兴趣?”我琢磨了一圈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索性道,“夜长梦多,如果她真的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那咱们就赶紧定个时间约她见见吧。” “现在就行,何前辈说只要你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她。”许芸芸示意我和卫锦华跟她一起进里面,“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把这三枚轴钥收好来,临近祭典对方的抢夺只会更疯狂。” 我正好奇她要怎么处理,跟进去一看,里面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匣子,唯一特殊的可能是它的材质,非金非石一时我也分辨不出它是用什么做的。 卫锦华看出来了我的疑惑,笑了笑说道:“这就是谛天匣,它是用妙手道特产的一种矿石打造而成,水火不侵牢不可破,没有轴钥、不知道上面机关的解法是没法强行打开的。” 我心里不觉感慨,盗王锁和谛天锁还真是一脉相承,只不过一个是用密文开锁一个是用轴钥开锁,而相比于后者,前者提升了无密文开启的难度却简化了有密文开启的步骤,不仅更防盗还更方便主人使用,也确实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然,如果谛天匣上的机关也必须使用轴钥才能解开,那它的可靠性还是要更胜一筹。 正说着,许芸芸将桌子上的谛天匣掉了个儿,我这才注意到它的背面并排着三个小孔,估计就是锁眼。 果不其然,她从口袋里拿出三枚像是枣核一样的东西挨个摁了进去,里面咔哒一阵响没一会儿匣盖弹了出来,露出了里面的机关。 她一阵摆弄,除了底部,匣子另外五面突然一翻,终于露出了中间那狭小的空间。 她将截玉戒指和截玉扳指往里一放,重新将匣子合拢,等把匣盖也盖上,那三枚“枣核”又弹了出来。 她将三枚轴钥一一取出,只拿过一枚收回到自己口袋里,剩下两枚则分别递给我和卫锦华。 “为保险起见,三枚轴钥咱们分开保管,万一匣子不小心落在晏家人手里,他们要凑齐三枚轴钥也得费点时间。” 这让我说点什么好呢,谛天印是谛天秘库的钥匙,截玉戒指和截玉扳指是锁住它的谛天匣的钥匙,现在它们也被锁了起来,怎么感觉我们在无限套娃? 不过我总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吐槽,见卫锦华没有推辞,我也赶紧接了过来。 这三枚轴钥似乎也是用截玉雕琢而成,上面或深或浅全是不同形状的棱,只有尾部相对平整,估计为了方便保管,这相对平整的尾部穿了个洞,用绳子绑着,乍一看跟个吊坠似的。 我将它仔细收好,卫锦华下巴一抬,朝我们发号施令:“走吧,咱们去会会何锁心,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所有的宾客都被他们统一安排在了外面那些客苑里,这次卫锦华终于没有大张旗鼓地横穿出去,而是带着我们走小路绕到了其中一座后面从后门钻了进去。 “来了这么些天,何前辈一直在最里面的起居室静修,我们直接过去找她就行了。” 许芸芸说着,领着我们进到院子最里,不过她也没有贸然登门,而是走到门口朗声唤道:“何前辈,人我带过来了。” 里面顿时传来一个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的女声:“进来吧。” 许芸芸只面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吧,何前辈喜欢清静,我跟师姐就不进去叨扰了。” 显而易见,在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何锁心就有过交代让我单独去见她,我不由有些好奇,她特意安排这样一次秘密会面究竟想谈点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推门而入,几乎同时一个雪白的身影从里间踱了出来——她穿着白衣,满头发丝更是白得胜雪,偏生她一张脸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乍一看形同鬼魅。 跟她的声音一样,她整个人给我的印象非常矛盾,第一眼看感觉她也不是特别的苍老,但只要看上第二眼你就会觉得这个人怎么老态龙钟、暮气沉沉的,光看精神头说她七老八十我都信。 她示意我去茶台边坐,结果我刚一落座,一个匣子递了过来,别说瞧着还挺眼熟,跟谛天匣不说一模一样但确实有着七八分相像,只不过上面没有锁眼。 “莫非第五枚轴钥就在里面?” 说实话我有些不确定,这匣子远比许芸芸比我们看的那个要大,单单用来存放一枚轴钥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不过我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她的心爱之物,因为主人把玩得多了,匣子的棱角都被盘得浑圆,越发显得古朴。 一时间我也不敢擅动,询问地看了看她,不想她也做了个请的手势:“东西就在里面,只要你能打开,它就是你的。” 我试探性地将匣盖一按,它立马弹了开来,露出了底下的机关。 “咦?”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那并非谛天锁,而是一道盗王锁,对我来说这跟白拿有什么区别,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只要我能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就归我?”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天地为证。”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然而等我上面的盗王锁解开,里面哪有什么轴钥的影子,只有一沓泛黄的手稿。 当时我就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一个考验,东西应该在别的地方,我正要开口,她冷不丁抱拳朝我一拜:“锁心见过师叔。” 我吓了一跳,连忙扶她起来:“前辈说笑了,我又不是慧心道的人,怎么会是你师叔?” 她重新在座位上坐下,伸过手抚摸着桌上的匣子,仿佛曾无数次这么做。 “这秘匣是我师父遗留给我的,她叫秦冷,六十年前曾是盗王方驭光唯一的徒弟。”她终于将目光投向我,“你既是他的传人,自然是我师叔。” “盗王锁的解法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压根就没见过方驭光。”这都不知道是我第几次解释了,可惜和余昧还有江洗秋他们一样,她是一点都不信。 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讥诮。 “真是讽刺,我师父做梦都想做回他的徒弟,结果他正儿八经的传人却连认他都不肯。” 第799章 心锁难解 我实在不想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而且有一点我也很好奇。 “你说你师父曾是方驭光的徒弟,又说她想做回他的徒弟,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师徒起了龃龉?” 六十年前,这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说不定他们师徒之间的矛盾就和当年的事有关,要是能打听到一二,搞不好能发现一些和执幡人还有镇龙幡下落有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她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止一次问过我师父,可她从来也不肯说,而不管我怎么央求,她都不愿意教我解盗王锁,她说她是方驭光的弃徒,没有资格再把盗王锁的解法传给其他人。 我不服气,发誓要自己解开盗王锁,让师父知道她教出来的徒弟比她的师父强多了,没必要因为被他逐出师门耿耿于怀。” 说着她自嘲一笑:“可惜我高看自己了,五十年,我研究了整整五十年,却始终无法破解。” 她回忆着,笑容里满是苦涩。 “那年师父仙去,我也没有去送她,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推敲想要解开这把锁,浑然陷入了疯魔,当时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天,等我从精疲力尽中醒来,便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可就算如此我还是没能解开它,可能我这辈子也解不开它了。” 她重新看向我,“直到那一天王耜告诉我有人解开了我的千骰锁从千骰楼逃了出来,当时我就在想,搞不好是他的传人出现了,所以我过来找你了。” 我十分不解:“天底下擅长这些奇技淫巧的人多了去了,你就那么肯定我是方驭光的传人?” “不是我自视甚高,为了解开盗王锁我研究过许多类似的机关,包括谛天锁在内,我自忖没有任何一种能比得过我的千骰锁,向上兼容可比向下兼容难多了,设计和使用它们的人远达不到这个水平,只有解过比它更复杂的机关的人才有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解开它。” 不得不说,虽然她一直把方驭光和方驭光的盗王锁当成假想敌,但也和她的师父一样,内心深处对他和它其实是非常尊崇的,当然盗王和盗王锁也确实担当得起。 只不过在我看来她多多少少有些钻牛角尖了,我想起她刻在石板上的千骰锁的构造图,那些巧妙的设计真是让人拍案叫绝,所以哪怕她没有解开过盗王锁但也设计出了堪比盗王锁的机关,单论这方面的造诣足以比肩方驭光,她却沉耽于年轻时候的旧愿,生生蹉跎了自己。 “前辈,你想不想知道盗王锁的解法?” 她先是一愣,旋即狂喜,对着我纳头便拜:“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我连忙扶她起来,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你真的愿意传授我盗王锁的解法让我了却一桩心愿,别说拜你为师,就是死我也无憾了……” “我说了,盗王锁的解法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根本无所谓师承,告诉你也就告诉你了。”我无奈摇头,仍示意她起来。 “更何况你能设计出千骰锁,其实早就掌握了盗王锁的解法,对你来说它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高不可攀。” 单说她肯定是不会信的,我学着章辛成用茶水在茶台上画出千骰锁的主要构造图,然后以此为基础又加了几笔,它立马变成了盗王锁的结构。 她是这方面的高手,根本不用我再往下说估计就已经知道这盗王锁到底该如何破解。 “原来……”她盯着眼前的示意图,脸上神情似笑还哭、似喜还悲,突然她一把拢过匣子将上面的盗王锁复原再一一拆解。 待那沓泛黄的手稿重新映入我们眼帘,她怔怔坐回到椅子上,形容枯槁竟似油尽灯枯之象。 我不免有些担心,轻声唤道:“何前辈?” “谢谢你啊。”她却笑了笑,眼中既慨然又黯然。 “我道这声谢不是因为你告诉了我盗王锁的解法,而是谢谢你刚刚安慰我,虽然我现在满心都是‘什么狗屁盗王锁,不过如此’,但我很清楚如果没有你那灵犀一点,我就是想破脑袋只怕也想不到,你啊高看我了。” 然而笑着笑着,她眼泪就流了下来:“还是师父说得对,我是我、他是他,你说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白白浪费了一生,连师父最后一面也没有见。” 她手伸向袖子里,将一只手镯脱了下来,轻轻放在茶台上,无论是材质还是款式都和截玉戒指还有截玉扳指非常相像,想必它就是我们要找的第五枚轴钥。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师父留下的这些手稿也是你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出来一并放在手镯边,然后抱起那只匣子颤颤巍巍地朝里间走去。 我忍不住叫住她:“这是你师父的东西,你不留着吗?” 她背对着我摇摇头:“师父特意把它们锁在里面,本来就没打算让我看,放在我这里我怕我忍不住,到时候又要惹她不高兴,还是你拿着吧,说不定里面记了你想知道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匣子:“我,有它陪着就够了。” 她一边继续往里间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今天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能梦到师父呢。” 我实在有些担心她的状态,但也知道她更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来化解此时激荡的心绪,索性将手稿收进包里,拿着手镯出了门。 卫锦华和许芸芸就等在院子里,见我出来两人立马迎了过来,卫锦华眼尖,一眼瞄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好奇问道:“这就是第五枚轴钥?” 许芸芸也是一阵打量:“上面的锁片和另外四枚确实是一套的,应该错不了。” 虽然她俩性格截然不同,但都是非常有分寸的人,谁也没有问我和何锁心在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见外院有人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想来是慧心道的弟子,我怕另生事端,不由将手镯往许芸芸手里一塞:“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先回去,顺道把这枚轴钥也锁进谛天匣里。” “行。”我们原路返回,直到重新打开谛天匣将手镯放入其中,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只要张道长一到,我们就能凑齐五枚轴钥,帮咱们的师祖了却一桩夙愿。”看得出来卫锦华心情很好,连蹦带跳地招呼我们去客厅喝茶。 许芸芸却蹙了蹙眉:“说也奇怪,明天就是祭拜祖师爷的大典,其他观礼的人基本都到了,独独张道长还没有露面,早上我让阿跃打他电话他也没接,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张道长还没到?”我和卫锦华一阵对视,不是我想帮他立g,但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行,我得下山去看看。”卫锦华一抄工具箱,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临到门口,她想起来特意叮嘱许芸芸:“师妹,你要有事就送他回慎独峰吧,整个妙手道没有哪个地方比那里更安全了,咱俩要是不小心着了道,只要他手里的轴钥没事,对方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这样好歹能托个底不是吗?” 我有些无语,我说她们怎么会想着把其中一枚轴钥给我,感情不是对我有信心,而是对慎独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信心。 也许是嫌卫锦华说话太直接,也许她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有点对不住我,许芸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卫锦华一走,她顺势问我:“一会儿我确实要去跟师父商量一下明天的祭拜大典,要不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师叔,还是我去吧。”一个声音说道,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沈跃,估计他也刚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我们说话。 第800章 妙手往事 大概许芸芸也有点怕尴尬,不由点了点头,解下钥匙牌递给他:“也行,记住了,一定要亲自把人送到,不然出了差池我拿你是问。” “明白的,师叔。”沈跃自信一笑,“我又不是持重,我办事您还不放心?而况我们这还在谛天峰呢,要是在自己地盘上都能让人趁虚而入,那我们平时那些训练不是白混了?” 许芸芸睨了他一眼:“小心点总没错,去吧。”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没有任何波折地回到了谛天峰,巧的是沈跃前脚刚走,章辛成后脚就过来了。 一进门,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匣子,我一看,好家伙,又是一个谛天匣,而且和许芸芸的那个一样也是个三轴谛天匣,我心想他们妙手道是不是都没什么安全感,不然为什么不管放点什么都得拿把锁锁着? 我正腹诽,他拿出轴钥将锁和机关一一打开,一卷看上去年头就小不了的画轴露了出来。 “这就是记录谛天锁构造图的秘谱,是我们祖师爷亲手所绘传下来的,可惜只有一到五轴。” 他将秘谱递给我,神色中不觉露出几分怀念之色,“我们几个只有沈师姐喜欢钻研这个,就是小时候她身体老不好,师父担心她思虑过重,希望她能练点别的强身健体,一直不肯给她,被她缠着问了几次他各种理由都用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就骗她说东西只有道主可以看,等她长大当了道主就给她,结果就是因为这句玩笑话……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直觉告诉我这可能和她离开妙手道有关,我的好奇心瞬间冒了上来:“怎么了?” “五年前,我们其实是选过一次道主的,只不过那一次当选道主的条件是比试武功,我、卫师姐还有苏师兄都志不在此,虽然参加了但和其他弟子一样都是陪跑,真正争这个道主位置的只有许师姐和沈师姐。 她俩从小就不对付,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打个痛快的机会那是一点余力都没有留,本来这也没什么,道主之位本就是能者得之,然而就在她们要分出个胜负的时候,我们竟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点点头:“对方枪法很准,不偏不倚打中了许师姐的手,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高手过招胜负本就在一念之间,她毫不意外地落败了。” 作为一个五年之后的旁观者,我听着都直皱眉:“这怎么能算数?再说了,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去追查那个袭击者的来路和目的吗?” “是啊,当时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沈师姐乘人之危胜之不武,让她们择日再比过,沈师姐却不依,这事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直到我们查到那天袭击许师姐的人是谁。” 他看着我,我心里当然早就有了答案:“图野?” 他叹息着点头:“当时破龙尚未浮出水面,图野却早已是臭名昭着,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和他混在一起,更没想到为了当上这个道主,她竟擅自带着一个外人闯进妙手道,还有意让他埋伏在附近偷袭许师姐。” “会不会当时她只是把图野带进来旁观,是图野自作主张想帮她一把?”我真觉得这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猜到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反目,本来就是为了让沈君航离开妙手道才开的枪。 “你犯不着为她开脱。”他还是叹气,“一开始我也不信,就更不用说师父了,可当我们质问她的时候,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兵不厌诈,谁也没有规定她不能这么做,而况妙手道的立道之本就是剑走偏锋出奇制胜,反倒是我们太一板一眼了,要是各个都这么循规蹈矩,不如跟循中道合并算了—— 这后面的话是她的原话,气得师父当场就要将她逐出师门,我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火,偏偏沈师姐是个不肯服软的性格,当即发下毒誓说‘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要是我沈君航再踏入谛天峰一步,就万箭穿心而死’,从此之后她就离开了妙手道。”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话,如果她真是这么想的,那确实也会这么做,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之前在鸡鸣峡说的那番话居然不是玩笑话,更没想到她的性格真就这么偏激。 “当时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的陌生,我一直以为她和卫师姐一样表面上看着喜欢游戏人生,实际上责任心和担当比任何人都强。” 他苦涩一笑,“又或者我们对她的关心远不及她对我们,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我们早一点察觉,或许结局又会不一样。” 我却想到一点:“阿由……你苏师兄后来会去图野身边蛰伏,是不是也有这么方面的原因?” 他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点了点头。 “他、沈师姐还有许师姐不仅年纪相仿,而且都是同一年拜到师父门下,比起我和卫师姐,他们三个的感情才是最好的。他和许师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和沈师姐则更像兄妹,可以说是情同手足。 对于沈师姐的离开,他非常自责,觉得是他作为兄长没管好她,被图野钻了空子她才会误入歧途,所以他一直想搜集证据把图野送进去,正好上头有这个任务,他就去了,结果……”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也是当哥哥的人,所以更能理解阿由的心情,换做是我,我大概也咽不下这口气,更无法想象如果当时他知道沈君航就在现场会有多伤心。 可我也没有立场去指责沈君航,阿由之于她就像叙哥儿之于冯霁,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至少我觉得她彼时的心绪肯定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我和章辛成各有感触,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你先研究一下吧,晚点我再过来。” 结果他这“晚点”就晚了十来分钟,我吃了点东西刚打开卷轴,他已去而复返。 “怎么了?”见他步履匆匆,我有些意外,难不成就这一会儿工夫,妙手道就起了什么变故? “我都没有想到刚刚我一下去就遇到卫师姐回来了,她说张道长和第五枚轴钥都已安全抵达谛天峰,让我上来取一下许师姐谛天匣的钥匙。” “是吗?” 我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下去了,正想跟他下去看看,他朝我一伸手:“我跟他们去就好了,你还是安心地在上面研究你的秘谱吧,这东西精贵着呢,你早点看完我也好早点还回去。” 我总感觉他是不想让我去凑这个热闹才这么说的,之前也没见他这么急,不过也有可能他是在担心我研究不透上面的内容明天掉链子,我只得拿出那枚轴钥递给他:“行吧,代我问张道长的好。” 他一走,我也坐下来将秘谱仔仔细细研读了一番,是越看越入神。 虽说谛天锁和盗王锁确实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但它一些独特的设计却也相当精妙,比如它机关的拓展性就是盗王锁和千骰锁所不具备的——它每增加一轴就能拓展成一个新的机关,原来的解法也会跟着失效,而只要设计得当它甚至可以无限拓展。 这让我点怀疑所谓的“九轴”其实是一个虚指,虽然就实用性而言,把机关搞得过于复杂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既然它们是层层递进的关系,那我完全可以根据五轴谛天锁的构造推算出六轴的结构,然后再以六轴锁为基础还原出七轴……”我一下来了兴趣,连忙翻出笔记本和笔一阵捣鼓。 渐渐地,一幅新的构造图出现在我笔下。 第801章 来自六十年前的信息碎片 就着这份新的构造图,我尝试着在脑海里将它们组装起来,再分别用密文和不用密文解锁,果然都可以非常丝滑地解开。 “等会儿,我怎么把它当盗王锁解了……”我哭笑不得,只得回过头重新弄,正忙活,章辛成第三次登门造访。 “给。”他将轴钥扔回给我,凑过来观摩了片刻,估计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果断问我,“研究得怎么样了?东西我得拿回去了,要是还没什么头绪,晚点我再送过来?” “你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吧,别烦我。”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好在兴头上,实在没空理他,反正前面五轴我已经摸透,这秘谱要不要都没所谓。 “今天就先还原到八轴吧。”眼见天都要黑了,我意犹未尽地放下笔,四下一张望,哪还有章辛成的影子。 “这家伙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我再一看桌子上遗留的谛天匣,“而且丢三落四的,连匣子都忘了带。” 我将它放好,又整理了一下笔记,这时困意也上来了,想着明天还得赶早,吃过晚饭我直接洗洗睡了。 这睡得早,起得自然也早,我刚一打开大门,晨风伴着晨雾就涌了进来,底下的妙手道在云海间若隐若现,比起这慎独峰反倒更像空中楼阁。 因为祭拜祖师爷的大典举行在即,整个妙手道都沉浸在一片肃穆和紧张之中,这天刚刚亮他们就开始忙上忙下来回穿梭着,我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眼睛都要花了。 我转而去观察周围的建筑:“也不知道谛天秘库藏在哪个角落,按照妙手道的行事风格,搞不好它的入口也设置了谛天锁。” 但想想我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么重要的地方,总不至于就配把单轴锁吧? “除非谛天印和龙脊凤心盘还有归龙图一样可以拆分成不同的部分,谛天秘库的锁其实是把五轴锁甚至是九轴锁?” 这样一想我不觉有些手痒,反正闲来无事,我打算再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复原出九轴谛天锁,结果一打开背包,那沓手稿就这么映入了我的眼帘。 当时我就在想,今天注定不会太平,不说九鼎就是晏家人也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届时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故,谛天锁我可以慢慢研究,手稿不看万一弄丢了那才是后悔都来不及,再怎么样我也应该趁着眼下这个空当看个大概。 心动不如行动,我拿出稿纸在书桌边坐下,从最上面的开始一张一张往下翻,好不容易看完一半,我心里的疑问却不减反增。 这份手稿的确是出自何锁心的师父秦冷之手,以她自述的方式记录了一些事情,比如最开始的那一份手稿所述时间点应该就是在他们去榕安岭之前。 “今天章世叔又来找师父了,他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连我都不让进。我百无聊赖地从天亮守到天黑,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人才打开门出来。 他们脸上都满是疲惫,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光,尤其是师父,我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采,像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我以为他只喜欢四处游历然后窝在家里钻研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 ‘阿冷,去把那件‘神面纹玉钺’取来,即刻发出鼎山令。’ 我心里一惊:‘师父,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要突然发出鼎山令?’ ‘有人要斩龙。’他眼中闪过一丝锐色,‘那我们便织一张网,让他们有来无回,说不定还能网上来一条大鱼。’” 秦冷提到的“章世叔”估计就是章辛成的爷爷,原来当时援救原盘派的行动他也参与了,而且很明显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只是被动地迎击破龙,而是设置了陷阱准备来个将计就计。 “就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的计划最终崩了盘……” 可惜这些手稿的记述并不是很连贯,它们会留下来像是有人特意进行过筛选,第二份手稿一下跳到了他们和原盘派会合之后。 “师父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九鼎的大部队直接撤走了,我们则和游家人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已经整整三天,每天他都眉头紧锁,跟丢了魂一样,完全没了出发时的智珠在握。 我旁敲侧击地想问问章世叔,他也只是叹气,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感觉他们有事瞒着我。 ‘过两天就要助游家人突围去找什么镇龙台,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再出别的变故了……’ 我胡思乱想着,探头看了看山洞外,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探探情况,可就在我转过头想再问问他们的时候,我看到章世叔眼里杀意毕露,师父被他一双眼睛盯着却毫无所察。” 看到这里,我的心也不由提了起来,章辛成的爷爷不是方驭光的拜把子兄弟吗,怎么会突然对方驭光起杀心? 当然,也有可能这是秦冷的主观臆断,我继续翻阅第三份手稿。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这两天总是心事重重的了,也终于明白章应道的杀心究竟因何而起……都是一群白眼狼,师父来明明是来帮他们的,他们却想借着突围的机会除掉他。 ‘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他,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行。’我告诉自己,朝对面的黑暗走去,很快我就见到了他们说的‘那位’。” 我有点蒙,秦冷居然也提到了“那位”,他和现在的“那位”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那他岂不是和张吾思一样也不会老,或者说也可以返老还童?如果不是,那这个“那位”会是指当时破龙的代理人舒屏云吗? “不管怎么样,此人应该就是方驭光想网的那条‘大鱼’……”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秦冷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原盘派,为什么他们和章辛成的爷爷都会不约而同地对方驭光起杀心? “莫非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方驭光就是天示之人?”可问题是他真的会是天示之人吗?他和我有着诸多共同点,如果张吾思临死时透露的那一嘴不是故布疑阵,那我之前对方驭光的猜测只怕也难以成立。 想不明白,我只能继续往下看。 “我将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天一黑,我师父会带人佯装突围,你们只需要假装中计,再从另一边的暗道绕回去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拿出之前画好的示意图一一指给他看,‘他们就藏在这里。’ 他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收好地图离开才戏谑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死其实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背叛了他。’ 我听到我自己说:‘我不在乎,我只要师父活下去,谁也不能夺走他。’” 感情她就是游典提到的叛徒,有她亲笔所书,事情也算水落石出了,而且我有种预感:“搞不好龙脊凤心盘的遗失也和她有关。” 果不其然,等我看完第四份手稿,这事终于也有了论断。 “师父出发了,临行前他拿出这几天整理的《天工述要》想交给我,那是他毕生的心血,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作此交代,所以我没有要——来日方长,这些东西我更想等事了之后跟着师父慢慢学。 夜幕降临,对方的袭击也如期而至,我趁乱拿走了那件玉盘,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但师父的愁思似乎就是从见到它的第一眼开始的,尤其是那天晚上,他抱着它看了、想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便有些魂不守舍,也是那时候他把那些用鼎山令召集来的高手全部撤走了,只留下我们自己孤军奋战。 从好奇到痴迷再到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它身上像是有一股魔力,吸引他的同时也在悄悄地将他推入万劫不复,如果不把它毁去,就算这次师父能逃过一劫,它和他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对,我必须将它毁去。” 第802章 不全 方驭光之所以更改原本的计划竟是因为龙脊凤心盘?他是不是从它身上获取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得知玉盘失窃,我本以为游家人会最先追上来,没想到却是他,更没有想到我的这场杀身之祸不单单是它招惹来的。 重伤之下我几无还手之力,他却步步紧逼想要置我于死地。 然后师父就来了,和我们初遇时一样,他岿然不动地挡在我面前,巍峨得如同一座高山。 师父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并未知晓你的秘密,又何必赶尽杀绝?’ 他笑了笑:‘可现在你知道了。’ ‘我知道又怎么样,反正它很快就会被我带到地底下去。’ ‘你不会说出去?’ ‘我为什么要说出去?’ 他看着师父,突然问:‘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师父没有回答,许久才说了一句:‘如果能让世界回到它原本的秩序上去,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真应该早点认识你。’他喟然一叹,转身离去。” 看到这里,我心里疑窦渐生,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尤其是方驭光的那句话,怎么听怎么意味深长。 而直觉告诉我,六十年前的“那位”应该不是舒屏云,不然方驭光不会是这个态度,再说舒屏云的身份后来很快就曝光了,秦冷提到他也不会这么语焉不详。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我犹记得在读到那份绢书的时候,我就感觉方驭光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决绝,仿佛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后面其实是主动赴死。 而在这份手稿中,不管是六十年前的“那位”还是他本人话里话外也都透露出这个意思,偏偏这一切俨然也是从他见到龙脊凤心盘开始的。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他到底在龙脊凤心盘上看到了什么? 更为关键的是他还不是孤例,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桑,他后来会心生死志也像是从龙脊凤心盘和镇龙幡上窥探到了什么秘密。 越往下想,我一颗心就越往下沉:“难不成真让云子说中了,不管是龙脊凤心盘还是归龙图我都不应该那么积极地去复原……” 我们三个身上肯定是同时具备某一特性的,不然那份档案也不会把我们三个放在一起。 如果五〇三已经将龙脊凤心盘复原,会不会我也…… “要想找到镇龙幡,只有这么一条捷径,箭在弦上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我暗暗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稿上。 “我得救了? 我有点回不过神,直到师父将什么东西放到我怀里—— 是《天工述要》。 那一刻,我深深地意识到他没有说错,而师父心意已决。 ‘师父!’我苦苦哀求。 他根本不理会我,只道:‘阿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因为你的一个决定,游家人死伤大半,他们又何其无辜?我们师徒缘分已尽,留下盘自谋出路去吧。至于其他,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师父……’我抬起头,可泪水早已模糊我的眼睛,我就是想再看他一眼也看不分明,我心里却异常清楚,不管我说什么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无论是我的去留还是他的去留。 我认命地将玉盘放在地上,朝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蹒跚着离开了。 自此之后,我们再未相见。” 到这里,关于六十年前的记述差不多就已经到了头,秦冷用最平淡的一句话,道出那个对她来说可能是最残忍的结局——她跟方驭光天人永隔再也没有见过。 后面还有一大半,虽然也是她的自述,但鲜有提及方驭光,更像是在记录何锁心的成长,从她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从她懵懵懂懂到沉迷机关术数。 其中一张这样写道:“我不知道锁心为什么会和师父较上劲,在我心里她和师父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她的天分也远比我要高,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解开这把锁。就是不知道她看到这些手稿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我曾经也是一个任性的人?当然,如果她没有解开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骄傲,我只期盼她能早点解开她心里那把锁。” 只在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再次提到了方驭光。 “昨天我梦到师父了,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梦到过他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些分不清我是真的在做梦,还是回到了小时候。又或者后面发生的一切本就是南柯一梦,等到梦醒,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师父。” 我再往下翻,底下就只剩下那本《工天述要》,一时间我心里不胜唏嘘,何锁心对秦冷跟秦冷对方驭光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眷念,真到了放下一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师父。 “或许我应该把提到何锁心的那部分手稿还给她。”如果她知道她师父这么爱护她、信任她,她一定会彻底解开她心里那把锁。 我正要将它们挑出来,底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卫锦华出现在门口。 她神色凝重,看着我欲言又止。 “何锁心死了,就在昨天晚上。”她叹了口气,“早上天没亮赵阅心就带着慧心道的人送她回去了。” 手稿瞬间从我手心飘落。 其实昨天离开的时候我就隐隐有种预感她要出事,要是那时候我……我怔怔坐回到椅子上,心里空落落的。 “真是不早也不晚,偏偏我们去找了她之后她就……” 卫锦华不知其中内情,自然没有那么多感触,她考虑的更多的是现实问题,“我们昨天去的时候有慧心道的弟子看到了,他们离开之前还在叫嚣要把你也带回慧心道,这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以为意:“我身上的锅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唉。”她一阵摇头,捡起地上的手稿递给我,“那你收拾收拾先跟我去许师妹那里吧,一会儿大典就要开始,到时候再下去只会更引人注目。” 我点点头,将散乱的手稿重新整理了一番。 “也许在她最后一个梦里,她也如愿梦到了她师父,又或者她和她师父一样是带着几分憧憬死去的,这样当她从人生这场南柯一梦中醒来的时候,她就能见到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我连忙打住这些胡思乱想,也就是这时我注意到一个问题。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秦冷在这些手稿中始终没有提及执幡人和镇龙幡,又或者我之前的预感成了真,涉及他们的那一部分被她本人或者别的什么人特意挑选了出去,根本没有放进匣子。 换言之,和古“国”国遗址底下的那些壁画一样,这份手稿的出现本身就是人为筛选的结果,我想要从中找到线索无异于缘木求鱼。 我收好手稿,跟着卫锦华下了慎独峰,然后从小路绕到了许芸芸的住处,其他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卫锦华闲得没事,大摇大摆地领着我去厨房蹭了顿早饭。 趁着这个空当,她跟我说了一下后面的具体安排。 “一会儿我们先去祭拜祖师爷,完了师父就会宣布许师妹已经找到五枚轴钥,这次其实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妙手道道主,正好他年纪大了可以退位让贤。等拿出五枚轴钥打开谛天匣,如果师妹确实解不开上面的机关,就该你登场了。” 说着她绘声绘色地比划起来。 “到时候你就说‘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安全地送我离开’,其他人肯定不同意,师妹也会假意拒绝,这时候小师弟就在一边劝‘谛天印是我们妙手道的立道之本,还请师姐谨慎决定’。”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得色:“既然对方把谛天印渲染得这么重要,咱们不配合他们演一演,岂不是白瞎了他们的好意?” 第803章 来者不善 我心里有点没底:“你也知道九鼎不会同意,这戏真能演下去吗?” “这不还有我吗?”她倒是胸有成竹,“师弟在前面一铺垫,我就说‘师妹,你尽管答应他,放了他又怎么样,我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第二次,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逮回来’,如果有人质问,我就说‘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她一会儿严肃一会儿高深,模拟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卫璞。 “这姑侄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满心腹诽,总感觉这事有点不靠谱,忍不住问了一嘴:“你们应该不会假戏真做等我打开谛天匣就把道主的位置推给我吧?” 她一阵侧目。 “你这脑回路真够可以的,我的脑洞都没你开的大……不是,这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要真不想当,到时候直接跟师妹再说一遍‘师姐,我认输’不就好了,我们还能强押着你上去?” 也不管我什么反应,她嘴巴一抹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等咱们把生米煮成熟饭,晏家人就是想钻这个空子也没地钻,到时候咱们只需要见招拆招。”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但愿一切顺利吧。 吃过早饭,一声悠长的罄响回荡在谛天峰,卫锦华立马站起身:“走。” 我跟她屁股后面,一路左拐右拐最后到了祖师殿所在的正院,妙手道众弟子正整齐有序地排着队准备焚香祭拜,作为观礼的宾客其他九鼎亦已到场,我们刚一进院门,他们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仿佛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就等我们进场。 到了这节骨眼上我心里反而不慌了,索性将目光一扫大大方方地环视了一周。 除去慧心道,其他九鼎都在,却独独不见常容,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没看到常道主?” “咦,你跟常道主也有交情?” 卫锦华看了我一眼,说,“也是昨天,他收到消息他们乾坤道前段时间被盗的镇道之宝遏灵髓有了下落,他知会了师父一声就带着乾坤道的人先走了。” 我心里顿时有些犯嘀咕,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但要知道东西可是在谢云君手里,这消息只怕是她自己放出去的,会不会她也听到了风声九鼎要趁着这次机会发难,想把常容引走帮我分摊一点压力? 又或者常容自己也不想搅和进来,故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好让乾坤道能置身事外? 我正琢磨,江碎玉快步走了过来,浑然不顾其他人的视线在我跟前站定了,然后用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见她又一次试图用她那仿佛自带结界的目光说话,我居然不觉得尴尬,反而听懂了:“其实我一直过得都挺好的,你别听那些风言风语觉得我受了委屈,更没必要自责。” 她抿了抿唇,终于说道:“一起回曲城,可以吗?”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卫锦华看看我又看看她,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在九鼎万人嫌呢,没想到江家主居然也打算顶住这波压力出面力保你,那这事就好办了。” 她倒是提醒我了,之前他们把封巧几人的死算在我头上,我自忖身正不怕影子斜,江碎玉替我出头也就算了,现在我确确实实做了和九鼎理念相悖的事,她再出面只怕会把整个江家推到九鼎的对立面,就是江家人自己估计都难以接受,我又何必让她为难。 换成妙手道当然也一样,不是我想泼卫锦华冷水,他们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把自己搞成众矢之的。 “算了,万一风向不对就想办法跟他们撇清吧,只要没挑明,抓住我这份功劳都还是他们的,对方就是发难也不会冲着他们。” 我正愁怎么应付江碎玉,王容意也凑了过来,和他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眺楼,再加上站在不远处频频往这边投来不善目光的封应风和封拙,我瞬间有种梦回浮日岛的尴尬。 “怎么每次九鼎行动都有你的份,是不是哪有热闹你就往哪凑?”我忍不住打趣他。 他却瞄了瞄卫锦华,一脸揶揄地说道:“姐夫,我还真当你在妙手道吃苦呢,被我姐催着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结果倒好,你这新欢旧爱齐聚一堂,过得比我还滋润。” 我问他:“你的反应快不快?” 他不明所以:“还行,怎么了?” “还行就行,万一你跑得没有‘华响’炸得快,我怕你吃亏。” 卫锦华非常配合地打开工具箱,挑了个数字最大的出来,示意性地拿在手里掂了掂。 “我开玩笑呢!”王容意干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往人多的方向退了退,看来卫锦华没有自夸,他们确实都听说过她这些弹药的厉害。 “咱们还是说正事。”他正了正神色,“虽然慧心道和乾坤道都提前离了场,现在四对三优势在我,但循中道、苏家和封家那是铁了心要搞事,咱们最好还是小心点。” 我看了看对面,郑如斯和张周和正跟一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耳语,后者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看一眼,我估摸着他就是他们的老师; 苏河冉背对着我们正观礼,完全没有理会这边的意思,直觉告诉他上妙手道应该不是为了我,而是查到了晏家人头上,是冲着他们来的; 至于封家,只来了封应风和封拙,还有一个和他有着几分相像的老人。 封易没有来我着实有些意外,如果陈渊的死真和他脱不了干系,那他九成九和破龙有染,这么好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我就不信他们能坐得住。 “可能他觉得单就封巧的死就已经够我喝一壶了。”如此一来,封家另外那位老人怕是不简单…… 或是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有些久了,他本来在跟封应风说话,这时冷不丁抬起头看了过来,他眼中涌动着一股冷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钟叔。 对于他的身份,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正好王容意背过身也悄悄指了指他:“看到那个老头没有?他是封家五兄弟中的老三、封拙和封巧的亲爷爷封应泉,一身功夫据说连传说中的谢十三都难以望其项背,今天这点子扎手得很啊!” “咳咳。”“传说的谢十三”在他背后干咳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正在听。 见他神色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分尴尬,我的好奇心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你们真交过手?” 江碎玉也看了看他。 “之前切磋的时候我是输了他两招。”他讪讪道,“但那不是随便打打的吗,不至于说是‘难以望其项背’吧……” 王容意嘿嘿一笑:“你就说他身手到底怎么样。” 谢眺楼点点头:“那确实厉害,我是真没想到封家居然这么能藏,说是卧虎藏龙都低估他们了,难怪他们平时少与九鼎来往,却也被列在九鼎之内。” 两人一唱一和这么一说,卫锦华听得是直蹙眉,我忍不住安慰:“没事,就算他要动手,这两位也不是吃素的,再怎么样二打一总能抗一抗吧?” 我扭头看向王容意:“是不是?” 他头一顿摇:“别别别,你可别给我戴高帽,你以为高手过招是一加一等二啊,哪有这么算的……” 旋即他话锋一转,也看了看卫锦华:“说到高手,尊师徐道主才是名副其实的九鼎第一人,说不定今天我们能有幸见识他出手。” “我不是担心这个。”卫锦华视线来回一扫,眉头是越蹙越深,“沈跃人呢,不是让他过来主持现场吗?” 第804章 坏了,被偷家了 “可能忙别的去了?”我猜测道。 “大典马上就要开始,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他可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我去找找他,你待在这别乱走,大家都是要脸的,应该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动手。”不等我反应,她往人堆里一钻,很快没了踪影。 我有点不安,倒不是担心她不在其他人会找我麻烦,而是感觉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并不单单是为了去找沈跃。 “可千万别是轴钥出了岔子。” 正说着许芸芸他们也过来了,见沈跃不在她也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不过这时候她也抽不出空去找他,只能继续跟着徐灵雨往里走。 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他仍是步履轻盈一派仙风道骨,一边乐呵呵地跟大家打着招呼,一边进了主殿。 章辛成落在后面,在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他把我拉到一边,悄悄指了指走在徐灵雨旁边的一名老人,此人和许芸芸一样,只落后徐灵雨半个身位,一看在妙手道地位就不低。 “刹梭海的事我听卫师姐说了,他就是龙傲蛟龙师叔,跟他后面的是他儿子龙潜。”他收回目光,“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接触过那个老束?” 我视线下意识往那边一扫,心里忍不住“咦”了一声,只见对方一双三角眼、一对罗汉眉,瞧着怪眼熟的。 “是在千骰楼跟谢云青他们一起的那个人。”我暗暗皱眉,如果他是老束倒也罢了,偏偏他不是。 “那就怪了,总不至于当时他还易了容吧……”仔细想想这也不无可能,毕竟他那双眼睛太有特点了,反过来如果利用好这一点,估计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见我一下愣在那里,章辛成怼了怼我:“到底是不是?” 我将情况这么一说,他也一阵皱眉,我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他回头看着我,“如果我说,上次他们在慧心道审你,我们妙手道根本没有派人参与,你信吗?” 我当然信,也听出了他言外之意,难怪他要皱眉:“他背着你们参与进来,就算不是老束,只怕也别有用心。” 就是不知道他和破龙是否也在暗通款曲,毕竟那天和他一起的那几个人没有哪一个能和破龙撇清关系。 “先不要惊动他,等此事一了再慢慢查吧。”眼见大典就要开始,他连忙也跟了进去。 我没有再去找王容意他们,而是远远地找了个角落观礼,看了一会儿,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别说沈跃,就是卫锦华也没有再出现,他们不会真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我正想找个人问问,卫璞挤了过来,她不是妙手道的人,就是想凑这个热闹也没法凑。 “你姑姑呢?”在她开口发牢骚之前,我果断先发制人问道。 结果她一阵张望:“对啊,我姑姑呢?” 看来问她是指望不上了,我顿时提议:“这么重要的时候她都没赶回来,肯定是遇到了麻烦,要不我们去找找她?” “可如果连姑姑都搞不定,我们去了也没用啊!”她一阵挠头,也不知道该说她思路清晰,还是她对她姑姑格外的信任。 我心想也是,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继续观望。 好在没过一会儿,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肩膀,我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卫锦华。 她神色凝重,示意我去角落里说话。 “沈跃不见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一嘴,但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刚刚我去找他的时候在后山发现了他的尸体,偏偏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怕好几天前就出事了。” 我心有灵犀地和她对视了一眼:“那这些天和我们打交道的沈跃又是谁?” “好问题。”她想起来问我,“之前许师妹说,是沈跃送你回的慎独峰,当时他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忍不住摇了摇头,主要是当时真没注意。 “那就麻烦了。”她喃喃道,“对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蛰伏在许师妹身边,要么是冲着你来的,要么就是为了谛天印。” 我也不住皱眉:“如果他的目标是谛天印,现在突然消失岂不是意味着五枚轴钥已经失守?!” 她下意识摇头:“不应该,锁住它们的谛天匣就在师妹随身携带的包里,早上她出发的时候都还在,更何况三枚轴钥也没有离过我们的身……” 我倒想到一种可能:“既然他不是沈跃,那肯定易过容,他会在这时候消失,是不是因为他要假扮另一个更重要的人?” “别说,你还真别说。”估计她也有点头皮发麻,目光不自觉地扫了一圈,“这个人会是谁呢?” 奈何我俩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观察了半天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最后我们心有灵犀地把重点放回到了五枚轴钥上。 直觉告诉我,它们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一时间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嘴:“昨天你们有没有亲手将那五枚轴钥锁进谛天匣?” 只要不是经的那个冒牌货的手,事情就还有探讨的余地。 她下意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之前我不是下山去了吗?走到一半就接到了沈跃,不对,是那个冒牌货的电话,说张世兄已经到了谛天峰,让我赶紧回去。 我回到妙手道刚要去找师妹,就遇到小师弟,他跟说我张世兄和第五枚轴钥已经安全抵达,许师妹让他过来拿我的那枚轴钥,准备把谛天印的五枚轴钥都锁进秘匣里,我就给他了……” “等会儿,你是说你压根没有遇到张道长,是章辛成给你带的话,从你那拿走了轴钥?” 大概是看我神色不对,她非常谨慎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我深深叹了口气:“你的小师弟只怕也是别人假扮的,谛天印的五枚轴钥早就被人拿走了。” 我将昨天的事连着这么一说。 “难怪当时他要抢着送我回慎独峰,不为别的就为能拿到慎独峰那道机关的钥匙牌,方便后面假扮章辛成骗取我手里的轴钥。也难怪他会改口催我归还秘谱,还把装它的匣子落在了我那,感情后面两次来找我的都是那个冒牌货。” 她却还是有些不敢信:“可我真的没有看出来一丝异样,对方的易容术和演技真就那么高超?” “西游记看过吧?”我给她举了个例子,“你想想最开始孙悟空是怎么借到芭蕉扇的,后来又是怎么被假冒的猪八戒骗走了芭蕉扇?人利用的就是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面对熟悉且打心底不会怀疑的人,谁会往这方面想?”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还存着一丝侥幸,见张光尘就在不远处观礼,我朝他一抬下巴:“是不是这样,咱们去问问张道长不就一清二楚了?” 她反应过来,连忙把张光尘也拉了过来。 “怎么了?”他满头雾水地问道,见我也在还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 “张世兄,我想咨询你一件事,还请你如实回答。” 她问得这么郑重其事,张光尘心里估计有点怵,连忙点头:“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昨天是我去接的你吗?” 大概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张光尘愣了愣,旋即一皱眉:“当然,当时你说其他四枚轴钥已经到手,要把它们都锁进谛天匣,我就把徐世叔交由我保管的那一枚给了你。” 见她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呆在了那里,他越说心里越没底:“哪里不对吗?” “坏了,咱们怕不是被人偷了家……”卫锦华喃喃道,对于我们刚刚的猜测,她心里俨然有了答案。 第805章 计划有变 “什么坏了?”张光尘还是很敏锐的,瞬间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昨天来接我的是别人假扮的吧?” “没,我跟你开玩笑呢!” 也许是怕打草惊蛇,亦或怕他知道真相他会自责,卫锦华最终还是选择没有往外声张而是直接岔开话题,她打了个哈哈将张光尘往人群里一推,“世兄,你继续看你的,我就不打扰了。” 等转过脸,她才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崩溃表情。 “怎么办怎么办,大典马上就要结束,别说商量就是告诉师妹一声恐怕都来不及了……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等我开口,她又自我安慰道,“就算对方拿走了五枚轴钥,五轴锁的机关也不是那么好解的,咱们还是先不要自乱阵脚。” “你是不是忘了,他还骗走了记录有谛天锁构造图的秘谱。”不是我泼她冷水,“天底下的聪明人多的是,你就那么有把握对方参悟不了?” “所以我让你赶紧想个主意啊!”她心里大概也清楚这一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那团团转。 别说我还真有个备用方案。 “如今之计也只有……”我示意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一说,她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你确定?” “也就九成把握吧。” 我没敢把话说太满,毕竟我也没有见过那把五轴锁的实物,纯粹是我推算出来的,万一它被人改动过呢? “不是,我是说,对方会不会也……” “应该不至于。”我想到何锁心的那句话,触类才能旁通,人有时候就是差那么灵犀一点方才顿悟,至少短时间内他应该很难做到,“除非他也会解盗王锁,毕竟我是从盗王锁的解法中得到的灵感。” “你是专业的,我信你。”她脸上的焦急肉眼可见地缓了缓,立马展现出果断的一面当场拍了板,“那就这么着吧!” 旋即她问我:“我要不要趁着一会儿大典结束跟许师妹透透风?” 思来想去,我还是摇了摇头:“对方背着我们来这一出可不仅仅是为了盗走五枚轴钥,更为了拿准时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粉墨登场,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欣然抚掌:“没错,他们肯定已经蛰伏在附近,要是让他们看出端倪可就不灵了,我们呢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先等大典结束!” 她按捺住脸上的振奋,装模作样地正了正神色,还不忘提醒我:“别那么严肃,表情自然一点。” 我有点无语,怎么感觉她和卫璞一样,也是相处得越久就越不靠谱? 说到卫璞,我正好有事要问她,索性把她叫了过来:“除了龙师祖和你龙伯伯,你弟在妙手道还有没有别的相熟的人?” 她一顿思索,还真点了点头:“有啊!” 我赶紧追问:“谁?” 她一指自己鼻子:“我和姑姑啊!” “……”我为什么要问她来着? 倒是卫锦华听出了端倪:“你问这个干嘛,莫非那个老束另有其人?” 我把我之前告诉章辛成的又跟她说了一遍,她和他的反应是如出一辙,先是眉头一蹙,然后叹了口气。 “唉呀,我这龙师叔只怕真有问题,别的不提,我们妙手道周围可是布置了好些机关,没有人接应是很难自己闯进来的,可那冒牌货轻门熟路地就蛰伏到了许师妹身边,说没有内鬼配合我都不信。” 这倒是个新的佐证。 “难怪张道长丝毫没有怀疑那个冒牌货,他不仅易容成了你的样子,还对那些机关了如指掌,换做我我也不会起疑心。” “谁说不是呢……”她又是一叹,倒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点,“我估摸着除了那名内应,那人还有一个异性同伴,不然不管对方是男还是女,都不可能既假扮我又假扮我小师弟。” “你也太小看易容术了,男人乔装成女人、女人装扮成男人根本不在话下,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这样的本事?”边岑的话突然回荡在我耳边,如果他真是余昧假扮的,那她的这个定论无疑是天底下最真的真理。 不过我也没多嘴,这样的易容高手肯定不常见,卫锦华说的这种可能还是存在的。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耐心等待大典结束。 眼见它就要进入尾声,卫锦华朝我招了招手,往中间靠了靠。其他人都收到过风声,自然早就猜到后面会有什么安排,知道下一任道主的确认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妙手道的人刚一出祖师殿,人群就跟着安静了下来。 沈跃不在,这主持现场的工作最后交到了孙持重手里,他朝众人抱了抱拳,朗声道:“承蒙各位捧场,今年祭拜祖师爷的大典到此已圆满结束,还请各位移步议事厅,师祖和师叔另有要事相商。”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快步走到前面去带路,很快各家各派各个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在妙手道的接引下入了座。 我本来只想猫角落看看情况,结果卫锦华一拉我胳膊大步流星地朝章辛成旁边的位置走去,偏偏他就坐在离主座没多远,其他人想不注意都难,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投了过来,她却浑然不觉,兴冲冲朝我一抬下巴:“快坐吧。” 我硬着头皮在她身边坐下,一时之间只觉锋芒在背,如果眼刀可以杀死人,我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 好在不管是封家还是循中道都还算给妙手道面子,暂时按捺住了火气没有当场发作,尤其是坐在主宾位上的封应泉甚至还冲我笑了笑,虽说他眼里也没有多少笑意,但就这份气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咳咳。”孙持重清了清嗓子,四下再次安静下来,主座上的徐灵雨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感慨万千地开口了。 “众所周知,乾坤道遏灵髓、慧心道琢心石、循中道诸子图,再加上我妙手道谛天印,是为四派魁宝,然六十五年前谛天印却被我师祖也就是现今妙手道的祖师爷封在了谛天秘匣之中,其中缘由想必大家都有过耳闻。 按照他老人家的遗训,我们一日不将其取出,这道主之位就只能空悬,先师执掌妙手道之时就曾历经千险想寻回五枚轴钥,却因机缘未到含恨而终,作为后辈我本应前仆后继找到它们以慰师父在天之灵,无奈资质驽钝力有不逮,四十来年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我看您老就没想过去找。”估计卫锦华忍得实在有些辛苦,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声音虽小,但我们离主座就这么点距离,徐灵雨肯定也听到了,但他依旧面色不改,慨然说道:“好在芸芸他们这一辈人才辈出,各个都比我这做师父的强,就在昨天她竟有幸凑齐了五枚轴钥,谛天印即将重见天日。正好我年纪也上来了,是该把妙手道托付出去好好享享清福了,我呢就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请大家伙儿做个见证,以后芸芸就是我妙手道名正言顺的道主!” 许芸芸赶忙也站起身,双拳一抱:“师父春秋鼎盛,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再执掌妙手道四十年也游刃有余,还请收回成命。”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徐道主,就您这精神头比我们都抖擞,哪里就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 “你们可别哄着我了,这人啊年纪一到不服老不行。”徐灵雨笑呵呵地一抚胡须,转而看向许芸芸。 “从小到大就属你认真负责,哪怕没有找到这五枚轴钥,妙手道交到你手里我也是放心的,更何况你还拿到五枚轴钥让谛天印成功归位,了却了师父还有你师祖的一桩心愿,能把妙手道交给你既是师父的骄傲也是师父的幸运啊!” 第806章 果然,果然 他的话情真意切,我们都不觉动容,就更不用说许芸芸了。 她眼睛一红,朝他深深一拜:“师父言重了,寻回五枚轴钥本就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此次能得友人相助侥幸得之,以后定不负师父所托。” “好。”徐灵雨欣慰点头,扭头朝章辛成发话,“辛成,去把谛天秘匣取来,今天我要将这枚代表着道主印信的谛天宝印亲手交到你三师姐手里。” 趁着章辛成去取五轴锁谛天匣,他朝众人高举茶杯:“只是芸芸资历尚浅,五家四派同气连枝,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提携,我先行谢过。” “哪里的话,妙手道本为四派之首,如今谛天印归位,妙手道的威望势必会更上一层楼,以后我们恐怕还要仰仗许师妹带领我们更进一步呢!”之前跟郑如斯他们耳语的中年男人温文笑道。 然而下一秒他话锋一转:“就是眼下有件事着实棘手,若处理不好只怕会有损妙手道的形象,甚至就连九鼎都会受到牵连被人诟病。” 说着他特意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凛,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哦?”封应泉故作疑惑地接过话头,“孔世侄,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他俩这明显是在打配合,卫锦华茶杯一放就要开口,徐灵雨却先她一步摆了摆手:“尚中世侄,我明白你的担忧,不过这饭嘛得一口一口吃,这事嘛自然也得一件一件办。放心,等芸芸正式接任道主,她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说到这份上,孔尚中估计也不好拂他面子,只得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果然还得他出面,我松了口气,这冲突能晚点起还是晚点再起比较好,最起码的要把谛天印的事先解决了。 正说着,章辛成捧着一只谛天匣回来了,他毕恭毕敬地将它往桌上一放,这才退到一边。 我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发现它前后、左右各有一对孔,匣盖上的不成对,是单独的,确实和两枚戒指、两枚扳指加一只手镯对得上,是道正儿八经的的五轴锁。 “自打祖师爷把谛天印锁进这谛天匣,它就再也没有露过脸,我都没有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 徐灵雨饶有兴致地绕着它转了两圈,背着手让到一边,朝许芸芸示意,“来来来,今天就让大家伙儿好好看看。” 许芸芸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她的那只三轴锁匣,分别看向我和卫锦华,我也不好上前,索性取下轴钥一并交给卫锦华。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她搓搓手站起身,眼中既有担忧又有几分迫不及待,“嘿嘿,师妹一会儿可别吓一跳!” 或是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兴奋,她正了正神色,将两枚轴钥递了过去。 许芸芸将三枚轴钥分别按入锁孔,很快上面的机关也被一一拆解,眼见它就要打开,她突然将匣子一拢,冷汗跟着冒了上来。 徐灵雨不明所以:“怎么了,芸芸?” “师父……” 许芸芸欲言又止,眼中完全没了主意,偏偏这时候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是啊,师姐,匣子你都打开了,怎么不把五枚轴钥拿出来呢?” 我心头一跳,循声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门口的阳光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进来。 “沈师姐?!” “沈师妹?!” 章辛成和卫锦华异口同声地脱口唤道。 没错,这来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沈君航。 我心道果然, 难怪他们要突然造这个势,也难怪对方不仅骗走了我的轴钥,还要把谛天锁构造图秘谱也带上了,更难怪他们明明不是妙手道的人,却对附近的机关一清二楚还知晓谛天锁的解法——亏我们以为是龙傲蛟在搞鬼,结果这内鬼另有其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和她这么快就狭路相逢了,哪怕我早有预感我们迟早还会再见。 “就是不知道她是本来就没有放弃争夺道主的打算,还是猜到我会来妙手道,想替图野报仇才起的意……” 我胡思乱想的空当,沈君航笑眯眯地朝两人打了个招呼,目光直接跳过我看向一边的徐灵雨:“师父,五年不见,您身体可还安好?” 旋即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我忘了,我已经不是妙手道的人了,徐道主,五年不见,身体可还安好?” 她这一改口,徐灵雨脸上的笑容是再也挂不住了,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连连叹气。 张光尘坐我旁边,也是一个劲地摇头:“这妮子我记得,当年她本是拜在常容常道主门下,有一次世叔去乾坤道串门正好遇见,见她聪明伶俐是越看越喜欢,央了常道主几次才把她带回妙手道,平日里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待她比亲孙女还亲,结果养出来个孽障。” 他扫了扫脸色惨白的许芸芸,大概也看出来了一点苗头:“当年那次道主遴选他们就是不欢而散,这次她卷土重来只怕更加难以善终。” 一听他的话,别说许芸芸,就是妙手道其他人也都有些惶惶不安。 “沈君航,你既清楚自己已经不是妙手道的人,还回来做什么?”孙持重最沉不住气,当即拍案而起,“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发过什么样的毒誓?” “我当然记得,但那又怎么样,我又没说我就一定要遵守。”她故作不解地将目光一扫,“你们真的很奇怪,在你们心里我都是个小人了,居然还觉得我会信守承诺,这不自相矛盾吗?” “强词夺理!”孙持重气得直咬牙,正要破口大骂,许芸芸冷不丁一抬手,瞬间将什么东西挟在手里。 “碎心锥?!” 众人大惊失色,不仅因为它是慧心道的独门武器,更因为它来得悄无声息,在场这么多高手除了许芸芸都毫无所察。 我也吓了一跳,循着它来的方向一看,刺眼的阳光后面又走出来两个人,然后是一连串人影,这群人明显是以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为首,这个人我没见过,但他身边的长发青年我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晏绘秋。”他们什么来头不言而喻。 晏家人会来我是一点也不意外——本来这事就是他们在背后搞鬼,虽然我无从得知到底是他们找上的沈君航还是沈君航找上的他们,反正不管是哪一种,沈君航确实是最适合出面的人,而他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是铁了心要把谛天印和妙手道道主的位置拿到手——我惊讶的是刚刚出手的人。 “卫容、卫含?”他们居然也投靠了晏家人? 按照我的猜测,既然这次是晏家人担当主力,温先生和他们暗有来往,少不了要派人过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为他效力又擅长易容,我自然而然想到了臧小蕊,至于那个假冒沈跃和章辛成的人,我本来是没有头绪的,但就在刚刚看到碎心锥的一瞬间,我有了一个猜测,这个人会不会是谢云青? 刚好他也会易容,最主要的是这家伙天生反骨,说不定只是假意投靠那位“贵人”,他真正效忠的对象是温先生,他几次三番想除掉我,也许只是看我不顺眼。 反过来同样也成立,他可能确实是在为那位“贵人”办事,跟晏家人和温先生搅和在一起不过是想见缝插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两伙人或许已经达成一致准备联手——一直以来我都陷入了一个误区,以为他们打生打死水火不容,实际上他们都隶属破龙是有共同利益的,不然臧小蕊之前也不会找上张吾思。 第807章 我们是来加入你们的 可惜这些猜测都随着卫容和卫含的出现推翻了。 “早知道他们会投靠晏家助纣为虐,之前在千骰楼我就不应该放了他们。”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卫容跟我告别时的目光,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说“信他们会痛改前非,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但在某个瞬间我真的捕捉到了她目光深处的真诚。 它告诉我,她不会食言。 这样一想,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这两个人也是易过容的吧?” 不是我为自己找补,如果真是臧小蕊和谢云青,前者仍蛰伏在五〇三,肯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后者也极有可能因为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朝秦暮楚而选择隐藏身份,他们是有动机假扮卫容姐弟的。 “要真是这样,卫容和卫含只怕已经……”我甚至怀疑他们一离开千骰楼就被谢云青灭了口,不然九鼎多多少少会收到一点风声暗中警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 “那就难怪沈跃要‘消失’了。” 我们之前的猜测还真没错,他们抛却沈跃这个身份,不仅仅因为五枚轴钥已经到手,更因为他们要为扮演另外一个人做准备。 言归正传,晏家准备抢夺谛天印的消息并没随着另外两个传扬出去,其他人不知内情估计都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以为他们也是来观礼的只是来迟了,但妙手道的人心里那是门儿清。 “你可真是死性不改,还想跟五年前一样伙同外人残害同门?”许芸芸的声音和她的目光一样冷,“做梦。”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手上一发力,碎心锥立马化作一点寒光“咄”地一声扎在门框上,而“卫含”才刚刚作出要躲的动作,如果刚才她动了杀心,他现在恐怕已经是具尸体了。 “难怪刚刚只有她察觉到动静,还非常及时地作出了反应,这身手真不是盖的。”王容意啧啧道。 我心里却有点犯嘀咕,虽然我不是行家,但我感觉谢云青的身手远比这个冒牌货表现出来的高多了,是他在藏拙还是假扮卫含的另有其人? 王容意的话,不仅我们听到了,“卫含”本人显然也听到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至于他是在后怕还是觉得难堪亦或在演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沈君航却不以为意,双手一抄手指轻轻叩着胳膊,说:“再怎么样我都当了他二十多年的师叔,他对着我出言不逊,难道我不应该教训教训他吗?还有,别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我要真想残害同门,当年我就应该让人打瘸你的手,免得你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起来我就来气,当时我都要赢了,只因为你受了伤比武就要作废,凭什么?!” “沈师妹,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卫锦华有点看不过去,“许师妹和你虽然理念不同,但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她有没有亏待过你?她和苏师弟都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又是这套。”沈君航像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能不能别老是道德绑架我,当年你就偷偷找到我,说什么为了妙手道的未来,让我不要去跟我的好师姐争,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是是是,你们对我都很好,是我不知足、是我太贪心,我就是一个天生的白眼狼……呵呵,真搞笑,你们看似把什么都给了我,实际上呢,我真正想要的一样都没有。” 她伸手从包里一掏,拿出一卷看上去颇为眼熟的图轴,章辛成立马看了我一眼:“秘谱怎么会在师姐那?” “多简单,昨天你是怎么送给他的,我就是怎么让人假扮成你的样子拿回来的。” 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手里的图轴,抬起眼睛瞥了瞥徐灵雨,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嘲弄,“师父啊师父,你口口声声说这份秘谱只有道主才能看,却那么随随便便就给了他,到底是太不拿他当外人,还是太把我当外人?” “沈师姐,当年师父不让你看,是怕你沉迷其中身体吃不消……” 章辛成下意识解释,也被她不耐烦地打断了:“又来了又来了,这个不能学、那个不能教,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看他是生怕把我养不成一个废物,到时候跟他宝贝徒弟争!” 她讥诮一笑,信手将图轴往地上一抛:“什么破图轴我才不稀罕,反正我已经研究透了上面的机关,你们谁爱要谁要。” 说着她有意瞄了瞄徐灵雨:“说什么劳心伤神,我昨儿看了个通宵不也什么影响都没有吗?” “唉。”徐灵雨又是一叹。 他低垂着头,完全没了平时的云淡风轻,那满脸的愁容跟天底下为了儿孙操心的老人没有任何不同。 “我这臭脾气,实在忍不了了!” 卫锦华说着就要动手,章辛成连忙拉了拉她,他捡起图轴,扭头半痛心半无奈地看着沈君航:“沈师姐,你别被他们利用了,你真以为他们帮你夺取谛天印让你当这个道主是为了你好吗?!” “我的好师弟,你倒是提醒我了,亏得我只顾着叙旧,居然忘了今天的正事。” 她往旁边让了让,看向晏绘秋旁边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晏广客晏先生,他和他大哥晏广宾先生是新起之秀晏家的掌权人。晏家在典藏界虽是新秀,但家学渊远,绝不输于任何典藏者家族和派学。” 她将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九鼎众人:“近些年来,九鼎各家各派各个墨守成规安常习故,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也该增加一点新鲜血液好好盘活盘活了。” 大家终于意识到了晏家的来意,忍不住一阵眼神交流。 我也有些意外,看来晏家不仅想推沈君航出来拿下妙手道,还想自己挤进九鼎成为其中之一,这野心也真够大的。 “沈小姐的意思是,典藏九鼎已经不够数了,要扩容成十鼎?”苏河冉面无表情地开口。 “也不是不行。”沈君航顺着他的话就点了点头,然后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如果你介意,你们苏家可以退出九鼎,这不就又是五家四派了吗?” 丁有成“啪”地将枪拍在桌子上:“你们倒是试试看。” 沈君航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向苏河冉:“苏江冉和苏湖冉一死,你们苏家就只剩下这个了吗?那你们这九鼎的名号还真有点名不符实。” 苏河冉一张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沈君航见好就收,轻轻笑道:“到底是九鼎还是十鼎以后可以慢慢讨论,今天咱们还是先把这妙手道道主的人选确定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五枚轴钥,托着它们就像举着一面旗帜。 妙手道的人除了早就已经猜到情况的卫锦华,其他人是大惊失色,纷纷看向许芸芸。 许芸芸脸色更是一变:“你们把沈跃怎么了?” 她一问就问到了沈跃,显然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沈君航回头朝“卫含”抛了个媚眼,他呵呵一笑:“我既要假扮他,当然不能让他再露面坏我好事,你说呢?” 许芸芸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抬了抬手,让一簇疾驰而出的寒光替她回答了。 然而这一次“卫含”轻轻一闪就躲开了,门框上再次“咄咄咄”一阵响,我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些碎石片,材质上它们和打造谛天匣的那种矿石一模一样,只不过被打磨得极其纤薄,却异常的坚固,没入门框大半丝毫没有破损。 看来这种材料确实非常特殊,远非普通金石可比,而她的身手也确实如王容意所评价“真不是盖的”。 可惜这疾如闪电的一击竟被“卫含”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他拍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直接用鼻孔看着她:“之前不过是想逗你玩玩罢了,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 第808章 不好意思,没有轴钥也能开 我越发确信此人就是谢云青。 “整个慧心道你的反应速度恐怕只有许心楣能比,可我在慧心道从来没有见过你。”许芸芸显然也意识到他另有来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估摸着她之前就看出了苗头,刚刚这一击,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试探。 “三师姐,你心里不是向来只有苏师兄吗,怎么突然关心起别的男人来了?”沈君航笑道,“怎么,他一死,你就移情别恋了?” 她这明显是想激怒许芸芸,我怀疑就算“卫含”不是谢云青,她也知道对方的底细,在帮他转移话题。 “别急,我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许芸芸没有中计,仍旧盯着“卫含”,“你既已偷师慧心道,只怕不是第一次假扮九鼎的人了吧?” 我犹记得苏河冉说过,在典藏界偷师可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更何况他干得还是偷梁换柱的勾当。果不其然,一听她的言外之意,不管是封家还是王容意他们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看来咱们回去得好好查查了。”谢眺楼说着,锐利的目光一转扫向晏广客和晏绘秋,“好一个晏家,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别说九鼎,就是普通的典藏者恐怕也羞与你们为伍。” 不得不说他和许芸芸的配合相当默契,这三言两语下来既提醒了其他九鼎又灭了晏家的气焰,算是扳回了一局。 “晏家作为九鼎够不够格,很快你们就知道了。”晏绘秋朝沈君航使了个眼色。 “没错,咱们眼下还是言归正传。”她盈盈一笑,把玩着手里的五枚轴钥,瞥了瞥徐灵雨和许芸芸。 “师父、师姐,你们可看清楚了,五枚轴钥现在就在我手里,我呢也已经熟练地掌握谛天锁机关的解法,想要拿到谛天印可谓探囊取物,现在你们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祖师爷的那个遗训到底还算不算数?” 见他们师徒俩的脸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看,她志得意满地一笑,借着之前徐灵雨的话也说了一句,“要是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正好帮我做个见证。” 孙持重最沉不住气,黑着脸桌子一拍:“你都已经不是我们妙手道的人了,凭什么做这个道主!” 可惜沈君航早就准备好了措辞,立马打蛇随棍上故作不解地“咦”了一声:“我怎么记得祖师爷的原话是,谁找齐五枚轴钥打开谛天匣拿到谛天印,谁就是妙手道的道主,他也没说要妙手道的人啊?” 孙持重顿时语结,连忙看向许芸芸,希望她能说个话,可惜许芸芸也没有主意,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我们这边。 “快快快,到你上场了!”卫锦华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频频朝我使眼色,沈君航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见我看着她,她歪过头一笑,恰如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见:“这位朋友,似乎有什么高见?”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诚然,于妙手道乃至九鼎而言,如果她真当了这个道主,肯定会和晏家里应外合搅得整个典藏界不得安生,就是对我个人来说,如果是她当的这个道主,我落在她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可面对她笑意盎然的目光,那一刻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喂,你发什么呆,快上啊!” 好在卫锦华就在一边,见我愣在那里,她锲而不舍地催促道,“都铺垫到这份上了,咱们不将她一军都对不起死去的沈跃。” 我一下惊醒过来,没错,一旦她入主妙手道,撕开这个口子,破龙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把手伸向九鼎,届时就不是他们搅风搅雨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丧命。 更何况她本人也是一个比较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图野的死已经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对现在的她来说,只要不是自己在意的人,那看谁都是草芥。这种极端情绪,从慧心道回来我也有过,所以我很清楚让她得逞的代价会是什么。 在这一认知的支撑下,我迎着她的目光站起身:“如果拿到谛天印就能当这个道主,又何劳沈小姐动手,这谛天秘匣没有五枚轴钥我也能开。” “真的假的?”卫锦华顺着我的话就演上了,“我不信,你要真能打开,这个道主就是给你当当又何妨!” 我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直接用行动来回答——主要是她这演技实在不咋地,我再跟她一唱一和就显得有点假了。 我按住谛天秘匣另一只手抵住侧面用力一推,匣盖立马弹出来一截露出了底下的机关,随着机关一步步被我拆解,中间用来保存物品的空间渐渐显露,最后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就这么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和我设想的一样,它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成了大小不一的九个小方格,它们就像活字印刷的字格一个挨着一个排列且刚好能组合成一个大的正方形,一卷看着很像鱼线但更细腻通透的细绳紧紧将它箍在怀里,这个造型独特的宝印才算真正成形。 大家被它吸引了目光,只有卫锦华呆呆地看着我。 “我去,你还真能打开啊……”她眼中的诧异真假掺半,干笑一声回头看了看徐灵雨,“师父,原来谛天匣不用轴钥也能打开,你和师祖当年就没想过试一试?” 她问得无辜,徐灵雨是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形象鼓起眼睛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谁上都能行啊?这可是五轴锁,上面的机关有轴钥都不一定能解开……”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卫锦华,她抱着胳膊朝沈君航一笑:“可不是,虽然你们都能打开这谛天匣,但问题是他连轴钥都不用,师妹,你棋差一招输了呀!” 沈君航脸色惨白,也不知道被她气得,还是真觉得自己输了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很快她就缓过了神,也回以一笑:“谁说我输了?他没有轴钥能开,我就不行?” “真说不练假把式,你说你能开,那你倒是开一个试试。”卫锦华拿过一边的三轴谛天匣将其复原,随手往桌子上一扔,“五轴锁还得另找,这个三轴锁却是现成的,你要连它都开不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君航没有动,一时间我心如明镜,如果能假以时日,不管三轴锁还是五轴锁估计都难不倒她,但眼下她恐怕还没有这个能力,不然她早动手了,卫锦华很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暂时打不开,所以才故意拿话呛她。 “谛天印是放在五轴谛天匣里,我为什么要去开一个三轴锁?” 沈君航紧紧攥着手里的五枚轴钥,拇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拳头,俨然在思考对策。 我估摸着她要么一口咬定必须拿到五枚轴钥打开谛天匣才算数,要么会直接动手抢先“拿”到谛天印,或者提出其他比试项目,反正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而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选择第二种策略的可能是最大的,也就是不管怎么样先拿到谛天印再说。 这样一想,我不自觉地往它跟前挡了挡。 然而她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只是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嘲弄、有不甘、有怨愤,还有仇恨和挣扎,不一而足。 下一秒她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轻轻抵在自己颈边:“认输,不然我当场死在这里。” 她这话一出,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估计都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 我却不由握紧了双拳,我承认我小看她了,我之前的犹豫她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知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直接抢就算拿到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完全是下下策。 可我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吗? 我在心里问我自己。 第809章 抢了就跑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不然我在饕餮井也不会拦她那一下。 “他们说我是白眼狼,我看你才是。”她红着眼睛笑了笑,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扪心自问,你在鸿途待的那些日子,我和图野有没有亏待过你?是,他是威胁过你,但每次都是装装样子,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后来为了帮你恢复我们甚至跟张吾思翻了脸,可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你借别人的手杀了他!当着我的面杀了他!你知道当时我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血泊里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有多绝望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看着她的眼睛,午夜之下游戏机五彩斑斓的灯光、殷红的鲜血就像那个夜夜纠缠我的噩梦一样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图野死了,我所有的愿望就只剩下当这个道主,要是完不成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她眼底涌动着一股狠绝,“说‘师姐,我认输’,你都能跟她说,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她用力按了按匕首,鲜血立马涌了出来:“说啊!” 刺目的猩红击垮了我最后一点心理防线,我踉跄着退到一边,颓然开口:“师姐,我认输。” “乖。”她立马喜笑颜开,“以后你也是我的小师弟,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她收起匕首,正要去拿谛天印,一声枪响毫无预兆地响起,几乎同时她胳膊上扬起一片血花。 她闷哼一声,反应却很快,飞扑过去想先把谛天印拿到手,然而有人先她一步出手了,对方趁着她刚刚身形一顿的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谛天印,一个箭步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翻过院墙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但我还是认了出来。 是龙傲蛟。 “龙师叔他……”卫锦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逃走的方向,枪声也是从那边传来的,对方埋伏在被树枝遮挡的围墙上,子弹径直穿过窗户击中了沈君航,而开枪的人一经得手立马逃之夭夭,我眼睛的余光只捕捉到一个残影。 其他人也都石化了,尤其是卫真,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龙伯伯,龙师祖他怎么了?突然就……” “我去找他。”龙潜脸色铁青,扭头就走。 至于妙手道其他人,要么还没反应过来,要么正六神无主,最后他们纷纷看向徐灵雨和许芸芸,显然在等他们拿主意。 说实话,我也有些回不过神,虽然我知道龙傲蛟有问题,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跳反,而且拿了东西就跑,看来这谛天印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哪怕身份暴露也要先弄到手。 而且有一点很关键,他刚刚不仅提前凑到了谛天印旁边,反应也是如此之快,在其他高手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他却像早就料到沈君航会中枪一样,极其快准狠地出手了。 这说明什么? “搞不好他和开枪的人是一起的。”好在对方并不想要沈君航的命,只是打伤了她。 见她抓着伤口呆站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我心有不忍:“你要不要紧?” “我好像误会图野了。”她抬起头,眼中全是泪水,“当时他赌誓说绝对不是他开的枪,我不信非说他是为了逼我离开妙手道才打伤师姐的,为此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从此有了隔阂……” 我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刚刚的情形和五年前何其相似,保不齐当年也是龙傲蛟做的局,这样既可以栽赃图野,又能激化沈君航和许芸芸的矛盾让她俩斗个两败俱伤。 “龙、傲、蛟!”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撕下衣襟将伤口一裹,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她一走,章辛成立马跟了上去。 “师父,师妹说的会不会……”许芸芸不由看向徐灵雨,后者神色凝重,最后只吐出一个字:“追。” “走,我们也去帮忙!” 不知谁起了个头,所有人都循迹而去,至于晏家人、“卫容”和“卫含”早在龙傲蛟跳窗的时候就已经追到外面去了。 “姑姑,我们也去吧?”卫真挤了过来,然后是卫璞。 对方手里有枪,我可不敢让他们掺和进来,卫锦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脸一沉:“去什么去,这热闹是你们该凑的吗?老实待在这里,要是你们敢乱跑,今年的新年礼物就别想了。” 说着她拉着我也出了议事厅。 到了外面她一阵张望:“他们好像都往后山去了,走走走,咱们也赶紧跟上。” 我连忙一拦:“跟着他们干嘛,有一件事也很重要,你忘了?” 她下意识接过话头:“什么事?” 我没有直接回答:“你知不知道谛天秘库在哪?” 她顿时意会:“你是说……” 我点点头:“如果那块图核真在谛天秘库,我们何不趁着他们去追谛天印先把它起出来?这样就算拿不回谛天印,也不至于连图核也落在对方手里。” 看得出来她有些无语,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翻白眼:“可我们没有谛天印,也打不开秘库啊!” 我提醒她:“你就没有发现谛天印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九个不同的小印章组成的?” “九个不同的印章……”她终于回味过来,“秘库大门上的机关不会也是道谛天锁吧?!等等——”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九轴的,没有轴钥,你也能开?” 我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八轴锁的构造,一边试着将它继续拓展,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问题不大。” 不过也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它设置在门上,肯定和安装在谛天匣里不一样,我没法强行让机关露出来,这时候就必须得上点特殊的手段了。” 她心有灵犀地一看腰间的工具箱:“你是说用炸药?” 我点点头:“这个机关肯定不会藏得很深,我们只需要将外面那一层炸开,你觉得可行性大吗?” 她是专业的,我当然得听听她的意见,要是不行只能另想办法,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万一上面的机关和盗王锁一样是裸露在外面的,那就好办了。 她一顿思索,也来了一句:“问题不大。” “那就抓紧时间过去吧。”我催促道,“主要是这东西没拿到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走走走。”她也急了,拉着我穿过中间的广场朝对面走去,结果没走一会儿她又缓了缓脚步。 “当年许师妹和沈师妹就是在这比的武……唉,要是沈师妹没有赌气承认,而是告诉我们实情当时根本不是图野开的枪,人也不是她指使的,或许我们就不会闹翻。”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想什么呢,估计就算她和盘托出,我们也不会信,人一旦陷入成见最后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她说的很对,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坚信这肯定是图野干的好事,谁能料到他也是替别人背的锅。 我们各自想着心事,等穿过广场她领着我拐进了一条看上去颇为眼熟的小路,果不其然走了没多久前面就出现了一座假山。 “谛天秘库就藏在院子背后的矿洞里。” 见她绕过假山就要穿过院子往后面的山崖下走,我实在没忍住开了口:“之前孙持重好像就是猫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不会也有问题吧?” “应该不至于……”她迟疑道,“今天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咱们还是不要乱猜了。” 但很快她就败下阵来:“好吧好吧,其实之前我也有些怀疑,谁没事会往这边跑啊!只是今天我长了个教训,没有证据的事实在不敢乱说了,万一他没有说谎,确实是看到这边有人才跟过来的,那可就冤枉好人了。” 第810章 迷宫+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我点点头:“那咱们先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就是就是。”她兴冲冲地走到前面带路。 “其实就算有人在打谛天秘库的主意,也不用太担心。”她拿出钥匙打开后面的院门往外一钻。 “怎么说?” 结果她还卖起了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难不成除了门口的谛天锁,这谛天秘库还有别的过人之处? 我们绕过一小片竹林,一个洞口倏忽映入眼帘。 它就在院子背靠的山崖之下,和喊龙洞非常像,也是倾斜着向下,而且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加之里面堆满了各种石料,确实如卫锦华所言是个矿洞。 既是矿洞,我自然而然想到了一点:“打造谛天匣的那种矿石就是从这里开采出来的?” “没错,而且越往里矿石的品位越高,开采的难度也就越大。” 这时她想起来什么,兴致勃勃地说道,“你是不知道,这谛天秘库来得可玄乎了。当年我们祖师爷的祖师爷沉迷研究谛天锁,为了打造出更好的谛天锁和谛天匣,他带着一帮徒弟是日以继夜地往山体里开凿想找到品位更高的矿石,结果挖着挖着居然挖到一块硬度完全比不上那种矿石的普通石头。他们一开始本来是想将它清理出去继续往里挖,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留了个悬念,从工具箱里翻出手电,一边探头地往里张望,一边示意我跟紧她。 “结果那根本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条’石头,清到最后直接搞出来了一条甬道,而就在这条甬道的对面是一个纯天然的石洞,除了洞口周围全是高品位的矿石,上火药都炸不开的那种。 我们祖师爷的祖师爷一看,好家伙,这不是一个天然的保险箱吗,于是用高品位的矿石给它配了个大门,一举打造出了这个被我们戏称为‘超级谛天匣’的谛天秘库。因为极难攻破,它和慧心道的澄心崖是典藏界公认的最安全的两个藏馆。” 她一抬下巴,指了指四周。 “所以,你别看这矿洞稀松平常连个看守的都没有,好像早就废弃了一样,实际上哪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先不说门口的机关,就是外面这些矿道都大有名堂,绝不是随随便便挖的,它们不仅错综复杂还设置了好些机关,没有人带路百分百会迷失在里面。” 正说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三岔口,这我可太熟悉了,哪怕没有机关,单这复杂的地形也会让一大帮人望而却步。 “跟紧了。”她拐进最左边的一条,继续说道,“这些布置在矿道里的机关都可以按照需要开合,只要调配得当,进入秘库的路径可以随心控制,但不管怎么配置,安全的路线有且只有一条,每次重置机关师父只会告诉我们几个,换言之哪怕真有人闯进来也走不了太远。” 难怪刚刚过来的时候她那么有把握,这谛天秘库确实不是那么容易闯进去的,想了想我问道:“你说的这条安全路线,龙傲蛟知道吗?” 她不明所以地点头:“龙师叔当然也知道,怎么了?” 我心里有数了,看来他和晏家人并不是一伙的,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先拿到谛天印将里面的图核起出,再回过头来打道主位置的主意。 “你是担心他会不会也趁着这个空当进来,跟我们狭路相逢?”她还误会了我的意思,“放心吧,他没有那么傻。如果他也在打图核的主意,肯定会先想办法把其他人甩开,等风头过了再偷偷溜进来。要知道这条安全路线是会随着机关的开合变更的,他要真敢往里钻,到时候机关一改,他不就成了那瓮中捉鳖的鳖?” “咱们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跟徐道主打招呼。”我咽了咽口水,“一会儿他要是为了以防万一把路线改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她愣了愣,估计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大概是看我实在有点发怵,她试探道,“那咱们先出去?” 我决定赌一把:“还是继续往前吧,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估计也有这个担忧,我们现在去反而能落个清静。” “就是就是。”她嘿嘿一笑,终于说了实话,“自打谛天印被锁进谛天匣,别说我们,师父都没进过谛天秘库,我还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开开眼界呢!” 我干笑一声:“行,那就赶紧走吧。” 她干劲十足,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不过她也是第一次进来,一路上还是非常小心谨慎的。 我们在矿道里不停地穿梭,又经过了几个岔路口,这次她没有再顺着矿道走到头,而是中途停下来前后一阵逡巡,很快她就有了发现,在右手边的岩壁上摸索片刻后猛地用力一按,它冷不丁一翻,露出了一条隐藏的矿道。 “这边。”她打头往里一钻,没多久前面又出现了三岔口。 她分辨了一下方向,选择了其中一条,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在墙上一顿按,见她手下没什么反应我还有点纳闷,结果下一秒离我们不远的地面冷不丁一缩打开了一个暗口。 我跟着她钻到底下一看,好家伙,还是一条矿道。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这个迷宫的复杂之处——你永远猜不到它哪里会有暗口,关键是这些暗口是开是合可以人为控制,可能这次它能通过下次就变成了死路。 我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但愿在我们出去之前,徐灵雨不会心血来潮地更改底下的机关,不然我们绝对会困死在这里。” 好在幸运女神还算眷顾我们,卫锦华领着我时而往上时而往下,最终一条和其他矿道截然不同的甬道出现在我们眼前。 “呼,终于到了。”她长吁一口气,也不嫌累,马不停蹄地朝甬道对面走去,“快来快来,前面就是秘库了。” 这甬道远比矿道要宽,但不是直的,反而像羊肠一样曲折蜿蜒,再一看两边果然全是那种矿石,我很难想象这样的地质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只能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就神在我等凡人根本琢磨不透。 等顺着这条古怪的甬道走到头,两扇同样由那种特殊矿石打造的大门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 门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一首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每隔几个字门上就会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空缺,这样的空缺不多不少刚好九个,偏偏它们的大小也能和组成谛天印的九个小方格对得上,作何用途不言而喻。 然而等我将目光往门中间一扫,我一下愣住了。 卫锦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我一眼:“奇怪,这道锁的机关怎么是露在外面的?” 没错,它就这么明晃晃地镶嵌在门上,压根没有任何遮挡,我是真没想到我之前的预感就这么成了真。 卫锦华却起了疑心:“会不会咱们太过想当然了,这根本不是谛天锁?” 我心里也没底,凑过去观察了一会儿,倒是有了眉目:“不,这就是一道九轴锁,只不过……”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只不过什么?” 我没有吱声,看了又看,确认再三,才说道:”这道锁好像只用轴钥就能打开,根本不需要手动去解上面的机关。” “莫非我们祖师爷的祖师爷早就猜到我们这些不肖徒孙会一代不如一代,所以非常有先见之明地进行了简化,免得我们最后拿着轴钥都打不开这道大门?”她没心没肺地开起了玩笑,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好在很快她反应了过来:“等一下,如果这道机关只要有轴钥就能自动解开,那咱们没有轴钥还能强行破解吗?” 第811章 鱼? “所以这是一个问题。”好在研究一番后,我提着的心又落了回去,“应该没问题,我先试试看。” 我试着解了几次,机关终于咔哒一声响,从中间分离了开来。 “可以啊你!”卫锦华比我还兴奋。 我心里却多了几分了然,估计当年方驭光也没有凑齐五枚轴钥,而是直接破解了这道锁,毕竟我都能打开,他就更不用说了。 “那搞不好图核真在里面。”这样一想,我连忙道,“夜长梦多,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去看看。” 都不用我招呼,卫锦华抵住右边的门就是一推,刚打开一条勉强能容我们过去的缝,她就迫不及待地停下手探头进去看了看。 “哇噻!”她非常有悬念地感慨了一句,“真不愧是祖师爷们留下的秘传馆藏!” 我的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从她头顶探过头就着灯光扫了一眼,里面是个浑圆的空间,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察觉到了我的反应,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哆嗦啥,那么激动,发现图核了?” “不是。”我按捺住心中的战栗,“你觉不觉得这个洞口加上前面的甬道像极了子宫和脐带?” 我一下想起了神面枢所在的那个山洞,一句话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当年这里不会也养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我甚至怀疑这条甬道和这个诡异的石洞一样原本是通的,能直接连向周围的矿石,后来有人为了不让里面的东西被其他人发现或者让它跑出来才用石头堵了回去。 我将我的推测这么一说,她噗嗤笑道:“你这想象力还怪好的,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我们妙手道怎么可能没有记录……好啦,别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找图核吧。” 说着她往里挤了挤,我也跟着进到洞里,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环绕着洞壁里面摆满了数以百计的多宝阁,它们亦由那种特殊矿石打造而成,一排挨着一排组合在一起仿佛一枚巨大的玉玦,缺口部分便是大门这里。 这些多宝阁大多都带有一个密闭的宝匣,而宝匣上又都有若干锁眼,一个到九个不等。 这一看我就认了出来:“你们祖师爷和祖师爷的祖师爷也真够谨慎的,这大保险柜里还套了小保险箱,关键是这些宝匣一看就没法和独立的谛天匣一样,不用轴钥也能让机关露出来。” 这次她一下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那就麻烦了,这些宝匣的轴钥肯定只有师父才有,万一图核藏在其中一个里面,咱们这一趟不是白跑了?” 我倒觉得事情还不至于这么棘手。 “先找找看吧,既然东西大概率是经方驭光的手带进来的,他肯定也没有轴钥,那东西藏在这些宝匣里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它真在里头那只能说明这些宝匣不用轴钥也能开,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让机关露出来的方法。” “行行行,你左我右,中间会合。”她是个十足的行动派,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到了最近的多宝阁跟前,拿起一块玉牌兴致盎然地欣赏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她是专门来逛藏馆的?”我心里一阵腹诽,打起精神挨个往里搜寻。 刚找完我这一半,卫锦华嚷了一嗓子:“快来,我好像找到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她正抱着一个玉匣端详:“应该就是它了吧?其他匣子甭管是跟这些多宝阁一体的还是单独的,配的都是谛天锁,只有这个不一样,你看,上面的机关是露在外面的,最关键的是它没有锁眼。” 一听她的描述我心里那根弦就是一动,凑近了一看那果然是道盗王锁。 “这是盗王锁。”我心里有谱了,“应该就是它了。” “快快快,赶紧打开看看!”她两眼放光,果断将玉匣往我手里一塞。 刚一拿到手,我眼睛便有些挪不开了,玉匣的正面并不是光面的,上面用弥霞玉钩法镶嵌着一个古怪的纹饰,形状很像一片叶子,又有点像桃核,正中间有一条加粗的竖线,从上面的尖一直连到下面的尖。 看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有看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得将注意力放在上面的盗王锁上,然而只看了一眼,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盗王锁和方驭光留下的好像还不一样。”我仔细分辨了片刻,最后得出一结论,“这不是盗王锁,只是和盗王锁比较像,应该是从盗王锁演化来的……看来把图核留在这里的人并不见得就一定是方驭光。” “那还能打开吗?”她倒是很会抓重点。 “我看看。”我正要尝试破解,她冷不丁又吼了一嗓子:“什么人!” 我手一抖差点没把玉匣摔地上,循着她的视线一扫,那边的多宝阁背后还真匍匐着一道诡异的影子。 但容我说句实话,那东西头尖、腹宽、脚细、没有脖子,两只胳膊紧紧夹在身体两边却没有手掌,乍一看像是一对翅膀,虽说这东西单论大小确实跟个人差不多,但那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影。 “你确定那是人?”我忍不住问,可惜我们的手电筒都不是强光手电,探照范围有限,偏偏它又刚好卡在多宝阁投下的阴影里,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全乎。 我分辨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倒是卫锦华一听我刚刚的话,嘴里“嘶”了一声:“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看它第一眼就感觉、就感觉那是一条大鱼趴在那里!” “鱼?”我也越看越觉得像,尤其是手电光打过去,它黝黑的皮肤感觉很有弹性似的微微反着光,一时间我有些头皮发麻,“可这里怎么会有鱼,还是这么大的鱼?” “我哪知道!”她搓了搓胳膊,“不会真是这个石洞‘生’出来的吧?” 她想起来什么,抓住我胳膊就是一顿摇:“等会儿等会儿,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藏书室我读到过祖师爷的一卷手札,里面好像是提了一嘴,说当年祖师爷的祖师爷在挖到这个石洞的时候里面流出来一股非常浓稠的水……我去,不会真是什么羊水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想到了一种更科学的解释。 “搞不好这一片以前是个水潭,后来发生了地质运动,它被整个包裹进了岩层里,这条鱼或者它的祖先也被封在了里面,因为有水,周围的矿物质和其他营养成分都溶解到了水里,它或者它的祖先得以存活下来,还越长越大最后进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这想象力确实有点逆天,还不如说它是天生天养的呢!”正说着,她声音一颤,“动了!动了!它动了!” 她当然不是怕的,而是太兴奋了。 见她忍不住就要凑过去看看,我不敢托大赶紧示意她往里走:“咱们先退到里面去,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我刚准备转过身,眼睛的余光就瞥到那道影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蠕动了一下,然后非常迅速地爬到了多宝阁的另一边,那里是我们的视线死角,必须得绕过去才能看到那边的情况。 我下意识跟出去几步想循迹搜寻它的去向,下一秒又有一个影子从大门外面闪了进来,好在这一次终于是个人影了。 “师弟?”卫锦华听到声音探了探头,“你怎么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章辛成也认出了我们,他目光一扫,眉头紧蹙,“我是追着沈师姐过来的,你们有没有看到她?” “没有啊……”卫锦华一个劲地摇头,她还惦记着刚刚那个怪影,忍不住一边比划一边问他,“对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清刚刚趴在那排架子旁边那个像鱼一样的影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812章 结果他也是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我没看到什么影子,师姐你是不是眼花了?” “怎么可能,我俩都看到了,不信你问他!” 她不信邪,轻手轻脚地摸到附近一张望,最后却是摸了摸下巴,“邪了门了,还真不见了,我们四下找找?” “别管它了。”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实在有点不想再待在这里,“既然图核已经到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我将玉匣交还给卫锦华:“东西你拿着,等出去我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打开它。” “图核就锁在这玉匣里?”章辛成顺势瞄了一眼,突然他目光一滞,“等等,这玉匣我好像见过。”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那个纹饰,我心下一动:“你知道它的来历?” 他没有回答,快步走了过来朝卫锦华一伸手,带着几分迫切开口:“师姐,东西给我看看。” 她下意识就要把玉匣递给他,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一把夺了过去。 “怎么了?”卫锦华还急了,“给我师弟看看都不行吗?” 我问她:“你怎么那么肯定他就是你师弟?” 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我跟前挡了挡,然后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片刻,估计实在没看出个所以然——因为我也是,不管是穿着还是神态眼前这个章辛成都挑不出来一丝毛病——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咱们要怎么证明他是或者不是我小师弟?” “这事犯不着我们来操心。”我瞄了瞄手里的玉匣,“这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是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他很无奈,我甚至感觉他语气里带了一丝幽怨,“偏偏当年你谁也不找,就知道拉着我问东问西……” “停停停。”他一提当年我就有点发怵,赶紧将玉匣扔给他,对卫锦华说,“是本人没错,保真的。” 卫锦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们又要中对方的招。” 说着她朝章辛成一扬下巴:“师弟,看出来了什么吗?” “这玉匣……”他侧了侧身,一手举着玉匣,一手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个古怪的纹饰,起初我也没看出来他到底在看什么,直到他不停地变换角度,一抹银光冷不丁从中间的竖线上反射了出来。 “果然。”他失神地说了一句,正要放下手将玉匣还给卫锦华,头顶突然伸出来一截绳子,它就像青蛙的舌头,卷住玉匣“嗖”地一下就飞了回去,几乎同时一个人影从后面的多宝阁上一跃而下,将什么东西往我们这边一撒,落地的一瞬间拔腿就往门外跑。 但我们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沈师姐!” “沈师妹!”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嗓子,拨开朝我们飞过来的东西,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我凑过去一看,那居然是些胶皮,当时我心里那根弦就动了动,绕过多宝阁一扫,那里果然也散落着一堆胶皮,它们有大有小、有平有尖,尤其是那尖的看着别提多眼熟了,像极了一对翅膀或者说鱼鳍,偏偏这个角落就是刚刚那个怪影消失的地方。 我一下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怪鱼,这分明是沈君航在搞鬼,我估摸着她在我们寻找图核的时候就偷偷溜了进来,后来见我们东西拿到手,就想了这么一个刁钻的主意想把我们引过来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东西落在她手里也就相当于落在了晏家人手里,还是得赶紧拿回来。”我也连忙冲出大门,结果一出去就看到章辛成和卫锦华杵在门口。 “怎么了?”我本以为他们是怕我落后面出事在等我,结果一看对面,沈君航也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前面这一大片石板底下她预先埋了炸药,刚刚跑过去的时候激活了开关,我们一踩上去就会引爆,要想平安过去只能等我慢慢将它们拆了。”卫锦华照着不远处的地面晃了晃手电,颇为无奈地开口。 “师姐,火药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专长,你会玩,别人也一样会玩。”沈君航把玩着手里的玉匣,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忍不住问她:“就这一会儿工夫,炸药不可能是我们进来之后安装的,这么说你之前就来过?” 孙持重看到的人影搞不好就是她。 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错,对于我的质问她非常爽快地承认了:“是又怎么样。” “那我就很好奇,过了这么多年,进来的安全路线肯定已经刷新过很多次了,你是怎么知道现在这条的?” 她突然不说话了,章辛成和我心意相通,立马想到一种可能:“师姐,龙师叔其实也是你们的人吧?” 可这样一来,有两个问题解释不通。 “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龙师叔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当时师妹……”卫锦华瞥了瞥我,“当时师妹都要拿到谛天印了,他根本犯不着冒这个险。再说了,龙师叔平时是可以接触到装有谛天印的五轴锁秘匣的,他们都已经拿到轴钥,完全可以偷偷取出谛天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之前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龙傲蛟真是他们的人,要么他们太自信了,要么—— “该不会现在这个龙傲蛟也是别人易容的吧?” 他们摆了我们一道,最后却被另一伙人用同样的办法带走了谛天印,当时晏家人就站在离窗户不远的位置,如果不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反应慢了半拍,说不定能拦下他。 没错,这也从侧面说明,龙傲蛟早就被晏家收买了。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配合晏家人先行取走图核,那还用说嘛,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那也有两个问题。” 第一,五年前袭击许芸芸的是真的龙傲蛟和他的同伙干的,还是这个冒牌货出的手? 第二,去刹梭海时和在慧心道,跟陈巳一起行动的龙傲蛟又是哪一个?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 说实话,对于第二个问题,我更倾向于后者,当时在刹梭海,龙傲蛟明显是想帮我隐瞒我是刹梭体的事实,到了慧心道他却只想赶紧除掉我,一个人总不至于这么善变吧? 按照这个思路,我心里大概有谱了—— 晏家人是和温先生一起的,温先生在破龙又是属于不想杀我的一派,那么去刹梭海的龙傲蛟应该就是真的,反之在千骰楼想杀我的则是个冒牌货,他大概率也是由今天抢走谛天印的人假扮的。 当然,真正要细究起来他们孰真孰假也不一定,说不定晏家人以为的龙傲蛟也是他们安插的冒牌货,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过先把图核拿到手。 我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个定论,本来还想寄希望于沈君航能透点口风,结果她是相当的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反正现在图核在我手里,有晏家人相助,道主的位置也迟早会是我的,不管是哪一个你们都休想拿到手。” 说着她有意瞄了瞄我:“看到谛天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谛天秘库的大门肯定拦不住你,所以我也偷偷绕了回来,你看最后果然为我作嫁衣裳了不是?” 卫锦华冷哼一声:“上面不是盗王锁也胜似盗王锁,没有密文你打得开吗?” 我心想既然盗王锁是从谛天锁改良而来,这上面的锁又是以盗王锁为基础设计的,多给她点时间搞不好真能让她得逞,更何况破龙高手如云,说不定就有会解盗王锁的,单我知道的,郑亦衡大概率就会,虽然我并不能肯定他就是破龙的人。 我正沉思,没想到沈君航来了一句:“谁说我没有密文的?” 她将玉匣翻过来,指了指底下的一串数字:“你看人家多贴心,密码就刻在下面呢!” “我去,还真是!”卫锦华有点慌,“那么大一串数字,我们三双眼睛盯着,居然没有发现!” 我却忍不住看向章辛成,他眼中也满是震惊,甚至都带了点惊恐,因为那串数字是那么的熟悉—— 。 第813章 世界上没有如果 “……”沈君航故意念了出来,重新将它翻转过来,准备将上面的机关解锁。 “师姐,别开!别打开!”章辛成说着就要冲过去抢夺,亏得卫锦华反应快,一把拉住了他。 “都说前面埋了炸药,你不要命了!” 章辛成被她死死拉着,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了,他眼底的那股惶恐渐渐变成了绝望。 我意识到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挣扎着,我心里一叹,真心实意朝沈君航劝道:“你师弟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害谁也不可能害你,你最好听听他的意见,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你们不让我开,我偏要开。” 沈君航不以为意,快速输入密文,随着机关一阵转动,玉匣盖子猛地往上一弹——我估摸着盗王锁也差不多,如果有密文,里面的机关和门口的这道谛天锁一样是会自动解开的。 她慢条斯理地掀开玉匣盖子,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地看着我们,像是在细细品尝我们的焦急,然而等她收回目光扫向匣子里,她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 “咦?”她的视线飞快地在什么东西上移动着,怎么看里面都不像是放着图核,倒像是份写满了字的文件。 我不知道上面到底记录着什么,反正她一下就沉浸在了里面,浑然不觉危险正悄然逼近。 “师姐,小心身后!”章辛成像是早有预感,冷不丁喝道。 我下意识瞄了一眼沈君航背后,就在对面晦暗的拐角处,我看到一只手飞快缩了回去。 而在此之前,几道寒芒已疾如闪电地飞向沈君航,可惜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哪怕已经本能地回头,却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寒光径直没入她后心,她脚下一个踉跄,保持着刚刚没有做完的动作,缓缓栽倒在地。 “师姐!”章辛成拼了命想挣脱卫锦华的阻拦,她却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我和他往秘库里挤。 “对方的目标不单单是她,引燃炸药的机关也被他发出的暗器击发了,快躲到门后去!”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轰然巨响伴随着剧烈的撞击从门的另一边传来,被这股力量一推,厚重的石门都禁不住晃动起来,但章辛成已顾不得去躲避冲击的余波,他爬起身奋力冲向对面。 “师姐!”下一秒他嘶哑的哽咽也传了过来,如同野兽的低吼。 我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拖着脚步走出秘库,眼前一片狼藉,虽然因为周围全是那种特殊的矿石,甬道受损有限,但底下被炸碎的石块崩得到处都是。 所以哪怕沈君航离得远,却也受到了波及,除了心口的致命伤,她身上全是血痕,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澄澈、清亮如同新雪,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卫锦华不忍和她对视,背过身抹了抹眼泪,然后搂紧了怀里的工具箱,扭头就走:“你们照顾好师妹,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卫师姐!”章辛成想叫住她,可她的速度很快,俨然带着一股决绝,一下就没了踪影。 “让她去……”沈君航咳嗽一声,笑着说道,“不然她会觉得这辈子都欠我的。” “师姐,你先别说话,我帮你、我帮你止血。”然而就跟他的眼泪一样,沈君航伤口的鲜血根本止不住。 我尝试着用手心抵住她后心,可没有相思扣作为连接,刹梭体的超强恢复能力根本无法生效。 她却不以为意,反带着几分戏谑开口:“当年我就不应该赌气发那个誓,好了现在应验了……都怪图野,和他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他的臭毛病,吵架的时候总想着逞口舌之利争个胜负,殊不知老天爷一直看着呢,可不能乱赌誓。” 她仰了仰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我这辈子真的好失败,小时候爸妈抛下我走了,后来我去了乾坤道过的也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好不容易跟着师父来了妙手道,终于有个家了,又总是疑神疑鬼生怕大家把我看轻了……最讽刺的是,我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信任,却偏偏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有给予过足够的信任。” 她看向我和章辛成:“你们说,我是不是活该啊?” 不管我们什么反应,她又笑了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和他都属于罪有应得,我真的谁也不怨,但我有时候仍忍不住想,如果我们没有吵那一架就好了,至少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她低垂着头静静躺在章辛成怀里,一时间整个甬道只剩下他细碎的哽咽。 我无从得知他对她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又从她的离去联想到了什么,我只知道她和余昧一样,也死于那六个数字。 “它们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秘密?”我冷声问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要真是这样,他一开始也不会是那个反应。 可惜那个玉匣早就碎成粉末,里面的东西也被火星引燃焚毁——这是对方早就预谋好的,他不仅要灭口,还要灭迹。 他却无动于衷,仍旧沉默以对。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那股火,恨不得给他一脚:“余昧死了,你的师姐也死了,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串莫名其妙的数字死于非命,甚至就连你自己搞不好哪天就被对方灭了口,你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吗?!” “我说了,对于这串数字我无可奉告。”他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刚刚的爆炸肯定会把其他人引过来,你最好赶紧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觉得他实在有些不可理喻,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赶我走。 “你的直觉很对,对方的目标一开始是我,但他杀我不单单是为了灭口,他还想栽赃你,让你在妙手道也无立锥之地。你要再不离开,下一个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他轻轻抹去沈君航后心的血迹,一个扁而窄的伤口露了出来,偏偏对方打出了那么多暗器,周围却没有一点它们的痕迹。 我一下呆在那里,仿佛连呼吸都冻结了:“她是被凌霄劲反劲凝聚而成的谒灵符杀死的。” 难不成这串数字和温先生有关,不然他为什么要除掉沈君航?还是说不单单温先生会凌霄劲,刚刚出手的另有其人? 而且很奇怪,这个玉匣上不仅出现了和盗王锁相似的机关锁还有和守幡人高度绑定的弥霞玉钩法,按照我的理解,能同时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只能是执幡人,这也正符合我们之前的猜测,图方是他们分解藏匿的。 可问题是,他们怎么会把这串数字当作密码,难不成他们才是它所涉及那个秘密的核心?他们或者别的什么人不想让它泄露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灭口? 想不明白,我索性问了出来:“这串数字是不是和执幡人有关,你刚刚也因为这个纹饰认了出来?” “能不能别问了!” 他突然有些失控,放下沈君航站起身拽着我就往外走,“好言好语跟你说你不领情,非得逼我动手是吧!” 我知道我猜中了,却有些兴味索然,或者说是茫然。 一次又一次,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快看到真相了,却发现它仍被一团迷雾遮得严严实实,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也正是因为这个被迷雾遮挡的真相,余昧也好、游典也罢,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而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你还是好好陪她吧,这次我听你的,自己走。”我示意他松开手,“其实我自己也经常会想,要是当时我听了你们的劝没有掺和进来就好了。” 也许事情真的会不一样。 可惜还是那句话,世界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