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焰火》 第1章 纪录片 今年安城的夏天比以往来得早,透过正午骄阳望去,灼热的空气仿佛让远处的车来车往都变得模糊。红灯变绿灯,路口非机动车道上聚集的大量电动车自行车,如溪流里的鸭子,密密麻麻的散开、加速。 纪莫年就坐在对面刑警队接待室的窗前,皱眉收回目光,打断实习警员的话,“所以,小王警官的意思是,暂停我们台里跟了半个月的飞车党案纪录片拍摄,理由是因为你们太忙?” 对面的实习警员张张嘴,最后笑着点头。 纪莫年冷哼一声,拿起面前的速溶咖啡一口干了。只派了一个不会说谎的实习生来和他解释,显然陈大队长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纪莫年有些生气了,他理解刑警队任务多。 但这大半年因“飞车党”的出现弄得城市里人心惶惶,专案组大面积排查摩托车,挑起了摩滴司机和警队冲突,警民关系紧张。 纪录片也是为了老百姓更了解警队,方便警队以后开展工作。 更何况现在这案子已经结了,三人犯罪团伙中两人死亡,另一名在抓捕过程中,被打到脑部至今未醒。飞车党这事闹得多大,与其让民众猜的什么八卦都有,不如直接公布,也能缓解民众对禁摩令的抗议。省里都批了,拍半个月了,他陈立说停就停? 在纪莫年看来,这是对他,不,对辛苦半个月的所有工作人员的敷衍,因为这理由太牵强了。 “我要见陈队。” “陈队在执行任务。” 小警员觉得安抚纪莫年比抓犯人还难。谁不知道电视台的人难缠的厉害,一个个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有些东西现在真不能往外说。 “不管如何,这是省里和我们电视台敲定的任务,不是陈立说停就停的,算了,我直接找他。” 小警员没拦住,纪莫年招呼着后面正抽着烟的摄像老黑,直接往楼上跑。可惜陈立办公室没人,旁边小会议室也没人。 但纪莫年看到满是泡面盒子的桌上的旧报纸,刚要伸手去拿仔细看,肩膀被一股大力一下拽了出来,会议室的门啪在他面前关上,吓了纪莫年一跳。 转头就看到陈立喘着气,似乎是从楼梯口刚跑上来,脸色难看极了,没冲他,而是严厉的对实习小警员,“人都看不住,这是随便外人能进来的吗?上次开会纪律怎么说的。” 陈立不由分说的拉着纪莫年就往楼外走。 力气之大,纪莫年几次挣扎都没挣开,被放开时,他和老黑已经出了刑警队大门。 陈立像是尽量压制情绪,“省里那边应该已经通知你们台里了,拍摄延后,我希望纪导不要妨碍办案。” “办案?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还是说?” 纪莫年脑子转得快,“这案子有问题?背后还牵连别的案子?是还不确定,还是有不能曝光的大人物?我做分析脚本时就猜测过,这帮飞车党如此嚣张就为了抢几个手机?” 陈立抿着嘴,他之所以不敢和纪莫年正面说暂停拍摄,就是知道这个人的厉害之处,所以直接让省里通知电视台。 “纪导,我希望你配合,保密协议上的内容你该记得,不要再妄加揣测,也不要散布不实信息,这不是你能参与的。暂时请你和拍摄组都不要来警队了,至于延期到什么时候,你可以在台里等通知。” 陈立已经很客气了,没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纪莫年还在发愣,手机就响了,是台里让他赶紧回去,暂停一切拍摄。 副台长找他谈话,先是批评他不该今天硬闯刑警队,之后就是安抚,到底做了多年领导为人圆滑,不爱得罪人,尤其是纪莫年这样的。 纪莫年来电视台四年,资格不算老,却年轻有为,二十九岁就得了媒体大奖,并且他之前拍的两部纪录片都受到了极大关注。不仅因他执拗钻研的性子,灵活的脑子。这些是媒体人最基本的,台里有能力的人不只他一个。 还因纪莫年的好身世,人脉广,很多部门会看在他家里的面子开绿灯。热点题材别人不是不知道去拍,是有些东西拍出来得罪人啊。 刚毕业雄心壮志的媒体人一抓一大把,几年就在社会毒打里学会中庸之道,想要保持赤子之心,得有那个资本。 但其实纪莫年收敛不少了,以前他在新闻报当记者时更甚,要不是那一次出事,他也不会从报社转到电视台来,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领导尽量安抚,可纪莫年太了解副台长,后者那不敢看他的目光,让他心里已经确定这案子怕是有问题了,但之前都结案了,是有新的发现? 飞车党案猖獗那几个月,人都不敢单独在路边走,被抢是小,有两起直接刀子划破受害人脖子放血。性质恶劣,令人发指。反侦察能力极强,专挑监控死角,变装换车,犹如泥鳅一样难抓。 陈立带人不眠不休多日,才锁定主要嫌疑人冯严。 抓捕过程也堪称惊险,当场击毙了一名嫌疑人,一名重伤。至于冯严这最危险的人物,竟然和警方发生激烈冲突,受伤了,可还是跑了。 那段时间专案组都要疯了,好在最后终于找到冯严,发现人已经死在了破车库里,尸检结果是他伤重不治身亡,找到时尸体都臭了。 警方在击毙的同伙手机里发现来往短信,均是冯严主导的每次计划。这案情清晰,还有什么问题呢? 但纪莫年回来查了会议室旧报纸日期的内容,是一起几年前的冰箱藏尸案,这案子和冯严的案子有关系?又想到陈立刚才手里拿的尸检报告,上面写着第二次尸检,难道是冯严的死有问题? 纪莫年当时接台里这个拍摄任务,就通过各个渠道了解到飞车党嫌疑人冯严,年纪轻轻却有着非凡的经历。 才二十六岁,却是郊区摩托车俱乐部的常年冠军。 初中没毕业就从全国有名的贫困县跑出来,一路上做过网管,服务生,送餐员,后来和人合伙卖摩托车配件,国内摩托车比赛兴起那几年,大赚了一笔,可惜后来遇到经济危机,钱都压在了国外水运配件上砸了,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成了名噪一时的飞车案的主谋。 在他的组织下,带着两个社会闲散人员,其中甚至有未成年,有组织的飞车抢劫甚至当街杀人。 悲惨的身世,跌宕的人生,怎样一步步走向犯罪,这纪录片拍出来绝对有教育意义,将影响无数走在十字路口的年轻人。 现在各个方面压着纪莫年不能继续拍了。 纪莫年不甘心,可此时也只能点头答应。 “这就对了,听台里安排先暂停。那你要不要接养老院纪录片拍摄?” “养老院的拍摄不是王导的吗,我现在插过去不好,算了,我休假行吗。” 当然行了,副台长心里感叹,是怕让他直接休假他不乐意,副台长才拉下老脸求王导那边加上他,没想到纪莫年主动提出休假,副台长一块心病瞬间就好了,“也是,你前段时间为了飞车党的案子,忙的人都瘦了,回去好好陪陪父母,带我向你父亲问好啊。” 第2章 下八里街 纪莫年心里划过一丝不悦,但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笑着敷衍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门口摄像老黑叼着半个豆沙包,看他出来就跟上,“真不拍了?” “谁说的。” 纪莫年皱眉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 老黑被豆沙包噎到了,“那咋拍,人家不让拍。” “我敢肯定,警方一定发现了新的东西,而且牵扯很大。”他一下兴奋起来。这样更好,一边查一边拍更精彩。 “可怎么拍啊,都不让咱们接近了。” “警方肯定还在调查,那咱们也调查,冯严生平之前已经了解大概,但不够细,可以先深入查他的经历,没准能查出点东西,这不就和警察办案一个思路?” 老黑为难的,“但刚才副台长把我调去王导那边了,说你休假了。” 纪莫年停下脚步,皱眉看看老黑,又看看他手里的机器。 “我机器也得带着。”老黑反应过来。 “呵。” 纪莫年冷哼,副台长到底了解他,调走摄影师,机器也不留一台,这既是防着他继续偷着拍啊。 “我明白了,没事。”纪莫年笑着拍拍老黑。 那表情老黑没看懂,纪莫年也没再和他多说,直径走回工位,眼神沉了下去。 没机器摄影师怕什么,他当记者的时候,什么型号的微型摄影机没有,一支录音笔就能走天下。大不了以他个人口述形式边查边录,更有身临其境那个味呢,媒体人无论编导还是记者,一颗不随波逐流的心才是王道。 想到这,他左手在抽屉里摸出一个录音笔,右手拿着手机,看着躺在通讯录里几年没联系过的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拨了出去,“老许,最近忙吗?” 夜晚咖啡厅里,纪莫年看着对面下八里街口热闹的仿佛夜市,今夜人似乎尤为多,聚集了不少人在路边。街口搭起了临时台子,新店开业宣传,放着音乐,不少人等着节目。 纪莫年本能的觉得这场面有点别扭,还没想透,佝偻着的小老头就过来坐下,殷勤的,“大记者?” 纪莫年收回视线,自嘲的笑笑,“别叫记者了,我早不是记者了。” “您现在是导演,我知道,嘿嘿。” 老许是纪莫年以前报社同事梁旭在下八里街的线人,自打梁旭出事后,他就再没联系过这人。 这几年在电视台,也有人拍过下八里相关的内容,纪莫年都刻意回避了。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和这个地方的人有联系。 下八里街是城市的一块牛皮癣,杂乱的棚户区是社会底层各种问题聚集地。 当初他和梁旭年轻气盛,根本不懂,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有阴暗面,你解决不了本质问题,只会给受害者带来更深的伤害,毕竟没人愿意活在底层,迫不得已的另一种解释是自愿。 当时下八里的地下赌场和挂羊头卖狗肉等问题报出来,官方严打取缔,可也没过多长时间,便又卷土重来,只不过隐藏的更深更谨慎而已。 对面灯红酒绿,歪七扭八的街道,深远的不知延伸到人心何处,纪莫年只觉得曾经的自己真是可笑。 他收起思绪,不耐烦寒暄,拿出一个信封,老许看到眼睛亮了,刚要伸手,却被纪莫年按住,“找你打听个人。” 老许微微诧异,当年梁旭出事,他以为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了。 “前段时间新闻里飞车党案的嫌疑人冯严,听说以前在下八里街混过,你认识吗?” “他啊。”老许摇头,“不熟,那都是好些年前了,要不是最近这新闻,谁还记得以前那个毛头小子啊。” “他真的在下八里呆过?” “对,不过很多年了,在警方那次严打前呢。快意网吧,他刚来下八里时才十七?因为网管的工资一开始就给他一半,没成年嘛。之后在下八里呆了两年,就离开了。 那小子我印象里不爱说话,可下八里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啊,他当年存在感很低,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要不是最近这新闻报出来,估计都没人会提起他。” “你和他不熟,那下八里街谁和他熟?网吧老板还找得到吗?” 老许摇头,“哎呀那次严打,进去不少人,还有许多人跑路了,那个网吧老板以前帮人走私什么的,在警察抓过去前,人就跑到东南亚去了。那人鸡贼,从来不用身边的人帮他办事,所以跑路的快,当时警方抓到网吧去的时候,网吧里还正常营业呢。 而且这么说吧,那次严打,下八里大换血,消沉了好一阵才又冒出来。 里面店啊人啊,出来混的啊都不是前些年的了。像我这样能留下来的老人,都是底层里的底层,混口饭吃的,不碍别人事,在哪都一样。其他那些真干事的老板,早不是以前的了,你懂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音乐声,刚才街口搭的舞台似乎热闹了起来,几个穿着统一旗袍的女人拿着彩带在上面跳舞。高矮胖瘦都有,年龄似乎也有参差,就中间那个最年轻,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但不像其他人带着笑脸,她眼神有些呆滞,跳的很机械不标准,但不妨碍下面人看的热闹。 纪莫年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怪异感在哪,谁家开业选在晚上啊。 老许似看出他的疑惑,“这就是下八里啊,开业的是足疗店,以前这种店都藏着掖着,现在敢大肆宣传,因为不怕查了,看着干净的很,但晚上开业,懂得都懂,打的就是擦边。 现在这种擦边店很流行的,在边缘试探,不过你若是想找点乐子,得熟人介绍,不然进去就是真的给你洗脚而已,抓不住证据的。” 纪莫年皱皱眉,知道老许想说什么,下八里的问题是社会问题,人性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老许在劝他不要再涉足。 纪莫年却忽略这层意思,继续问,“就没有当年和冯严熟悉的人了?” 老许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但也不算熟,那小子当年独来独往的,有混子拉拢他,可他性格不太好,和混子冲突,那些人就处处找麻烦。后来还是网吧老板出面协调的,但也没人再搭理他,不过。”老许坏笑着,“当时他总去洗头房,找一个叫艳红的。” “相好?” 老许撇嘴,“谁知道呢,那艳红年纪都能当他妈了,洗头房其他人都说他有特殊癖好才传出来的,不然我也不知道他总去找艳红。” “艳红现在还在下八里街吗?” “巧了。”老许指着街对面那个舞台,“新开业这个足疗店,和对面按摩店是一个老板。现在隔一段时间就严打一次,按摩店关门,洗脚店开业,换汤不换药,人也那几个。但这不是高档地方,现在有钱人都去前面那个什么会所,这种地方专门给没什么钱的人准备的,玩不上啥,就擦边,要想动真格的,得把人约出去,店里不摊责任。” “你这么了解呢。” 老许打着哈哈,“都是听人说的,我可没去过啊,艳红就在里头,她那个年纪样子,会所去不上的,你没看到那几个穿制服的技师,都她那种。” “那不是有个年轻的吗?” 纪莫年朝对面扬扬下巴,确实,高矮胖瘦的几个足疗师中间那个跳舞的,虽离的不近,她又刻意低着头,舞姿僵硬,面无表情,却在一众半老徐娘中显得尤为年轻漂亮。 老许也是纳闷,凑到窗边去看,“不应该啊,这年纪长相得去前面会所啊,而且看着面生,估计新来的,哎呀谁知道呢,可能新店开业总要有点噱头才能吸引人。” 纪莫年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桌上信封,递给老许。 后者笑得殷勤,但在纪莫年起身时,老许犹豫着又叫住了他,“我就是觉得吧,该提醒您一句,之前这话我也提醒过梁记者。下八里什么人都有,您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调查就调查,报道就报道,千万别有过多接触,那些人为了生存什么谎都敢说的。” 老许说到最后又觉得多嘴了,摸着手腕上磨损的佛珠,“我最近几年信佛,有句话觉得特对,不要轻易介入他人因果。” 纪莫年看着老许半晌,点头,“我知道,谢谢。” 第3章 瑶妹 纪莫年直接去了对面,此时下八里街口的舞台已经撤了,人也散了,只留下满地传单碎屑。 他捡起来看上面地址,在冗长扭曲的胡同中饶了好几圈,才在角落看到那家店面很小的“中医传统足疗店”。 门口进进出出拿着优惠传单的客人不少,但店内堆的中药艾草包,和墙上的针灸穴位图,让很多人撇着嘴离开。 艳红看起来四十多快五十了,劣质粉使得脸纹干裂,不合身的旗袍将腰部赘肉尽显,但她似乎并不在意,此时正歪在单间门口吃盒饭。盒饭的味道在低矮狭窄的小房间里,与中药味香水味混在一起,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 引着纪莫年过来的前台喊着,“艳红,有客人,专门找你的。” 艳红抬头看到纪莫年时有点惊讶,也没多耽误,把盒饭又扒了两口,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用筷子特意往饭盒一边规整了一下,就放在门口垃圾桶旁小凳上,起身去拿足疗盆,嘴上还不忘问到,“艾草的还是生姜的,我们这泡脚包十块,捏脚五十,还可以做头部按摩,三十块。” 艳红很机械的介绍。 “我是老许介绍来的,能把门先关上吗?” 艳红手一顿,诧异的回头,张张嘴,但还是把话咽下去了,起身把门关了。犹豫着半晌才去解扣子,还不忘开口,“这边就能摸两把,要是别的,得从这出去,到对面旅店,那边也要抽成,你得给点现金。” 纪莫年赶紧开口,“老许介绍我来,找你打听点事,放心,钱我按最贵的给,在前台转账,再给你额外五百现金。”纪莫年先把钱拿出来放在椅子上,给现金不用店里抽成,她能自己都拿到。 艳红才反应过来,笑着抽过钱对着灯泡看真假,“我就说嘛,这年头变态是多,但也不至于一个帅小伙对大妈上赶子。” “以前你没碰到过年轻小伙点你吗?我是说早些年,在洗头房的时候。” 艳红挑眉回头看他,“你想问什么?” “你认识一个叫冯严的人吗,早几年前,听说他在这边的网吧,不爱和人交往说话,就只点你。” “前段时间上新闻那个飞车党嘛,当然记得,忘记谁都不能忘记他啊。” 艳红一下笑了,“可他点我,不是为了按摩,和你一样,找我打听事的。说起这事,你都不是第一个找我问的了,前些天警察也来问我。” “警察?” 纪莫年心里一跳。 “对,不在这,是在派出所寻亲那个系统登记找的我,把我叫去问的。” “寻亲?” “对,冯严当年也不知咋打听到我的,他找过来时还吓我一跳。不瞒您说,我最初来下八里街就是干那行的,缺钱。因我闺女五岁时被人拐了,之后我就一直找,也摸到点门路。报警找,寻亲系统,那都得看运气。 被人拐了,你也不可能挨个山区走,全国那么大,走的过来吗?可刚丢孩子的人一开始都无头苍蝇似的,我头些年也那样,后来路走多了,就知道门路了。 这拐人的啊,你得去下九流的地方打听,保不齐互相都认识的。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你打听人打听事,得花钱,花大钱。我一个女人能怎么赚钱。” 艳红坐在椅子上,手摸着开线的裙边,“我闺女生下来就是个聋子,我男人没几年就不要我俩了,我一个人打工顾不过来,闺女就丢了。 像她这样的小女孩拐去养大给人家生娃,最是跑不了。我一想到这就受不了,就得找啊。我就在下八里这,根本不用到处跑,花了钱就有人帮你打听。” “那打听到了吗?” “有两次,可我找过去都不是。话说远了,那冯严最初找我,就是他在派出所寻亲那,听人说我有门路打听,才来下八里街的。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所以,对外就说他找我按摩。 实际上,他是要借我的门路找人,他说自己小时候是被拐的,养父母家有亲生女儿,没儿子,就找人买了他。也不知儿子咋这么重要,不是亲生的比对亲生的看得重,有什么用,养不熟,人家长大了照样要找亲生父母。” 纪莫年听到这诧异,“警察找你问的也是冯严这事?” “对,警察啥都知道,查到他在下八里找过我,我就如实说了。我们当时找的打听事的人,还有中介啥的,那年严打都抓进去了。我人老珠黄那段时候没做成啥生意,抓进去被教育几天就放出来了,现在冯严也死了,这事也没啥可瞒着的。” “那他亲生父母最后找到了吗?” 艳红摇头,刚要开口,突然隔壁有女人的尖叫声,之后就是男人骂骂咧咧,噼里啪啦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 艳红骂了一句草,直接推门出去,就看到隔壁小房间跌出来一个和艳红穿同样旗袍的年轻女孩,披散着头发,胸前一片水渍能看出来是个脚印,瘦弱的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弱小。 此时那女孩捂着头尖叫,面前的秃顶男人还要上脚踹,艳红大喊着,“来人啊,虎哥,有人闹事。” 门外两男人过来,可这拉扯间,那女孩又被秃顶男抓住领子,尖叫的女孩像是吓到了,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被狠摔出去。 声音闹得大,好几个房间的人都探出头来。 艳红过去拉扯那女孩,女孩像是受了惊吓,一直双手捂着头,嗓音尖利的叫着,艳红抱住她一个劲的说没事了没事了,带着那女孩深呼吸。 洗脚店里的两个伙计拉着那还在骂的男人,后者也终于没再上前,倒是骂的更难听,指着手臂上的两个血牙印,“和疯狗似的,都他妈干这个了,摸一下能死啊。我又没要干你娘,就你身上那屎一样的疤,倒贴我都嫌恶心。” 那男人像是觉得失了面子,对着拉他的两个伙计,唾沫横飞的叫嚣,“你们店怎么回事,就这精神病疯狗一样咬人,还敢放出来。” 管事的虎哥,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说着软话,陪着不是,“哥,咱们这也要讲规矩,要出场得到对面,店里不行。” “老子没要带她走,正常洗脚,谁想到突然发疯,出来服务的,有狂犬病?我胳膊怎么办,赔钱。” 艳红一听赔钱,忍不住冲着那男人,“瑶妹是有点毛病,但平时不发作,肯定是受刺激了,咱们这的规矩她都懂得,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说着,低头看着已经不再尖叫却还是满眼惊恐地女孩,一直蜷缩着发抖,一只手还捂着另一只手,艳红一下看出问题,抓过女孩手臂,上面赫然是几个鲜红的疤眼,“你他娘的,拿烟头烫她?你个死变态,我就说瑶妹不会不懂规矩,她平时从不这样,是你拿烟头烫她。” 第4章 人各有命 虎哥一看那烟头疤,瞬间占理了,一把揪过男人领子,“草,敢动我们这的人,还想讹人?” 那秃顶男赶紧就嚷嚷起来,说这是黑店,要闹,说这的服务员有传染病,被虎哥生气的扔出去了。 艳红不甘心,又喊了两句,“他把瑶妹手臂都烫花了,这属于破相了,得要他点赔偿钱。” 喧闹散了,另一个小弟,皱眉赶着其他探出头来的按摩师,让别看热闹了,出去招揽客人也好,回去继续服务也好,别在这聚集。 人散了,艳红要拉那个叫瑶妹的女孩起来,后者还是发抖。 艳红帮她把额上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撩起来。 那张清秀消瘦的脸就完全暴露在了纪莫年面前,这女孩就是刚才舞台上站中间最年轻的那个,可此时她和刚才仿佛判若两人,眼神充满了恐惧,洗脚店灯光昏暗,却映着她眸子晶亮,她虽没再尖叫,可人还是发愣的。 叫了她几次都没反应,艳红皱眉骂骂咧咧发了几句牢骚,到旁边换衣间里摸索,半天掏出个药瓶,可打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艳红烦躁的把药瓶随手扔进垃圾桶。 纪莫年却是低头悄悄把药瓶拿起来,看着上面熟悉的英文,只觉得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脑子发麻。 像是没办法了,艳红照着瑶妹的脸扇了好几个耳光,后者发直惊恐地眼神才缓回来,瞬间眼泪不受控的无声流下。 艳红像是生气的,“他要摸就让他摸,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拿烟烫你,你喊人啊,店里都有人看着你怕什么。虎哥要是要来赔偿钱也落不到你手,今天几号了,这一个礼拜,你饭钱都没挣出来,看看还钱的日子怎么办吧,你要不认命,早晚命都没了。” 瑶妹还坐在地上没抬头,长发散着,旗袍扣子似乎刚才扯开了,露出莹白的脖颈,再往下似乎有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神秘。 似有所感,瑶妹抬头朝这边看来,正好和来不及躲避视线的纪莫年四目相对,那双眼深不见底,却又像带着某种尖利的东西,直直刺进纪莫年心里,让他慌的一瞬错开,毕竟此时那女孩衣衫不整,他一直盯着人家显得太猥琐。 艳红顺着瑶妹视线,皱皱眉。 嘴上骂着,却将碘酒纱布塞她手里,“我还有客人,你自己搞。” 然后踢了踢垃圾桶旁的小凳子,“别饿死了,哭有什么用,给谁看啊,晦气东西。” 艳红推着纪莫年,重新回房间把门关上。 纪莫年有些出神,门合上前最后画面,那女孩爬到垃圾桶旁,打开了刚才艳红没吃完的盒饭。 艳红虽装作不在意,却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你对那女孩挺照顾啊。” 纪莫年看的出来,艳红却嘲讽笑着,“照顾什么?我都这样了,能照顾谁?” 艳红指了指脑子,“她脑子有病的,据说她妈就是遗传精神病,她也有但不严重,我认识她没见过几次犯病,就是不能受刺激,刚才是那个变态拿烟头烫她,瑶妹就怕火。 刚来那天,虎哥带她练打火机给人点烟,练了一天一夜,她人都哭晕过去了,也没学会。天杀的,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脸好看年轻,可脱了衣服,这,还有这。” 艳红指着胸口,腰腹,“全都是烫伤烧伤。欠了利滚利啊,上礼拜刚来赚钱,原本她那张脸去前面会所还钱更快,可她自己不乐意,逼她就发疯咬人,这年头抓的严,谁也不敢真逼她,也不能得罪客人。大牙哥没办法了,才给她扔这。 今天第一天上工就这样,肯定得挨教训。算了人各有命。可她以前平时从不发疯,好人一样,最近也是变故太多了吧,也没钱吃药了。” “那女孩不是才来一个礼拜,你以前认识?” “早两年前来过下八里,她妈有病啊,医药费太高,她自己后来也有病要吃药,但不严重,不受刺激平时和好人一样,顶多就是为人特别轴,你懂吧。” 艳红指着脑子,“就是和普通人想问题不一样,但脸是真好看,就算身上有疤,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哪个男人不动心。几年前刚来时,就有个混子叫阿庆,被她迷得不行,着了魔似的喜欢她,帮她还钱,再后来带她离开这了,我以为是结局呢。 结果上个礼拜这瑶妹又回来了,说是又欠了钱,不只她妈医药费,我听说是那个天杀的阿庆不要她了,走之前借了钱,让她担保的,利滚利那边找不到阿庆,自然就让她还钱了。倒是没多少钱,但她这情况无底洞啊,怎么还的上。这男人啊,没一个靠的住的。不过也是,新鲜时候什么都好,时间长了,那些毛病肯定都介意的。” 艳红指着手心,“瑶妹命苦,还断掌,你懂吧。一开始说不介意的,以后啥不顺都怨女人身上,我听说阿庆当初带她走后为了挣钱,瞎了一只眼睛,后来就打她,哎呀,就是瑶妹命不好。 我不是可怜她,人就该认自己的命。我只是觉得吧,我女儿在外面,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受罪,身上有病,被人作践,真不如死了算了。” 艳红说到这眼眶有点红,叹着气又无所谓的,“哎呀,这下八里街可怜人多了去了,纪先生,刚才咱们说到哪了?”艳红思索了一下,“哦对了,你问我冯严父母找没找到,当然没找到了。” 纪莫年还沉浸于刚才那个女孩带来的震惊里,此时被艳红叫了几次,才强行回神。 “冯严在派出所寻亲库里都没有匹配的dna,说明他很可能不是被拐卖的,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不然一心找子女的父母肯定早就在寻亲库里留下信息了,他还傻乎乎的想花大价钱找父母呢,我当时就劝他算了吧,他心里也明白。” “那冯严后来不找亲生父母了?可他在下八里还是呆了两年,按理来说,他来这为了打探寻亲,不找了没必要在下八里呆着。” “他是不找父母了,但他说他姐又丢了,就是他养父母那个女儿,他姐是突然就不见了,他怀疑是被拐了或者出事了,在老家也报过案。但他养父母对他姐不咋好,小姑娘几乎是多少年不和家里联系,也有可能单纯离家出走,但他就不信。 冯严说他姐对他挺好的,上了大学偶尔给他打电话寄东西,可他姐大一没念完人就休学不见了,后来也没回来继续念,学校还找到他老家去过,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姐去哪了。” “那他姐有消息吗?” “这个倒是有,有人说在安徽见过,也有人说深圳有消息,后来应该是找到了吧,不然他也不会离开下八里。我觉得吧他姐之前就是不想见他,他觉得和他姐关系好,但他姐不一定这么想。 你想啊,亲生父母不在意自己,在意一个买来的男孩,他姐能真喜欢他吗?” 第5章 冯严的样子 “那你后来有在别的地方见过冯严吗?” 艳红摇了摇头,可又马上点头,“算见过吧,在安居小区那边,看到好像是他,身边有个女的。这么多年没见,我一开始以为看错了呢,结果听那女的叫他阿严。他整个人真的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以前他在下八里,不爱笑,不爱和人说话,可我多年后见到他,远远看着人开朗得很,对他身边的女的有说有笑,拎着菜回家,形容不出来,就是很不一样。” 艳红眼神发直,似乎坠入那天的场景,“那应该是他姐姐吧,看着比他大些,以前他也只是在说到姐姐时会有别的表情,平时都冷漠的让人无法接近。” “你确定那是他姐姐?你记得那女人的样子吗?” 艳红摇头,“没见到正面,中等身材,长头发,我不确定。” “那你上一次见冯严是什么时候?” 艳红咽了口口水,“一年前。” “一年前?” 纪莫年惊讶。 艳红点头,“警察也问过我,我都照实说的,安居小区那次真的是一年前。所以在看到新闻说他是飞车党时,我还很惊讶的,他怎么会去做飞车党。按理说,他就算缺钱,也不会做那种危险还容易被抓的蠢事,他很有本事的。” “有本事?怎么说?你这中间好几年没见过他吧。” “是,当初他在下八里时才十七八岁,但想在道上找人,需要很多钱的,我第一次和他说完,他拿的都是块八毛,可第二次,就那么厚一叠现金。他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在短时间弄到那么多钱,没必要去当飞车党,抢不到多少钱还危险,对吧?” 纪莫年皱眉,“你也说了他离开下八里时还不到二十岁,这中间过了好几年,人总会变的,尤其是男人,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变化尤为大,或许他就是走投无路了,或者想引起社会的关注。” 之前陈立他们专案组也分析过,飞车党行为的背后是报复社会为目的闲杂人员,因为不仅仅是随机抢包那么简单,还涉及当街割喉杀人这种行为,是有公然挑战法治的心理,所以当时推断冯严的性格应该是叛逆张扬的。 可随着调查,警方也发现冯严过往的经历,似乎和这个推论有所背离,但因当时这案子各方面都没问题,证据确凿,还有目击证人和受害者的指证,也就没人再去探究冯严犯案的心理了。 此时艳红听了这话,却摇头,“怎么可能,你们不知道冯严以前在下八里什么样子。” 沉默低调,仿佛就没人听过他说话,那些混子欺负他,围在一起打,他也不反抗,就那般逆来顺受的看着你,但偷偷去报复过混子,出手也狠,“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张扬呢?那孩子,当初年龄小,却做什么都有计划,和我去找中间人给钱的时候,也留一手,怕被骗,厉害着呢。就连我也防着,我问了好几次他的钱哪来的,他也不说,外面也打听不到,如果不是我要带他去交钱,怕是谁都不知道他能偷偷赚那么多钱。” 这一点也是纪莫年所怀疑的,连老许这种下巴里包打听,对于冯严都不了解。 可如果冯严真的不和他人来往,又是如何挣到钱的,那么小的年纪做什么都有计划,被欺负也先忍耐。这样的人,真的会是那个张扬的飞车党吗?纪莫年怎么都不能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不过,还是那句话,人会变的,若他以前那般低调,也证明了他城府极深。 他赚了钱还隐藏的深,说明赚钱的法子不合法又危险,会和他那个走私的网吧老板有关吗?可老许说过那网吧老板从来不用身边的人。 如果不是帮网吧老板做事挣钱,冯严整天呆在网吧里,又是怎么和挣钱道上的人联系的呢? 纪莫年心里疑惑,还有冯严的姐姐,冯云。 如果冯严当年是找到了姐姐冯云才离开的下八里,后来艳红看到也是他和姐姐一块生活,那么就有几点问题了。 第一,出事后他姐姐冯云去哪了,是否也参与了飞车党,如果姐弟俩过了好几年平静的日子,为什么冯严又要去如此高调的当飞车党杀人抢劫呢? 第二,为什么这案子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他姐姐冯云的影子。 第三,真的是冯云吗? 纪莫年记得冯严的基本资料,其中对他养父母一家的描述非常少,只说冯严和养父母关系不好,十几岁就离家出走。至于养父母的女儿冯云,资料里也只是两笔带过,那女孩大一时和学校申请休学,之后就不见了。 几年过去都没回学校,学校还找过她老家,可父母亲人朋友都不知冯云去了哪,警方曾经立案调查过冯云的失踪,从她消失的那年,就没在社会上用身份证生活过。 如果当年冯严真的是在下八里打听到了姐姐的行踪,才离开了下八里,后来又和姐姐一块生活,为什么没有冯云的生活痕迹呢? 冯云的资料上,她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用的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吗?还是说这中间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但不管怎样,似乎想要找到冯严飞车党案背后的真相,是绕不过冯云这个人了。 离开的时候,艳红还不放心,因为她摸不准纪莫年到底是干什么的,一直说自己这些话也和警方说过。 纪莫年想着看老许的面子,又拿了二百现金给她。 走出房间,艳红领他到前台扫钱,长长的走廊,这一瞥,看到虎哥拎着刚才那个瑶妹的领子往后门拖。 艳红顾及不了纪莫年,赶紧往后面跑。 前台看纪莫年目光还在那边,礼貌的将小票递上,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纪莫年迟疑了一下,张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他刚要走出足疗店,艳红就追了出来,一下扑到他身前,急迫的,“纪先生,我知道你不是这边的人,但看你给我的钱,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能帮帮我吗,帮帮瑶妹,求你了就这一次。” 艳红看着街上的人,力气很大的想将纪莫年往旁边胡同拖,后者皱眉本能的挣开。 “纪先生,这钱就当我们借的行吗,我身上没钱,今天要交不上利息,瑶妹要挨打的,她再挨打会死的。你就当可怜可怜她,求你了,就当借你的,之后我可以带瑶妹去老许那写借条,行吗?” 纪莫年本能的想要拒绝,可又想到刚才瑶妹的眼神,这一迟疑,艳红最会看人眼色,直接就要拉着他往后走,纪莫年却挥开了手,“要多少钱?” 第6章 疑点 纪莫年掏了钱也没多停留,更没跟艳红到后面去。他不想和这些人有太多瓜葛,若是以前他也许会同情心泛滥,但之前报社梁旭那件事,就像给了他一记耳光,他不想再惹麻烦。 他回到台里时,已经半夜了,剪辑室的格子间灯还有亮着的,电视台这边多晚都有人加班。 纪莫年走到最里面那间,打开电脑,先是把自己今天拍的照片传上去,然后开始加声音叙述,主要是从艳红那边得到的冯严情况。 录完资料,纪莫年又打开之前跟拍刑警队的片段录像,都是十分零散的记录,多数是对参与追捕飞车党的刑警采访,本来准备素材差不多了就开始剪辑制作,却没想到中间停了。 此时纪莫年看着这些,无比心烦,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一点点看下去,分门别类,甚至在笔记上记录。他想通过这些现有的东西,查到冯严案背后的蛛丝马迹,他在赌一口气,赌没有警方提供消息自己也能发现华点。 他只有掌握第一手的线索,才有资格和陈立谈判,将纪录片重启。 不知不觉中,看拍摄记录看了一宿,门外陆陆续续有人声,他才意识到天快亮了,必须在太多人上班前离开。所以,加快了速度,其实这一晚上是有收获的。 首先纪莫年整理了飞车党团伙三人的信息。 这案子嫌疑人一开始非常不好锁定,刑警队全市排查摩托车,方向不对,这也是团伙首脑冯严的高明之处,他的摩托车都是套牌,线索就指向了摩滴司机。 但实际上,这三人均来自郊区那个不正规的摩托车俱乐部,俱乐部常年做赌局,但因里面有些人,有点名利背景,所以这俱乐部违规却断断续续存在,懂得都懂。 后来也是里面一个赞助商和俱乐部出现了矛盾,给警方提供了线索,才锁定了冯严。 冯严,二十六岁,前摩托车汽配店老板,后因海运和经济危机,欠了不少钱。骑摩托车很厉害,在俱乐部的赌局中赢过很多钱都用来还债了,为人沉默寡言,不和人拉帮结派,也没什么朋友。 叶乐晨,二十四岁,很年轻,冯严的好兄弟,一直跟着冯严。听说俩人从多年前就在一块,有冯严在,肯定有叶乐晨。警方查过他的背景,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后逃出来找家人却找不到,没怎么读过书,一直在街上混,还要过饭。后来就不知怎的跟了冯严,在警方抓捕过程中为了掩护冯严,当场被击毙。 第三个是团伙中唯一未成年的成员,钟白,当时在抓捕中,他可能因为年纪小,没像冯严或者叶乐晨那样反抗。可冯严在逃跑时本来向警方开枪,却误打到了钟白头部,经过抢救,暂时脱离危险,可人始终没醒过来,至于以后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 但钟白的背景,却让警队哗然,除了未成年的身份,钟白和冯严叶乐晨这两个自小身世波折的人比,人生可以说是很多人羡慕的。他父母健在,并且家里有生意,父母全国到处跑,留他在爷爷奶奶身边,住的也是别墅。 但钟白自小顽皮,惹是生非,初中时就搞大过同班女生肚子,被人家找上门,他爸赶回来扇了他几耳光拿钱平事,后又匆匆飞走。大概是到了青春期,他在外整天打架斗殴进派出所是常事,他父母也不再管他,每次都让他家一个亲戚去处理。 而这次飞车党案,惹出了大祸,一开始警方给钟白父母打电话,对方还以为是平时那样,骂骂咧咧的说让他家表弟去处理,听到最后说是抢劫杀人,此时钟白还昏迷不醒,父母才大哭,从外面坐飞机现赶回来。 警方在叶乐晨和冯严的短信记录上,发现了他们每一次抢劫的计划,有些是随机,有些是计划盯梢了很久才出手。抢到一些现金但不多,主要是抢手机,在叶乐晨的住处发现了很多抢来的手机,有些被用来盗刷,有些用来网贷。 但其实整体来说,根本没捞到多少钱。 钟白手机里给冯严的信息,却透露出了犯罪动机,解释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飞车抢劫的初衷,虽让警方感到惊讶和荒谬,却符合心理专家对飞车党犯罪团伙的侧写。 似乎这个飞车团体成立的初衷,是中二的英雄主义,幻想着劫富济贫的骑士精神。 当然这些只是在钟白短信里发现的,冯严和叶乐晨是否是这个动机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钟白只参与了前两起他们“试水”的随机抢劫案,并没参与后续的案子,钟白一直在短信里问冯严和叶乐晨为什么不带他了,他们并没给他回信息。 而且据受害者叙述,除了前两起是三个人骑两辆摩托抢劫,中间几起抢劫案都是两人骑一台摩托实施的,并没有第三个人,这一点也和短信吻合。 所以警方推断出,应该是叶乐晨和冯严嫌钟白年纪小碍事,所以甩开了他。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一共八起飞车案,前六起案子都只是抢劫没有伤人。 最后两起案子,就走向变化了,因为最后两起不仅抢劫,还当街割喉。 按照目击证人的叙述,第七起案子依然是两个人。 但第八起,也就是最后一起割喉抢劫案,车上却只有一人,并且和上一起案子时隔了一个月才实施。 警方也在叶乐晨给冯严的短信上证实了最后一起案子,冯严把叶乐晨也甩开了,期间这一个月叶乐晨一直在问冯严在哪,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可冯严始终没有回复他。 也就是说,后期他们三人分开了,至于为什么在抓捕时,这三人同时出现,似乎是冯严主动给这两人发消息约见面。结果中了警方的埋伏,被一网打尽了。 钟白属于被冯严连累了,因为警方始终锁定的嫌疑人都只是冯严和叶乐晨。 目击证人,证据,都很充足。表明是冯严联合了这两个人,实施的抢劫杀人。 虽然还有疑点,最后两起割喉的案子,似乎已经超出了所谓劫富济贫的范畴,尤其是最后一起,冯严甚至甩开了叶乐晨单独行动,出手狠辣,完全违背初衷。 陈立和专案组探讨过冯严犯罪的真正动机,是否是劫富济贫这么简单,甚至还调查过最后两起割喉案的受害者身份经历。 可这两起割喉案的受害者一女一男,互不认识,女的是中心疗养院的护士,男的是小本店铺经营。查了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和冯严都没有过任何交集。 其实在陈立看来不止最后这两个割喉案,前几起案子,都不是做大买卖的人,而且冯严他们顶多用这些人的手机做点贷款刷单,和劫富济贫搭不上边。 但或许“劫富济贫”就是他们糊弄钟白的,单纯就是要抢劫杀人而已,想报复社会。 结合冯严的生活经历,心理专家认为他或许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和心理障碍,通俗一点说,也许就是人变态了,所有随着犯罪的不断加剧,也逐渐升级了。 甚至最后甩开叶乐晨,单独行动。或许冯严和叶乐晨就犯罪形式也发生了分歧,或许第一起割喉时,叶乐晨也很惊讶他出手,所以和他产生了矛盾,而冯严的犯罪心理却没有缓解,就自己单独行动了,最后一起案子,冯严不仅一个人割喉了受害者,还在对方肚子上补了两刀,出手极其狠辣,不给对方留一点活口的机会,这似乎也符合心理专家对于他反社会人格的心理侧写。 虽然陈立还是对冯严的犯罪动机有怀疑,但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和落网,这案子也因反响太恶劣,上面压得紧,所以只能尽快送审。 但纪莫年知道陈立这人一向执着,难道是就算送审了,他还没放弃追查?所以还真找到了东西,这案子才会打回来重新调查? 纪莫年越发的觉得这个可能很大,但关键是,就现在资料几乎滴水不漏,陈立究竟在哪发现了新的问题? 纪莫年脑子转的很快,回想自己在刑警队看到的,觉得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冯严的尸检报告。 为什么做第二次尸检? 他采访时记得第一次尸检报告的内容,里面清晰地记录,法医根据尸体腐烂的时间,判断冯严死于大半月前,根据伤口分布,判断冯严应该就是在那次警方抓捕中受了伤,虽然跑了躲起来了,但最后不治身亡,所以那半个月专案组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是因为他那时已经死了,尸体找到的时候都臭了。 可为什么警方又作第二次尸检?是发现冯严的死另有原因? 纪莫年又翻出之前看到的小会议室的旧报纸,是五年前的一则冰箱藏尸案,凶手到现在还没落网,显然陈立他们开会讨论过这个案子,那这个五年前未破的冰箱藏尸案,又和冯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第7章 冯严之死 刑警队会议室,本来刚解散几天的专案组,因飞车党案的一个突破性发现,又重聚在一起。 此时队长陈立面色凝重的在白板上写下了一系列时间线,“我先重复一下整个案子的经过。 从去年底,到今年夏末,陆陆续续在安城各个区出现飞车党,抢劫到杀人,性质恶劣。 咱们各方面调查,从摩托车改装手法,和目击证人的描述,确定了犯罪嫌疑人是来自违规摩托车俱乐部的赛车手,冯严。 当然还因冯严身上一个明显的特征。 陈立指了指左侧手臂上部,“冯严这里有个瓶盖大小的蝴蝶纹身。这一点是当时咱们确定冯严是嫌疑犯的主要原因。 之后经过蹲守,逐步围攻冯严,并将三人犯罪团伙一网打尽,这点大家都记得。 冯严逃跑了,后发现尸体,应该是当时受伤最后不治身亡,这一点在之前都毫无疑义,对吧?但是。” 陈立打了个指响,把冯严的第二次尸检报告拍在桌上。 其实就算当时送检结案了,可陈立就是有种感觉,他师父以前就说过,当刑警时间长了,会有一种直觉,他也说不上来,明明证据确凿,可为什么他就觉得哪不对劲。 本来陈立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日夜难眠还是去找了法医,两人研究冯严的尸体,从受伤的位置比对,到当时激战的场景重现,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可法医正好刚在京城培训回来,说京城新出了一种微生物分析的仪器,还在实验阶段,就抱着谨慎的态度,送了一些腐烂皮肤样本过去,再确定一下死亡时间。 结果,京城那边反馈回来,给出的死亡时间,竟和冯严第一次尸检报告里的死亡时间不一致,而且不是微小误差。 精密的高科技仪器通过微生物推算,冯严死亡的时间要比他们想的还早一个月。 也就是说,在第七起案子,也就是第一个割喉案过后,冯严就死了。 这一点让陈立无比震惊,为保准确,法医连夜又对冯严做了第二次尸检。 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的问题,冯严的内脏出现了冻伤裂痕,但之前尸检并未发现,所以冻伤裂痕应该是最近才显现的。 陈立当时就问法医,是不是这段时间尸体在冷冻柜里的原因。 法医却摇头,从专业来看,普通的冷柜根本不会出这样的裂痕,必是那种急速低温下才产生的。 而第一次尸检没发现,是因这种裂痕,是急速冷冻后回到常温一段时间,再经过普通冷冻才会出现,所以第一次尸检时并没有裂痕,是因当时发现尸体就尸检了,可也足以说明,这尸体曾急速冷冻过。 法医一下反应过来,说这种案例,以前见过,之后就在档案里找出了卷宗,当时那案子甚至都上了报纸,是五年前的一起冰箱藏尸案。 尸体因好久才被发现,内脏已经显现裂痕,这案子是他师父办的,当时就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恐怕比尸检的结果要早很多,应该是经过急速超低温的冷冻,才会出现这种结果,但当年还没有精密仪器,所以无法判断死亡的具体时间,最后成了悬案。 没想到五年后冯严的尸体会出现同样状况,不得不让法医怀疑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 陈立听到这时脑子已经彻底麻了。 新的死亡时间证明了冯严其实死于第七起飞车案发生后,不超过一星期。 那么第八起飞车割喉案,又是谁做的呢?肯定不是冯严了,因为那时他已经死了。 在最后一起飞车案后没多久,警方就锁定了冯严的位置,并且实施抓捕,和冯严发生激烈的对抗,在拉扯中,拽脱了冯严的外套,露出了肩膀上的蝴蝶纹身。 似乎所有一切都在顺理成章的让人认为,当时和警方争执逃跑的人就是冯严。 但问题是,最后和警方拉扯的人不是冯严,甚至最后一起飞车割喉案的凶手也不是冯严,那么这个人是谁呢?能熟知冯严的一切,甚至冒充他,显然露出来的蝴蝶纹身就是在迷惑警方,让那个人完美脱身。 现在看来冯严尸体上的伤,并不来源于警方,那么是谁弄得?明显冯严是被人谋杀的。 谋杀他的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冒充他的人。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能如此完美的替代冯严,骗过了所有人。 首先这个人一定对冯严很熟悉,熟悉他身上的特征,熟悉他的骑车方式,甚至小动作。 更熟悉冯严他们的行动计划,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冯严,并且冒名顶替冯严又飞车割喉了一个受害者,把警方视线全引到冯严身上,然后自己销声匿迹。 而陈立从对方身形和时间上判断,这个人绝对不是叶乐晨和钟白间的任何一个。 所以,陈立拿起笔在白板上,“第四个人。” 没错,现在看来飞车案团伙不止三人,隐藏在冯严、叶乐晨、钟白之后,还有第四个人。 但至于这第四个人是最初就参与了,还是后来杀了冯严后,替代了冯严参与进来的,有待讨论。毕竟,目击证人看到的都是带着头盔的,怎么判断,之前三人一组,两人一组实施抢劫杀人时,里面就没有这第四个人。 但这一点,很快在分析中就被否定了,最主要的原因,冯严叶乐晨甚至钟白每次行动前的短信,虽然没说具体的,但有地点和暗号,交换了受害人信息,语气中能推断出来之前七起案件都是这三个人。 所以陈立有个大胆的推测,前七个飞车案,确实是冯严,叶乐晨,钟白做的。但第七起飞车割喉案后,冯严就出事了,从叶乐晨那一个月给冯严发的信息就能看出来,冯严是突然失踪的,叶乐晨一直在找他。 所以在第八起飞车割喉案发生后,叶乐晨疯狂给冯严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行动,人去了哪。 可始终没得到回应,按时间看,那时冯严已经被人替代了,那个人杀了冯严,用冯严的名义又割喉了一人。 之后,就是警方抓捕。 现在看来,发现冯严行踪也有可能是假冯严故意透露给警方的,为的就是斩草除根。没错,不然怎么解释他突然发信息给钟白和叶乐晨,约他们见面。 陈立感觉到脊背发凉,那个杀了冯严的人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叶乐晨钟白两人死。因为这个人,叶乐晨和钟白一定认识。 回想抓捕时的场景真的很乱,假冯严先发制人掏了枪,真是悍匪啊,打伤了警员,叶乐晨当时为了掩护他被警方击中,现在回想那些动作,是不是那个人为了故意让叶乐晨死。 还有之前以为是冯严逃跑过程中,开枪无意打中钟白的头,现在看也可能是那个人故意的,为的就是让钟白闭嘴。 之后他就奋力逃跑,再引得警方找到真正冯严的尸体,为这个案子画上一个句号。 想通这点后,陈立只觉得这凶手心思太可怕了,如果这些猜测都成立,当然还需要去佐证这个想法,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人胆子真大。 首先,他此举非常冒险,万一被捕一切都会暴露。第二,那天他和警方激战,很可能死在当场。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做的这些事,可为什么?他想灭口叶乐晨和钟白,完全可以悄悄弄死,为什么要以身试法,搞这么高调和警方激战。 但也侧面反映出了,这人一定非常熟悉冯严叶乐晨,不然,怎么连叶乐晨都没发现他不是冯严,除却当天相聚时间太短,他们仨人都带着头盔,最大的迷惑就是陈立在和那人拉扯过程中,那人露出了蝴蝶纹身,足以让警方和叶乐晨都认为他就是冯严,也就是说,连警方都被这个人算计了。 可这人为什么要冒充冯严,冒这么大险,是为了犯最后第八起案子吗? 这个人都能悄无声息的杀了冯严,为什么不悄无声息杀了那个受害人,甚至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了叶乐晨和钟白。可他却玩这么一出,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就会死。 是为了掩盖冯严的死,不想暴露自己杀了冯严,可这么做不是更容易暴露自己吗?除非这个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就像冯严也许有不得不飞车抢劫杀人,闹得这么大的理由一样。 到今天,专案组可不会再认为冯严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劫富济贫了,这中间太乱了,显然冯严另有目的。 这案子一下变得复杂起来,从一个反社会人格团伙的飞车抢劫案,变成了连环作套的杀人案。 专案组现在整个都麻了。 “所以现在调查可以分几个方向,第一,查叶乐晨冯严钟白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熟悉的朋友,尤其是冯严身边,是否出现过一个女人。” 虽然陈立十分确定那个冒充冯严的人,是个男人。但之前走访调查中听到有人说,冯严和女人生活在一起过,还有他姐姐的事,可这一路调查没人能说得出冯严身边有什么女人,姐姐冯云更是毫无踪影,陈立本能觉得这点有问题,也许是突破口。 “第二,重新调查这些受害者,之前查过了,这次也深入走访,不能听受害者一个人叙述,周围人对他的评价,甚至受害者过去延伸到二十几年做过什么,都要详细的内容,尤其是最后两个被割喉的受害人,挖出祖宗十八代,要最详细的资料。 听明白了吗?行动,这案子不能再耽误了,要抓紧时间。” 因为陈立知道,多拖一分钟,那个凶手就多一分逃跑的机会,他有一种预感,这案子背后一定隐藏极深,也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真相。 第8章 陷害 纪莫年忙了一宿,天刚亮就匆匆离开了,到停车场坐在车上头疼欲裂,想先回租住的单身公寓休息一下再说,老许却来了电话。 他接起来,对方没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脸的,“大记者大导演,你不要害我啊,咱们这行规矩,我给你们当线人,你们不暴露我,都是说好的啊。你可倒好,反手就把人饭碗掀了,现在人家四处找我,你是要害死我啊。” 纪莫年原本还头晕脑胀,听老许气愤的质问一下就清醒了,“怎么了?” “怎么了?昨天你去下八里打听完,是不是回头就举报了,大半夜治安科就去人了,把那足疗店附近的全端了。抓进去的足疗店的人啥也不是,没抓进去的后台可就要我命。” “我没有。” 老许根本不听他的,嚷嚷着,“反正就这一次了,我着急跑路,认识这么久,你不仁我也不能不义,提醒你一句,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举报了人家就能一锅端了,教训你是小,肯定让你也惹一身骚,现在他们的手段可比你和梁记者那时候知道的手段高明多了,你好自为之吧。” 啪,老许莫名其妙打电话来,又莫名其妙挂了电话。 纪莫年也听明白了,昨晚警队去人把那个洗脚店连带着配件旅店都端了,可他根本没有举报,而且他觉得老许有些过于敏感,他没举报,别人查不到他老许,而且昨晚去的客人明眼看多是不懂的,里面雷这么多,有人发现问题,被举报很正常。 话虽如此,但他不想和老许闹翻,他本来还想求老许打听事的,此时拿着手机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觉得老许有些莫名其妙,解释也不听。 纪莫年有些烦躁,因为一宿没睡头疼的要炸,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打老许电话想要解释,却怎么也打不通了,只好先开车回到电视台附近的公寓,结果车到单元楼下,就看到了两个警察。 原本他没在意,准备上楼,那两个警察看到他就过来询问,是否是纪莫年。 他茫然的回答是,对方严肃的亮出警员证,“我们是刑警队治安科的,请问你昨晚是否去了下八里新开业的中医传统足疗店?” 纪莫年心里本能有不好预感,但也如实的回答是,对方皱眉,“那请你和我们回去一趟,协助调查,现在我们怀疑你和一起未成年非法交易案有关。” “什么?” 纪莫年第一反应是懵逼,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夜没睡做梦了,他,和那种交易案有关,还是未成年人,开什么玩笑。 然而到了刑警队,他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做梦,甚至不是找他来询问,而是直接扣住他带进审讯室。 就在昨晚,警队治安科接到举报,说下八里一家新开业的足疗店挂羊头卖狗肉,店里名义足疗实则擦边,如有熟人介绍,谈拢价格就带人到对面小旅店以情侣身份开房,带的这个人可不是店员,而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足疗店只是个中介。为避免被查,所以不在足疗店里,去小旅店见面前互相交换姓名简单了解,一被查就说是情侣。 其实警方早就意识到几次严打后这些交易场所有了新招数,之前甚至派过卧底深入,但取缔一个,很快又会有更隐蔽的新方法,形式更加严密,屡禁不止防不胜防。 但如果是群众举报,他们出警会特别快,昨晚就是接到了举报,对方用变声器拨打的治安科电话,意思是这家新开业的足疗店有问题,并提供了未成年人服务的具体位置。 治安科特别快,在旅店地下室的房间抓到了三个未成年人,有两间是被当场扣在床上,还有一个跑了,跑到一半被警方找到了,但男的跑的不见踪影了,警方审问那个未成年人和其交易的人叫什么,她就说了纪莫年的名字。 警方调监控也确实看到纪莫年在差不多的时间出了足疗店,隔了一会才离开,但关键位置的摄像是死角。 此时面对警方的质问,纪莫年很气愤,但脑子还算冷静,“首先我去的是足疗店,找的是艳红,不是什么未成年,你们可以去问店里的人和那个叫艳红的,而且我什么都没干。第二,足疗店里除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哪来的未成年人啊,我都没看到。” “但你知道足疗店是有潜规则的吗?” 纪莫年眼神闪烁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他知道说谎只会更麻烦,“我知道,但我是去找艳红打听事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刑侦大队找陈立,我是电视台的,之前跟他们拍飞车党纪录片那个导演,我想调查一下冯严的过往,所以找人打听到八里街艳红,我就从来没碰过未成年。” 纪莫年此时非常疑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被举报后,老许那么敏感怀疑他,警方也指证他。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慌乱,说艳红也会给他作证的,然而,两个警员交换着眼色,皱紧眉头,“知道吗,指证你是昨晚和那个未成年交易的人,除了那个小姑娘,还有足疗店的老板王成虎,以及按摩技师刘艳红。” “不可能,我要和艳红对峙,她在说谎。” 纪莫年心沉下去,不知道是艳红真的说谎,还是警方在诈他,他本能觉得这事不对,有些不明白情况怎么变成这样了,但也同时脑子转着,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一直嚷着自己没做过,要和艳红对峙。 警员看他态度坚决,严肃的呵斥着他别乱动。 “我是别人介绍去找艳红打听事的,我在打听冯严,这点你可以去问刑侦大队的陈立。” 对面警官给小警员耳语了一番,后者出去了。 “按照转账记录,你除了在前台转了一笔钱,还给王成虎的微信收款码扫了钱,这一点你怎么解释,你找艳红打听消息,为什么给王成虎扫钱?” “我找艳红打听事,她说要现金,我给了她一共七百现金,前台扫码是我占用她时间买的足疗的钱。可我付完这些要走时,艳红说她们那一个服务员叫什么来着,她欠债,大概看我给她现金多,就求我,找我借钱,我被艳红缠的脱不开身就给了,可我现金就只有一千块,她就给了我一个收款码,我扫了三千块进去,说是管我借的。” “你之前认识艳红吗?” “不认识,这次来也是熟人介绍,也就是第一次见面。” “对。” “第一次见你就借钱给她,这话站的住脚吗?” 纪莫年感觉嗓子发紧,有些气愤的激动了,“你什么意思?我就不可以有点同情心吗?” “你当然可以,但问题是,你扫的是王成虎的收款码。”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谁的收款码,我只是可怜她,所以借了钱,我都没指望她还。还有你们指控我和什么未成年在一块,那个人是足疗店的吗,我都没在足疗店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你现在让那孩子认人,都不一定认得出我。 这就是栽赃陷害,我不知道我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害我,但昨晚上我根本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找未成年人,甚至我除了足疗店都没去过别的地方。” “那你说为什么他们要陷害你?你得罪过什么人?” 第9章 对峙 纪莫年尽量让自己冷静,脑子疯狂转着,感觉一切荒唐极了。而且他也看出来了,他一开始想的太乐观,现在说三个人指证他,就算没有实际证据,他也会很麻烦。 扣他几天他不怕,他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但他怕事情发酵,到时候肯定要捅到父亲那里,他不想成为父亲的麻烦。 他现在如果不是眼前坐着警察,都想大吼几声,以排解此时的怨愤。 这样的事他太久没经历过了,离开报社后,在电视台这几年,再敏感话题的拍摄,有台里兜底也不会多危险,是他这次大意了。 他皱紧眉头,让自己尽量专心思考,首先他和王成虎等人之前根本不认识,要说得罪人,到要弄死他的地步,他和梁旭那次差不多,可那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若说最近,到电视台后,拍的纪录片做的采访都很严肃,是有得罪人的嫌疑,但都不是下八里这种,顶多得罪一些权贵,难道是有些权贵找人报复他? 可他昨天去下八里街是临时起意,对方怎么可能算准了自己去那,提前布置好陷阱。要么是临时起意的陷害,这也不太可能。 谁会临时起意这么害他。他突然想到老许刚才打电话,难道是昨晚他走后,足疗店遭到了举报,所以他们以为是他?可为什么以为是他呢? 是艳红说的吗? 纪莫年想到一点线索就是救命稻草,“肯定他们以为是我举报的,所以故意栽赃,一定是这样的,我要和艳红对峙。” 艳红是被警方带来了,然而却回避着纪莫年的眼睛,警方当着他的面问艳红,是不是这个人? 艳红点头,再问艳红转钱的事,艳红说一开始纪莫年是点的她,是问了她一些关于冯严的事,她都承认,可到后来纪莫年问完就觉得没意思,问她们这有没有新鲜的东西。 都是熟人介绍,艳红就说虎哥最近找了几个未成年,还说可以放心玩,这见面套路做的相当隐蔽。 警方听到这皱眉,举报者当时也在电话里说的非常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绕,就连内部人都不可能知道全部的见面方式,好几个迂回环节,每个环节上的人都不知整体,以防一个人放出风,被人发现,毕竟现在抓的严。 每一个店员每一个服务人员甚至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环环相扣,最后上面的人通知去几号房间,告诉要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而且旅店一楼是房间掩护,未成年人则是在地下室,要给客人蒙眼睛带进去。 足疗店里的店员很多都不知道这事,里面知道旅店一楼的都少,大部分那些半老徐娘,都是虎哥特意找来的,让外界以为真是给人捏脚而已的障眼法。 要不是有人举报,并且举报者每一环说的都非常清晰,警方想要把王成虎这个级别的扣住,都相当难。 当时把两个小姑娘和客人一起扣在床上,还有一个从暗门跑了,可后来还是在搜查下找到了。 小姑娘到底岁数小,警方一问就吓哭了,说了客人的名字。 纪莫年看着艳红无比气愤,他指着艳红甚至无法再保持表面的平静,激动地声音都在抖,“你说谎,艳红,你说谎。你忘了昨晚怎么求我借你钱的?我是熟人介绍,我来找你打听冯严的事,你说冯严的事,警方也找你问过,我看你可怜甚至多给了你两百现金,你这是恩将仇报。 我不管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要知道,你本身没有什么罪,顶多就是卖,几天就放出去了,可你现在说谎污蔑我,就是栽赃,是要坐牢的,你想清楚。 你心里明白,我是被冤枉的,你管我借钱,我觉得可怜才把钱转给你,除了足疗店我哪都没去过,也没见过那个什么未成年。 警官,足疗店附近有摄像头吧,我出来后就走了,根本没去那个旅店。” “旅店附近的摄像头是坏的,但旁观有一个摄像头在坏掉前拍到了你被艳红往胡同里拉,那条胡同尽头就是旅店。” “我没有被拉进去,我挣脱开了,没拍到吗?” 警员就那样看着他,让纪莫年心狠狠沉下去,对方什么都做好了准备,“就算没拍到,那总要证据吧,我和那个人发生关系,总要有证据吧。” 说到这,警员皱眉,证据这一点暂时确实没有,毕竟现场没有找到使用过的套或者任何毛发,那个房间显然当时被人清理了。 治安科这个队长刚才让人去找刑警队的陈立核实,陈立听到这件事后非常震惊,确如纪莫年所说,之前拍冯严案子的纪录片。 但这不足以证明纪莫年就不会去嫖,毕竟他们扫黄这么多年,很多嫖客表面上是好父亲好丈夫,甚至好老师的形象,但私下玩的多花的都有,人性有时候是很可怕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如果是单纯交易,也就是拘留罚款,但现在难就难道,涉及未成年。 前一阵子有个案子,就是有人逼迫欠债父母用未成年儿女还债,但一直没抓到源头,只找到了中间一看就是顶罪的,所以这次接到举报,具体房间号都如此清晰,队里非常重视,这次涉案的人必是要严审严判。 治安科的这位队长,认为自己不能凭主观说相信纪莫年,还是不相信,但现在也确实没有证据,可有三人指证,又有转账记录,这个案子就非常麻烦。 而且关键点,纪莫年不是从下八里出来后马上离开的,他说自己心烦在车上抽了几根烟,才回的电视台,所以这个时间就很巧妙。 然而这么焦灼的案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在纪莫年抓心挠肝,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思考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请律师到场的时候,那个治安科的警员给他又做了一次笔录后,就说他可以先回去了,把他给放了。 纪莫年还没从刚才的紧张里缓过来,从审讯室出来就看到门口的陈立,陈立此时脸色非常难看,和治安科的队长打着招呼,就拽着纪莫年往外走,“不是让你先暂停拍摄吗,你还在调查。” 纪莫年烦躁的甩开他,“那是我自己的事,没妨碍你们刑警队办案。” “你可知道你去打听给自己惹多大麻烦,下八里这次的几个店背后盘根错节,又是新店开业,稍微过一下客人信息,就发现你嫌疑最大,电视台的人,所以人家怀疑你很正常。” “不是我举报的。” “知道,你既然在打听冯严,不可能现在举报,你还要靠下八里的人帮你找冯严更多的消息。” 不得不说最了解他的竟然是陈立,这个事实让纪莫年感动,但又说不出来的烦躁。 第10章 她的证词 “总之,警方过去的很迅速,我们刑侦一队也过去帮忙了,那小姑娘不是跑了吗,为什么又被找到,现在看就是在那等着呢,人家亏了大的,必然要找机会把举报者拉下水,所以那么一会,就把你名字告诉了小姑娘。 就算你最后没啥事也惹一身骚,人家早摸清你背景了,知道你惹出事,就算是空穴来风,你家的情况也够喝一壶。”这句话点在了纪莫年心上,攥紧拳头, “这次躲过了下次可不一定了,这些人无孔不入屡禁不止,现在还没抓到王成虎后面的人,所以对方指不定还有什么招对付你呢,你好自为之吧。” 纪莫年听着陈立的话脑子嗡嗡的,他也不是不了解下八里那些人的手段,但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是他倒霉,明明不是他举报的,但估计就是他拿自己真实身份去问的艳红,扫码的时候用了自己工作的微信。 他太久不在报社了,这几年被保护的太好,他以为的社会历练,其实远远不及其他同行,一切的所谓被赋予的“天才”“现实纪录片洞察人性的大导演”,都是那些人给的名头,这种话听多了他自己也相信了,此时无力感涌上心头,一瞬的愤怒。他总不想承认,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站在父亲的肩头。 不过他马上也意识到了什么,“那为什么把我放了?” 就算是没证据,他也不该这么出来,要拉锯一段时间吧,“不会是有人打招呼了吧?”他心里突然一阵难受,他宁愿现在在里面还没放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 “只是暂时放你出来,后续这个案子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还是要你配合调查和审问的。” 陈立看着纪莫年的表情,感觉头疼,那天停了纪录片拍摄后,局长亲自找他,让他再见到纪莫年时说话客气点,即便不让拍了,也不要态度恶劣。 其实陈立挺烦这种搞关系下来的人,但他也知道纪莫年本身人还是不错的,但此时看他表情,都要被气笑了,“这是警察局,警察不会没有自我判断意识,不分黑白只会摇尾巴,就算上边同意我陈立也会把你扣住,放心吧没人打招呼,是有人作证,你昨晚没在小旅店。” 说到这,陈立抿着嘴眼神复杂上下打量他,拍着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他和纪莫年也没熟到这种程度,“算了,你好自为之吧,要是真喜欢,算了,我问你这些干嘛,赶紧走,以后不要再私自打听案子的事。” 陈立不耐烦的推着他,指着前面,纪莫年没动,他还在不解中。 有人给他作证,谁啊? 顺着陈立指的方向看过去,熟悉的几个旗袍装扮的洗脚店四五十岁的服务员也刚被放出来,她们有些确实没参与过卖,很多都是洗脚店临时找的工人,至于以前干没干过没证据,这些人也都不知道虎哥他们做的事,都只是被当迷惑人的幌子,经过调查没什么问题就给放出来了。 此时那几个大妈在那骂骂咧咧,还有人拍着胸脯说还好不知道,“那个艳红就惨了,不仅知道足疗店是中介,和虎哥一起搞未成年,还帮他说谎,妈呀,她胆子这么大?” “缺钱呗,咱们谁不是缺钱,还好没她那么惨,幸好不爱瞎打听,不过人家搞未成年,也不会告诉咱们的,这种事不得只有上面知道啊。你说谁举报的啊,据说中间人都不知怎么个环节,不是上面的,难道是未成年自己?” “这年头和岁数小的沾边,就是不要命得嘞。” 几个大妈七嘴八舌的说着,在她们身后出来的是那个瘦弱的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人瑶妹,她没参与大妈们的话题,就那样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此时她似有所感回头,转过头,正好和纪莫年四目相对。 警察局外天已经见黑,被带进来时天刚蒙蒙亮,此时却已黑了,这一天都耗在这,感觉很快又十分漫长。 纪莫年站在那皱眉不解那姑娘为什么一直盯着他,后者眼神却平静异常,仿佛并未经历过严肃的审讯。 纪莫年脑子有些乱,他不确认陈立所说的什么意思,可还没等再开口问,就见那女孩目光错开看了一眼他旁边的陈立,大步走来。走到纪莫年面前,手指紧握,迟疑了几秒,突然拽上他衣角,纪莫年惊讶的本能想甩开,那女孩却一双如水的眼睛看着他,急迫的开口,“纪莫年,我饿了。” 陈立撇撇嘴拍着他,正好被另一边叫走了。 纪莫年整个人是懵的,那女孩却已经松开手,此时到有些不安的撇着他。在纪莫年皱眉问出疑问前,就拿出了手机,举到他面前。 手机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但能看出来,拍的是他,是他昨晚在下八里对面停车场,靠着车门抽烟的样子。 “你拍的?”纪莫年疑惑极了。 “对。” 瑶妹很坦然的点头,其实仔细观察能看出来她此时是强壮镇定,因为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这女孩真的很瘦,长发一直披散着,昨晚在昏暗的洗脚店看的不清晰,此时在刑警队门前的强路灯下,看清她的脸,眼角和嘴边有些纹路,她应该比之前纪莫年判断的年纪再大一些,因为她的瘦弱和之前的打扮,以及那双晶亮的眼睛,太有迷惑性,乍一看真的好像二十多岁,可实际上仔细打量这张脸,应该是更成熟一些。 她是单眼皮,眉眼狭长上挑,鼻子小巧,嘴唇薄却是淡淡粉色,五官不算很精致,凑在一起却很舒服,有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美。 无论从身形还是面容都应该是柔弱的组合,可那双眼盯着人的时候,却是很冷的锐利,无论是她在洗脚店被吓的发疯尖叫时,还是此时面对他疑惑甚至戒备的打量时。 她的头发因出汗粘在脸颊两侧,一呼一吸间的起伏,能从掉了扣子的旗袍领口看到她胸口自上往下的伤疤。 她太瘦弱,比一米八五的纪莫年足足矮了一头,却倔强的举着手机,张大的眼睛里映出了他此时探究的面容。 “出去说可以吗,这边到底是警察局,我不想在这呆了。”那女孩收回手机,低下头,可语气却是强硬的。 纪莫年也不想在这多呆,大步走出刑警队,也没管身后的女孩,沿着路边往前,最后在离警察局不远处的街对面站定,回头看着她。 此时华灯初上,最热闹的时候,他本能不想离开这些让他有安全感的氛围。 那姑娘却没急着解答他的疑惑,看了看路边的面馆,咽了口口水,“你能请我吃碗面吗?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第11章 能再帮帮我吗 纪莫年没有被这份故意流露出来的可怜样子打动,艳红今天的事,让他很难再信任下八里的人,站着没动严肃的,“为什么拍我?” “那天你给艳红姐转了钱后,艳红姐就到后面救我了。我每个月都要往虎哥的收款码里转利息,但虎哥不是借我钱的人,他只是帮着收钱的。他们规矩很多,欠了钱都有一个看似不相关的人找别的名目收钱,就算被打,就算告诉别人、报警,也没用的。 不过欠债还钱我认,虎哥收到钱就不打我了,艳红姐说是你借了我钱,我追出来想和你说话,但艳红姐把我拦住了。 说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你讨厌和我们接触,叫我不要自讨没趣,说就算不写借条不还钱,你也不会特意来要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拍了你的照片,想记住你的样子。却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照片记录了纪莫年到停车场的时间。 他心里诧异,但脑子是清醒的,“就凭这张照片也不能证明我没去旅店,我在停车场抽烟到离开还有段时间,他们会说我又回去了。” 瑶妹点头,“是的,所以我和他们说,我一直和你在一块,我作证,你没回去下八里。” 纪莫年惊讶地审视眼前一脸坦然的女孩,她望着他突然笑了,她一笑很好看,像是闷热的夜突迎一场痛快的雨。 可这笑容转瞬又变成无奈,眼尾渐渐有些红,“因为转钱的事连累你,我真的很过意不去才这样说的,不过你能这么快出来,不是靠我作证。是警方抓到了那个真正的客人,因为那人作死,拍了录像还分享到了微信群里。” 瑶妹说到这,不敢正眼看他,小声的,“不管怎样,我也算尽力帮了忙,能请我吃面了吗,我真的好饿,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 纪莫年其实也饿了,在警局时,中间两次给他盒饭,但他哪有心思吃,直到被放出来,知道自己没事了,身体的感觉才慢慢恢复正常。 眼前的瑶妹,他根本不熟,昨晚他借钱给艳红也只是一时冲动的同情,却没想到冲动的后果惨重。 瑶妹看向面馆的眼睛都快哭了,仿佛所有的坚强都因人最本质的欲望而决堤,纪莫年终究没忍心拒绝,默不作声的推开了面馆的门。 正是晚饭时候,面馆里坐满了人,热气和面香让人有种终于活下来的真实感,点好了两碗面。 瑶妹眼睛就没离开过别人的桌子,一直咽口水,又皱眉急迫的去看后厨的方向。 纪莫年叹了口气,又要了两个现成的凉菜,瑶妹不等他开口,拿过筷子就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像是饿坏了,中间噎到了咳嗽,手上却没停。 纪莫年皱皱眉,倒了温水推给她。 她拿起来大口喝着。 “警局没给你盒饭吗?” “给了,但我没吃,太害怕了。” “你怕什么,你又没犯罪?” 瑶妹却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接话,纪莫年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问,哪怕她随着那几个没事的大妈出来,也不代表她以前没做过违规的事。 她欠了钱,在那种地方,饭都吃不饱,自然不用再谈什么自尊,哪怕艳红说她会发疯咬人不顺从,但她这么瘦弱,终究不是虎哥那种身材的对手。 瑶妹直到吃了大半盘凉菜才缓过来,手背蹭了蹭嘴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是带了刺,“你会觉得我很脏,很下贱吗?” 纪莫年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没主动做过,但被强迫过。” 纪莫年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喝水掩饰尴尬,又觉得她没必要和他说这些,或许是自己刚才的问话冒犯了,其实他知道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不公的命运。 他觉得任何人都没资格去品评她的人生,此时瑶妹的回答,像是佐证了他的冒犯一样,纪莫年歉意的开口,“对不起。” “道什么歉,你昨天帮了我,让我少挨一次打,你今天又被连累。” “你为什么说昨晚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说实话,我是因为同情才借了钱给你们,艳红当时苦苦求我,我也是看在熟人介绍的面子上,看她常年找孩子太可怜了,却没想到她恩将仇报。” “艳红姐女儿最近有消息了,急需用钱,虎哥又抓着她把柄,昨天警察突然就来了,那些未成年女孩,虎哥他们保护的很严密,客人当然不可能是从我们这出的,都是别处。 但这中间都是套路,他搞了一段时间了都没出事,结果洗脚店刚开业第一天就有人举报了,虎哥是肯定要替上面顶罪的,所以也没跑,到有时间挨个问,艳红姐害怕就说了你是老许介绍来的,不是按脚的。 有你的刷卡记录,虎哥那些人很厉害的,你的信息他很快就能知道,一听你是电视台的,就怀疑你了,自然就有时间做局。即便不能把你拉下水,总要恶心恶心你。这还不算完呢,以后肯定会报复你的。 我知道不是你举报的,可那些人不会信的。” “你为什么觉得不是我举报的,是你?” 纪莫年怀疑的盯着眼前的女孩,瑶妹却好笑的,“我也是被抓前才听艳红姐说的,我要有那本事,还用在那遭人作践吗?” 她说这话时眼神露着凄凉,纪莫年不敢再看她的眼,目光下移,却瞟到她长袖露出的手臂上都是青紫的痕迹。 “你知道虎哥上面的人为什么不和警方说?” “我只知道有人,谁都知道虎哥上面肯定有人,可是谁不知道,那边弯弯绕绕很乱的。” “为什么你觉得不是我举报的?我是电视台的,他们都怀疑,你为什么一口咬定不是我。” 瑶妹没抬眼,摇摇头。 纪莫年急迫的追问,但感觉到她不会回答了,又不死心的问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和那些人说,我只是同情你才借给你钱。” “因为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的,在大多数人眼里,更愿意相信你是因为我,而给我钱,而不是因为同情。你我话都没说过,就同情?” 纪莫年意识到什么,一瞬厌恶,“所以你也觉得我给你钱,是打着同情的名义,虚伪的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她沉默了,但这沉默已是回答。 纪莫年冷哼一声,想骂人。 瑶妹眼圈发红,“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真心同情也好,还是如何,最后都不会吃亏的。我都感激,也不会缠着不放的。” 原本还很气愤的纪莫年此时心一颤,想说什么反驳,可那肩膀消瘦的女孩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让他又生不起气来。 美丽很多时候并不完全是好处,对瑶妹的处境来说,也许一直是原罪。 她一定经历了太多,或许这一路有人打着同情的名义诓骗过她,毕竟她一直在反抗,并不顺从。 或许也有人是真的同情,但无底洞一样的她,能把身边的人都拖入深渊,久而久之,那些“好心人”被欲望驱使,或因趋利避害的人性,而选择伤害她。她一定经历过很多,才会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麻木。 “我真的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她笑了笑,“我知道,虎哥查了你,我才知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人。” 她目光晶莹,努力微笑维持着表情,可肩膀忍不住的抖动,让她看起来都是碎的。 这种感觉击打着纪莫年的神经,“你不要自怨自艾,你还那么年轻,人生那么长,未来说不定怎样,不要现在就放弃,一定有机会重新开始的,不要觉得你曾经如何了,就没有未来,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你自己陷进过去的痛苦里,才不肯往前看。” 纪莫年有些无措的说着,可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两耳光,此时空洞的鼓励,和报纸上的心灵鸡汤一样没用,可他也只能说出这样没营养的话来安慰她。 瑶妹没有回答,看向别处,声音轻的像羽毛,却字字落在纪莫年的心里。 “我和警察说,我们之前见过,我喜欢你缠着你,还骗了你,这次碰巧遇到,你才好心帮我还债给虎哥转钱,而我的照片也证明,我追出去了。 因为我这样身处逆境的人,和你身份天差地别,面对你的帮忙,我像看到人生中的一束光一样,想要接近又胆怯。 所以我说我和你在一块,你被我骗替我还债,远比你说你因为一瞬间的同情而给我钱,来的更让人能接受。 最重要的,我想给你作证。也怕让人误会你是有所图,所以我说,是我迷惑了你。” 眼前的女孩,瘦弱无助的仿佛飘在海上的孤舟。 “可我为你作证这件事,艳红姐虎哥他们都知道了,很快,下八里的人都会知道。”她抬眼,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滴在面碗中,她带着恳求,“我知道我不该再给你填麻烦,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还想活着,纪先生,你能再帮帮我吗?” 第12章 诱饵 纪莫年缓过神来,明白她说的是事实,虎哥是受了上面人指使栽赃陷害他,艳红都被逼着指证,其他的服务员自然知道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可眼前这个瑶妹却在明知会被报复的情况下,站出来给他作证,该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不敢回下八里了,可我没住的地方。” “我可以帮你解决今晚,但明天呢?后天呢?总不能躲一辈子。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和警方说,只有多提供线索才能抓到那些人。” 瑶妹却摇头。 纪莫年刚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那头陈立和他说着话,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瑶妹,给她打了个等他的手势,就走出喧闹的面馆。 陈立打给他是因为足疗店这个案子,通过审问,警方发现组织未成年人交易的每一环节的小弟都只知道自己那一部分,这也是防止中间出现叛徒,散播出去消息,毕竟现在抓的很严,未成年人更是性质恶劣,必然步骤严密。 王成虎嘴严,但其他几个小弟就没那么坚定了,几个人的话一拼凑,治安科那边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也同时产生了极大地疑惑,如果是这样,那么举报人是如何知道他们每一个环节的呢? 知道全部环节的人,就是王成虎背后的人了,连王成虎也只知晓最后一环,中间的运输线路带人方法都不清楚。 中间小弟也都只知自己那部分,这些人互不认识,要知道这几个未成年都不是安城的,从别的地方带来的,昨晚过后,就要被带到别的地方,带走她们的也将和带来的人不一样。 就是为了避免互相勾连,可治安科当时接到的举报电话,不仅有完整的路线,具体的位置,一些细节都说的清楚,警方才一口气将王成虎等人都逮住。 可这个举报人的身份就让人怀疑了,肯定不能是幕后的老板自己举报自己,那么还有谁知道全部的线路呢? 不仅如此,在那几个落网的小姑娘口中得知,她们这些人可能有些不是自愿的,说在运输中会通过大集装箱转运,当时车上除了她们仨,还有两个姑娘,身上有伤,而且口音也不是北方人。 通过这个细节,警方怀疑背后可能涉及人口拐卖的问题,治安科那边联合了刑警队,针对这个案子展开了调查。 然而,王成虎死都不说,其他人就算招了,也都没人见过幕后真正的老板。 刑警队出动,在下八里抓了不少人,甚至包括王成虎的“老大”,那个放利滚利的大牙,可都没人知道,一环一环错综复杂,只能说幕后犯罪分子,十分狡猾和猖獗。 治安科觉得这已经不只是组织卖y的问题了,背后很可能涉及刑事案件。 但就目前为止来说,案子却很难进行下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就遇到过疑似拐卖人口的案子,可受害人当时死亡,揪不到背后的庄家。 这一次,按照之前的经验找到大牙审问,但多方调查,大牙并不沾边,除了几次违规暴力催债,没有别的问题,案子陷入僵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 就是那个举报人,他用了变声器,隐藏身份,还能说出案子各个细节,所以警方怀疑,这人可能是,幕后大boss身边比较亲近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举报,是出于良知还是如何不得而知,但对警方来说这是一个破案方向。 警方决定钓鱼。 索性对外公布,是因有人举报,警方才准确及时出动抓人,并且取得收获。但不能说是匿名举报,要找出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选作为对外公布的形象,然后透露出这个人之所以知道这么细,是因为有内线。 这样幕后主使必然会怀疑身边的人,有警方的内线。 让他们内斗,他们就算不露出马脚,那个真正的举报人也必然感受到危险,会主动和警方联系。 而这个选出来对外的举报人身份一定要高,让人忌惮,这样影响力才会大,让幕后主使害怕,这远比直接对外公布是有人匿名举报更有威胁。 这是一条妙计,陈立还没有再往下说,纪莫年就明白过来了,“陈警官之所以给我打电话,是因为这个对外公布的举报人,选中的是我吧?” “我们开会时想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一是他们已经误以为你是举报人,不如我们顺水推舟,第二,你电视台的身份,还有你家的情况。” 说到这,陈立顿了一下,其实选纪莫年做这风口浪尖,局里开会的时候反对声挺大的,大多数是顾及纪莫年父亲这层关系,到底是领导的儿子,说实话就算警方保护的再好,也是有一定危险的。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个身份,才会让幕后主使忌惮,会觉得身边有这样人的内线,是十分危险的,才会乱。 当然局长也去了省里询问过纪莫年的父亲,对方自然说只要有需要,他儿子肯定是随时配合,这是作为公民的义务。 当时副局长就拍板了,觉得就这么定了,但陈立觉得,还是需要遵循一下纪莫年本人的意见,毕竟是他要涉险。 “总之,如果是你也能带起一些舆论给对方施加压力。就是这个过程应该比较危险,但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当然这还是要询问你的个人意愿。” 纪莫年有些惊讶,“你们去问过他,那个,就是我爸同意吗?” 陈立在电话那头找着措辞,“肯定是同意的,但说还是要询问你本人。” 纪莫年却在电话这边冷笑了一声,“他才不会这么说,他肯定会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这么好的为自己挣名的机会,别说危不危险,就算是悬崖,他父亲也会让他跳的,但他已经习惯,并没什么所谓,笑出来,“那就没问题啊,但我能有点条件吗?” “什么?” “其实还是有危险的对吧,这东西谁都无法保证,毕竟是当诱饵,总要给点实惠的吧。” “你想要什么?” “我想继续跟拍冯严的案子。” 第13章 限定十日 “这是两件事,现在冯严的案子有点问题,还不能彻底结案,结案前不能拍摄。” “什么问题?” 陈立沉默表达一切。 “好好,可以先不正式拍,但让我跟着调查可以吧,你不懂拍纪录片。纪录片啊,是要一边经历一边记录的,要真实性,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影响你们办案。” “这点不能答应你,协助警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没资格谈条件。” “义务,我也可以拒绝吧。陈立,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正式拍摄可以延后,我就先跟着调查,这点不违规不冲突,之前拍摄协议里都说了,是你怕我麻烦才一刀切。省里当时下的任务,我跟着调查合情合理不违规,保密协议我都签了,这个纪录片是官方要拍的,我作为纪录片导演,现在有权利跟着调查。 还有啊,很多时候你们官方未必有我查的深,要知道下面人面对官方会选择性保护自己,有些细节可能就避重就轻了,但往往很多不起眼的细节是关键,你是刑警你应该知道,可我不一样我多年采访调查,很多人脉,我能查到的或许更多,我也许还能帮你们破案。” 陈立被他说的头疼,觉得他在这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但旁边的治安科队长口型问是不是没谈妥,其实局里还有些担忧,毕竟纪莫年父亲的身份在那,这个提议其实过后会有很大麻烦,但这个案子很棘手。 陈立手机声音很大,副局长在一边点头示意说可以。其实当时省里下达的任务,拍摄协议中就有这条,但因冯严案子突如其来的变故,为避免有问题,就暂停了。其实就是怕摄制组会拖慢进度,可如果是纪莫年这一个编导跟着,前期保密,完全没问题。 最主要的,纪莫年参与冯严的调查,和陈立这边一起,不用再额外分出警力专门跟着他保护,一举两得。 虽然同意了,但陈立也没说死,在电话里很有技巧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开会考虑,你就先说你同不同意做举报人。” “可以。” 看陈立口气松动,纪莫年也见好就收,“需要我配合做什么?” “我们会通过媒体,将你是举报人的事大肆宣扬出去,并说你有内线,先舆论放出去,你只要正常生活就行。 如果你参与调查冯严的案子,一定要对外保密,除了专案组的人,将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其中。 而且冯严这个案子因一些问题我们都会暗中调查,这样,你跟着查的时候,我们一起。只有你单独行动的时候,我们才会派人跟着你,这样能保证你身边随时有人保护。 如果引出什么人来,我们也能及时控制住对方,所以治安科这个案子,和刑警队联合的部分,我已经从一队划到我这边,负责后续的工作。 暂时限定十日,如果十天内没有人接近你,我们会再在媒体上发一次,暂时就这么计划的。如中间有变故,就再议。” 纪莫年心里一阵雀跃,这个意思就是成了,“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能去你那边。”他迫切的想知道冯严案子到底出了什么新问题。 “明天吧,今晚我们要布置一下,你现在是住电视台附近的那个公寓,还是台里的宿舍?” “台里让我休假,我住公寓,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搬回台里。” “不用,就你那个公寓吧,你隔壁没人住,我已经找人租下来了,晚上会有警员过去住,保证你的安全。” “你们这都计划好了,还问我愿不愿意走这种过场?” 陈立尴尬的在电话里,“你现在在什么位置,我要带今晚负责保护你的警员去你公寓,可以把你一起捎上,路上再和你聊聊案子。” 纪莫年一听案子,“好,我就在刑警队对面这个面馆,对了,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他是想说一下瑶妹的问题,然而他拿着电话一回头,透过面馆玻璃窗看向里面他和瑶妹刚才坐的位置,发现瑶妹竟然不见了。 他皱眉头拿着电话走回面馆,老板娘在收拾他们的碗筷。电话那头陈立还在问他什么事。 纪莫年此时有些心慌,说了一句一会再说就挂了。 询问着老板娘,刚才和他一起坐这的姑娘去哪了。 老板娘摇头,因为这面馆是先结账再上菜,所以老板娘没多注意客人,也不知瑶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面馆里人依然很多,纪莫年四处看着,都没有看到瑶妹的影子,又往后面洗手间找去。 正好看到唯一的厕所隔间打开,但走出来的是个男的,他心一沉,有些不安了。 挨个桌子问有没有人看到瑶妹,可大家都摇头。 瑶妹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她身无分文,又害怕,不会一个人走掉。 他去前台问有没有监控,老板说没有,旁边一个后厨伙计却过来插嘴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吗?” “对。” “她刚才去厕所路过后厨,好像被我们大师傅炝锅的火吓到了,也太夸张了吧,炒菜的锅热油起火,她就大叫着跑出去了。” 纪莫年一惊,“你看到她往哪边跑了吗?” 那伙计皱皱眉,“朝着左侧。” “多久了?” “没两分钟。”看来是他刚才打电话背对着门口错过了。 纪莫年赶紧跑出去,水果摊,食杂店,他看着前面一家家店,刚要找过去,就听侧面一阵犬吠。 心灵所致,他回头,发现面馆出来左侧有一条狭窄的胡同。 路灯昏暗,一只狗正对着灯影下的一团叫着。 纪莫年想到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熟悉衣角的青色。 他试探的喊着,“瑶妹?” 连续叫了两声,那团黑影也没反应,他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就在准备继续往前找时,那团影子直接跑过来,撞到他怀里,抱住了他。 那身影瘦小发抖,他一愣,惊讶的一时没动,之后就听到那女孩在他胸前小声啜泣,“火,有火,我害怕。” 纪莫年心里顿时一阵翻腾,其实足疗店看到艳红扔的那个药瓶,他就知道,这女孩根本不是她们说的有什么遗传精神疾病,她应该是有创伤后遗症。 她的那种药,他曾见过,不仅见过,还去帮人买过,亲手喂过。 此时他心里莫名出现了一道缝隙,流淌出很多年都不曾回忆起的某种情绪,那是他经年刻意遗忘在岁月中,以为放下了的东西。 却没想到,有天见到相似的场景,他就仿佛被拉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他心跳极快,半晌才缓过神来,想将瑶妹从怀里拉出,可她却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身上发着抖。 她真的很瘦,他几乎能感受到她骨骼的棱角。 最后纪莫年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样,手落下拍在她背上,“没事了,没事了。” 学着艳红之前的样子,或者说,学着曾经看医生照顾那个人时的样子。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可始终没有松开他。 所以,陈立带着小王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遐想的画面。 纪莫年尴尬的想和陈立说明情况,瑶妹却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带着祈求的眼睛望着他,朝他摇了摇头。 他心里一颤,皱皱眉,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没有再和陈立解释他和瑶妹的关系。 第14章 跳楼 纪莫年刚才电话里还犹豫要不要和陈立说明,瑶妹今天是有意说谎的,毕竟他觉得还是解释清楚,免得以后出罗乱,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虽然他觉得这样会有些不近人情和忘恩负义。但他们这样的人家,向来都谨慎。 而且他已经查过了,这种情况,瑶妹顶多被教育警告,不会负刑事责任的。 但此时,看着瑶妹的目光,他突然心软的没再提起。 陈立看到此情景,也尴尬的,“我来的不是时候?”他指了指开过来的车子。 纪莫年想开口,可想到要保密,就和陈立打了个招呼意思是他先送她,一会就回公寓。 陈立皱皱眉,“那你别在外面呆太久啊。”然后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瑶妹,就招呼着小王先一步开车走了。 纪莫年想伸手拉开怀中人时,瑶妹先一步松开了,“谢谢你。” “下次不要乱走了,我不是让你等我。” 他语气不太好,说完看到那瘦弱颤抖的肩膀,又觉得不该这样凶她。创伤后遗症这东西,也不是她能控制住的。看着沉默的瑶妹,他是真的有些头疼。 手机有提示音,是陈立给他发的信息。 他心里有点烦,把手机收好,“太晚了,我给你找个酒店先住下吧。” 瑶妹赶紧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 “我能,去你那住吗?” 其实让瑶妹先住他的公寓,之前也想过,但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理智就让他马上拒绝了,“不太方便,不然在我住的附近酒店给你开一个房间。” 他知道瑶妹在害怕什么,但他觉得明天媒体公布他是举报人并且有内线后,那些人的目标就是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个没起什么作用的小姑娘。而且住在他附近,也安全一些,毕竟从明天开始他周围都是警察。 他不给瑶妹拒绝的机会,直接叫了车回电视台那边。 找了间条件比较好的酒店,就在他公寓正对面,旁边是电视台,周围很多监控,而且他定的三楼的房间,从这间房的窗口能直接看到他公寓的阳台。 他帮她关好窗子,指着对面,告诉她自己在那,别害怕,这边来往记者很多,楼下还有保安,并嘱咐她锁好门。 纪莫年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可走之前还是没忍心,拿过瑶妹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出什么事了报警,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你先住在这,我交了两天房费,过后。” 他皱眉迟疑了一下,“我再帮你找住处和工作,别回下八里那种地方了,好好找个正经工作,堂堂正正生活。” 他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又拿了五百块钱给她。 离开酒店,回自己的公寓,一梯两户,电梯开了,就看到隔壁原来没人住的那户门口放了吃剩的外卖袋子,他之前得了陈立的指示,没去敲门打招呼,直接回家,关门声故意很大。 没开灯,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大概是太累了,他甚至懒得爬到床上去,渐渐开始迷糊。 然而,睡梦中他眼前似乎还在一遍一遍播放着那双破碎恳求的眼睛。渐渐地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一个女孩的眸子重合,“阿年,求你放我出去,你就帮我一次,我和星宇约好了,你让我出去见他一面。” 记忆中那双破碎的眸子看着他,他心如刀割,他在梦里冲着自己喊着不要开门,不要打开门。 可梦里的他不受控的伸手拉开了门锁。 之后他就看见那轻盈的背影从阳台一跃而下,很重的砰的一声, 纪莫年惊醒,一身冷汗,大喘着气,半晌才缓过神来,自己还在沙发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窗外朝阳照进来,刺眼极了,隐约听到窗外有很吵的人声,他想走到阳台边去看,可公寓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竟然是刑警队的小王,知道小王昨晚住在隔壁,可此时才早晨五点半,他疑惑不解,就算要去刑警队不是说好是九点吗,而且昨晚陈立在微信上还嘱咐他没事别来隔壁。 可此时小王却一脸紧张,刚才敲门也十分急迫,“纪导,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出事了呢,吓死了。” 纪莫年这才发觉昨晚他直接睡着了,手机都忘充电了。 刚要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早,就听到外面喧闹声好像更大了,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小王解释着,“对面酒店,刚才有人跳楼了。” “什么?” 纪莫年惊讶,赶紧跑到阳台上去看,只见楼下已经围了些人,有救护车还有警车,他一下想到什么,“跳楼的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一边说一边出门往楼下跑。 小王也跟着进了电梯,“暂时还没确定身份,只知道是个五十多岁的男的。陈队先下去了,估计要提早去刑警队,陈队让我叫上你一起,可我打不通你电话,以为你出事了呢。”所以才会刚才来敲门。 听到是个五十多岁的男的,纪莫年心里才舒了口气,又笑自己想的太多。 “陈立昨晚也住在这?” “对。”小王给他解释,陈立认为要轮班两个人一起过来住,这样一个人上半宿,一个人下半宿,时刻注意走廊的动静,以防万一。所以昨晚陈立是和小王一起的。 下半夜是陈立,他为了提神在阳台上抽烟,所以几乎是亲眼看见对面酒店顶楼那男的跳下来的,也是他报的警,先一步下楼将现场围了起来,因为虽然天刚亮,但这个时间外出去早市的老头老太太很多。 当然还有下夜班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所以舆论几乎和救护车警车同时来的。 纪莫年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跳楼那男的被抬上救护车,人似乎还没死透,他就撇到一眼,那中年男人脸上画着小丑的油彩,可干裂的涂料上鲜血糊了大片,看起来扭曲狰狞,可即便看不清样貌,这人身形却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没想到在哪见过。 现场很乱,警员在驱散看热闹的群众,陈立则在酒店前台了解情况。 这边是老城区,纪莫年抬头看到上方交错的天线和一些城市旧改留下的网兜,所以人即便在酒店顶楼六层跳下来,但中间缓冲了才落地,所以没有一下摔死。 小王那边招呼着纪莫年上车一起去医院,他才缓过神来,很疑惑,看刚才来的警车已经跟着去医院了啊,现在陈立这边两个案子跟着,这普通的跳楼案应该是别的组负责了吧,为什么他们还要跟去医院。 小王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着,“刚才坠楼的那个男人身份确定了,是冯严飞车抢劫案第一个被抢的受害者郝大伟,所以这案子,现在暂时归咱们了。” 纪莫年一愣,怪不得刚才他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但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掏出手机想拍现场照片,可惜他手机没电了,刚要借小王的手机,就看陈立阴着一张脸上了车,“现场没问题,先去医院吧”。 第15章 受害者家属 然而还没等陈立到医院,那边就来了消息,郝大伟抢救无效死亡。 当时跟着去医院的警员叙述,在救护车上,郝大伟弥留之际,一直瞪着眼张嘴想说什么,警员凑近了听,郝大伟只艰难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就彻底咽气了。 专案组会议上,陈立把案情捋了一下。 现场确实没问题,警方调了监控,郝大伟是自己上的天台,加上陈立亲眼目睹他跳下来,几乎已经排除了他杀。 至于郝大伟为什么自杀,是否和冯严的案子有关,尚未可知。 根据警方对郝大伟昨晚行踪的追查,他九点多从会所喝完酒出来,去便利店吃了一碗泡面,呆了三个小时,之后打车来这家酒店,那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之后就在房间里,从头至尾没其他人进去过。 大概凌晨五点多,画着一张小丑脸,几乎毫无犹豫的从天台一跃而下。 一个人自杀,要么是长久的压抑爆发,要么就是一瞬间的情绪崩溃绝望。 警方调查郝大伟最近的生活,并没有与以往不同。生活很规律,隔三差五和人吃饭喝酒,这段时间依然这样。 他五十岁了,没老婆孩子,事业成功,正是潇洒自在的时候,若说唯一的波动,是他的情趣用品生意受点影响。 毕竟这几年随着大众的接受程度增高,做情趣用品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年轻人加入这一行,无论是新的点子新的产品,都很受大众欢迎。 而郝大伟到底年纪大,思想跟不上年轻人,他的产品多数是老款为主,但他入行早,在业界做出了口碑,所以市场有浮动也没有影响太多,陈立不认为他会因为这个而选择自杀。 第二,情绪上的突然崩溃。可查看他昨晚行踪,并没发现他和什么人有过争吵。 唯一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他昨天从会所出来的时间早了点,九点就出来了,按照郝大伟平时,他一般都喝到十二点。 不谈生意时,郝大伟多数一个人来,他应该没什么朋友,就是爱喝酒。喝的烂醉如泥再走,总之就没有低于十一点半的,包括他被冯严飞车抢了那次,也是在午夜十二点以后。 可他昨晚九点多就出来了,并且在便利店坐了三个小时,这是唯一反常的。 陈立把便利店监控放出来,拍到郝大伟进便利店,买了包烟,苏打水三瓶,和一桶泡面。 昨晚值夜班的便利店员工说,郝大伟当时是清醒的,并未喝多。 甚至泡面都是自己泡的。 监控里也看到他离开时走路很利索,三个小时就坐在便利店桌边看夜色。 离开前在便利店买了一个儿童水彩颜料十二色,之后就打车去了那家酒店。 “联系上他的家属了吗?” “人已经到了,小张那边做笔录呢。”陈立招呼着纪莫年,“走,一起过去看看。” 郝大伟父母已经不在了,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结过婚,第二年就离婚了,之后也没再婚,没有孩子,一心忙事业。 由于他前些年做情趣用品时,老家的人不理解觉得伤风败俗,所以亲戚间也不来往了,唯一偶尔有联系的亲人,只有小了他十岁的弟弟郝哲。 他弟弟和他同父异母,小他十岁,幼年时一次意外,双眼虽不是完全失明,但也影响正常生活。 但他弟弟很有才华,出过几本诗集,还在残疾人联合会有份带编制的体面工作。 两兄弟只在逢年过节才联系,平时来往的不多,但现在能联系到的郝大伟的家属,也只有他这个弟弟了。 纪莫年看到郝哲很意外,因为郝哲实在不像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他不太高,身材消瘦,文质彬彬,和五大三粗中年发福的郝大伟一点都不像。 穿着一件白色t恤,休闲裤子,坐在那,身边放着盲杖,他那双眼不像有问题,很是晶亮黑白分明。 只有警员递给他水时,他手摸了两下才摸到杯子时的无措,才让人意识到他眼睛有问题。 “不是全盲,但看的不清楚。他怎么过来的?”陈立在询问室玻璃窗外观察着,问道。 小王指着外面大厅一个坐轮椅的年轻男人,“那是郝哲在残联会的同事,他送郝哲过来的。” “一个腿不好的人,送一个眼睛不好的来警局?” “别看外面那个年轻男人坐轮椅,但他挺有名的呢,叫付振明,是安城残联会的会长,年纪没郝哲大,却是郝哲的领导。 曾在西北,江南等地,组织过残疾人创业活动,是现在那个很有名的非遗文化残疾人就业创城中心的创办人,今年才三十二岁,年轻有为,可惜,腿不好。”女警小寒给陈立解释着。 “据说郝哲接到警方电话,哭的直接晕过去,还去医院吊了水,所以耽搁了时间现在才来。 本来小张想直接去医院询问他郝大伟的事,但郝哲坚持要来警局,还要看他哥哥的遗体。因为案子没结,现在还不能交给家属火化。他们残联的同事都很担心他,所以会长直接送他过来,也说想多帮着了解情况,他们残联会的人互相都挺关心的。” “那郝哲看过遗体了吗?” “他看不到的,能看到什么,也不允许他触摸遗体,他就站停尸房那哭。” 挺大岁数一男的,哭的整个人佝偻着,那样子让好几个年轻警员都没崩住,跟着眼眶发红。 “他们兄弟关系很好?” “他自己说感情不错。” “如果真的感情不错,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常联络呢?” 此时给郝哲做笔录的警员,在询问室里也问了这个问题。 郝哲平复了下心情,叹着气,“早年我爸去世后,家里就败落了,我妈和我爸老夫少妻,我爸一死,亲戚排挤,本来可以出国的我哥没出去,我妈生病,我出意外眼睛受伤,我哥就开始养家糊口了。 他就是忙于事业,以至于后来好不容易结了婚,没兼顾家庭,嫂子和他离婚了。 我哥那些年就想着挣钱,谁想到日子不抗消磨,一晃这么大岁数了,家没有,老婆孩子没有,他本可以不管我们的,可他偏要管,自己耽误一辈子。” “你哥郝大伟后来事业有成了,你也不错,就你们兄弟俩了,也都没成家,为什么还不经常来往?” “我哥和我性格不一样,我没在社会上吃过苦,大学毕业后社会照顾进了残联会。我哥在外常年做生意,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白眼没受过,他就很多地方看不惯我。我俩年龄经历有差距,没法在一处,一见面就吵架,他看不上我,我看不惯他。我妈活着的时候,他还常来看看,后来我妈没了,唉。” 郝哲叹着气,“其实中间有几年住在一块来着,后来又闹得不欢而散,性格不适合在一块,而且我哥总让我赶紧结婚,他说和我在一块,耽误我结婚。” “你哥怕耽误你结婚,你还是没成家。” 郝哲自嘲的,“我这幅样子,不想找,怕耽误人。” “那你哥怎么后来也没找,据了解,他生意平稳后,完全有时间再婚的。” “没合适的吧,这方面他也不说。” “你了解的,你哥这些年有没有以结婚为目的发展的女性朋友?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中间好像有过两三个女的聊得来,但都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郝先生,你觉得郝大伟为什么会自杀?他死前有没有和你通过电话,或者见面什么的,有没有和你交代点什么?” 郝哲摇头,“他没和我交代,他一直忙,我们上次见还是清明节,给我妈烧纸。一起吃了饭,他见面就说我不锻炼身体,说我不该学他,我工作不忙,该找个伴,我们不欢而散,每次都这样。他习惯教育我了,我也试着和他沟通,但他总把我孩子。” “长兄如父,也许你哥哥只是关心你。” 记录的小警员比较感性,看到郝哲这样子忍不住安慰。 眼前这个男人,虽瘦弱,但这张脸很是阴柔俊朗,因为眼睛有毛病,别人在说话时,他神情总是很专注。大概不经常出门,皮肤也白的过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文弱气质。 玻璃窗外的女警小寒忍不住眼眶发红,嘟囔着,“这男人看着真可怜,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陈立没等说什么,一边的警员小王诧异的,“小寒,你们女生都会对这样的男人有好感吗?” “我见犹怜这词可能不准确,但你们男的不也是看小白花有保护欲吗。同理,反正看这种男人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同情心,不只外在,他内在也是美强惨,直击内心好吗? 我看过这位郝老师的诗集,上次文联的案子,我过去记录,那届正好是他的诗集获奖,我翻过几页,有一句我印象深刻,‘暴风吞噬我的肉体,催生我的灵魂,我依偎于你背上共生共死,在无人出没的角落,撑起你光明之下的暗脊。’不觉得这诗特有感觉吗?” 小寒说到此感叹,“他和他的诗很有反差,看着柔弱,可内在爆发一种摧毁一切的力量。” 男女思维的不同,彻底展现在了小寒和小王这两人身上,小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我看来这就是酸诗,什么共生共死,寄生虫吗?” “王宇你浪漫过敏吗,不会说就闭嘴。而且人家刚死了亲人,你积点口德吧。” 第16章 暗探 陈立瞪了两人一眼,小寒等才安静下来。 陈立则继续盯着里面被问话的郝哲,他又流了一会眼泪才平复,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我哥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有东西给我,当时我在外面开会,所以也没听清是什么,想着他过几天会约我见面,可没想到,没想到。” 郝哲眼泪又下来了。 问完话,警员送他出去,他拿着盲杖走得很慢,肩膀还在颤抖,整个人如碎了一般。 大厅他的同事付振明,扶着自己的轮椅过去,很自然的牵过郝哲的盲杖,后者则是扶着他的轮椅,两人很默契。 警员送他们出去,陈立想到什么追上,“稍等一下,郝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哥哥的公司最近财务状况有问题,你知道吗?” 郝哲摇头,“我从未参与过哥哥的公司,我也不懂什么生意。” “好的没事了,您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可以领走遗体,我们会再通知你的,如有需要再询问你的地方,会联系你。” 郝哲忧郁的点着头,小张送了他们出去上出租车离开。 陈立则站在窗口看着离开的车辆,若有所思。 纪莫年走过去,“郝大伟这个弟弟有问题。” 陈立意外的挑眉,示意纪莫年继续说下去。 “首先你最后问他了不了解郝大伟公司的财务状况,他说不了解,这个表现就很奇怪。 正常人要真不了解,听警察这么说也会追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难道他都不好奇他哥为什么自杀吗?什么原因让他哥突然想自杀,你这么问,正常人都会最先联想到是郝大伟公司出问题,才自杀。 可他都不关心吗,要么是伤心过度,无暇顾及。要么,就是郝哲在撒谎,他知道他哥的财务状况,也知道郝大伟自杀的原因。” “可你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你觉得郝大伟的死和他弟弟有关?但现在郝大伟是自杀。” 纪莫年皱眉想了想,“之前你们调查,这些受害者都和冯严互不认识,会不会是飞车受害者身边的人和冯严有关呢? 所以,冯严才会在众多人中选出这几个人,作为下手抢劫的对象。 会不会冯严飞车抢劫杀人,闹得这样大,就是在给什么人看,冯严在暗示什么,甚至是挑衅什么?” 纪莫年突然有了这个想法,陈立拿了支烟出来抽,“你能想到的,当我们专案组想不到吗?飞车案受害人相关的亲戚朋友,都查了个遍。 这点你放心吧,郝哲和冯严更没交集。调查郝哲,他的生活范围特别小,仅限于残联会和文联。” 陈立的回答,让纪莫年有些丧气。 所以,郝大伟的死真的和冯严案子没关系? 可郝大伟死前,刚被警方调查,他这个时候死,真的只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还要继续查。” 纪莫年知道陈立此时压力极大,郝大伟的案子不可能花太长时间,一是他被定性为自杀,是否有继续调查的必要。 第二,冯严的案子重新审理,各方压力都需要尽快破案,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最多三天还查不到什么,郝大伟这案子就要以普通自杀案结了。 专案组会议一直到傍晚,陈立才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先去吃饭吧,各方面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明天上午都把结果给我。” 大家散了,纪莫年整理着资料,想晚上睡前再看看,如果这案子就这么结了,他还有没有必要加在冯严纪录片里。 迷迷瞪瞪的往外走,可还没出大门,陈立就过来搂住他脖子,“有空吗,喝一杯?” 纪莫年诧异的回头,他自觉和陈立还没熟悉到这个程度,“干什么?” “你也算混到我们组里来了,大家之后要共事很久,之前呢我对你态度不好,想请你喝顿酒缓和一下气氛。” 纪莫年奇怪的看着陈立,要说陈立来巴结他,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不管陈立啥意思,总不该伸手打笑脸人,“陈队客气了,之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心意我领了,今晚不方便,我真有事。” 纪莫年倒没说谎,他打算去房屋中介,找住处给瑶妹。他上午抽空时就给朋友发了信息,请他们帮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但找工作都要个人信息,比如,年龄学历工作经历什么的。 纪莫年一毕业就四处抢着要,自然没经历过投简历找工作这种艰辛,才意识到,找工作并不容易,自己对瑶妹其实也很不了解,所以原本是想去找了瑶妹好好聊聊的。 陈立看他表情,挑眉,“找女朋友去啊?” “不是。”纪莫年摸着鼻子。 “别在刑警面前说谎,是昨天那小姑娘?你认真的,还是和人家玩玩?” 纪莫年有些烦躁,“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什么样?算了,我管你这些干嘛,女朋友什么时候找不行啊,我找你是正事,就和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 说着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 纪莫年有点生气,他一直不咋喜欢陈立的性格,觉得陈立有时候过于野蛮。 但纪莫年没想到,陈立最后把车停在红专街的一处娱乐会所门前。 才反应过来,“你说要喝酒,是来这?”这里正是郝大伟昨天喝酒的会所。 “下午我们的人在这打听,查了监控,什么也没发现,可要是真的啥都没有,就是普通喝酒的地方,至于郝大伟几乎天天来吗,甚至经常自己一个人来。我们查了会所的消费记录,不少包厢都是一个人来消费。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一个人来喝酒?我怀疑这会所有猫腻。” “所以你想私自调查?” “对,之前你的话提醒我了,他们自然有对付官方的一套,但要以客人的身份,就不一定了。” 说着往里走,纪莫年心提起来,紧张又期待,“你有熟人吗?” “你大记者没熟人?” 纪莫年一愣,压低声音,“你们今天一早全网发布新闻说我是下八里举报人,我在道上可是臭名昭着了,现在哪还有熟人愿意当我线人,你要指望我,咱俩就干脆别去打草惊蛇了。” 要往外走,被陈立拎着领子回来,“别冒冒失失的,四处保安都看着呢。” 四周果然几个黑衣服的保安已经注意他俩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这种会所,可不是下八里那些洗头房洗脚店,是真正高档场所,门口停的全是好车。 往里走,先是酒吧,后面是音乐爆炸的迪厅,再后面是ktv包房,豪华程度可想而知,听说这边酒吧还常请地下乐队来唱歌吸引年轻人,所以电视台也报道过。至于里面的包房,纪莫年了解,和下八里可不一样,这边属于正经的娱乐场所。 听着纪莫年的话,陈立冷哼,“娱乐场所,就没有正经一说,看什么背景有什么规模。” “最近严打成这样,下八里的会所都停业了,这边敢顶风上?就算以前有现在肯定也收敛了,能查到吗?” 陈立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知道吗,这世界上永远有规则之外的程序,我们警察也只能维护大多数正义,即便我们粉身碎骨,也未必能挖出这世界上每一个照不到阳光的角落,很多时候,一个地方能长久的生存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当过社会记者呢,我以为你多少了解一些。看来,小子,你还是太嫩,被保护的太好。” 陈立叹息着拍着纪莫年,后者听得一知半解,还在想他这话什么意思,陈立没再理他,直接进了迪厅,里面音乐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和疯了一样摇摆,纪莫年一个没看住,就看陈立已经和几个小姑娘贴身热舞起来了。 一个小姑娘还笑着在他耳边说什么。 陈立点着头,在中间一边跳舞一边四处张望,伸手招呼纪莫年过去,给他使了个眼色,纪莫年点头盯准目标,假装和人跳舞,实际上朝舞台右侧移动。 陈立则是和几个美女一下跳到台子上去了。 dj很会给气氛,舞池高潮不少人都上台热舞,纪莫年则在狂热起来的气氛里,从后面朝着一个还在叼着烟摆动身体的服务员打扮的男子扑过去,而陈立看好时机,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台子上时,从左侧夹击。 两人几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周围人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将这个服务员打扮的男子,直接拖出了大厅,甩进了洗手间的隔间。 那服务员瞪大眼睛,陈立手肘夹在他脖子下面,“小子,敢不接你陈哥电话,造反啊?” 那人看清来人,换上谄媚笑容,“陈哥,我肯定是没听见,哪敢不接您电话啊。” “两天了也没听见?别废话,你以为换地方了我找不到你?” “陈哥,我已经不在啤酒行干了,真的给不了你酒行信息了。” “我问的是会所的事,别给我耍滑头。” “我初来乍到,这里不熟。” 陈立没废话,拿过他嘴里的烟,指着他眼睛,“你躲我,不会是下八里未成年人的事有参与吧?” “哎呀,我可没参与,我不知道那个啊,陈哥我发誓,下八里那个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一下,那男的吱哇乱叫,陈立看他老实了,笑道,“行吧,那问你点别的事,这里了解吗,啥规矩?” “哎呀只要您别吓我,我说还不行吗,我的好陈哥,但最近风声紧,你可别像下巴里那边似的,我给你当线人,回头给我卖了,我到时候可就完了,咱们不能一锤子买卖。” 陈立笑着,“哪能啊,我可不是那种卑鄙的人。” 说着笑着瞟了一眼纪莫年,后者看他这眼神直翻白眼。 “这个夜场的潜规则,你们根本想不到,这里玩的可高级了,但只针对每年消费百万以上的高级会员。” “怎么玩的?” “角色扮演,听过吗?” 第17章 角色扮演 “什么角色扮演?” 那个叫阿远的服务生坏笑着,“想玩什么就扮演什么,这可比单纯公主陪酒有意思多了,这里会员都是成功人士,什么女人没见过,早玩腻了。 所以会所就搞了个新形式,绝对私密,还签保密协议的。知道这个的人都是少数,陈哥你可得多给我点线人费,我这可都是绝密消息。 反正我只能说,很多时候,人性是没下限的,扮演个空姐和护士在这都够不上档次。” 他说的隐晦,“你们不知道,有些男的看起来很正经,但外面多光鲜,私底下就有多变态,有专门喜欢岁数大的,喜欢凶的,喜欢爱哭的,喜欢什么样的都有,啧啧。” “这些姑娘的来源你都知道吗,有没有未成年?” 陈立眯着眼,纪莫年心一下提起来看着阿远。 后者赶紧摆手,“哪敢啊,不要命了,这和下八里不一样,下八里那事爆出来,我们这边不少人都惊讶呢,这年头谁那么大胆子。 咱们这就是个噱头,都没什么人带出场,你也知道这边百万会员制度来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嫌夜场姑娘不干净,动真格的人家都在外包女大学生,所以啊,就是个娱乐,刺激刺激。 姑娘也都是会所原来那些,这几年严打,现在安城娱乐产业做这行的女的都没多少了。 我给你透个底,整个安城现在,咱们这荷塘,西街的东嘉,友谊路的春和景,这几个大会所,姑娘都是流动的。 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玩角色扮演会员制,这东西门槛高,私密性好,知道的人少,不容易暴露。 没想到这行,还真行,卷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专业学表演的过来兼职,就和剧本杀差不多。” 阿远说着,“不过这虽挣钱,但考验心智,毕竟什么客人什么要求都有,说个恶心的比喻,有的客人甚至让人表演当面拉屎,你就说人心里黑暗的东西可不可怕吧。 看着表面越光鲜的人,私底下玩的越花,啧啧啧。陈哥你可千万别卖我啊,这东西就是表演,不涉及黄色。” 阿远的话让纪莫年内心震撼,完全没想到。 陈立则更关心另外的问题,“昨晚,317包厢里的郝大伟,是不是也点了角色扮演。点的谁,玩的什么节目?” 阿远想了想,“昨天会所一共就七八个姑娘,淡季嘛。” “你们这也有淡旺季?”纪莫年惊讶。 “怎么没有,老板们忙于生意,夏季多是进货出货好时候,北方冬天才闲一点嘛,市场规律,都有关系,我们做过调查的。 这不是重点,反正我就负责接人,这几个姑娘有些是熟人有些生面孔,做这行大家今天来明天就走的情况很多,我得去打听一下。” “你好好打听,给我们安排个包厢,最好就要昨晚郝大伟的317,他点的谁,就给我找谁来。” 阿远为难的,“包厢都是会员制,卡的可严了,真不行啊。上面直接联网的,陈哥,你也不想看我死吧。” 陈立知道他没说谎,正思考着怎么才能进包厢,旁边纪莫年就把手机信息亮给阿远,“搞定了,用我朋友的账号,柳家大少爷在这也是百万级会员。” 陈立和阿远都诧异的回头看他,纪莫年摸摸鼻子,“我大学室友,富二代,我现在算是知道他的秘密了,所以一管他借,他马上就同意了,堵我嘴。” 纪莫年和陈立被引到后面很远处的一个包厢,看起来和普通ktv包房布置的差不多,都是软包,沙发,电视和点歌屏,唯一不同的,也是十分扎眼的地方,就是这间包房四面都是镜子,一进去,重叠的景象,仿佛进入梦境,让人有脱离现实之感。 没一会,阿远就回来了,身后没跟着人,“陈哥,我刚才去打听了,昨天在郝总包房的姑娘,今天不在会所。也不再其他会所。 确切说,这姑娘以前是在会所干过,但之后好长时间都不来了,说是回老家了,最近这两天才又出现,叫什么小蝴蝶,都是花名,真名谁也不知道,不爱说话,别的姑娘都不熟。” “是郝大伟点的她吗?不是说不经常来,那郝大伟有经常点的人吗?还是每次都随机点人。” 阿远拿一个手机看着,上面是电子联网,能显示出近三个月哪个包厢点了什么,当然上面都是隐晦的。 陈立拿过他那个手机屏看着,阿远给他解释上面都啥意思。 结果很意外的,郝大伟每次都在这间包房,但并不经常点角色扮演服务,大多数时都是一个人喝酒。 但也有偶尔几次,他都点了一个代号叫桃子的女人。 陈立指着那个名字,“这个桃子,在店里吗?” 阿远查了查,“桃子姐,可是我们这的红人,业绩特好,以前学过表演,好像还演过低成本网剧里的配角呢,现在岁数大了,没工作,也不知谁介绍到这的,这两年几个会所,数她业绩最好,不过。” 阿远似乎也才发现,“桃子好几天没来了。” 他叫了个和桃子相熟的姑娘过来问,那姑娘给出的答案也是好几天没看到桃子姐了。 “没准桃子姐回老家去了。” 阿远问为什么这么说,那姑娘说桃子之前提过,自己年纪大了演不动了想退休,不过大家就当她说着玩玩的,毕竟这行来钱快啊。桃子又是如日中天的头牌。 但最近确实几天都没见到桃子了,但大家也没发现,因为这些姑娘都是流动的,今天她在这个会所,明天在那个会所,彼此没碰到,也都以为在别的地方。客人点她不在也以为就是不在这个店,现在看来却不是。 阿远特意去问了另外两个会所,那边人给的答案都是同样的,桃子足足有一个礼拜没来了。 陈立皱眉顺势把这个和桃子相熟的姑娘留下了,问她们私底下有没有互相交流谁在哪个包厢表演过什么? 那姑娘一开始不说,后来纪莫年拿出一叠现金,那姑娘才犹豫着,“就偶尔吃饭的时候当个笑话,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说是哪个老板点的,但也忍不住互相交流一些变态要求。” 第18章 时间点 陈立皱皱眉,“那你知道桃子经常演什么吗?或者擅长演什么?” “她演技很好地,专业的,我都私底下和她学呢,桃子最擅长演老师啊,空姐啊,这些都经常演,刚开始来玩的最喜欢点这些,不过她演技好,也有不少人找她演高难度的。” “比如呢。” 那姑娘不知咋开口,半晌才犹豫着,“桃子姐说有变态的客人,不是演女儿,就是演妈,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问了一通,那姑娘越来越紧张,警惕的看着陈立和纪莫年的脸色。 陈立到是面色轻松看看时间,刚好晚上九点,正是郝大伟昨天离开会所的时间,于是在那姑娘不安的眼神下拿出了手铐,“我们兄弟俩就喜欢玩警察审问犯人的游戏,你今天扮演的挺好,小费收着吧,但要学会闭嘴。” 那姑娘一愣,赶紧捂住嘴点头。 陈立邪邪一笑,拉着还在发愣的纪莫年出去了。 半天纪莫年才反应过来,给他比个大拇指。 “那也就是说,郝大伟昨晚最后接触时间比较长的人,是那个表演的小蝴蝶,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桃子呢,看上面登记,郝大伟得有一个多月没点过桃子了。 要想知道郝大伟死前在想什么,小蝴蝶应该是直接关系人。” “你没发现一个规律吗?郝大伟平时点节目并不频繁,而每次点,时间都很有意思。” “时间?” “对。” 陈立看了看路口,拐个弯就是郝大伟昨晚去的便利店。 两人进去,买了郝大伟同样的苏打水、烟和泡面,坐在窗边。 纪莫年找出手机里存的郝大伟近几个月的走访调查资料。 对照着刚才翻拍的会所郝大伟包厢消费记录的时间,只有近三个月的,但这三个月内,郝大伟点了四次角色表演,中间相距的天数并不固定。” 其中一个日期,对应上了他公司一个产品被投诉,还闹上了舆论,当天晚上郝大伟点了一次节目。 还有一个,郝大伟一单生意被一个新型公司抢了,对应日期他也点了一次。 郝大伟吃鱼卡刺,对应的当晚也在会所点了一次。 “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他总在不顺心的时候,晚上去会所点节目。” “可他这一个月公司的事不止这几件,他也不是一有问题就去点节目,所以也许只是巧合呢?” “姑且是巧合,但每个人都有发泄点,心情不顺的时候,普通人会打个篮球玩个游戏。我只能说郝大伟,如果是纯好色之徒,为什么不经常点,而是很偶尔才点一次。 所以暂时猜测,他会因为某件特定不顺心的事,这件事也许是工作上的,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这件事会击中他心里一个点,让他心烦来会所点节目。 不管是什么,他在自杀的那天晚上,肯定也是遇到了相同的心情,甚至比以往更糟糕。” “所以,是什么事呢?” 纪莫年并未在走访记录里,发现最近郝大伟出了什么特殊的事。而他工作上经常有问题,所以他这个心情不好,以至于要去会所点节目的关键心理,应该不只是来源工作,肯定是一个特殊的心情,才会找发泄口。他们还没有找到诱因。 “所以,第一,最后接触他的小蝴蝶,是个关键。 还有那个桃子,郝大伟每次点节目,都在演什么,知道这个就能推理出他每次闹心的点。 这两个女人,桃子和小蝴蝶,必须找来问话。” 陈立一边和纪莫年说着,一边给队里发信息。最快明天上午就能把这两个姑娘找到,带到刑警队问话了。 纪莫年脑子疯狂转着,但头是真疼,刚才在会所,他为了找点郝大伟的感觉,把郝大伟昨晚点的酒点了一遍,但最后只喝了一点洋酒,却没想到这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劲却很大。 他喝了两瓶苏打水,泡面根本吃不下去了,但酒醒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头疼。 此时看着窗外夜色,不禁思考着,郝大伟死前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在他昏昏欲睡之时,陈立站了起来,说要回警队。 纪莫年惊讶的看看表,现在可都晚上十一点多了。 “法医让我去一趟,没说什么事,但估计有新发现。” 纪莫年人晕晕的,此时也没一开始的激情了,他才进专案组一天,自己就对陈立改观了不少,为之前针对陈立大小声感到自责。 真的跟队才发觉,这刑警的生活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大概也看出来纪莫年不在状态,陈立把他按在凳子上,“你先回去吧,法医那边还不知找我什么事呢,你跟着去也没用,有新消息我会告诉你的,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没准还要审问桃子和小蝴蝶,时间紧任务重。 我已经发信息给小王了,他一会过来,和你一起回公寓。你别乱动,在这等他。” 说完陈立就先一步打车离开了。 纪莫年觉得没面子,是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能跟上警队进度,可一站起来,就头疼的厉害,最后也只能作罢。 因为他快吐了,他可不想吐在陈立面前,那真是里子面子全丢了。 看着陈立上车,他就迫不及待的在门外吐了一场,才感觉舒服点,准备回便利店再买瓶水,他手机却突然叮铃一声来了短信,他以为是小王到了。 结果一打开,是一段语音,来自瑶妹。 “纪先生,救救我。” 纪莫年有些不明所以,想挂电话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可一阵消防车的声音从前面街道呼啸着过去。 他心中不安,打给瑶妹,却没有接听,只好也发语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连发了几条竟都没有回复。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小王在车上朝他招手,有点激动的,“我刚才从那边主街过来,看见咱们公寓对面那个酒店着火了。” 看纪莫年发愣,小王以为他没听懂,解释着,“就是郝大伟跳楼那个酒店,着火了。” 第19章 引 纪莫年赶到酒店时,消防车警车,还有看热闹的人挤的整条街水泄不通,出租车都到不了跟前,纪莫年下车穿过人群,喊着瑶妹的名字。 小王被他焦急的样子震到了,“纪先生,里面是有你认识的人吗?” 纪莫年顾不得其他,拉过一个急救人员就问是不是人都出来了。 他紧张的在四周找着,不停地给瑶妹打电话,可就是联系不上。 一旁的采访车,主持人现场直播,说这酒店昨天刚有人跳楼,今天又着火,话题延伸到了老城区各种问题,事故频发需要整改上。 小王打探后过来,“起火点在六层,初步判断线路老化,但主要着火点在外墙体,除了没人住的六层,其余楼层只是看着烟大,并不严重,里面的人都出来了,没有伤亡。 这句话让纪莫年缓过来点,可他还是着急,他记得瑶妹的创伤后遗症是怕火。 想到什么,不在扎堆的人中找了,而是去救护车那边,果然在角落里看到瑶妹,身边有工作人员陪,此时披着毯子,捂着耳朵不停深呼吸,她没有尖叫,却吓到了的样子。 纪莫年赶紧过去,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瑶妹起身一下扑到他怀里。 纪莫年长舒一口气,旁边的救护人员问着,“你是她男朋友?你女朋友没事,好像就是吓到了。” 纪莫年拍着她,“没事了,我在这。” 瑶妹却死死抱住他,眼泪顺着他脖颈往下流,滴在他心口有些痒,这份不自在,如触电一样。可他却无法挣脱。 “有火。”瑶妹在他怀里小声的。 那样子娇媚而脆弱,纪莫年心里像是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别开视线不敢看她。 他轻声安抚着,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语气。 小王在一旁咳嗽着,“纪导,难怪你这么着急,女朋友啊。” 纪莫年想解释,瑶妹却适时开口,“我害怕。” 他叹了口气,“太晚了我先给你在周围找住的地方。” “我不想再住酒店,我害怕。” “我给你找个好一点酒店,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瑶妹却死命的抓着他手臂摇头。 一边的小王在他耳边,“你女朋友想和你一起住,纪导你咋不解风情,大直男。” 纪莫年现在百口莫辩,之前巷子那次他没解释,现在也只能默认。 他犹豫了一会,看看四周,确实没有合适的地方,只好带着瑶妹,回了自己的公寓。 本来他想让瑶妹自己住,他去小王那挤一挤,可瑶妹一直拉着他不放手,说害怕。 看纪莫年犹犹豫豫,小王无语了,拍着他,“刚处?还在暧昧期?还没进一步?哎呀,纪导,我都看出来你对女朋友多宠了,就别在这假惺惺了。” “我哪表现宠了。”纪莫年解释不清,小王眯着眼,“你和她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你自己没发现吗,特有耐心。都是男人,我还不懂?你看到那姑娘弱小是不是特想呵护。” 小王笑着,回了自己那边。 纪莫年则愣在走廊里,其实想想确实。 以前报社也好,台里也罢,甚至上大学时,就很多女生喜欢纪莫年,他阳光帅气,个子高,在学校里是学生会主席,工作了是热血记者,去电视台是获奖的导演。 可他除了大学交过一个女朋友时腻腻歪歪,其他时候都选择性忽略身边女孩子的示好,没好感的会斩钉截铁的拒绝,他父亲曾告诫他,万不能在儿女情长上落人话柄。 他一直做的很好,甚至在报社时因拒绝一个女孩太狠,而被领导找谈话过。 所以面对瑶妹几次三番的纠缠,他却犹豫拖拉,含糊不清,他心知肚明自己对她是有点好感的。 但也非常清晰的知道,这份好感不是源于喜爱,而是因她创伤后遗症发病时的样子,和记忆里的人那般相似,所以他才无法拒绝。 可他不是看不出瑶妹对他的依赖并不单纯。 他如果不想给瑶妹进一步纠缠他的信号,就要说清楚,可想到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又不忍心,他放不下,他告诉自己,帮她找好工作找好住处再断,也算安了自己一份心。 想好这些,他重新回到公寓里。 看着瑶妹衣服蹭的很脏站在地中间。 他很无奈,在衣柜里找了一件衬衫递给她,“去洗洗吧,洗好了就早点休息。” 瑶妹拿过他的衣服,没多言,去了浴室,水声响起,纪莫年心有点预料之外的乱。 酒醒过后饿了,在厨房找出了两包面,也懒得煮,直接热水泡上。 可面都泡烂了,他还没平复凌乱的心,直到洗手间的水声停了。 瑶妹走出来。 宽大的衬衫下显得她更加瘦小柔弱,头发滴着水,巴掌大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像有破碎的水晶,赤着脚一双莹白的腿在公寓昏暗灯光下,映的人头晕。 纪莫年错开视线,可瑶妹就这么的朝他走近,站在他面前,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在发抖的每一根汗毛。 纪莫年低头开始吃面,假装没有感受到她的示好。 瑶妹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纪莫年才不得不抬头,可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样看着他。 他想说点什么,瑶妹没给他机会,直接手臂绕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而瑶妹衬衫下什么都没穿,纪莫年一惊,往后退着,却跌在地板上。 瑶妹顺势爬到他身上,低头去吻他,冰凉的唇贴到他畔晒,他才一下反应过来,惊醒般的,双手抓住她肩膀将她拉开,不可思议,“你在干什么?” 瑶妹却什么都没说,眼泪直接顺着脸颊流下,再次贴近他,像是死命要缠住他。 挣扎间衬衫从肩膀滑落,她胸口大片烧烫伤的疤痕露出来,纪莫年惊讶的慌神,瑶妹直接把自己挂在了他身上。 他皱眉推开,她却再次爬上来。 最终纪莫年生气了,把她摔在地上,“你干什么?” 瑶妹却哭的更凶了,肩膀颤抖,“我能做的就这点东西,我没办法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对我只是同情,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能付出的也就是这些,我走投无路,我知道我这样很无耻。 你这样的人,根本看不上我的,可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我找不到正常工作,今天我看到火又发病了,以前也是,我不是没找过工作,我根本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纪先生,就算我求求你,你再可怜可怜我,求求你,行吗,只要给我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就留在这,我可以给你做家务,什么都可以做。” 她伸手去解衬衫的扣子,“如果你哪天腻了,大可以再把我扔掉。” 纪莫年心里直接炸开了。 他承认他某些瞬间确实为她的楚楚可怜动摇,但家教和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只是出于对她创伤后遗症的反应和不忍。 但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只是后遗症和那个人很像,实际上内在完全不同,他混淆于外在的表象,忽略了她本身出自下八里。 她就是这样的人,是自己想多了。然而即便早就知晓,可此时她这般,还是让他心中生出无尽失望。 他也知道这不是对方的错,是自己活在幻想里。 他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瑶妹一直在利用他的同情,谄媚纠缠。他都以同情她的遭遇而没有深想,甚至幻想自己可以带她脱离苦海。 可此时却被她的行为弄得瞬间清醒。 纪莫年手指都在抖,更愤怒于,他突然意识到,她如此轻车熟路,怕是对很多人都这样做过,有心疼,更多是失望,“你觉得我对你上心,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还是你觉得我和其他人一样,是你盯上的好勾引的长期饭票?” “我知道你不是。” 瑶妹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用错了方法,焦急的扑过来,抓着他的裤脚,“我只是没办法,我只是走投无路,你就当可怜我。” “走投无路?我说帮你找房子,帮你找工作,你却一直强调你走投无路,那你就只会用这种方式生存吗?还是说你已经习惯这种方式,利用他人的同情,达到你不劳而获的私心,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第一次见面你就故意的,我只是一直认为你是迫不得已。” “我是迫不得已的。” “所以你现在也是迫不得已?还是说你反过来要敲诈说我强迫于你。” “不是的,纪先生,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我只有这些男人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换取一份安稳。” “你如果这样认为,你的人生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一定要让你怎样独立,但你最起码该自爱,也许你的经历我不懂,但是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精虫上脑被你楚楚可怜打动,成为你榨取利益的傀儡。你找错人了。如果我之前和你说的不够明白是我的错。” 纪莫年突然生硬的语气让瑶妹无措,像是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 但她还在做最后挣扎,试图贴近他,却解他的皮带,纪莫年一把推开她,“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他感觉自己气疯了,在瑶妹还不死心要扑过来时,拽过沙发上的毯子包住她,直接拖着到门口,拉开门将她扔了出去。 啪的门关上,瑶妹拍门哭求,“对不起,纪先生你开开门,求你,求你了纪先生,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纪莫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烦躁的不行,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有种情绪让他心里无比难受。 可瑶妹敲门哭声太大了,他怕小王出来,瑶妹会说什么。 想了想他又把门打开,瑶妹哭的眼睛通红,纪莫年这一次却冷着脸,“今晚最后一次,你自己住这,别起幺蛾子,天亮你就走,我不欠你什么,我帮你够多了。我早该明白,你这种人就不值得同情。” 说完,纪莫年把她拉进屋里,自己出去,直接去小王那边,后者惊讶的,“和女朋友吵架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就说一遍。” 小王撇撇嘴懒得理他。 纪莫年也没再解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凌乱极了。 第二天被小王叫起来时,他身上一层冷汗黏腻,“走,去局里了。” 纪莫年昨夜没睡好头更疼了,临走看了一眼隔壁房门,他也没回去,而是直接和小王离开了。 本以为一早来警队,是要审问那个小蝴蝶和桃子,以进一步了解郝大伟死前的心理动向和诱因,结果意外的,警方找到桃子的住处,发现人已经死了。 第20章 意外还是谋杀 这个消息无疑震惊了所有人,据去调查的警员说,一开始打电话没联系上桃子,后来通过领班和桃子小姐妹给的信息,找到了桃子在下八里棚户区租住的一个小院子。 首先这个住处,就很让警方惊讶。 因为据了解,桃子算是这几个大会所的头牌,而这种会所的角色扮演,赚的很多,就算是为了攒钱,也不至于要节省到这个地步,更何况这个桃子,原名李桃源,也曾风光过,虽是十八线小演员,但演过话剧,走过文艺片路线,只是没红起来。 就算节省可以租一个低廉点的房子,也不至于租到下八里来。 要知道这片棚户区,住的都是什么人。 警方带人去她的出租房,门锁着,院子里乱七八糟,左邻右舍都说不熟悉,没见到。最后找到房东,房东说桃子房子并没到期,还有押金在,应该不是搬走了。 警方叫房东把门打开,想先查看一下她是否离开了本地,结果刚一开门,扑面而来的腥臭,房东看到里面景象,直接就吓哭了。 只见低矮的平房屋内,桃子躺在地上,双眼圆瞪,尸体已有尸斑。 但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尸体旁的呕吐物引来了老鼠,开门的瞬间,尸体上的老鼠四散开,而尸体的手臂脸颊已被老鼠啃的血肉模糊。 饶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死亡现场的警员小寒,都忍不住干呕出来。 尸体被带回局里检查。 桃子死于一个星期前,血液中有很浓的头孢和酒精,现场勘察,屋内没有打斗痕迹,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 初步判定,死者应该是大量喝酒后吃了头孢,从呕吐物中也检测到了药物和酒精成分,死者死前应该是有扣喉的行为,让自己吐出来。 但现在无法判断她是喝多了后忘记了,吃了头孢,还是有人给她灌酒后喂了头孢。 可她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她虽在会所认识的人比较多,但大家都是出来挣快钱的,感情没深到随时联系,再加上会所那个流动的制度,如果不是陈立他们查过去,估计要很久才会发现桃子不见了。 桃子这种城市边缘化的人,无论是失踪还是死亡,案子都不好破,因为平时很少有人关注。 “联系了桃子的家人,老家只有一个脑瘫的弟弟,日常都是雇了亲戚照顾弟弟,父母去世时欠了大笔外债,所以桃子每个月挣的钱几乎都还债了。 并且老家的亲戚说她已经很久没回家,只按月打钱,所以对这边情况也不了解。” 专案组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查郝大伟的自杀案,竟然又牵连出了会所女郎死亡案。搞得整个案子越加扑朔迷离。 分析会中间休息时,陈立过来纪莫年身边,“你怎么看?” “桃子死的太蹊跷,咱们查到郝大伟,郝大伟死了,通过郝大伟又查桃子,桃子又死了,未免太巧合了。而且,头孢配酒的死法,桃子不是第一天做夜场女郎,喝酒是常态,询问和她一起的小姐妹,也都说她失踪前并没有感冒迹象。 并且,她吃的头孢量很大,即便喝醉了,人的本能也不会抓一大把头孢吃吧。 她还有主动抠喉呕吐的行为,有意识抠喉,说明没完全不省人事,这种状态下又怎么会吃头孢。” “你的意思是,有人逼着她吃了大把头孢。” “现场没有发现她的手机吧。” 陈立点头,因为在检查会所更衣室桃子的箱子时,发现她手机在里面,已经没电了,猜测她那天把手机落在会所,所以在出租屋里没能打电话求救。 但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还有一点解释不了,如果她是被人强迫吃了头孢后自生自灭,那她被关在自己出租屋里时应该是从外面锁上的,而不是从内部锁上的。” 纪莫年拿起现场拍的照片,窗户和门都是从内部锁上的,并且上面只有桃子的指纹。 陈立皱眉,“你觉得出口,仅仅止于窗和门吗?而且,桃子租这间房子才一两个月。 她只是白日里回来睡觉,用这房子其他地方并不多,房间别处还检测得到房东和乱七八糟以前租客的指纹,可为什么只有窗户和门把手上单单只有桃子一个人的指纹?” “你的意思是,有人强迫桃子吃药,把她扔回出租屋。在内部锁上了门窗,擦掉指纹,印上桃子的指纹,伪装成意外后,凶手再从别的地方逃走。” “目前为止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除了门窗,还能从哪出去呢。房内没留下任何痕迹。桃子这样的人,又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灭口的呢?” 现场勘查,这种棚户区老房子,里面除了一扇窗一道门,并没后门,房顶上压着很多重物和防雨布,也没有可以出去的口。 所以谋杀这个想法是否成立还未可知。 没办法,只能先走访桃子身边的人,桃子在失踪死亡前那天晚上,在荷塘会所接待了两个老板,都被找来问话了。这两个老总很意外,一开始否认,毕竟这种私密的事,之后看推脱不了了,就极力说自己没涉黄,只是单纯看歌舞表演,还要求会所的老板出来作证,生怕影响自身声誉。 警方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直说涉案情况,这两个客人才不情不愿的配合询问,但都在听到桃子死了的时候,无比震惊。 而让纪莫年意外的是,这两个在桃子死前点了表演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他的老熟人,前几天还借了会员卡号去查案的,纪莫年的大学室友,柳大少爷,柳城。 查看过柳城的消费记录,几乎每次都点桃子,可让纪莫年不解的是,柳城年纪轻轻,又是富二代,人长得帅,在大学时绝对风云人物,身边姑娘一抓一大把。 可反观桃子,年纪大不说,快四十了,长得除了丰满些,并没有多美艳的地方,而且据了解桃子上班时画的是很艳俗的浓妆,并不青春。 他记得柳城在上学时交往过女朋友,都是那种清纯可爱的,完全想不到柳城在会所花这么多钱,冲到高级会员,只为了看一个半老徐娘给他演戏。 第21章 母亲 审问柳城时,他很无措,一个劲说桃子的死和他无关。 这点其实警方已经清楚,柳城那天从会所出来就和朋友去大排档喝酒,还和人打了一架,进了派出所,第二天早晨才被他爸的律师接走。 在桃子死亡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 可当警方询问他和桃子在包房里都怎么交易,怎么个形式时,柳城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怎么都不肯配合。 陈立在玻璃窗外看了半天,手指点着桌子,“他找桃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表演。” 纪莫年和柳城虽是大学室友,但说实话,并不算多好的朋友,不是一类人。 纪莫年父亲一向不喜他和商人子弟来往过密,怕被人议论,柳城也挺看不惯他总端着。要不是前几天查案需要,毕业这么久,两人除了几次同学聚会上见过,其他时候基本不联络。 但到底四年在一个寝室,凭着纪莫年对他的了解,没觉得柳城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他富二代出手阔绰,长得好,总是一大群女生围着,换女朋友换的快,有些花心,但他审美正常,没听说有不良习惯。 就算他爱玩,在这种会所找个姑娘陪着,只是擦边,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吧,可柳城现在的表现就非常奇怪。 不止是柳城,桃子那天晚上在他之后,还接待了一个客户,是个中年男人,那人竟然也支支吾吾不肯说和桃子到底干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情节。 而且从记录上看,就数柳城和这个中年老板点桃子,点的最多最频繁,其他人还偶尔换换人,可他俩自始至终都是桃子。 他俩一直不肯开口,警方又找了几个桃子的客户,但答案很丰富,有说找桃子演空姐的,有说演护士的,也有说玩过家家的,大多数是以挑逗为主题的娱乐。 如果真是这些,那柳城二人为什么不肯说呢。 但其中一个客户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说桃子之所以红,除了基础的表演陪酒,桃子赢在演技好,说有时候觉得她在这陪酒都糟蹋了,那可是演过文艺片的演技,说桃子既不年轻也不怎么漂亮,却能在会所出名,就是因为演技好。 之前有外地的客人莫名来,刚刚失去亲人,就让她按照亲人生前的习惯表演,那个客人后来给了她好多小费。这事从桃子小姐妹口中听说的。 小姐妹说因为保密协议,她们私底下,偶尔交流,却不怎么说具体内容,就有次桃子喝多了,说很多客人喜欢她,不是为了那方面快感,而是活在梦里。 还说她没能继续在演艺圈逐梦,在这,偶尔接这种客人,倒能给她点安慰。 这些调查让警方有些惊讶,也就是说,找桃子的也许并不只是玩乐,还有些是精神需求。 再看柳城等人,一直难以启齿的样子,就更让人好奇,他们是找桃子表演了什么。 会不会找桃子的郝大伟,也是因为某种精神上的情节。 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事,陈立点着纪莫年,“你和他大学几年室友,他有什么弱点吗?” 纪莫年想了想,柳城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狂的很,但他一见自己父亲就打怵。 陈立转着眼睛又去问了情况,警员说柳城被带进来,就没给家里打过电话,还一直拜托警员可不可以保密。 此时坏笑着,给小王耳语了一番,小王进去后,里面的柳城大惊失色。 纪莫年惊讶的看陈立,“你也太阴险了。” 果然柳城松动了,崩溃的手捂着脸。 “我之前看过医生,但没办法,情况严重到我根本没法结婚生子,直到遇见桃子,也是偶然,不知道是她演的太逼真还是怎样,每次见完她,我心里舒服了,就能好一阵,可过段时间又犯,就得找她,我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但我已经在积极治疗了。” “你让桃子演了什么?” “我妈。” 在场警员都震惊不已。 柳城彻底泄了气,“我找桃子,是因为她演技特好,但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找桃子给我治病。 我知道你们听这话肯定觉得我很恶心,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试了很多次就是不行,交女朋友一到关键时候,我就软。 前些年还好,年轻,我换女朋友频繁,偶尔还能装绅士。可现在我在公司里,在生意场上,交往的女人,如果不到最后一步,人家久而久之,就会发现我有毛病,已经有女人开始议论我有问题了,瞒不住了。 可我就是不行。” 他双手捂住眼睛。 柳城的母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去世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没人知道柳城母亲,是精神疾病发作意外去世的。 而他母亲在一次发病时曾把少年的他,当成他父亲。 那次他吓坏了,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找心理医生治疗,可一直没效果,一到关键点,他就想起他母亲抱住他的样子。 当时真的把他吓到了,可这种事又能和谁说,长久的心理压力,让他无法释放,后来偶然一次在会所,他一个人喝闷酒,就遇到了桃子。 他喝多了,对桃子哭骂,说母亲害了他一辈子。 桃子当时抱住他,一直说着妈妈对不起你。 奇迹一般的,那天晚上,他竟然有了反应,并很顺利的和刚交往的一个女友发生了关系。 柳城以为自己好了,可后来发现又不行,就又找桃子。 其实桃子年龄长相各方面和他母亲都不像,可就是那种感觉,他看着她的样子,感觉就很强烈。 他也戒断过,但就是不行,所以这两年他一边痛苦,一边还和上瘾似的找桃子。 说到这,柳城眼泪都下来了,像是精神极度崩溃。 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受,相反,他当着警方说出这段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反而有种释放的感觉。 警员继续问,“最后见到桃子那天晚上,你们也是这样度过的?” “对。但那天我心情不太好,桃子也不在状态,我为此还砸了瓶酒,挺生气的。” “你说桃子那天不在状态。”可据了解,桃子这几年为了还债,出了名的敬业,有时候一晚上接待好几个客人,而且客人对她都很满意。 “是的,她平时为了多要小费,很卖力表演。 可那天晚上我本来心情就不好,桃子却总进入不了状态,好像很心不在焉。 但我再生气也没让她走,而是让她先缓一缓。想着一会再来。 结果闲聊时,桃子和我说,以后她可能不会再接生意了,她不想做了。我挺意外的,问她是嫌钱少吗,我可以加,但她就说觉得累,想回老家去。 人家姑娘要从良,我也不能说什么,所以她虽不在状态,我也给了她挺高的小费。 但我那天心情特不好,就找了朋友去大排档喝酒,还打了人进派出所了。” “桃子亲口说她不做了?” 柳城点头,“我还问她钱攒够了?桃子当时笑着说,钱有办法,说的挺神秘的。” “那她还说什么了吗,比如说她什么时候辞职,哪来的钱。” 柳城摇头,他说桃子就提了这一嘴,他当时心情不好也没多问,毕竟夜场的女人,他从来都没当回事。 “我其实已经好多了,警察同志,我求你这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我爸,求您了。” 柳城说到这,竟然在审讯室里哭了出来。 “涉及隐私,警方会保密的。”审问的警员安慰着,可柳城还是十分崩溃。 但有了柳城的吐口,警方大概摸到了规律,会所另一个被桃子服务的客人,警方只一说出母亲这个关键词,对方就惊讶的承认了,这个客人一直找桃子,竟然也是让其扮演母亲的角色。 而且还说,桃子特会扮演母亲,各种类型的都能,因为以前她为了争取一个文艺片角色,曾观察和尝试练习,各种类型母亲的形象长达一年之久,才拿下了她唯一一部文艺片电影配角的角色,那部片子还获过奖。桃子有次高兴喝多了,这么和客人说的,也不知真假,反正那部文艺片国内也搜不到。 但这个客人说,那天桃子确实心不在焉,服务到一半时还接了个电话,表情挺怪的,那天后来也没继续了,小费都没要就走了。 结合两人的证词,陈立猜测,桃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之前桃子的小姐妹也说桃子提过不想干了要回老家。 可警方调查桃子的债务状况,还了一半的钱了,因为老家那边借的利滚利,所以这几年桃子都在还债,但也就这两年在会所挣的多,还的快了些。不过按她这个速度,剩下的钱也得再还个三五年。 所以桃子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干了呢,这时候除非有一笔大的进项,既能填上债务这个坑,还能有余让她和脑瘫弟弟安稳度过下半生,否则她没理由回老家的。 而桃子还能从什么渠道得到一大笔钱呢。 看她对两个老客户都没有什么心情维护了,可见,这笔钱她已经十拿九稳,只是不知,这十拿九稳最后为何变成了以死为代价。 第22章 电话号码 柳城被询问完,又做了指纹等录入后就被放出来了,他状态不太好,走出审讯室时差点没站住,纪莫年过去扶了一把。 陈立在后面叫他,也没来得及,只能摇头叹气了。 柳城抬头看到纪莫年,脸色顿时变了,“是你举报的我?” 纪莫年知道真是瓜田李下,刚问柳城借会员账号,今天柳城就被带来问话了,“不是,我那天就是去查点东西。今天也不是我。” 柳城却一把甩开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是假惺惺,你最好闭嘴,否则你爸那些事也别想好过。” 柳城最后这句话满是威胁,却让纪莫年十分疑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是靠我爸,你不也靠你爸?谁也没比谁高贵,生意人有生意场的法子,你们家上位者也不一定干净,纪莫年,你最好管住嘴,否则。” 柳城愤恨的,到底顾忌这是警局,没说出后面的话,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纪莫年则站在门口因柳城的话有些出神,直到陈立过来叫他去会议室,才回过神。 “现在就算查到桃子擅长扮演母亲,也不能证明她和郝大伟在一块就是扮演母亲吧,毕竟桃子那么多客人,郝大伟点她也并不频繁。” 并且最后郝大伟死前那天点的可不是桃子,而是一个叫小蝴蝶的姑娘。 但很神奇,这个小蝴蝶,这两年也没在会所做过几次,之前点过小蝴蝶的两个客人都不在安城了,剩下在的两次,都是郝大伟点的。 并且谁都和这个小蝴蝶不熟,只说她内向,不爱说话,和谁都不来往,就是偶尔做兼职。 可不管怎样,这个小蝴蝶却怎么也找不到,哪怕去问了领班,但小蝴蝶登记的地址竟然是假的。 警方只好找见过小蝴蝶的人做画像,可大概因为每次在会所都是灯光昏暗,外加她画着浓妆还不经常来,几个人说的竟然都不一样,最后拿到综合比较的画像,在信息库里也没有查到符合的身份。 只是纪莫年不知为何,看着那画像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他确信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管怎样,大胆猜测郝大伟点桃子,或者小蝴蝶,就是因为母亲,也说得过去。 看郝大伟生平,他亲生母亲在他很小时候就去世了,如果他每次心情不好来找人演母亲安慰自己,也可能,但这和郝大伟自杀有没有关系不一定。 可郝大伟自杀,桃子被害,这两相交错都死了人的案子,真的只是巧合吗?中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分析。 现在唯一能从柳城等人的证词中推理出来,桃子也许是意外得到了一笔钱,而这笔钱很可能是她最后死亡的直接诱因。 可桃子能从哪找到一笔这么大的进项,查看走访她死前那段时间,没见过什么人也没发生什么特殊事,她每天都在会所上夜班,白天在出租屋睡觉,接触不到圈子以外的人。 所以也许是她勒索了某个客户?毕竟在这行干久了,什么人都有。 但很快警方就打消了这个怀疑,一是她做这行很多年了,会所有她的把柄,她不敢。 二是除了保密协议外,每个姑娘进场前,都有人搜身,不得带进去任何拍摄设备。 所以,也就无从勒索。 没有证据只口头上勒索,这些客人可都是社会上的尖子,会所势力也大,一个小小的陪酒女,哪那么大胆子敢以卵击石。 那么如果不是店里的客人,桃子又是在哪能找这么大一笔钱呢。查看桃子账户,她到死也没有拿到钱。 不过根据调查,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桃子搬到现在这处下八里的院子也就一个多月,之前在普通小区租住了个两室一厅。 为什么桃子会突然搬到下八里这种地方,她以前租的房子都很正常,除非她更缺钱了,毕竟下八里的房子非常便宜。 但,根据她收入和老家汇款以及债务偿还情况,都没有大的波动,所以推断,她搬到下八里很可能并不是因为更缺钱了。 “如果不是更缺钱,为什么住到鱼龙混杂的下八里棚户区呢?” 换句话说,她也许是特意搬到下八里,为什么? 这一点很关键。 排查她搬家那段时间的社会关系和通话记录,想从中找到答案。 社会关系排查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天才有初步结果。 但通话记录比较好查,下午的时候,即从通讯公司拉出了她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 首先,发现在她出事的那天晚上,只有两个通话记录,一打一接。 打出去的电话,是她接待柳城之前,是个没有姓名登记的临时号码,尾号3189,警方打过去,这个号码是关机的。 当晚在接待客人时接的那个电话,也是一个没有机主的临时号码,尾号1145,警方打过去,已经变成了空号。 查看桃子近几个月的通话记录,这个3189她在这一个月打了能有四五次,而那个1145,却只有那么一次接到,之前毫无记录。 打开桃子的手机,里面通话记录和信息都是被清空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除此之外其余的通话记录都是能找到姓名的,不是老家的亲戚就是债主,亦或是会所的小姐妹,快递员等等。 唯独这两个没有机主的号码最特殊。 那个已经成为空号的1145暂时甄别不了,除了时间寸一些,不排除可能是挂错了。 可那个3189,这一个月内,桃子打了这么多次,就很值得怀疑,虽然目前关机状态,但技术部门可以根据这两个号码在关机前的通话时间,进行具体区域追踪,但这也需要时间,估计最快也要明天。 可专案组现在时间没那么多,中午饭没吃,陈立让小王在食堂拿了几个包子,就带着他和纪莫年,直接去了残联会。 想了解更多郝大伟和母亲的关系,以及郝大伟的个人情况,恐怕还要多靠他那个弟弟。 今天周三,来之前电话联系了郝哲,他上午在文联给新会员培训,下午就回残联会帮忙,据说残联会最近要组织一次大型马拉松活动,筹备一段时间了。 残联会大楼就在市中心,这里主要负责残疾人公益和一些活动安排。 陈立等人到的时候,会里正在布置明天马拉松开幕前的动员会场。 一进去,就在大厅看到坐着轮椅,上次陪郝哲去警队的残联会主席,付振明。 此时他正指挥着工人将条幅挂上,看到他们,付振明笑着,“陈警官,来找郝老师吗,他还在给盲人协会那边讲课,估计要等几分钟。” 指着楼上一个会议室。 陈立看看表,“不急,付先生有空吗,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吗?” 第23章 诗人 付振明一愣,笑着,“当然可以。” 应陈立要求,付振明带他们四处看着,介绍着残联会的历史,从展馆开始,这里收录了很多对社会有贡献或某方面成功的会员照片简介,以激励更多的残疾人勇敢做自己。 展馆过去有个斜坡,轮椅有些费劲,纪莫年赶紧帮忙推上去,付振明礼貌地笑着,“多谢纪导了。” “付老师认识我?” “我看过你去年获奖的关于留守儿童的纪录片,让我感触很深,当时我就想,如果有机会也希望电视台能多关注残疾儿童的事。和留守儿童一样,很多残疾儿童面临父母外出工作无法照顾,童年缺失亲情和生活不便的局面,而他们比留守儿童更难和社会接轨。” 付振明谈吐文雅,看问题独到深刻,如果之前还质疑为什么他三十出头就成为残联会的主席,短暂交谈后,纪莫年可以说是心服口服。 说起这个,付振明认真起来,拿出手机给纪莫年看一些孩子的照片。 有天生聋哑女孩,也有后天断腿少年,还有遗传性精神疾病的小朋友,也有因意外产生心理疾病自残的孩子。 纪莫年看到这个,心里一动,“残联会还有照顾到创伤后遗症患者吗?这不属于残疾人范畴吧。” 付振明看着他,“纪导认为残疾的概念是什么?或许大众认为就是身体器官的残缺,这确实是以前残联会笼统的范畴。可随着社会发展,现在我们改了几个字。”他指着墙上一处宣传海报,上面写着,身体机能残缺。 两字之差却让纪莫年无比震撼。 “没错,身体机能,不止外在身体上的残缺,社会在进步,人类在进步,科技在进步的同时,人精神上也在进步。 过去也许就存在,但一直被人忽视。 比如抑郁症是这几年才有的新词,过去人只会说那是矫情,因为对疾病的未知甚至无知,而忽略人的基本感受。 精神上的疾病就不是病吗? 所以纪导,同理,精神上的残疾就不算残疾吗?这一点我们在全国残联会上就讨论过,无论先天残疾后天残疾都算残疾范畴,那么,先天精神疾病和后天精神创伤又有何不同,都是对人精神上的打击,甚至导致肉体上的痛苦。 所以,我们也将这类人群划分到了残联会的范畴,而且很多时候,我们是希望帮到更多的人,并不计较所谓的帮助的范围。” 纪莫年内心震动,想再具体问问残联会对创伤后遗症患者,尤其是儿童的一些帮助。 那边陈立笑着打断,“看来,纪导和付老师有很多共同话题。对了,付老师忘了和你介绍,纪导在拍我们刑警队生活类纪录片,所以最近都会跟着警队。之后你们也可以合作,纪导拍的东西很有深度,值得信赖。” 付振明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但和纪莫年的话题也没再继续了,只互相留了电话。 接下去付振明则继续给他们介绍名人墙上的人物,有独臂的歌唱家,有聋哑人舞者,最后走到郝哲的照片前,付振明笑着,“郝哲老师是一位诗人,在省作协很有名,他的诗集,甚至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销售,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陈立顺势开启话题,“付先生,您和郝哲关系很好吧,我看上次他去警局都是您亲自陪着的。” “郝哲老师虽比我大几岁,但我们很聊得来。” “那郝哲和你聊过他的家庭或者生活方面吗。” “郝哲是个很温柔的人,可骨子里又很有力量很坚强,要知道,他眼睛不好,却坚持用手写诗,我曾提出帮他口述,他都拒绝了,他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 至于家庭和生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这的人都比较敏感吧,很少去评价他人的生活方式。” “生活方式?据我了解郝哲一直一个人生活,其实可以看出来,郝哲老师虽有眼疾,但人温柔有才华,应该很多人喜欢,即便他说不想拖累别人,但这么多年就没有感到孤独的时候吗,我的意思是,他没有交往过什么人吗,或者愿意来往的人,毕竟和他哥哥也不经常联系。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出于好奇。” 付振明却叹息着,“我这一点和他聊过,可他很坚持独居。但如果你们接触郝老师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内心并不孤独,所以也不会拘泥于普通人的家庭爱恋来换取慰藉,他的诗,是他的精神依托,他的世界其实非常充实。 说实话,郝哲老师虽内向,或者说其实我们这类人都活的比较自我,但有自己的节奏。 我觉得我能理解郝哲,对他来说也许过多人关注,在他身边围绕,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负担? 陈立思考着这句话,“情感之于内心也是负担的意思吗?付先生,恕我这个大老粗不能理解,我个人觉得,父母兄弟,妻子孩子,朋友,都健全,人生才是圆满,亦或者最少有一样,不然人生太寂寥,内心再如何强撑充盈,也会过于形单影只,毕竟人是群居动物。” 付振明点着头,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感叹着。“陈警官说的对,是我狭隘了,但其实我想表达的是,即便活的自我,不常和他人联系,只要心灵上有情感互相依靠,便不会感到孤独。郝老师就是这样的。 就比如他的诗,他赞美大自然,抒发内心的情绪,又何尝不是在和多人交流,作品的输出本身就是与不能谋面的读者交流。 再比如,郝哲老师虽不常和他哥哥见面,但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是很好的。” “郝哲和你说的?”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感情好,不是靠说就能让他人感受到的,而是很多细节,比如之前郝哲老师搬家,我们残联会的人去帮忙,看到他家很多东西,摆件啊,家具风格都和郝哲老师很不符,问起来,竟然是郝哲老师的哥哥送的。大到沙发电视,小到一个摆件甚至牙签盒,处处都是兄长的痕迹。 包括郝哲老师那套公寓,也是其兄长花钱买给他的。 所以即便两兄弟打电话吵翻天,或者长久不来往,但实际上,感情还在。” 付振明说的这点,倒是让陈立惊讶了,他调查郝哲和郝大伟的关系,着实算不上亲密。 一年能见两三次已是不易。 平时郝哲身体不好经常生病,郝大伟也从来没去医院看过,多是残联会的人帮忙照料。而郝大伟也是如此,生意上有一次需要文联的人帮忙,他都没找郝哲,而是迂回托人找关系找了其他人,甚至文联的人根本不知道郝大伟是郝哲的哥哥。 残联会的人也不知道,只知郝哲有哥哥,但如果不是这次出事,付振明都不知他哥哥是安城极其有名的情趣用品大亨郝总。 虽然付振明这人说的挺深奥,说什么内心联系的情感也是情感深厚的表现,但陈立自觉无法理解这种不管对方死活的亲情。 但陈立意外在于付振明说的这件事,他是万万没想到,郝哲连房子都是郝大伟买的,毕竟他们年纪相差很大,又是同父异母,如果父辈在可能还会多帮衬,但他们父亲早就去世了,这样的两兄弟就算断了关系,也不算怪事。 可如果单单是看在血缘关系上买了房子说的过去,房子里各处细节都是哥哥亲自操办,就真的让陈立感到疑惑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亲情? 陈立思索着,还想再问什么,就听到展厅门口有声音传来,“付老师,是陈警官他们来找我了吗,我听小陈说的。” 众人回头,门口一个志愿者扶着拄着盲杖的郝哲过来了。 从残联会出来,陈立说明来意,“我们想去你哥哥家看看,有没有他自杀的线索。你哥哥身上没有钥匙,家里还是指纹锁,所以。” “我有哥哥家的备用钥匙。”郝哲说到。 “钥匙?” “对,备用钥匙。” “你没有在你哥哥家录入指纹吗?” “虽然是兄弟,但彼此总要有些隐私吧,这钥匙,也是哥哥怕指纹锁没电,放在我这里备用的。不过,钥匙在我家里。我没带在身上。” “没事,我们先送你回去取,如果您方便的话。” “当然方便。” 郝哲住在残联会不远的一个小区,车子一拐就到了,是一处高档楼盘,他住在九层。 小王从进小区就四处看着,感叹这边物业豪华,忍不住在手机上搜这个小区的房价,其实都不用搜,看附近地段就知道这里绝对不便宜,这边的房子,最小户型也要两百平。 果然,到了9层,一梯一户。 郝哲家也是指纹锁,他摸索着开了门。 刚进玄关,小王就忍不住吸气,主要是,家里装潢太奢华了。 郝哲让他们在沙发上等他一下,又在冰箱里拿了几瓶水出来。 纪莫年三人光顾着看屋里奢华的装潢,也没多注意郝哲,他从厨房过来时,却绊了一跤,手臂在客厅那个黄铜羚羊摆件上刮了一下,手指都蹭破了。 听到声响,三人才回头,纪莫年赶紧过去,“郝先生不用忙了,我们等你拿了钥匙就走了。” “让各位见笑了。” 纪莫年看着他手指划破,想找药箱过来。 郝哲却摆手,“没事的,我眼睛不好,小磕小碰经常。” 他无奈的摸着那黄铜摆件。 陈立注意到那黄铜羚羊头上角尖尖的向上,很容易划到人,何况是个盲人。 “这东西我哥哥刚拿来没多久,我还不太熟悉它在这。” 第24章 机主 郝哲说着往房间走,去找钥匙。 他扶着墙,后面倒是轻车熟路了,到底是自己家,他熟悉地避开地上的垃圾桶,和茶几。 看着他进了房间,陈立走到那黄铜摆件旁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去厨房。 纪莫年也四处看着,这房子地段好房型好,屋里也看的出来花了大价钱,但沙发茶几等等一看就很贵的东西,不知为何,组合在这屋子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看陈立皱眉,纪莫年走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陈立指着厨房的冰箱,“冰箱的大小和放置位置。” 纪莫年看过去,冰箱确实过于大了,原来厨房预留的地方放不下,往外挪的,后面空了大片卫生死角。 “还有书柜。” 沙发是欧式风格的,可客厅的书柜却是仿古的,组合一起不伦不类。 这个确认后,就会发现很多细节都不太对,比如,长度不合适的客厅窗帘,颜色不合适的刺绣桌布。 甚至最违和的,是客厅墙上的一幅油画。 这幅画整体色彩阴郁,黑白灰蓝暗调,是雪夜一头鹿在月光下抬头的画面。 和客厅里花里胡哨色彩鲜明的背景完全不符合。 “什么人会在客厅挂这种画。而且上面是什么,一只鹿?” 小王也凑过来。 陈立却纠正着,“是两只。” 指着画里的草丛,纪莫年这才注意到,画中还有一只,但只露出尾巴,乍一看这画真的很容易忽视,草丛里隐藏的那只。 “郝哲家里风格很混乱啊,各种尺寸不合适。” “也很合理吧。” 小王说到,“毕竟郝哲老师的眼睛有问题,虽不是全盲,但据说看不太到色彩,看东西也不清晰,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多数时靠手摸感知东西,所以家里东西不统一,也正常吧。” 这话倒是没错,可问题就在于这些东西似乎都不是郝哲自己选的,按照付振明等残联会的人说法,他们上次来帮郝哲搬东西,郝哲亲口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哥哥布置的。 所以就算是大直男,也不会买如此跳脱的风格和不伦不类的装饰吧。 “或许就是郝哲自己说的,夸张了些,只一部分是郝大伟买的,其他是郝哲自己买的呢,毕竟是他家。” 陈立又走到那个黄铜羚羊摆件旁,“可郝哲刚才亲口说这是他哥哥买的。其实究竟是否是郝大伟买的,一查就知道。” 陈立在手机上搜着,之前他们就有调查过郝大伟的消费记录。 其他的也许年头久了查不到,但郝哲说这个黄铜摆件是郝大伟刚送他的,如果真是郝大伟买的,应该能查到。 果然,这个黄铜摆件确实在郝大伟消费记录的资料里,这种东西不是普通工艺品,都是独一份有艺术家签名的作品。 陈立把手机给他们看,“郝哲没说谎,这东西是郝大伟买的,不止这个摆件,沙发应该也是新换的,冰箱也是。” “所以,也就说这屋里大部分确实是郝大伟买的。” “但不说别的。” 纪莫年奇怪的看着那个黄铜摆件,“明知道弟弟是盲的,为什么还送这种东西,就算是普通朋友送礼物,也会尽量避开这些尖锐的物件,郝大伟身为他哥哥,真的想不到吗?” 正说着,郝哲从房间出来,“找到钥匙了。” 四人开车到了郝大伟的住所。 郝大伟虽事业有成,安城都数一数二,乃至全国情趣用品行业,都是比较有名的老牌连锁公司老板。 可他的住处却并不像其他同级别的老总,选在半山别墅区。 这一点郝哲解释道,一是他哥自认为孤家寡人别墅太空旷,二是,他们父亲去世后,家里穷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哥觉得买别墅太浪费了。 但郝大伟也没太委屈自己,住的是大平层,在一处地段特好的老小区,虽然年头久,但现在也算是高档住宅。 郝大伟住在1号楼,竟然也是9层。 到门口,陈立发现指纹锁和郝哲家的一样,底部是可以用钥匙开的。 打开门。 纪莫年一愣,小王甚至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 因为无论从格局还是装修风格,甚至玄关的地砖花纹,都和郝哲家的一模一样,只是一看就比郝哲的公寓年头久一些。 进去格局也大差不差,郝哲的说法是,他家那个楼盘和哥哥住的这个是一个开发公司,同一个物业。是郝大伟特意选的。 “令兄对郝先生真的非常好啊。” “是的。”郝哲也感叹。“三位可以自由参观,如果哪里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郝哲先生对你哥哥的住处很熟悉?” “我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我之前说过我们兄弟也曾有几年住一块,可后来因为总吵架理念不合我就搬出去了。” 郝大伟家因为空间更大,倒没有郝哲家显得凌乱和拥挤,相反,一进来时,纪莫年就感觉到了这房子有些空旷感。 并且里面的家具也没有像郝哲那边那么违和。 可见郝大伟审美是正常的,这就显得郝哲家的装饰很奇怪了。 查看郝大伟的主卧,更是简单的让人无措,简单的衣柜,里面是郝大伟清一色西装衬衫,一张实木床,床头柜抽屉里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很难想象这屋子常年住着人。 纪莫年诧异,就算孤家寡人,日子过得就这么随意吗。 其实如果真的习惯一个人生活,会布置的很好,可好郝大伟显然不是这一挂的。那么他就属于另一类需要人照顾的,这样的人往往都会选择结婚,就算不结婚也会有情人,但郝大伟似乎两边都没有。 旁边一间小点的客房都比郝大伟的房间显得温馨,衣柜单人床甚至还有个书桌,和一台小风扇,郝哲说这是他之前住过的,他走后,郝大伟似乎也懒得再改了。 第三间房是郝大伟的书房。 书房也很空旷,一个简单书架,沙发旁茶几上有个茶盘,茶壶看的出来经常用,这间书房装潢和外面很不一样,大概是喜欢喝茶,书房整体风格偏古典。 简易书架显得非常随意,很多商业管理方面的书放不下堆在了地上。 纪莫年很快在上面发现一本老相册,里面都是两兄弟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们的父母。 有郝哲母亲抱着他的满月照,还有一张全家福,他父亲比郝哲母亲大了十几岁,老夫少妻,抱着襁褓里的郝哲,大儿子站在旁边,一家四口还挺和谐。 之后有郝哲一路长大的照片,但最后只停留在郝哲十岁,郝大伟二十岁时,之后就没有了。 始终没看到郝大伟的亲生母亲。这相册应该是郝哲母亲嫁进来了后才有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三个人在海边,照片里没有父亲,是郝大伟将十岁的郝哲抗在肩上,郝哲母亲在旁边笑着拉着郝哲,海风吹起她的鬓角和碎花裙子,很生动很美好。 纪莫年不得不感叹郝哲母亲年轻时是个很美的人,只可惜,据了解,他母亲也没到四十岁就去世了。 而他们的父亲,是在郝大伟二十多岁时意外去世的,那时开始,他们家就落败了。 陈立看着郝哲,“这本相册里,看得出来你和哥哥关系从小就很好。” 一听相册,郝哲一愣,随即笑了,“是啊,也能看出来我家小时候条件很不错吧,我父亲生意做得很好,乘着改革开放的风成为了最早一批万元户。 虽带着儿子,却能娶到音乐学院的校花,也就是我母亲。 可惜在我十岁时,父亲做生意野心太大,把生意往国外发展,还说要带我们去美国定居,那时候不是出国热吗,但美钞没那么好赚,赶上国外经济危机,他赔了不少钱,之后他就开始酗酒。” 说到这郝哲停顿了一下,叹息着,“那天父亲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下去,就摔死了,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母亲家庭主妇,公司入不敷出,变卖了家里的产业也没还完。 我哥哥只好放弃出国,开始四处打工。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远比寒门更难创业。我哥哥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白眼。” 告别郝哲时,天已经黑了,三人找了个面馆解决晚饭,等面时陈立一言不发,看着手机里拍的哲家的照片。 半晌一拍桌子,“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 “你们看,这是郝大伟家的书房,古色古香的,可他那个书柜就很临时,感觉很敷衍。就算是一个人,到底也是老总,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吗? 你们再看,郝哲家那个古色古香的书架,和他家风格不搭,但如果放在郝大伟的书房里呢。” 这两张照片对比,纪莫年心里一沉,打开这思路,如果是那台冰箱尺寸似乎也更合适郝大伟家,甚至是,那个黄铜摆件。 刚进郝大伟家时,就感觉电视前有点空,但如果把摆件放过去…… “所以,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是郝哲从郝大伟家拿过去的?生前还是死后?” “上次搬家时就在了,残联会的人帮忙的,按照付振明的说法,这些东西早就在郝哲家里了。 我更倾向于,这些东西不是郝大伟特意给郝哲买的,而是把家里的给他拿去了。” “郝大伟这么抠门吗,怎么的也算是千万级别老总,至于给弟弟旧的吗?就不能买点新的?而且家具搬走了,也没见郝大伟填什么东西,生活过得那样敷衍。” 小王问到。 陈立却皱眉,觉得事情不对劲。 可还没等多想,局里就来了电话,说是有了桃子通话记录里那个3189号码的消息。 “这么快?” 小王感叹,“技术部这么厉害了吗,我以为最快也得明天。” 谁想到陈立却面色古怪,“技术部还没先进到这么快锁定3189关机前的活动范围。” “我就说嘛,那找到了什么?”小王喝着面汤问到,结果陈立下一句回答,就让他喷出来了。 “但找到了机主本人。” “什么?不是说,是没有姓名的临时号码吗?” 陈立这次没回答小王,而是紧盯着纪莫年,“这个人你还认识。我们前几天刚在警队见过,纪导,是你那个女朋友,华瑶。” 第25章 红痣 其实这个过程还是非常离奇的。 昨天郝大伟跳楼的那家酒店着火,经过排查判断,不只是线路老化的问题,线路老化只是火势加快的原因,真正的起火点在六层,初步判定是有人蓄意纵火,消防那边就通知了刑警队。 所以,刑警五队今天一天都在排查着火酒店里的人,先给员工做了笔录,之后是客人。 这酒店之前刚刚有人跳楼,很多人退房了,入住率不高,加上酒店本身地段就差,所以着火当天楼里只有十几个房间有人。 警方挨个联系做笔录,但三楼的一间客人联系不上。 查看房间登记,确认里面住的就是华瑶,但华瑶的手机落在了房间里。 警方通过监控,发现昨晚华瑶去了对面公寓,刚想过去找人,就看到华瑶从里面出来,五队的人给她做了笔录,华瑶拿到手机后就开机了。 开机的一瞬间,陈立这边追查3189号码的技术部就锁定了其位置,过来找人的时候,和正在给华瑶做笔录的刑警五队碰上了。 于是,华瑶又这么戏剧性的被请到了刑警队。 纪莫年在审讯室外看着华瑶,有种恍惚的感觉,更多是别扭,这种别扭超过了本身对于案件的疑惑。 可陈立和他不同,他觉得3189这个号码,和1145那个空号一样有嫌疑,也许是桃子死亡的关键,所以,他亲自审的。 华瑶知道桃子死了后非常震惊,面对警方的质问,她承认认识桃子,那天接到了桃子的电话,但否认桃子死亡那天和她见过面。 华瑶说,她和桃子其实几年前就认识了,在下八里,但并不太熟。 那时候下八里还没开始严打,当时的台球厅老板是放贷的。 华瑶因母亲生病的事,借了利滚利,桃子也因家里欠债在那借了钱,她们在去台球厅还款的时候见过,但没怎么说过话。 只一次桃子没拿够钱被打,华瑶帮她求过情。 因为当时华瑶被台球厅老板的一个叫阿庆的小弟看上了,所以免于去洗头房工作,并且后来带她离开了下八里。但桃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几年,在洗头房小旅店干了不少活。 但其实她和桃子那些年也只是几面之缘。 这中间多年,就没再见过也没联系过。 华瑶说,她和桃子再见面,是在大概两个月前了。 也是偶然在下八里见到的。 一直养着华瑶的阿庆跑了,利滚利的大牙哥找到她,把她带到下八里,签还款协议。 就是那天华瑶在下八里再次见到了桃子。 彼时下八里早在几轮严打中变了样,仅有的不良产业也变得隐晦,桃子也从前几年的按摩女,摇身变成了会所里,和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出入高档场所的“名媛”。 那天桃子也不知为何在下八里大牙哥那边,她看到瑶妹,主动来和她说话,还加了联系方式,说是记得以前瑶妹帮过她。 这才有了桃子给她打电话这个行为。 瑶妹说这些时,眼睛看向脚尖,手指在身侧捏紧,陈立一眼就看出她还有事没说。 “她突然加你联系方式,不会只是想和你叙旧吧。”就算记得瑶妹帮过她的恩情,但也不是大恩,再说了她们都是欠债的,谁能真的帮得了谁。 据了解桃子这些年在欢场上混,很是精明自私,毕竟在自身难保的状态下,人是很难生出多少善意的。 瑶妹犹豫着似乎不想说,亦或者…… 陈立盯着她的眼睛,“桃子死了,你是她生前主动打出去的最后一个电话。我们合理怀疑,你和她的死有关,我劝华小姐想好了再说,别撒谎,对你没好处。” 陈立点到即止,瑶妹果然慌了,“她找我是有事,是让我帮她办事。” “办什么事?” 瑶妹犹豫着,“帮她找个人,但我发誓,我只是受她指使找人,她想做的事,我全程没有参与,我并不知道太多。” 这段话忙着解释,让陈立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桃子知道阿庆抛弃了我,又欠了钱,我还不上,肯定要被虎哥等人留在下八里打工还债。 所以,她找我是想让我在下八里帮她留意一个人,只要找到这个人的踪迹,她就付我报酬。” “她让你盯着谁?” 瑶妹摇头,“不是让我盯着,是让我找一个女人,留意是否在下八里出现。 她说她要在会所工作,没时间来下八里找人,知道我要留在这,就托我在下八里找。我听说有报酬,自然愿意帮忙的,问她要照片,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可很奇怪,桃子说没照片,也不知现在那女人叫什么名字,说那个女人肯定会用假名字,只给我形容了个大概。 说那女人应该快三十岁了,身高一米六,很瘦很漂亮,说的很笼统,但有个还算特殊的点,就是左耳后方有一个红痣。” “不知道姓名也没照片,就这些特点让你找人?” “对,我当时很奇怪,问她为什么找这女的。” “桃子说,她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女人的,是个厉害人物,这些年变换各种身份,骗了不少男人的钱,却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是谁。是个很高级的骗子。 但桃子也说了,她还挺欣赏这样的女人,那些男人就是贱就是该骗。但她既然偶然知道了秘密,就得利用起来,如果找到这个女人的踪迹,就可以威胁,以曝光这女人的骗局来要钱。 桃子说,那女人这些年骗的钱数惊人,让她拿出一百万肯定轻松,有了这一百万,桃子的债肯定还完了,不用在会所做了,还能回老家开个小店。 说我帮过她,她有这种赚钱机会肯定要带着我,只要我帮她在下八里找到人,她就分我十万块钱,到时我也不用在下八里受罪了。” 瑶妹的话让在场的警员非常震惊,陈立观察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说谎的迹象,可并没有。 瑶妹面对陈立,坦然,也带着对周围环境的胆怯。 “那你帮桃子找到人了吗?” 瑶妹摇头,“她给的信息太笼统,照片都没有,怎么找啊。而且下八里很多店白天根本不开门,而晚上。” 瑶妹停顿了一下,“晚上,虎哥总盯着我,足疗店那时候还没开业,他们想让我去小旅店,我不想,虎哥就打我,让我学端茶倒水给人点烟,我根本没时间出去找人。 只能偶尔借口出去买吃的,在下八里四处查看,也不敢多打听。因为桃子说了,那女人很聪明,如果发现有人在找她,肯定跑的无影无踪。 可我那大半个月在下八里,根本没看到耳后有红痣的女人,我问桃子,她怎么确定那女人在下八里,如果那女人很有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就叫我别瞎问,说她是从客户那发现这个女骗子的,说这个女骗子精明,如果不是她见过的男人多,还发现不了这个人物。 很多被骗了的男人都不知道自己被骗过。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女人也有翻车时候,躲到下八里来了,才让她发现破绽,这也是她无意中知道的。 还警告我别瞎问,我要是不愿意做,她就找别人帮忙。 我当然愿意了,我急着用钱,可真的没有那女人的消息。 时间长了,桃子也好,我也好,不可能把时间总耗在这个虚无缥缈的女人身上,我俩都欠着债,每周都要还利息,所以还是挣钱为主。 我渐渐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觉得肯定是找不到了,桃子估计也是,就前半个月总给我打电话问情况,后来都不怎么找我了。 直到你们说的那天晚上,桃子突然又给我打电话,说等拿到钱就分给我。” 陈立皱眉,“什么意思?” “我当时也不知什么意思,就听桃子说我办事办的不错,但应该直接给她打电话,不该把那女人的线索用信封塞进她院子。 可我根本没找到那女人,更没把什么线索塞进她院子。她说的莫名其妙。 我觉得这事不对劲,就和她说了我没有,她挺惊讶的,还和我确认好几次不是我给的线索。 但我也听出来了,她肯定是找到那个女人了,我是没心思管她怎么找到的,我就关心,我帮她忙了这大半个月,不能一分报酬没有吧。就问她能不能给我一部分钱,哪怕没有十万,给个两万也行啊。 可桃子却把我电话给挂了。” 第26章 心已乱 说到这,瑶妹焦急的,“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后来找过桃子吗?” 瑶妹摇头,“我知道她那人,挂断电话肯定不会再找我了。我是觉得不公平,可我能怎么办,我想去找她理论,可我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时间,我自身难保。 那时足疗店马上开业了,虎哥抓着我不放,一天天找人盯着我,怕我跑了。 让我学伺候人,我根本脱不开身去找桃子。桃子的死真的和我无关。” “你说无关?那你9号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在哪?” 陈立问的是桃子的死亡时间。 瑶妹皱眉想了想,“我在虎哥的台球厅。那天虎哥抓着我练了一晚上给人点烟,我就没离开过台球厅。” “练习点烟?一晚上?就王成虎和你?” 陈立意有所指,明显是充满怀疑。 华瑶当即听出了言外之意,赶紧否认,“不是的,我不是和虎哥一个人在一块,那天晚上,是在台球厅大厅里,还有一些打球的人,虎哥的小弟,还有艳红姐,不少人呢。 我因为一直不怎么配合,会所去不了,小旅店不肯陪人,赚不到钱还债,虎哥很生气。 逼着我学伺候人,没办法赚钱他们也不敢硬逼我,只能让我去即将开业的足疗店。 可就算不动真格的,基本的帮客人按摩,点烟都是要会的,按摩我可以,但点烟真的不行,我怕火,哪怕是打火机的火,也害怕。 虎哥那天很生气,就一直抓着我,让我学着给人点烟,练不好就打我。 很多人在场看热闹,从晚上九点多,一直到后半夜一点。 后来在场的人有些都看不下去了,但虎哥当时气急了,到最后大家拦着,怕把我打死了,才算作罢。 是真的,你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人,桃子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我说是你杀的了吗?你心虚什么?” 陈立盯着华瑶,对她的话很怀疑,而且大概是刑警特有的感觉,嗅到这女孩身上说不出来的气质,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虽然她说的,正好对上了桃子的通话记录,和桃子突然在下八里租房的行为。 甚至走访调查,桃子在下八里住下后确实有打听过一个女人,但并没有华瑶说的这么具体什么耳后有红痣等等特点。 即便华瑶的解释是,桃子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这事没太多人知道,可未免太保密太荒唐了。 以至于现在这些线索全都是华瑶一个人口述,没有一丁点证据,如果华瑶在这段话里说谎了呢? 陈立眯起眼,吩咐小王去治安科询问扣押的王成虎等人,华瑶说的是否属实。 等待结果这段时间,陈立从审讯室出来,看到站在玻璃窗前的纪莫年,张张嘴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接触上这姑娘的,不是我多话啊,以往办案经验,这种女人,一旦缠上你,不扒你一层皮,脱不了身。” 虽然陈立没有歧视的意思,但纪莫年的身世背景在那摆着呢,陈立真的无法把他和里面那姑娘联系到一起。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纪莫年被人给骗了。 纪莫年眼神还盯着里面的华瑶,声音很冷,“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最好是这样,这姑娘和王成虎等人有关,下八里未成年那个案子,明显是有人陷害你,可这姑娘又帮你佐证,在你身边,是不是故意接近你? 小心被人下套,这姑娘装疯卖傻,还说怕火,练习点烟点一晚上?漏洞百出。” 陈立这个怀疑很合理,毕竟纪莫年父亲身份使然,若是儿子被人下套,这影响着上层格局,以前也有过上面党系之争,闹出来的各种黑恶势力互斗。没准是有人想通过纪莫年算计他父亲也说不定。毕竟这次的事一环扣一环。 在陈立看来,也许就是有人派华瑶故意接近纪莫年,这都是有可能的。 陈立对这些很敏感,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纪莫年,并且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下八里未成年案现在打开僵局的一个侦破方向。 纪莫年听出陈立的意思,但他知道华瑶不是为了诬陷他而接近他的。 陈立不了解,以为他们早就认识,可实际上,他只是无法解释上次华瑶帮他作证的谎言。 但他很清楚,那天他是临时起意去的下八里足疗店,也是一瞬同情帮了华瑶,所有都是偶然,她和他的相识肯定不是策划。 至于后来,确实是华瑶一直在故意接近他。但接近的理由也不是为了陷害他,如果想陷害,最开始就不会帮他作证。 她后来的刻意接近,只是为了傍上他,有口饭吃。 在这一点上她没有骗人。 她刚才在里面说的话,印证了这些,如果之前纪莫年还觉得她是故意装可怜,此时听她说点烟的事,他心里突然有点异样了。 想起艳红曾说过的,“她被拉着练了一晚上点烟,被打也学不会。” 想起瑶妹看到火后,创伤后遗症发作时的眼神。 攥紧了拳头,“她应该没说谎,她有创伤后遗症,身上有被火烧伤的疤痕,所以很怕火,这一点做不了假。我很了解这种病,如果你有疑惑,可以找个专业精神科医生来给她诊断一下。” 陈立皱眉,听到这,没惊讶于什么创伤后遗症是否真的怕火,而是在这段话里听到了关键,“你和她,不会已经?” 毕竟,如果没发生关系,他怎么知道这女孩身上有烧伤的疤。 纪莫年知道陈立误会了,此时烦躁的,“我没有。” 陈立还想说什么,那边小王从治安科回来了。 经过盘问,王成虎,艳红,还有当时在台球厅的一些人,都证实了华瑶说的是真的。并且,因为觉得好玩,当时还有小弟录了像,手机里的视频时间显示,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多。 视频里,华瑶衣服被扯破了,露出了侧腰,胸下大片的烧伤疤痕,虎哥拿着鞭子气的双眼通红的抽她。 华瑶红着眼睛大叫着,伸手去遮盖露出的伤疤,被打的受不了,跪在地上求虎哥。 王成虎却捏着她的下巴,抓着她的手拿打火机点火,小小火苗在华瑶通红的眼中闪烁,她的瞳孔马上缩小,惊恐地想要尖叫。 虎哥就继续打她,“点个烟不会,还怎么伺候人,哪个客户敢让你服务。瑶妹,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在这赚不到钱,去的可就是东南亚了。” 瑶妹被他打的不行,手里握着打火机,努力的点火,可火苗一窜起来她就惊恐地大叫,之后又是挨打。 一边的艳红看不下去了,哭着求虎哥手下留情,也有小弟受不了了,毕竟是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可虎哥估计是气红了眼,一个劲抓着她的头发让她点烟。瑶妹最后像是被逼的疯掉了,张嘴咬上虎哥的手背,气的虎哥狠踹了她一脚,她趴在地上痛的起不来。 录像就到这终止。 纪莫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手指都在抖。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瑶妹哭着和他说的话,“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这些,只要你给我口饭吃,或者哪天玩腻了,你也可以把我扔掉。” 其实他不是气她刻意接近,他气愤的点在于她为什么轻易的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他觉得是她不自爱,不独立,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却习惯于这种不劳而获。 可如果她真的没得选呢?他不是她,没经历过她的生活,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觉得她说没选择的话,是故意惹他怜惜的话术。 但如果真的身不由己呢。那种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身不由己呢。 在被打,在无法逃离的恐惧中,她宁愿宽衣解带,只为了一瞬间的喘息。 这一刻,纪莫年仿佛共情到了她。 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创伤后遗症发病时内心的痛苦,甚至也许打在她身上的鞭子和巴掌,都不抵对火恐惧的万分之一。 纪莫年攥紧了拳头。 他不敢往深了想,理智尚在,可心已乱。 第27章 叛逆守恒定律 陈立没注意到纪莫年的表情,皱眉看着录像,表明了华瑶没有说谎,但陈立还是觉得这姑娘不单纯。 这些只是证明了桃子不是她杀的,但无法证明她是否在桃子找人的问题上说了谎。 姑且暂时认为华瑶说的是真的,那么,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桃子很可能就是死于要找的那个女人手上。 首先,从桃子给华瑶打的这个电话能知道,桃子收到了一份关于红痣女人的线索,这份线索,不是华瑶给她的,又会是谁? 桃子能直接打电话给华瑶,说明这件事她没有再拜托别人,那么是谁给的线索? 为什么桃子在收到线索后,就死了。大胆猜测很可能,就是那个红痣女灭的口。 不知道桃子通过什么途径发现红痣女骗钱,并抓到了把柄想要威胁,红痣女也发现了桃子在打听她,毕竟,就算桃子和华瑶再怎么小心,打听人这事没有不透风的墙。 躲在下八里的红痣女发现了桃子的目的,故意给桃子线索,其实是为了把她引出来,两人谈判也好什么也好肯定是崩了,所以红痣女为了保全自己的秘密,一不做二不休把桃子给弄死了。 这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推测。 可红痣女是如何把桃子骗出来弄死的呢? 根据桃子那天的动作,她给华瑶打电话质问线索,是在接待柳城前,之后她就心不在焉。 再后来干脆第二个客人的小费都不要了离开了。为什么离开,电话记录,她收到了1145那个号码的来电。 陈立怀疑,1145是红痣女给她打的,为了约桃子出来。 会所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桃子是一个人从会所出来的,之后在华山路的监控死角断了行踪,一直到她回到下八里的出租屋,路线都是不明的,所以谁带她回去的,怎么把她锁进出租屋自生自灭的,这些都不明了。 但有一个细节,桃子在离开会所的时候,手机留在了更衣室的柜子里。 可如果是那个女人约桃子出去的,势必会再打电话才对,所以电话桃子不会不拿,就算是忘记了,也会折返去取,毕竟陌生人约见面,手机很重要。而且,桃子肯定知道这次谈判有危险,也会拿着手机。 所以也就推断,桃子的手机应该不是忘在柜子里的,而是故意放在那的,可为什么呢,这个行为和她要做的事不符,陈立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让小王把会所当天的监控录像都找出来,可惜会所里因角色扮演,包房那边没监控,只有更衣室和洗手间门口有摄像头。 而当晚,服务生也好,角色扮演的姑娘也罢,出入更衣室的人很多。 陈立脑子有点乱,点了一支烟,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像陷入到了思维困境中。 这时,小寒拿着一兜盒饭过来,“今晚又要加班了,陈队先吃饭吧。” 陈立回过神,看看表已经很晚了,之前吃的那碗面早就消化,还真饿了。 小寒发着盒饭,四处看着,“哎,纪导呢?” 陈立这才发现,刚才他回办公室看监控资料,纪莫年没跟着回来。 小王却神秘又八卦的,指了指审讯室方向,“还在那呢,哎呀,自己女朋友深陷案情,即便知道骗了自己。英雄难过美人关。” 小寒听了皱眉,“别瞎说,纪导怎么可能和那姑娘一起,说不好听的失足少女,纪导无论家世还是什么,都不可能的,你这八卦,太离谱了。” 小王据理力争,“真的,昨晚这姑娘还在他公寓住了一宿呢,不过好像两人吵架了。小寒你这么说就不了解男人了,之前在京城培训心理时,我可比你分高。 这从心理学角度来讲,纪导,自小在高知高干家庭长大,必定父母要求极严苛,精英家庭出不了偏差,可记得教授当时怎么说的吗? 人心逆反不分年龄,很多经典案例中自小被冠以规矩的人,往往更偏爱极限运动,这就像能量守恒定律,正邪在人心是固定份额,过分规矩的人,内心必有暗影。 像纪导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既没继承他母亲学医的志愿,也没像他父亲一样进体质内部,反而去当社会版记者,这种刺激冒险的职业,还看不出什么吗? 这样的男人,我敢打赌,很容易被规矩以外的异性吸引。” “收起你那套什么能量守恒吧,就是谬论,正因精英家庭长大才知道,很多东西是碰不得的。” “知道和心之所向根本不是一回事,小寒,你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陈立被他俩吵的头疼,拿上盒饭往审讯室去。 纪莫年此时就站在玻璃窗前盯着里面的华瑶,有女警给华瑶也送了一份盒饭,但她没吃。 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 陈立拍拍纪莫年,“吃口饭吧。” 纪莫年这才收回视线,坐下来打开盒饭吃着,却一言不发。 他以为自己很平静,可陈立一眼就看出他的问题,只是,他和纪莫年还算不上能说这些话的朋友,所以此时也只能问纪莫年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很显然,桃子敲诈被人灭口。” “可现在,找不到红痣女的任何线索,这人是否存在也存疑。而且,如果真是这样,桃子的死,就和郝大伟自杀没关系了,可我总觉得这中间不是这么简单。” 正说着,陈立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接起来,结果尴尬了,顿时脸色变了把电话拉远。 纪莫年第一次在陈立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还没等问怎么回事,小王就火急火燎跑过来,一把夺过陈立手里的手机,“陈队,你刚才拿错手机了,你手机在这呢,你拿的是我的,你刚才没和我女朋友说什么吧,她那人总爱乱吃醋,男的也怀疑。 咱俩买的同一款手机,现在手机要不看背面的壳,都长一个样子。” 陈立心一沉,看着手机,几乎和纪莫年同时叫出来,“桃子也许不是故意把手机放在柜子里的,而是被人调包了。” 如果手机是被调包了,她拿走的是别人的手机,那么就能解释了,毕竟头孢配酒,从吃下去发作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中间如果她有办法求救,岂不是这一切计划都泡汤了。 但这也有矛盾,就算是被人调包,换成不好使的模型手机,最后在桃子家也没有发现,如果对方有机会把桃子身边的手机拿走,又为什么费劲调包,这个行为也不合理了。 陈立刚觉得找到了凶手杀人的思路,却又陷入到了牛角尖。 但纪莫年想到的却不是调包手机,而是专注桃子离开会所的监控录像。他在报社时,接触过一个案子,一堆人没看住一个老头,是因老头乔庄成了捡垃圾的老太太逃走了。 所以纪莫年在查看监控时,和陈立的角度不同,“陈队,你看这里,也许咱们有一个误区。” “什么?” “如果对方调包的不是手机,而是桃子这个人呢?” 第28章 蝴蝶 陈立马上明白了纪莫年的意思,反复看桃子离开会所的录像,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长发裙子,低着头。 对比桃子进会所的录像,发现了问题,“进出会所的桃子,不是同一人。” 虽乍一看衣着打扮一样,而且有电话时间记录,所以先入为主,桃子是有事,客户都不接待了就离开了会所,可也许这就是对方迷惑警方,故意的呢。 仔细看就会发现,出会所的桃子,裙子在脚踝处,而进会所时,裙子在脚踝上方,这个细微的差别因录像上桃子是上下台阶,腿一直是弯着的,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可此时,技术部将视频局部放大,发现出会所时的桃子和进会所的桃子,身高是不一样的。 出来的桃子身高,要比进会所的桃子矮,而桃子本身有一米六五,按照裙子计算,进会所时,是桃子本人,而出会所时,肯定是有人冒充的桃子。 并且推测出冒充的那个人,身高应该只有一米六左右。 所以桃子根本不是那个时段出的会所,她和人见面也好,或者出事也好,当时就在会所内。 之前推理一直以为,是有人引桃子出去后加害的,但事实也许是,有人把桃子在会所里解决后,错开了时间运出去的。 桃子和红痣女约在了会所里,没错,试想一下那女人神秘莫测,手段非凡,桃子敲诈她难道不害怕吗,但桃子当时一定觉得十拿九稳,毕竟她都和柳城说自己以后不做了。 让桃子感到安全的地方,就是会所里面,这里是桃子的地盘,人又多,对方就算找帮手或者算计什么也做不了。 之前提到有人给桃子线索,如果这个线索就是红痣女自己给她的呢,红痣女故意让桃子以为自己掌控全局,实际上是让桃子放下戒心,精心策划的杀局。 “所以,应该排查当天会所里的人。” 可在这样的会所,前面迪厅和后面包厢,是有隔断的,而摄像头根本没拍到桃子去迪厅和酒吧,而后面包厢女性客户几乎没有,来的都是男客户。 如果红痣女是亲自来找桃子,那么当晚出入会所的,除了服务生就是角色扮演的姑娘。 陈立想到这倒吸了一口冷气,重新排查监控录像。 当晚的服务生中也没有新来的,并且还能让桃子放松警惕,毫无防备的喝下头孢酒,会是什么人呢? “如果是陌生人,桃子会喝酒吗。” “是熟悉的人。” “最起码,是感官上熟悉的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 “桃子应该见过红痣女,但肯定没有看清,只知道一些特征,不管她从哪得知的红痣女的秘密,她不能和华瑶描述出红痣女具体的长相,只知道大概。 但如果是身边非常熟悉的,比如领班服务生,或是一起的小姐妹,她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反过来说,如果红痣女是完全陌生的人,她又不会放松警惕。 所以红痣女的身份一定是她熟悉的,但并不十分了解,甚至没有过交集的。所以什么样的身份能让桃子即熟悉又陌生呢?” 陈立突然想到一个人。 “当天会所,流动的角色扮演的姑娘有八九个,都有谁?” 小王找出记录,“大都是桃子这样的会所老人,只有两个是不经常来的,其中一个小美只是不经常来这个会所,但常驻下八里那边的会所。 还有一个,两年前会所刚有角色扮演时,干过两天,后来一直没再来,最近又突然挂了牌,却只出现一晚。” 小王看到名字一下恍然,此时激动的指着资料。 众人皆惊,这名字也是整个案子中始终存在的一个人,却一直没查到具体信息,所以被忽视了,就是郝大伟自杀那天晚上点的那个姑娘,小蝴蝶。 纪莫年皱眉,“不是说,小蝴蝶很久没来会所兼职了,只郝大伟那天晚上来了吗,之前都没在,桃子死于郝大伟之前一个礼拜,不是没她的记录?” “是没有被点单,也没挂牌,但领班说桃子死那天小蝴蝶突然来,说想回来兼职,提前打个招呼。 小蝴蝶以前在会所兼职时间短,但领班对她有印象,因为据说小蝴蝶虽干瘪的没女人味,脾气又怪,但点过她的老板都对她还挺满意的,虽然不知道她演了什么,但肯定是有点手段。 就是之后好长时间不来了,没想到,那天突然出现。说想回来兼职,但也不固定时间,就来先和领班打个招呼。 不提前打招呼,录不了系统,只有先提前说好,在想来的时才能挂上牌。 所以那天小蝴蝶没进包厢接活,却也来了会所,在领班办公室呆了一会。 “她什么时间来的,又是什么时间走的?就没拍到正面吗?” 没有,小蝴蝶好像知道摄像在哪,都巧妙的躲开了。 监控录像里只有她的背影侧影,和之前领班以及服务员陪酒女的描述一样,很是怪异神秘。 每次出现都是大浓妆,带着粉色或者蓝色的二次元假发,衣服也很另类,不是长裙就是长裤,不爱和人说话交流,是个十分奇怪的人,所以就算很久不出现,大家对她也印象深刻。 监控拍到她是在桃子来会所后到的,按领班说的,她来打招呼,领班的意思是,最近人少,她可以当晚就挂牌,但小蝴蝶拒绝了,说家里还有事,过段时间再来。 领班说她只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但实际上,监控根本没拍到那个时间小蝴蝶离开会所的画面。 可询问当天服务生,只有人见到她从领班办公室出来,之后走廊上哪哪都没人见过她,就和消失了一样。 陈立不信这个邪,又把走廊有监控的位置看了好几遍,“她中间一定换了一身衣服,拿掉了蓝色假发。”但始终没有踪迹。 最后陈立是从洗手间门口的监控非常小的一个角上看到她进厕所的一个衣角,找了当天负责那附近包厢的服务生辨认,确定了那抹背影最后到了酒类储藏室,而储藏室离前面包厢很远,不会被人发现,这是极佳的动手地点。 “没错了,桃子出事的第一案发现场,一定就在会所这个酒库。而且怎么那么巧,那天酒库的监控就坏了?”为了确认,让小王带人去查痕迹。 如果是在酒库里,用头孢酒将桃子先放倒,桃子刚中招时必然会挣扎。 事实证明陈立想的没错,酒库角落,有打翻红酒收拾过的痕迹,墙上有没擦掉的酒痕,还有抓痕,以及碎屑毛发,经比对确实是桃子的。 “也就是说,当天约桃子见面的,给桃子下药的,是桃子曾见过知道有这号人物,却从没看清正脸的小蝴蝶。” 陈立捋顺了一些东西。 “如果这个小蝴蝶,是杀害桃子的重要嫌疑人,郝大伟自杀当天点的又是她,那么,是否桃子的死和郝大伟自杀,真的有关系。” 陈立心跳的极快,有种神奇的预感。 “不管和郝大伟的死有什么关系,这个小蝴蝶,嫌疑最大。 可也有个问题,如果小蝴蝶突然出现是为了干掉发现她秘密的桃子,那天之后就该遁逃,怎么几天后又挂牌了?毕竟她神秘莫测,这两年间都不在会所,就算以前有人见过她,也大多不记得了,多出现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她完全没必要。 可她却在桃子死了几天后,又来了,并且挂牌,服务了郝大伟。 郝大伟当天就自杀了,要说这中间没联系,绝对不可能。 可到底有什么关联,陈立却想不出来。 陈立找出之前给小蝴蝶做的画像,虽接触过小蝴蝶的人形容的都不太一样,可最后还是综合出了一份画像,陈立知道这个画像和本人肯定有差距,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 “发出去,全网通缉。” 第29章 细节分析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郝大伟平时都点桃子,就算当天桃子不在,按照以往习惯,郝大伟不会再点别人了,可为什么那天会点小蝴蝶呢?”纪莫年对这个案子有所疑问。 根据记录,郝大伟在会所刚有这节目时,最先点的就是小蝴蝶,可点过两次,小蝴蝶就再没出现过。 之后他就一直点桃子。 “或许是,桃子不在他正好心烦,还听说小蝴蝶挂牌了,所以点了她。” “我个人觉得,不会那么巧,小蝴蝶那天也许就是冲着郝大伟来的。” “不管怎样。” 陈立查看着监控,“桃子应该是在酒库里喝了头孢酒,发作难受起来后,被带走。但这么大个人,怎么运出会所的?” 警方将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看了好几遍,可没有看到类似小蝴蝶,桃子,或者带着大包裹出来的人。 这一点就让人想不透了,“如果桃子是被人运出来的,怎么运的。也没拍到小蝴蝶离开的画面。” “只有一个可能,小蝴蝶,从会所出来时,变换了别的身份。”陈立道。 “什么意思。” 纪莫年心提起来。 “小蝴蝶平时那夸张的装束,谁看到过真面目?” “所以她是以别的身份走出来的。” 可警方将那段时间会所出来的录像中,所有女性都排查了一遍,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难道小蝴蝶,真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案子查到现在,又一次陷入到僵局。 纪莫年是在陈立办公室沙发上,被刺眼的朝阳照醒的。 他有些迷糊,手挡着光坐起来,身上陈立的外套滑落,办公室里依然是一片忙碌。 他都不记得几点睡着的,此时嗓子都冒烟了,跟着警队几天,他也没多讲究了,拿起陈立水杯大口喝着里面的隔夜茶。 隔壁小寒的桌上全是凌乱的资料,纪莫年翻了翻,在下面竟看到一本诗集《蝴蝶天堂》,作者是郝哲。 纪莫年皱眉拿起来,只是还没翻两页,那边小王就冲进来焦急的,“化验科那边有新发现。” 化验科真是及时雨,在陈立一筹莫展时,竟然在桃子的呕吐物里,发现了一种麦角酸的衍生成分。 麦角酸衍生有很多种,其中最有名的一种成分多用于致幻剂。 这种衍生成分虽不常见,但化验科发现,其也有使人兴奋心率加速的作用,和前段时间破获的一起迷奸案的药丸相似,那个案子的嫌疑人说这种药丸在暗网有点门路才能买到。 它和普通致幻剂最大的区别就是,和龙舌兰相遇会产生化学反应,使人变得短时间内呆滞听话。 而且,如果同时服用的酒精量过大,会加速血液中酶对它的分解,时效短,只要过几个小时,血液中就检测不出来了。 所以一开始尸检,没在桃子身上检验出药物成分,但人算不如天算,桃子估计是临死前本能求生扣喉呕吐,那些呕吐物在密封的屋里保存下来,警方才检测出细微的药物成分。然而,这个发现却让查了一晚上监控百思不得其解的陈立,终于想通了,桃子是怎么被带出会所的。 她不是被运出去的,是被人下了药控制,自己走出去的。不仅是自己走出了会所,也许还是自己走进的出租屋,自己最后锁上的门,营造出了她自己在屋里意外吃了头孢死亡的假象。 这个想法,也在监控录像的再次排查中得到了证实。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一个裹着风衣戴着帽子的人,走出了会所,技术部将画面放大,其实这个打扮真的很容易让人忽视,但桃子手上的手表却泄露了身份。 她是一个人出来的,没人跟着,陈立认为,如果是有人给她下指令,让她一步步走出来,那个人应该在她附近才对。 可将前后几分钟出来的女性都排查了,却没有小蝴蝶的影子,技术部甚至做了ai智能分析,将画面中如有女扮男装可能性的人,也能排查出来,可依然没有。 难道凶手躲开了摄像头? 总之凶手是肯定一路跟随桃子回家,将屋里密闭,在桃子最后时刻,命令她自己锁上门。 随着时间拉长,药物作用,桃子就算本能求生呕吐,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把门打开了。 凶手对于药物时间掌控非常精准,陈立甚至有种预感,也许凶手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杀人了,所以才能把握的这么好。 因为稍早一点,桃子很可能就从里面把门打开,到时候,就做不成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发病的意外假象了。 而凶手肯定以防万一,就站在窗外看着她,盯着桃子到咽气。 纪莫年想象着那画面,夜色中,一个女人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一个人垂死挣扎。 只觉得脊背发凉。 桃子的案情到这里,已经清晰了,甚至给了陈立,郝大伟案子的灵感。 首先,桃子的死因,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红痣女骗钱的秘密,被灭口。 从桃子和瑶妹说的话里可以分析出,红痣女精于算计,变换身份,接近各种男人,而很多被骗的受害者,到最后都不知自己被骗了,甘之如饴,说明这个红痣女很有手段。 这样一个受害者都发现不了的千面女郎,桃子为什么会发现? 桃子和瑶妹表示过,自己是因为接触的男人多,才发现的,属于站在了客观的上帝视角,而那些男人是当局者迷。 已知桃子是各大会所角色扮演的头牌。 之前几年也在下八里洗头房,夜总会,等等各种上层下层的娱乐场所当过交际花女招待。她确实可以说是阅男无数。 不难推理出,桃子之所以能知道红痣女的秘密,是因为从这些客户那听来,或者发现的。 那么除了通缉,还可以排查桃子的客户。这些客户里肯定不少是红痣女骗过的,以此来收集线索,找出这个神秘的女人。 所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立大胆推测出了郝大伟案子的前后因果。 不管小蝴蝶和红痣女,是否是同一个人,但肯定是认识的,郝大伟是桃子的客户,很可能也和红痣女接触过,甚至可能是桃子对于红痣女消息的重要来源。 所以,红痣女在解决了桃子后,又找机会接近郝大伟。 不管使用了什么方法,是有把柄威胁也好,是什么也罢,总之,让郝大伟也永远闭嘴了。 这算是目前能解释的郝大伟自杀动机,和小蝴蝶为什么又回来挂牌,唯一合理的了。 大家对于这个猜测,都比较认同,只小寒很纠结,那个小蝴蝶,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逼的郝大伟崩溃自杀。 “这很好猜啊,郝大伟每次点桃子,可能就是变态的恋母情结,这种私密就是把柄。” “可之前说了,会所不让带拍摄设备,小蝴蝶就算从桃子那知道郝大伟有变态行为,也威胁不了啊。这绝对不是逼死郝大伟的理由。” “别忘了小蝴蝶,也就是红痣女,很可能跟过郝大伟,如果郝大伟真有什么变态行为,她肯定比桃子证据多。 或许就是曾经拿到的实证,一个男人中年事业有成,若爆出丑闻,他的公司,形象,全崩盘,所以想不开就自杀了。” “你这个有道理,但没说服力。郝大伟的生平,事业上吃过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而且他年轻时就做情趣用品创业,那个年代,遭受的唾弃可比报出来他有不良爱好,要严重的多。 他早年都没因为舆论自杀,会怕这种威胁?”小寒分析道。 小王想了想,“那如果不是自杀呢,说不定,那天晚上小蝴蝶也给郝大伟下了药呢?命令他自己跳下来,毕竟这种药时效短,血液里检测不到,不代表没吃过,对吧?” 第30章 小蝴蝶的身份 小寒皱眉,觉得有这个可能,但,郝大伟喝完酒后几个小时才跳,跳之前房间和周围都没人,真的是药物作用吗? 不管如何,虽然凶手还在通缉,但这两个案子,算是清晰了。只是遗憾,目前为止并没发现和冯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陈立叹息着拍着纪莫年的肩膀,“连轴转了两天,累了吧,一会和小王先回去休息,冯严案专案组明早开会。” 看得出来陈立很颓废,查到现在,桃子和郝大伟案凶手一时半会抓不到人,这案子也不能一直拖着,毕竟冯严案还没结。 除了郝大伟这个受害人,其他七个飞车案受害人,陆陆续续调查资料都回来了,郝大伟的案子也只能查到这了,只等抓到凶手。 纪莫年确实有点超负荷的累,和小王搭伴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几个熟人。 残联会的两个志愿者从车上扶下,拄着盲杖的郝哲,和坐着轮椅的付振明。 小王解释着,“郝大伟自杀案查到这,也算是动机清晰了,局里的意思,通知家属可以带走郝大伟尸体火化了。也不能叫家属一直等着,入土为安后,亲人才能彻底放下。 残联会和咱们这边打了招呼,咱们队里会派个人,直接帮忙运到火葬场去。” 大概察觉到纪莫年的目光,付振明路过他身边时,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纪莫年看着几人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的画面,有几分熟悉,尤其是刚才付振明和郝哲走下车时的样子。 正思索着,小王在一边犹豫的,指了指前面,“那个,纪导。” 纪莫年皱眉顺着小王的方向,就看楼里,由女警陪着走出来一个人,华瑶。 女警似乎在交代她什么,华瑶依然是那副弱弱小小的样子,点着头回答着。 然后就独自往外走,这一抬头看到他,也像是惊讶,停住了脚步,但没打招呼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看着他。 小王这才开口,“我刚才就想和你说,你那个小女朋友,没啥证据指向她,今天放出来了。所以你要不要?” 要不要怎样小王没说下去。 纪莫年没接话,因为他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可华瑶却敏感的意识到他的犹豫,先一步走来,可让他意外的,华瑶路过他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和他擦肩而过,走出了刑警队大门。 纪莫年张口想叫住她,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心里有一丝愧疚,他那天说的话,是否太伤人了。 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他很清楚,或许就这样分道扬镳最好,他们本身就不该有交集。 小王这次没再敢多嘴,默默去开车,只是车子拐出刑警队时,路过公交站,再次看到了华瑶。 她站在那,似乎在查看站牌上的信息。 可也只是一撇,车子上了主道,彻底看不见了。 回到公寓时,对面酒店还拉着警戒线,因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所以还在排查,酒店暂时不能营业了。 刑警五队的人还在那,小王看到熟人过去问了下。回来和纪莫年八卦还没抓到纵火犯,“六层因为郝大伟刚跳楼,封锁了,对方专门在没人的六层放火,没有伤人的意思,应该是报复社会,或者恶作剧。 但电路都崩了,三层以上的摄像头全坏了,五队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来来回回询问当天客人和工作人员,但这也有好几十人,没证据没摄像,找不出谁是纵火犯。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我看他们这个案子最后也不好破。” 回到公寓关上门,这两天在刑警队,白天黑夜的嘈杂,对比此时屋里安静的让纪莫年有些不适应了。 尤其是,他在玄关看到放在鞋架上,摆好的备用拖鞋。 走进客厅,沙发上叠好的,华瑶穿过的白色衬衣。 拿起来,衣服上还有沐浴露残留的味道。 他皱眉将拖鞋扔进垃圾桶,衬衫塞进洗衣机,烦躁的躺在沙发上,可一翻身,从沙发缝隙里摸到了一串木质工艺品手链。 他一愣,认出是华瑶之前戴着的。但这手链做工粗糙,磨损严重,品质也只是普木质和塑料珠子串的,像是个旅游纪念品。 他突然深吸了口气,坐起来看着那手链发呆,不知是她无意中落在这的,还是故意落在这的,但他知道,要不要再和她联系,决定权在他。 纪莫年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为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即便疲惫,还是从包里拿出这俩天的资料,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可盯着资料半天,一个字没看下去,又拿包里笔记本电脑,但这一掏,带出一本书掉出来,他竟然在收资料时不小心把小寒桌上那本郝哲的诗集带回来了。 他索性躺在沙发上翻起来,一开始就想静静心,谁想到翻了几页,竟看进去了。 “在无数个夜,我重温内心曾经的善良,可闭上眼,就能看到你的肮脏。” “我拼命想要追赶太阳,灼痛我的眼,想要容在这热浪。” “谎言、背叛粉刷我的童年,她无处不在,徒手剥离我坚挺脊背下的信仰,让我看清,我和这世上所有卑劣者别无两样。” 纪莫年完全没想到,郝哲的诗是这样的,每一句话都打在心上,像是把你拽进去一样。 那些他面对周围人际关系,家庭甚至是面对华瑶时,所有自私的想法,所有他粉饰太平的自欺欺人,都像是被拽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整个人发麻,他没开灯,下午的斜阳散尽,读了一半诗集的眼看不清书上的字了,他才从这种感觉中抽离。 然而他也没去开灯,仿佛灯光亮起就会泄露他此时隐藏在黑暗中的猥琐与不堪。 他走到阳台上,看窗外华灯初上的光,仿佛应了郝哲那一句,“万灯如火般点起,没人在意我坠在身后哭泣,就像死亡留在夜里,而明天一切都会重新屹立。” 他看着楼下车来车往,路过的行人,和还在调查的刑警队员,有熟悉的身影也有陌生的。 路灯亮起,却给城市留下更多暗影。 他好像看到小王跑到五队那边,熟悉的人影终于让他在情绪和回忆中清醒了些。 小王个子不高,娃娃脸,平时特爱搞笑,小寒总烦他不像个正经警察,可小王脑子最灵活,此时看到他又旋风一样跑到五队那边说着什么,纪莫年想到小寒形容小王跑步的样子,像个摇摆的企鹅。 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也从emo中解脱,反而觉得自己这一下午行为有点搞笑了。 点了个烟,想拍了一张小王“摇摆脚步”的照片发给他,可没想到手机刚拿起来,小王跑近了,他才看清“小王”,竟然是个乌龙。 傍晚路灯刚亮时的天,最是让人眼花,尤其是他一下午都盯着书本,本来就有些眼乏。 纪莫年揉了揉眼,看清自己刚才以为的“小王”,根本不是小王。 只是远看和小王走路姿势相似的陌生人。 那人走近了,纪莫年对自己的眼神简直都无语了,何止不是小王,连性别都看错了。 是个穿背带裤的姑娘,到了近前根本五官什么都不像,只远处刚才看她冲着五队队长过去,先入为主以为是小王,才会觉得像。 他还真是眼花了,然而,转身的一瞬,突然一个想法在脑中闪过。 顿时紧张的心提起来。 纪莫年突然想到什么,打开笔记本,甚至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可就是很强烈。 监控里,怎么排查都找不到小蝴蝶离开的画面,几乎所有女性都排查过了。 可如果对方,不是女性呢? 第31章 少年往事 如果小蝴蝶是个男人呢? 无论红痣女还是小蝴蝶,都带着陪酒骗男人的恶女属性,所以大家先入为主,认为那天晚上约桃子见面的就是个女人。 排查监控录像,也都排查的女人,甚至ai查验的也是否有女扮男装。 所以才会一直找不到人。 也许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对方故意混淆了所有人的视线,如果当晚约桃子的是个身材瘦弱矮小的男人呢? 纪莫年紧张的将笔记本里拷出来的监控视频打开,找到桃子穿着风衣乔装后从会所出来的画面。 如果当时桃子是被下了药的,变成了那种说一句走一句的听话傀儡,凶手肯定就在她附近。 纪莫年颤抖着去拉视频的进度条。 在第十三次查看视频时,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穿着西装长裤的不起眼的男人。 他腿长的比例似乎有些过分,裤腿很长盖住了运动鞋。 可画面终究是动起来的。 视频局部放大,看清那厚厚的鞋底。 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在角落里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走的很慢,贴着台阶边,手扶着会所门前的两座麒麟雕塑,身边过去四五个人了,他才走下台阶。 以至于前面桃子都走很远,他才从台阶上下来,距离拉开了,所以才会被忽略。 之前只注意桃子,跟着桃子往前面的摄像画面跳过去看,所有视频只挑了出现桃子的画面,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摄像头视角,桃子走出画面,后面拍到的,这个走路极慢的男人,此时看是多么的怪异。 并且这段监控的最后,他走出画面前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然而后面的画面没有拷回来,纪莫年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掏出手机打给队里,还没播过出去,陈立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他接起来激动地和陈立说自己的发现,“我有个想法,小蝴蝶会不会是男人,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可我在画面里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后面还有视频吗,我要确认一下。” 纪莫年急迫的,可电话那边的陈立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郝哲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你说的那段录像,技术部刚才就发现了,后面一段原本没有摄像的公路,因为过一阵马拉松比赛,那天晚上出事之前安上了摄像头。 我猜这段路凶手早就踩好点了,所以才在那个路段放松了警惕。” 但人算不如天算,估计凶手也没想到,就在他实施犯罪的前两个小时,那段路上安了摄像头。 回到局里,纪莫年在电脑上看到了陈立说的那段录像。 就是他发现的那个走路很慢的男人,他在那段本该没有摄像的路上,从怀里拿出了折叠盲杖。 纪莫年却觉得不可思议,就算他猜到了那天晚上约桃子见面的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可万万没想到是郝哲,关键是,他觉得不可能,“郝哲最起码也有一米七吧,之前咱们发现了冒充桃子出会所的人只有一米六,身高就对不上,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陈立给他看了几张照片,“凶手故意混淆视听,这条裙子,上面带子是可以调节的,第二,如果是故意屈膝上楼梯,短短几秒钟的监控画面,完全可以制造出个子矮小的样子。只能说,凶手算计的滴水不漏,唯一的破绽就是他没预料到的新的摄像头。” 纪莫年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觉得很荒唐,“可就算是盲杖也不能完全当证据指证他吧,毕竟盲人又不止他一个,而且,不觉得很荒谬吗?说他是小蝴蝶,不仅挂牌,约桃子出来,把桃子弄死?他是个盲人啊。他怎么做到的?”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陈立皱眉将一份体检报告放在纪莫年面前,“他不是全盲,是视力受损,我们调出了他的病历,或许受损的程度根本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严重。” 纪莫年还想反驳,郝哲只是被怀疑,不一定就是他。 陈立深深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郝哲已经承认了,在扣住他的时候,他就承认了,桃子是他杀的。” 带着无数疑问,陈立走进审讯室,郝哲倒没什么激动表现,确切说,他只是在火葬场被扣住时脸上闪过惊讶,之后就很平静的在残联会同事维护他的争论中,安抚住同伴,面对警察坦然承认了,是自己杀了桃子。 此时他也面带微笑,和每次碰到他时一样,温文尔雅。 “就算我再怎么否认狡辩,你们既查到我了,很快就能从一些细节上比对出证据,比如,酒库里的指纹,还有,我猜我可能会落下一些dna,听说你们警方现在的勘测化验技术特牛。 所以即便酒库我打扫了一遍,当时也是侥幸心理。” 郝哲这段开场白,让审讯室外的纪莫年无比震惊,郝哲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警方查到的,如果不是凶手,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些。 其实锁定郝哲,不单单是因为那段监控录像,在开始怀疑他时,陈立就查了桃子死的那天,会所包厢接待的客人。 会员制,包厢消费名单上没有郝哲。 可纪莫年和陈立前几天去查案,借过柳城的会员号,陈立就发出现了会所的这个漏洞,查了当天所有会员号老板的行程,结果,其实很容易找到破绽,只是一开始并没往这方向上想。 就像揭破了一个角,整个盖子就很容易被掀开一样 当天其中一个包厢是冰糕场的老板张总,他少时一只脚受伤,留下了严重的类风湿,导致他走路有些跛,但他能成为残联会的一员,可不是因他承认自己残疾,而是他和付振明是生意上的朋友,才加入了残联会,还做了很多公益捐助。 并且张总应该是很喜欢郝哲,在郝哲诗集刚出那会,买了一千多本当自己工厂员工福利,也算是支持郝哲出书。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天在会所有消费记录的张总,本人却在华府酒楼谈生意。 那么当天在会所的又是谁呢? 就像郝哲说的那样,只要锁定了他,查下去,很快那些化验结果都会成为证据。 “你为什么杀桃子?你和红痣女是什么关系,一直以来在会所挂牌的小蝴蝶都是你?” 其实陈立也非常不可思议。 “是的,一直以来,会所的小蝴蝶都是我,两年前是我,现在也是我。你们也许会觉得奇怪,但和我的人生比起来,一点都不奇怪,我成为小蝴蝶,就是为了报复我哥。” “报复?” “没错。” 郝哲指着自己眼睛,“我到今天这一步,或者说我们家到今天这一步,拜他所赐,郝大伟,毁了我一辈子。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陈立皱眉,郝哲却笑得轻松了很多,看着审讯室天花板,仿佛陷入到了回忆的朦胧中,“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我哥,是真喜欢。 我出生那年,他十岁,在我的世界里,我出生就认识他,他是我认知里就存在的亲人,可在我哥眼里,并不是,这些是我后来听他亲口说的。 他生母早逝,父亲做生意没时间管他,他吃百家饭长大的,在一个又一个亲戚家借宿。 再后来父亲生意稳定了,娶了小十几岁的我妈,生了我,才把他从亲戚家接回来。 其实站在郝大伟的视角,我和我妈都是陌生的。 所以他讨厌我,是应该的。 但我太小感觉不到。很多细枝末节,他故意将我丢在商场门口,故意给我吃过期的罐头害我拉肚子进医院,故意利用我的喜欢,去父亲面前为他争取想要的东西。 那时我感受不到,因为我是真喜欢他,幼小的我心里,哥哥高大厉害。 但他也不是一直对我很坏,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郝哲摇着头,“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到他开始不再那么抵触我了,会主动帮我拿书包,会在我身体不好不能参加足球队时,给我买洋快餐。过年看烟花时,把我举过头顶坐在他肩膀上。 他是我的兄长,弥补了我童年缺失的父亲形象。 我发觉他开始喜欢我了,我高兴啊,单纯啊,到底是小孩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转变。但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不是吗?” 郝哲嘲讽一笑,陈立皱眉突然想到在郝大伟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心中一沉。 “没错,不知是我父亲做生意太忙,常年不在家,还是他和我母亲本身就年龄差距太大,退去爱情潮水后,一切都显得不合适。 母亲总是闷闷不乐,亦或者,是父亲生意开始走下坡路,没有耐心再去哄她,却常喝酒,有时候喝多了,还会对老婆孩子动手。 我那时太小了,只会哭,挡不住父亲的拳头,倒是高大成年了的哥哥,神一样挡在我和妈妈前面,知道吗?那一刻,他在我眼中都是发光的。可那发光的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烂掉的呢?” 郝哲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中带着刺骨的恨意,“从我发现他睡在我母亲的房间里。” 第32章 他在说谎 郝哲攥紧了拳头,像陷入到了极度痛苦的回忆中。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郝哲语速变得很快,“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本该去夏令营的我,因为扭到了脚提前回家。” 父亲出差去了南方,他才愿意从夏令营回来,他想好了,要去找哥哥带他去游戏厅,还要和哥哥一起买花送给妈妈,因为马上就母亲节了。 可他高兴的跑上楼,却听见了母亲不自然的哭声。 那虚掩的门内,遍地凌乱的衣衫,以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郝哲捂住眼睛,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一切还历历在目,让他忍不住抽搐和恶心。 他惊动了屋里的人,母亲瞪大眼睛羞愧、惊慌,他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那一刻他没回头,所以永远不知道哥哥追出来时的表情,是惭愧害怕恐惧,想要和他解释,还是阴狠痛恨,恨不得他去死。 如果他死了,哥哥会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也会成为母亲唯一关心的人。 可他不敢回头看,惊慌失措中,本就扭到的脚剧痛,从小洋楼的楼梯上跌了下去。 欧式铁艺楼梯扶手上的花瓣,刮伤了他的眼睛。 郝哲印象中最后清晰的画面,是他跌到楼下,看到惊慌失措披着外衣跑出来的母亲,和那个抱住发疯大叫母亲的,画了一张小丑脸的哥哥。 因为脸上的油彩,到最后他也没看清哥哥的表情。 “他们偷情,还害得我成了瞎子。母亲哭着求我原谅她,哭着求我原谅哥哥。我那年才十二岁,是他们打破了我对幸福的幻想。一切都肮脏的让我作呕。 我恨死他们了,恨他们俩毁了一切,让我同时失去了崇拜的哥哥,和爱我的母亲。 是他们把我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变成了满腹算计黑暗肮脏的坏种,我把哥哥和母亲的事告诉了我父亲。” 郝哲说到这时,畅快的大笑,可笑到最后,眼泪却下来,“可想而知,这给了我父亲一个多好的借口,没错是借口,他在乎我吗,在乎妈妈吗,那个时候他生意失意,他只在乎他自己。 在乎他还有没有面子,在乎那些同行亲戚是否还对他毕恭毕敬,他根本不在乎我们任何人,一切都只是他发泄的借口。 我甚至觉得,他知道这件事时的愤恨,和他工厂出了差错时的表情是一样的。 那天,真是一场灾难。 其实我后悔了,但我心里就是难受,我怎么变得那么坏。” 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磕在玻璃上,扒光母亲的衣服要把她拖到大街上。 那天吓坏了郝哲,他看不清,可听得见母亲的尖叫,比以往每一次都撕心裂肺。 郝哲后悔了。 他去打电话,可电话线被他摔开了,他害怕的跑出家,一边跑一边大哭着叫着。 他记得那天他跌进了熟悉的怀中,他哭着大叫着哥哥救救妈妈。 再后来,母亲告诉他,父亲死了,是意外跌下了楼梯,“但我知道,父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我在门外全听见了,是他们俩杀了爸爸。” 这个家压抑的主宰者死了,可恐惧压抑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弥漫在他,母亲,哥哥三人中间。 家里再也没有欢声笑语。 母亲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会来关心他,哥哥也再不会把他抱起来。 郝哲曾无数次梦见哥哥和母亲走了,把他抛弃了。 恐惧令人扭曲,可扭曲的又何止郝哲一个人。 母亲好像一下子被死去的父亲附身了,开始喜欢喝酒,喝完酒会发疯一样晃着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这个家分崩离析彻底毁了,可郝哲总是告诉自己,他有什么错,是他们俩先毁了他。 “后来呢?” “后来啊。” 郝哲冷哼着,“他俩把我爸害死后,我哥就躲着我妈。以前我爸在时他俩偷偷摸摸,我爸死了能正大光明了,他反而处处躲着我妈。 而我妈,就和疯了一样,整天哭整天哭,比我爸活着时哭的还多,哭到最后就打我,说她恨我,说如果当初不是有了我,她根本不会嫁给我爸,如果不是我,我哥也不会抛弃她。 反正什么都是我的错,最后爆发在我哥打算偷偷出国,他真的要抛弃我们了。 我爸死后资产都卖了抵债,其实窟窿能堵上,但我妈就不,她去哭求我哥,说我眼睛是我哥害的,说她是我哥害的,我哥不能自己一个人自由,这辈子都得和我俩锁死。 道德绑架,我妈最擅长,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哥四处打工,还债养我俩。 可这对我哥来说反而是解脱,他去南方,去各个城市,常年不在家。 变成翻版的我爸,我妈闹过,没用,再后来我妈精神状态就不好了。 在她有一次差点毒死我后,我哥就给她送疗养院去了,说的好听是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院。 不知道陈警官有没有见过九几年的精神病院,没现在条件好人性化,我就去过一次,看不见就光听声音,我觉得那就是地狱。” 说到这,郝哲无所谓的笑了出来,“我眼睛其实做过很多几次手术,有所好转,但我哥每次问我能看清吗的时候,我都和他说看不清,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看清了,他就解脱了。 可凭什么他一个人解脱,我们明明是一起下地狱的,谁也别想光明。 我妈去世那年,他结婚了。 找了个工厂里的女朋友,他以为我看不见,其实我能看到大概的影,那是个圆脸姑娘,天真无邪,我见到我哥和她在一块时的样子,就像小时候他对我和我妈的笑容一样。 可凭什么他能幸福呢。我那天在疗养院把这事告诉了我妈,我以为我妈会大哭大闹,去折磨郝大伟,可她没有。我妈疯了好些年,死前却异常清醒,叫我放过我哥。 我妈到最后都求我放了他,她都没有问过我一句,谁来放过我。” 陈立内心震撼,接口道,“所以你报复你哥,去勾引你的嫂子?” “呵,你们已经查到了啊,也是,郝大伟前妻和他离婚后去了南方,我哥还去打听过,人家早就结婚生子。” “你有爱过你嫂子吗?” 郝哲没有回答,眼神中划过一丝什么,“爱不爱很重要吗?以利用开始,无论结果怎样,都不够正义,我和我哥都是卑鄙的人。” 郝哲抬起头来,神色决绝又复杂,坏笑着,“而且我这种人。” 他又看向天花板,“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桃子吗? 或许你们该问,为什么我每次抢我哥的女人都能成功。 我哥当年和我妈那次被我撞见,大概是留了心理阴影,他不怎么行了。 我嫂子守活寡,我稍微一勾搭就上钩。” 郝哲指着自己,“别看我没我哥高大,但知道对女人最大的杀伤力是什么吗,不是外在,是同情心。” 郝哲冷笑着,“我哥不长记性,自己不行吃药也要找女人,他找的哪是女人,他就是想找人爱他,他就是想摆脱我,可他这辈子都休想。 他找一个,我就出手。我就是要毁灭他所有幸福的机会。抢走他所有喜欢的东西。 沙发电视窗帘,他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抢过来,哪怕把我自己划伤。” 他举起满是划痕伤疤的手臂,眼中又是一片茫然,“为什么我妈到死都觉得是我毁了我哥呢? 明明是他们先毁了我,我哥找的女人我去勾引,使出全身解数,可没人知道我心里多抵触女人,那些女人在床上的样子就让我想起我哥和我妈,你们知道多恶心吗? 所以我成了一个变态,只有把我自己连同性别什么都掩盖到另一层底色下,让我暂时忘掉我是谁,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所以我开始穿女装,打扮妖艳,完全忘了我自己是谁,在男人女人面前,这是我这些年唯一找到快感的东西。 会所刚有这个角色扮演时我就来了,我接待过两个客人,给他们跳舞,没人发现我,这种快感是我从前不曾有的。 可那天我接待了一个客人,是我哥哥。 其实他认出我了,但装作没认出来。 被他看到那一刻,我觉得没意思了,就再也没来过会所了。 但郝大伟私自调查我,拍了我很多那种样子的照片,这些我都不知道,毕竟他平时表现得那么淡定,我却忘了这些年我有多恨他,他就有多恨我。” 郝哲嘲讽的一笑,“桃子肯定是发现了我哥找人拍的我的照片,她不敢勒索我哥,就来勒索我。 所以我把桃子弄死了,在暗网买了药,做了局,伪装成她喝多了吃头孢死亡的意外假象。 至于我哥。” 郝哲皱皱眉,似乎说到这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既然那么对我,调查我,还把那些照片给桃子看,我自然是不能容忍。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了,我现在也有社会地位,人都是自私的,我和我哥的游戏该结束了。所以我怕我哥在搞出一次桃子的事,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做掉了。 我哥不是自杀的,我给他的酒里也下了那种听话的药。不然你们以为郝大伟怎么会自杀? 他才舍不得死呢,哪怕苟延残喘,也要折磨我到最后。” 说完这些,郝哲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这就是全部,我都承认了,桃子,郝大伟,都是我杀的,我认罪。” 审讯室内外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震撼于这两个案子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离奇,惊世骇俗的过往和真相。 然而陈立却在这片肃静中,死死地盯着郝哲的眼睛,手掌拍在桌子上,“郝哲,你在撒谎。” 第33章 底色 郝哲笑了,“陈警官,两条命案我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可说谎的,连我家里这么多年的丑事,以及我。” 他自嘲的,“我这等见不得人的癖好都公之于众了,我还有什么撒谎的。我这辈子最怕人知道的,我父亲的死,我母亲和哥哥的事,以及我毁了的一辈子,都承认了。 我对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有什么值得我说谎的。如果你认为我说谎,拿出证据啊,陈警官。” 陈立从审讯室出来,整个人都是阴沉的。 纪莫年皱眉“虽然很荒唐,但郝哲提供了他穿女装和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刚才小王他们也核实了,那几个和郝大伟好过的女人的证词,都表明郝哲一直在抢他哥哥的女人。 所以真的是桃子在郝大伟那,发现了郝哲的秘密,以此勒索,被灭口的吗?” 陈立思索着,“你觉得是这样?” 纪莫年沉默了,他觉得案子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华瑶的证词中,桃子一直在找红痣女,甚至都搬到了下八里去,而且临死前,有人向她提供了红痣女的线索。 但郝哲证词严谨,在酒库里找到了他的指纹,他自己也交代了,没来得及处理的沾染血液证据的碎酒瓶的藏匿处。 还有,会所门前的监控录像,都表明了,郝哲就是当晚扮作女人样子,将桃子引出来杀害的凶手。 而且,郝哲否认自己认识红痣女。 所以纪莫年在想会不会真是巧合。 巧合在红痣女对桃子动手前,郝哲先对桃子动手了。所以线索才会这么错综复杂。 陈立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没否认杀了桃子的人就是郝哲。” 毕竟证据确凿,“但他说谎,不是说他在杀了桃子这件事上说谎,而是杀人动机。” “杀人动机?” “没错,首先我们来看他刚才的话。 郝哲说,是郝大伟一直在调查他,拍了他那些照片,桃子从郝大伟那拿到了照片以此威胁他。 乍一听很合理,对吗?” 陈立摇头,“但经不起推敲,郝大伟去会所点姑娘,会随身携带这种照片吗? 郝哲如果早就察觉郝大伟找人调查他,是不是早就和郝大伟闹翻了,可他没有,是因为他说他不知道,从桃子那才知道他哥哥一直在调查他。 连郝哲这样整天在郝大伟身边随意出入家里,拿走想要东西的人,都没发现这些照片,说明郝大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所以,郝大伟怎么可能带郝哲私密照片到会所去。” “如果是存在手机里呢?” “技术部没有发现郝大伟手机里有任何照片的痕迹。 退一万步讲,就算郝大伟带了另一部手机,里面有这些照片,带进了会所。 恰巧桃子看见了,她也拿不到。会所姑娘进包厢前都会搜身,不会让其带进去任何电子设备,所以,桃子根本拿不到照片,更何谈威胁郝哲。” “如果不是在会所里呢,桃子和郝大伟在外面见面了,无意中拿到照片呢?” “据调查郝大伟从来没带会所的女人出场过,他点桃子的次数并不频繁,查他这两年开房记录,也没有和桃子在一块的,多是商务出差,带回他那个随时弟弟都能来的家里,更不可能。 并且,最重要的,查会所的记录,桃子为了还债有时一晚上最多接待五个客人表演,而这两年间,郝大伟点她时,几乎都不是桃子当晚最后一个客人,所以桃子没有和他出场的机会。” “那能否是郝大伟授意的呢,授意桃子勒索?” “我觉得可能性很小,按郝哲的说法,他哥知道他有这种癖好,是因会所两年前刚有角色扮演时,他扮作小蝴蝶接待客人,被他哥点了,才暴露的。 也就是说,郝大伟两年前就开始调查郝哲这种癖好了,两年都没威胁他,为什么最近让桃子威胁,而且,他让桃子威胁郝哲,要钱干嘛? 郝哲的钱都是他给的,他要威胁郝哲,也该是让郝哲停止对他的纠缠,让外人管郝哲要钱干嘛?” 陈立说到这,指着郝哲的不堪照片,“如果郝哲真介意自己这种东西被人知道,甚至为此杀人灭口,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的把照片拿出来?是觉得警方抓到他,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吗?” 陈立摇头,“刚扣住他时,他嫌疑是很大,但监控视频也好,指纹也罢,直接证据不多。 他如果否认,其实也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他全都承认了,这么痛快的承认。 并且,还主动交代了,他与桃子争执打碎的酒瓶的藏匿位置。 这么决定性的证据,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没处理? 看郝哲杀害桃子的过程,多严谨,连乔装桃子时的裙子长短都设计的天衣无缝。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留一个这么大的漏洞,如果他不说,咱们要找好久,他为什么这么痛快的就告诉警方。 不觉得,这案子走到这一步,太过顺利了吗?” 纪莫年心一沉,是啊,那么在乎的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就这样坦然的交给警方,就好像是,准备好了一样。 所以,这个杀人动机,是他故意说的? 桃子确实是他杀的,他和郝大伟的恩怨也是真的,可这一切他口中的真实过往,也许都是为了让他的杀人动机,显得真实而已。 可什么东西,能让他不惜认罪,甚至身败名裂,也要掩盖呢? 接下去的一天,警方轮番审问郝哲,可他始终保留态度,一口咬定就是因桃子发现了他的癖好,威胁他,才杀人的。 他还说了很多杀人的细节,包括怎么化妆成小蝴蝶,怎么去了郝大伟的包厢,怎么给郝大伟下了听话的药。 他说的细节丰富了这两个案子的卷宗。 可他却始终否认什么红痣女的事。 所以,明明知道郝哲在动机上说谎了,只要他不改口,他杀人的证据确凿,似乎都无法把这个案子再进行下去。 专案组甚至大多数人认为,也许真相就是这样的。 或许存在红痣女,但郝哲真的不知晓,只是很巧合在红痣女对桃子动手前,动了手。 那么红痣女在这整个案子里,将没有任何作用,郝哲将会很快送检,尘埃落定。 陈立到最后整个人都阴郁了。 纪莫年过去叫他一块去食堂,陈立摇头,点了支烟,烦躁的扎在一堆资料里,还不想放弃。 小王招呼着纪莫年,两人走出会议室。 “陈队就是这样,对有怀疑的案子非常投入,不解开不罢休,正因这样,破过很多大案。 前两年那个群边系列大案,还有安城心理学院的案子,都是他推翻了原有的证据,侦破的。 他总说自己有直觉,但这个刑警的直觉,我就很不敏感。 纪导你拍过很多纪录片,对于直觉这东西,怎么看的? 真能一眼看出,一个人是否犯罪了吗?” 纪莫年思索了一会,“这东西说不好,我更倾向于经验之谈,因陈队破过很多案子,这些人虽形形色色,但大千世界的悲欢离合恩怨情愁,都逃不过世俗的衣食住行,必有类似。 陈队应该是破案多年,对于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表现,熟悉到每个表情都能在他脑海里找到相似画面。 才会产生所谓破案的直觉。 小王警官刚毕业没多久吧,相信未来参与的案子多了,会像陈队一样。” “那纪导呢?” “我?” 纪莫年好笑的,“我这是第一次跟刑警队的案子,以前纪录片也没拍过凶杀案,顶多拍点人文生活,人性的探讨。” “那纪导,在看人方面应该像陈队这样,有经验直觉吧。比如,一打眼看一个人,就知道他背后一定有故事,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纪莫年摇头,刚要说话,就抬眼看到一楼办事处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日不见的华瑶似乎又瘦了些,身上终于不是那件破烂的工作服旗袍了,而是换了洗的发黄的白衬衣,和一条枯木色的棉布裙子,头发梳的低马尾。 未施粉黛,淡淡的表情,不知为何,让纪莫年想到了那一夜,她从洗漱间出来穿着他衬衫的样子。 一边的小王还在追问他刚才的问题,纪莫年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华瑶,回答着,“不一样的,陈队破案经验,看的是手法。 拍纪录片看的是生活中的人性,可人性是立体复杂的,越是接触多,越看不清。 很多时候,你以经验之谈看到一个人做出一个行为,以为是这样的,但往往人心复杂多变,一个人接下去的举动总是超出预期。 所以,纪录片拍的多,反而越看不清人性的底色了。” 第34章 两只蝴蝶 此时小王也看到了那边的华瑶,下意识瞟了眼纪莫年的表情,道,“华瑶上次离开警队前,问过桃子的尸体什么时候可以火化,她说桃子老家没什么人了,到底认识一场,想帮忙收桃子的骨灰。 应该是队里要送检了,桃子可以火化了,通知她的。” 此时大概交涉完了,警员让她过两天去指定地点,华瑶拿着那张单子,回头正好看见了走廊这边的纪莫年和小王,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没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就转身离开了。 纪莫年犹豫了一会,追出去,“瑶妹。” 可惜没叫住人,出门口的公交站,刚好来了一辆267路,华瑶上了车,他跑过去时,车子已经开走了。 华瑶应该是听见了,此时站在车窗旁看着追出来的纪莫年。 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下车,面无表情。 纪莫年就这样看着车子走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或许她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的笑意逢迎,暧昧可怜的拉扯,不过是为了接近他,演的戏码。 现在知道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了,自然也不会再浪费时间。 纪莫年掏出口袋里,华瑶上次落在公寓的手链,有些自嘲,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走到垃圾桶旁想把东西扔了,可最后还是揣回了口袋。 回到刑警队,他也没吃饭的胃口了,索性坐在陈立对面,查看陈立在白板上写下的大片案情分析。 陈立扔给他一支烟,“怎么看?” 白板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之前不知道郝哲是凶手时的推理。 那时候,推理出桃子被害的原因,是知道了红痣女的秘密,被红痣女灭口。 引桃子出来的是小蝴蝶,而小蝴蝶和红痣女之间的关系,要么是同一个人,要么,小蝴蝶是红痣女的帮凶。 而白板右边分析的,是已经查到,郝哲是凶手后的杀人动机。 因为桃子知道了郝哲见不得人的癖好,以此威胁,郝哲杀了桃子灭口。 “其实这两个推理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基本的逻辑,都是桃子抓到了对方的把柄以此威胁,要钱,被灭口。” 甚至警方觉得最合理的推论是,这两边都是真实存在的,是桃子同时勒索了两个人,而郝哲先于红痣女下了手。 纪莫年点着白板,“这两边推理的焦点,是小蝴蝶。” 小蝴蝶现在被带入到了郝哲身上,却觉得和红痣女反而没关联了。 红痣女太神秘,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千面女郎一样行骗,擅长拿捏人心,那些男人被骗了都执迷不悟。 而郝哲性取向问题,除了异装癖,郝大伟之前好过的女人,她们也都证实了,郝哲确实勾引过她们,但最后都是利用,成为报复他哥哥的工具,他对这些女人没有过真心。 所以红痣女和郝哲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就算说红痣女曾经骗过郝大伟或者郝哲,也查不到这个人在两兄弟之间的存在啊,毕竟,和郝大伟好过的女人,当时年纪都比郝大伟大,和红痣女的形象也不符。 所以没有任何地方,能证明郝哲和红痣女有交集。 可陈立却从他的话里,抓住了一个点,“咱们说了,郝哲说谎的点在他的杀人动机,如果他的杀人动机,是为了掩盖真正动机的借口,那么他有特殊癖好这件事就是不成立的,这是个逻辑问题,所以他很可能性取向是正常的,他有和女人发生情感纠葛的可能。 或许他真的被红痣女骗过呢,这次费很大劲,为的就是要掩盖红痣女的事。毕竟案子到这一步,咱们也没有必要再查红痣女的事了,你说郝哲会不会是为了掩盖这个?” 纪莫年觉得荒唐,且不说一个男人会不会为了所谓感情,不惜杀人身败名裂,也要保全一个女人。“就算这样,我刚才也说了,郝哲郝大伟这辈子经历过的女人,也就这些。” 将资料平铺在桌子上,从郝大伟前妻,到中间有过瓜葛或者包养过的四个女人,最后连带着桃子的资料都放上去了,“这对兄弟这些年有瓜葛的女人都在这,没有一个符合红痣女年龄形象的。” 最年轻的就是桃子了,但显然,桃子根本不是红痣女。 陈立也沉默了,就在这时,刚才去食堂吃饭的小王,打了盒饭过来给他俩。 凑过来,“这里面少个人啊。” “少谁?” 小王在桌上翻了翻,找到之前全网通缉的小蝴蝶的画像,放在桃子前面的位置,“按时间顺序排,这还有个小蝴蝶啊。” 小王本意开玩笑的,想缓和一下气氛,陈立和纪莫年争执案情时很激烈,小王以为他俩又吵起来了呢,想让他们放松一下吃点东西。 纪莫年自然是明白小王在开玩笑,无奈的,“小蝴蝶是男的,是郝哲,已经证实了,他难道还能被自己骗啊。” “骗他哥啊,不是说小蝴蝶在会所刚有角色扮演时,还挺红吗,说明对付男人有两下子啊,其实细想,郝哲报复郝大伟,勾引他哥的女人一勾一个准,这点倒和红痣女的形象挺符合的。 但郝哲肯定不是红痣女,毕竟会所的客人才接待过几个,而且都没有实质性的接触,红痣女可是游走在男人之间的尤物,要是男的,早被人发现了。 不过我好奇,两年前小蝴蝶也接待过客户吧,那些男人都没发现他是男的吗?据说小蝴蝶很红,哪怕就出现两三天,也好多人后来还找她。” 小王无心的话,却让纪莫年心里闪过一丝什么。 皱眉在桌上翻找,“ai融合前,小蝴蝶是不是有两幅画像,不太一样。” 其实这两张画像差距也不大,但看着就不太像,当时是警方把见过小蝴蝶的,能找的人都叫过来问了一遍,通过这些人描述画出来的画像。 可小蝴蝶出现就画着浓妆带着假发,会所里灯光昏暗,所以见过的人描述不一样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纪莫年拿着这两张画像,分别用手捂住口鼻位置,单看眼睛,心中一紧,“这两张画像分别都是找谁问的?” 小王指着他右手这张,“这个和ai融合后的最接近,是桃子和郝大伟去世当天,见过小蝴蝶的领班和服务员描述的。 你左手那张,是会所的一些角色扮演的女郎,有些说自己记得不太清了,毕竟是两年前见过的。” “所以也就可以认为,这张是两年前见过小蝴蝶的人描述,而这张,是最近见过的人的描述。” 小王一愣,也反应过来,“别说,还真是。不过差距也不大吧?” “差距是不大,因为画像描述上都带着浓妆,化妆可以修饰五官,但细节处比如眼睛,就难改变了。” 挡住画像的口鼻,这两双眼睛并不一样。 细想为什么两年前见过小蝴蝶的人还对她有印象,一是她夸张的妆容和假发,二就是她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出众的外表。太具特色了。 所以两年后,小蝴蝶再这个形象出现,才没有人怀疑。 可也许最新出现的小蝴蝶,和两年前的小蝴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呢? 陈立一下明白过来,马上翻找出两年前小蝴蝶会所接待客户的记录。 小蝴蝶一共在会所没接待三两天,其中第二天接待的郝大伟,可并不是接待了郝大伟后,就不见了,之后她又接待了一天客人才离开。 “按郝哲说的,他是因郝大伟两年前在会所发现了他的异装癖,才离开了会所。 如果是你,被亲人看到后,不应该直接马上离开会所吗?怎么会又接待一天客人?” 纪莫年心一颤。 陈立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如果小蝴蝶真是郝哲,他假扮女人,那些欢场上的老板们就没人发现他是男的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小蝴蝶是两个人,最起码,两年前的小蝴蝶,绝对不是郝哲。” 第35章 如何吸引 如果两年前的小蝴蝶不是郝哲,而是一个女性。 那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却被所有人默认成同一个小蝴蝶。 一是小蝴蝶当初夸张的打扮太过深入人心,二是郝哲与真正的小蝴蝶一定认识。 知道她的身高体重行为习惯,甚至是妆容。 所以相同的打扮姿态,甚至说着两年前的话题,加上时间隔得太久,就让见到小蝴蝶的人,都以为和两年前的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高明的障眼法。 郝哲与真正的小蝴蝶一定非常熟悉。 不止熟悉,甚至有难以割舍的情感,郝哲才会不惜杀人,暴露自己,也要保护好那个女人。 现在看来,真正的小蝴蝶和红痣女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比如说年龄,身材,以及操控人心的手段。 陈立很怀疑,真正的小蝴蝶就是红痣女本人。 所以案子的起因也许是,桃子发现了红痣女游走于男人之间骗取钱财的秘密,可红痣女手段非凡,被骗过的男人都甘之如饴。 但桃子在客观角度,手里一定有决定性的证据,才那么有信心能让红痣女拿出一大笔钱封口。 也不知道桃子从哪得来的消息,搬到了下八里,还四处打听。 红痣女如此精明肯定知道了桃子的行为,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桃子干掉了。 红痣女没有亲自出马,而是利用了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可为什么选中郝哲呢? 再者,如果仅仅是桃子威胁,让郝哲杀了桃子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对郝大伟动手呢? 郝哲纠纠缠缠和郝大伟这么多年,彼此怨恨伤害,可之前从没想要杀死他哥哥,却在这个时候下手了,为什么? 总之,说明了那个女人的手段,以及郝哲沉沦的程度,都是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 至于郝哲是怎么认识的红痣女。 不难找出源头。 郝哲为了报复哥哥,郝大伟找一个女人他就勾引一个。 红痣女,也就是小蝴蝶,在会所接待过郝大伟,和郝大伟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郝哲一直在观察郝大伟,身边一出现女人他就下手,所以郝哲去接近了小蝴蝶。 想通了这一点,就找到了红痣女和郝哲之间的联系。 纪莫年皱眉,“可郝大伟年纪比小蝴蝶大那么多,什么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见过,什么女人手段没见过,就这么容易被这个女人拿下?我在想会不会郝大伟这出了纰漏,被郝大伟发现了什么,她翻车了,所以桃子才有了红痣女的把柄。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杀了桃子后还不够,把郝大伟也做掉了。 之所以选中郝哲,就是因为郝哲是郝大伟弟弟,好下手。” 陈立很认同纪莫年的观点,可现在问题是,一切只是他们的推论,没有任何实证,最起码,没有查到郝大伟郝哲与红痣女一起过的痕迹。 是包养也好什么也好,在一起过,总该留痕的。 一开始这个女人接近兄弟俩,也应该有线索才是。可之前的调查,并没有发现这对兄弟生活中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还是说,他们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警方全面搜查郝哲和郝大伟的家,并大量走访社会关系,试图查出,躲在郝哲背后的真正凶手,那个神秘红痣女的踪迹。 试问一个女人勾引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留有痕迹。 分析的白板上,陈立百思不得其解。 小寒提出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什么叫勾引?” 小王最先回答,“从男人的角度说,性感漂亮诱惑,让我产生原始冲动。” “你那是小男生的想法,我问你,这样一个对你有原始诱惑的人,出现在你生活中,即便你和她发生了关系,甚至在情事上离不开她,可你会为她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甚至为她去杀人吗?” “不能,最多给她买包。” 小寒冷哼了一声,“太贵的包,你都得犹豫吧。” 小王急了,小寒拍着他肩膀,“开个玩笑。” 又看向陈立,“陈警官,你觉得呢?” 陈立想了想,“每个人性格不同经历不同,自然被吸引的点也不一样,小王有一点说的很对,必然是这女人让男人先有生理上的冲动,才会入局。 可仅仅冲动太过肤浅,不至于要为此付出代价,而且郝哲和郝大伟,身边缺这种女人吗? 从心理学角度讲,每个人精神上的嗨点各有不同,但一开始肯定要有个入局的开端,再利用和你相识的经历,同频的精神共鸣,让你以为遇到了孤独路上的同伴,精准打击。 所谓入局的开端,通俗一点解释,拿郝哲来说,他并没有出众的外表和权势,甚至身有残疾,和他大哥比起来并没有优势。 可他勾引他哥哥的女人,一勾一个准,为什么?给那几个女人做过笔录,她们普遍都说到了一点,同情。 郝哲柔弱,残疾,有才华,想象一下这样书卷气的盲人才子,跟在你身后,和郝大伟忙于事业对女友并不如何关心的对比下,他细心呵护,他身世可怜。 郝哲把握住了这些中年女人内心的点,这是郝哲能很快把对方拉入局的手段,可若要真正的将这个女人从郝大伟身边抢走,光这样肯定不行。 她们都是成熟的女性,懂得物质更加重要,虽精神吸引,但都不会完全沉沦。 郝哲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拉入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精准打击了。 他调查这些女人的过往,总有那么几个内心脆弱的点,让她们误以为郝哲和她们同频,这种精神刺激就很致命了。 接下去,郝哲只要让自己和哥哥产生强烈的对比,对比出自己比哥哥更懂得她们的内心需求,就已经成功了。 因为不需要女人真正离开郝大伟,只要背叛了,郝大伟就不会再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郝哲只要做到这一步,就行了,他只是想让郝大伟尝一尝背叛的滋味。 这样无疑对这些女人伤害很大,可他根本不在乎。 可以说童年的阴影让郝哲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把感情当报复的工具。 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一个女人利用殆尽,甘之如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陈立的话掷地有声,“同理,一个女人想要勾引一个男人,也是如此。 很多时候这女人本身也许并没有多吸引人的外表,可就是某一瞬间的感觉,让对方产生了同情,好奇和共鸣,这远比脱光了在你面前更有吸引力。 可郝哲已经是这种引人入局的高手,又是个没有感情的猎手。 这样高段位的人,又是如何被红痣女拿下的呢?” 第36章 清醒的沉沦 “想象一下,如何勾引郝哲,同情?性吸引?对郝哲这样的人来说,都会一眼看穿,无论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手段,都会被看穿。 但如果查看过很多类似卷宗案子,就会发现,大多数受骗的人,其实早就看出局势,不过都是清醒的沦陷。” 清醒的沉沦?纪莫年听到陈立这句,心狠狠一颤。 “我猜这也是红痣女选郝哲作为刀子出手的原因。 桃子掌握了证据,她竟然敢让一个她欺骗的男人出手帮她杀人,说明就不怕郝哲看到那些证据,反过来针对她。 这也是一开始推理时,我认为是红痣女亲自来下手的原因,这种事假手于人容易落下祸患,万一证据落到别人手里了,岂不是白忙一场。 可让人意外,郝哲出的手,所以,唯一确定的是,郝哲早就清醒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也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掌中之物。 分析到这,能从这个女人如何引得郝哲到今天这步上,反推出这女人的内心和经历吗?” 陈立看着专案组众人,此时会议室鸦雀无声,都被陈立的这段心理行为分析所震撼。 看没人回答,陈立看向纪莫年,“纪导,我们都是刑警,看问题比较注重逻辑,你作为心思敏感的导演,外加。” 陈立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你自小的生活环境,应该经常遇到类似的事吧,因而能很快分辨出别有用心之人,这一点和郝哲的敏感度差不多,你说说,什么样的人能真正的勾引到你?” 纪莫年一愣,想了想,“确实,如果一个人别有用心的勾引,无论是刻意讨好接近,还是让我产生同情心,示弱或者在我面前如何表现,我都能分辨出来。 其实说白了,陈警官,不止我,在座大多数,其实都能分辨出来。 问题就在于,你愿不愿意给对方开这个口子。” 纪莫年坦然的话让陈立感兴趣起来,示意他继续说。 “我很赞同你说的清醒的沉沦这句话。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感觉不到吗?相处的细节,尤其是亲密关系上,大家都能有所感,对方即便再会伪装,一些细微点也骗不了人。 可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欺骗自己,装聋作哑。 因为像你说的,同频也好,共鸣也罢,相似的经历吸引着,归根结底是填补了内心创伤,或某些不好的记忆,那个心里的点所产生孤独感。 就比如,高烧的人,即便是有副作用的药,大家也会选择吃下去,不是吗?” 纪莫年的话,让陈立很是刮目相看。 “我认为很多时候,尤其是在郝哲这样高段位,已经看透许多事的高级猎手面前,什么吸引入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些人她一出现,就注定沉沦。 因为越是郝哲这样情感冷漠,经历复杂的人,其实内心越孤独,越渴望有人和自己是同类。 红痣女之所以能拿下郝哲,关键就是让郝哲内心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归属感,这和他童年的经历有关,哥哥母亲的背叛,父亲被哥哥母亲杀害,自己从备受宠爱的弟弟,变成了充满仇恨的盲人。 郝哲是因爱他的妈妈和哥哥,才会有如此强烈恨意,以至于纠缠郝大伟这么多年,是因对于郝大伟的亲情的扭曲,觉得不痛快,才想让郝大伟也尝尝背叛的滋味。 而红痣女必然让他有是同类的感觉,可假装扮演,对于郝哲这类拿捏人心的高手来说,会识破的。 所以我更倾向于,红痣女本身就是和郝哲有相似的真实经历,所以才能精准抓住郝哲的内心,完全把郝哲掌控在手里。 亦或者说,在郝哲的意识里,不是掌控,而是同伴。 郝哲最后能为了红痣女杀了郝大伟,就说明了这一点。从人性的角度上看,他不再想和哥哥纠缠,是因为放下了,他认为是同频的红痣女治愈了他。 可真正的同伴会让对方替自己去死吗?不会,可见还是红痣女拿捏人心的手段。 但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和推论,我也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采访过类似的情感纠纷。 所以我认为,红痣女的经历一定和郝哲有很大的相似处,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陈立看着他,半晌发自真心地拍着纪莫年的肩膀,说实话,之前陈立并没有多看得上纪莫年,即便后来接触发现他这人单纯并没有架子,又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特殊对待的高干子弟,相反他很配合,即便不习惯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陈立当他是个省心的二世祖,为了案子让他当个诱饵摆设。 可最近几次查案,纪莫年却屡屡给陈立惊喜,尤其刚才的分析。 察觉到陈立的赞赏,纪莫年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在座的都是刑警,自己在这长篇大论有些班门弄斧了,“我就是按你说的,带入了一下我自己。” “非常好,那么现在红痣女的形象,我们可以做一下汇总。 女,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六,瘦弱娇小,沉默却骨子里坚毅,外表让人有保护欲,内心却能精准的以最快时间抓到一个男人的弱点。 自小和父母关系应该不好,尤其是母亲,有隔阂。 因为母亲在成长中扮演的角色会让子女有模仿性的,可红痣女千面女郎,可以在不同的人面前以不同性格姿态出现,说明她早早脱离母亲,更多的是成长过程中的摸索,这种摸索往往是很痛苦的过程。 和郝哲有相似的经历,对人不信任,曾被背叛过,戒心和反侦察能力很强。” 陈立的这段侧写几乎是现在掌握到的红痣女的全部形象了。 但想找到她的踪迹,怕是不容易。 警方先查了郝大伟家里,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郝哲家也是,郝哲既然都做了好案件一旦暴露就牺牲自己的准备,必然所有相关东西全都销毁了。 可走访调查上却意外有些收获。 郝哲的事太过突然,残联会的人都非常惊讶,甚至很多人不相信,还来问了好几次,完全想不到善良温柔洁身自好的郝哲,会做出这种事,更别提为了女人。 给郝哲的同事做笔录,他们大部分都说,郝哲平时不近女色,有女同事和他示好,他也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家都觉他对男女情事上很淡泊。 但这也正常,残联会不少人都是这样的性格。是自卑也好敏感也罢,有些人不想走出这步。 警方还特意找了曾表白郝哲的女同事做笔录,她倒说了个别人不知道的细节。 “郝哲老师拒绝我时很礼貌,说不是我不好,只是不适合。 我其实想法很简单,郝哲很温柔,大家都是残联会的,都这个情况,有好感就一起搭伙日子,会里大部分想结婚的都是我这种想法,其实不止我们这样的人吧,就算是普通正常人,对于爱情这东西,渴望,但也明白什么是现实。 不是我悲观,我觉得所谓那种炙热的爱很遥远,不如找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 但郝哲当时他听我这样说却生气了,他说任何人都配拥有真爱,真爱不该被残疾或者精神上的恐惧,而忽略。 他说他以前也有过我这种想法,但后来有人教会了他,要学会跳出自己原有的困境。 大概我比较敏感,总觉得郝哲老师一直没找女朋友,可能是心里有人了。” “他和你透露过?” 女同事摇头,“就是一种感觉,还有,你们都没注意过郝哲老师的盲杖吧?” “盲杖?” “对,若你们观察残联会的盲人们会发现,大家用的都是通用品牌,高端还是普通,都是一个样的,只是质地分别。 唯独郝哲老师的盲杖不同,我查过是个国外的牌子,已经停产了,造型和普通国产的差不多也是折叠的。但,如果细看,顶端有六芒星造型,折叠处是可以刻字的,这是这个品牌盲杖的特点。 国内很少有人用,就算是国外也是小众,要托人很费劲才能买到。我观察过郝哲的盲杖,上面有刻字,但我没机会看清写的什么,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盲杖。 这样的盲杖应该是对他很用心的人才会送的,毕竟想要买到,不仅要有金钱还要有门路,很花心思。 听说郝哲他哥哥很有钱,对他就很有心。 可我就是有种感觉,我觉得刻字这种行为,都应该是年轻女孩子的心思吧。我在想郝哲老师会不会已经有爱人了,但如果有,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呢?” 第37章 盲杖 郝哲被扣押后,盲杖一直在他手里。 陈立去取,可大概郝哲太过精明,一个劲的问为什么突然又要看他的盲杖,他心有所感,不肯放手,说他是残疾人,拿走他的盲杖是侵犯人权,语气中还有一丝慌张。 郝哲在尽量压抑着情绪,可陈立看的出来,他紧张了,在这几天扣押审问中,他都淡定自若,此时却难得心思外露。 陈立解释警队要对扣押的嫌疑人做安全检查,只要检查一下就会还给他,还告诉他,差不多这几天就会送审。 听到送审,郝哲才放下心,“送审后,是不是很快就能判了。”这话像自言自语,“证据很全,应该判的很快,我这样的,会是死刑吗?” 陈立拿过盲杖仔细端详,却没有回答他。 那盲杖顶端确实是六芒星logo,握在手里质感极好,如果仔细看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小夜灯。 陈立特意去网上查了这个牌子的盲杖,光亮对盲人并不重要,可这个设计,不是给盲人看的,是黑夜中给其他人看的,避免车辆和陌生人碰撞。 要在盲杖内安装感应系统,并且盲人不知该何时换电池,特意通体都做了太阳能光板,这技术对于其他产品来说,早多少年就有了,算不上高科技。 却成了盲杖中很小众的存在。 其实这反应了社会对这类人群的忽视,大众自以为盲杖只是一根用来探查前面有无障碍物的棍子,做成折叠方便拿取已是先进了。 从没人考虑到盲人晚上一个人出行的困难,好像所有人都默认,盲人不会在夜晚出门一样。 可盲人的世界,白天和夜晚又有什么分别。 这细节是平时不会有人关注的。 陈立在网上查了帖子,看到这些解说,内心极其震慑。就算他是警察,就算是周围会对盲人尽力帮助的人,都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过,所有的帮助都是主观的自以为是。 这个牌子的诞生,最初也是因老板的爱人意外受伤成了盲人,他才开发了这个产品。 品牌本身带有的感情色彩,早超出了它的实际价值。 可这种盲杖卖的并不好。 盲人自己无法上网购买,帮其购买的家人也好,朋友也好,都只会买大众的品牌,绝不会想在一根盲杖上多花心思。 听说品牌老板的妻子去世后,就彻底停产了,只留下极少的库存。在国外都很难买到,何况国内。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代表了赠送之人的用心程度。 陈立内心波动,手摸着这根已经有些磨损的盲杖,折叠处,确实有刻字,不是盲文,是汉字,这个位置是使用者经常摸到的。 陈立闭着眼,带入自己,每次打开和收起时,手指都会拂过。 上面刻了四个字,“折枝为好。” 小寒查了,这句诗出自郝哲诗集最后一页。 原诗只有四句,“雾中尽雀,携手难离,折枝为好,我心永宁。” 和整本现代诗相比,最后这首显得不伦不类,据说当初出版社并不想放这首,是郝哲一直强烈要求加上去的。 陈立等人反复读这首诗,也没察觉什么问题,“或许就是他们这种文人,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灵感。对方拿捏住他的性子,送他的东西自然也都诗情画意,不过是让郝哲更死心塌地。” 小王发表着看法,已经查了郝大伟名下的购买记录,没有查到这根盲杖,那么最大可能就是红痣女送给郝哲的。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盲杖上有编号,相信只要找到购买途径,那个女人的身份就能确定了。 小寒对盲杖上的刻字比较敏感,平时又爱看郝哲的诗,她不认为就是矫情的刻字。 “折枝为好。” 她把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圈起来,“郝哲,这不就是藏着郝哲名字的诗吗?会不会这首诗里就有红痣女的名字?” 陈立皱眉,看着这几句诗,可怎么组合都不像能再找出名字的样子。 “或许只是因为有郝哲的名字,才刻上去。” “一个男的,会写诗藏头露尾的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去?”未免矫情了,可这首诗其他几句却怎么都组不出来别的。 好在购买记录很快就有了消息,但让人意外,这根盲杖并不是以个人名义网购或者代购的,而是通过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和一批保健康复器械一起运回国的。 并且是四年前,该公司专门将国外的鸡肋产品,当作进口高科技器械,卖给三四线城市的老年人。 后来遭人举报,在前年已经倒闭了。 联系上这家倒闭公司的老板,他本人却不记得在一批采购单上加过一根盲杖。 但他说,当年不太正规,这种进口的洋垃圾,价格便宜,就花个运费,所以有朋友让帮忙带个东西省国际邮费,他也就帮帮忙,只要是能跟保健或者康复用品搭上边的,加进去都不违规。 有时候他手底下的人也会帮人带东西什么的,只要能靠得上那批采购的货品种类就行,不多带,大概都是朋友个人用,就一两个,毕竟海关查得严。 他说他不记得这根盲杖是谁让帮着带的了,说有可能是他公司当时的员工,好在是小公司,员工只有二十多人,可员工里并没有女性。再往深了查,还需要大量的时间。 不管怎样,查到这也非常让人意外,毕竟,谁也没想到这根盲杖是四年前买的。 陈立不死心又询问了文联和残联会的人,几乎大部分人回答的都是,郝哲用这根盲杖已经有好几年了,至少绝不止两年。 可如果是这样,要么是他们猜错了,盲杖根本不是红痣女送给郝哲的,要么就是之前的推理不对,郝哲和红痣女根本不是两年前在会所认识的,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了。可如果不是会所,他们又是从哪认识的呢? 这一下将之前的一半推论都推翻了,陈立第一次对这个案子感到无力。 只能再次提审郝哲。 可面对陈立的质问,郝哲闭口不言。 “四年前,盲杖是那个女人送你的吧?” “什么女人?盲杖是我自己买的。” “你买的?通过什么途径?” 郝哲有点紧张,攥紧了拳头,“网购。” “没查到你的网购记录,你要说朋友帮买的,那请你说是哪个朋友。” “我记不清了,太久了,陈警官,我的一根盲杖怎么买的那么重要吗?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桃子是我杀的,我哥是我杀的,你还想问什么?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想杀人灭口。” “你和那个女人不是在会所认识的,不是在两年前,是在好几年前就认识了,郝哲,如果你肯交代那个女人是谁,说明你不是谋杀案的主使,你还有机会,想清楚了。” 陈立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如果郝哲咬死了,没人指使,现在证据这么全,即便知道他背后有哪个女人教唆,也没用。查不到,没证据,这案子就会成为死局。 第38章 你要帮我还钱吗 陈立寄予一丝希望,让郝哲清醒一点,毕竟如果能证明是有人指使他杀人,他不会判的那么重了,陈立不明白,郝哲对那个女人上头到真的甘愿去死吗? 可无论怎样说,怎样审,郝哲都咬紧牙关,车轱辘话说就是自己要杀人的,没人指使。 到最后,陈立都快被逼疯了,直接拍了桌子,郝哲也不再是那副好脾气,大吼大叫着,情绪一度失控,最后陈立被拉出了审讯室。 纪莫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陈立这么不冷静。 小王在一边叹着气,“现在对于红痣女的事,都只停留在猜测上,没有实质证据,甚至没法证明这个人的存在。郝哲一口咬定是自己,人也确实是他杀的,从动机来说也合理,他的案子这几天就得送检了。 而且,郝大伟这案子之所以还是专案组在办,是因之前怀疑和冯严的案子有关,可现在看来和飞车党根本没有关系。 局里的意思是,移交给三队那边继续跟,专案组要赶紧处理冯严的案子,时间拖长了社会舆论压力太大,上面要派调查组,如果再找不到线索,调查组就要接手冯严的案子了。 你大概不知道案子查一半移交给别人,对于一个刑警,不,对一队刑警来说意味着什么。陈队现在压力极大,再加上,下八里那个未成年案,不也是咱们和治安科联合调查吗,那边也是奇了怪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这边的诱饵,也没看到什么效果,一下压了好几个大案在手,都没破,可想而知陈队现在离疯掉就差一步。” 小王拍着纪莫年的肩膀,“你说案子不破,是不是你纪录片都拍不了?观众都想要个结果啊,何况是被害人的家属们。” 纪莫年看着心理医生进去审讯室,安抚着情绪被陈立逼的失控的郝哲,微微皱眉。 郝哲的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陈立刚才步步紧逼的审问一般人承受不了就会说实话了,可郝哲却始终否认红痣女的存在,这要多强大的内心意志,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纪莫年叹了口气,想去找陈立聊聊,小王却叫住他,“纪导,我要去火葬场,桃子火化,局长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拍一些素材。虽然桃子的案子和冯严飞车案没关系,但你那边拍摄时是不是做一些单元话题,就是飞车案受害者延伸的故事什么的,若是有需要,可以和我一起去,没需要就算了。” 纪莫年一愣,下意识的想到了华瑶,点了点头。 下了车在西华苑门前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那的华瑶,纪莫年想主动打招呼,华瑶却躲开了他的视线。一时之间空气压抑而沉默。 全程警队的人陪同,指挥着去哪缴费,去哪拿票和托盘在等候大厅等待叫号,遗体送进去前,小王问华瑶要不要最后看一眼,她想了想,拒绝了。 等骨灰的时间挺长的,小王接电话去了外面。 屋里一下就剩他和华瑶两个人了。 纪莫年不知该说什么,内心挣扎纠结,有点后悔跟着来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外面抽根烟,华瑶先开了口,“我是不是有一条手链落在你家里了?” 纪莫年伸手去摸口袋,才想起昨天换了裤子,手链在公寓里,“是,你落在沙发缝里了。” “是我故意放的。” 她说话总出人意料。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那样我还有机会去找你。” 纪莫年皱皱眉,“我上次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是的,你没打给我,我知道我没机会了。” “我上次说的话还有效,可以帮你介绍工作,帮你找住处。” “呵。” 华瑶笑了,有点讽刺的,打断他的话,“你们男人总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吗,想帮失足女人走回正途,以显示你们的强大?” 她贴近,手指在他领口摸索着,看向他的脸,声音像从远处传来的靡靡之音,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的勾着他,只是过分刻意了,“我用自己换你的保护,很公平,你却认为我想不劳而获。你看不上我就算了,公平的买卖,我也不想在你这浪费时间了,你不要我,有人要我的。我只想拿回我的手链。” “你真是没救了。” “纪先生之前觉得能拯救我吗?” 她指着自己的头,“我脑子有病的,随时发疯,你能给我介绍什么工作,刷盘子,端茶倒水,我发疯伤了客人怎么办?你能承担后果吗?你介绍的都是你朋友的地方吧,你就这么坑他们?看来你也不怎么样,成全你自己内心的英雄主义,去害别人。 更何况我这种人。” 她没说下去,梗着脖子,眼睛晶亮倔强的盯着他,攥紧了拳头,可眼圈却渐渐红了,“谁都不要我。什么可怜我,心疼我,最后还不是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我想纪先生你是文化人,正经人。 最起码,扔掉我时,不会让我负债,不会那么狠,所以我才想赖上你。” 她的眼泪不受控的落下,刚才还打算离开的纪莫年,此时却像被这眼泪硬控了般,想起艳红之前说的华瑶的经历。 明知道她刻意的,却还是心软了。 “我可以帮你,你不要这么抗拒,为什么不信我是真能帮你,我甚至可以带你看病,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精神科专家。” “你要想帮我,就不该推开我,我想要的是保护。你说的那些都远水救不了近火。” 纪莫年觉得她油盐不进,和她鸡同鸭讲,说不明白,甩开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有些气愤,不想再管了,他也管不了了。 可这么一甩,却看到华瑶长袖衬衫下,露出的半条手臂全是青紫的痕迹,他一下抓住她的手,“你被人打了?” “是又怎么样?” “谁打你了,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 华瑶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我还不上,被打被作践都是我活该。” “暴力催债是违法的,你可寻求警方保护。” “我找警察来,进去一个打手,外面的人会打我更凶,让我起诉我都不敢,我最后只能和解,何必自找麻烦。纪先生,你一直活在梦里吗,这世界上警察能解决所有事?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桃子收骨灰吗。我就想着,若是哪天我死了,一定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会不会有人帮我收?” 她那双眼带着委屈和怨恨,刚才被撸起的袖子,青紫痕迹看的更加清晰,密密麻麻,有些甚至结了痂,看的纪莫年不可置信。 “大牙放出来了,找你了?” 这一次华瑶没回答,只呆呆看着手里的单子。 纪莫年打了个电话询问,大牙还真放了。 他之前以为大牙因下八里的案子被抓进去了,却没想到他和那案子竟然无关,扣了两天就给放了出来。 纪莫年也没想到这种做小额贷款的人这么嚣张,才刚出来就找上华瑶,重操旧业。 “你欠了多少钱?” 第39章 有人要害你 “纪先生要帮我还吗?” 纪莫年没回答,只看着她的眼睛。 “不帮我还问我干嘛,这世上都是利益交换,我除了身体没什么可换的,你又看不上我,嫌我脏,况且我的身子也不值那么多钱。” “我问你欠了多少钱?” “十五万。” 数目不算小,但他去年奖金还有剩。 “本金,利息还有八万。” “你不是已经还了一些了吗?” 她不回答了。 纪莫年刚要开口,华瑶又看向他,“我妈医药费还要十二万。” 纪莫年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半晌,心里自嘲的忍不住叹气,他真是疯了,这女人就是故意的。 “无底洞,算了吧纪先生,你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何必给我希望。” 纪莫年被她这表情刺激到,刚要反驳,那边叫号了。 华瑶走到接收口,不锈钢盘子上铺着红布,骨头渣滓被工作人员一块一块捡出来,冒着热气。 这场景下只剩沉默,因为场面太震人心。 电视剧小说里,骨灰就像沙子,抓一把可随风飘走扬在海里。 可现实中,骨灰烧不成粉末,是一块一块的,工作人员会在移交时,让你数清楚。 这是让家属接受的过程,残忍地过程。 一个人送进去,一个小时,换成一堆碎骨头。这一生的血肉情感,最后也不过成为热气腾腾的碎渣。 这不是纪莫年第一次见识这场景。 曾几何时,他扮演着华瑶此时的角色,手里捧着盘子,红布上的骨头,在工作人员毫无感情的声线里一一确认,头骨,腿骨,手骨,肋骨。 最后通通胡乱装进骨灰盒。 华瑶在殡仪馆给桃子租了个骨灰寄存的小格子间,位置不好,在最下层,她蹲下来,从包里取出口红粉饼,放在小格子里。 纪莫年没走近,在一排排架子外远远看着她。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寄存处外很嘈杂,纪莫年皱眉走出去,竟然看到个熟人,老黑。 只见他扛着摄像机,在和几个工作人员笑着说什么。 他过去示意老黑小一点声,这里哪是可以喧哗的地方。 结果老黑回头看到他,惊讶极了,“纪导,你咋在这?” 纪莫年想让他低调点,结果后面好几个工作人员听到了看过来,这下完了,纪莫年白了老黑一眼,就见那边正指挥现场的王导过来了。 “纪导,这么巧在这碰见你了,养老院一个老太太去世,上午出殡,下午我们来拍点素材,你知道的,现在养老院这个纪录片,台里比较重视,你这是?” 王导警惕的往他身后看看,他不认识小王警官,皱眉打量,没看到他身边有摄像机,倒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纪莫年是来抢他的拍摄任务。 “陪一个朋友,她家里人过世了。” 王导说了些惋惜的场面话,就忍不住把话题拐回来,“听副台说你休假了?” 不等纪莫年开口,“飞车党那项目暂停真是谁也没想到,之前副台说想让你换这个专题,到养老院这边来,我说当然好啊,可一直没见纪导过来,本来还想问问你呢。” 王导这话说的就很有技巧了,纪莫年知道因为副台想把他弄养老院这个专题,王导私下都和副台吵起来了,大有要是纪莫年敢来,他就不活了的架势。 可此时这幅谄媚试探的样子,纪莫年觉得挺没意思的,他知道台里竞争激烈,他又一直被人诟病上面有关系,才能次次拿到好选题。 一开始王导就和他竞争飞车党的拍摄,刑警队选了纪莫年,王导就心气不顺。 飞车党拍摄停了,王导一开始有些幸灾乐祸的还阴阳过几句,结果台里就想让纪莫年去养老院和他一起拍,王导表面上不敢拒绝,私下气不过搞小团体。 可背后说了什么,搞了什么,却总有人来纪莫年面前告诉他,以示好。 其实纪莫年觉得真没必要。可没办法,从小到大,他身边都是这样。 喜欢他的讨厌他的,愿意和他在一块的,不愿意和他在一块的,都是因为他爸。 他做什么事成功了,大家会说,“一定是他爸的面子。” 没成功,“纪广民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时间长了,他就渐渐习惯一个人了,虚情假意也好,对他说三道四也罢。他都当作看不见听不到,无所谓的。 面对纪导谨慎的目光,他笑着,“休假了,暂时什么都不想拍了。” 说着想叫小王一起离开。 可这一回头,发现小王已经和王导那组拍摄女主持混熟了,一个劲的要和美女合影。 王导笑了,不知什么心思,说他们今天正好拍完了第三个单元,要去聚餐,邀请纪莫年他们一起,说副台也会去,还当着他的面给副台打了个电话,说一会带着纪莫年一块去吃饭。 根本没给纪莫年开口拒绝的机会。 纪莫年寄托希望在小王身上,给他使眼色,可对方没接收到,一听聚餐,马上答应了。 气的纪莫年想招呼华瑶先走,结果,侧身去看刚才华瑶的位置,人不见了,他四处看着,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之后随着拍摄组热火朝天的气氛就上了车,王导怕他跑了一样,就坐他身边,还给副台长打了两个电话,确定纪莫年一定去。 本来纪莫年还有点奇怪,王导为啥非让他来这个饭局,结果一进包厢,才看明白。 摄制组才五六个人,包厢里却是三十多人的大桌子,王导今天哪是聚餐啊,简直就是社交大会。 赞助商,合作商,副台长。王导举杯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之余,还不忘点一下坐在角落里的纪莫年,说些场面话,互相学习,纪导年轻有为的漂亮话。 最后点到,纪导最近在休假,养老院拍摄本来想请纪导指导,可纪导拒绝了,十分惋惜之类的。 老黑忍不住在纪莫年耳边吐槽,“他这是要在所有人面前,隔绝你抢他养老院这个拍摄项目的可能啊。” 纪莫年自然早就听明白了,可此时也只能假笑。 自己怎么说不会去王导那组,人家都不信,真难为对方费了这么大劲。 副台长也有些尴尬,好在纪莫年很给面子,拿着酒杯接过王导的话头,说自己之前有些冒进,不如王导稳重,还需要和前辈多学习,还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绝对不会参与养老院的拍摄,王导才眉开眼笑,说着场面话,还不忘给他介绍在场的合作商赞助商。 礼尚往来的意思,帮纪莫年以后拍摄拉赞助呢。 那些赞助商都知道纪莫年的背景,也都一个个说着漂亮话,饭桌上其乐融融,可小王在一边却听着牙酸,忍不住,“真没想到你们电视圈的,也都这么虚伪?” 纪莫年笑了笑,在下面踩了他一脚,让他赶紧闭嘴。 盛情难却,纪莫年最怕这种场合,一杯都不喝显得太清高,杯杯都喝就要命了,而且他从小就知道,喝多了失态的严重性。 所以饭吃了一半,纪莫年就借口上厕所从包厢出来,刚进洗手间,里面就跑出来一个服务生,很匆忙,甚至撞了他肩膀一下。 那服务生身上带着一股栀子花香,纪莫年皱眉回头,可对方只低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离开了。 纪莫年也没多想,洗了把脸,虽没喝多少,但头有些晕。 这感觉不太好,纪莫年想回去和副台打个招呼先走。 结果还没等走出洗手间,就一个身影突然冲进来,把他直接推进了厕所隔间,锁上了门。 纪莫年差点叫出来,对方伸手捂住他的嘴,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华瑶,“你怎么在这?” 而且华瑶的衣服也换了,不是火葬场那身衬衣长裤,而是一条吊带亮片裙子,大概为了掩饰胳膊上的伤穿了个防晒披肩,还化了妆,整个人在酒店莹莹的灯光下,娇小动人,和纪莫年每次见的时候都不一样。 可此时此刻,在洗手间里,她眼神却惊慌的,把他死死的抵在角落,急迫的一只手指比着嘘,声音很小的,“先别出声,有人要害你。” 说着伸手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透明小袋子,清晰的看到里面,有两颗蓝色的药丸。 第40章 你要管我吗 纪莫年震惊,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什么? 不等他伸手去拿,华瑶赶紧将把药丸扔到厕所里,冲水。 纪莫年急了,“那是证据。” “人家能在这害你,自然后面都处理好了,你别那么傻。到时候被倒打一耙,抓的就是你会闹大这一点。” 正说着话,洗手间似乎进来人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闭了嘴,纪莫年想到了刚才进厕所时的服务生。等洗手间的人离开了,就推开华瑶出去。 华瑶在后面跟着,“你找不到人的,对方也不会承认,这层的监控都坏了。” “你看见是谁要害我了,对吗?” 华瑶抿着唇没回答。 “问你话呢?” “我只是无意中听到,对方想抓你把柄。” “不说是吗,我报警了。” 纪莫年去摸裤子口袋,可摸了隔空,抬头看到手机在华瑶手里。 “我就是不想看他们害你,才来找你,你别害我行吗。”华瑶有些急了。 纪莫年去抓手机,一下把华瑶按在墙上,“说,是谁?” “你要这样,我就后悔救你了。” “救我?我看就是你吧,在我这骗不到钱,就想陷害我敲诈我,不然为什么毁了证据。” “我没有。” “有没有和警察说去吧。” 拉着她往楼下走,华瑶惊慌的挣扎。 其实纪莫年知道不是她,但华瑶这种凡事不报警的样子,让他很气愤,就想吓吓她, 最近因下八里未成年的案子,本身他就是诱饵,身边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是下八里案子背后之人的动作,他怕出危险,想先把华瑶带出酒店,再打电话给小王,去调监控。 可在一楼大厅时,华瑶挣扎不及一口咬在他手上,纪莫年没想到,吃痛本能甩开她。 结果华瑶跌倒,头磕到了一边的台阶,纪莫年一慌去拉她,华瑶却看了旁边一眼,缩回了手。 纪莫年不管她的抗拒,直接拽起来,她没站好跌到他怀里,于此同时大厅另一边有人声音不悦的,“瑶妹?干嘛呢?” 纪莫年正查看华瑶头上的伤,听到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大牙哥,此时玩味的呵斥着华瑶赶紧过去。 纪莫年心一紧,可没等说话,就看大牙身后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竟然是似笑非笑的柳城。 纪莫年顿时心下明白,“是他吗?” 瑶妹没回答,但躲闪的目光不言而喻。 柳城走近,“好巧啊,老同学。” 纪莫年攥紧拳头要过去,华瑶死抓着他摇头,哭腔恳求,“别上他的当,他找人录像呢。” 纪莫年惊讶的看着华瑶,此时大厅人不少。 “我看不巧吧,柳城。上次警队后,我联系过你,你没接我电话。” 一说警队,柳城脸色沉下来,声音提高了些,“纪导身边这位小姐,你很熟啊?” 他在小姐这词上一语双关,周围路过的客人寻声看过来。 “柳城,你放尊重点。” “尊重,对她?” 柳城好笑的,一边的大牙不耐烦的冲着华瑶,“干什么呢,过来,让你乱跑了吗?” 瑶妹看看那边,又看看纪莫年,犹豫着,纪莫年抓着她手腕拉到自己身后,“柳城,我们谈谈吧,别牵扯他人。” “我觉得和纪导没什么可谈的,不是一路人,而且,没看见吗,我这边正忙着。” 他指了指另外两个公子哥,都搂着一个年轻姑娘。 柳城则扫过纪莫年拉着华瑶的手,笑着和大牙耳语了两句,大牙马上皱眉,声音变冷,意有所指,“华瑶,不听话吗。” 华瑶叹了口气,掰开纪莫年抓她的手指,后者急了,“别去。” “那你要管我吗?” 纪莫年一愣,她无奈自嘲的一笑,朝那边过去。 “别再误入歧途。” “干嘛呢,纪导,大庭广众抓着人家小姑娘不放,强抢民女啊,这可有摄像头。” 柳城声音提高了。 华瑶这次彻底甩开,柳城顺势伸手将华瑶扯进怀里,盯着纪莫年,“纪导我们还有的忙,先走了啊。” 纪莫年追过去,大牙则挡在他面前,“哎哎哎,这位先生,注意点。” “你们要把瑶妹带去哪,要让她干什么?” “能干什么,纪先生别冤枉我们啊,要不你问问华瑶是不是自愿的,谁逼她了?舍不得啊,舍不得就包了瑶妹啊,你给她钱,她肯定也自愿跟你。” 大牙邪笑着,指了指大厅的摄像头,就和柳城上车离开了。 纪莫年赶紧给小王打电话,陈立带人过来后悄悄封锁刚才那一层,可始终没找到洗手间撞他的服务生。 “或许就是柳城为了报复我,想抓我把柄,怕我把他的事说出去。” 陈立却不这么认为,“你今天来这酒店是临时决定,什么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布置的滴水不漏,给你做局。” “不是柳城?可瑶妹的意思,就是柳城看到我进酒店才动手的。” 陈立摇头,“柳城是临时起意,可他找的人未必,他一个公子哥必然找道上的,若一直有人盯着你呢,柳城要么和他们是一伙的,要么被人利用了。” 纪莫年心一沉,“下八里未成年案子背后的那个人?” “之前放出来的舆论,你做诱饵,可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始终在警局,或者说,对方察觉你身边有警察。 今天刚好你落单,而且在酒店这么混杂的地方。 你身份特殊,最怕丑闻,对方想抓你把柄威胁你,交代那个给你提供线索的犯罪集团内部线人,咱们这个局,就是要闹大,让幕后老板和那个真正举报的内线人互相猜忌,总有一方会找过来,现在看这个思路是对的,我猜对方还会再出手。” 说到这陈立让岳明悄悄去查酒店今天都谁来过,尤其是和柳城有过接触的。 “不如直接抓柳城过来问。” “没证据,你觉得柳城会承认吗?还会打草惊蛇。哦,对了,你刚才说,又是华瑶给你报信的?你和她?” 纪莫年摇头。 “别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每次都有华瑶,她这人也值得怀疑。” “我知道。” 纪莫年说着,可脑子里都是刚才华瑶挣脱他的样子,又看看大厅缓台,刚才自己手重了,不知道她的头磕坏了没。 第41章 云夜春逢 没一会看着小王低头过来,陈立把他一顿训。 “让你跟着纪导,你刚才去哪了?差点出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小王委屈极了,“我刚才发现纪导离开,本来是要跟着的,可有紧急情况。我以为就是去个洗手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 “那些犯罪分子厉害着呢,就一会?瞬息万变,什么紧急情况能比他的安危重要,你知道纪导担多大危险配合吗,他要出了事,谁负责?” 陈立气疯了,直接换岳明和另一个警员顶替小王,还让小王回去写检讨,估计要受处分。 小王无比愧疚,到底刚毕业的,第一次被陈队训,眼圈都红了。 搞得纪莫年受不住,他这几天和小王关系处的很好,赶紧说没事,觉得陈立太严厉了。 陈立回头脸色不好的把他也训了,“这是纪律,纪导,你既然暂时在队里,归我管,就要服从组织命令,不要再擅自行动,多危险知道吗?” 纪莫年被陈立的严肃吓到了,但也知这次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这么严重,要不是华瑶,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和小王一样鹌鹑般低下了头。 陈立不是发脾气,就是想让他俩长教训,下八里的案子不是儿戏,治安科那边已经开始怀疑虎哥背后老板和人口拐卖,甚至器官买卖有关,一个卖淫案越挖越深。 分分钟都是人命关天。作为诱饵的纪莫年其实很危险。 但看他此时小学生般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语气柔和下来。 拍了拍小王的肩,“刚才是发现什么情况了?” 小王马上抬头汇报,“纪导他们电视台聚会,请了各方文化人,我发誓我真没喝酒,职责在身,刚才没跟上纪导,是因为有意外大发现,关于郝哲的。” 小王到底年轻人,聚会上和这些媒体人聊得热火朝天,做媒体的都紧跟时事,不知谁提到了最近有名的残疾诗人杀人的新闻,各抒己见。 小王惊讶,这些媒体的推测,脑洞比他们破案推理还五花八门。他也是想听听这些人对案子的看法,没准找到新思路。 结果就听一个退休了的老编辑说,郝哲那本诗集是他审阅出版的,说起郝哲,老编辑很不屑,“他那诗集都是无病呻吟,文学价值不高,第一稿时,乱七八糟,我当时还和社里反应这书怕是难出。 可社里有安排,郝哲盲人诗人有噱头,只要稍加炒作市场前景好,而且他哥私下里还砸了点钱,反正这诗集必须出。 之后就指导他改,改了不知道多少遍。” 小王听了想到什么,问老编辑诗集最后一首为什么和整本风格不同,结果说到这个老编辑更生气了,说郝哲水平不行脾气还大,因为这最后一首诗,和他发生了最大冲突。 老编辑意思是删掉,郝哲非要加进去,还想放在诗集第一页。 后来老编辑干脆不给他审了,僵持中社里领导来做和事佬,最后协商,那首诗改了一句放在最后,诗集才得以出版。 聊到这,小王看到纪莫年出了包厢,本要起身跟着,可就这时有人好奇问老编辑,那最后一首诗改之前啥样,他就一时分心没跟上。 陈立听到这,似有所感,“那老编辑说最后一首诗改之前是什么?” 小王拿出手机,“我让那个老编辑发给我了。” 陈立拿过来,只见上面四句诗,“雾中尽雀,携手难离,折枝为好,云夜春逢。” 原来这首诗最初的版本最后一句是,云夜春逢。 好折,郝哲?逢云,冯云? 冯云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冯严失踪的姐姐就叫冯云。 陈立不可置信,是真的暗藏冯云的名字,还是,谐音巧合? 郝大伟郝哲的案子是冯严飞车案受害者,延伸出来的案子,这两个案件中间有千丝万缕的勾连,还是仅仅谐音巧合? 专案组会议上,一部分人觉得只是巧合。 “不一定是这两个字,更不一定是这个人,况且只是两句诗,未必真的藏有人名,没证据,都只是推测而已。” 还有部分人,比如陈立,则认为这世上所有不可思议,甚至看似荒唐的巧合,都有必然的因果。 毕竟,郝大伟是冯严飞车党案受害者之一,他们之前的推测,这些受害者也许并不是随机的,而是有必然关系,冯严才出手。 而郝大伟,在警方刚调查到他时,他就出了事,往下挖,查到一个神秘女人指使谋杀了他,现在怀疑这个神秘女人是冯严的姐姐冯云,这种巧合几率到底是多少? 会不会是冯云不想让警方查下去,才让郝哲杀了郝大伟? 目前除了这个谐音名字外,找不到任何红痣女是冯云的证据。 郝大伟这人,从调查到出事,到案件深入,就这几天,变换了好几个版本,跌宕起伏,不断反转。 陈立甚至无法预料下一秒,这案子到底变成什么样,真相究竟如何。 但现在新的线索指向杀害郝大伟的幕后真凶,很可能是冯严的姐姐冯云,陈立不得不多想,是冯云不想警方查她弟弟冯严的案子。 毕竟在走访调查冯严时,这个疑似他姐姐冯云的女性,确实出现过,神秘莫测。 而冯严的案子,根本不是普通的抢劫案,冯严的死更是翻转出令人震惊的谋杀。 所以现在任何一个可能,哪怕逆天荒唐,陈立都想抓住。 但专案组有分歧,郝大伟的案子是否和冯严有关,还不能下定论。 所以到底该不该往下查,怎么查? 只是,这种分歧并没持续多久。 新的线索就来了。 之前查到购买盲杖是一家倒闭小公司随康复器械一起采购的,老板不记得谁加进去的盲杖,说可能是员工,警方又排查当年员工,有人说是个临时工在采购里加的盲杖,说帮朋友带的。 当时不严,单子经常有人加一个两个的,个人用的东西,省运费,是康复用品类的,数量不多就行,不算违规。这种事大家也都默认了。 结果警方调查当年加了盲杖的那个临时工的身份,竟然发现是假的。 这种小公司聘任不合规,很多都没交五险一金,所以入职的身份认证也不严。 这个人,身份证留底是假的,照片也很模糊。 但技术部有的是办法,除了清晰度修复,走访当时和他一块工作过的装卸工的描述,加进ai融合。 虽然也许出来的照片并不十分准,但应该最贴近真人了。 专案组打开照片时,全都是一愣,主要照片上的人非常熟,如果这还不能完全确认,其中一个装卸工的证词,则几乎坐实了这个人的身份。 “搬运东西夏天很热,大家经常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我记得那个人,肩膀上有个纹身。他有时拿胶布贴上,但我看见过,那纹身很女,我还嘲笑过他,大男人纹这种东西,花哨。” “他纹的什么?” “一个蝴蝶。” 所以,进购盲杖的人,是冯严? 真相会是冯云让冯严帮忙进购盲杖,送给了郝哲,后来冯云又指使郝哲杀了郝大伟?他们几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第42章 姐弟行骗 案件迂回复杂。 “现在,综合一下。”陈立皱眉将白板上之前的推理全都擦掉,从头开始捋。 之前还怀疑郝哲诗里藏着的冯云的名字是巧合,在得知郝哲的盲杖是冯严找人采购的,那么几乎可以确定,把郝哲迷得神魂颠倒,不禁杀人自爆也要保护的红痣女,也许就是冯云。 虽曲折离奇,又拐弯抹角,但现在案情逐渐清晰了起来。 郝哲在杀人动机上撒了谎,实际上他是被红痣女指使杀了桃子和郝大伟。 一开始以为郝哲是两年前在会所认识的红痣女,可盲杖四年前送的,说明更早之前两人就相识了。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查遍三人经历,陈立认为在冯云大学的时候最可能。 郝大伟多年前开始做情趣用品,当时在安城是很领先的,虽很多人对于他公然做广告宣传,认为世风日下,但抵不上,时代在进步。 年轻人普遍都接受,所以前些年郝大伟为了打开市场,做了大胆的尝试,在各个大学投放情趣用品和计生用品自动贩卖机。 投放校园,必然要和大学官方合作。 陈立查了资料,在七八年前吧,郝大伟在全市大学投放了一批。 一开始并不好推进,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多次,先从重点大学开始,一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思想先进接受度高,二是如果重点大学都放了,其他普通大学必然也不会再端着。 当时第一批重点投放合作的学校中,就有冯云所在的安城大学。 985名校,全国都数得上名的。 而那年冯云正上大一,下学期结束冯云就休学失踪了。 冯云休学前成绩不错,但人缘不怎么好,一是她山里出来的,到安城大都市很多生活习惯都和别人不同,她们寝室四个人,有三个本地的,听说和室友有过摩擦。冯云还去找过导员想换寝,但被导员劝回来了。 还有一点,据说有人看见冯云早晨从豪车上下来过。 那几年有钱人包养大学生不是稀罕事,有人看见传出来,被同学鄙视,因为这事冯云还被导员叫去谈话,她只说是自己男朋友,不承认被包养。 可人言可畏,系里最后没把那学期奖学金给她,主要是上学期冯云得奖学金就被人举报过,说她染头发烫头发,不能算贫困生。 但实际上系里老师了解她的情况,学费是贷款的,生活费是打工赚的。但举报和传她被包养闹得沸沸扬扬,系里也不想惹事。 大概被孤立,或因奖学金,冯云后来变得沉默寡言,大一下学期上完后,就提出休学了。 当时系里的老师劝过她,但她说身体不太好,家里父母也需要人照顾,并且就休一年,还会再回来。 当时学校为了严谨,说休学要父母同意,冯云还让她父亲给学校打了电话。 结果,冯云再也没出现。 说好一年就回来,保留学籍,但后来三年多吧,冯云一个班的同学都毕业了,她也没回来,系里也联系不上。而学校新规定,若三年不回来,就要劝退了,可系里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之前冯云父亲电话也打不通。 学校本着负责的态度,怕冯云是在老家出事,通过户籍上的住址联系了冯云老家的派出所,终于找到冯云的父母。 结果意外的,冯云父母竟然不知道她休学,冯云的父亲也否认和学校通过电话。 冯云当年估计是找人冒充了家长,为了休学。 而冯云的父母说当初冯云考上大学,就再也没回过家,这些年也没和家里联系过,家里只当她死了。 对于学校说冯云休学,第一反应也是要学校赔钱。 学校惹一身骚,当时闹得挺大,都看出来冯家父母根本不关心冯云去哪了,只想要钱。 但冯云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势力,冯云的弟弟,冯严,当时只有十六七岁,听到这事,就报了失踪,认为冯云是出事了。 在报案的卷宗里,冯严叙述,他姐姐对他挺好的,她只是恨父母不爱她,但说过弟弟和她一样无辜,所以上大学后不和父母联系,但偶尔打电话给冯严,问问父母身体什么的,还鼓励他考大学考出来,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但电话不常打也没规律,在冯云休学前夕,给他打了电话说要一段时间学业比较忙,大概一年吧,可能不会经常联系他,但有时间一定给他打电话。 可之后一直没再联系过他。直到学校找过来,他才回忆起那时候姐姐好像就不对劲。 其实这三年,冯严也渐渐觉得姐姐不联系他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不确定。 到底他和姐姐没有血缘关系,他是被养父母买来的,也因他的到来,让姐姐吃了多年的苦。 他也在想是不是姐姐不愿意联系他。 但他还是想去找冯云,本来都准备去安城打工了,却没想到,学校先找上了门。 看着冯云失踪案的卷宗,陈立敲着白板,“我们不妨大胆猜测,冯云是在学校里认识的郝大伟,并且被他包养了。” “没有任何证据痕迹,学校里的人很多,未必是因为郝大伟,冯云才休学的。 而且就算被包养,也没必要休学吧,看冯云的原生家庭情况,冯云应该是费了好大劲才考上大学脱离过去,她不会因为一个老男人就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学业,而且郝大伟一向只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咱们从来没查到过他包养过一个女大学生。” 小寒提出疑问。 “没查到不代表没包过,之前查到的那些,虽也隐蔽,但郝大伟没有真藏着,是因为他单身未婚,有女人很正常。 可如果是女大学生,那时社会风气还没太开放,郝大伟年纪又在那摆着,思想保守,最重要的,那时他事业正在关键时刻,如果爆出来他包养大学生,学校还会和他合作吗,他的生意本就不被大众所接受。 而且,小寒,你也别说的绝对,你是用你的想法带入冯云,认为学业最重要。 可别忘了,冯云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的,父母宁愿养一个别人生的儿子续香火,也不愿在亲生女儿身上花心思。 从心理学角度看,冯云一定从小特别缺爱,这种物质和精神上从小就贫瘠的人,很容易被人一个糖果勾走,如果郝大伟对她很好呢? 但有一点你说的我认同,就算被包养了,也没必要退学。 而且按照冯云当时的想法,她原本就想休一年,至于后来为什么没回来,就不知道了。”小王说道。 “不管因为什么。”陈立道,“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认为若冯云和郝大伟兄弟有接触认识的时机,就是在这个时候。 虽是七八年前了,但技术科还是通过汇款记录,找到了冯云大一勤工俭学,做过郝大伟公司的兼职,就是帮投入校园的第一批自助计生用品贩卖机补货。 所以冯云,也就是红痣女,认识郝大伟郝哲兄弟,我认为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暂时按这个推论,我们继续。 冯云和郝大伟接触,包养也好什么也好,按照郝哲的个性,必然注意到了,也就因此认识了冯云。 但八年啊,咱们调查过郝哲,身边一直没人,即便一直和冯云联系也都不是正大光明的。 而且按桃子说的,冯云这些年游走于许多男人之间,正常男人受得了吗?哪怕是郝哲这种死心塌地的? 就算受的了,冯云也不会留这种定时炸弹的,所以我觉得冯云这些年应该并不是经常和郝哲联系的,最起码,在认识一段时间后,应该就离开了,投入了别的男人怀抱。 这些年一直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扮演各种角色骗钱或者出于什么目的。 只偶尔在郝哲那出现一下,比如她在别的男人那翻车了,需要躲一阵的时候。 所以有了四年前送郝哲盲杖,巩固在郝哲这的精神地位。 至于两年前为什么又出现在会所,又和郝大伟接触上,目前还不知道原因。 但我猜她一定在郝大伟这因为什么事闹翻了,郝大伟抓到了她的把柄,桃子才会拿到这把柄。 之后就是咱们查到的了,冯云利用郝哲对自己感情,指使他做掉了桃子和郝大伟。 这条线先这样,一会咱们继续说。 再看另一条线,冯严。 咱们都知道冯家的情况,冯严养父母重男轻女从小对自己亲生女儿不好,买来一个男孩冯严延续香火。 可看冯严和姐姐冯云关系不错,后来又找到派出所寻亲,就知道他和养父母关系并不好,他一直想要找到亲生父母。 看时间线,冯云休学了三年后,冯云才知道他姐失踪了并报了警,并在同年,冯严离家出走了。 离开老家,来了安城,进了下八里当网管,找艳红等道上的人,打听他姐姐冯云的消息。 两年后离开了下八里,按照艳红的叙述,推论冯严那时应该已经找到了他姐冯云。 而那一年冯云送了郝哲盲杖,冯严去了那家贸易公司,但费这么大劲还用假身份,肯定不只是为了买根盲杖,我认为买盲杖只是顺便,真正的目的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当然这个时候的冯云也在不断变换身份游走在各个男人之间,我猜冯严当时用假身份进入那家公司也是在辅助冯云。 不管目的是什么,总之这些年,从冯严找到冯云开始,这两姐弟,一直在干的勾当,就是骗各种男人。” 第43章 他们在隐藏什么 “可单单只是骗钱吗?我认为不止,按照红痣女的段位水准,别说其他男人,郝哲一个人就能为她付出所有,何必冒险接近那些高矮胖瘦不同的男人了? 而且,之前谈论过,红痣女当年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是如何迷惑这么多男人的,而且应该都是有钱有势的男人。 就算是抓到对方心里的痛点,她一个人怎么调查,怎么做到的。 可如果是两个人,冯云在明面用各种身份接近俘获欺骗男人们,而弟弟冯严则躲在暗处,帮她做事,调查。这样看,就合理了,不是吗?” 陈立的叙述,让专案组的人感到心惊,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冯严飞车案到底背后关联的是什么,很大程度应该就和冯云有关了。 “现在咱们捋顺了一遍,就会发现几个关键问题。”陈立皱眉,在白板上写道。 “第一,如果这些推测是对的,那么,冯云当年为什么休学?当年报了失踪案后,警方就开始走访调查了,虽然三年了,冯云失踪前的情况,接触的人查不清了,但能调身份证使用记录。 冯云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安城附近的禹县,时间就在她休学后那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使用身份证的记录了,人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 小寒点着头,插嘴道,“但即便这样,警方学校和冯家父母都没觉得她是出了什么事,因为冯云当初是自己主动休学的,自己消失了,没有任何和人冲突或者危险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她为了休学撒谎,还和弟弟打招呼,说明是自己主动的。” “对,但问题是,冯云当年应该只想休学一年,至于后来为什么一直没回学校,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什么事能让她不再回学校,放弃了名牌大学毕业证。 甚至再也没用过自己的身份生活,东躲西藏,变换身份接触各种男人呢?” 陈扫视着专案组的人,众人都陷入思考,最后还是小寒提出了想法,“作为女性,我带入冯云当时的情况,她缺钱,被包养也肯定是为了读书,理论上应该并不会休学,但她却瞒着家里,一定要休学,一开始还只打算休学一年,什么事要一个女大学生休一年?生病? 如果是生病了,为什么不直接给学校提供病历证明。 所以我觉得身体不好只是借口,她会不会是怀孕了?” 小寒的话让陈立眼睛眯起来,在这一条旁边记上了怀孕二字,画了个问号。 小王听到这,质疑,“你的意思是,冯云当时因为怀孕了,才休学,她愿意给郝大伟生孩子?我觉得不可能吧。 之前咱们就有疑惑,按照郝大伟的喜好,他不该包养冯云啊,他只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你看这些年他找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而且郝哲说了他哥不行,这一点也从那些女人口中证实了,所以郝大伟应该很难让人怀孕吧,你这点怎么听都离谱。” 小寒皱眉不甘示弱,看着资料,突然想到一个合理的推论,“若冯云怀的不是郝大伟的孩子,而是郝哲的呢? 你们看,这个时间线,郝大伟找过的女人都在冯云之前,冯云之后,郝大伟就一直没再找女人。 咱们是不是可以猜测,在一次次女人被弟弟抢走后,郝大伟明白是郝哲在折磨他,这种情况下,要么再也不找了,要么和郝哲闹翻。 可看这些年,无论抢女人还是抢东西,郝哲折磨他哥,可郝大伟始终没和郝哲闹翻,当年家里破产自己都没出国,一直打工供养弟弟,给房子给钱,还偷偷帮弟弟出诗集。 说明郝大伟也许对郝哲是愧疚的,所以一直容忍。 如果他对弟弟心存愧疚,看弟弟这么多年折磨他其实也是折磨自己,不肯谈正经恋爱,你说郝大伟会不会就是故意找冯云这个年纪小的,就是想让郝哲谈个正经恋爱。 毕竟郝大伟一直是长辈心态,他认为也许郝哲能在冯云身上找到归属感,或许能过正常人结婚生子的生活,所以他才假装包养冯云,是为了让郝哲来抢。” 不得不说小寒这个想法虽毫无根据,但就目前了解的情况,并不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性很大。 “也许冯云和郝哲之间真的存在真爱呢,所以郝哲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甘愿为她做这么多事。” “那孩子呢?你认为郝哲如果真的和冯云当年有孩子了,以冯云和郝哲的真爱,他们为什么不结婚,过正常日子?” 小王的反驳,让小寒哑口无言,他说的也很对。 陈立摆着手,“这些暂时都没有证据支撑,只是猜测。 咱们要根据现有的东西,往下捋,别忘了推测的目的是,找出冯云和冯严之间,这些年在干什么。 这个很大可能和冯严飞车抢劫杀人案的真相有关。 可以延伸想象探讨,但不要偏离主题,要根据主线往下推。” 陈立将话题拉回来,继续分析。 “刚才说的是需要调查的第一点。 第二,调查冯严案子时,他的过往中,冯云这个人始终隐身,除了艳红说一年前,在某小区见过,还不确定见到的是不是冯云之外,其他时候冯严身边从没出现过冯云,别说冯云,任何女人都没出现过。 我们可以理解为,冯云和冯严为了骗钱或某个目的,怕被人怀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所以很少在明面上一起出现。 但为什么呢? 我这个为什么,是在问,冯严为什么愿意活在冯云背后,帮她做那些事,为钱?毕竟冯严自小就出来混,想在社会上生存需要钱,但艳红的证词证明冯严自己就很聪明,能挣到很多钱。 那就是为情? 为亲情?还是为了别的感情。 毕竟这两姐弟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还有,冯严飞车抢劫案,为什么第一个要抢郝大伟,他和同伙的短信上说,是随机试手。 现在看根本不是随机,冯严应该早早就认识郝大伟,那天抢劫明摆着直冲郝大伟去的。 可他为什么还要和一起抢劫的同伴说自己是随机抢劫,为什么要抢劫郝大伟闹得那么大,冯严抢劫的目的是什么呢?” 陈立看着所有人的眼睛,“所以,就现在发现的几个问题,我们重点调查的方向是,冯云休学的原因,后来失踪换身份的原因,为什么要接近那些男人。 这几个问题,需要走访调查冯云休学前的行踪,都接触过谁,有没有什么朋友,还有这三年失踪都在哪,用什么身份干了什么。 毕竟在还没冯严帮忙的这三年里,她应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了再不能用以前身份的大事,才会这般。 这个都需要大量的走访调查,时隔这么多年很难,但尽量去查。 这方面,小寒和小王负责。 二,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查冯严飞车案其他受害人的社会经历,是否和冯云有过接触,自身经历等,都要查清。 按照郝大伟这个情况,其他飞车受害者是否也都早就和这对姐弟有关联,为什么之前调查冯严案的时候,包括郝大伟在内从来没有人说过了?是真不知道,被冯严姐弟算计了,还是故意不说,在隐瞒什么。 这一点岳明和技术组负责。 最后,也是重点,咱们这些猜测都是建立在红痣女就是冯云这个理论上,但目前为止都是推论和间接证据,没有实证。 但其实想知道是不是推测的这样,目前就有个人能证实,郝哲。 就算他铜墙铁壁,我认为也该再审一审,他肯定知道冯云的事,最起码,应该知道冯云变成今天这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艰巨的任务,陈立决定亲自来,和郝哲继续死磕。就算他不说实话,也要从言语的漏洞上找到突破口。 第44章 下八里案件进展 专案组紧锣密鼓的去查,方向明确,比之前一头雾水时要振奋人心。 岳明和小王两边调查都说有收获,有些细节还在进一步确认,但应该过两天就能出完整报告。 只陈立这进行的不顺,郝哲油盐不进也就算了。 陈立在连续问了七个小时后,不知哪句刺激到了郝哲,郝哲当场就咬舌了。 还好发现的早,陈立等人去扒开他的嘴,可郝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咬合力极强,眼看着血从嘴里涌出来,陈立直接把手放了进去。 最后送到医院急救,舌头保住了,但缝了十三针,最近不可能再说话了。 陈立气的,一拳打在墙上,他手上被郝哲咬的伤还在流血,内心烦躁的不行。 纪莫年跟着这一路从审讯室到医院,被郝哲整个动作给震到了。 一直以来,郝哲哪怕被捕时,都是文弱书生样子,可他咬舌那一瞬,却像个发疯的野兽。 那一瞬毫无预兆,紧抿着嘴唇,可突然皱眉眼神那一刻的晶亮,仿佛他并不是个视力障碍之人。 他是真狠啊,狠到为了逃避陈立的问话,咬断舌头以绝后患。 闹到了医院,陈立被局长给训了,说他急功近利。 如果郝哲在送审前死了,整个专案组都要担责。尤其现在郝哲不仅仅是桃子和郝大伟两起轰动的谋杀案嫌疑人,还可能是冯严飞车案的关键证人。 纪莫年此时真的理解了陈立的难处。 如果不是跟着专案组亲身经历,只后续在采访中听到口述,纪莫年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这般直观地震撼,和对警队从未有过的理解。 此时纪莫年走到陈立身边,“去处理一下伤口吧。刚才确实问的急了。” 陈立摇着头,但没再抗拒,去了急诊。 处理完伤口到医院外抽烟,陈立一直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摆明了他不想说,这回更没法在他身上抓到漏洞了。”纪莫年感叹着。 “谁说的。” 陈立摇头,“他是很狡猾。” 狡猾到,咬伤舌头,“但你没注意到他突然发疯前,我问的内容吗?” 纪莫年皱眉,随即恍然,“你是故意的。” 刚在审讯室,他都觉得陈立过分了,在没实证的情况下,问郝哲很多刺激的关于冯云的问题。问他知道冯云是红痣女,可能这么多年在很多男人身下,以及郝哲是否介意,或者是否也参与了,总之很露骨挑衅的话。 但这也是刑讯的一种形式。 在不断的刺激和暗示中,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可郝哲显然从被抓起就准备好了,面对多刺激的问题,他都装死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最后闭上眼睛不交流了,一直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他突然咬断自己舌头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纪莫年回忆着,好像也没多特殊,和前面这些刺激人的问题比显得很平常了,“你问他知不知道他那根盲杖是怎么来的。” “没错,我和他说,盲杖是冯云送他的,上面甚至刻了藏了两人名字的诗句,情深义重,还告诉他盲杖是冯严隐姓埋名到一家运输公司,给他采购的。 当时郝哲的反应很微妙,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根盲杖是冯严买的,也是,有人送你一样东西,不会告诉你怎么买的,你也不会去问。 但问题是,之前问郝哲的问题中有冯云也有冯严,我还问过他认不认识冯严,他都没有太大反应。 可却在这个问题上,突然爆了。” “是积攒到一定程度不想让你再问下去了?” “可之前他都对这些问题无动于衷,如果真的不在意,他完全可以继续装聋作哑,没看出来我都快坚持不住了吗,我都准备再问两个实在不行先算了,等查到的其他信息,拿到更多实证在逼问他。 可他偏偏就突然暴了,你来给我分析一下,这句话能让他在意的点在哪。” 纪莫年回忆着陈立询问郝哲的最后那段话,“你知道那个盲杖怎么来的吗?前些年网购不方便,冯云让冯严通过采购公司运进来的呢。” 这段话,陈立原本没说完,后半句想质问他,冯云和冯严那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可这个关键点还没问出来,刚说到这句,郝哲就受不了了一样,不想他再问下去,一拍桌子,双目圆瞪,咬了舌头。 “这句话里的重点,冯云,冯严,盲杖,你之前都问过了,要说别的元素,采购公司? 或许就是对采购公司这个词敏感呢?会不会当时冯严和冯云真的在干什么? 尤其是冯严用假身份潜在采购公司办的这事,会不会是红痣女杀人灭口也要极力掩藏的东西?” 陈立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显然,即便有怀疑,也暂时没法再从郝哲嘴里得知了,陈立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不过更让人发疯的还不止这一件呢。 治安科那边下八里未成年的案子调查有了新的线索。大牙倒是嘴严,什么都没吐出来,但艳红意志力就没那么坚定了。 艳红进去前有了女儿的线索,求助警方,警方那边调查也有进展,据说她女儿被转卖了好多次,已经找到中间带过的地方,估计很快就能找到。 警方就打感情牌,让艳红吐出东西,毕竟能减刑。 艳红犹豫了几天还真想起了一个细节,说案发前三天,无意中听见虎哥打电话。 好像是谁要来,虎哥在电话里很是殷勤,还问怎么这次亲自来,保证说肯定接待严密,不会让人知道对方来这等等。 艳红听的不全,但从王成虎的语气看,猜测肯定是虎哥上面的人,好像那两天来了安城,她说虎哥足疗店开业前一直都在下八里,不是在台球厅就是在棋牌室,但足疗店开业前三小时,虎哥一下午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足疗店开业需要帮忙,台球室和棋牌室的小弟都过来,都说虎哥不在店里。 那天一直到开业典礼结束,开始营业了,虎哥才出现。 所以艳红思来想去,“那两天,虎哥上头的人,肯定也在下八里。” 第45章 引蛇出洞 治安科当时做笔录的警员,激动地手都抖了,他们查了这么多天,虽扣住了大部分人,但这些小弟都是章鱼足,还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环节,就是炮灰,真正的幕后首脑根本不见踪迹。 下面小兵甚至都没见过老大,只有王成虎算是大拿,但显然也是被扔出来顶罪的,嘴特别严。 这种人一般都是被幕后老板扣住了把柄,才会放任他知道的多,互相牵制,反而更牢靠托底,可见幕后真正的老板心思多细腻,脑子也厉害。 这案子可以说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王成虎再坚持一段时间,幕后老板怕是就要胜利了。 没想到艳红在这个时候,给了一个这么大的线索。 这消息听着没什么,但能分析出几个重要的点。 这种案件,洗头房洗脚城擦边产业当幌子,显然为的是暗地里做未成年拐卖的生意,看布局环环相扣,每个环节的人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说是非常严密,并且成熟的路线了。 一般这种情况顶多有个知道稍微多点的虎哥,在关键时刻可以顶罪,甚至虎哥都不一定能见过真正的幕后老板。 其他小兵抓了也就抓了。 这么成熟的线路,一般幕后老板不会亲自出现,就算是王成虎的上线,那些给他提供外省运输的人,也几乎交货后就会离开,不会掺和下八里这种放货的地方。 用艳红的话来说,虎哥当时接电话似乎也很意外。 所以这个上线为什么会突然来下八里,要是运货中间出了差错,后面就不该有未成年被抓,这种团伙心思缜密,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必然收敛。 可看那天晚上未成年人还是照旧做生意了,说明不是货物的问题。 那虎哥的上线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 不管上线是谁,当天肯定就在下八里。 而当晚警方就接到了举报电话,把下八里这个盘子一锅端了,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按照举报人提供的线路看,这整个未成年生意肯定不止下八里一个盘子。 别的地区肯定还有类似下八里这种地方,一个鱼龙混杂的地界,擦边产业为幌子,警方要抓也只能抓到这些表面的,拘留几天就回来了。 对方就是拿捏这种心理,将真正的生意隐藏在这些黄色产业之下,拐卖未成年,利用未成年买卖,都是有专人每次先用卡车运输过来,做完生意再接走,这些负责运输买卖交易的人,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环节,不知道其他人。 而王成虎就是下八里这个盘子的头。 但这些未成年来自不同地方,就说明,王成虎上面还有上线,来回调配。 这个上线一定是幕后老板的亲信,暂时称他为x。 警方之前特意散播纪莫年是举报人,是因为有内部人消息,才知道全盘环节,就是为了让幕后老板怀疑身边的人,露出破绽。 逼着幕后老板或者那个举报人现身。 可这些日子,纪莫年身边没有什么人接近。 若说那天在酒店,柳城陷害,警方顺着那条线查下去,也没查到什么,只查到药丸应该是从下八里买的,无法确定是不是那伙人做的。 而艳红突然提供的这个线索,却透露出来,王成虎的上线x其实在当天出事时,就在下八里,所以,是他来下八里,打的举报电话吗?他是举报人吗? 如果是,这个人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但如果不是他,是别的上线,可出事的是他负责的下八里,不也惹人怀疑。 所以无论x是否是举报人,那天他在下八里。 在警方端了这个盘子后,他都会被幕后老板怀疑。 幕后老板肯定要先找到他,警方也在找,他在夹缝里必然要先躲起来。 如果x是举报人,估计早就想好退路,但如果x不是举报人,肯定也想找到那个内线举报人证明自己不是叛徒,避免被幕后老板追杀。 所以,也就是说,现在下八里,肯定有幕后老板的眼线,也有躲起来的x的眼线,甚至也许,x还在下八里。 想透这一点,警方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之前就对外宣布纪莫年是举报人,因为有内部线人,才能给警方阿提供这么多信息。 背后幕后老板现在找不到那个内线,如果安排一次纪莫年和内线“见面”呢? 会不会引蛇出洞,无论藏起来的x,还是幕后老板,总能引出一个,说不定能同时引出来。 警方先把这消息通过下八里的线人散出去,设个局。 再找到纪莫年,希望他这个诱饵再配合一下,在他们安排下,去下八里露露脸。 但这个行动非常危险。 治安科队长找他谈的时候,也说他可以拒绝。 这次危险程度很高。 很可能在他出现时,就有人会对他下手,当然了,警方在四周肯定会严密安排不少人保证他的安全。 纪莫年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警队对这次行动非常重视,抽调了两个组,便衣按插在下八里中心酒吧周围。 为了寻求纪莫年在做诱饵时真实反应,只告诉了他前期活动,后续如何抓捕并没有让他知晓,但说肯定会在附近保证他的安全。 下八里行动这晚,陈立开着车带他过去,看纪莫年有些发呆的样子,叫他别紧张,警方不会让他陷入危险境地的。 纪莫年木然点着头,可要说不紧张不可能。 到下八里街口,陈立停下车了,示意一会岳明跟着纪莫年进去。 岳明算警队的生面孔,和纪莫年一起进去,一是能贴身保护,二是以聊天形式,渐渐和周围透露他们来见谁,要知道下八里这四处都是眼线,很可能警方放出今晚纪莫年要去见那个内线举报者的消息后,幕后老板的人就在这盯着了。 所以,也就是说,从进入下八里后,周围所有人都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接近他们的都可能不怀好意,暗藏杀机。 八点多,岳明和纪莫年从车上下来,进了下八里。 这边晚上极热闹,街边店铺音乐声迭起,人来人往。 老城区就是这样,道窄人多,鱼龙混杂,却是城市最早的经济发达区。所以勾勾连连,谁和谁什么关系,上头有什么关系,复杂极了,这也是为什么整顿好些年,这地方还存在的原因。 和纪莫年的紧张比,岳明显得兴奋,“这次要真抓到人,绝对算立功。” 走到中心位置的明月酒吧,门前侧面岔道口有很多小吃摊,纪莫年知道这里有便衣,所以此时烤冷面香味飘来,倒让他安心了几分。 这酒吧开业刚半年,前身也是酒吧,但现在比以前正规不少,也是几次严打后的效果。 此时进来,里面气氛不错,但不是那种放轻音乐的小资酒吧。 灯光闪烁,舞台上有摇滚乐队演奏,音乐声节奏感很强,卡座上不少人玩的很嗨,随着音乐舞动。 酒吧门脸不大,里面却横向很宽,此时人已经很多了。 他二人直接坐到空着的吧台边,这里地势较高,能看清整个酒吧格局。 岳明提醒纪莫年,“别东张西望,显得太傻。” 说着轻松自如的打了个指响让酒保弄两杯特调。 酒精度不高的鸡尾酒入口冰凉甘甜,让人紧张的神经得到舒缓。 纪莫年也不再僵硬警惕,皱眉看着仿佛真的是来喝酒的岳明,“之前开会时我就质疑,既然这里可能有对方眼线,观察一会发现没人来,还会那么傻现身吗?” “哎呀,组织安排的,你别想那么多,你就安心当来喝杯酒。”岳明高深莫测。 纪莫年撇着嘴,有些无语,“我是诱饵啊,我以身试险,连你们怎么计划的都不配知道吗?” 可岳明就一直打着哈哈,拍着他,和他干杯,那幅随你说,我都好脾气的样子,反而让纪莫年更窝火。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酒瓶碎了的声音,很大,循声望去,好像是角落里卡座上的几个人喝多了,在争执着什么。 第46章 分叉口 岳明给酒保使眼色,后者和一个服务生说了什么。 纪莫年惊讶,原来酒吧里也放了便衣。怪不得岳明这么安心。 没一会酒保给他俩续酒时小声的,“意外,没多大事,两个公子哥喝多了,和女朋友起了争执,这种事,一晚上能有好几场。” 果然没一会,那边就消停了。 但从那桌跑出来一个姑娘,向洗手间匆匆过去,身后却追出来一个人,好像在叫她,要去拉她。 纪莫年皱眉,昏暗的灯光看不清面容,可不知为何对方走路姿势有些眼熟,人朝他这边来,他想看的更清楚些,岳明就在他耳边,“去办公区。” “什么?” 纪莫年回头,岳明指了指前面,一个身形眼熟,一身黑t恤裤子带个鸭舌帽遮住半张脸的男人,从门口进来,朝他俩招手,岳明也挥着手,招呼着纪莫年一起到后面去。 岳明脚步加快,没等他,纪莫年慌忙的从吧台下来,想要追上,可就在这时刚才卡座上跑出来的姑娘却一头撞到他怀里。 纪莫年躲避不开吓了一跳,皱眉推开,结果那女孩一抬眼,他惊讶的,“华瑶?” 随后看清追着她的,正是大牙,“柳总是抬举你,你倒好,给我在这装什么,丢人现眼,跟我回去赔礼道歉。” 这个突发状况显然是纪莫年没想到的,他第一反应,会不会暴露岳明,赶紧回头去看,可惊讶的发现就落下这一步,岳明和鸭舌帽已经不见了,纪莫年慌张的往后面办公区看去,只看到个影子。 没等他,纪莫年心一紧,想要赶紧过去,可这边华瑶却拉着他躲到他身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牙看清是纪莫年,也是一愣,笑着,“纪先生,这么巧,又遇见了,怎么每次见都英雄救美。” 纪莫年心都到嗓子眼了,他很着急,想赶紧去找岳明,可又甩不开华瑶,若是自己动作太大,还会引人怀疑。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因为他的失误,耽误今晚部署已久的大事。 他回头想找酒保求救,可酒保竟然也不在了。 再看四周,刚才和酒保说话的服务员也不见了,偌大的酒吧里,他熟悉的知道的警察都不在,去哪了?就剩他一个了,怎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吗?瞬间安全感退去,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和不安。 但他脑子也只空白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计划,刚才岳明吞吞吐吐就是不肯和他多说,现在他没跟上也没找他。 可到底怎么计划的?他脑子很乱,想去寻求答案,可不敢轻举妄动,这酒吧里可能都是眼线,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想到此,又看看平静的酒吧。 将华瑶往身后又拉了拉,“你逼她做什么了?” 大牙没等回答,柳城就过来了,看的出来他喝的有点多,双眼迷离,身边还跟着两个朋友。 看到纪莫年似笑非笑,酒精上头让他更加大胆,“纪莫年,这是我的妞,我包了,你不信问她。” 华瑶摇头,“是大牙逼我陪他的,喝酒什么都可以,可他无耻,要让我和那两个男人。”瑶妹停顿了一下,“同时一起,表演给他看,要带我去酒店,我不肯。” 说到这华瑶带着哽咽,“他变态的,之前下八里就有姐妹被他拍了照。” “柳城,我警告你,你现在行为属于违法。” “违哪门子法,你有什么证据,我和女朋做点亲密的事有问题吗,你管的好宽啊,知道你背景好,但也别随便给人扣帽子。瑶妹,过来。” 柳城故意去拉华瑶,纪莫年一把打开他的手。 “柳城你别太过分,闹事,小心我报警。”纪莫年说这话也心虚,他在当诱饵,四处都是眼线,他不可能真的报警,或者让警方现身。 “哎呀吓死我了,你报警说我什么,耍流氓啊。瑶妹告诉纪大少,你和我在一块是不是自愿的,我逼迫你了吗?” 又是这样,纪莫年真有揍他一拳的冲动,果然华瑶低着头,松开了抓着纪莫年的手。 他心里一阵失望,“你就不能说你不是自愿的吗?” 她抬眼看他,目光里都是破碎的东西。 “说你不愿意,他今天就带不走你。” 他这句话冲动了,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不应该掺和进华瑶这件事里。可看到她的目光,他还是忍不住给她一次机会。 “我和你说过理由的,纪先生,帮得了我一次,帮不了我百次。” 大牙面露不悦,“瑶妹,你妈这个月的医药费该付了吧,欠的钱可以拖,医院拖不了吧。 柳总喜欢你,想和你处朋友,给你买那么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零花钱,还说要给你妈转医院,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倒打一耙,寒了好人的心。 你和柳总不是自愿的?给你买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自愿的?给你钱时,你不是自愿的?” 大牙故意拉长音,纪莫年皱眉,“你们别太过分,想想后果,拍女孩子私密照,低级的变态游戏,不想活了,我能告你。” “我拍了吗?谁能证明?谁看见了?就算有,也只是我们情侣之间的情趣,不传播,全是自愿。或者纪大少爷想用特权?把无辜的我送进派出所,我好害怕啊。” 柳城不耐烦了,一把搂过瑶妹,亲着她头发,故意给纪莫年看,邪笑着在他耳边,“我对女人什么样,老同学你该清楚啊,这种的我更没兴趣。但她倒霉,要怪就怪你,谁让你在乎她,她认识你,我就想毁了。 知道吗,纪莫年,我特讨厌你那副伟光正的样子,大学时就总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育人。 以为这么多年同学背后都说你什么? 你以为你什么都做的到?你是有个有权的爸,可你有特权,也受限于此,就比如现在。 想要我放了她,那你包她啊,占有她,宣誓是你的,我就抢不了了。 不过你想好了啊,你这身份和她一起,不害怕别人说你啊,或者说你爸?” 第47章 越界 柳城拉着华瑶往卡座走,“走喽,和女朋友玩游戏去。” 疯了一样,将她抱起来,华瑶吓得叫了一声,可这声音似乎刺激着喝了酒的雄性神经,不只柳城的朋友大笑着,周围喝酒的也跟着吹口哨。 柳城带她回卡座,搂着她喝酒,灌她酒。 还挑衅的看向纪莫年这边。 纪莫年攥紧了拳头,没有动,他知道柳城的意思,上次刑警队那事,柳城恨死他了,觉得他故意的,所以报复,一定要被抓到纪莫年的把柄,才肯罢休。 柳城就是在引他犯错。 前路是陷阱,他看着酒吧里的人,不知哪些是眼线,哪些是警察。他只知,此时他不能报警,可就算把柳城等人送去派出所,又能改变什么? 不过就是按普通纠纷处理,华瑶会被大牙逼着说自愿,说她和柳城是男女朋友,柳城做了什么,都没证据,最后顶多罚款警告。 纪莫年突然感同身受到了华瑶说的那种无奈。 帮她一次,只会让她以后更难过。 纪莫年觉得好无力,无力于这世上很多东西,你就是拿他没办法,正义也好,黑白较量也罢,大是大非面前还能谈一谈邪不压正。 可往往人世间许多无奈,都源自生活的细碎,嚼不烂吞不下,只能吐掉,成为和他们一样无礼的人。 但他不能,柳城就是拿捏了他这点,他自小被教育永远要注意形象,谦和有礼,哪怕他再生气的时候,也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抽自己耳光,却一声愤恨都不能发出,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不得体。 这一刻他心中无尽悲哀,不是对华瑶,而是对自己。 酒吧人声鼎沸,群魔乱舞,一片欢声笑语和嘈杂音乐里,他却无比孤独,没人懂他,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 被柳城抱着的华瑶,回过头,那目光晶亮,不喜不悲,也没了哀求,像一潭死水。就这样在人声鼎沸中和他对视。 纪莫年无助的错开视线,看着四周,多希望有人能冲出来阻止,可他又害怕真的有人出来阻止。 他转过身去,整个人虚脱一样,咬紧牙关,朝后面办公区过去,他和自己说他管不了,他没法管。他不是没给她机会,当然他更知道转身这一刻自己就是个小人。 可他已经不是冲动的年级,曾几何时他已经为自己的不管不顾买过单了。 然而他刚要离开,酒吧里就一阵起哄声,“我草,浪漫啊,真会玩,搞了半天纯爱啊。”随即听到瑶妹的尖叫声。 纪莫年心一抖回头,就看到柳城故意大笑着,叫人拿蛋糕过来,在一片起哄中,插上蜡烛,而手里的打火机似乎不太好用,啪的一下打开,火苗窜起,又灭掉。 他皱眉,可眼睛里却全是狡猾,观察着瑶妹的反应,又回头朝纪莫年看来。 瑶妹瞪着眼,看着那打火机,每拨动一下,她就随着颤抖一下。 柳城从后面搂住华瑶,头贴在她脸庞,抓着她的手拿打火机点蜡烛,可那不好使的打火机,怎么都打不到,火苗一次次亮起又消失,像故意拨动的心弦。 周围人开始觉得墨迹,吵吵着换打火机,不少女孩子也在艳羡的起哄。 可柳城却耐心极好,爱怜的环抱着她,“慢慢来。” 瑶妹的眼中是逐渐失衡的恐惧,可挣扎不开,被柳城的手臂禁锢着。 他笑的很邪,在瑶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她害怕的颤抖,眼睛盯着那燃起又灭了的火苗,咬着嘴唇,却没敢尖叫。 可在这样的气氛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感动的。大笑着吹着口哨,起哄着。 而纪莫年站在那,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在渐渐失衡。 大牙在柳城耳边说了什么,柳城这才换了个打火机,这一次火苗燃起,映在她眼中,“女朋友,给你的蛋糕点蜡烛啊?” 瑶妹恐惧到了极致,却被他死死抓着,躲不开,挣不脱,脸色逐渐发白。 周围喧闹,纪莫年明白,整个酒吧只有他知道柳城玩的什么把戏。 “亲一个亲一个,吹蜡烛吹蜡烛。” 每个人都沉浸于这场美好的梦里,可她的痛苦无尽蔓延,在只有他看的懂的目光里。 纪莫年身体先于脑子,挤进人群,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过去将蜡烛仍在地上踩灭,一把将华瑶从柳城怀里拽了出来。 动作太大蛋糕掀翻,奶油蹭脏了他的裤子。 纪莫年气的发抖,抓起一把直接摔在柳城脸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才缓过神,低头看着华瑶,抱过她,拍着她的背。 周围只安静了一秒钟,就更加喧闹,起哄声嘘声几乎将酒吧的天花板掀翻,这群人似乎更疯了,只喊着,抢女朋友了,劲爆啊。 柳城只呆愣了一秒,就夸张的大笑。 “纪大少爷在酒吧抢我女朋友?” “她根本不是你女朋友。” “那你是的?” 周围人哄笑着,纪莫年瞪着他,却没有再开口。 大牙那边叫着瑶妹,让她赶紧回来。 柳城则胜券在握的跌在沙发上,摸着脸上的蛋糕,放在嘴里,“过来瑶妹,你的钱我都替你还了,只要你现在过来。” 纪莫年心底一沉,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松动。 他攥着拳头,看着她的眼睛,可她只是摇头躲避,渐渐松开了纪莫年。 他心里突然无尽的难受,可他却不能怪她,没理由怪她和他不同频,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冲着大牙,“我替她还,本金十五万利息八万,我替她还。” 大牙一愣,好似没听清,“纪先生您说什么,你要还什么。” 纪莫年抓过桌上酒瓶一下砸在地上吼道,“我说,她欠了多少钱,我帮她还。” 柳城哈哈大笑,“听见没,纪莫年他说要替瑶妹还钱?” 鼓着掌,仿佛终于迎来他的胜利,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却突然接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低沉声音,“纪莫年,你可要想好了,今天你真帮她还了,可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纪莫年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这里有十六万,剩下的,明天给你。” 卡甩到大牙身上,他拉着瑶妹,没再有丝毫犹豫,走出人群。 后悔吗?也许会,但这一刻,在他抓着她的手腕,挤出纷扰的这一刻,他心里却无比畅快。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仿佛在这摇曳的灯光下,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少年的影子,他一个人在雨中奔跑。 他拉着瑶妹略过影子,回头去看,和少时胆小的自己对视,这一瞬,那个少年的自己才真正的消失。 然而还没走出去,酒吧里的人又是一阵骚动,但和刚才的起哄不一样,更像是惊叹。 不少人糊到落地窗边往外看。 还有人跑出去,大叫着,“死人了,一辆车撞翻了好几个小吃摊子。” 他心里一紧,跟着出了酒吧,只见侧街夜市摊子大乱,面包车头都撞扁了。 好在摊主们似乎都躲开了,小吃摊没有人伤亡,可那辆面包车主就没那么幸运了,车子冒着烟,开车的人满头是血,趴在方向盘上。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有人过来,酒吧里面,后街,甚至几个小吃摊老板都一窝蜂过来。为首的是刚才和岳明一起离开的黑衣男子,此时鸭舌帽摘下,走到亮处纪莫年才看清,那人竟然是陈立。 此时他熟练地喊人,叫救护车,指挥封锁现场,尤其是酒吧,里面人一个都不能走。 纪莫年惊讶的看着四周,被警员指挥着回到酒吧里面,想挣脱开去问怎么回事,可岳明皱眉让他先服从安排,给他使眼色。 他心中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8章 危险的顶替 便衣维持着秩序,后续的警车救护车也来了。 闹市区不少人围观,都被抽调的执勤民警挡在外面。 而酒吧里的人,也都一个个懵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纪莫年连同酒吧其他人,被警方拦着,劝回了酒吧里面。有些人好奇八卦,有些嘟囔着不管出什么事不该不让人走,尤其是喝多了的大哥,根本不管什么刑警,都开始耍酒疯了。 纪莫年站在窗边往外看,急救人员把面包车上的司机抬走了,现场有刑警拍照。 酒吧里的人小声议论,说刚才看到了现场,面包车的司机从后门跑出来爬上车,结果车刚开出路口,就横冲直撞到摊位上。 此时人心浮动,好在很快警方就来安抚,并统计酒吧里的人数,分组,挨个询问。 纪莫年看到岳明,赶紧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他受伤了,一只胳膊包扎着,另一只手笔帽都拔不下来,纪莫年伸手将笔弄好塞给他,“怎么受伤了,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岳明无所谓的挥挥手说他的伤没关系,看了看酒吧里的人,太多了,今晚因有摇滚乐队驻唱,很多人慕名而来,而且这个时段还是营业高峰,放眼望去,粗略估算也得有个四五十人。 岳明收回视线,看到纪莫年背后的华瑶,挑了挑眉。 纪莫年却急迫的想问更多问题,为什么刚才扔下他,伪装的鸭舌帽为什么是陈立,最重要的,面包车上的是什么人? 他满腹疑问,可也不傻,面包车出事后,警方所有便衣都现身了,难道是抓到人了,亦或者今晚的行动结束了? 岳明没回答,先打量着他身后的华瑶,带着点疑惑,“你先说说刚才前面出了什么事吧。你这?” 纪莫年有些难堪,不知如何解释,“就遇到个朋友帮了点忙,我知道我刚才不应该,我是不是搞砸了?” 岳明摇头,“没有,比预期的更好,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 刚才酒吧里的人,要不是被纪莫年这边吸引住,就会发现后面的动静,万一太多人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小王去调监控了,希望今晚能再有点收获。” 岳明给纪莫年使眼色,让他到门口角落。 看纪莫年要走,华瑶紧张的抓着他衣角,他则安抚着,声音轻柔,“配合警方,知道吗。等做完笔录,我就来找你。” 他看着华瑶的眼睛,安慰的拍拍她的头,华瑶想说什么,最后看了看岳明还是没说出来,跟着一个女警去另一边了。 岳明一副无语的样子,“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纪导,我看你这样早晚死在这女人手里,每次都是她,你就这么上头?” “别贫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立不是说他是熟面孔,怎么还来了?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 “通俗一点讲就是,陈立假扮了那个要和你见面的‘内线’,咱们不是要把虎哥的上线x或者幕后老板引出来吗? 陈立思来想去,谁来假扮‘内线’都不合适,要反应快,身手好,还要了解整个案情,最重要的陈队担心兄弟受险,就亲自上了。 你还别说,陈队反应就是快,要不是他,我可不止伤一条胳膊了,你不知道刚才那刀就在我眼前一毫米,我也算跟着陈队出过几次大案,啧啧啧,这么近距离的肉搏还是第一次,刺激。” 纪莫年皱眉,但也听出了问题,“所以刚才是陈立假扮了要和我见面的内线,可我明明在前面啊,这酒吧里都是眼线,看我在这边,也不像和内线见面的样子啊。 还有,你也不等我,就自己和陈立到后面去。” 说到这,纪莫年想明白了,“不对,警方放出来的消息是我这个举报人和犯罪团伙里的内线见面,设计内线投诚。可我都不在,只有你和陈立在后面,可现在。” 他扫着岳明胳膊上的伤,“所以,没有告诉我全部的行动计划,是因为,我就是个摆设?” 想到此,纪莫年打开手机,熟练地进入暗网信息墙,搜自己的名字,虽那几张照片都是侧面和背面,但显然照片里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岳明。 “打从一开始,你们散播我和内线见面时,就做好了计划,让人误以为你才是纪莫年。所以让你陪着我进酒吧,是打算让你顶替我的身份设局?” 岳明看纪莫年的神情不对,赶紧解释,“你在这场局中也有作用,我们再怎么布局,也肯定很多人认识你。万一犯罪分子知道你才是纪莫年呢。 留你在前面,也是诱饵的作用,你放心,在场的客人中我们还有两个便衣,一旦有危险,马上冲上去。 而且你表现的挺好,我刚才听小李他们说,你在这酒吧里和人闹得挺大,故意引眼线的注意对吧?厉害啊纪导。” 纪莫年听出他在打哈哈,心里震动的看着岳明受伤的胳膊,原本应该是他受伤的。“说好了让我参与的。” “别多想,我是警察,你只是个跟拍纪录片的导演,无论从什么角度,我们都不可能真的让你涉险。 之前没告诉你全部计划,一是怕真出差错你反应不真实,二是,陈队说你性子要强,肯定会要求自己上的。” “是啊,为什么不让我自己上?” 这计划多严密多重要,一旦岳明的身份被犯罪分子识破,这个局就完了,白白部署这么久。 最重要的是,纪莫年本以为相处这么久了,他们不会再顾及他父亲的身份,而是把他当做真正的队友,朋友。 所以这一刻哪怕他知道岳明说的有道理,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警方也不会让普通民众涉险,但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陈队说实在太危险了,你看,事实证明这么做是对的,我这身手都受伤,纪导不是我说你,你这体力分分钟。”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看纪莫年脸色还不太对,岳明以为没让其亲自上,是影响他拍纪录片了,赶紧说回头把监控录像给纪莫年拷回来。 纪莫年知道岳明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好在岳明适时转移了话题,“别想那么多了,给你说说刚才发生的事。” 第49章 脸基尼 岳明和陈立假装低调的到后面办公区,实际上是想引举报人或者幕后老板现身。 为此,陈立还设计让自己落单。 但迟迟没有动静。 前面酒吧人声鼎沸,有便衣给陈立他俩递消息,说纪莫年和柳城大打出手抢一个姑娘。 岳明怕出事,要过来查看。 陈立则拦住他,认为这个时候接近纪莫年的都不能掉以轻心,要先观察一下酒吧里的人的反应。 由于后面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岳明当时也怀疑,会不会他顶替纪莫年身份这事没成功,幕后之人还是冲着真的纪莫年去了。 所以,除了陈立和岳明在办公区外,其他便衣全在前面酒吧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姑娘像是喝多了,往后面办公区来,还有个油腻男在骚扰她,过来拉拉扯扯。岳明见到出手阻止了下,那姑娘喝的实在太多了,就靠在岳明身上了。 岳明紧张的不行,不知这女的是故意的还是如何,给陈立使眼色,让酒保便衣过来,想把这两人先带走。 油腻男先被从后门带出去,可与此同时前面酒吧声音浪潮迭起,正是纪莫年和柳城对峙白热化的时候。 陈立怕出事,就让其他便衣按兵不动,岳明只好自己拖着那小姑娘往后门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还没等出去,旁边办公室突然窜出来一个男的,带着黑口罩,拿着刀子就朝他身边喝的醉醺醺的小姑娘刺过来。 岳明吓了一跳,主要是这人出现的太突然了,让人毫无防备,好在岳明身手好一把将小姑娘拉开挡了一下,可刀子还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 陈立听到岳明喊声过来,扑向口罩男,挡开他再次挥刀的手。 结果口罩男身手竟特别厉害,一脚踹开陈立,再次挥刀向那早就醉晕过去的小姑娘,陈立想都没想直接抓住他的刀刃阻止。 可也正是这么近的距离,陈立发现口罩男在看到小姑娘正面时,明显眼神不对,像是疑惑,甚至还嘟囔了一句,“竟然不是。” 不过这迟疑也只是零点零一秒,陈立直接一个大擒拿抓上他,对方回手就是一刀,陈立侧身一躲,对方抓紧空隙,动作迅速,刚才那一晃竟然是假动作。 陈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口罩男滚到了昏迷的小姑娘身后,刀子比着其脖子,警惕的挟持着人质慢慢往后门退去,他这是想跑。 而此时有人质在,陈立和岳明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立大叫着前面的支援。 可酒吧里的噪音太大,他的声音都被隐没了。 陈立眼神示意岳明挡在后门,以拖延时间,手在口袋里疯狂的发着信息,只要再拖一会,这人准跑不了了。 口罩男已是穷途末路,却死抓着人质不放。 可这样的僵持没超过十秒,陈立就感到身后一阵风,从酒吧大厅那边嗖的过来。 陈立原以为是同伴,可还没回身,就在玻璃墙上看到匕首的反光,多年搏斗经验让他身体先于脑子反应,侧身躲过刀锋。 可爬起来才发觉,后面袭来的人,不是警队的人,但也不是冲警察来的。 只见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脸上带了个骑行脸基尼的男人,直接冲的挟持人质的口罩男扑了过去。 “脸基尼”出手狠辣,不像陈立他们在乎人质,一脚踢在了女孩肚子上,这力道让口罩男也被连带着跌倒。 而“脸基尼”动作连环,几乎没有丝毫拖拉的扑到口罩男身上,刀子直朝着颈动脉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人不解又震惊。 好在离得近的岳明反应快,用手抓住那人刀刃,又翻身抱住“脸基尼”,可这一系列动作,却让口罩男得以脱身,推开后门就跑了出去。 口罩男很聪明,在跑出去时抱起那个昏迷女孩,推开后门直接把女孩抛出去,外面的警察本能的去接,口罩男就趁着空荡,三两步翻墙到后巷。 明显是早就计划好,踩好了点,翻过去后,就上了一辆面包车。 横冲直撞的逃命,后面警察一边追,一边联系着出入口。 早在行动前警方就把下八里酒吧附近的路口都安插了人,就算是开车,他也未必逃得出去。 可谁也没想到,面包车根本都没开到出口,刚拐了个弯,车头就疯了一样左右摇摆,最后撞到了小吃摊子上。 而陈立这边死死抓着“脸基尼”的大腿,但没想到“脸基尼”身手比口罩男还好,竟然几招就让陈立落了下风。 不过陈立也不是盖的,反手大擒拿抓对方弱点,过招时陈立就发现他的右膝盖是薄弱点,对方则是攻陈立的左手。 可就这几套招式下,陈立心中大骇,觉得和他对峙的“脸基尼”手法非常熟悉。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陈立的发现,想要速战速决的逃离。 但陈立咬着牙根使劲拖住他,哪怕这人要下死手,陈立也变成了难缠的泥鳅。 只要拖住他,支援很快就能到,到时候这个人绝对跑不了。 “脸基尼”也急了,身手去抓自己掉在地上的匕首。 陈立先一步一脚将匕首踢开,可对方眼中的狡黠,让陈立心中一沉,中计了。 来不及思考,那匕首的柄撞到墙上的瞬间,后门外的垃圾桶啪的一声炸了,垃圾崩的满天都是,许多汁水飞溅,正好糊住了躲避不开,离门最近的陈立的眼睛。 不过三五秒,等陈立睁开猩红双眼时,那“脸基尼”已经无影无踪。 纪莫年听到这,皱紧眉头,“所以出现了两个人?第一个口罩男人就是刚才出车祸的,另一个‘脸基尼’想杀口罩男。会不会口罩男就是举报人,或者想来看看举报人是谁的虎哥上线x,那个要杀他的,则是真正的幕后老板?” “很大可能,不过口罩男怕是不中用了。” 岳明叹息着,刚才他去查看车头,都撞瘪了,破面包车气囊都没弹出来,上急救车前医生诊断,估计是够呛了。 “那个脸基尼,抓到了吗?” 岳明摇头,“这附近的几个出口都有咱们的便衣,目前没发现有人出去,这也是陈立要封锁酒吧的原因。” “什么意思?” 陈立正好从那边走来,接过话头,“附近出口没人进出,就我眼睛眯了那几秒他就不见了,什么人能跑的这么快,那个想开车跑的都没跑出去,他就两条腿能飞檐走壁?所以,我怀疑。” 纪莫年心一紧,“你怀疑,那个脸基尼还在酒吧?” 陈立眯着眼点头,不仅如此,他刚才和“脸基尼”近身肉搏时,对方的招式、力度,以及那个人的身形,都让陈立无比震惊和熟悉。 虽然已经两三个月了,可那一次的交锋还记忆犹新。 冯严案子中,最后和飞车党三人激烈枪战,和摩托车上那人拉扯的每一个细节,陈立都在无数个夜晚,强迫自己回忆,所以,他觉得没认错。 但也并不十分确定,毕竟无论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对方都没有露脸。 可陈立就是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脸基尼”就是和他交锋过的,那个冒充并且杀死了冯严的人。 第50章 两个案子中的同一个人 酒吧里四五十人排查相当有难度,一开始陈立寄托于监控录像能拍到关键信息。结果发现,酒吧内,甚至周边监控在出事的这半小时,被用电磁影响故意破坏了。 所以只能查到半小时前的监控录像。 倒是看到了那个口罩男,是早于纪莫年等人进的酒吧,守株待兔很久。 监控也证实了,那个喝醉酒的小姑娘和油腻男,和案子本身没关系,纯纯凑巧的路人甲。 可这就让岳明疑惑了,“陈队,你说口罩男为什么要跑出来杀那个女孩子呢,并且,按你的叙述,对方出手到一半,发现是自己认错人了,然后就想跑。” “那就要先分析一下,这个口罩男到底是谁了。” 陈立皱眉,“咱们下诱饵,为了引出谁? 举报人肯定知道咱们这是诱饵,所以他会来吗?不会。 再一个,王城虎的上线,咱们设代号为x的人。 按王成虎的表现,这个人不应该在下八里出现,不符合他们规矩,可他出事当天突然来了下八里。 好巧不巧的,下八里那天出事了。 所以,推理出这个x要么是真正的举报人,要么就是被举报人栽赃陷害的。 再一个就是未成年拐卖案真正的幕后老板。 所以今天咱们这个诱饵,吸引的只能是两个人,一个是被栽赃的上线x,来看看谁栽赃的自己。另一个是拐卖案幕后老板,出来杀人灭口。 显而易见,口罩男应该就是上线x。” 陈立说到这叹息着,晃着手机,“医院那边消息,口罩男没抢救过来。小王拍了照片回警队让王成虎辨认,虽然王成虎还不松口,可看到口罩男照片那一刻,人也是麻了。 外加警员和他说,他上线都死了,没必要他一个人扛,王成虎也就吐口了。证明了口罩男就是他的上线,这点咱们推理正确。 不过他还是坚持说自己没见过幕后真正的老板,只见过上线口罩男。 数据库比对到了口罩男的身份,他叫王威,就是个混子。不过确定了他的身份就好办,查他周围,肯定能抓到点幕后老板的蛛丝马迹。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说口罩男王威为什么在这等了一晚上?想看看谁栽赃自己?” 陈立摇头,“看他表现,显然不止,他当时拿刀直接冲出来的样子,是直接要灭口。 看那架势他恐怕在出现前,就已经知道是谁栽赃了。 其实细想,下八里这个案子,可是大案重案,他们用黄色产业当幌子,计划周密,走货入货出货规矩那么严格,每个环节的人都不知道另一个环节的人。 所以知道核心全部过程的人少之又少,按照王成虎的口述,估计除了幕后老板,知道这个盘子全部线路的只有王威了。 那个举报人,能清晰地说出整个下八里未成年走货所有细节,怎么办到的?王成虎都说不出这么细,而知道完整线路的只有这个上线王威。 而显然王威,绝对不是举报人。这就很奇怪了,而且,扮演内线的我落单时,他没出手,和岳明一起行动时,他也没出手,偏偏最后在那个喝多了的女孩子靠过来时出手了。 你们猜他为什么这时候出手,去杀那个女生?” 纪莫年一下明白来,“举报人是个女生,并且和王威有亲密关系,举报后,直接栽赃给了王威。王威以为那个喝多了酒的女生是她,认错了人。” 陈立赞赏的打了个指响,“没错,这个推论最能说明情况。但你们想啊,干这份刀口舔血活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平时必然小心谨慎,怎么会把完整内容告诉一个女人吗? 除非,这女人是故意接近他,并且有能力有手段,潜伏在他身边一段时间,拼凑出了他整个运作线路环节。为的就是举报他。 而这个女人肯定很得他的信任,甚至让王威用情很深,才让他在出事后如此不冷静,甚至敢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也想杀了那个女人。 毕竟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就算他能证明举报人不是自己,但确实是他泄露了信息,犯了大错。 无论怎样,幕后老板都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殊死一搏,想问个清楚,才会进了这个圈套。” 陈立叙述着,纪莫年只觉得后背发麻。 而后冲出来的,那个要杀王威的“脸基尼”又是谁呢? 事后警方在厕所发现了,被打晕并且脱了衣服的服务生。监控没拍到是谁换了服务生衣服,只能推理出是酒吧里的客人。 巧妙地在纪莫年柳城他们大打出手,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时候,打晕了服务生换了他的衣服,并且快速出手在口罩男王威被捕前,先出手想杀了王威。 这个人也算是铤而走险了,胆子比王威还大。 “所以‘脸基尼’是背后真正的老板吗,冒这么大险也要杀了王威,是怕王威被抓后,把他供出来?” 岳明皱眉道。 陈立点头,虽然这样分析没错,但他心里总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幕后老板心细如发,真的会亲自出手吗,亦或者是雇的打手亲信。可一旦亲信被抓,就有两个人能给警方提供他的线索了,得不偿失。 这种时候宁愿亲自出手或者干脆不出手,才是上上策,因为即便王威被捕,他也能在对方供出自己前先遁逃。 陈立觉得,如果他是幕后老板,他就不出现,顶多在附近观察一下,不暴露自己才是上策。 当然不排除,他在观察中发现岳明和陈立落单了,觉得以自己的身手可以杀了王威后再全身而退。那个“脸基尼”确实有这个实力。 不管如何,今天最令陈立震惊的不是这两人的出现,不是这两人都要灭口的行为,而是最后和陈立交锋的这个“脸基尼”,和冒充冯严的那个人太像了。 “脸基尼”既可能和冯严案有关,又和下八里案有关。 不得不让人怀疑,难道冯严和拐卖有关?背后是拐卖案分配不均的内斗? 想到此,陈立只觉得的脊背发凉,“综合这些,回到刚才探讨的问题,那个迷惑王威窃取全部走货路线,让王威恨之入骨的女人是谁呢?” 纪莫年心一沉,一旦和冯严案沾上关系,能让男人神魂颠倒不惜献出生命的角色,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冯云。 可真的是她吗,太魔幻了。 他们正在调查冯严案,对方还敢出来蹦跶?这不是给警方递线索吗? 第51章 酒吧里熟悉的人 陈立摇头,暂时还只是猜测,不能完全确定。 但,下八里案肯定是要归到冯严案合并调查了。 四五十人的笔录做的比想象的快,询问就是基于案发前后,谁都在哪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证,大多数人的口供都能对得上。 陈立主要目的也不是挨个问,他是要在这四五十人中排查,谁可能是那个“脸基尼”。 那个人应该就混在这群人中。 即便有四五十人,也比在社会上大海捞针范围小。 询问笔录,主旨是留下这些人的信息。 这四五十人分了五组,每组有两个警员负责,倒是很快。 也没单独找房间,陈立刻意让人都留在大厅里。 他在中间来回穿梭,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查看都是些什么人。 这一走,倒遇见了几个眼熟的。 比如第一组里,看到了桃子死那天,几个在会所点了姑娘的老板,陈立看过照片,所以一眼认出来了。 第三组里,看到了冯严飞车案,其中一个受害者,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叫许清柔,是个入殓师。这女孩性格和职业一样冷门孤僻。按时间顺序,应该是飞车案第三个受害者,在街心公园门口晚上六点多,被飞车抢包。 因包是斜挎的,许清柔被刮倒拖行了十几米,手背的皮都蹭没了,当时周围人很多,案子很轰动,直接就上了新闻,连续重播了好几天。 也是从这起案子,才渐渐开始关注飞车党。 不过这女人让陈立印象深刻,除了职业外,还有她的着装,大夏天也永远长袖长裤,但也多亏了她保守的穿衣风格,那次被抢拖行,才不至于只是手背受伤。 此时在酒吧看到她,陈立有些疑惑,许清柔平时很孤僻,独来独往,不爱说话,今天竟然出现在了下八里闹市酒吧,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陈立问了这组警员,说许清柔是和同事一起来的,那两个同事是今天演出的摇滚乐队的粉丝,因为有一人过生日,所以许清柔也凑份子来了。 陈立在本上将她的名字记下,继续看下一组,没想到今天酒吧这么多熟人。 第五组里竟然还见到了残联会的人,为首最打眼的是坐着轮椅的付振明,身边是残联会的四五个同事,有眼盲的,也有拄着拐杖的。 今天演出的乐队鼓手是个聋哑人,也是残联会的,所以特意过来捧场。 此时见了陈立,付振明询问酒吧是出了什么事。 陈立和他闲聊了几句,模棱两可,只说刚才车祸的是通缉犯,已经没事了,按例做一下笔录,很快就可以离开。 付振明也没有多问,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一直感叹刚才在酒吧里看到了纪莫年。 这些残联会的人都是见过陈立和纪莫年的,一说起刚才酒吧里的重头戏,自然都说到纪导和人起争执,只是他们这桌刚才坐的远了些,也只是远远看见,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好意思上去拉架,但都很担心。 陈立眼神扫过他们拄拐杖的坐轮椅的,以及剩下的几个身有残疾的女性,安抚了一下就离开了。这几个人中,看外形就不可能有那个“脸基尼”。 之后陈立回到第二组,里面有今天抓人眼球的主角,柳城,以及他两个朋友,还有大牙和华瑶。 大牙似乎等的无聊,叫华瑶过去,华瑶特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往女警身边靠,大牙想骂人又不敢。 再看柳城,眼睛一直看向角落里的纪莫年。 陈立顿时头大。 最后陆续的请大部分人散了,还交代这几天一定要保持通话,警队也许还会联系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警方对外统一口径,说是抓捕通缉犯。 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这么大规模盘问,过不了今晚就得上网络新闻,警方想压都压不下去。 其他人散了,但和纪莫年起冲突的柳城几人,包括华瑶,被留下了,要一起带回刑警队接受具体询问。 对此,柳城直接炸了,一直问理由,觉得区别对待,还说警察乱抓人,他可以告警方滥用职权。 岳明听了生气,知道柳城在胡搅蛮缠,“我们正常办案,请你回去协助调查合情合理,而且,刚才有听其他人叙述,你在这侮辱女性,扰乱公共秩序,要跟着回去再做一次笔录。” 本来岳明就想找个理由将这几个人带走调查,毕竟他们刚才发生的事,让警方怀疑是幕后之人有意为之,怀疑柳城几人闹事的意图。 可柳城听了,却误会了,马上瞪着纪莫年冷哼道,“听谁说的,纪导吗,还是你啊,瑶妹。 我侮辱你了吗,你和我暧昧,在这喝酒,你不是自愿的?倒是纪大少爷,别滥用特权给我扣帽子,恶意报复。” 说到这,柳城指着纪莫年鼻子,“你别忘了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咱们之间现在半斤八两,你要玩阴的,别怪我鱼死网破。” 说着要去拉瑶妹,让她和警察说她到底今晚是不是自愿。 纪莫年对今晚突发的柳城这事,其实持着一个和他达成一致,默认的态度。 今天本可以一起把钱都给大牙,一次了结,但他只给了十六万,不是身上没带多余的卡,而是,他想明天找个正常安静的地方,付剩下的钱,也是想和柳城好好谈谈,既然如他所愿彼此都抓着把柄了,就最好从此相安无事。 他也没想到刚才岳明会突然和柳城说这样的话,刺激到他,让柳城误会了。 但这都无所谓,纪莫年此时也很气愤,柳城竟然到现在都还想逼迫华瑶,觉得他有什么特权。 这是他很在意的点,心里一股火上来,过去一把打开柳城的手,将华瑶拉到身后,严肃的,“喝多了吧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清醒,到刑警队也要清醒,就是普通询问,你急什么,除非你真有点什么事。” 他一语双关,也是在试探柳城。 毕竟,刚才那种情况下纪莫年作为诱饵,不管后面办公区还是前面酒吧,今天凡是刻意接近他的,都值得被怀疑。 第52章 纪莫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城不服气,但他也不是真拎不清,周围都是警察,知道自己讨不着好,只狠瞪了纪莫年一眼就上了车。 纪莫年则和陈立商量,能不能让华瑶和他坐一辆,看的出来,华瑶还是很害怕大牙和柳城的,和他们一辆车实在不放心。 陈立表情复杂,“这不符合规矩,但我可以把她和柳城分开,让她坐小寒那辆。” 纪莫年点头,亲自送华瑶上车,还特意嘱咐小寒照顾她。 最后轻柔地又摸了摸华瑶的头发,“警察问就照实说,做完笔录出来估计会晚,但你放心,多晚我都在门口等你。” “你真的帮我还钱吗?” 纪莫年好笑的,“反悔不了了,十六万都给大牙了,你放心,我说帮你了,就会帮到最后。” 看着华瑶的眼神,他还加了一句,“不会扔下你的。” 这句话让华瑶有些恍惚,再回神,纪莫年已经上了别的车离开了。 而另一边陈立忍不住提醒,“纪导,说句不该说的,你想和谁在一块是你的自由,但华瑶这人,别说今天这场合出现惹人怀疑,前几次案子,她都在场。这种巧合程度,我作为刑警,经验所致,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她。” 纪莫年晃了神,看向车窗外没回答。 其实纪莫年也不知自己对华瑶到底是何种感觉,就像他也迷蒙今晚怎么走到了这步,但如果再回到几小时前,他想,他还是会帮她。 车子摇晃,外面下起小雨,折腾一晚,纪莫年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四岁那年,明媚的少女在他面前转圈,让他看裙子好不好看。 可转眼间美少女就变成了眼窝深陷,头发散乱眼中如刀的样子,抓着栏杆,冲他喊,“阿年,你就是他们的帮凶。”随即大哭着,“我只有你了,阿年,你也要抛弃我吗?” 他从噩梦中惊醒,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车里,窗外雨已经停了,刚好开进刑警队,岳明叫他,他才回过神,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大概看出他脸色不对,“怎么了?累了?要不让小王先和你回去休息?你也不用事事都跟组。” 纪莫年摇头,“回去我也睡不着。估计下八里幕后老板和警察交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我本身对那人也没什么威胁,对方更不会主动找我麻烦,我这诱饵没啥用了,以后不用小王跟着我了吧。” 陈立点头,但有一点没说,他让小王跟着纪莫年,除了之前他当诱饵保护安全外,还因专案组的很多事是保密的,他虽知纪莫年不会乱说,但总要有个人看着他点更稳妥。 更何况纪莫年父亲还是那种身份,局里也很重视,特意吩咐绝对不能让纪莫年出事。 陈立含糊的答应着,就去工作了。 柳城等人的审问,实际并没用多少时间,翻过来调过去叙述的就是刚才酒吧里那些事,但陈立怀疑当时柳城是故意闹大,吸引酒吧里人的注意力,是受人指使。 毕竟无论王威还是“脸基尼”出手,都得益于前面吸引走了大部分视线,才好动手。 但就算真有什么,目前为止也没查到,人不可能扣留太久,而且柳城的律师很快就到场了。 只能暂时先放人。但对柳城的调查不会这么结束。 晚上十一点多,几个人放出来,纪莫年站在楼门口等着,华瑶朝他跑过去,纪莫年本能将她拉到身后,回身和柳城对视。 大牙先打破沉默,似笑非笑,“瑶妹今天不回下八里了?” “瑶妹不回下八里了,以后都不会再去那里。” 纪莫年严肃的开口,“明天找个正经地方,借条合同都带来,我把剩下的钱还了,以后瑶妹和你们再没关系。” 柳城冷笑着拍手,“纪莫年,你小子还真是情种,把柄直接送我手上。” “这不是你要的吗?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要你把柄害你,上次会所是意外,咱们大学同学四年,尽管不是一路的,但我纪莫年自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家庭背景自己选不了,平时同学间对我的监督多严格,你该清楚。你在背后说过我什么,我也从没在意过。 所以柳城,如果现在这样是你想要的公平,你达到了,明天咱们好好坐下来,把程序走完,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别找瑶妹的麻烦。” 柳城抬眉,还是第一次看纪莫年这个样子。 印象中,大学时纪莫年永远礼貌得体上进,方方面面没死角。 人前这样也就算了,人后宿舍里,他也事事照看到各种细节,待人亲厚,帮助同学,舍友弄坏了他的东西,别人的故意挑衅为难,他也全都能谅解。 没看过他和任何人起冲突,甚至没生过气。 那时学校里好多人把纪莫年和柳城放一起比,一个上层背景善解人意的温柔学长,一个富家子弟桀骜不驯大少爷,可往往这种评价后面还会跟一句,“还是纪莫年更胜一筹”,和花花公子柳城比起来,纪莫年大学里只谈过一段恋爱,分手也体面,专一温柔的男人总是更吸引人。 谁谈到纪莫年,不是夸几句上进,礼貌,完美。 可只有柳城知道,纪莫年所有的温柔美好得体上进,都是虚伪的面具。 人前体贴同学,关心困难户,尊重女生,帮教授处理学弟妹们的论文。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连宿舍里的床铺都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干净整洁,书架上都是教育意义极强的人物传记,电脑里连个黄片都没有。 柳城从第一次见到纪莫年时,就觉得这人活的像个神仙。可世上真有这样的仙儿吗? 当然不是。 渐渐地柳城发现,那神仙一样完美的纪莫年,会故意将教授引到有摄像的礼堂,暴露其受贿,破坏学校周年庆。 会假借学习小组名义,引着爱八卦的学弟学妹,发现学生会干事露天和女生厮混。 凡是省里领导来视察,评优,出政绩的节点,学校都要出点问题。 可根本没人怀疑过纪莫年,又怎么会怀疑他呢? 他每次都好心,每次都凑巧,每次都因为这些人自己有问题,和那人人都夸耀的未来之星有什么关系。 不仅如此,向来面对女生表白,礼貌接受情书,感激又羞怯拒绝的纪莫年,柳城亲眼见过他在天台,用那情书引火点烟,眼里全是厌恶。 柳城最初发现时是惊奇,是意外,是不可思议。 他曾几次试探,甚至试图揭露,可纪莫年永远那副我得体我有家教,我不和你计较,我清者自清的摸样,而且周围人根本没人信,只会指责柳城小人之心。 柳城自是不服,没少在背后拉帮结派说纪莫年虚伪,太子爷做派,有成绩也不纯,都是他人捧臭脚。 其实柳城是故意的,想引纪莫年上钩,他不信这么做,那个虚伪的纪莫年不会来报复,到时候自己就能当场揭穿这个婊气的男人。 可让柳城失望了,面对流言蜚语,故意挑衅,纪莫年听不见看不见似的,永远体面大方,不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一心扑在学业和为人服务上。 到最后柳城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误会了,纪莫年真的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柳城什么都没换来,还惹了一堆人说他嫉妒。他爸狠揍了他一回,让他拎清楚,纪莫年是谁的儿子。别说造谣,就算真有问题,他柳家一个做生意的,不说奉承,也要敬而远之,让他别发癫惹纪莫年。 那时柳城已知父亲有私生子,他再任性妄为,就要失去公子哥光环,所以也就真的对纪莫年敬而远之了。 但并不代表柳城没有再关注纪莫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一直将和自己没太多交集的纪莫年当假想敌,大概是他越来越不如意,所以总想,若那完美的人有天跌下神坛,是否就能证明这世上人都一样,谁也没比谁厉害、高贵。 纪莫年也果然没让他失望,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这种不留痕迹的破坏叛逆一直持续,就像一个精神分裂。 但柳城始终没有抓到证据。 他甚至在想,如果纪莫年一辈子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最起码让柳城阴暗的心理舒服了,看吧,没有什么完美的人,所有人一样肮脏。 然而,突然有一天,纪莫年却变了。 第53章 合并案件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纪莫年因替一个阑尾炎手术的学弟,参加校报自发组织的校园记者采访活动,阴错阳差的跟着暗访,并揭露了幼儿园食品安全问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次校报的报道不仅轰动了全校,在校论坛里点击量极高,还引起了官方媒体的注意,转发评论,上了主流报纸。 作为暗访的校园记者之一,纪莫年自然受到了学校和官方的嘉奖表扬。 但纪莫年本身在他们法学院,就经常参加活动,受各种奖励是家常便饭。 可那一次,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纪莫年眼中的光不一样。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纪莫年主动加入校报记者行列,甚至在大三开学,不顾所有人反对,直接转到了新闻系。 纪莫年仿佛变了个人,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心里的发泄口,之后他在校报屡屡报道出惊人的社会问题,毕业后也高调进入报社社会新闻版,接下来的两年,他不断揭露各种不公不平,社会阴暗面。 成了近几年最有名也最年轻的社会版大记者。 当然他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也有人对他动过心思,可就像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他的身世背景过去被人诟病,当了记者后,反而成为了保护色。 他在新闻界如鱼得水,可社会问题牵扯极多,和上面也有勾连,纪莫年得罪的人,也会在上面针对他父亲,据说就是那几年,纪莫年从家里搬出来了。 柳城一直关注他,对他这变化非常震惊,他仿佛一下变成了个尖锐的人,通过揭露恶劣事件的方式,真的成为了一个正义感十足的人。 如果不是几年前下八里那个报道,出了大事,纪莫年却在最关键环节辞职,做了缩头乌龟。 柳城都以为他是真的变了。 哪怕纪莫年到电视台后,成了什么优秀导演。 但在柳城看来,他还和大学一样,就是个只会在暗处小动作的胆小鬼,一方面享受光环,一方面很婊的标榜自己能力,实际上就是个虚伪的小人。 所以,柳城再见到他,又因被纪莫年抓到把柄,恼羞成怒的同时,也找回了对他的厌恶。 只是柳城没想到,纪莫年那么爱装的一个人,会栽在华瑶身上。 他到现在也没看出这姑娘有什么特殊地方,长得不惊艳,干瘪瘦弱。 只是看着小,实际年龄都三十了,甚至比他还大一岁。身上还有恶心人的疤,动不动就哭,是让人挺有保护欲,但柳城讨厌这样的女人,没想到纪莫年吃这套。 不过纪莫年这样子,他乐见其成。 “好啊,希望纪导说到做到,明天下午两点云福茶楼,我做东,就当我这个老同学庆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别耍花样,你这事。小心我卖给报社,谁谁谁的儿子为嫖妓一掷千金,题目我都想好了。” 纪莫年攥紧拳头,终究忍着没还嘴。 直到柳城等人走了,华瑶拉了拉他,才缓过劲来。 “走吧,今晚先回我那对付一宿,明天我就帮你找房子。” 说到这,纪莫年看着她的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瑶妹,之前你不是说,我帮的了一次帮不了百次吗,那我就帮的彻底一点,帮你找房子,找工作,看医生。” 一旦迈出这步不再犹豫,纪莫年心里就没什么顾忌了,或者说,此时的畅快才是他这么多年渴求的,只是他逃避了太久。 遇到华瑶,他突然信了机缘二字。但不敢往深了想。 “纪莫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后悔吗?” 车辆正好鸣笛而过,纪莫年好像没听清,“你说什么?” 华瑶没再问第二遍,正好车来了,两人一起回了公寓。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纪莫年就起来了,专案组会议,他上午得先赶回刑警队,下午才能有时间处理瑶妹的事。 纪莫年昨晚睡的沙发,此时起床动作很轻,张望了一下床上的影子,瑶妹很瘦小,在床上缩成一团,窗帘有些透光,照在她身上,竟让人莫名心安。 发生太多事,案子也好,他冲动下的决定也罢,他本以为昨晚会睡不好,会后悔冲动过后带来的一系列杂乱的事。 可意外的,竟一夜好眠。 他写了张字条压在桌上,就匆匆往刑警队赶。 这次的专案组会议,将下八里的案子,正式合并到了飞车党案中。 昨天最大的发现,应该就是那个“脸基尼”的现身。 昨晚审讯结束,陈立却难以入眠,特意找了安城大学犯罪心理专家,以及画像专家。 虽然没看到那个人的脸,但,通过肌肉线条走向,身形描绘,以及身手招式叙述,做出部分画像。 陈立甚至让心理专家帮他做基础催眠,就为了回忆两次和那人交手时,对方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的眼神变化,和眼周微表情,进行综合分析。 最后得出结论,那个“脸基尼”,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那个冒充冯严的人。 “所以我们不妨分析一下,这个人。” 陈立在白板上写了一个字母a,“咱们先暂称这个杀了冯严并冒充的人为a,他应该和冯严非常熟,不仅行为举止,身上纹身,甚至飞车抢劫做的事都一清二楚。 所以才能在冯严毫无防备情况下杀了他,并且,将冯严尸体冷冻,再以冯严身份飞车杀了第八个人,直接美美隐身,最后一起杀人案也归到了死人冯严身上。 不管这个a到底什么目的,是为了杀一个人推到冯严身上也好,还是和冯严本身就有纠纷也罢。他,一定就是揭开冯严飞车案背后秘密的关键人物。” 警方最初发现冯严案中有这第四个人后,就全方位的对冯严、叶乐晨、钟白三人周围展开走访调查,试图找出这第四个人的痕迹。 从俱乐部,车场,人际关系等等方面,全都查了个遍。 可奇怪了,大量走访中,就是查不到这个人的踪迹,钟白还好,还有些狐朋狗友,可冯严和叶乐晨身边,人际关系就简单的过分了。 如同冯云在冯严生活中毫无痕迹一样,这飞车案团伙第四个人也是查无踪迹。 无论是摩托车俱乐部,车场,还是生意场上,所有人对冯严的评价都是,不近女色,不爱和人来往,为人冷漠。叶乐晨更是,生活中除了帮冯严做事,几乎没见过他有自己的生活。 甚至道上人还猜测过,冯严和叶乐晨俩人是不是那个。 但昨晚的发现,却给了陈立很大启发和线索。 如果飞车党案团伙里隐藏的第四个人a,和下八里未成年拐卖案有关,甚至就是拐卖案幕后真正的老板。 那么他和冯严的关系,是否能理解为,就像他和王威的关系。 幕后老板只要指挥,平时不需过多接触。所以王威周边查不到和幕后老板相符合的人物,却又有关联。 那会不会冯严也和拐卖组织有关,是a的一个手下,类似王威那种角色。 帮a处理某个盘子的进货出货。而中间出现了什么利益纠纷,或者因什么事背叛了a,再或者飞车案本身就是a的计划,但中间出了差错。 而a为了掩藏自己身份,灭口了冯严? 现在看这个可能性极大。 第一,冯严所在的车场附近虽不及下八里混乱,但也属于老城区,以前有很多洗头房,之前严打过几次,现在到是少了,变成了汽配件店铺,形成一条汽配街。 但也时常有人举报说,那附近总有穿着暴露的女人,可始终没抓到什么实证,没惹出过黄色乱子,便没过多关注。 而且,看冯严经历,他是在两年半前才在那重新开了店,之前的店因运输和经济危机等问题,破产倒闭了。 后来东山再起,再能开店,钱来自于他在摩托车俱乐部,不合规的比赛中赢来的。 但会不会比赛只是幌子,只是洗钱的手段,他的钱来源也和王威一样呢。 毕竟王威这个混子也有个正经身份,是二手音像店老板。 可出事后,查了王威店里的流水,明显对不上,应该就是用这个音像店洗钱的。 所以才说拐卖案幕后老板真的厉害,每个环节都安排的极巧妙。 会不会冯严也是这种情况? 两年半前认识了a,并且帮a做拐卖的生意。 可什么动机让冯严在稳定的情况下,做出飞车抢劫这么高调的事呢? 如果是像王威那种角色,生活中该十分低调才是,一直以来冯严也确实低调,可飞车案却像突然发疯变了个人似的,高调的引起社会关注,这不符合逻辑。 所以冯严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54章 拼图 王成虎的证词,也佐证了警方这方面的猜测。 虽然他只接触过王威一个上线,但听王威透露过,这生意很大,光东三省就有好几个盘子。 但具体都在哪,王威就没说了。 王成虎没见过真正的幕后老板,和他接触的只有上线王威。 而他这个角色,从加入这组织开始,就是为了某天暴露时当替罪羊。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他现在主要是看王威死了,警方又同意将他重病的母亲,从疗养院接到安城医院重点看护,才吐了口。 他之所以一开始不肯说,咬死了是自己,是因当初和组织约定,一旦他反悔,他母亲就会被害。这是一种制衡。 而他答应,是因最初加入拐卖组织时,已是穷途末路,也就是两年前。 他没啥文化,自小家里困难,没心思读书十几岁就在街上混,小时候沉迷古惑仔电影成天幻想当大哥,可现在社会,哪那么好混。 年轻时还行,整天打打杀杀拉帮结伙,大哥在还能有口饭。 可后来严打,他就进去了。 再出来已不再年轻,彼时天也变了,早不是那种靠打打杀杀就能混出头的年月。 要有靠得住的背景护着,要有人脉做大生意,时代早将混子改头换面。 原本找个零工还能对付这一辈子,可命运就是这样,老家的父母相继得了癌症。 一开始只有母亲,他和父亲一起打工,勉强能支撑。 后来父亲也查出了病,整个家彻底崩了,王成虎说他这辈子从没那么后悔过。 父亲不想拖累他,外加觉得家里的钱只够给一个人看病,就留话让他照顾好母亲,然后自杀了。 那是王成虎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也不想活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就是王威,问他要不要做生意。让他负责整个下八里未成年进货出货,危险,但提成高。 王成虎知道是犯罪,可他没得选。只要挣钱,啥都肯干。 但王威也说了,凡事都有代价,如果哪天出事了他必须守口如瓶,说是他做的,不然他母亲就会死。 王成虎一开始干,还有些害怕,后来发现根本没事,这盘子一环扣一环,看着人多杂,但就算一个环节的人暴露了,其他的也牵连不到。 而且他就是从王威手里接货,转到和客人联系订好房间,如何收钱,最危险的运输不归他管。 于是,越做越顺手。 那天下八里出事,是王成虎完全没想到的。 他第一反应也是王威出卖了他,毕竟除了王威,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全部。 但也奇怪,王威为什么这么做? 没理由,王威这么做岂不是把自己卖了,就算警察抓不到他,幕后老板肯定也会弄死他,听王威说过,幕后老板势力很广,手段很厉害。 而且,王威要是被抓了,肯定是重罪,因为有几次运来的货,有些女孩子被打的身上没一块好肉。 王成虎也害怕过,问过王威,但王威让他别乱问,这都是上面给的货。 还说上面老板有的是门路,不仅倒卖姑娘,甚至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还吓唬他,再多问,把他肾给掏了。 王成虎也知这年头能干这事的,不是一般人,所以也对当初威胁,说如果他敢透露就把他妈给弄死这事,深信不疑。 “我猜王威也是被那人抓着把柄,因为王威和我说过,他不太想干了,但是脱不了身。” “你和王威这么熟吗?” “没。”王成虎摇头,但又补充到,“以前没,他就负责走货,都不进下八里,说是规矩。每一环的人都只能在自己的环节上,多打听多问,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当叛徒隐患除掉,他说过那个人手段很厉害的。 但今年吧,确切说近几个月,我俩关系稍微熟了点。 怎么说呢,也不是熟,但王威好像遇到了点什么事,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以前很冷很严谨。 做这行刀口舔血,时刻警惕,稍一疏忽就容易出事。” 一直以来,王威都是一两个月来一次下八里,未成年这生意不多。 具体哪天来,来前一小时才知道,都是临时通知。 但半年前吧,王威前一天刚来过,结果第二天又给他打电话,这事以前从没有过。 这次的电话也不是出货,而是私人让王成虎帮忙办件事,王威电话里说自己不在安城,最快要明天才能赶回来,让他买点止血止痛的药去一家小旅店,旅店后院有个窗口把东西放下就走,别停留。 王成虎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但王威让他做他不敢不做,就赶紧买了东西,有些药还是进口违禁的,也只有他这个下八里老人能买到。估计这也是王威找他办这事的原因。 王成虎是真好奇,他虽答应不乱看,但把东西放下后没走,躲在墙角,等了两分钟,就见一只手伸出来把药拿进去了。 没看到人,但那手腕纤细,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王成虎特好奇,他认识王威这么久,一点都不了解对方。 人都有私心,他也想多知道些组织的事,给自己留后路。 所以他悄悄去打听了这女的,没敢多问,怕被王威过后知道,可惜旅店伙计只说是个女的,别的都没看清。 王成虎又跑到后院窗口去看,窗户紧闭,玻璃上贴着花纸,可到底老房子,花纸起边,他趴在窗角勉强能看到里面一点,模模糊糊,是个长头发女人,背对窗口,正拿着药,往身上擦,床上一堆止血的纸。 “我就看到她这一个侧面都血淋淋的,没看到正面。”王成虎指着从头到腰左侧位置。 “原本我还想蹲一会,看那女的长什么样子,结果王威正好打电话来,问我药送到没,我害怕了,毕竟要让王威知道,他肯定打死我,就赶紧走了。 不过那次后,我再见到王威就感觉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就不对劲。 因为后来又有两次不是送货的时间,在下八里看到他,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我也不敢多打听,但他也看见我了,就威胁我,让我别说出去。 我问他是不是在这有女人了,咋这么上头,要让上面知道他违规来下八里,要出大事的。 他那两次胆子真的很大,我还帮他遮掩了一下,倒不是为他,是怕他出事,上头把这个盘子都换了,我岂不是无妄之灾。 他看我帮了他,除了威胁我之外,那个月抽成多分了我一成,让我闭嘴。 可他那次后好久也没出现,中间货都没送。 再出现就是前一阵了。也是私事,让我给下八里一处小院,送一封信。” “送什么信,小院在哪?给什么人的?” 王成虎想了想说了个地址,陈立心中一惊,赶紧追问他送的那封信什么内容。 “封着的,我没敢打开。” 但我打听过那个院子住的什么人,是个夜场的姑娘,好像叫桃子,我见过,和我上次在旅店见的肯定不是一个人,身材都不一样。” 其实陈立听到这,已心中有数。 只是惊叹,红痣女冯云约桃子出来这事中,除了郝哲,还有王威这个帮手,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而听王成虎的意思,冯云躲到下八里来,是因为受伤了。 在哪受的伤,因为什么事?桃子能打听到她躲在下八里,说明不止有冯云的把柄,还了解冯云出事的原因,所以才胜券在握。 可惜,冯云帮手太多,桃子必死无疑。 第55章 人在江湖 王成虎还交代了,下八里事发当天的事。 王威送完货,没走。 在送货前几天,王威先打电话来,说联系不上一个人,让王成虎去帮他找。 可王成虎按地址找过去时,出租屋没人,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根本不像住过人。 他和王威说了,王威还不信,但当时在外地,看那意思不可能及时回来。 王威和他透露也就三两天,就有一批货来下八里,他到时候自己来找。 王成虎听他这么说,非常震惊,因为以前走货,从来没提前告诉的时候,怕走漏风声。结果那天王威不仅提前和他说,还说送货那天要留下来,让王成虎提前做好准备帮他掩护。 电话里,王威很不对劲,人特别慌,状态完全不是以前的冷静。 那天还是足疗店开业,可王威那天发了疯似的拉着他找人。 从来没见过王威这么不冷静,特吓人,王成虎不得不陪着他在那附近找,也不敢多打听,怕被人注意,可怎么能找到,也没有照片。 王威人都疯了。 他废了好大劲才安抚住王威,让其在出租屋歇一会。 那天晚上可有货进来,王成虎得把后面的程序走完,还有足疗店开业幌子得打好,要是中间出了啥事,他担不起这责。 结果当天晚上真出事了,当王成虎听说下八里是被人全盘举报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王威疯了。他也只能认栽了。 但这也是为什么警方告诉他王威死了后,他终于肯吐口。 一是他觉得就这么认下太亏了,二是警方保证了他母亲的生命安全。在他看来,也幸亏王威死了,不然一旦出事,肯定是王威第一时间扣住他母亲。 从审讯室出来,陈立整人都是麻的。 像一块拼图,拼在了桃子案子上,也像拼在了冯云身上。 但和庞大的谜团一样的冯严案比,缺失的真相还很遥远。 可以推理出,冯云应该是刻意接近王威,不仅利用他帮自己做事,还从他身上掌握整条线路,并举报。 针对的是拐卖案幕后真正的老板。 而这个幕后老板,很可能就是那个“脸基尼”a,也就是冒充并杀害冯严的人。 所以冯云,想利用警方除掉a,为冯严报仇? 可a是谁,在哪呢? 小寒整理好,昨晚酒吧客人的资料。 昨晚酒吧里,一共45人,15个女性,30个男性。 男性中除了4个便衣,和始终在便衣视线里的柳城几人,还有22人。而这22个男客人里,有3个是残疾人,最后剩19个男性。 按照陈立的推理,这些人中可能就隐藏着a。 但排查过后,让人迷茫又失望,高矮胖瘦,陈立竟觉得没一个像昨晚和他交锋的人。 他不信这个邪,决定下午亲自去见一遍。 他有感觉,只要上手一摸,他就能判断出哪一个是昨晚那个人。 下午,专案组的人各有任务都去忙了,纪莫年本可以选择一组人跟着,他拍纪录片,现在也就是手机录录像,和一些现场记录,主要是他自己跟案子的感受。 纪莫年以前一直以为破案,就像拍片一样,找出线索推理,拿到实证抓人。 可真正跟着刑警队办案后,才发现,破一个案子,比拍片要难上百倍。 他拍电视影片,是一帧一帧一段一段的剪辑拼凑,可有故事主线。 但案子往往,是在零碎中找主线,他突然觉得自己曾经面对陈立时,太幼稚也太傲慢了。 虽然陈立夸了他几次很有刑警思维,但他知道,他差远了,无论勇气还是脑子,都差陈立太远了。 纪莫年看几组下午都是调查,哪组都没跟,直接回公寓接华瑶去了茶楼。 柳城早就等在包厢里,纪莫年没和他废话,一张卡拍在桌上,大牙笑着把合同借条拿出来。 合同是华瑶签的,但借条上的签字是:苗海庆。 只是担保那一栏华瑶签了字还按了手印。 纪莫年皱皱眉,让华瑶看,是不是就这些。 大牙笑着,“瑶妹啊瑶妹,这场景熟不熟悉?两年前,阿庆也如纪先生这样,拍了钱在桌上换你的借条。不过他没纪先生这么豪爽,分几次才还完,还为挣钱帮你,瞎了一只眼。 所以啊,瑶妹,你也别怨阿庆,他写这借条时确实存了心让你还,才骗你担保。但人家也帮过你,对吧?你就当还他了。” 说到这大牙挑眉,“不过,就是不知这位纪先生能坚持到几时?” “别废话,卡里的钱检查一下,这事赶紧了结,瑶妹这辈子都不会再进下八里。” “哈哈哈。阿庆以前也这么说,纪先生凡是没绝对,我只能说,你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女人。” 纪莫年还要反驳,被瑶妹拉住,就看大牙在poss机上刷了一下,满意点头,可借条还是没放手,而是下意识看向柳城。 “柳城,什么意思,我的把柄你已经有了,还想怎样,都冲我来,华瑶和咱俩之间的事没关系。” “急什么。”柳城抽走大牙手里的借条,“我只是觉得吧,咱俩现在这关系,不好好利用合作一下,未免浪费。” “你想干什么,柳城你别太过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没合作可能,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死心吧。你抓着我把柄,我可也抓着你的,要我抖落出来吗?看看谁更丢人。别以为我是软柿子。” 纪莫年急了,直接过去揪住柳城的领子。 柳城瞪着眼,夸张地大笑,“纪莫年,这样你就急了?开个玩笑而已,你以前的涵养隐忍都哪去了?这女孩魔力这么大吗?你爸要是见到你这样,会怎么说?” “不关你的事,柳城,我可是电视台的,信不信我要报出柳家集团现在继承人有生育问题,你家股价跌得快,还是爆出我帮人还钱,我爸会有啥影响?要试试吗?” 柳城脸色沉下来,“不合作就不合作呗,何必这般气急败坏,都不像你了,纪莫年。但也别说死,人在江湖混,说不定哪天你就有事求我呢?” 第56章 报社的人 纪莫年瞪着柳城,冷哼一声嘲讽又不屑,抽过他手里的借条,“希望永远不要有那天。”拉上华瑶就离开。 只是出门前,柳城又叫住他,纪莫年不耐烦的,“柳大公子,还有什么事?” 柳城这次倒收敛了玩味和挑衅,“提醒你一句,有人要对付你爸,小心点,别着了人的道。” 纪莫年皱眉回头,奇怪的审视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会这么好心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不劳你费心。” “不领情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你以后说不定会来找我。” “故弄玄虚。” 离开包厢,纪莫年还想着柳城的话,犹豫着拿出手机。可这时,就听走廊另一边有人叫他,“纪导?” 抬头,就看对角包厢开着,正对门口位置是坐着轮椅的付振明。 “付老师?” 纪莫年松开了拉着华瑶的手,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打招呼。 结果到门口才看清里面和付振明一起的人,愣住了。 包厢里的两人看到他也惊讶的站起来。 付振明没察觉到几人间的尴尬气氛,介绍着,“纪导好巧,今天我接受当代时报记者的采访,正好谈到残联会未来宣传方向,我就聊了之前和你提议的给残疾儿童做纪录片的事。 报社的人说如果电视台拍纪录片,他们会出联合报道,正聊着,这一转头就看到了你。多有缘分。 这两位就是当代时报的,邱志强记者,和苏素记者。两位都是社会版有名的大记者。” 说着热情的又给那两位记者介绍,“这就是我正要和你们提起的,上次给我很多思路的纪导,纪导年轻有为,之前获奖的《大山之子》,就纪导的作品。” 付振明很礼貌的介绍,连纪莫年身后的华瑶也没忽略,看向她,“这位是纪导的?” “朋友。” 纪莫年回答着,可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记者,在对方有些诧异又尴尬的目光里,调整了一下呼吸,问候着,“大邱,小素,好久不见。” 那两记者也回过神来,邱志强微微皱眉保持着沉默,但苏素则局促不安,犹豫着,“师哥。” 付振明惊讶的,“三位原来认识?” “纪导以前在报社呆过,是有名的大记者。” 邱志强先抢过话头,盯着纪莫年似笑非笑,阴阳怪气,“我们这位师兄,做什么都厉害,当记者时被奉为替压迫人民发声的神,现在当了导演,也走替底层说话的路线?是啊,师兄就爱走这个赛道,必定每次一击即中。 那部获奖的《大山之子》我看过,为留守儿童现状感到担忧,纪导侦查实事总是嗅觉敏锐。 只是不知纪导为其发声后,有没有关注过后续,别像以前当记者时那样,只顾着沽名钓誉,不管曝光普通人受舆论指摘的后果,到时可别又被人找上门来,泼剩菜汤。 哦,不对,纪导一向擅长撇清关系,后续的责任,自然有别人帮你担着,剩菜汤也有人帮他受着,毕竟纪导有个厉害的爹。” 付振明愣在当场,完全没想到是有仇的局面,尴尬的不行。 苏素赶紧拉了一下邱志强,“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邱志强看着纪莫年的眼睛,充满嘲讽和挑衅。后者攥紧了拳头,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华瑶却急了,“你在胡说什么,纪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同事几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信你们自己问他,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华瑶气愤的要上前,却被纪莫年拉住。 “付老师,你有采访,我今天也有事,先不聊了,改天有时间再聚。” 可邱志强却没放他走的意思,一把拉住他,“师兄,几年没见了,才说两句就走啊,不叙叙旧吗?哦,是我们这样的人没必要叙旧吧,毕竟我们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入不了你的眼。 你以前愿意和我们一块,也就是逗着小猫小狗玩玩对吧。” 越说越没边,苏素忍不住吼道,“邱志强,你疯了?” “这些话不都是纪师兄亲口说的吗?苏素,你都忘了?这些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说着表情夸张的,“哎呀,我这话是不是得罪人了,师兄,你可别找人封杀我啊,我可畏惧你这种有背景的人了。多有得罪啊,您多见谅,这做记者的呢,就是容易出事,比如梁旭师兄,对吧?” 提到梁旭,纪莫年受不了了,几乎和苏素一起吼着,“够了。” “够什么了?” 邱志强也不装了,冲着苏素喊着,“你帮他干什么?他一走好几年,还叫他师兄?他把咱们当师弟师妹了吗?人家现在日子潇洒的很,和咱们早撇清关系了。” 纪莫年整个人都在抖,回头看着邱志强,“大邱,你说的对,所以可以放手了吗?” 邱志强听了他的话似乎更气了,“我这么说你,你就认了?” “你说的是事实,我无话可说。” “事实是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们解释过就一走了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纪莫年。” 邱志强像要失控了,声音里都带着哽咽,“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次,你解释过吗?你见都不见我们,躲到不知哪去了,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电视台的了。你以为你换个职业身份,过去就洗白了? 当初我给你机会解释,你为什么啥也不说,只做缩头乌龟。你知道你当初害我们多惨吗?你一句无话可说,就能被原谅吗?” 死命的抓着他手腕,这么多年过去邱志强其实早没了最初出事时的疯魔,几次被从纪莫年家楼下由老主编等人拖走。后来被人警告了,他也愤愤不平很久,最后是被老主编强行把他调到驻外报道,才消停。 大概在驻外报道中得到了历练,看多了人在家国大事面前的悲欢离合,真的磨了他暴脾气爱冲动的性子,他回国这两年,连老主编都说他稳重了,更是在社会版独当一面了。 彼时事过境迁,连邱志强自己都以为对当初的事不再怨恨执着,也没再刻意去接近和寻找所谓的真相了,他自己都以为放下了。 可今天的偶遇,再次见到纪莫年,他才意识到,曾经的伤害有多深,不是被时间抚平了,只是他习惯了疼痛。 再见到纪莫年,仿佛多年的压抑努力全白费了,那份稳重和平静,瞬间被推翻。成为了此时此刻咆哮着质问着,也在懊悔着崩溃着的自己。 可邱志强此时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哪怕苏素拼命的想把他拉开,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尤其看到纪莫年那逆来顺受的样子,破防一样的直接崩了。 “你松手,你先松手。” 苏素想把他拉开,却怎么都拉不动,最后华瑶走过来一口咬在邱志强手腕上,疼痛让他清醒又诧异,看着挡在纪莫年身前的华瑶。 他胸口还在激动地上下起伏,人却已经回过劲来。 付振明被这场景震到,此时反应过来,咳嗽着想打圆场。 纪莫年却再也无法粉饰太平,脸色苍白的张嘴想说两句,却嗓子噎住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转头逃也似的离开。 华瑶追着他下楼,“刚才那个人和你有仇?他说话好难听,场面都不顾,别难过,和那种人志气不值得的。我知道纪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他走出茶楼到停车场,才缓过来似的大喘着气,刚才一瞬间他快窒息了。 此时回头看到华瑶担心的目光,出神沉默了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华瑶,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57章 给爸爸的信 “善良,热心,有正义感,有责任感。” 纪莫年自嘲一笑,“责任感?或许他说得对,只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认自己看到的,我认识的纪先生,同情我,也共情我。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沾了我就倒霉,可你却帮我。哪怕我一开始只想利用你脱身,可你还是在我无助时伸手,只有你没把我当精神病,对我来说,你就是我遇到的最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 纪莫年惊讶,华瑶眼神坚毅,这段话真心实意,可也正因如此,让他这一刻无比心虚愧疚。 “我没那么好,如果我说,我帮你不是出于正义感呢,而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喊他,“师兄。” 那个女记者苏素,追出来,“师兄,刚才志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不是有意的,他那人的性子就那样,你了解的。” “我知道。” 他打断苏素的话,努力维持着微笑,“你现在负责社会大版了?前段时间看到你发的大版面,恭喜。” “师兄。” 面对纪莫年的疏离,苏素有些不敢置信,明明以前大家那么要好,一起和社里抗争,一起蹲点挖掘新闻,是最默契的战友。 曾经他们四人小组,是被誉为社会新闻激进青年的先锋大炮,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可此时面对这样疏离的他,苏素也只能收敛蓬勃的情绪和万千话语,“师兄的纪录片获奖了,也恭喜你。” 其实年前刚获奖时,她就发过信息恭喜,可也知道,他以前的号早不用了,邮箱给他写过很多信,也从来没显示过已读。 纪莫年点着头,拉开车门想走,苏素还不死心,“师兄,这么多年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今晚报社聚餐,会来很多以前的老朋友,在福星酒楼,你来吗?” “我早不是报社的人,就不去打扰了。” “可老主编要退休了,这是欢送他的最后一次聚会,你真的不来吗?这么多年老主编一直念叨你,他找过你很多次吧,他说你放弃当记者很可惜,办公桌上现在还有你和梁旭师兄以前做的报道。” 听到梁旭这个名字,纪莫年心一痛,“替我和老主编说句抱歉吧,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 启动车子,可苏素扒着车窗,“师兄,就算你选择忘了过去,咱们也是朋友吧,也没必要断了联系。 当初是我们激进了,都是一时气话,还有志强他只是嘴硬。你离开他最难过,他只是言不由衷,不是真的怨恨你。 梁旭师兄的死,你比我们都难过,只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 对不起师兄,可你就算怨我们,也不该不见老主编。 他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着你和梁旭师兄当初没有错,他还保留着那后半部分报道,也是他拦住了要找你的人,拦着我们不去电视台找你。他说你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纪莫年抓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情绪随着苏素的话起伏,那些努力忘记的画面排山倒海般袭来,“够了,苏素,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不在报社,不是记者了。” 他几乎是吼着的,双眼发红的带着恳求的看向她,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平静,“抱歉,我还有事。” 狠下心将苏素死死扒着窗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邱志强也下来了,看到这一幕,刚压下去的气愤又起来了,过来冲他喊,“纪莫年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对苏素。” 然后抱着苏素的腰,扯开,“他都不管咱们了,你还找他干嘛?小心一会又有人来警告。他一向爱当甩手掌柜,还和他说什么。” 可苏素还是不愿放弃,“师兄,老主编退休后就要出国了,他这几年身体不好,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他一直念叨着你,却怕给你惹麻烦不去见你,你能去看看他吗?” 车子已经开远了,纪莫年从后视镜看到苏素被邱志强抱着大哭,心如刀绞。 曾经他、梁旭、邱志强、苏素,四个人是最强组合,他们想要曝光的社会问题,就没有拿不下的,配合默契,深入调查取证,不畏强权威胁。 苏素是他们中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女生,她那时每天就像个开心果,也时常因工作上的难点哭鼻子,以前最喜欢在他身后跟着,梁旭总打趣,称她是纪大记者的小尾巴。 几年过去,小尾巴长大成熟,能独当一面了。 刚才在茶楼里见到她,他都有些认不出了,他们仨曾经说过,永远不会再让小尾巴哭,可他们谁都没做到,尤其是他。 其实纪莫年早就知道,老主编今晚的退休告别宴,不在记者圈,可媒体人哪有秘密。 他也知道,这些年纸媒没人来找他麻烦,除了父亲帮他平了外,更多的是老主编几乎安城每个报社都去了,去挨个求人不要找他的麻烦,替他解释。 可解释有什么用,媒体人都知晓,很多事大众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后续如何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外加,解释什么?他确实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队友和信仰,他不配当一个记者。 他这些年对老主编避而不见,不是因那件事后报社里的人对他的谩骂,而是他觉得愧疚,觉得没脸见老主编。 可苏素刚才的话在耳边萦绕,“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 纪莫年心中翻涌,无尽的愧疚苦涩让他眼前模糊,直到一只手拉了他一下,“红灯,小心。” 纪莫年才一个急刹车,如梦初醒,“抱歉。华瑶,下午我有点事,今天不能陪你去看房子了,先送你回公寓可以吗?” 华瑶点头,可纪莫年又想起什么,“你还有行李吧,那我先陪你去取行李。” “我自己去取就行了,你有事先忙吧。” “可是。” “没事的,纪先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行李也不多,自己打车去。”华瑶对他笑着,抓着他冰冷的手,给予他力量。 纪莫年没有躲开,知道她在安慰,最后回以一个苍白的笑。 直到车里只有他一个人,情绪才再也绷不住的爆发。 …… 而纪莫年不知道,另一边上了出租车的华瑶,却在车子开起来的一瞬,担忧脆弱的目光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厌恶,拿出纸巾擦着自己的手。 出租车司机询问着,“去下八里哪个口啊?” “不去下八里了,师傅,附近有邮局吗,就去最近的邮局吧。” “小姑娘要邮东西啊,附近有快递站。” “不用,就去邮局。” 华瑶从包里拿出一个空白本子,撕下一张,将腿支起来,在车子的摇晃中动笔。 “爸爸,展信佳。 我要换新工作新住处了,之前的工作虽然老板对我照顾,同事对我有爱,可人总要往上走。 我在这已经学够了东西,要跳槽了,去新的环境才能学到更多,为我的梦想努力。 新老板人很好,是个有正义感有责任心的人。 只是,他最近好像有烦恼,我在思考如何帮他解决问题。 毕竟当上公司的中流砥柱,才能更好的发光发热。 我还没完全了解他,只知他是个家世背景好的人,父母一定很爱他。 但他朋友太少了,过去共事的人对他也有误解,真是个孤独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很渴望证明自己吧。 我一定能发挥作用,成为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员工。 未来的路还长,新工作也许会有很多未知的麻烦。 但没关系,我这人优点就是,耐心好又努力。一定会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 只是爸爸,我好想你啊,你也很想我吧? 你放心,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在安城彻底立足,成为一个很耀眼的人。 把你接到我身边,享女儿福。 …… 永远爱你的女儿,小瑶。” 第58章 和冯严在一起的女人 陈立中午饭都没吃,带着岳明去见名单上筛选出来的,19个当天酒吧里的男性。 午休,一些白领会在公司附近吃饭,陈立假做也是吃饭的陌生人走过去,有些不小心撞一下,有些则搭讪两句,还有些他觉得年龄符合的,就假装认错人的上去拍两下,再和人道歉。 可越见,陈立脸色越沉。 当陈立再一次在本子上画了个叉后,岳明忍不住开口,“队长,别灰心,那个a如此狡猾,或许太擅长伪装呢,这么短时间接触,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陈立却烦躁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他两次和那个人交手,只有他明白,很多东西是伪装不来的。 陈立不信邪,蹲在路边,继续筛选,实际接触后,他认为年龄上不符的,身高不对的,身材过胖过瘦的,都一一划掉,最后差不多的也就七八个,决定更细致的接触一下。 可一直忙到晚上,岳明累的人都蔫了,陈立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更多的是疑惑,难道真的想错了,和自己交手的a,当时没躲进酒吧,而是逃出了,可他能逃到哪去? 当天远的路口a不可能走过去,近的那个时段便衣也说没人出入。 难道还真能飞檐走壁不成?可就算飞天遁地,也不可能一定痕迹不留。 所以最开始陈立才推论人躲酒吧里了,可现在怎么排查酒吧里的人都没有,外面警察又没看到可疑的人出来。 陈立脑子突然闪过一个点,难道,a混进的是便衣中,当天虽然出勤的警察很多,但都是熟人,彼此都认识,所以难道a是警察? 不不不,队里的人伸手招数陈立都熟悉,如果是警队内部人,第一次上手,陈立肯定就认出来了。 那么就是便衣中有a的接应。 陈立心狠狠沉下去。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他希望自己想错了,但又不得不怀疑,所以当天执勤的都有谁? 他想问岳明,最后还是闭了嘴,这事非同小可,不能打草惊蛇。陈立得自己慢慢查。 天色见晚,两人回了刑警队。 陈立以为纪莫年早就回来了呢,想找他聊聊。 可问了一圈,都没人见到他,最后还是小寒说纪导给队里打了电话,今晚请假。 “请假?说干嘛去了吗?”陈立疑惑,纪莫年这段时间参与案情非常积极,而且今晚还有专案组会议,他竟然说不来。 小寒摇头,撇着嘴,“陈队,你还真当纪导是你属下了啊,人家就是来拍摄的,不是你的组员,去哪还要和你报备?人家就不能有点私生活啊。” 听到私生活,陈立突然想起一个人,“上次让你调查的华瑶,怎么样了?” 小寒虽不解陈立为什么要调查华瑶,还是把资料递过去了,很薄的两三张纸,却是从小学到现在所有的资料,“是个苦命的。” 华瑶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十五岁时,父亲出意外去世,十八岁,母亲被查出遗传性精神疾病,华瑶就开始辍学打工。 华母因病伤人,加上高额医疗费,迫使华瑶借了外债,之后就开始了还债欠债循环不断地日子。 但两年前在下八里遇到了一个叫苗海庆的人,帮她还了部分钱。 但这两年间,并没查到他俩在哪生活,可在下八里人身上并不多奇怪。 据说阿庆这两年赚钱还债都不是正经打工,可能是帮人做了点走私什么的,所以,隐藏了生活地点。 之后阿庆跑了,华瑶再次出现在下八里借债,然后在足疗店遇到了纪莫年。 陈立看着这份调查,在几个地方点着,“据说、传言这样的词,小寒,你作为警察不知道调查资料里不该出现吗?” 小寒呲牙笑着,“陈队,这些还是好不容易在下八里打听出来的呢,因为在两年前阿庆带着华瑶离开后,就和消失了一样,哪哪都不知道。” “不是说华瑶的母亲在疗养院吗,她没去看过?” 小寒摇头,“没,别说这两年,华瑶得有五六年没去过疗养院了,只往疗养院汇钱,人没出现过。 但也能理解,久病床前无孝子,而且她妈被送疗养院前,暴力倾向就很大,曾把女儿打的头破血流送进过医院。 其实华瑶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她没放弃给母亲治疗已属不易,别人又怎么能用亲情道德绑架她不去看母亲呢,她今年有三十岁了,整个青春全在还债中度过。” 陈立惊讶,上次看华瑶长得很年轻,没想到竟已三十岁了。 不管如何,华瑶的资料确实简单到,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可真的那么巧吗,每一次她都在案发附近。 陈立正想着,那边小王竟无比兴奋的冲进办公室,“陈队,有最新发现,关于冯云的线索。” 之前警方推理出,那些年冯云和冯严姐弟俩一直在行骗,冯云在明,冯严在暗,所以查冯严时查不到他身边有女人。 可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比如,艳红的证词里,说看到过冯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警方在艳红所说的小区,进行全面信息排查,这个过程花了很久。 一是,那小区是个老区,人多又杂。二是,在卖房租房信息中查不到冯严或冯云的名字,可能是用假名登记的。 那就只能走访询问,因已是一年前,警方并没太寄予希望,又加上之后出了郝大伟案子,警队人手不够。 这个走访就断断续续,有空才去,但一直没放弃。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今天下午,终于真有了收获。 那小区里,有老人记得冯严和那个女人,不过按他们说的,男的不经常来,女人在那租房一年多,就见过那男的两三回。 警方给老人看了冯严的照片,几个老人觉的应该是,但记不清了,只一个老太太一口咬定是他。 “那女的当时就住我家楼上,小伙子很俊,所以我有印象,男的确实没来过两次,可有一次我印象深刻,两人好像闹分手吧,男的摔门走了,女的哭着追出来。你说那男的多长时间也不来一回,大多都是晚上,一看就不是正经处对象,女的还舍不得,啧啧啧,那次之后男的就没来过了。” “奶奶,你记得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吗?” 老太太想了想,“一年前吧,那姑娘之后也搬走了。” 排查的警员当时很激动,拿手机里冯云失踪前的证件照给老太太看,问是不是这个姑娘? 结果意外的,老太太却摇头。 警员以为老太太没看清,毕竟拿的是冯云二十岁的照片,让老太太再细看看,可老太太却说,“真的不是,长得和你这照片完全不一样,照片里的女娃鼻梁多高,住我家楼上的,小鼻子小嘴单眼皮,长得不像咱们北方人。” 不是冯云,又是谁呢? 知道具体住址,直接找楼上房东查记录,结果十分让人震惊。 前租户虽一年前就搬走了,但信息身份证有留底。 出人意料,和冯严一起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许清柔。飞车案第三个受害者。 第59章 女人的秘密 警方将许清柔叫到刑警队,她一开始以为警方要问昨晚在酒吧的事,就又叙述了一遍,陈立也没阻止。 “昨天下了班,同事说下八里酒吧有喜欢的地下摇滚乐队。我不想去,但其中一个同事过生日,我们平时谁过生日,都一起凑份子,那天就我们三个在,她俩叫我,不去就显得不太好,然后我就去了。 摇滚乐挺闹得,我不喜欢,本来想早点回去,结果你们警方就把酒吧围起来了。警官,昨天我就已经说过了,今天还找我,有什么别的事吗?” 许清柔和她名字一样说话又轻又柔。 此时胆怯的看着陈立,陈立手指点着桌面,特意给了长达三分钟的沉默,眼睛一直盯着许清柔,这在心理上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然后,直接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许小姐,昨晚在酒吧遇到你还挺意外的,咱们也算老熟人了,飞车党案前前后后找你问过好几次话。最后一次问你,就前几天,岳明找的你。 还记得当时问你什么问题吗?” 许清柔皱皱眉点头,不知陈立什么意思,但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和你说,凶手冯严,飞车党的首脑抓到了。他还有两个同伙,一个是叶乐晨,一个是钟白。当时问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你怎么回答的?” “不认识。” 许清柔错开陈立目光。 “是啊,你说不认识冯严,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认识冯严吗?想好了说。” “不认识。” “说谎。” 陈立一把拍在桌上,吓的许清柔一抖。 “这是你一年前在安居小区的租房记录,你在那租过房子的对吧?邻居说你当时有个男朋友,白天来的时候很少,大多晚上去,那个人就是冯严。你还想否认吗?” 许清柔紧张的,“我是在那租过房子,但我没男朋友,邻居看错了吧,许是我同事或朋友,我不认识什么冯严,如果我认识他,他干嘛抢劫我?” 这也是陈立没想通的地方,既然认识为什么要抢劫伤害前女友。 而且,陈立万万没想到和冯严一起的是,飞车案的受害者许清柔。 在这之前,刑警队从来没有想过冯严和案子里的受害者有关联,毕竟那些受害者,无论当时还是后来做笔录,没人说自己认识冯严,谁会想到飞车抢劫案犯和受害者是认识的。 如果不是调查冯云时意外发现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去。 所以当发现是许清柔时,第一时间就去许清柔所在单位以及生活区严密调查。 许清柔工作地点在殡仪馆,比较特殊,监控都能保留到一年半内。 警方翻遍了这一年半的大门监控,还真发现了冯严的踪迹,查了日期那天是许清柔值班。 而且冯严来找她时骑的机车,正好是后来抢劫她时的那辆。 无比讽刺。 监控不仅拍到冯严来找她,还拍到许清柔在门口主动去拥抱他。 视频在许清柔面前播放,她肩膀颤抖,眼神躲闪。 “你不仅认识冯严,还和他是恋人关系。” 面对视频许清柔张嘴想否认,可沉默了许久也没再说出什么,所有的反驳都显得苍白虚假。 无从狡辩只能挣扎。 最后,大概经过心理斗争,许清柔泄了气,点头,“对。” “那警方给你做笔录时,你为什么不说抢劫你的是冯严,是你认识的人。” 许清柔有些激动,“陈队你也说了,我们毕竟当过恋人,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他,可即便分手了,也是爱过的人,怎么可能看他被捕,如果不是那天人太多,我根本不会报警。” 说到这许清柔眼泪下来,情难自控捂着脸抽泣。 小寒进来安抚了半天,她才渐渐平静。 陈立有些头疼,不想再浪费时间,“什么时候认识的冯严?你知道他为什么当街抢劫你吗?” 许清柔摇头。 “不说是吗,你这属于妨碍公务了,许小姐,当时他飞车抢劫时,你伤的多重,都忘记了?你手上疤痕还没掉,一个想至你于死地的昔日恋人,而且他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你也卷在其中?” “我没有。” 许清柔紧张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认识的冯严,后来又遇到了,谈了一场普通恋爱,他对我也不怎么上心。 你们也知道了,就算在一起那段时间他也不怎么来找我,找我也是晚上,男人只在晚上找一个女人,能有多爱呢? 就这样他也不怎么理我,大概觉得我就算是晚上也索然无味吧。” 说到这,许清柔眼泪再次流下,看向别处,“我那天质问他是不是心里压根没我,他没否认也没承认,我就和他争执起来,他摔门而去,我当时就后悔了,我爱的很卑微,跑出来找他,可他都没回头。一个狠心的男人。 之后我再没见过他,那天飞车抢劫我也很意外,我才从公园出来,就一辆摩托车抢了我,我被拖行一段路后,看到那摩托车才认出,可对方戴着头盔,我并不能十分确认是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如果想要钱,可以直接来找我要,他知道我的,要什么我都给他的。 或许是别人骑了他的车,或许是他朋友动的手,他不知道是我?我想了很多可能,也想不透缘由。过后我有给他打电话,可以前的号他不用了,我以为他最起码会找我解释,可他没有。 我不想惹事,算看在过去的情分。 再说了包里也没什么钱,可周围人报了警,所以警方问我,我也没说。” “许小姐,不觉得你的回答,太牵强了吗?” “可这就是事实。”许清柔吼道。 “好,就算按照你说的,那你和冯严怎么认识的?” 许清柔想了想,沉默了快五分钟,似乎难以启齿。 就在陈立快没耐心时,许清柔才犹豫的开口,“其实我和冯严,几年前就认识了,确切说,我最近开始认识的不是他。而是他姐姐,冯云。” 许清柔回忆,几年前,有个陌生女人突然来找她,那个女的就是冯云。 她也不知冯云怎么知道的她,在哪知道的,上来就请她帮忙。 “帮什么忙?” “知道我在殡仪馆工作,让我帮她处理一具尸体。” “什么?”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警员都无比震惊。 “一个陌生女人找你,上来就让你帮处理尸体,你不觉得这事太玄妙了吗?” “是很悬,但这就是我真实经历的。我一开始也和您一样,很惊讶觉得无比荒唐,而且那女生瘦瘦小小的,我和她之前从未见过,我第一反应是她脑子有病吧,我差点就报警了。可她却和我说了一件事。” 说到这,许清柔攥紧拳头,呼吸变得紧张,“她知道我的秘密。” 第60章 完美男人 “你的秘密?” 许清柔没急着回答,抿着嘴唇,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半晌才抬眼,“对,她说她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 陈立皱眉。 许清柔深呼吸一口气,紧闭双眼,“我妈,是我爸杀的,当然我父亲去年去世了。这也是现在我愿意说出来的原因。 但几年前,他还活着。 冯云威胁我,说有证据能证明我爸杀了我妈,最重要的,还说知道杀了我妈的原因,如果不想我爸一把年纪坐牢,不想我的事曝光,就帮她处理一具尸体。” “所以,你帮了吗?” 许清柔手指颤抖,“嗯。” 她点了头,在场的人更是震惊。 “殡仪馆每次火化都有专门的登记和监控,你怎么做到的?” “那是现在,前些年没这么先进,而且我所在的东华苑,地理位置偏,平时送来火化的不多,设备一直没更新,甚至除了两台火化炉,其他用的都是二十年前的炉。 这东西有漏洞,每个月,都要清理炉子内积油,清理的方法就是倒进去高燃油,焚烧九个小时。 我猜,冯云早就了解过东华苑的情况,才会找上我。 让我在清理焚烧炉时,把值班大哥支走,再偷偷将尸体放进去,烧成灰中间再取出来,操作起来其实挺麻烦,因为高燃烧时再次打开和启动都需要预热,如果因此没把炉壁油烧干净就会引人怀疑,所以里面还要加一些化学溶剂,溶剂是他们提供的,我只负责操作。 听起来很荒唐,可配合的好,时间严谨,是能实现的。在真正操作前,我就试验过一次。 虽可操作,但知道的人其实很少,没几个知晓我们那个旧炉子有问题,正常是中间无法打开的,冯云肯定是仔细打听过,才找上我。 我当时很害怕,可她逼我,我不想父亲坐牢,也不想我的事曝光出去,我只能听她的。” “你就不好奇她怎么找上你的,怎么知道你家里的事? 其实我们也看过你的资料,上面写着你妈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因意外跌进井里冻死了,这么多年前的事,她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事当年报警都以意外结案了,她为什么会知道内幕,你不好奇?” “当然好奇,她和我说这些时,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也很怀疑。可当我看到她和冯严偷偷送到殡仪馆来的尸体时,我就明白了,她从哪知道的我的秘密。我就算死不承认,也不行,他们有证据。” 许清柔说到这,睫毛颤动,带着哽咽,“这辈子,我的秘密就和一个人说过,就是曾经抛弃我的前男友阿远,而他们让我处理的那具尸体,就是阿远。” 她自嘲的笑了笑,“在和冯严交往前,我这辈子,就信过那一个男人,我对男人那么有防备,却还是在他的花言巧语下失了心,真是太可笑了,我这一生都太可笑了。” 许清柔讲到这几乎崩溃。“阿远不仅在看到我秘密的时候抛弃了我,竟然还将我的事告诉了别人。” 说着许清柔大哭又大笑着。 “你爸杀了你妈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们怎么知道,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我,陈警官,我爸杀了我妈的原因,就在我身上,永远抹不掉。” 小寒将许清柔带到单独房间检查后,出来脸色都不对了。 陈立问她是什么,小寒几次开口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一块进去检查的法医姐姐叹了口气,“左右两侧上乳都有被刻字,顶端被穿了孔。” 法医也说不下去了,那是她见过最可怕的画面,穿孔不是传统意义上刺穿,而是有很大的孔洞,应该是用很粗的棒针穿过留下的,并且用了特殊溶液,腐蚀了一些肌肉皮肤,才导致孔洞很大。 即便缝合和后天医美都不能消除的穿孔,刻字也极深,哪怕许清柔说她长大后去医院做过几次激光祛疤,都不能完全去掉,成了她一生的耻辱。 “我爸我妈是相亲认识的,老一辈的感情,搭伙过日子,可我妈一直心气高,嫌我爸老实人,赚不到大钱,人又矮。所以总和我爸闹别扭,我爸每次都哄着她,可张秀兰那女的不知足,她竟然出轨了,不仅出轨,还闹离婚。 我爸求她,可她后来连家都不回了。 她和我说,她外遇的叔叔长得好,还有钱,温柔体贴,和我爸完全不一样,对她真心实意,还要带她出国。 张秀兰那段时间疯了。 根本都不避人,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 我爸很痛苦不知道和谁说,我妈娘家又在南方,他也找不了我妈娘家人。他很传统,那个年代,老家那边很保守,要是传出去他被老婆戴绿帽子,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那年才十五岁,什么都做不了,只知道家要让张秀兰作没了。 其实我劝过我爸离婚算了,可我爸执迷不悟,他让我去求我妈,幻想我妈看在孩子面上别走,他还说只要我妈回来,他就既往不咎。让我求她。” 许清柔冷笑着。 “可求她有用吗,我妈根本没爱过我,她在乎我吗,如果在乎我,就不会出轨,和人花天酒地。 就算我去求,我都不知道去哪,那男人是谁住哪,谁也不知道。 只听说是个外地人,我猜应该在市里,要是我们镇上,早就传遍了,可能是那些南方下海的老板吧,毕竟能给她买香港手表。 我妈后期回来也是作闹要离婚,说要出国,不离婚拿不到证件走不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她之前都好些天没回来,那天特突然,没直接回家,而是去学校找的我。” 许清柔回忆着,手指开始发抖,眼神发直,像坠入到噩梦里。 “张秀兰给我请了假,带我去市里,点了肯德基,那天我妈对我特好,好的我都不认识她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条质地很好的连衣裙,戴了一顶小羊帽,画着大红色嘴唇,坐在快餐店里,像电影里的女人。 而许清柔穿着一身镇上的校服,蹭的有些脏,扎个马尾,十几岁的女生还没发育好,干干瘦瘦的。局促的吃着鸡炸薯条。 张秀兰看着她,嫌弃数落她上不得台面,说不像自己的女儿。 说本来不想带她走,是那个叔叔,爱屋及乌,让张秀兰带她一起。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语气里的酸,手指戳她的脑袋,“你这丫头,就是命好,命真好。你妈我小时候要是你这命,肯定不会和你爸结婚,蹉跎青春。现在你算成了我的光,十几岁就能出国,到国外过好日子,将来嫁个好男人。” 母亲说到那个叔叔,一脸甜蜜幸福,“不过我现在也不晚,遇到了好男人。” 许清柔才明白过来,不是张秀兰想带她走,是那个叔叔说要母亲带上女儿一起走,他母亲还不太乐意,可又想在那男人面前表现得温柔善良,才不得不把她带出来。 “我不走,我要和爸爸留在这。” 母亲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一下就变了,“真是傻子,和你那个爹一样,好日子在眼前不知道抓住,你以为我乐意带你走啊,不识好歹。” “我不走,要走你走,我有爸爸,我要留在这。” 母亲很生气,“不走就不走,你以为我乐意带你?是你叔叔要见见你,就见见总行吧,你若不愿意你自己和他说,别搞的好像我故意不带你似的。” 说到这母亲摸着腹部,“我这里可怀了你弟弟,你不跟着更好,我们一家三口在国外吃香的喝辣的,你就陪你那个穷鬼爹吧。” 最后,许清柔还是被母亲带上出租车。 很多年后,许清柔回想,如果那天她态度坚决一点,不去见母亲的情人,她的人生会不会就是另外的样子。 可那天她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半推半就和母亲走了呢。 哦,对了,因为母亲服软了,求她去见见。 她后来很多次回想那天,回想母亲和她说话的每一个细节,她一直思考母亲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早就知道。可到母亲死,她都没敢问出口。 许清柔已不记得那天如何进的门,如何喝下那杯果汁。 以及发生的一切,都变非常模糊。 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将一些恶心的记忆淡化和遗忘。 可即便很多画面都不清晰了,那痛感却永远忘不掉。 那个男人,年轻个子很高,很瘦,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病态的白,金丝边眼镜让他看起来温柔的像个书生,和她那膀大腰圆又矮又胖的父亲真是天差地别。 她见到那男人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男人,难怪母亲会陷进去,如此疯狂。 而且那叔叔很斯文礼貌,问着她的年龄,问着读书的事。 真是完美至极的男人。 然而,一切都只是假象。 第61章 母女被骗案浮出水面 十五岁的许清柔不知何时坠入的黑暗,再有意识,是被痛醒的。 摇晃的天花板,动不了的四肢,身下带血的碎花床单。 她哭喊着母亲,可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时间拉长的仿佛一辈子那么久,她的灵魂也留在了那辈子。 “你们没报警?” 许清柔摇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遇到这种事,怎么报警,小镇上的人唾沫就能淹死我,而且我妈跪下来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母亲跪在她面前哭,说她没想到,说一定是叔叔喝了酒,不是故意的。 “我恨死张秀兰了。她没让我回家,带我在出租屋里呆了好几天,我发烧41度,她都没带我去医院,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可后面还没结束,就像人性的恶没有下限。 许清柔烧的迷糊的第三天,那个男人好像回来了,因为她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质问声,可那个男人却淡定的欣赏着母亲的歇斯底里,指责她的不自爱,说母亲花了他的钱,就该付出代价,还威胁母亲,敢报警,就把她们母女的照片公之于众。 “我烧了四天吧,竟然活过来了,大病一场,虚弱的不行,而我母亲,一夜之间就老了。” 她不再美丽,面容枯槁,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不少。 “张秀兰看我醒了,就跪着求我别说出去,看我无动于衷,就拿刀子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就和我同归于尽。 我妈那时候了其实还没清醒,那男人的骗术后劲太大,哪怕最后挑破了,他目的达到后人就跑了,我妈还幻想着那个人爱过她,是救她于水火的神,还做着出国梦,以为那人还会回来。 可我都看出来了,他从接近我妈就是这目的,他就是个变态,一个喜欢狩猎折磨女孩子的变态。 再后来这事,我爸还是知道了,我妈带着我失踪好几天,他都找疯了,打听到这,看见我病成这样,他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爸要杀人,可那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找不到了。” 许清柔自嘲的笑着,“少时经历过这样的事,我本应一辈子都对男人过敏。 别人青春期的时候搞暧昧,有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我什么都没有,我惧怕男人,别人一碰我,我就受不了。 但,我有个爱我的爸爸,我妈死后,他对我特呵护,特照顾。 陈警官,你能明白吗,多深的伤痕在有爱的环境里都会淡化。 爸爸带我搬了家,重新开始,他换了工作,时间更自由。带我爬山旅行,看以前没看过的日出和大海。 他有一次喝多了说,如果当初他能这样,妈妈就不会被人骗走,我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我爸在自责没有好好保护我。 这么好的爸爸一直自责没有对家庭做出更多的努力,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我们要自责呢。 有我爸爸的陪伴和爱,我确实好了很多,也开始接触同学和朋友,也渐渐的有男孩子喜欢我,可我就是害怕,一直不敢打开我的心。 我本做好这辈子都不和任何男人接触的准备。 可我二十三岁时,遇到了一个人,阿远。 终于让我鼓起勇气,放下戒备,敞开心扉。 我本以为他是我一生挚爱,是我的救赎。 可事实证明,一个懂你爱你,什么都完美契合你灵魂,突然出现的男人,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就是这些年接触的男人太少,才会那么容易沦陷。可我曾真的以为,他对我是真心的。” 她即便百般纠结,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第一次如此投入一份感情,他演的那么真,她入戏那么深,才会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和对方坦露自己的一切,内心的恐惧与秘密,以及身体上的残缺。 许清柔以为阿远会和父亲一样,爱她包容她,会带她走的更远。 可那一夜,当阿远看她羞涩胆怯的脱了衣服,露出身体时,那副错愕,眼中无法掩盖的厌弃,却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那夜之后,阿远就不见了,我一蹶不振很久。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相信任何男人的鬼话了,我这副身躯不会有任何人接受,不会有人爱我。 这事过去了两三年吧,我调整好心态,习惯了一个人上下班的平淡日子,都快淡忘那个男人时,他竟然又出现了,以一具尸体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冯云他们和你说,怎么找到你的了吗。” “说了,和我想的一样,冯云和我还挺坦诚的,说从阿远口中知道我的经历。” 许清柔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但冯云和我想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 那天,冯云在将尸体送过来后,没有再威胁她,而是问她当时被阿远骗是不是很伤心,“冯云叫我不要因此难过,是我前男友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说阿远不是因嫌弃我的伤抛弃我的,根本一开始接近我就有目的,阿远原来是个人贩子。 专门感情上诱骗小姑娘,然后拐走卖掉,当时因为看到了我身体这样,才决定放弃拐卖的。 冯云劝我,不要难过,说残缺反而救了我一命,不然被拐卖更惨。” 许清柔回忆,当时处理完尸体后,冯云也没急着走,而是和她说了这段话,她很意外。 冯云和她说,找到她不只是想利用她,是真的想和她当朋友。 “当朋友,这种话,你也信?” 陈立皱眉问道。 “信,怎么不信呢?” 许清柔抬头看着陈立,说出了更重磅的炸弹,“冯云感谢我,并让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以后一定会遇到,真心爱我的男人。我觉得她就是风凉话就是安慰。 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看到我身上这些东西,不厌弃呢,就算真的喜欢过我,在看到后,也会觉得恶心。” 可冯云却在她面前脱了衣服,说了许清柔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记住,那些事不是你的错,那些厌弃你的都不是真的爱你,一个人爱你,会爱你的灵魂,不是残缺的肉体。你也要好好爱自己,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冯云在她面前退了衣服,露出了身体。 “她胸口顶端,和我有一样的穿孔。 冯云说,她和我遇到的一定是同一个人,她母亲也背叛了她,她也是受害者,她也是被阿远拐卖过的,后来逃了出来。 所以才在阿远那听到我身上的事。因此调查我时,推测出我母亲的死有问题,她不是真的要威胁我,她只是觉得我和她有共同的经历,一定会互相帮忙的。 我和冯云那个时候也意识到了,我们身上发生的事,一定不是个例,一定不只我们遭到过这样的打击,那个人应该是专门对母女下手的惯犯。 我们都是受害者。 但冯云还告诉我,那个恶魔已经死了,让我以后不用再做噩梦了。有人已经把那个恶魔杀了。” 或许相同的经历,让两个女人之间相惜,那一刻许清柔甚至突然不再计较她之前的威胁,更不介意刚刚烧了自己前男友的尸体,甚至眼前的冯云是否是杀人犯都不重要了。 只有真正经历过地狱的女人,才懂得那一刻她们彼此坦露身体和心灵上的残缺,是多么珍贵的信任和救赎。 但夜再漫长,也有过去的时候。 天亮前,冯云和她告别,她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虽然彼此相惜,但路终要自己走下去。如果不是那个小意外,许清柔想,也许她们真的能从过去的噩梦中挣脱,真的可以走出来,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 许清柔穿上外套准备送他们离开时,身份证从大衣口袋里掉出来,被冯云看到了。 “你和我同岁?” 冯云当时拿着她的身份证十分震惊,许清柔不知她怎么了? 冯云却激动得,眼神都在颤抖,“那为什么殡仪馆工作人员展示栏里,写的你的出生日期,要比身份证大两岁?” 许清柔不知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能如实回答,这份工作是花钱找人进来的,她年龄那时没到,馆长就帮她在入职信息上改大了两岁,那个年代这种事稀松平常。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细节,冯云却疯了。 冯云发疯一样的抓着她问为什么,又哭又叫,连在外面等着的冯严都吓的跑进来。 因为当时殡仪馆还有其他人,若是惊动了,他们的事就要败露,吓的许清柔和冯严赶紧捂她的嘴。 可冯云就像什么都不顾了一样,疯魔大哭,一遍一遍的问冯严,“他和我说,他把那个人杀了,他明明说把那个魔鬼杀了。可如果他真的杀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魔鬼在一年后还会再作案?是他骗我吗?” 第62章 还活着的魔鬼 冯云不敢置信,又带着一丝希望,看着发愣的许清柔,“你出事那年多大?说啊,那年你多大。” “十五岁。” 十五岁,深深打在冯云心上,击碎她最后一丝希冀,冯云不再大喊大叫,而是变得呆滞,最后跌坐在地上,吓坏了许清柔。 外面的冯严听见动静进来安抚询问,抱住她,冯云却眼泪决堤。 断断续续的话中,许清柔才明白过来。 冯云一直以为许清柔比自己大两岁,之前也通过许清柔母亲死亡的时间,推测出她出事那年是十五岁。所以一直以为许清柔出事的时间比自己早。 “我是十四岁。”冯云拍着胸口,像是痛极了,“我以为,你是在我之前被那个人骗的。在我之后不该再有人被骗了。因为,因为那个魔鬼已经死了。 爸爸亲口和我说的,他杀了那个魔鬼,断掉了那个恶魔的六指。” 没想到许清柔其实和她同岁,许清柔十五岁出的事,是在冯云之后。 也就是说,在冯云之后的一年,那个魔鬼又出来作案了,可怎么会,“爸爸是骗我的吗?他根本没杀掉那个人。可他明明在我出事后就杀了那个人啊。” “也许,不是那个人,是另一个魔鬼呢?” 冯严也被冯云的样子吓到了,抱住她,安慰的拍着她的背,冯云又像燃起希望,抓着许清柔问更多细节。 可许清柔却已明了,心里的答案也在冯云刚才说出六指的时候,尘埃落定。 她本没对那个恶魔的死寄予希望,可冯云告诉她,那个人死了,听到童年恶魔死了,她心里也一瞬解脱。 可这解脱感,才短短半小时。可也因时间短,她比冯云更能接受这个现实,“六指,没错,那个骗了我妈,伤害我的魔鬼,右手是六指。” 冯云崩溃了,像是天塌了,和刚见时那份果敢利落,冷峻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而不一样的还有冯严。 “那对姐弟,根本不是姐弟,是情侣。” 许清柔回忆,正是因为看见过冯严毫无保留的呵护陪伴,和爱着冯云的样子。 她才真的相信冯云说的,真正爱你的人,爱的是你的灵魂,不是你的肉体。 “那天之后,他俩就消失了,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许清柔还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重复着单调又冷门的工作,在殡仪馆见证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就好像那天那两个人,那具尸体,都是一场梦。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两个人了,可就在一年前,冯严突然来找我,就他一个人。” 那天许清柔照常下班,走去市场买菜,可从殡仪馆出来那条胡同尽头,有一辆机车停着。 再见冯严,他依然那身机车夹克,可退却了少年稚嫩,带着青胡茬,多了成熟男人的味道。 摘下头盔一瞬,许清柔差点没认出来。 她和冯云冯严也就前些年见过那两面,可不知为何,再见冯严,却有种多年相遇老友的熟悉感。 但许清柔也知道,无论是冯严还是冯云,不会无缘无故又出现找她,她直接就问冯严是不是又要处理什么,但现在设备换了,处理不了了。 但冯严这次来,却不是处理尸体,而是直接问她,见没见过冯云?冯云有没有找过她。 许清柔说没见过,他就走了。 几天后他又出现了,还是问冯云有没有来找她。 许清柔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品出来冯严的不对劲,大胆的问他是不是找不到冯云了。 冯严没回答她。 第四次来找她问时,冯严喝多了。 她怕被同事看见乱问,就带他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问冯严是不是和冯云闹了别扭,冯云是不是离开他了。 可冯严自始至终没有回答。却在她问多了的时候急了,掐着她的脖子叫她闭嘴。 那是许清柔第一次见冯严哭。 一个曾经背着尸体都面不改色,拿刀子威胁她的男人,在许清柔问他,冯云是不是和他分手了的时候,却捂着脸抑制不住的哭出来。 他喝醉了,哭的像个孩子,委屈极了,却还是一遍一遍问许清柔,冯云有没有来找过她。 “你把冯云弄丢了是吗?” 冯严听到这句,又是满眼意,“不要提冯云这个名字。” 他那天醉的太厉害了,捧着许清柔的脸亲吻着,问她为什么离开他那么决绝,为什么伤害他,伤害他爱的人。 她知道他质问的是他爱的冯云,不是她。 可许清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大概在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毫无保留的爱着冯云的冯严时,她就动心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对冯严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只是想试试冯云曾说的,不在乎她身体残缺的爱是什么样的。 所以那夜,那么顺理成章,半推半就。 她退去衣裳,羞怯担忧的颤抖,却没有预料的厌弃。 冯严低头吻在她残破的胸口,吻上被别的男人厌恶的伤疤时,许清柔竟忍不住喜极而泣。 可她同时知晓自己,无比卑鄙。 第二天醒来时,冯严已经走了,又一次消失,就像几年前一样,不留痕迹,仿佛不曾来过。 再出现是一个月后,那天她值班,想出去抽支烟,却看到了大门口靠在摩托车上的冯严,那一刻她什么都不在乎了,跑上去抱住他。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铺垫,她和冯严又做了两次,在她的出租屋里。 “他每次出现,都没什么话,我们之间几乎不说话。” 只是做,在那段短暂的关系中,留给许清柔的记忆,都是不开灯的房间里,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欲望。 他会俯下身温柔的亲吻她身上的伤疤,也会狂风暴雨般将她融化。 许清柔知道,无论他的温柔还是残暴都不是对她,而是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但那一刻,许清柔却卑微的,从未如此庆幸拥有这身伤疤。 “我不该贪恋太多的,我已得到了曾经都不敢想的,我又为什么会奢求更多。 我见过他爱冯云的样子,所以知道,他根本不爱我,他不过是痛苦至极,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 每次结束也没有温存,他都自责般去洗漱间拼命地洗自己身体,然后摔门而去。 “看得出来,他每次找我完事后,都更痛苦,我不止一次,在洗手间门外,听到他隐藏在水声中的哭声。 我不知他和冯云之间发生过了什么,但我看的出来,他恨冯云,可因为爱的深才会恨的浓吧。 其实我不该贪心的。” 但一次次温存令她生出了更多妄念。 第63章 再见冯云 许清柔捂住脸回想起她和冯严的最后一次见面。 出租屋里,她忍不住询问她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位置,哪怕他忘不掉冯云,但他只要回答她是特殊的,她就愿意这样和他纠缠下去。 可也正是这次委屈的哭诉,让冯严和她都在这段迷惘中清醒了。 那么久以来,那夜是冯严说话最多的一次,“许清柔,我也想要新的开始,忘了她,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该用你当缓解痛苦的工具,我和你道歉。” 冯严最初来找她,是因找不到冯云的踪迹了,冯云在躲着他。 可一直以来冯云都在寻找如她们这样,被那个魔鬼伤害过的受害者。 冯云想要找出更多她们这样的受害者,联合起来,找到那个凶手。 冯严没有过多透露这些年冯云的行动细节,只说冯云曾找到过别的和她一样的受害者,在那些受害者身上了解到,那个魔鬼不仅骗母女,折磨女孩子,还利用这些威胁,敛财。利用这些女生运输一些东西,做遍丧尽天良之事。 虽然还不知那个魔鬼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但打听出了他做生意时,对外称自己为洪先生。 还从一些受害者那知道了一个更恶心的事。 这个人并不是每次作案,折磨完母女后就消失遁逃,他还会“重返现场”。 会在多年后重新找上当年的女孩。 许清柔听到这十分震惊,但她确定她再也没见过那个人,可冯严却说,“那是因为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没有结婚生孩子。” 曾有一个和她们差不多的女孩,也是十三四岁时出事,可后来那女孩走出了心理阴影,多年后还结婚生了个女儿,结果…… “冯云也是无意中找到这个女孩的,知道洪先生会专门找曾经受害过,但成年后再生了女儿的受害者,再次实施犯罪,甚至利用曾经受害者的经历威逼利诱,拉那对母女下水。” 许清柔内心震动,更多的是疑惑,这么多年过去,不止她,冯云也是,早就搬离了老家,开启了新的生活。 那个人怎么会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结婚生子,难道一直监视她们不成? “对。” 冯严回答,“我们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那个洪先生一直有做一些道上的冷门生意,具体做什么的没查到,但他肯定是有办法的,即便不日日盯着,但他施暴过得女孩的生活动向,他基本都是掌握的。一旦有人生了女儿,获得新生,他就会再出来破坏,循环往复。” 许清柔回忆到这,浑身颤抖,“陈警官,你能想象吗? 如果真是这样,多可怕。我以为我早就摆脱了过去。当初他跑了,就结束了,我再也不会经历那些事了,我长大了,学会保护自己了,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了。 可事实是,如果那个人一直在监视着我呢,在我周围,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呢。 只要我敢幸福,只要我生儿育女,以为自己终于重获新生之时,却发现一切还都在那个人的掌控里,那将多绝望。 你明白吗,陈警官。那是个变态,是个真正的魔鬼。” 一场噩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以为已经醒了,到头来却发现从未逃出噩梦,那才是极度的恐惧。 “我记得那个男人当初施暴时就说过,他说,我永远都跑不了,永远。” 许清柔一想到那个可能,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想尖叫。 “冯严说,冯云这么多年都没放弃,一直在找那个魔鬼洪先生,只要他不死,所有人都无法重新开始。 冯云一直联合寻找其他受害者,想通过更多线索找到他,杀了他,我们才能真正解脱。” 所以当时冯严来找许清柔,也是因为这个,他找不到冯云,但想着只要他在许清柔这守株待兔,冯云也许哪天就会再次出现。 可他和许清柔的纠缠,是冯严没预见的。 “他或许最初是因缓解内心的痛苦,可他看到我真的沉沦时,却不想骗我了。 冯严,即便他利用我,即便他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可陈警官,或许你们会嘲笑我恋爱脑,或许会觉得我的行为不可理喻,可在我的认知里,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许清柔说到这,眼泪流下,“我从未后悔过和他在一起,或者说,和他缠绵悱恻那几次,是我这辈子都没有真正经历过的被爱的过程,哪怕这份爱是虚假的,是我从冯云那偷来的。 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一个肯亲吻我伤疤的人,对我的意义。 我唯一后悔的,是我不该泄露我对他的感情,我该装作毫不在意,那样可以和他久一点,再久一点,冯严会渐渐习惯我,不会离开我,也许后面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吧,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奢望。 那天他离开,再也没回头,哪怕我哭着求他。 所以,陈警官你说,当一年后,我再次遇到他,哪怕他的行为匪夷所思,我会指认他吗?我不想他有事,所以我只能和警方说谎。” 许清柔说到这,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决堤。 “冯严和你说,冯云这些年一直在搜集寻找你们这样的受害者?那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许清柔摇头,“他没说,没和我透露任何他和冯云这些年做的事,就这句还是为了和我断绝关系说的,他接近我的理由,就是为了找到冯云。 但我能感受到,他和冯云中间,肯定不只是情侣闹别扭那么简单,他对冯云即爱又恨,那种恨不简单,他喝多了那次无意中说的,是冯云伤害了他爱的人。 他才和冯云决裂,冯云就走了,可他不想真的失去她。 可在我意识中,冯严最爱的人不是冯云吗,他不可能再爱上别人。所以冯云是伤害了他的谁,弄得两人决裂,我一直没想通。” “冯严有和你说别的冯云的事吗?比如这些年他和冯云都在干什么?” 许清柔摇头,“没有了,他还爱着冯云,没说任何他们的事。” “那关于冯云这个人,你还了解多少。” “我和冯云上次见,都是好几年前了,我只记得她身上和我相同的被虐待的疤痕,耳后有个红点。对了,肩膀上还有个蝴蝶文身,和冯严身上的蝴蝶纹身一模一样。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俩是姐弟,毕竟冯严一直叫她姐姐,他俩的名字也太相似,但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蝴蝶纹身是他俩爱的证据。 冯云和我说,我一定会找到一个爱灵魂胜过肉体的男人时,举的例子也是她自己和冯严,说她和冯严没有血缘关系。我看的出来,冯云当年也是真的爱他。 怎么形容呢,我觉得他俩之间,不是任何人能插进去的那种亲密和信任。 所以我才怀疑,冯严后来和冯云闹翻,到底是因为什么?” 许清柔说到这整理也好了思绪,叹着气,“事到如今,都说出来了,感觉到挺畅快的。其实在你们和我说冯严死了后,我就释然了,我在乎的人,都不在世上了。这些事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既然冯严死了后,你就释然了,为什么上次询问时,你还说不认识冯严,现在才肯说实话。” 陈立眯着眼盯着许清柔,虽然她说出了很多东西,像是很坦诚,但陈立就有种感觉,许清柔并没有表现的这么简单 “所以其实是看到视频证据,无法否认了才不得不说的吧,而且,你没说完全,对吗?”陈立戳穿许清柔的假洒脱,想看她无措时露出的破绽。 可并没有,许清柔笑出来摇头,“陈警官很厉害,面对证据,我确实无可否认。但这一点不是我愿意说起过往最主要的原因,今时今日坐在这,能坦然聊起过去,还有一点,就是我的不甘心。 我对冯云这人没什么感觉,但,因为冯严,我总想拿自己和她比较。 大概是这种心态,我才愿意说出这些吧,是不是很可笑。” 许清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我是私心里替冯严不平,冯云拥有冯严完整的爱,可她没珍惜,不管他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我看到过冯严为她痛苦,我觉得好不甘心。 所以我现在说出这些,说出我和冯严的事,也是想让人知道我和冯严的过往。 让她知道,冯严除了她,还有我。这是女人之间的较量,我猜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陈立皱眉,虽然他确实理解不了许清柔对冯严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却听出了话中的重点,“你在做给冯云看?你不是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吗?” “是很多年没见了,可陈警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昨晚我出现在下八里酒吧的行为,在你们看,也怀疑过吧。 虽然我是以帮同事庆生的正当理由,但我这人性格什么样谁都知道,我要不想去可以拒绝,但我昨天还是和同事一起去了。 这古怪行为背后,陈警官,你一定猜不到真正的原因。 是有人突然联系我,让我昨晚务必去那间酒吧。” “谁?”陈立心提起来。 “冯云。” 第64章 报社往事 许清柔看着陈立震惊的表情,继续道,“前天突然接到一条让我来酒吧的信息,是冯云发给我的。 之前冯严说的果然没错,她早晚有一天会来找我。 因为我们身上有共同的经历,也有个共同的敌人,那个恶魔,洪先生。 冯云没告诉我别的,只让我去下八里的酒吧,说找到了那个恶魔的踪迹,她会想办法,在酒吧里将那个人引出来。 而我见过那个人,她需要我帮她辨认。” “所以昨晚,你是被冯云找去酒吧的。” “对,她说洪先生昨晚很可能会出现在那,她现在也不知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但只要认出来,就能查到他现在是谁,就有办法抓住他。” “那你昨晚看到他了吗?” 许清柔遗憾的摇头,“酒吧很乱,发生很多事,甚至后来你们警方都戒严了,我从头到尾都在注意四周,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魔鬼,也没看到冯云。” 陈立听得心惊,虽然许清柔说没看见,但从冯云找上她来看,释放了几个信号。 第一,昨晚酒吧里,冯云肯定在。 第二、酒吧里除了冯云和许清柔,也许还有别的母女被骗案的受害者。如果是为了指认,她肯定不止找了许清柔一人。 第三、也是最让陈立细思极恐的一点。 昨晚明明是警方设局引下八里拐卖案幕后老板,可冯云却说是她引洪先生的局。 所以,下八里案子幕后老板,就是那个洪先生? 毕竟未成年、拐卖、以及冯严曾提到过,洪先生在做着很广的地下买卖。 下八里拐卖案幕后的老板很符合这个形象。 也许从冯云打通举报电话开始,都是她一步步设的局,想要借警方的手,将那个魔鬼洪先生逼得现身。 如果是这样,冯云真是不简单。 但昨晚出现的那个a,在动手前,是以客人的身份隐藏在酒吧里。 可许清柔说在酒吧内没有见到洪先生,那是不是说明,那个a并不是洪先生呢? 毕竟陈立两次和他交手时的感触,觉得那个人最多也就是三十岁出头,而洪先生应该已经四十多岁,甚至快五十岁。 所以,也许a只是幕后老板,也就是洪先生请的打手? 洪先生并没有在酒吧里现身,冯云失策了? 可冯云为什么也没出现呢? 还是说她出现了,但许清柔没说实话。 毕竟许清柔曾经极力隐瞒的事,就这样在警察审问时半推半就的说出来,未免太轻易了。 再者,许清柔到底帮冯云处理过一具尸体,如果她不说,这件事完全不会有人知道,可她还是都说了。 在案子这个节骨眼上,就显得很刻意。 此时陈立有种被动的感觉,从查到红痣女,查到冯云,进而牵扯出背后洪先生诈骗案,陈立总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再一个,冯云的话里透露出,她曾以为自己的父亲杀了洪先生。 可冯云的父母,警方之前也调查了,完全不像出过事的家庭。 冯父的性格,多年重男轻女,甚至对女儿的死活失踪不闻不问,会为了女儿杀人吗? 再有就是冯云自己,老家的走访,所有人对冯云的评价都是很没主见,逆来顺受。 大概她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上大学后和吸血的家里断了联系。这样的形象,也和那个千面女郎的身份,很是背离。 总之,陈立觉得调查到的冯云,和现在案子里的冯云,完全就像两个人。 陈立捏了捏发痛的额角,想去喝口水,已经很晚了,今天对于许清柔的审问也差不多了,之后就是安排调查,昨晚就睡三个小时,此时他头都炸了,想先去补觉。 可就在这时,小王在门口叫他,“队长,副局说让你和岳明,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有事和你说。” …… 夜晚商业街灯光璀璨,纪莫年从烟酒行出来,拎了两瓶五粮液。 可到了饭店包厢门口,他却又犹豫了。 门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今天来的都是纸媒,个个都能口吐莲花,祝酒词翻着花样。 纪莫年还记得自己刚到报社时,赶上周年庆,也是这样的酒局。 那些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记者也好,编辑也罢,竟都是喝酒高手。而刚毕业没多久的梁旭等人,几杯就喝懵了。 老主编当时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几个刚毕业的,说酒桌上的博弈,和报道上的针锋相对是一样的,若一个社会版记者,连别人敬酒都不知该如何挡,如何回旋,就趁早放弃这行。 社会版接触的人多杂,什么事都有,为了寻求答案,试探、引诱、破局、胆识缺一不可。 酒桌上就是最好的学习。 这句话刺激到了梁旭,拿着酒杯就冲进那桌老油条里,结果败的特惨。 老主编当时就教他们,“人家敬酒,给你一个不得不喝的理由,你得在他话里找漏洞。反击,还能撕破脸,这是技巧。” 老主编其实那天带他们几个去,也是有意杀杀年轻人的锐气。 刚毕业的记者,尤其社会版的,大多都是愤青。报道真相新闻,挖掘社会问题,确实需要记者的冲劲,但很多时候,这种正义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要时刻保持愤怒的劲外,还要睿智,有分辨的能力。 不得不说那一课,让纪莫年等人受益匪浅。 那天到最后,唯一脑子还清醒的纪莫年就让老主编很是刮目相看。 倒不是纪莫年酒量多好,只是,酒桌上保持清醒推杯换盏的能力,纪莫年自小就从父亲那学到了。 他的成长环境不允许任何家庭成员因喝酒而失态。这会让敌对方,有抓住把柄的机会。 也是那天梁旭第一次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不累吗?整天端着。 说实话梁旭和他刚搭档时,他俩真的很互相看不上,梁旭做事很冲动不计后果,可也就是这份胆识做了很多人做不到的程度,挖掘出了更多社会问题,但往往惹来的麻烦就很大。 这样的愤青自然讨厌纪莫年瞻前顾后的性格,更是觉得纪莫年是靠背景,实力不如自己,还装腔作势。 所以那天梁旭最先借着酒劲发出来了。 和老主编嚷嚷着不公平,“推杯换盏酒桌文化,莫年是比我厉害,但那是厉害,就行的吗?就比如刚才,我也说了同样的话,新晚报的刘编就灌我,不灌他。 还不是他们顾及纪莫年背后的……” 第65章 新闻稿 老主编皱眉呵斥着梁旭,“闭嘴吧你,这世上哪那么多公平,人家有背景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你别不服气。你以为你没乘莫年的光?上次水泥厂那个报道,光凭你自己能开绿灯进去采访?” 这话那天是第一次公开说,老主编没顾及任何人,在角落里把他们几个都叫过去,当着纪莫年的面直说的。 纪莫年很诧异,平时别人背后怎么议论,但都没当他面说过,他早已习惯,只装聋作哑。 没想到老主编毫不避讳。 “这是事实,你们几个完全没必要。尤其是梁旭,你和纪莫年以后就是搭档,咱们社会版的搭档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默契。芥蒂说出来,比藏在心里当雷好。 社会版不比其他,更危险,也更一针见血,是舆论的监督者,责任重大。我当初选你俩,就是觉得你俩性格互补,梁旭胆子大,什么事都敢干,是天生做社会新闻的好料,但你也有问题,太冲动,容易被人利用,说实在的就是非难分,不成熟。 纪莫年,有时候性子犹豫,但做事稳妥,心细,总能发现被忽略的线索,还一点就是背景,别总想甩开背景证明自己,大众的评判自己心里有杆秤就行了,大家都是当记者的,舆论,人心,你们更懂得。 莫年,你不要一直在意别人说你有背景什么的,你要把它发挥成你的优势。新闻最重要的是目的,是结果,明白吗?” 那天的话,让纪莫年第一次接受这个设定,醍醐灌顶。 这辈子长这么大,他父母告诉他要注意身份,凡事不能出格。 周围无数双眼睛都会时刻盯着他,不能有一丝差错。 他曾无数次想要证明自己,包括当记者,也有一部分原因,他想有个心中发泄的地方,想做个正义的好人,来证明自己的一切光环和背景无关,可最后才发现,有些东西会跟着他一辈子,但那天老主编的话却让他是第一次觉得,作为记者,有这层身份,未必不是件好事。 也正是这次推心置腹,让他和梁旭之间的芥蒂,烟消云散。 之后他们成了最好的搭档,最默契的队友。 如果不是那次报到出事,他们也许会是一辈子的战友。 此时纪莫年站在门外,思绪被身后送餐的服务员打断,回过神来,躲到门后,他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打算进去,可没等拉开门,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说的正是他纪莫年,“哎呀,方老,今天您退休宴,怎么没见到你的得意门生啊,你这些年最得意的徒弟,应该就是纪莫年了吧。 可惜不在纸媒了,但在电视台厉害着呢,获了不少奖。 当初还是你有眼光,有他在,你们报社一路绿灯,什么大新闻不是被你们抢走了。 就算现在不在你们日报了,也应该挺照顾的吧。 看看现在社会版邱志强,邱大记者,是纪莫年师弟吧,几个大新闻,厉害,不错,真是个好苗子。 战地记者转社会时报,行文很有你师兄以前的风格,挺受你师兄照顾的吧,平时也和咱们多走动走动,互相照顾照顾,不能你们吃肉,我们汤都喝不到啊。” 说话的是华宇时报的记者何峰。也是社会版的,但他们通常拿不到大新闻,专门钻营八卦。以前纪莫年和梁旭在外跑新闻的时候,也遇到过他,专喜欢跟在梁旭身后抢新闻,挺讨人厌的,手段有点脏。 梁旭最看不惯这种人,没本事,还捣乱,根本不是为了公众公平报道,很多时候就是为了爆炸新闻,甚至恶意制造过舆论。 梁旭有次在何峰又跟上他俩的时候,就特意耍了他一次,想教训教训他。 但那次却结下了梁子,被老主编给说了,“每个记者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没必要做的那么绝。” 梁旭却不服,认为何峰这样的就不配当记者,后又冲动的摆了他一道。 但老主编其实说的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个何峰就觉得是纪莫年和梁旭以势压人,但他和梁旭在报社时不怕这种小人,压着何峰翻不出花样。当时纪莫年和梁旭应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报社,到底还是年轻,自己种下的恶果,最后让自己的师弟和老师承担了。 那次下八里出事后,最先落井下石,发动舆论的也是何峰为首的一帮记者。 其实就是看问题的角度,在他和梁旭以前看来,谁有能力谁就拔的头筹,很公平。但忘了人和人之间天赋背景差距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在其他记者看来,他和梁旭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劲,又何尝不是一种职场霸凌。老主编几次劝他们不要把新闻全做绝了,给他人留一口,他和梁旭却总觉得要各凭本事。 现在想来,那时自己真的幼稚至极。 此时邱志强听到何峰这么说,脸一下就沉了,“何记者,我大邱之前在驻外战地呆了三年,无论人脉还是能力都是我自己的本事,你大可不必在这说些没用的酸我。 我们报社一直在社会版有一席之地,是因为我师父方老慧眼识珠,决策能力强,别把你们的无能归结到没有实证的东西上。 现在日报社会版是我邱志强主笔,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邱志强一向有话直说,不喜欢弯弯绕绕和人打太极。 何峰却冷笑,“说的好听,谁不知道你那个师兄纪莫年,当初出那么大事都能全身而退,你们报社还在,不是有人保? 还有啊,邱志强,你能力再强,你敢说你从没乘到你师兄的光,有那么大尊佛能给你资源,你会不用?” “你再说一句。” 邱志强直接摔了杯子,里面一阵乱,似乎有人在拉架,就听邱志强愤怒的,“你满口胡言,身为记者竟然没根据就造谣,我们报社没乘过他的风,他纪莫年再厉害,和报社也没关系,我邱志强是凭自己本事,和他纪莫年有什么关系,他什么背景和我们报社无关,你少在这散播谣言,再敢说没边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咱们都是平等的记者,别学你师兄搞这种职场霸权,按资排辈,你都的管我叫一声前辈,还是说,你们有人有背景,能捂我们报社的嘴。” 说到这,何峰假装害怕,“哎呀,我忘了,你们上面有人,哎呀我真是该死,不该惹咱们邱大记者。” 邱志强气疯了,要过去揍他,被老主编死死抱住腰,苏素也气愤的拉住他,“别着了他的道,他最会制造矛盾,没看到旁边有人录像吗,你也是记者,这么冲动平白叫人看笑话,他们能力不如咱们,就爱搞邪门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邱志强也冷静了,但死死的瞪着何峰,扫了一圈周围拿出手机准备录像的记者。 他们报社自打梁旭那件事后,就被人诟病,说是乘了纪莫年的风,之后那些人就像故意的一样,无论报社得到什么成绩,都会被人归到背景上,这也是纪莫年当初离开报社的原因之一。 此时他在门外攥紧了拳头,听着里面乱糟糟的声音,内心翻腾的炸痛。 半晌里面有人出来打圆场,说今天是方老的退休宴,大家前尘往事都别计较了,干一杯一笑泯恩仇。 稀稀拉拉的祝贺词,却是各怀心思的声音。 纪莫年在门外呆愣着,终是没有进去。 只拦了个服务员,将手里拎的两瓶五粮液递过去,说是送给里面的人,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门内又一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但这次是有人看老主编脸色不好,努力在帮着说和,“哎呀,新闻发出来了。各家报社发的时间都差不多啊。” “刑警队给的新闻嘛,要不说何峰你说话就是太难听,人家纪莫年是有本事,以前在咱们纸媒是获奖大记者,到电视台也是获奖导演,你不能光说人家什么背景。 你看看,这次刑警队给的新闻,纪莫年协助警方调查,做诱饵和歹徒正面冲突,这多危险,人家再有背景,也以身试险,帮警方抓到人。 这新闻可是表彰,不管别的,这是咱们纸媒出来的人,咱们也跟着光荣,对吧,方老,这可是您的学生。” 里面又是几声恭维,将何峰刚才挑起来的不愉快气氛压了下去。 纪莫年却在门外皱眉,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 刚发的全网新闻,是刑警队发出来的下八里未成年拐卖案的最新通报。 上一次发,对外全网公布纪莫年是举报人,当时电视台还给他打电话,不明所以,说要给他作专题报道。 但当时是为了要引出幕后之人做的局,纪莫年没觉得什么。 可现在这案子已经不需要他当诱饵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通报,描述中把他放在那次行动中最重要的位置,说是他做诱饵以身试险。 可明明那天自己是被保护的,岳明等人才是真正的诱饵,为什么新闻上都没有提,只说是他,是警队还有别的计划吗? 可为什么都没和他说? 纪莫年皱紧眉头,一种熟悉的,却很不好的感觉袭来,他没再犹豫,直接离开了饭店,打车直奔刑警队。 第66章 既得利益者 纪莫年找到办公室,此时陈立也没有睡,甚至没开灯坐在窗边抽烟。 大概是没看到过陈立这般颓废的样子,纪莫年愣了一下,但还是举起手机,“新闻怎么回事?还要我再做诱饵吗?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我身为这个计划的一份子,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而且,这案子还有下诱饵的必要吗?我想不通。” 陈立将烟掐灭,看着他的表情,张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一个小时前,副局长把他和岳明叫到办公室,那些话翻过来调过去的意思是,刑警队案子有保密性,表彰肯定会表彰的,这次行动就算没抓到a,但王威的落网,加上王成虎的口供,都是下八里拐卖案的重大突破。 算是这么多年治安科这类案子,突破性最大的,也是影响力最大的一次案子。 这次,他们算是立了大功,铲除了一个下八里毒瘤,虽然最后a还没落网,但这案子也算是破了。上面会对这次行动的警员都给予嘉奖,尤其是受伤的岳明。 但案情对外通报上,不能过多介绍案件细节。 纪莫年不是警队的人,参与这次案子,也起到了大作用,而且之前为了做诱饵,就说他是举报人了。 种种原因吧,后续这次案情通报的新闻稿,就只提了纪莫年的名字,但内部表彰警队的队员们肯定是有的。 副局长说的很委婉,但陈立听明白了。 这次谈话还特意让他带岳明去,也是怕岳明有情绪。 副局拍着岳明的肩膀说他这次绝对是立功,奖金丰厚还有嘉奖证书。岳明说理解,还特意立正敬礼,感谢队里的嘉奖。 但陈立不是岳明,他在刑警队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不是刚毕业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他承认副局说的是对的,但案情如果不方便通报,是可以不通报的。 这次的通报新闻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为纪莫年发的。 虽没实际表彰,但这通稿,对纪莫年这种背景的人来说,无疑是在增加好看履历。也是为纪莫年父亲上层博弈增加砝码。事情不大,也不会是上面特意吩咐的,无非就是底下人特意讨好的顺水人情。 陈立其实这么多年看到过很多次了,上面高位者并不需要自己授意,下面的人为了讨好,都会“自作主张”的安排,受益者顺水推舟,坦然接受这份“应得的”荣誉,太稀松平常了。 可如果纪莫年是这种人,陈立大可不必在这烦闷的抽了快一盒烟了。 问题就在于,陈立所认识的纪莫年,并不是个贪功的人,甚至,这些东西会让那孩子心里难受,他也和副局说过,可副局只是叹息,上面一层一层,下面的人能左右什么呢。 这大概就是纪莫年这种子弟,自小就享受的一种无形的优待,也是无形的枷锁。 此时面对纪莫年的质问,陈立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眼前的孩子多么聪明,那执着的目光反而让陈立羞愧了。 他也只好学着副局的样子,拍了拍纪莫年,“警队的人最好不要在媒体上留名,你也确实参与了,而且之前发的消息就说了举报人是你,这次这么说也符合,其实没什么,就是个给大众的通报,又不是给你嘉奖。” 纪莫年心彻底沉下去,一下就明白了,“上一次说我是举报人,全网发,是因为我要当诱饵,所以就算了,我担着这虚名也不心虚,可这次呢?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真正做诱饵的是岳明,他都受伤了,是警队那些队员,我什么都没做。 岳明顶着我的名头冒险,都不是我亲自上的,凭什么最后发通告,好像我才是这案子的功臣?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说什么呢?”陈立皱眉,“都和你说了,就是个对外通告,上次都这么发了,这次难道还要在公告上解释案情的复杂吗?” “有什么不行的,最起码,不提名字也说是刑警队员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甚至受伤了,怎么通告就不能说清楚,要不然就别发,发这种不实信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实信息,难道你没当诱饵?通告上哪点说错了,就是个通告而已,岳明他们对内都公布嘉奖了。” “队内公布队员嘉奖,为什么对外就不能公布,现在这通告搞得好像我在案子里发挥了最大作用一样,没我就破不了似的。你让警队的人以后怎么看我?” “你怎么没发挥作用,通告表扬你一下,还表扬错了?别不识好歹行吗?” 陈立也被他逼急了,吼道。 可纪莫年却是一瞬气笑了,胸腔里散着酸涩。 陈立皱皱眉,语气软了下来,“别想那么多,你不是不在乎虚名吗,不在乎,怎么发通告又如何。而且你的表现组里的人有目共睹,不会有人有意见的,大家都了解你。”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我不该在这案子通报里邀功,组里人的知道理解,让我更愧疚。 而且外面呢,社会上那些人,会认为我才是这个案子的英雄,那岳明呢,队里其他人呢,他们的付出不配被看见吗? 我不管你们规定是怎样的,你也不用和我多解释,陈立,这种事我经历太多了。不管是谁要这么发通告,下面一层一层,经手的人,都一清二楚。 陈立,你觉得这是为我好吗?我这辈子,从小到大,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这样一点一点的所谓为我好,这种无形中的捧杀巴结,默认为无伤大雅的赞美中毁掉的。 这种虚名于我,除了让我真正的努力变成可以轻易抹掉的笑话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满足的不过是给我虚名的人的贪心,说白了他们以为这样捧着我,给我优待,是在给我爸面子。 我这辈子都逃不掉了吗? 陈立,你今天这样劝我,我真的好失望,我原本以为,你够耿直,你会在这件事上为你的组员为岳明据理力争,不会看着我这种二世祖坐享其成。” 陈立心里翻腾难受,却一句都反驳不了。 曾几何时,队里这种事他也看不惯,曾去和副局长,和大队长吵架,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默认了职场圆滑,甚至觉得这样的事是正常的。 纪莫年咽下苦涩,自嘲着,“知道吗陈立,就是无数这种时刻,让我在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我一切拥有的都是因为特权时,才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因为他只要反驳,别人就会更厌恶他,一个既得利益者,有什么权利矫情。 陈立愣在那,纪莫年却突然觉得好无力。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坦然接受了,但并没有。 这一次失望,是因他真的以为自己融入到了专案组,真的和陈立他们当了队友,才会在这一刻无比愧疚和愤怒吧。 他这么多年总是想把什么都做好,做父母的好儿子,做师长的好学生,做好同事好队友,可他却总是在搞砸。 父亲不满他转系,他曾据理力争,以为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可下八里的事,却像是一记耳光,父亲的话响在耳侧,“到最后还不是我帮你收拾残局,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省省心,我都给你铺好了路,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简直不像我的儿子。”他处处想证明自己,却处处都搞砸,让他明白他确实离不开父亲的光环。 又想起了他小时候,答应姐姐一定会带她出去,可他还是没做到,看到的只有躺在血泊里的她。他也许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就是个无能的人。一个无能还不肯听父母话走康庄大道的犟种。 还有老主编。 纪莫年走出刑警队时,拿手机软件打车,却看到了老主编给他发的信息,说酒收到了,遗憾他们没有最后喝一杯,下个礼拜飞机,还是希望和他能见一面,还知道他肯定是听见了酒局上的人说的话,劝慰着他不要放在心上。 这条信息,彻底让一晚上情绪起伏的纪莫年崩不住了。 第67章 孔雀毛 可这夜半时分,这荒芜的街道,他又该怎么发泄,他不能大哭不闹大叫,甚至不能借酒消愁,因为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拍,有人关注。 他必须时刻保持着礼貌周正,不然他失态的照片就会出现在父亲的面前,或者出现在父亲敌对方的面前,成为把柄。 他突然觉得无尽的悲哀,他连愤怒和悲伤都不能表达,这一辈子又在图什么? 只能沿着街道走,不知走到哪里,不知走多远,想用一身劳累将满腔的愤恨不甘委屈自责,发泄出去。 直到走不动了,靠在路边,颤抖着拿出烟,打火机却怎么都点不着。 只能拼了命的去按,一次次的在火苗的挣扎中发泄他内心对周遭一切的不满。 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只带着磨损木质手链的纤细的手,拿着一枚新的打火机。 纪莫年抬头,看到华瑶站在他面前,他竟不知何时走回了公寓楼。 可这个时间了,她怎么会在楼下。 “我在窗口看到一个人站在这很久,最后发现是你,怎么不上去?” 纪莫年回过神,想说个谎,却发现嗓子干哑的发不出声音。 只能呆愣的看着手里没点燃的烟。 华瑶把打火机递过去。 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大半夜在这一个人站着,也没问他,即便他努力压制却依然发红的眼眶是为了什么,就那样递给他一个新的打火机。 看他没动,她皱皱眉手指颤抖,像鼓了很大勇气,走到他近前,啪的一下点火,可也就是这一下,就颤抖的放下了手。她却执拗的不想放弃,再次双手握着打火机尝试。 纪莫年一把抓过她的手,没有让她继续动作。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纪先生。” 华瑶的目光在路灯下晶亮,这样迷醉的晚上,她执着的,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郑重地努力的,想要将他的烟点燃。 这一次纪莫年没阻止,只是看着她,重复着颤抖着强迫着自己,一次次失败。 那打火机的光,燃起熄灭燃起熄灭,一闪一闪映在她的眼睛里,挣扎的,想要亮起。 纪莫年一把拽过她手里的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她诧异又愧疚,可下一秒,纪莫年却突然抱住她,他何尝不是一次次失败又不甘心,那么努力又全是徒劳,“就这样吧,你已经很努力了,就这样吧。” 午夜,房间里没开灯,只透过窗外的光,看着沙发上终于安稳入睡的纪莫年,他蜷缩着,像是在母体里的姿势。 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人,曾几何时也是那样无声的和她拥抱。 华瑶突然有些失神,伸手去摸他睡梦中依然蹙着的眉,高挺的鼻梁,下颚,再到喉结。 纪莫年像在梦中受到刺激,吞咽着口水,喉结滑动。 像撩拨着她的手指。 她惊醒般回过神,听着他均匀地呼吸声,仓惶的躲进洗漱间。 冰冷的水刺痛着皮肤,再抬头,华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半晌她退下衣衫,伸手摸向自己胸前的烫伤疤痕,最后停留在胸口上穿孔的地方。 眼泪终于落下。 …… 这一宿,陈立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的并不好,反反复复作着梦,梦里都是这些年破过的案子,和一些人情世故。 昨晚的事,陈立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他自认为,对警队来说,最重要的是破案,其他东西花太多心思在意,就是在浪费时间。 小寒这时进来给他送早饭,和他汇报案子调查进度。 陈立一手拿着包子咬着,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抬头想问小寒资料里的东西,却看到那小姑娘,正拿小勺在鸡蛋糕里挑葱花出来。 “不吃葱啊?” 小寒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一会要案情分析会嘛,大早晨吃葱不太好。” 刚毕业的小姑娘,即便在刑警队这么忙这么糙的环境里,还是想注意形象。 陈立突然想起自己刚毕业那会也是,师父还吐槽过他,明知道一会执勤衣服会脏,还一大早特意换上干净的白t恤在里面。 那时他义正言辞,“人得时刻保持好形象,最起码干净整洁,才有好的破案精气神。” 再看现在自己,长年累月住在办公室沙发上,衣服几天没换了,白衬衣都发黄了。 他无奈的摇头,人啊,一开始想的都很好,可岁月磨的,终究活成令自己失望的样子。 陈立有意无意的问小寒,纪莫年来了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他也有点生气了。 一直到十点案情分析会都要开始了,纪莫年也没来。陈立索性不等他了,总不能因他耽误案子,直接开会,让负责各处调查的人赶紧汇报。 先汇报的是关于阿远的调查结果。 许清柔的前男友阿远,全名顾晨远。 认识许清柔是,在学校附近一家理发店的发型师,但他总换工作,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就又换了两个工作,到某饭店去当迎宾员,在酒吧当过酒保。 因为人长得帅,招女孩子喜欢,工作也好找。但他没长性,总是做不了多久就辞职。 也正因阿远是这样的万人迷,所以当他专心对一个姑娘展开攻势,很难让人抗拒。 许清柔最初也是这般沦陷的,在她看来那么多人喜欢的阿远,和她比,就像天上的太阳,可这个太阳却对周围的女孩子都不感兴趣,唯独追着她,这搁谁,谁受得了。 可后来知道真相,许清柔也大概明白,这就是针对套路。 他看中的人,一般都是家里亲人少,性格孤僻缺爱的女孩。 许清柔那段时间,正是父亲开始身体不好,甚至有些老年痴呆征兆的时候,她整日忙于带父亲看病,内心孤单无助,阿远的出现就照进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他会帮忙排专家号,帮她照顾年迈生病的父亲,她怎能不敞开心扉。 可现在看来,就是这种人的诈骗套路。 他应该不是真正拐人的那种人贩子,但绝对是帮人贩子诱骗的一把好枪。 警方调取了顾晨远的身份信息,并让许清柔亲自对比了照片,证明了顾晨远这个身份不是假的。 一般人贩子,都会用假身份,人也该低调。 可顾晨远,不仅为人高调,还用真名。 这种情况陈立以前也处理过类似拐卖的案子。 阿远这个角色在人贩子的团队里,有个别称,叫“孔雀毛”。 意思是,招摇过市的孔雀,以谈恋爱名义吸引小姑娘,自愿和他远走他乡,实际上是被他带到山区或者和真正人贩子交易的指定地点。很多后来被解救的姑娘说,被卖到山里了,都不知道是自己男朋友卖的,以为只是和男友一起去打工。 有些甚至被卖了给人家生了孩子了,还等着男朋友来救自己。 这种以恋爱为名的诱拐,更让女孩子放松警惕。比单纯的诈骗诱拐更安全,不容易被发现,当然也不容易被找到。 因为那些小姑娘自愿跟着走,走前肯定都安排好了,没人会发现她的失踪。 显然,阿远就这种组织里的“孔雀毛”。 这种人也最是圆滑嚣张,以处对象名义,换地方前就找理由闹分手,就算最后人贩子落网,他都可以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说白了就像拉皮条的中介。 比刀口舔血的真正人贩子,要风光得多,一本万利的买卖,在人贩子那抽成也狠。但因他拐来的姑娘后续事少,人贩子很乐意和这种人合作。 可“孔雀毛”的门槛也高,首先要长得帅,讨女人喜欢,会花言巧语。还能拿捏女人心思。 陈立破了这么多年拐卖案,碰见的“孔雀毛”并不多,毕竟道行手段深的熟练老手,也是万里挑一。而且一直用自己身份,说明阿远对自己很自信,是个厉害人物。 不过,冯云能从他手上跑出来,并杀了他,只能说明冯云脑子更厉害。 通过身份证信息使用看,阿远确实生活痕迹就停止在了许清柔说的那一年,说明他确实是在那年被冯云冯严所杀,并处理了尸体。 而那一年,是冯云休学后的第五年,难道冯云之所以没有回学校继续念书,是被骗,被拐卖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跑出来又为什么不报警,而是选择自己对阿远下手,这不符合常人的思维。 除非,被拐期间或跑出来后,她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从此不能再用冯云的身份生活,不敢报警,甚至去杀人。 陈立感觉头疼,这些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但现在最主要的发现是,这个顾晨远的身世资料中,有一条让陈立十分震惊。 顾晨远父母虽早逝,但他户口上可不是只有自己,他还有个大两岁的哥哥,叫顾晨阳。 而这个顾晨阳,正是冯严飞车案第八个,也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第68章 顾来福 “阿远和顾晨阳竟然是亲兄弟。” 顾晨阳,冯严飞车党案第八个,也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但冯严本人在第七起案子过后就被a杀害了。 所以第八起飞车案,其实是a冒充冯严所犯的案子,顾晨阳是a所杀,并且当街割喉。 顾晨阳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老板,有一家小的五金店,父母早逝,有个弟弟就是阿远,虽然三十七八岁了,但一直没有结婚。 人长得帅不油腻,特会哄女人开心,有见过他带女人来店里,但经常换女人,也没固定女伴,是个情场老手。具体的谁都不太了解。 只知道,他那个店看着没啥生意,但顾晨阳开的是大奔,平时给女人花钱也是大手大脚。 警方查过他店里的账,几乎可以说是入不敷出。 那钱是从哪来的? 调查顾晨阳的生活轨迹,他这两年才开了这个店。早年二十多岁时也和他弟弟一样,没读什么书,在街上混,从事过很多工作。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他在阿远被杀那年去了东南亚,两年后才回来,在码头做运输调度,后来才开店,他和别人说开店的钱都是东南亚赚的。 小寒分析,“陈队,会不会这两兄弟在城里,仗着年轻时长得好,给人贩子当孔雀毛。 其中一次就骗了冯云,后来冯云跑出来了,就找阿远报仇,顾晨阳为了逃避追杀才出国的。” 可后来顾晨阳回国,冯云却没再找他麻烦。 顾晨阳最后是死在a手里,这点就有些想不透了。 “我们从新捋一下时间线。 十年前,冯云休学失踪,过了三年,冯严到下八里网吧,又过了两年,他找到冯云,冯严离开下八里。 同一年,冯云杀了阿远,找到许清柔,也是那一年冯严进了一家贸易运输公司,买了一根盲杖,由冯云送给郝哲。 又过了三年,冯云化名小蝴蝶在会所重新进接近郝大伟,两年后联合郝哲杀了郝大伟和桃子。 而在郝大伟这个案子前大半年,发生了冯严飞车党案。 按照推测,冯云应该是在冯严死后没多久,就进入下八里接近王威,截止到前几天,引出了杀死冯严的a。” 听着有点乱,捋清以后却能看出案子的大概了。 陈立在白板上划了一条线,把主要时间事件写上去。 “我认为冯云休学,应该就是因为被拐,被孔雀毛骗了的少女,失踪前都是自己料理好一切,休学的休学,辞职的辞职,她们以为是和男朋友外出去打工,但实际上是被骗了。这也解释的通冯云突然休学,还骗了学校家里人的原因。 冯云被拐后,肯定是跑出来了,但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从她被拐,到阿远被杀,这中间足足有五年。 艳红说,冯严在道上打听冯云时,是有消息的,有时候打听到人在深圳,有时候在安城。 既然能打听到消息,说明冯云那时是自由的。 所以我推测,冯云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的时间应该很早,但她没回学校,甚至没用自己的身份,跑出来后,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回学校,而是隐姓埋名。 甚至中间去接近过郝大伟,接近过郝哲,却不肯找警察。 五年后才将拐自己的人给杀了,这不是正常被拐跑出来的人的思维。” 当初冯云被拐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阿远和顾晨阳都已经死了。 阿远死的早,顾晨阳在他死后也出国了,他们应该很久都没再和人贩子组织联系过,所以也无从下手找到当初和他们接头的人。 好在线索并没有在这中断。 警方走访排查顾晨阳周边,附近店铺,其中一个老板就说到一个细节。 顾晨阳家好像有亲戚在第三监狱,因为顾晨阳托他找朋友,给里面的亲戚送过东西。 经过核实,顾晨阳托人送过东西的那个犯人,确实和他有点沾亲带故的,算是远房,年纪挺大,顾晨阳能称他二叔,叫顾来福。 而顾来福,就是因为诱拐妇女被抓的。 是几年前的案子了。有个拐卖团伙被抓,其中一个人贩子为了减刑,把他给供出来了。 顾来福天生残疾,街上混也没人带他。可虽不是团伙内的人,但给这个人贩子带来过小姑娘,而且他带来的小姑娘都挺漂亮,那团伙就收了。也就那一两次。 抓到他,他也承认了,说自己就是以介绍工作为由拐的人,自己没有上线。 而且当时被拐的小姑娘早就在村里被折磨死了,警方也查了,他背后确实没有别的拐卖组织,所以直接就给他判了。 现在看来,这个顾来福,应该是同他两个侄子有联系,不然以他一个残疾老头怎么骗到的漂亮小姑娘,一定是阿远出手的,然后为了避免受牵连,把小姑娘骗到一个地方后,由顾来福出面卖给人贩子。 这样就算以后追究起来,顾家兄弟也能狡辩脱身,说自己只是谈恋爱分手,真是好计谋。 警方马上提审了顾来福,他一开始还嘴硬,警方明确告知他那两侄子都死了后,他惊讶之余,就承认了,当年确实是顾家兄弟帮忙。 “不过,阿阳不屑于做这事,主要是阿远做。他比阿阳花花多了,对女人很不放在眼里,他就喜欢追求女人的过程,到手马上就没新鲜感。 可那些女人很难缠,被他甩了后要死要活的,他怎么都甩不开。 一开始走上这条路也是偶然,我呢,偶尔帮那帮人带点东西,买点用具啥的,就赚个零花。 那阵子阿远正好为了躲个女娃,到我家来住,谁承想那女娃厉害着呢,都找到我家来了。 阿远就又躲出去了,那帮人当时正好来我家取货,碰上那女娃,问我咋回事,然后就骗女娃说知道阿远在哪,带她去找。 我其实当时很不忍心,但我不敢得罪那些人。那女娃跟他们走后再也没回来。后来那帮人还给了我一笔封口费。 但我有点害怕,把这事给阿远说了。结果阿远不但没生气,还说这是个来钱路子。 之后他又试了一次,把人骗到我家,同样方式让那帮人领走。 他说这样既能甩了麻烦女人,还能换钱,何乐不为。他还分了我一半钱,我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我胆子小,怕出事。 阿远却说没事,他找的都是没人管的女娃,丢了也没人知道。” 第69章 冯云去哪了 “你们这样拐过几个女孩?” “没几个,真的,警官,真没几个。阿远说,那种缺爱还傻的小姑娘不多。 而且,阿远宗旨也不是为了拐人,他就是玩女人,玩腻了甩不掉的才拐来卖。” “那顾晨阳呢,拐过几个?” “阿阳不做这种事,但他知道阿远做这事,也没阻止。 因为阿阳偷开老板的车把人撞坏了,赔钱和修车,都是阿远出的钱,这钱都是拐人挣的,所以阿阳又能说什么。 必要时,还得帮阿远在那些小姑娘面前圆谎。” 陈立直接给顾来福看了冯云的照片,“这个女孩,你有印象吗?” 顾来福皱眉盯着照片,语气却犹豫着,“太多年了,我不咋记得了。” “别在这废话,你不是说一共也没拐几个吗,还是你撒谎,拐的人多的你都数不清了。” 顾来福一听马上否认,“真的没拐几个,警官,我没说谎,阿远就是爱玩女人,真没做几单,而且我被抓后,他和阿阳就跑路了。 直到前两年阿阳才出现,来监狱给我送点东西,估计是感激我当年没把他俩供出来。 哎呀,我也是有点良心的,到底是亲戚,我都进来了,没必要,当年要是没他俩接济我,我早饿死了。 我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老死在监狱里,也算是好的了。 那时候我才从阿阳口中听说,当年他俩出国了,不过阿远在国外出意外死了,阿阳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陈立听到这皱眉,“你说顾晨阳自己说的,阿远当年和他一块出国了?” “对。” 陈立心下一沉,看来顾晨阳知道阿远的死是谁做的,可他却隐瞒了弟弟的死因,那他和冯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看顾来福盯着照片还在犹豫的样子,陈立皱眉,“再给你点提示,这姑娘是安城大学的,阿远应该没拐过几个大学生吧。” 毕竟那个年代大学生还挺金贵的,就算父母不管,也有学校管,阿远敢拐冯云也是胆子大。 果然提到大学生,顾来福恍然过来,“啊,这个我记得,我记得,是她啊,我记得。 阿远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还挺喜欢的,可阿远那性子,就是图新鲜,那姑娘好像叫小云,挺能纠缠他的,甚至申请休学非要和他结婚,他也是被那姑娘折腾烦了,再加上那时候阿阳欠了钱,他想帮他哥。 哎呀,结果就那样了,真不该拐她,当时差点出事啊。 小云那姑娘倒好骗,但她有个小姐妹,那天竟然跟着她来的。 我一看俩人,就懵了,可当时人贩子都来了,我怕中间反悔再露馅。 那帮人把她俩带走后,我赶紧找阿远,怕出事。 小云倒好说,虽是大学生,但阿远说她家里人都不联系她,她还早早自己办了休学,没事。 但她那个小姐妹就不一定了。 阿远也没想到,那天小云的小姐妹也在。 阿远问能不能追回来,那肯定是不能了,要是追回来,我们和人贩子的交易,岂不是露馅了,到时候那姑娘一报警,我们全玩完。 我和阿远当时也慌了。 我这边和那帮人打听俩姑娘被拐的后续,阿远则去学校打听那个小姐妹,他说听小云讲过,那小姐妹是她同学,也是个贫困生,家里不管,只有个精神失常的妈,一个人打好几份工,比冯云还忙。 虽然这种背景的女娃,但她可没给学校打休学申请,要真丢了,后续可能会闹大。 阿远也害怕了。 我就去找那帮人了,是偷偷把人给放了还是咋地,我把钱都退回去了,就想着千万别出事。结果,他们说那俩姑娘早跑了。 还说其中一个女娃,身上带着疤。 他们拐人,残疾的都行,可身上带着那种恶心疤痕,一看就不是雏了,不知道被人玩多少遍了,卖到乡下,都没人乐意要。说这两人的钱都赔了,那个身上有疤的厉害着呢,把他们人都打伤了,带着另一个跑了。” “是真跑了,还是那帮人敷衍你。” “我一开始也以为那帮人是不想放人,糊弄我,毕竟,人贩子的手段都知道。 那些村子家家相互看着,进去的姑娘就没能跑出来的。 你们解救过,也知道,一个人跑了,全村追,哪那么多容易跑出来。 可后来,阿远和我说,那俩姑娘确实跑了。 因为去找他了,阿远说他好后悔,他要早知道小云怀了他的孩子,他肯定不会卖她。” 陈立震惊,冯云当年真的怀孕了? “那阿远后续有和你说,冯云和她同学的事了吗?那孩子生下来了吗?” 顾来福摇头,“后续我就不知道了,但孩子应该是没了,不然阿远也不能那么懊悔。后续也没听他说和冯云在一块。我也不敢去学校打听,人贩子那帮人我算是得罪了,所以那段时间我躲回老家去了。躲了一年多才回来。 可我看阿远和阿阳还是老样子,阿远还是勾引小姑娘,只没再说拐人的事了。但看着倒发达了不少,出手也阔绰了,我问他是找到啥门道挣钱了,他也不说。 后来我进去了,他俩估计看我进去,也跑路了吧。” “阿远就再没和你说过冯云的事?” 顾来福叹气着,“问过,他就说没事了,叫我别和任何人说冯云和他好过的事,别提冯云这个人,把这事烂肚子里。 我看他当时特严肃,就没敢再问,后续和冯云咋回事也不知道了,但那女娃是肯定没报警,不然我们早遭殃了,阿远也不能逍遥那几年。” 顾来福的证词,让人震惊,更让人迷惑,原来冯云当年被拐之后跑掉的时间比他们想的还早,几乎是刚被拐走,就跑出来了,而且一起被拐的竟然还有个同学。 冯云竟然还怀孕了。 可她们跑出来后,为什么没报警,是因为冯云怀孕,不忍心让阿远坐牢,这事就销声匿迹了?可就算她恋爱脑,她那个同学也不报警吗? 而且,冯云既然跑出来了,为什么没回学校?也没和阿远结婚在一起,那冯云去哪了呢? 第70章 如梦初醒 纪莫年醒来时头特别疼。 他对昨晚最后的印象,是和华瑶一起回到公寓,他心里难受,华瑶提议喝点酒。 他知道他不该喝酒,他该克制,可昨晚心里苦闷达到了顶峰,而且又在自己的公寓里,他就喝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可第二杯啤酒后,他就迷醉了一样,不省人事。 他回想起这一幕,内心慌的不行,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在床上,而身边,是穿着他衬衫的华瑶。 床边散落的衣裳,空啤酒罐,狼藉的一切都在证明,他犯了大错。 原本还寄予一丝希望,可走下床,看到地上用过的套,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他穿上衣服,坐在窗台上,努力让自己冷静,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只觉得不敢相信,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华瑶,五味杂陈。 他的动静太大,华瑶皱眉醒来,一双眼晶亮的看着他,彼此沉默着,都没说话。 半晌华瑶才起身,朝他爬过来,“怎么了?” “你别过来。” “你后悔了是吗,觉得碰了我恶心,觉得脏?” 划过一丝失落,瞬间噙满泪水,她此时头发散乱,香肩微露,楚楚可怜。 纪莫年看着她这副样子,却没了往日的怜悯和心疼,而是气的发抖,“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昨晚只喝了两杯啤酒,第二杯就晕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手脚?” “你不信我?” “男人醉酒后,根本就不行,你是短剧看多了吧,制造一个这样酒后乱性的场面?你到底想干什么?” 华瑶莹白的双腿蜷缩着,凌乱背景下,着实香艳,可此时在纪莫年眼里却很可怕。 她一时愣在那,竟没回答。 纪莫年讽刺的,“华瑶,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打这种主意,你欠了钱我帮你还的,你出了事我救你,我对你仁至义尽了,不求你说我一句好,只求你别忘恩负义行吗?” “我就那么让你厌恶。” “根本不是厌不厌恶的问题,华瑶,你现在没有债在身上,你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委身于男人。我说了会管你,就管到底,你没必要这样,更不需要如此卑鄙。” 华瑶突然笑了出来,大笑着。 “你笑什么?” 纪莫年从没这么生气过,气他努力了这么久,这个女人竟然还以为他是委身,便可当做长期饭票的蠢货。更气,他把她当朋友,她却还当他是个畜生。 昨天之前明明他和她还很好,他知道自己管的有些多了,可他看到她受罪,他就受不了,尤其是看她创伤后遗症发病的时候。 可为什么,一切都在好起来,她却又要这样。 华瑶还在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索性卸下楚楚可怜的面具,半卧在床边,去摸他的衣摆,纪莫年厌恶的躲开。 她手悬在半空,拉起嘴角,“纪先生,你在愤怒什么?不会还在恨铁不成钢,觉得我自暴自弃,可怜刻在了骨头里吧。该可怜的是你自己,确切说,你这幅样子,真可笑。” “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是救世主吗?看到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忍不住施舍一些怜悯,救我于水火,拯救我的肉体,还想拯救我的灵魂,让我脱胎换骨,自食其力。你真是伟大啊。我笑你才是真可怜,太天真。 你从来没记得过,我是下八里出来的。” 纪莫年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的华瑶冷的可怕。 她起身,突然贴近他,“你出身好,性格好,什么都好,就任意指责别人的人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纪先生你知道吗,你这一系列行为,在我看来都可笑的厉害。 若是你图点什么,还没那么可笑。我只能说你花钱买了个教训。” 华瑶蹲下身,用手捏着地上用过的套,举到他面前,“这套确实是假的,我往里倒了昨天没喝完的豆浆。” “你承认了?” “我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谁看了你我这副样子,会相信你什么都没做。” 她侧着头指了指脖子,纪莫年跑到洗手间镜子前,看到脖子上的红痕。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做了什么?” 她晃着套,“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了。要看看怎么做的吗?” 华瑶举起他的手机,打开相册,一张张照片,纪莫年脑子瞬间炸了。 “纪先生,你早晨醒来,看到你我这样,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想赖上你,让你养我吗?哈哈哈哈。” 她笑的讽刺,“你总忘记,我在下八里呆了多久,吃了多少苦,被多少男人玩弄过。 我早过了被男人甜言蜜语几句就死心听话的时候了。 想要吃上肉,仅靠一个男人的良心或者怜悯,太不安全了。 像我这样的女人早就知道,人要狠一点,只有抓住一个男人的把柄,才能一直有饭吃。” 纪莫年大脑瞬间空白,恐惧包裹着他,“你要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纪先生,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果然还是单纯啊,你被保护的太好,比那些富二代还好骗。” 她笑着,“别想那么复杂,我只是想留点东西在手里,让你不那么容易就把我甩开。 至于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很多用途啊。” 她思考着,“比如发到网上。” 他一抖,瞪着眼。 “再比如,我要是现在找几个人,进来勒索你,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仙人跳。” 纪莫年惊恐的一下躲开。 她却不肯放过他一样,身体紧贴着他,把他逼到墙边,无路可退,“或者,发给记者,发给一些很想抓到你父亲把柄的人。” 最后一条,纪莫年直接疯了,转身将她压在墙上,反客为主,“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就是个比喻,没人指使我。” “你当我会信吗?” “现在警惕了,以前干嘛去了,纪先生,说实话,你这几次行为,我都有些看傻了,上一次你知道我在故意勾引你的时候,我以为后续就没戏了呢。 可你一次次对我心软,甚至帮我还了二十多万的债。” 她笑的身上都在颤,摸着他的脸,“我一度都为你迷失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傻子。可惜,男人的鬼话,我早领教过了。” “我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种男人,我是真的可怜你,同情你,因为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不忍心看你受苦,我甚至帮你还了债,你这人没有心吗?一点良心没有,忘恩负义。” “下八里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纪先生以前不知道吗?还是你天真的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骗术懂吗?那二十万,大牙哥还分了我十万呢,这钱挣得太容易了。 我都没想到你会上钩,当时想着你这边不成,那位柳少爷身上我也能赚一笔。可你比他好骗多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既然一开始骗了,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了?继续骗下去,你甚至可以脱离下八里。” “脱离?我这辈子都脱离不了的,纪莫年,你把人想的太简单,或许是因为你活的太简单,就以为别人都活的容易。我从一早就和你说,你不会理解我的。” 华瑶一瞬失神,但稍纵即逝,晃着手机,“除了照片,还有视频呢。要看看吗?” 视频里不省人事的纪莫年压在华瑶身上,她在他身下发出不可描述的声音。 纪莫年整个人颤抖着松开了她,华瑶适时的按了暂停。 “你到底想要什么?” 纪莫年到此刻都还觉得不真实,一切就像做梦,完全不敢相信。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别伤害我家里人。” “纪先生以为我是你父亲敌对方派来的?那你之前怎么没考虑过这点,就随意帮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现在后悔莫及吗?” “你真的是?” “放心,我不是,但我今天不是,不代表明天不是。” “你到底要什么?要钱我可以给你,但我没那些富二代有钱,给了你二十万,我卡里已经没多少了,别的卡动了,我父母就会知道,你觉得如果这事我爸知道了,你会有好下场?” 华瑶笑着,“纪先生昨晚还在为自己被大众追捧的特权难过,今天遇到问题就想用特权解决了?” 纪莫年攥紧拳头,华瑶真的很会在人心上捅刀子。 “你当我不懂吗,越是上面的人越爱惜羽毛,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不然现在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是站在你爸面前了。 但若纪先生起了别的心思,我不介意去省里办公的地方转转,或者前面就是电视台。” 纪莫年一把掐住她,“你别逼我。”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纪先生应该很怕你父亲对你失望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不伤害我家里人。” “放心,我不会惹上面。至于我想要什么,钱,是肯定的,但比你有钱的多了去了,那我看中你什么呢,就看纪先生有什么了。比如保护我。” “我一直都在保护你,华瑶。你真没良心。” 华瑶脸色沉了下去,“你那不叫保护,看看,一旦你发现我不再听话,就恨不得杀了我,你保护的只是你想要的华瑶,是你想象的,根本不是我,演戏太累了,我总不能演一辈子。” 她再次贴近他,“我这样的浮萍,谁都可以拿捏作践,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拿住一个你这样的人的把柄,我往后的日子总会过得容易一些吧。” “你不惹事根本不会有人伤害你,是你这人不安分。” “哈哈哈,我是不安分,我想要的很多,要钱,要名利,要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可我这样的人,平时陪客户喝酒,就要被他老婆找上门扇耳光。” 她手摸上自己的脸,又去摸自己耳后,“被人拿着碎酒瓶割伤皮肤,即便不愿意,也被人撕烂衣服大庭广众的侮辱。你是能给我保护,可你总想让我变成另一个人,纪莫年,你之前给我的保护是有条件的,你觉得你在为我好,实际上都是你的施舍。 命运得自己掌握在手里。别怪我心狠。” 第71章 买个教训 纪莫年抢过手机,将里面的照片视频全删了。 “删吧,我早就传出去保存了。” “你到底要干嘛?我不信你只是威逼我保护你。你到底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纪莫年气愤的一把推开纠缠的她,华瑶跌倒头磕在床角,瞬间青紫,可她还在哈哈大笑着,那笑声刺激着他。 华瑶再次起身,贴上他,去吻他,像是挑衅一样。 他厌恶的挣脱开,她又缠上来,纪莫年几乎是本能的一耳光甩过去,打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来没打过女人,这一刻他精神都被逼得崩溃了。 “看看,男人都这样,纪先生,现在愤怒吗?这就对了,对我这样的人就该出手打我,记住今天这个感觉,这一刻很绝望吧,我希望你记住此刻的绝望和后悔,以后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做了这样的事,你觉得我还有以后吗?你是想让我死。” “纪莫年,无论你信不信,我不会把照片给别人。” 纪莫年没听懂她什么意思,“你还在骗我,你以为你现在说的,我还会信吗?” “信不信随你。二十万我不会还了,就当这次是我送你的一颗后悔药,但下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了,以后,收起你的烂好心吧。二十万买个教训,很值了。” 说着,华瑶起身,像是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将钥匙放在桌上,“你把柄在我手上,我随时有事会联系你,无论你在哪,都必须马上出现帮我解决,放心,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为难你,肯定都是你能做到的。 你该谢谢我,给个教训,别轻易相信人了,纪先生,下一个可不会有我这么好心。” 华瑶最后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纪莫年跌在床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发麻。 一直做到下午,人还没缓过来,手机却响了,看来电,竟然是母亲。 他害怕接起来,听到曝光照片的事。 他现在对世界的信任感都崩塌了,他不信华瑶说的只是拍照要钱什么的,他最害怕的是,照片曝光,是父亲敌对方的诡计。 他父亲早告诉过他,凡事小心,别惹麻烦。 他过去总那么自信。可他这些年一直很警惕,为什么偏偏在这女人身上栽跟头。 华瑶有句话没说错,是他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可华瑶根本不是她。 电话第二次响起时,他颤抖着接起来,害怕听到母亲的质问,害怕听到父亲的咆哮。 可母亲只是问他,周末有没有空,他好久没回家了,父亲周末正好在家,让他回去吃饭。 纪莫年抓着手机,有那么一瞬间想和母亲说这件事。 可最终也没提气勇气。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脑子很乱。 一直在发呆到天都黑了。 他才缓过来点劲,人也冷静了下来。最后穿好了衣服,开车直接去了刑警队。 晚上七点多,专案组会议才开完。线索断在了冯云被拐后又跑出来,她为什么不回学校,又为什么在社会上接触郝大伟郝哲,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顾晨阳和a又有什么关系。 陈立本能的觉得冯严飞车党案背后隐藏的一定是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可现在就是想不透,线索还是不够。 开完会,他询问小寒,医院里郝哲的情况。觉得现在突破口,恐怕还是在郝哲身上。 “舌头保住了,恢复的也不错。但医院说,他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恐怕暂时不能接受询问了。” 陈立一拳打在墙上,郝哲真是好计谋啊,这样一来,以为警方无法在他嘴里抠出冯云的信息了吗?真是够硬的骨头。“精神状态不行?去找和咱们合作的精神科脑科专家,给他做鉴定,我倒要看他能不能装到最后。” 小寒点着头,往前走却在走廊里,看到了纪莫年,“纪导?你不是说今天请假。” 纪莫年有些尴尬,但此时也没心思敷衍了,只是点了点头,“你说有新发现,我就来了。”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纪莫年笑了笑,明显心不在焉。 陈立抬头看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还介意昨晚新闻的事,对警队的人感到抱歉,就叫着他,“走,去我办公室。” 同时示意小寒赶紧去工作。 进了办公室,陈立摸摸鼻子,想着措辞,“你今天没来,岳明小寒他们都挺关心你的,毕竟平时你在组里很积极地,今天这么重要的案情却没来。 案情通告挂了一天就撤下去了,队里的人都不在意的,真的。还有,下次有这种事,我会和副局说的,不会让你再尴尬。” “陈队,你不必抱歉,是我昨天太敏感了。” 纪莫年这一天过去,感觉人生观都变了,想想昨天的自己真的幼稚至极。 此时看着陈立,心里哪还有案子,捏着手机,很紧张,不知道该不该求助陈立。 “对啊,多大点事,别多想,今天你不在,有重大发现,资料在这。” 陈立将资料推过去。 纪莫年翻看着,可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这了。 “出什么事了吗?” 陈立到底是警察。 纪莫年则是犹豫着,“没什么,我只是刚才听到你和小寒说起郝哲。就在想,其实冯云游走于这些男人之间,花言巧语都是在行骗,郝哲难道不知自己被骗了吗?为什么还执迷不悟,这世上真的有可以为另一个人不顾死活的感情吗?我总觉得人和人之间光谈感情未免幼稚,郝哲会不会是有把柄在冯云手中?” 陈立皱眉,“这一点我也想过,只是,什么把柄,能豁出命去?命都没了,还怕自己的把柄曝光吗?能被成为把柄的,无非就是丑闻,或者让人身败名裂的东西。 别忘了,郝哲一开始为了掩护冯云,就主动曝光了自己的丑闻,一个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愿意公开自己异装癖喜欢男人,够身败名裂了吧。 还能有什么把柄?”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时候一个把柄不是威胁他自身呢?总有比自己身败名裂更害怕的东西。” “比如?” “比如,威胁到他的家人,他珍惜的人。” 纪莫年看着陈立的眼睛,“一个人在社会上受苦受累,都可以忍受,但无法忍受自己的家人受伤害,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想牵连家人,如果这份威胁,是对他家人的呢?” “郝哲已经没有家人了,若说他珍惜的人,只有那个冯云,他最开始不也是宁愿自己曝光虚假的绯闻,身败名裂,甚至不惜被抓,也要保护冯云吗? 还咬断自己的舌头,所以,说冯云威胁他这点不成立。” 陈立此时已经察觉到纪莫年的不对劲了,“你怎么突然对把柄、威胁,这么感兴趣?怎么,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了?” 陈立是开玩笑的,纪莫年却敏感的一抖,低头装作看资料,没有回答。 陈立严肃了几分,“你怎么回事?状态不对。”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这点,不是说冯云游走于很多男人之间,不可能个个都像郝哲这样是感情上死心塌地,被迷得失去自我吧,那其他男人呢,就没有一个是被她抓住把柄威胁的?我只是在带入案情。” 陈立叹了口气,点头,“是有可能,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排查到,其他被冯云找上利用的男人都是谁?冯云的踪迹,太不好排查了,她应该是变换了很多身份接近不同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 说到此,陈立试探着,“如果一个人抓到另一个人的把柄,其实也抓到把柄的人自身也是危险的,被威胁的人,会警惕会想办法摆脱。 所以,一般威胁一个人都是快速解决达到目的。可咱们现在了解到的,郝大伟也好,郝哲也罢,或者从桃子嘴里知道的那些被冯云接近利用哄骗的人,很多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说明并不是被威胁。 那些人对她上头到死心塌地,肯定还是其他原因。 具体的我觉得还是要从郝哲嘴里再抠一抠。” 说到这,他看着纪莫年若有所思的神情,“既然你对被威胁这个题目感兴趣,咱们聊一聊,抛开案子,普通人若是被人抓到把柄,其实最好报警。 除非涉及人命,怕暴露,其他的绯闻也好丑闻也罢,最好报警,因为警方会保密的。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和警察说实话,可以告对方勒索罪,就算对方将把柄散播到网上,网警也会在第一时间全都删掉,现在刑侦科技比你想象的先进,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就傻傻的被威胁听话,其实有很多种解决办法。” 纪莫年愣了一下,犹豫了半晌,张嘴刚想说什么。 窗外突然一阵电闪雷鸣,今晚天气预报说有雷暴雨。 纪莫年一下缓过神来一样,站起来,“我去好好看看资料吧。” 陈立点了根烟,叫住他,“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 “你的为人我知道,抛开你我身份,也算朋友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帮忙的。” 纪莫年点了下头,还是出去了。 正好岳明进来给陈立送资料,离开前,若有所思的陈立叫住了他,“你去查一查,纪导今天一天都去哪了。” “啊?” “让你查就查,别让他知道。” “哦。” 岳明疑惑,但他一向觉得陈队做事肯定有道理,就点头出去了。 陈立看着窗外电闪雷鸣,越下越大的雨,回想着纪莫年刚才的神情,他不免有些怀疑。 在这个节骨眼上,周围的人动向,他都要关注,自打上次他猜测a可能在警方内部有人后,陈立就对周围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任何人一点反常的举动,他都不会放过。 第72章 暴风雨 警方在冯云的大学同学中进行了排查,所有人都说没见冯云和哪个同学走的近关系好,冯云不上课的空余时间都在打工,根本没时间交友。 而且,那时冯云室友曾误会她偷东西,还闹到了导员那,虽然最后发现是误会,但以讹传讹,冯云在班级里的名声就不好了。 不说排挤孤立吧,但没人主动和她说话,系里的老师对此挺自责的,认为冯云最后休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警方排查,当时班里除了冯云,还有几个女生家里条件不好,也在外打工。 经过筛选,发现有三个女生和冯云在同一家店打过工,猜测,是否是私下关系比其他同学亲近。 所以锁定了这三个女生,并且通过学校联系了,希望能从中找出和冯云一起被拐的女孩,这样就能了解当初冯云被拐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中最快联系上的一个女生,叫王晓慧,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贸易公司,很努力上进,现在已经是公司高管,从山村考出来的女孩,一路勤工俭学成为安城有名贸易公司的高管,非常励志,之前安城大学校友会,他们系还特意请她回去做了演讲报告,所以根据学校的资料很快就联系上了她。 还有个叫张媚的,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费留学,之后就留在了美国,这个女孩学校还在帮着联系,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至于最后一个和冯云一起打过工的叶小瑶,她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 大学毕业后和王晓慧一起进入了同一家贸易公司,并且做的非常好,比王晓慧升的快,但进公司两三年后突然辞职了。 陈立皱眉看着资料,“这个叶小瑶,现在在哪工作?联系上了吗?” 小王摇头,“后续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刚从信息科出来,查了叶小瑶的身份证使用信息,发现叶小瑶就两年前在安城疗养院的一次志愿者活动,登记了一次身份证,之前和之后就都没有身份使用痕迹了。” “一直没有使用痕迹?” “对,叶小瑶从贸易公司辞职后,这几年间再也没使用过身份证,除了那次自愿者登记,期间没有任何买房租房或者是入职信息,甚至飞机票火车票都没有记录。” 陈立若有所思,想说立刻先找联系上的王晓慧过来做笔录,可窗外又一阵电闪雷鸣,让陈立回过神,此时已经很晚了,而且还下着大雨,“明天上午吧,让王晓慧过来做笔录,今晚雨太大了。” 今夜确实雨太大了,雨水打在玻璃上,像是瀑布。 这一夜刑警队不少人都没回去家,尤其专案组的,被大雨拍在了局里。 纪莫年当然也在内,他昨晚就在陈立办公室沙发上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被好几个电话惊醒,家里的,电视台同事的,甚至还有房东的电话。 原来,昨晚暴雨大风导致很多地方塌陷,周边县城山体滑坡,堵了路,断了桥,市区也没能幸免,红旗大街方向的地下车库被短时强降雨给淹了。 电视台附近的三环路,也就是纪莫年所在的公寓周边,一棵树枝条被急风折断挂到了电线,导致纪莫年所在的公寓和对面的酒店全部断电。 更恐怖的是,电线击碎了酒店玻璃,蹦出来,把对面公寓好几层的玻璃也击碎了。但实际上公寓只是外玻璃受损,没有人员伤亡。 严重的是对面酒店,断了的电线加上大雨,连电了两层电路,导致里面的客人受伤急救。 这个上次因着火停业整顿的酒店,再次开业刚三天,就又出事了。 各种报纸电视台,一大早就围满了整条街拍摄。 这家酒店在短时间内,有人跳楼,着火,现在又连电,如此流年不利,确实是抓人眼球的新闻题材。 不过,有些自媒体为了流量,夸大其词,连带着周边公寓也说的特别严重,所以知道纪莫年住在那间公寓的亲朋好友,就一大早纷纷来电话询问他的情况。 纪莫年一个劲的解释,安抚母亲的担忧。好在很快主流媒体做出了澄清和正确报道,他电话才消停。 纪莫年嗓子都干了,虚脱的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谁能想到昨晚是那样的暴风雨。 他根本没睡多久,又接了那么多电话,正头疼欲裂时,岳明敲门进来给他送早餐。 岳明有点尴尬,队里都知道案情通报上只写了纪莫年一个人名字的事。其他组很多人私下为岳明打抱不平,还过来安慰他。 但其实岳明挺理解的,并没放在心上。尤其是知道纪莫年因此和陈立吵了一架后,反而有点替纪莫年委屈。 此时笑着,递给纪莫年豆浆,还拍拍他的肩。 什么话都没说,却让纪莫年更愧疚了,“对不住啊。”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让人通报的,我呢就是个大老粗,这是我的工作,给奖金就行了,而且队内通报我立功了。纪导,你别心思太重,这种事很常见,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有些案情通报,确实不能把案子具体的写出来,下八里的情况又复杂,无所谓的。” 纪莫年笑了笑,有些无力。 岳明看他脸色不好,主动说起昨天案情的进展,可纪莫年始终心不在焉。 再没了之前查案的冲劲,岳明以为他还在介意案情通报的事,但实际上,只有纪莫年知道自己怎么了。 昨天华瑶的事刺激太大,他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老实了。 他坐立难安,反应太激烈。可听了陈立的话后,一宿翻来覆去的想这事,反而冷静了。 事情已经这样,懊悔烦躁没有丝毫作用,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 无非就两条路,等着华瑶提出条件,满足她。但这一点很危险,不说拖久了容易出岔子,等待的过程也能熬死他。 要么,就是主动出击,找华瑶谈条件,或者干脆和他爸坦白,让他爸找人解决。 但无论哪一种,纪莫年都不敢想结果。 尤其是第二条,他知道一旦找他爸出手,他可能再也没有自由,华蝶恐怕也会出事…… 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解决。 所以昨天半夜他就给华瑶发了信息,问她到底想怎样,可华蝶一直没回复他。 他打电话,也被她挂断。 可这却让纪莫年渐渐平静了下来,理智和智商也回来了。 其实在华瑶做的这场局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是有人指使,华瑶不该在他面前暴露才是,毕竟如陈立说的,威胁的人和被威胁的人,同样危险。 华瑶明确告诉了他,抓住了他的把柄,就会让他有所准备,甚至可能对她动手,她背后的人的计划就会被破坏。 如果没人指使她,单纯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想用他的把柄勒索钱财,或者寻求他的某种保护,那华瑶为什么又从他家里离开了,而没有当场提出条件。 不管哪种可能,她都没必要愚蠢到,提出条件前就让他知晓她的动作,这对她完全没好处。 如果是他,想要达到某种目的而制造把柄,应该在需要的时候亮底牌,才能让对方措手不及,快速达到目的。而不是亮了底牌后,什么都没做,就先离开了。 所以,华瑶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当纪莫年从被抓把柄的恐惧中暂时脱离出来后,剩下的就只有烦恼烦心的折磨。 岳明看纪莫年脸色不好,以为他还是在意案情通报的事。 但安慰的话,他一个大男人不好矫情多说,只能多表现和他关系融洽,找着话题,“纪导,你这个是最新款的x系统手机吧,拍照功能据说特好。” 纪莫年本就想着昨天的事,此时一听拍照俩字,心里又多了份沉重,敷衍的笑笑,“是吗,我不太了解。” “不仅拍照,这个新系统,后台还很稳定,我来刑侦科前是技术部的。 专门负责收集电子设备信息追踪,所以对各种系统特感兴趣,这款新系统,后台好几个模块,防病毒,速度还快。 以前的老系统,技术科要想恢复嫌疑人手机里的数据,至少需要半天,但这个新系统子集代码,咱们公安有备份,若想恢复,分分钟搞定。” 岳明说的眉飞色舞,纪莫年却是心里一紧,想到什么,打断他的话,“岳明,你们技术科,能恢复删掉和破坏的数据,那能查到这个手机里发送和接收的数据,都有哪些吗?” “当然,查这些只要知道你手机ip就行,你在几点发了什么,接收了什么信息,无论图片文字还是视频,发给了谁,谁给你发的,对方ip都能找到,网络时代,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岳明说着,还十分自豪的,“我可是大数据追踪的高手,才进的咱们专案组,冯严等人的信息追踪当时都是我做的。” 后面的话,纪莫年没听进去,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可刚要开口问岳明什么,那边小王就来叫他俩了,说是冯云的大学同学王晓慧到了。 岳明赶紧拿上记录本。 可纪莫年却没动,和岳明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警队。 岳明很奇怪,但也没来得及多问,因为陈立催他过去记录。 第73章 恶意 坐在审讯室里的王晓慧,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头发是干练的齐耳短发,和大学毕业照里青涩很没自信的样子比,现在的她可以说气质上变化翻天覆地,经过职场商场上多年的厮杀,她变得成熟又沉稳。 警方调查她的时候,连带着她在公司这几年的表现成绩也查了,这女孩很厉害,从实习生时就崭露头角,但她能升职这么快,是因在公司派系之争时站队站的对了,后来才接了好几个大项目,有机会表现上位。 方盛商贸集团,在头二十年绝对是安城最顶尖的公司,招聘的人也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不过近几年因没跟上新媒体时代思想守旧,股东们纷争不断,势头大不如前。 但作为公司里的小人物,却在这种纷争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王晓慧就是吃到了时代给公司重大冲击下,所带来的短暂红利。 陈立开门见山,“我们通过学校联系上你,找你过来,主要是想聊聊你的大学同学冯云,你对她还有印象吗?” 王晓慧听到警方问这个,似乎还很意外,皱眉思考了一下,“冯云?我记得这个人,但印象不深,她就在学校读了大一,大二就没再来,听说休学了,直到毕业都没回来。 对她的印象实在没什么,你们既然通过学校找到我,就该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大一时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在外打工,所以和她接触不多。” “但看记录上,你和冯云似乎在同一家饭馆打过工。” “对,但我们是导班,就交接的时候会打声招呼,私底下没什么联系。” 陈立问这些时,一直盯着王晓慧的表情,可王晓慧回答的很坦然。 “那你就一点都不了解冯云吗?即便不熟,到底是同学,还在一块打工过,她都和什么人接触,有无特殊喜好,什么都行,只要知道的,都可以聊聊。” “我对冯云的印象就是她挺沉默的,很不乐意和人接触。 当时我,张媚,还有冯云,三个人一起到饭店勤工俭学,排班的时候,冯云主动申请排晚班。 晚班时薪高,但就一个人,倒是不忙,是晚班结束后宿舍就关门了,需要在外租房子,这样一来就不划算。 我当时就提出,三个人导班轮流值晚班。但冯云看我俩都不是很愿意做晚班,就主动提出来她一直值晚班,其实我俩也不太好意思,毕竟都是同学,好像我俩欺负人似的,但冯云很坚定,说她缺钱,想要多拿。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和张媚何乐而不为呢。 我记得当时问她晚上宿舍锁门了住哪,她就说住店里。但实际上店里晚上住不了人,她应该是在校外住的。” “你的意思是,冯云校外有住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吗?” 王晓慧摇头,“我俩交流的时候很少。” 陈立想到什么,“你们同学之前传言,冯云被人包养,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过,不过我觉得就是谣言。” “为什么?” “要她真被包养了,还用出来打工吗?陈警官,你们可以去查一下我们当时打工的饭店,很苦很累的,大学生兼职简直就是廉价劳动力,说是服务员,但打扫卫生,菜品搬运我们什么都干。 能吃这份苦的学生,都是条件很不好的,能找到没课时去的,时间比较自由的,学校周边的兼职很不容易,所以那时即便累,也会干下去。但那份苦,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所以如果有人包养冯云,她为什么不辞职,还干晚班。 而且我印象中的冯云,夜市十几块的衣服都反复考虑不舍得买。” 说到这,王晓慧似乎想起了曾经打工的苦,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冯云好像确实有男朋友,可肯定不是被包养,她男朋友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为什么这么说?” “听饭店老板说的,冯云预支过工资,说是男朋友那边急用钱。当时我们老板娘还劝过她少给男人花钱,小心被骗。” “那你们见过她男朋友吗?” 王晓慧摇头,“张媚好像见过,张媚是我下面一个时段的班,她总和冯云交接班能碰到,说有一次看见个男的送冯云过来上班,说长得可帅了,怪不得冯云那么上头。” “张媚和冯云关系比较近?” “应该也不算近吧,张媚那个人就是性格比较开朗,和谁都自来熟,能说得上话。” “我看资料里,你们班在这家饭店打工的好像不止你们三,还有个叫叶小瑶的,为什么你没提到她。据我了解,毕业后,你和叶小瑶同时进的方盛贸易公司,对吗?” 谈起叶小瑶,王晓慧脸色上的变化明显比谈冯云的时候丰富了,表情复杂的点头,“是,当初我们班条件不好的女生很多,我啊,冯云啊,张媚啊,叶小瑶,算是最不好的了。 但叶小瑶比我们三有本事,她就在饭店干了一天,就不干了,找到更好的兼职了,去饭店对面的纹身店了,她好像学过美术,纹身店即不脏也不累,能学到本事,挣的还多。 叶小瑶脑子比我们都灵,我是村镇考上来的,到安城这个大城市,和本地孩子比起来见识啊为人处世,都差很大一截。 我也就能找这种出苦力的兼职,其实当时也有人说过纹身店招人,但人家招聘信息上写的要求高,要会画画,形象好,会接待招揽生意。 我根本没考虑,一是觉得自己不行,二也是思想古板,觉得去纹身都不是啥好人。 可后来叶小瑶去了,我们才发现自己目光多短浅,人家纹身店是正经做生意。 所以说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叶小瑶眼光就比我们长远。 她去了纹身店后,张媚也动了心思,去找叶小瑶聊,问我们能不能去,叶小瑶倒是挺帮忙的,和店里老板说了。 即便人家一开始没想招这么多人,也让我们去试试。” 王晓慧说到这自嘲的叹了口气,“可人和人啊最怕比较。 我们几个特别木,不会招呼人,也不会介绍。 叶小瑶就不一样了,她嘴甜,特会说俏皮话,给客人推荐的图案也有自己想法。 那纹身店是按件提成的,我们去了两天,一个提成都没拿到,她自己拿了三个提成。 张媚有些不服气,觉得叶小瑶是谄媚,和店里纹身师父不清不楚,才拿的绩效,但我不这么认为。 这就是人家本事,学不来。后来我们三就又回饭店打工了。 叶小瑶也没在纹身店呆多久,就不干了,不知道又去哪打工了。 但新学期开始,她穿的用的都比以前好,估计是找到更好的兼职了,她那样的人,在哪都能活的很好,这是天生的本事,不服不行。” 陈立皱眉看着叶小瑶的个人资料,“再说说,你对叶小瑶的了解,你们在商贸公司共事了两三年呢,她在公司发展的很好,后来为什么辞职,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王晓慧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叶小瑶真的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各方面不适应,都是叶小瑶帮我的,她能力很强,和以前在纹身店一样,总是很快抓到上司的喜好,多难的处境都能打开局面。 说实话,陈警官,别看我们是安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可方盛集团当年可是安城的龙头企业,能挤进去的都是顶尖人才,我们毕业时挺风光,但进了大厂,在众多能人异士中就显得很平庸了。 人家还有京城大学的呢,而且和在学校不一样,公司里大家都是竞争关系,涉及利益的竞争,我们这些实习生,很受打压的。” 大概因为是同学,哪怕在学校时王晓慧和叶小瑶并不怎么熟,但进入公司后,孤单无助,反而让她俩关系好了很多。 可因为不是一个部门,只偶尔吃中饭的时候碰面,聊聊最近工作,吐槽吐槽领导什么的。 但王晓慧混的并不好,内部实行末尾淘汰,王晓慧的绩效做的最低,年底转不了正,就得离开。 王晓慧焦虑不行的时候,是叶小瑶告诉她,想要转正,这样下去不行,给她指的明路,让她抱个大腿。 “要不是叶小瑶提醒我,我早就淘汰了,根本留不下,也走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但当时公司派系纷争厉害,我以为她的意思是,在众多主管中找一个站队。我也这么做了,算是比较幸运吧,站的主管后来成了总经理,我也就受提拔了。” 陈立笑着,“王小姐别妄自菲薄,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做过几个很漂亮的大项目,这主管位置实至名归。不过听你的意思是,叶小瑶不是在主管中站队?” “她比我想的野心大多了,她当时直接越过了主管,抱的大腿是副总经理。我们副总经理是董事长的侄子,虽然只是个副手,但家世人脉都很广,公司里的人嘛,你懂得,都很给他面子。 所以连续好几个大项目,都让叶小瑶参与了,她也是这些实习生中最快转正的,升职也快。 我敢说如果她没离开公司,现在绝对能做到经理的位置,比我厉害多了。” “那她为什么辞职?” 王小慧皱皱眉,有些惋惜,“一个年轻女孩上位太快,总要被人诟病的。大家都是竞争关系,绩效直接和项目多少大小有关,肉就这么多,她吃到了,别人就吃不到,总是有人眼红嘛。 就开始有人传叶小瑶和副总关系不正当,为这事副总还出来澄清过,可没用,那些话越传越难听,甚至还传出叶小瑶不仅勾搭副总,还勾搭过总经理,因为有个项目是总经理给的。 之后呢,谣言越来越夸张,说她不仅勾引副总和总经理,公司里的主管都勾搭过。 舆论真的会杀死一个女人,磨灭这个人所有的努力。 其实在我看来,叶小瑶能力很强,我几次路过她们部门,别人都下班了,她还在做项目,天台上吃午餐时,她笔记本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也许叶小瑶确实攀附过副总,但能得到上面人的赏识,也是一种能力。 生存环境就这样,站队也好,抱谁大腿也罢,在公司这个小社会里,这是生存方式。 而且不一定站队就是陪睡吧,站队在公司里很正常,不过就是派系归属,帮哪个领导多做事,那些男同事不也都站队吗? 可世界往往对女性的恶意更大一些,尤其是漂亮女人,揣测总是往情色方面想。 别说我认为叶小瑶不一定和副总有什么情色交易,就算有,副总单身年轻,两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世人的嘴,给一个女人判了死罪。 至于她和其他人的绯闻,我确实不了解真假,也无法做评论。 但在我看来,叶小瑶是个挺好的人,我俩当时都是实习生,也有竞争关系,年底实习生留下的名额不多,她那时还愿意提醒我,说明她人真的很不错。我本人并不相信她会为了上位,委身于很多男人。 我只能说,她就算再聪明,也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懂得上位太快,不藏锋芒,是容易被当成靶子的。 最后据说是总经理的老婆找上门来,把她给打了,说她是小三。 但当时叶小瑶一直在否认,那件事闹得很难堪,再后来叶小瑶就辞职了。 我当时还去找过她,想和她吃顿饭,劝劝她,别冲动辞职,毕竟绯闻几天就过去了,实实在在的工资才是正经。 可我没找到她,她离开公司后,电话都换了,我再也没有联系上她。” 第74章 封口费 王晓慧的询问结束后,小寒有些不解,“陈队,王晓慧真的和她说的一样,对冯云不熟吗?” 毕竟当初和冯云一起被拐卖的女生,既然也没选择报警,说明肯定也是出了什么事,不想让人知道。 所以现在,肯定也不愿意承认。 “会不会她故意模糊和冯云的关系,毕竟都在一块打工,真的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不熟吗?” 陈立则拿了一份最新资料放在桌上,是冯云被拐的那个假期,这几个女生的踪迹。 据调查,王晓慧考完试当天下午就回老家了,有火车票记录,“王晓慧家是农村的,要赶回去农忙。所以她应该没撒谎,和冯云一起被拐的不是她。” “那张媚和叶小瑶呢?” 陈立摇头,并没查到她俩那个假期回家的车票信息,但在学校查到了假期宿舍登记。 安城大学为了照顾假期不回家的同学,会将部分假期依然住宿的同学放在同一个楼里,只要提前申请,假期就可以继续住在学校,食堂也会有个档口一直开着。 安城大学对学生管理这方面做的非常到位,哪怕过去很多年,当时谁在假期住校了,甚至住在哪个寝室,一清二楚。 “所以张媚和叶小瑶那个假期都没回家,留在了安城打工。” “不止她俩,班级里家庭条件不好的,几乎假期都没回家,而是留下来打工,赚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冯云那个系的课,大一会把基础课程上完,大二就全是含金量高的专业课,一周没几节空课,很满。” 这就不方便打工了,大一结束时,导员也在班里特意说了这个问题。 其实他们系的课很紧张,就是为了缓解贫困生刚入学的经济压力,才将主要课程都安排在大二开始,给条件不好的同学时间勤工俭学,其实很人性化了。 “所以,很大可能。那个和冯云一起被拐卖的女孩,就是她二人之一了。”可冯云被拐后没有回学校,这个女孩却回了学校,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读书。” 然而不管是张媚,还是叶小瑶,暂时警方都还没有联系上。不过张媚,学校通过其他出国的同学积极联系,应该很快有消息。 但叶小瑶,就和失踪了一样,竟然没人知道她辞职以后,到底去哪了。 叶小瑶,安城周边县城人,母亲曾是护士,父亲是电网工人,十四岁那年,父母离婚,父亲工作调动支援西部,母亲精神失常,甚至放火,和女儿差点一起烧死,再后来住进了精神疗养院,叶小瑶则考上大学后半工半读。 警方查了叶小瑶这些年唯一身份证登记过的,关于植物人康复的神经会诊专题的志愿者活动。 找到当时一起做活动的志愿者和院方,大家对这女孩竟然印象都不深,主要是医院活动,所有人都带着口罩,最后合照时,女孩提前走了,也没有留下照片。 “陈队,你似乎更在意这个叫叶小瑶的女孩。” 小寒问道。 陈立点头,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叶小瑶这种无缘无故的失踪,和冯云真的如出一辙。 “你说,正常生活,怎么能不留下身份证痕迹?” 小寒想了想,“只要留在一个地方,不出去旅游不出差,其实平时用身份证的时候很少。比如我姥姥,她退休后,就在家打麻将,除非去医院看病挂号,其他时候都不需要身份证。” “老年人尚且就医需要身份证,更别提冯云和叶小瑶当年才二十出头,不长途旅行,不出差倒还好说。就算身体好一直不去医院。 可不租房,不住店,不工作吗?正常生活肯定不会一点身份证都不用,除非。” “除非有意的,租房住店让别人帮忙,用别人的信息,至于工作,或许一直没有正式工作?” “所以,这过的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日子,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这样呢?而且还有一个疑点。 艳红曾说过冯严那两年在下八里道上打听冯云,一直是有消息的,一会在深圳,一会在山东。 可咱们官方系统里查,冯云根本没留过任何信息,道上怎么传出来的冯云在哪的信息?了解过吗?” 小寒惊讶。 陈立继续,“那次严打抓了不少下八里的人,帮冯严打听事的人应该就在牢里,找出来,询问一下。”这也是一条值得往下查的线索。 下午的时候,通过艳红的指认,当初帮艳红和冯严找人的四哥,被提审了。 四哥以前在下八里可是个人物。经手的生意特广,帮人打听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他的主业是帮人偷渡。 被抓也是因为这个。 但因在道上认识的人多,交友广,和各种渠道的人都有联系,所以打听事也方便,尤其是帮人打听被拐卖的孩子。 他认识不少人贩子,有些人前脚把孩子卖了,后脚就把信息给四哥,四哥再把消息透给家属,两头挣钱。 但四哥对自己的评价却是很讽刺的四个字“助人为乐”,认为自己干的是好事,要没他帮着打听,那些家长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他应该因为这个被减刑,当时在判他时,他这段话在法庭上很轰动。 后来有人把他的话发在了网上,更是引起了不少人对于人性的善与恶的探讨,一度冲上热搜。 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到底是不是善举,他是否应该被减刑,网上众说纷纭。 有人觉得四哥侠肝义胆,也有人认为他是投机取巧的小人。 陈立亲自提审了他,问他关于冯严的事。 没想到时隔多年,四哥说他还记得,“我倒不是对那毛头小子印象深,是对他找的人印象深。” “冯云?” “对,他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养父母的女儿,冯云。” 四哥摸着自己的光头,“说实话啊,我一般不愿意接这种纯找人的活,费劲,不像那些被拐卖的,我几乎是从人贩子那拿到消息,转头就能换钱。 可帮人在江湖上找人,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很麻烦的。 我一般不接这种活,但冯严别看岁数小,出手给的多啊,有钱不赚王八蛋,我就在江湖上帮他打听来着。” 说到这四哥抿嘴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打听冯云这事,没咋精心,只是在道上放出了消息,让哥们给留意着,有消息了最好,没有也正常,天南地北的找,一个人要是真不想让别人找到,存心躲着,你是真没办法。 但没想到啊,这消息才放出去几个月,冯云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陈立一惊,“冯云主动来找你的?” “对,那个冯云好像认识道上的人,突然到码头来找我,直接叫我四哥,看得出来是打听过我的,有备而来。” “她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让你带她去找冯严?” 四哥摇头,“不是,她确实问我是谁找她,知道是她弟弟后,她没急着问我弟弟在哪,而是给了我一笔钱。” “她给你钱,什么钱?” “一笔封口费。” 第75章 两具尸体 四哥高深莫测的说道,甚至到今天他都觉得这事很神奇,“她让我不要告诉冯严,她的行踪。 似乎怕冯严继续通过别的渠道找她,就让我给冯严假消息,说在深圳啊,江南啊,山东啊,反正天南海北,隔一段就给冯严一点线索消息,就和冯严说,道上打听到了。 可以说她在外打工,说她和男人跑路,还可以说她被人包养,总之要模模糊糊,又要编的有模有样。 最好的效果是,一直给冯严消息和希望,但却不能让他找到。总之就吊着冯严,让他别再找别人去找冯云就行。” 陈立很诧异,但更疑惑,“冯云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问过,她当时就说,不太想让弟弟找到她,谁知道呢。总之她给了我很多钱,让我办这事。我也乐得帮忙。 毕竟人家姐弟,俩人花两份钱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又能说什么呢,道上混最忌讳刨根问底。我拿钱办事,自然不好多问。” “那后来,冯严和冯云怎么相认的?是冯云终于不吊着他了。肯去见他了?” 四哥摇头,“冯严那小子,别看年纪小,但脑子很聪明的。 他好像早察觉到我给他的信息不对了,多次试探我,我真是小看他了,着了他的道。 我当时眼看不好,就去联系冯云,想问她怎么办,她似乎也很关注她弟弟,隔一段时间就问我冯严的动向。 结果我联系冯云,是中了冯严的套,那一次,差一点他就见到冯云了。 要不是冯云躲得快,他就找到她了。 冯云没办法了,通过我向冯严传达,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姐弟,冯云想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和过去家里人有联系。 那小子答应的好好地,看着好像不找了,但实际上做套呢。 他的意思是,就见她一次,看着他姐真的过得好,他就再也不找她了,还帮她把老家父母照顾好。” “那后来呢?” “后来,冯云就只能亲自去下八里见冯严了,谁想到啊,这对姐弟咋想的。见过一次后,两人反而不说拜拜了。 就在一块住了。 之后没多久,冯严就和冯云一块离开了下八里。这对姐弟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陈立若有所思,“你没在道上打听过他俩后来的动向?” “我一天天过手这么多人这么多消息,没事瞎打听他俩干啥啊,而且,那之后没多久,就赶上严打,我就进来了。 不过,这几年在牢里,和狱友闲聊时,听到过冯严的事,说他好像在道上神出鬼没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但他好像和人买过身份。” “买身份?” “对,有些人呢,尤其是贫困地区或者残疾人,一辈子都不出门,身份证也没用,就拿来换钱。” “他都买过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都听人瞎传的。咱们这监狱里,啥人都有,今天进来明天出去的,我都不记得和谁闲聊到的了,人家出狱后还要继续干这行,肯定不能说具体的啊。 但据说冯严这些年一直在道上找一个人,给的价格非常高。” “他找谁?” “听进来的哥们儿说过,他好像在找一个六指的,四十多的男人,叫什么洪先生。” 陈立一下明白过来了,“那他打听到消息了吗?” “应该是有消息的吧,其实这个洪先生啊,我以前混的时候听说过,是个很厉害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见过真人,但知道这人一直在做走私的事,还做过拐卖妇女的行当。而且肯定上面有点背景。” “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啥也不知道,真的,警官大人,这都是我们无聊时猜的,因为咱们这一茬一茬的严打,以前江湖上的老人,就算没被逮进来的,肯定也都躲到国外去了。 只有这个洪先生,自始至终江湖上都有他的传闻。有时我就猜啊,这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怎么就能那么玄乎呢,对吧? 道上混这么久,竟没有任何人见过洪先生本人,都是听说听说,这风都从哪传出来的啊,就觉得这人吧,很不真实。” “所以你的意思是,冯严这些年在外面一直打听这个洪先生。他找到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进来好些年了,也是偶尔听刚进来的人说的,但大多是江湖上以讹传讹,具体怎么回事不了解,这些消息真不真实,也不无法确定。 但陈警官,你要想知道,可以找门路在江湖上打听一下,其他的我就爱莫能助了。” 四哥倒是个挺实在的人,交代很清楚,看的出来几乎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陈立点着头,“谢了四哥。你给的线索正好是我们需要的,我会帮你申请适当减刑。” “哎呀,不敢当,陈警官,能给您帮忙,是我该做的。”四哥说话圆滑,客气着,但听到减刑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在离开前,犹豫了一下,“陈警官,既然你都说帮我申请减刑了,我老四也得对得起您啊,我就再给您个提示,虽然我早不在江湖上混了,但到底那么多年干买卖消息的活,有点经验。 我觉得吧,不管冯严最后找没找到这个洪先生,洪先生这人要真实存在,肯定知道冯严在找他。所以啊,你要是知道有人找你,而且可能还来者不善,会咋样?” 从第三监狱出来,陈立就一直在想四哥最后说的那句话。 准备开车离开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陈立。” 回头,竟然是老熟人,交警第三支队的队长。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陈立捶了他一下。 三队长摇头,“一晚上没睡,一直在郊区那边。” “塌的很严重?” 三队摇头,“自然灾害只是诱因,乱的是人。” 据他说,昨晚暴雨堵了路,倒是阴错阳差把一辆转运车给扣住了,等救援到了盘查时发现这车里的人不对,竟然是在逃犯。所以交警队就配合刑侦五队的人,把犯人押送过来了。 “不止逃犯呢,昨天暴雨,山体滑坡,塌出了两具尸体,一具腐烂的,还有一具都白骨了。” 刑侦五队在那忙一天了,还没勘查完呢。所以交警队长才帮着押送人过来,五队那边忙疯了,根本走不开。 山体滑坡塌出两具尸体这事,陈立倒是知道,在刑警队就听说了,只没想到,现场这么复杂。 三队长也没多说,就赶紧回郊区帮忙去了,那边堵的路必须赶紧清理出来,才好把尸体运回去尸检。但估计得半夜了。 看三队长着急忙慌的走了,陈立拿起手机打开工作群。 果然,五队那边运不出尸体,先把现场的照片传回了局里。 他们那边拍照的相机摔坏了,以防开不了机,先把照片传进系统里去。请陈立那组的法医先帮着给看看。 陈立看着工作系统里的现场照片,似乎是郊区禹县附近的那个野山坡,由于短时强降水,地面有塌方,路被堵了。 但实际山坡塌的面积不大,就山脚一棵树倒了,尸体就是在那露出来的。 据说两具尸体的位置在树的左右两侧,左侧的尸体还有腐肉,法医现场初步判断,应该死了一年不到,男性,具体年龄什么的信息还需要尸检才能得知。 右边的尸体,已经白骨化,判断应该死了近十年,从骨格判断,是一个女性。 虽然昨夜大暴雨,但两具尸骨都在树边,长年累月树根盘绕,尸骨才没有冲走。 所以警方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现场除了尸体,还有些衣服碎片什么的,暂时没有能判断身份的东西。 不过,那具女性白骨左手腕骨上,却有个明显的物件。 陈立特意放大了图片,那物件虽已腐烂不堪,但现场法医应该是做了暂时的清理。 能看出这是一条塑料和木质穿成的手链。 应该是圆珠和长条珠拼凑成的,虽只能看出珠子的大概轮廓,上面具体图案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但不知为何,陈立总觉得这条手链,有点眼熟。 可在哪见过,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76章 就诊记录 纪莫年打了华瑶很多次电话都没人接,就直接去了下八里,辗转找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华瑶之前的住处,可惜人并不在。 昨天华瑶离开后,纪莫年才发觉家里并没有她的行李,她早晨走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出去。 可见,她那天根本不是回来收拾行李,一切就是计划好的。 想到此纪莫年心里一阵失望,他也不知自己失望什么,也许是对自己如此没有防备心的愤恨。 这间宿舍有八个铺位,住了六个人,此时房间里一个姑娘,看起来是上夜班的,在宿舍睡觉,纪莫年直接表明来意,一开始那姑娘还不太愿意让他进来。 纪莫年钱包扔过去,对方就一边数钱一边拉开门,“都找到这来了,没用的,她好多天都不回来了,人也联系不上。房东说,下个礼拜到期,她这些破烂就扔出去。” 那女孩把纪莫年钱包里的现金都拿走了,索性大方起来,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下铺,上面已经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床下是两个大包裹,还有两个塑料盆。 “她的东西,房东早翻过了,一件值钱的都没有。” 纪莫年皱眉拿出包裹,都是一些旧衣服,翻到最后,只有一张泛黄的精神科就诊记录单,上面写着华瑶的名字,时间是两年前。 纪莫年皱了皱眉。 又将她床铺上的杂物清理出来。 可惜,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宿舍里的女孩笑了,上下打量着纪莫年,“一看你就是正经人,不会是被她骗了吧?骗钱还是骗色啊?” “为什么这么说?你对华瑶了解吗?” “住在这里,谁有空了解谁啊,不过,你不是第一个找过来的男人了,之前有一个比你疯多了。吼着自己被骗了,那样子把我们都吓坏了。” “那个男人是谁,你认识吗?” 那女孩摇头,“华瑶这人吧,看着柔柔弱弱,但很心机,很会骗人的。 刚住进来时,我们以为她是软柿子,你懂得,就想欺负她,让她帮到个洗脚水什么的。 她看着老老实实,却在水里下东西,差点把阿珍的脚毁了,后来阿珍搬出去了,我们也不敢惹她。 可她不怎么回来住的,我们侧面打听过她,只知道她常和大牙哥来往,我们就更不敢惹了。也不知她一天到晚在外面都干什么。不过,看上次那男人的样子,估计是行骗的吧。毕竟那男人的事后,她再也没回来住过。” “那男人什么时候来找她的?” “就前一阵,没多久。那男的看起来不只是被骗钱,反应特别大,又哭又闹的。”说到这,那女孩撇撇嘴,别的心思靠近他,“老板,其实也没必要在那种女人身上多花心思吧,那个华瑶长得干干憋憋的,就是有点手段,咱们这边比她好的多了去了,各种花样都会玩。” 说着手搭在了纪莫年身上。 “爪子拿开,你床头上那一堆没发出去的酒店小卡片,是等着我打电话叫治安科的人过来看看吗?” 那女的一愣,翻了个白眼,就先出去了。 纪莫年则是内心无比烦躁,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暖水壶,人气的发抖,最后砸东西砸累了,直接躺在华瑶的床上,却看到上铺床板缝隙里,用透明胶带粘的一排白色药片。 他扣下来几颗,拿上那张精神科就诊记录单,直奔安城大学。 纪莫年开车到医学院时,正好是中午,校园里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来来往往,李教授早早等在楼下。 “教授,打扰您了。” 李教授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好,“你这话说的,我回国两周了,你都没来看我,现在见面和我说打扰了?” 纪莫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和李教授一起上楼。 一路上碰到学生、老师,都和李教授打招呼。 李教授是精神医学方面国内的泰斗级人物,国际上这方面也是专家,其丈夫是脑外的专家,也是纪莫年母亲的老师,可惜前年去世了,之后李教授就去了美国,最近才回国。 “工作上一直忙着,没能及时来看您。” 李教授办公室干净明亮,正午阳光照进来,窗台上的虞美人娇艳的让他一阵恍惚。 “你在忙能有你妈妈脑外科医生忙?我回来那天还是你母亲来接我的,当时问起你,你母亲只唉声叹气,是不是又惹她不高兴了。 你啊,还是太年轻,不懂为人父母的心,当初不听你爸的,非要选我这精神医学,读到大二又不顾你母亲反对,转去新闻专业。你妈妈不知道在我这哭了多少场,你也要多体谅她才是。” 看纪莫年笑着没答话,李教授叹了口气,“直说吧,找我什么事,若没事,你也不会这么好心来看我这个老太太。” 李教授不仅是精神医学的专家,辅修的心理专业上也是高手,自然看出纪莫年的小表情。 纪莫年不藏着噎着了,拿出一张登记单,“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请您帮忙。我一个朋友,我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李教授挑了挑眉,“医院那边的,你直接找你妈查不更方便。” 纪莫年没回答,李教授已明了,“你是什么孩子我知道,自己有分寸就行,等一会吧。” 李教授起身去打了个电话。 等着反馈的时间,李教授上下打量着纪莫年,上一次见,还是他大学时。 他天生聪慧,自律,是个学医的好料子,算李教授这么多年最得意的学生。只是大二那年这个一向听话的学生,却叛逆的像个疯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转去了文学院。 当时纪莫年的母亲哭了好几场,李教授的丈夫是纪莫年母亲的老师,也很气愤,整天让她去劝纪莫年别犯傻。 可只有李教授很平静,站在了纪莫年这边,给他签了转系的同意书。 因为只有李教授知道,纪莫年本身就是个病人,他能有一天主动离开精神医学相关的一切,未必不是好事。 这些年纪莫年没来看过她,哪怕纪莫年母亲几次三番说他不感师恩,他都没在医学院出现过,李教授也从来没有怪他,反而觉得放心了,忘记过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今天,纪莫年突然给她打电话,李教授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充满担忧。 很快医院那边给李教授回了消息,她坐在电脑前调出了纪莫年那张单子上的就诊记录。 “创伤后遗症,发病状态很像莫笙当年。你在哪认识的朋友啊?” 听到莫笙这两个字,纪莫年拿着鼠标的手收紧,没回答。 而是继续看着那份就医记录,上面诊断结果非常模糊,最后只开了镇定药物。 纪莫年心里一沉,“李教授,这份就诊记录能证明她有精神疾病吗?” “创伤后遗症属于心理问题,不能直接证明精神有问题,除非有无法自控的精神疾病测试报告,或者能证明她精神失常无法自控的其他证据。 单从一张创伤后遗症的诊断上看,根本看不出来。” 纪莫年心里一紧,又想到什么,“那如果她母亲有遗传性精神疾病,是否能侧面证明她也精神有问题?” 第77章 药 李教授虽不明白纪莫年为什么这么问,但从专业的角度给他解答了,“遗传性精神疾病虽不能说百分百发病,但遗传学上讲,染色体肯定有异常,这种精神类疾病遗传是很霸道的。 而且越遗传在染色体中的占比越大,通俗一点讲,越往后的子女发病越早。这类人群是不建议有子女的。” “也就是说,如果母亲是四十岁发病,女儿发病的时间只会比四十岁早,三十多,甚至二十多岁就会有表现。” 李教授点头,“甚至更早都可能,但我也说了,并不是基因携带后,就一定有外在表现。 临床发现,有极少部分只是性格或者心理上更加敏感,终生都没发病的几率虽然非常小,但并不代表不存在。这基于成长环境,外在刺激,以及饮食结构等等诸多因素。 如果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太大刺激,发病时间就会晚,这一点你学过的,很多隐性精神疾病遗传的发病多数是刺激所致。” 纪莫年心提起来,“那如果这个有遗传精神疾病的人,早年经受过极大刺激,甚至被诊断为创伤后遗症,是不是能证明她精神上有问题,发病时所做的一些表现说的话不具备法律效应。” 纪莫年紧张的,一下脱口而出,但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李教授果然严肃起来,看着他,“莫年,你和这个女孩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纪莫年低下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的性格,李教授你还不知道,我爸妈限制我,我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她这种情况,能侧面证明有精神疾病吗?” 李教授叹了口气,“如果她母亲发病时的状态有伤人倾向,这一条是可以侧面作为证据,但她是否在发病时不具备行为能力,还要专业鉴定。” 纪莫年的心终于定了,不需要专业鉴定,如果华瑶哪天拿出他的视频和照片,他可以一口咬定是合成的,之后再侧面证明华瑶有精神类疾病,他就不用惧怕这种威胁了。 “不过。” 李教授皱眉看着那份就诊记录,“你这个朋友的病,有点问题啊。” “什么?” “她的症状和你姐姐莫笙当年非常像,你看过她发病的时候吧。” 纪莫年心一紧,“对。” “这种程度的创伤后遗症,对人精神刺激是相当大的,你说她母亲是遗传性精神疾病,并且是断崖式发病对吗,之前没有什么征兆?” 纪莫年点头,他给华瑶还债后,就下定决心过要好好帮她,弥补他在同样创伤后遗症过世姐姐身上的遗憾。 所以托人去疗养院了解过她母亲的病情,当时他也想着有时间让李教授看看华瑶母亲的病例,看有没有治疗的必要。 此时从手机里拿出华瑶母亲的病例,李教授打开看了半天,“她母亲的症状,属于爆发性遗传精神病,很严重的伤人倾向,这种遗传在染色体上,属于缺陷了。 你朋友应该早就发病了才是,可她就诊记录上在精神发病症状栏写的无。 你这个朋友,都留下创伤后遗症了,却没有任何遗传精神分裂状态,她简直就是医学奇迹了。 当然我不排除她的特殊性,但以我的临床经验看,我更倾向于,她母亲的诊断有问题,精神病是肯定的,但未必是遗传性的。” 纪莫年有些没听懂,“什么意思?” “判断是不是遗传性精神疾病有几个点,第一,家族里有精神病史,第二,早年有发病征兆,第三,染色体异常。 可你朋友母亲的病历里,没有染色体检查报告,也没写家族病史,在早期发病征兆上写的无。她所在的这个疗养院不太正规,前些年还被严查过。所以我觉得,她母亲的诊断证明百分之八十吧,有问题。” “那如果不是遗传精神疾病,是什么原因造成现在这个后果?” “就是普通精神疾病,受刺激所致,但看样子并不像。普通精神疾病都有个发病过程,这种突然爆发的几乎没有。 只有染色体异常的遗传类精神疾病才可能突然爆发,这是遗传性的最主要特征。” 说到这,李教授盯着纪莫年的眼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造成这种状态。就是误食某些药物导致,然后被误诊了。” 纪莫年心里一沉,手不自觉的摸向后口袋里的白色药片,“可她母亲已经好些年了,如果是误食什么药物,药效过了后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不不不,有些药物对大脑神经的损伤是很严重的。我之前美国时遇到过一起病例,就是患者误食,有种药物叫司林博咗,原本是治疗脑瘤的,但这种药物中的黄麻碱达到一定剂量,或者持续一段时间,就会刺激脑神经和海马体去,产生永久性的损毁。 但这种药物这几年已经被禁止了,就是因层出不穷的问题,副作用太大。现在算是违禁药品,市面上买不到,所有成分也是不流通的。” 李教授观察着纪莫年的脸色,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没有看到病人本身,只是猜测,这些不一更准确。 莫年,我知道这女孩的创伤后遗症发病症状,很像你姐姐莫笙以前的样子,但,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人要学会释怀。 从很多方面来说,如果你觉得看到这女孩会心里不舒服,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远离,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莫年回过神来,木然的点了点头。 从医学院出来,他坐在车里,想点支烟冷静一下,却发现拿着打火机的手在颤抖,不自觉的想起那天晚上,华瑶给他点烟的样子,那目光惯窃,楚楚可怜,和第二天早晨威胁他的样子重合,让他忍不住脊背发凉。 他从口袋里摸出,还粘在透明胶上的白色药片。 沉思了良久,打了个电话,“帮我个忙,化验一个东西。” …… 陈立从第三监狱回到刑警队,就接到了岳明的报告,昨晚那场暴风雨,导致那家酒店足足有五间房的客人受伤。 但大多数是被碎玻璃划到的轻伤,毕竟电线砸破玻璃声音很大,把他们吵醒了,及时逃生了。 只有一个房间的客人,不仅脸上手臂被碎玻璃划伤极其严重外,还因充电插排正好放在了窗台上导致连电,被发现时他已晕死过去,抢救后,人勉强活下来了,但双腿保不住了。 之所以这事告诉陈立,一是因为这个人,很巧的,竟然是冯严飞车案的第五个受害者。 二是这人醒了后,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个劲嚷嚷着说有人要杀自己,要见警察,并且指明了,要见陈立。 冯严飞车案第五个受害者,焦东,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是个医药代表。 第78章 露怯 陈立到医院,还没等走进病房,就听到里面的焦东大喊大叫,“你们不是警察吗,就该时时刻刻在我旁边保护啊,光在外面守着有什么用,我打的针剂你们要全程看着,万一他们在哪个环节想要害死我呢? 还有我吃的饭,你们必须先吃一口,万一有人给我下毒呢?” 他在里面发疯一样,看守他的小王气的要和他干架,被小寒拉着,焦东则是瞪着一双眼睛,在病床上一个劲喊着他们警察没用。 陈立皱眉,“怎么回事?” “这个焦东,醒了以后知道自己腿废了,人就变得不正常了,非说昨晚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害他。” “查清楚了吗?” “昨晚天灾,树枝刮断了电线,砸碎了玻璃,不过。” “不过什么?” “电线端口确实够平整,但,昨晚那样的天气,要有人故意爬上那么高去切断电线也不太可能。而且是因为雷电击中树木导致的。 再有,他房间窗台上的插排也不是酒店的,而是焦东自己带的。 但一共五个房间玻璃碎了,只有他的房间连电,他也是够倒霉的,可这也是没有安全意识导致的后果。” “继续查昨晚的事故,尤其是电路,万一是有人隐藏在天灾之下的小动作,别因此忽略了。” 岳明点头。 陈立直接推门进去。 满地碎药瓶和盒饭,小王此时要被焦东气死了。 陈立安抚的拍了拍小王示意他先出去,他和岳明则坐下来,“听说你点名要见我?” 焦东是认识陈立的。 冯严的案子前前后后找了这些受害者做笔录好多次,尤其是最近,知道冯严的死有问题后,在发现郝大伟和许清柔,还有死了的顾晨阳,都勾勾连连的和冯严冯云有瓜葛后,更是再次调查和审问了其他几个受害者。 这些受害者表面看确实和冯严毫无交集,但无论郝大伟许清柔还是顾晨阳,他们都和冯云有瓜葛,而冯云是隐藏在冯严案子背后最关键的人物。 或许包括冯严,这些受害者都可能只是冯云整个故事里的一环而已。 所以又重新调查了一遍这些受害者和冯云的关系,只是,还是没查到什么。陈立猜测冯云应该是换了身份和这些人交往的,毕竟,冯云身份信息在大学后就再也没更新过。 这就给调查增加了难度。 而且没想到,竟再次有冯严飞车案受害者出事,竟然还是在郝大伟出事的那个酒店,一切似乎非常巧,又非常诡异。 焦东看到陈立,表情虽还是很疯狂但人比刚才安静多了,他想扑过来,但腿动不了,这让他更痛苦了,“是,我找你陈立,你们不是一直在查冯严的案子吗?如果我说实话,你们会保证我的安全,对不对?” “什么实话?之前我们问过你很多次是否认识冯严,你都否认了。” “我是不认识冯严,我和他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我知道他的存在,我原来并不知他叫什么。你们警方破了案,他死了,我才知道那个人原来叫冯严,但其实那天他抢劫我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的摩托车。” 说到这,焦东像是陷入到了某种可怕的记忆中,双手捂着头,“他以前来警告过我,让我离小云远点,不让我再找小云,说我就是个垃圾。” 焦东激动起来,大喊大叫,“是他,是他,一定是他要杀了我,昨晚一定是他要杀了我,是冯严要杀了我。” 陈立眼看他状态不好赶紧让医生过来。 医生给他打针时,他还在大喊,“没错的,没错的,一定是冯严要来杀我了,他说过的,当初警告过我,他随时回来取我的命,他无孔不入,可以利用各种因素轻而易举的杀了我,他很聪明的,他当初就差一点杀了我。 不是他,也是那个人,那个洪先生。这三年我过的什么日子,终日惶惶不安,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结束,他们迟早要对我动手。 我就知道,冯严抢劫的每一个人都和那个女人有关,他就是故意的,郝大伟死了,许清柔出事了,现在轮到我了对吗,轮到我了。” 医生过去,想给他打镇静剂,可他太挣扎,将针剂都打飞了。 太激动谁也控制不住他,眼看要伤人了,陈立拿电棍按在他身上,他抽搐着,却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医生这才擦着汗,重新配药。 镇静剂没打多少,因为他已经在电击下回笼了理智,折腾半天他才彻底平静下来,脸色苍白的在病床上发抖。 医生说他精神状态很不好,这样的不安应该不是短时间了,是长年累月的精神压力。 陈立看着他终于镇定,“你说要杀你的是冯严?可冯严已经死了。到底怎么回事,既然你主动找我,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焦东看着周遭的一切,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认命的点头,“故事,要从三年前开始讲。” 他原本是一家海外医疗器械公司的代理。 那时还是公司最底层的小职员,就算年会都只能坐最后那排,好的项目轮不到他,好的流量大的代理医院也分不到他,连海外运输,他都只能接洽别人不要的最小的运输公司。 他觉得很不公平,但也知道,自己新人,又是普通家庭出身,没有可靠的背景资本,想在职场混下去,只能伏低做小,去舔领导,人家手指缝流下来的他就够吃饭了。 在焦东的成长过程里,他早就明白人分三六九等,出身不好只能自己往上爬,打我骂我侮辱我人格都不是事,只要能赚到钱,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焦东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理论,倒是在职场上渐渐地混的不错,虽然没赚到大钱,但手里的单子也是源源不断,而且他这人不挑公司,什么代理都拉,积少成多,作为一个刚毕业的来大城市打拼的大学生,混的算不错了。 他觉得有信心这样积累下去,肯定会在大城市立足。 但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有的节奏和人生规划。 那次全行业宴会,他原本是没资格去的,但他主管当天家里有事,又看他平时很会做人嘴又甜,就给了他张邀请函。 焦东感激的什么似的,他想着,就算那天没拉到大单,在那么豪华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吃个饭也是赚了。 抱着这种心态,可是,很意外的,他在里面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一个漂亮女人。 “她真的很漂亮,特别精致,礼服华贵。” 那天的宴会,他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或者说电影里还是保守了,真正的上流社会华丽夸张的超出穷人的想象。 那些老板西装革履,绅士得体,是由内而外的贵气,身边的女眷,也都精致漂亮的惊人,这是他之前从来接触不到的世界。 他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但他也没露怯,他能在职场上爬的快,就是因为情商高,会看眼色。 他坚信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学习,就是他的底气,他拿出自信的姿态四处和人寒暄,觉得今天一定会得到赏识,会签下大单。 也许是他的自信,也许他的谈吐确实不凡。 还真有不少人来和他讨论医疗器械的未来发展,他当时整个人沉浸于即将挤进上层阶级的幻想中,聊得太开心了。 唯一让他疑惑的就是,明明聊得很好,可他想留联系方式时,那些人却都借口有事笑着走开。 还有那些漂亮女人。明明是她们主动来搭话,但最后聊着聊着都含含糊糊,他竟然一个联系方式都没要到。 他一开始看这些人围过来时,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能和白富美交往,走人生捷径。 可显然这些人对他并不是真正的感兴趣。 焦东不知自己哪里露了怯。 直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漂亮女人过来,笑着和他碰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不和你聊下去了吗?” “为什么?” 焦东也在回想自己和那些人说的话,他特意含糊其辞,打着公司的名义。 他这些年从公司主管经理身上看到了很多有钱人的做派,甚至常年和同学中富二代小开混在一块,那些人的为人处世,他不说一清二楚,也是照葫芦画瓢,没有什么破绽吧。 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想跨越阶层,就要先制造身份,没有入场券,如何展示自己的才华。他自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看出他的出身。 可这些人却都没再和他聊下去,甚至有些人走远了后,回头看他也是带着说不出来的笑意,这种感觉让焦东很受不了。 那女人看他迷惑,笑着指着他的西装,“不是你说话的问题,是这个。” 焦东低头,没觉得自己西装有什么问题,这身衣服,是他为了和公司主管去饭局,特意花了两个月工资买的高档货。自觉和现场的人穿的没差什么。 “知道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区别吗?有钱人的西装有很多套,并且穿一次就送去高档干洗店,每次干洗熨烫都要五百块。并且洗完了不会马上穿,下一次轮到这件西装,都不知要多久。所以他们西装的边角,一定是和走线一个方向,就和新的一样。 而没钱的人,即便攒了很久钱去买一套好西装,穿一次后觉得不脏,没必要送去清洗,即便送干洗也不会去五百块的店,而是找一家普通的干洗店,花上一百块都要心疼半天。 你认为干洗都一样,却不知贵的洗护中心,用的都是德国进口的整体干洗机,并且洗后,人工护理。 而社区的小干洗店为了节省成本,用的都是组装的,或者大厂淘汰下来的几年前的机器。 最新款的西装用旧的干洗设备,自然有不服帖的地方,而且昨天和甲方见面开会穿这套,今天宴会又要穿这套。 贵的衣服就和漂亮女人一样,脆弱又娇气。” 那女人指着他袖子的位置,“这些地方就会被蹭起毛,还没有袖扣压着。你以为是你说话为人处世暴露了?实际上,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重要。 因为有钱人眼睛毒辣的很,从你一进会场,他们就看出,你是个混进来的赝品。” 第79章 人性的迷失 这些话,震慑着焦东的内心,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痛点,饶是一向没皮没脸在公司摸爬滚打的他,也一瞬间仿佛被扒光了示众一样。 他一向自信,从县城考出来的大学生,在学校当学生会主席,毕业进大厂,混的如鱼得水,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够优秀,迟早会成为人上人。 可真正接触过社会才发现,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吃苦耐劳,努力上进,显得尤为可笑。 “这些有钱人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不会直接戳破你,还正常和你交谈,实际上只把你当成一种乐子。”那女人直白的话,让他像是撕下了所有美梦。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女人朝他举杯,“因为,我也是混进来的。” 她笑盈盈的在梦一样的水晶灯光里,那种将他推进万丈深渊后,又伸手托住的感觉,直击一个男人的心。 相遇在华光的梦里,那天他在她的欢声笑语里,仿佛忘了置身于被当谈资的可笑舞台中,像是在漂泊的海面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浮萍,和那个与他身份相符的女孩谈的特别开心,还留了联系方式。 那天过后,他和女孩又约会了几次,却渐渐发觉,她根本和自己不一样,那女孩不是自己说的普通人,她穿的高档,用的高档,开着好车,即便她性格随和,愿意配合他逛普通的小店,吃路边摊没有任何嫌弃,一切表现得那么自然,但一个人骨子里的贵气和穿戴的细节,还是显露出她的不同。 可这样月亮一样本只能仰望的女人,却又实实在在站他面前,会对他笑,会温柔的牵他的手,会撒娇,仿佛又缩短了所有距离。 每一个点都精准的击中焦东心里的期待,和阴暗的角落。 那段时间,焦东就和做梦一样,他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梦幻里,内心时刻为其悸动,又时刻像坐过山车,他希望女人和他是同类,又对她是白富美的身份,暗自窃喜。 这个女人抓住了他,或者说所有他这类男人的心理,成功的让他着迷,让他每天都活在期待中,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幸福的具象化, 并且,她还不是一个花瓶。 她贴心的关怀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带领他见识另一个阶层,她的一颦一笑,头脑见识,都让焦东仿佛转个了大运。 只是坠入爱河容易,想要长久就会让他回到现实。 当他意外看到那女人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一辆更好的车,进了一家会员制餐厅,是他进不去的被卡在门口要会员卡的餐厅,一瞬间将他打回原形。 女人过后也对他坦诚,是朋友,是相亲对象,是家里的安排。 还叫他不要自卑,他有能力,那些人只是出身好。 论能力,又有几个可以如他一样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 她真是一朵合格的解语花。安抚着他的心虚和不足的底气。所以她那么好,完美无缺。 所以一切困难都是因为他,他还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他开始更拼了,钻营算计,在公司里冒进,争取更多的机会。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小聪明,就可以在公司里打开局面,成为精英,也能走进那高档会所,配的上他的解语花,配得上这朵爱他包容他的高贵红玫瑰。 “我太爱她了,爱情使人盲目,也让人降智。” 他在公司里的冒进,让人注意到,打压陷害,这是职场也是商场上的潜规则,你没有那么大背景就吃不下那么大蛋糕,他再有小聪明,在有钱有权的人面前就是笑柄。 他一度迷失自我,跌入谷底,可那朵解语花非但没有抛弃他,还陪他走出人生的黑暗,从父亲公司打听到有几家小的海外运输公司,让他去接触,去自己争取代理,这些小公司别人看不上,他可以先从蝇头小利开始。 教他如何在职场低调,给他提供资源,手把手教他如何在合同上取得优势。 让他变得沉稳,开始学习那些真正商场之道,此时他才发觉出身好的她的优势,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恰到好处,教他如何和对方打交道,谈生意,教他如何和小老板周旋,如何走人情关系,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谈合作。 有时候她会陪他一起,在酒局给足他面子,满足男人的全部自尊心。但大多数时,她会让他自己去历练,她做他的军师。 “还教我怎么做人情,让两个小老板对我格外关照,教我如何在别人需要时才巧妙施以援手,让对方欠我人情。” 所有商场上生意上的技巧,都是她一步一步教的,她把本就聪明的焦东完全培养成了生意上的好手。 “总之后来我越来越顺越来越好,我就是通过这几个小老板赚到了钱,甚至在公司里都开始有人巴结我了。没人能想到那几个小公司有那么大利润,有人想撬我的生意也没办法,我早就在她的一步步授意下,和那些老板绑定,谁也抢不走我的生意了。 甚至有一个小老板陈达和我关系特别好,我曾帮他约到他需要的医生,算是救他一命,他在生意上就很照顾我。 我那时候什么都很顺,就提出来和那女人结婚,我简直离不开她了。 可小云却说,要我再努努力,才好带我回家,她父亲很严厉的。 她哭了,我不想她为难。 我开始更努力了。 和那几个小老板推心置腹。 但我到底是小生意,想挣大钱太难了,陈达和我关系好看出我心态急,就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和他说了我的情况。 陈达说念着我对他有恩,想帮帮我,问我,是不是只要赚大钱什么都能干。 我肯定说干啊。 他就让我帮他运一批货出去,再接一批货回来。 说是一批药物,新型的,现在各家公司竞争,他不太想让人知道,就偷偷运,没报关,让掺在我新代理的那批感冒药里。 其实我还挺害怕的,不太想干,但他和我保证没事,让我试一次。 那个时候小云和我说,她爸给她物色好了相亲对象,有段时间都不能来见我了,我那时真的很急。然后,我就。” “你就答应了陈达。” “对,但那次特别顺利,只带了很少一部分,就掺在我代理的药中,那边海运是他的人做的,这边收的时候也是他的人收的。 我全程没参与,就是给他报个单子,那一次他给了我三十多万,我从来没一次拿过这么多费用,我这种医药代表,一年最高也才挣个三十万。可就那一次,五天都没到,就三十万。 但我也怕出事。 可就这么做了几次后,就赚了有两百万,这搁谁谁不迷糊啊。 其实我一开始想的,只要赚够几百万,我就不干了,和小云结婚,拿钱自己做代理开公司,也算老板了,在小云父亲面前,我也有底气了。 可人性根本没有底。” 我想着赚一百万就不干了,可赚够一百万,又想要两百万,赚了两百万又想买房子。 可安城寸土寸金,两百万够干什么。 而且那时候小云整天和我哭,说她父亲在逼她和我分手。 好几天也不出来见我,电话也打不通。 所以我就又答应了陈达,继续干,甚至越干越胆大。 陈达很聪明,看起来和我推心置腹,但只有真正抓到我的把柄,才能成为最信任的人。 这一次他要我干点大的。” 说到这焦东捂住脸。 “他开始让我帮带违禁药品了,我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但那一次,他就给我八十万。” 有些时候,人心的恶就是个口子,没裂开时,岁月静好,一旦有缝隙,就会越漏越多。 最后将所有贪婪欲望全都勾出来。 不仅是越来越容易到手的金钱,陈达还带着他见识了他从没见过的纸醉金迷。 他才知晓,原来夜场里不仅能唱歌喝酒,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玩,金钱欲望,不断腐蚀着焦东,让他渐渐迷失,渐渐被陈达捏在手中。 “直到有一天我喝多了,在酒店醒来,看到身边是个。” 焦东不敢往下说。 “是个什么?” “是个很小的女孩子。我才明白我被陈达一步步暗算了,他拍了照片威胁我。 这是犯罪,我害怕坐牢,更怕让小云知道。 我只能听陈达的话,帮他做事,那时我才接触到陈达真正的运输路线,是走私,是将违禁药品,藏在女人身上,然后带去各个地方,还会去偏远地区换一些年龄非常小的女孩子,陈达说是要送给他的上线,陈达背后真正的老板。” 焦东的话让陈立等人内心十分震惊,可故事真正震撼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第80章 破绽 焦东回忆起来,无尽悔恨,“我当时根本无法拒绝陈达的任何要求了,我已经下不了船了。我也想过和他鱼死网破,但我真的不敢,而且陈达告诉我,他背后的老板是洪先生,是个很有背景厉害的人,只要我们好好干,不会翻车的。 还有大把的利润,我当时虽害怕,但真的拒绝不了。 而且我还是爱小云的,我就想着,等赚了钱,我就开公司自己做正经生意,背后还有陈达帮忙,我在安城岂不是如鱼得水。做就做了,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这不过是你给自己虚伪的内心找的借口,你就是为了你自己。” 陈立冷漠的戳穿他。 焦东发愣的喃喃自语,“也许吧,但我当时就觉得我这么做下去一定没错,我最初真的只是想配得上她。 我和小云说我爱她,我要去见她的父母,我们终于可以结婚了。 可小云却拿出了我和夜总会那些女人的照片,她哭着打我,说对我失望,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她。” 焦东完全没想到小云会知道,他好害怕,害怕失去她,比他每次走货都慌,他无尽懊悔,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做对不起小云的事,可名利金钱太让人迷失了。 再或许他原本就是这般卑鄙肮脏。 可这世上又有谁能真的扛得住诱惑?如果有,也只是诱惑不够大而已。 不是他的错,一定不是他的错。 但当时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小云会离开他,他早就离不开她了。 “我跪着求小云给我次机会,都是陈达陷害我的,我为了挽回小云,就把陈达陷害我,给我找小女孩的事说了,都是他带我去的,不怪我。我祈求小云的原谅,我是真的害怕她不要我了。 那天小云哭了好久,我好心疼。”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焦东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真的爱那个女人,爱到了骨头里。 小云最后原谅了他,但要求他以后做生意必须带着她,她不放心他,就算是和陈达的生意,她也要去。 那时焦东也没觉得不妥,毕竟,陈达也常带着老婆一起谈生意,小云如果真的和他一起,上了这条船,那她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他了,到时候,也许他可以把自己的岳父也拉进来,那他就什么都有了,还怕什么。 焦东自以为聪明,却不知之后的路,他早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欲望早就让他,在陈达和小云的双重算计下,一步步走进预设好的圈套。 “我之前从没想过,小云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骗我一步步走进深渊。” 焦东说到这眼神颤抖。 其实那个女人最后真的快成功了,她差一点就能见到洪先生了。 也许在布局的久一点,陈达就会完全信任他们,带他们去见洪先生了。 可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满盘皆输。 “那天就是个看起来平常的饭局,陈达的老婆和小云一块聊天,我和陈达说着走货的事,我说我想见见洪先生。 我按照小云教我说的,如果我不接触幕后真正的老板,有一天出事陈达肯定会把我当炮灰,小云一向聪明,她很会谈生意,她说的准没错。我们必须见到洪先生,才有真正的以后。 我就和陈达表明了意思。 那天看起来和平时的聚餐真的没有差别。” 在饭局上,他们甚至和陈达分享了计划好的婚礼,称兄道弟,是最亲密的朋友了。最起码焦东是这么认为的。 在那场饭局之前,小云带他见了她的父母,她父母的生意在海外,不常在国内,这次特意回来见未来女婿,对他称赞不已,说他年少有为,还承诺他们结婚后,送一套房子。 焦东也主动提出给两百万彩礼,一切都那么顺利,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从此平步青云,终于跨越了阶级,成了人上人,那时候的焦东甚至庆幸这一路的选择,觉得自己幸运无比。 然而,一个人,什么阶层就是什么阶层,想要跨越阶级,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像他这种轻而易举得到的,必然存在极大的隐患。 那天和陈达的饭局聊着聊着,陈达就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见洪先生,想接真正的生意。 焦东很兴奋忍不住去看小云,觉得他们终于要成功了,小云那天也很激动,甚至抢着帮焦东回答,愿意。 可下一秒钟,梦就被戳碎了。 陈达突然抓过桌上的水果刀递给焦东,指着小云,“你把这个女人杀了,我就带你去见洪先生。” 焦东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以为陈达喝多了在开玩笑。 可不等说话,陈达刀子就扎进了焦东的大腿,让他一瞬清醒。 说到这,焦东拉起裤脚,那再无知觉的右腿膝盖上赫然还留着疤痕。 焦东永远忘不了那天。 他抱着腿痛的大叫,而陈达的老婆,也变了脸,抓着小云的头发就按在桌子上。 陈达再次问他,是选这女人,还是选他自己活命。 焦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和陈达不仅早在一条船上互相牵制那么简单,那么久以来,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算是过命的兄弟了,他完全不理解陈达的做法。 可陈达却拍着他的脸,“焦东,你真是个傻逼,早知道你智商这么低,我一开始就不该心软带你玩,但你到底救过我的命,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把这个女人做掉,咱们还能一起做生意发财,我也会带你去见洪先生,接更大的生意。” 并扔给他一打资料。 那些资料的内容,焦东看了只觉得和做梦一样。 “原来小云从宴会开始接近我,就是圈套。 她身份是假的,根本不叫丁小云,也不是白富美,她那天出现在宴会上,是以一个老板的女伴身份去的。 她所谓的父母是她花钱找人扮演的,别墅是租的。 穿的衣服高级定制也都是租的。 她从头到脚对我说过的所有,都是假的。 她调查过我,接近我投其所好,抓到我内心的点,一步一步让我离不开她,再一步步让我接近她考察好的陈达的公司,一步步让我接近陈达,引我犯错,成为陈达最信任的人,最终的目的,就是找到洪先生。 我看到资料,都不敢相信,我有什么好值得算计的,甚至潜伏在我身边一年之久。 我就是个小代理,我没钱没背景,长得也一般,能骗我什么?” 焦东一开始很懵他不相信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是,也想不通,他有什么值得这个漂亮女人图的。 她不仅漂亮聪明,在他身上还花了很多时间金钱,最重要的是陪伴,她的陪伴让他度过了人生的低谷,并且是她一点一点教会他做生意,他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所以当陈达要杀小云时,他第一反应是去救小云,那是他的爱人,就算骗了他,就算不是白富美,感情也是真的吧,他不能失去她。 可陈达只叫他清醒点,什么感情,都是骗局。 这个女人盯上他培养他,就是一步步做局,她早就查到陈达等一些小公司和洪先生有关。 可陈达这种人,太精明,如果她主动接近,肯定瞒不住。 陈达说这些年想找到洪先生的人很多,之所以一个都没有成功,是因为洪先生有背景,可以随时查到接近之人的信息。 他猜这个女人一定试过许多方法都没成功,最后才想到,做一个局,找一个背景干净的人,一点一点培养他,让他接触她查到的和洪先生有业务往来的小公司,再让他慢慢接触核心业务。 陈达看着小云,冷笑着,“真的很厉害了,连我都差点骗过去了。” 那女人很能拿捏人心里的点,知道陈达最看重的是什么,就做局让焦东成为陈达信任的人,这是这么多年最成功的,差一点就接近洪先生的人。 无论谁的背景都不可能查出焦东有问题,是因为焦东本身就没问题,这是一招好棋。 时机成熟后她再以焦东妻子的身份,见到洪先生,好计谋啊。 不得不说,真的就差一步,陈达都差点上当。 可最后怎么露出的破绽呢? 第81章 名单 “是她有点心急了,她去主动勾引了陈达。但实际上陈达的老婆是个幌子,陈达本身根本不喜欢女人,而这一点小云没有调查清楚。” 陈立心提起来,“那天,后来呢?” 焦东眼神发直,那天在陈达逼问下,小云才说出自己的身份,“她说她叫冯云。” 陈达逼问她,背后还有谁,他早就知道冯云这个身份,可他不信冯云就是主使。 “洪先生说了,他以前玩过的小女孩没有叫冯云的,而找上他的,应该只有那些小女孩,她们想报仇。可他不记得有叫冯云的。” 所以陈达觉得冯云在说谎,把她关了起来,打算逼问出背后指使她的人,他不信冯云是自己单枪匹马做这么大个局。 “我虽然害怕,但我终究不忍心。 所以那天是我偷偷放走的冯云。 其实当时冯云让我和她一块走,说我留下会死。但实际上我……” “实际上,什么深情舍不得,什么爱她,你早就在自己性命前途名利和她之间选了前者,对吗?” 陈立眼神锐利,观察焦东心虚的目光,就识破了他当时的心理。 焦东捂着脸,“对。” 不管她到底是谁,其实焦东心里都没怪过她,他是真的爱,可再如何爱,和他自己性命前途名利比起来,终究是不值得人留恋的。 那天放走冯云,其实是陈达的主意,或者说是背后洪先生的主意,放了她是为了跟踪她,找到她背后指使的人。 洪先生总觉得冯云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后来呢?” 焦东摇头,后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跟着陈达的人去。 但那天之后,陈达就消失不见了,陈达的公司也很快注销了,听人说陈达是去了海外,就那样消失了。 冯云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一开始提心吊胆,但一两个月过去,风平浪静,似乎所有人都把我忘了,陈达和我之前的生意也断了。 我也试图找过,可之前接洽都是陈达对接我,他那些人我都不知有谁。 至于小云,她之前给我展示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又能去哪找呢? 我又变回了那个底层的医药代理,除了卡里的钱外,好像一切都是做的一场梦。 我除了害怕,还有些不甘心,我私下找过小云,在道上。 但大概几个月后吧,突然有天晚上,一辆摩托车把我给刮了,那人带着头盔,刀比在我脖子上,让我以后闭嘴,若不是小云求他,他早把我废了杀了。 但是,我背叛了小云,他早晚有一天会杀了我。让我以后不要再私下打听任何关于小云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小云,否则,他随时出来弄死我。 我当时吓疯了,刀子都割破肉了,之后我就这样眯着。 过去三年,我活的谨小慎微,甚至好久都不敢出门,生怕陈达或者那个机车男出来把我弄死。 可时间长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大半年前,那摩托车又出现了,把我给抢了,我后怕了很久,我又想起那天夜里他和我说的话,随时可以杀了我。 所以当时我不敢和你们警方说啊,我害怕,他说过,如果我乱说,随时可以杀了我。 我真的害怕。 我不知道那个骑摩托车的是谁,但他肯定和小云有关系。 那案子那么轰动,我之前就留心过其飞车受害者,我确实一个都不认识,不熟。 但我猜其他人肯定也是我这种情况,肯定和他们有关,说不定他们和我一样也是被小云骗过的,为了找到那个什么洪先生,因为当时陈达说过,冯云背后肯定还有人,都是寻仇的。 陈达查过冯云背景,就是个普通小姑娘,根本不是被洪先生算计过的女孩,说她要么是假身份,要么就是有人指使。 所以我在想冯严当时抢劫的人,会不会都是我这种,我虽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你们询问我时我真的不敢说实话。我也怕被人知道我过去的事。 我终日在恐慌里,直到你们破了案,说他已经死了,我才稍微安心。 可是最近,飞车案第一个受害者郝大伟跳楼,那个许清柔也进了你们局子。 一个接一个的出事,我就开始害怕,是不是要轮到我了? 果然。” 焦东崩溃的,“那个人说过,有一天一定会来杀我的。” 他从一周前就陆陆续续收到匿名短信,都是冯严当初威胁他时的口气,说小云要见他,焦东一开始没理会,可短信威胁越来越多,说不见面,就要杀了他。 最后焦东只好答应见面,对方约在了那个酒店,让他进房间等着。 他照做了,他很害怕,但想着在酒店里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 可慌张就快让他窒息了,而且中间有两次外卖,是小云给他点的,他都没敢吃,在酒店里呆了一天一夜,他累得不行了睡着了,结果,谁想到半夜下了暴风雨,电线断了砸破了玻璃,连电了他窗台上的插排。 他醒来知道自己腿废了后,就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溃了,他只是腿完了,人没死,对方肯定不会收手的。 “以前威胁我的冯严就说过,他们可以无孔不入,随时随地,用各种方法杀了我,我根本防不住的。 我是走投无路了,我真的只想活着。” 所以焦东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和警察坦白,哪怕坐牢,起码不会死。他是真的彻底崩溃受不了了。 “陈警官,我都说实话了,你们一定要保护我,求你了。即便不是冯严他们,也有可能是那个洪先生,我就知道,这几年我一天都没过好,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一定会杀我灭口的。” 岳明将从焦东手机里调出来的短信资料给陈立看,一个星期给他发了两百条威胁短信,从商量到逼迫,陈立也学过犯罪心理,这短信的内容犹如pua,在一点一点摧毁他的意志。 直至危险真正来临,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就成了此时,讲完这故事抱着头疯狂的无法自已的焦东。 焦东又开始大喊大叫控制不住了,医生过来打了新的镇静剂,这一次,他昏睡过去。 走出病房,主治医生和陈立说,最好找精神科专家给他会诊,常年的心理压力和恐慌,让焦东已经有出现幻觉,精神分裂方面的表现,再这么下去,结果不会好的。 陈立皱眉点着头,如果焦东精神真的最后被确诊有问题,那他的证词将不具备法律效应,这会很麻烦的。 因为焦东今天给的内容,算是这案子,关于冯云最大的一个突破了。 是陈立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那边岳明也给陈立汇报,去调查酒店事故的鉴定科,在窗外那棵断树附近,找到了类似玻璃的残片。 初步认为有可能是黑市购入的小型引雷针。 但还不完全确定,毕竟只是残片,又在附近泥土里发现的,那夜狂风暴雨,就算有什么足迹痕迹,也肯定已经冲刷的什么都不剩了。 可陈立看着那残片的图片,却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把昨晚酒店所有住客的名单给我,做好笔录了吗?” “做了,尤其是另外四间受伤房客,都重点做了询问,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异常。” “昨天的暴风雨,三天前气象台就出预警了,树杈那边应该是监控死角,但想把引雷针放在树杈上,应该就在三楼以上,五楼以下的位置,正好是出事这几间房的位置,所以剩下四间住客,要重点排查。” 陈立记得酒店的格局。 岳明点着头却没急着去查。 陈立看出他的犹豫,“怎么了,还有事?” 岳明迟疑的开口,甚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除了做笔录,剩下四间受伤的客人,都在这层住院,通知了家属。 但,其中有一个受伤的客人,她说自己没家属,要找她的朋友,但她手机进水打不开了,不记得号码,就让咱们帮联系。” 陈立看着岳明的脸色奇怪,“她不记得电话号码,咱们就知道?” “不是,陈队,她说的那个朋友,是纪莫年,纪导。而且我已经联系纪导了,他应该一会就来。” 陈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过岳明手里的住院信息,终于知道岳明在八卦什么了,其他四间受伤房客的名单里,赫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华瑶。 第82章 她的伪装 纪莫年接到岳明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以至于他走到病房门口,身上还在发麻,手放在门上半天都没敢推开,倒是里面给华瑶做笔录的小寒拉开门,和他撞了个满怀,吓了一跳,“纪导?” 小寒马上反应过来眯起眼,之前队里就讨论过纪导被下八里一个女孩迷住的事,这次华瑶留的联系家属也是他,此时年轻人八卦的目光在他和房间里的人之间来回扫着。 纪莫年稳住心神,“她,怎么样了?” “没大事,就是手臂和腿被玻璃割伤了,要住院观察一下,怕感染,但人吓到了,赶紧去安抚安抚吧。” 小寒意味深长的拍拍他。 因焦东的叙述,让这案子有点特殊,所以几个受伤的住客都被安排了单独的病房,方便做笔录。 此时病房门开着,华瑶蜷缩着腿坐在床上,胳膊和腿上都缠着纱布,脸颊也有划伤。 头发散乱,听到声音抬头,那双眼晶亮,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但他这次却只看到迷雾背后的冷漠。 这份迷蒙的冷,让纪莫年本能的感到恐惧。 小寒推了他一把,“快进去看看安慰安慰,女孩子吓到了,刚才做梦都喊着你的名字。” 纪莫年跌进病房,站在她床边发愣。 房门被关上,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半晌华瑶起身,就像之前一切都没发生过那般,“我手机进水打不开了。” 她晃着手机,去接近他,他还是没动。 “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吧?我猜你今天肯定给我打电话了。” 她破损的面容上浮现笑意,眼神有了变化,像终于现出原形的妖精,“等待宣判死刑的过程很难受,比死亡来临更恐惧,吃饭想喝水想,做什么事都会想,对吗?我让你日思夜想了。” “你到底要干嘛?” “知道我们第一次见,是在哪吗?”她答非所问。 纪莫年攥着拳头没回答,华瑶笑意更深,“下八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帅的不帅的,有钱的没钱的,但唯独很少看到你这样的。” “我什么样?” 他也想知道,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让她认为可以随意欺骗和玩弄。 “万紫千红中的小白花?或者地狱修罗里的纯洁天使。” 她半跪在床上,和他平视,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近,呼吸喷在他脸上,他本能的后退,却被华瑶一下抱住。 纪莫年皱眉甩开,却听到她呢喃着,“疼。” 他心跳此时极快,看到她胳膊上的纱布,因拉扯而渗出血来,本能停住动作。 她却笑了,大笑着,“看看,你就是这种人,即便再厌恶,也不会伤害我,这是你骨子里的教养,也是你的本能。 但这不是好事,违背人性,你明明心里想把我掐死,却抗拒的认为不能伤害我。我可不觉得你这是善良,只觉得你真虚伪啊。” 他要推开,她却抱的更紧,“总之,你就是在一圈人中,一眼就能看出的,猎物。” 纪莫年心里炸裂,手上用力不再顾忌,想和她保持距离,可就在这时,陈立和岳明敲门进来,“没打扰吧。” 华瑶在纪莫年慌乱停顿的动作中,又近了一步,靠在他怀里,在他耳边笑着说了句什么,纪莫年心提起来,没有再推开她。 她拿着他的把柄,他只能听话。 而华瑶看到陈立等人,换回了那副害怕无助的样子,仿佛是在男友怀里哭泣撒娇一般柔弱。 陈立则观察着纪莫年发白的脸色,微微皱眉,“纪导今天一天跑哪去了,队里开会开一半你人就没了,最近有些不专心了啊。和女朋友吵架了?” 纪莫年想否认,可华瑶没给他机会,虽然松开了他,但眼神一直盯着他,“是吵架了,陈警官,纪先生和我生气了,也许是对我腻了吧。 可明明前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第二天早晨他就发了脾气,我只好一个人离开他的公寓,但还心存幻想他能来哄我,就没走远,住进了他公寓对面的酒店。” 纪莫年皱皱眉,拳头攥紧。 陈立示意身后岳明将这一条记录下来,半开玩笑似的,望着纪莫年,“是这样吗?前天晚上你们在一块?” 纪莫年手指颤抖,低头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她,点了头。 “那华瑶小姐,前天白天呢,在哪?” “我和纪导在一起啊,上午他和我在茶楼,还遇到了残联会的付主席以及日报社的两个记者,他们还叫纪导师兄呢,对吧?” “对。” “那之后呢,你们一天都在一起?” 华瑶点着头,“对啊,之后我和纪导一起回了刑警队,纪导看了新闻,很生气,你们案情通报上只写了他一个的名字,他说无言面对岳警官。” 岳明一愣,华瑶继续道,“我劝纪导不要想太多,可纪导觉得没人能真的理解他,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他心里难过,于是我就安慰了他。” 安慰二字她说的很轻,之后又双眼发红的,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手,“可那晚我说错了话,惹了纪导不开心,我说他是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 他就怨我也不理解他,纪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自小生活就苦,一直赚钱吃了很多苦,其实也许我们真的不该在一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无法感同身受你的难过,但我真的离不开你了,你也离不开我,对吗。感情的事总是那么没有道理。” 纪莫年内心翻腾,眼前女人目光落在他心底如同鬼魅,可他却不敢将她甩开。 脑子都麻了。 陈立皱眉看着两个人,拉过凳子坐下,“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华小姐,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纪导这样的性格,应该喜欢的不是你这类型吧。” 纪莫年听到这句回头看陈立,陈立带着笑意,眼底是浓浓的审视。 华瑶受伤害了一样,声音一下提高,带着严肃,“在陈警官这样刚正的人眼里,也觉得是我配不上纪导吧?” “我没有这意思,只是我和纪导也算朋友。撇开彼此职业身份,我单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好奇问一问,没有歧视的意思。” “不是我这类的,那纪导喜欢什么样的?” 这句话后,空气中是尴尬的沉默,陈立不知如何回答,怎么回答也不合适。 纪莫年也没开口,脑子此时一片空白,最后还是岳明咳嗽着,“我们陈队就是喜欢开玩笑。” 华瑶垂下眼眸,声音带着哽咽,“是啊,纪导这样清风朗月的人,怎么可以和我这样的人搅在一起,是我动心了,是我贪图他的一切,在我看来他就像黑夜里唯一的月亮,我大胆的勾引了他。” 她抬头,“他这样的人,喜欢的应该是那种干净开朗出身好的女孩吧。” 她松开抓着他的手,跌回床上。 饶是陈立带着无尽怀疑,也被她红着眼破布娃娃的样子,而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愧疚了。 第83章 她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岳明更是忍不住打着圆场,说开玩笑的,都是朋友。 推了一把纪莫年,让他好好照顾女友,之后将陈立生拉硬拽出去了,“华小姐今天做了两次笔录了,好好休息,有事我们明天再聊,纪导赶紧陪一下,哄一哄。” 陈立被拉出去,有些不满,“还没审完了,这姑娘一看就不简单。” 他有种感觉,华瑶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 “当然不单纯了,上次我就发现了,纪导早陷进去了。” “那就更应该……” 岳明打断他,“应该怎样啊,陈队,你是纪导爹还是妈啊,就算朋友兄弟,提醒一次就得了。 你别像个多事的老父亲行吗,感情的事外人哪说的清,什么般配不般配,还亏了你是刑警队长呢,思想也太古板了吧,没看见刚才咱们进去时,人俩都抱一块了吗。 我可不想当电灯泡。而且,我倒觉得纪导这人,找一个这样的未必不是好事。” “为什么?” “人呢,太正,容易疯的,纪导看起来做事很有冲劲,但犹豫太过,把自己在规矩里绑的太死,作为朋友,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岳明的话却让陈立疑惑,“你,可怜人家?他可是……。” “外在的东西多了,未必好事,陈队,你真是老了,跟不上我们年轻人的想法。楚楚可怜让人有保护欲的女孩子,纪导这样的看着抗拒,实际心里没准爱的要死。” 岳明嬉皮笑脸,陈立作势要揍他,半晌,“你觉得纪莫年真喜欢她?” “还不够明显吗?” 陈立却依然留有理智,他和岳明的想法完全不同,“你说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郝大伟,许清柔,加上这个焦东,华瑶每一次都在现场。每一次。” “话虽如此,陈队,但每一次纪导也在现场啊,她是他女朋友。” 陈立还想反驳,可最后还是算了,确实,也只是他的一种直觉,没有证据。 “我让你查的纪莫年今天一天都去哪了,查了吗?” 岳明将查询资料递过来,看到下八里的字眼,陈立心沉了下去。 而病房里,纪莫年一把推开华瑶,“人都走了,别演了。” 华瑶手指在他衣角上玩弄着,“我没演戏,我真的很喜欢你。爱你爱的毫无尊严,爱的发疯。” “你就是在利用我要挟我。 刚才为什么说谎?你为什么说前天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我们明明下午就分开了。你说谎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陈立查不出来吗?” “我真没说谎,如果我说我一直在后面偷偷跟着你呢,不然为什么那么巧,你会在公寓楼下遇到我。” “你一直在跟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已经抓到我的把柄,到底想干嘛,想要什么,直接说吧,别折磨我了,我承认我输了,算我求你行吗?” 华瑶眨着眼睛,“真的吗?你求我?” “是,我求你,别曝光照片,求你别伤害我的家人,你要什么只管说,我认输。是我太蠢了,也太天真,我都承认,可以吗?” 华瑶哈哈大笑,“这就认输了,纪先生,我以为你会想办法威胁我,或者找人抓我,逼迫我交出底片。” “那不就又着了你的道?照片视频我可以说是合成,可如果我对你动手了,就牵连到我父亲,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你可以利用我,伤害我,我甘愿,因为是我的过失。 但我永远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家人。 而且我警告你,华瑶,你在犯罪,即便我现在必须听你的话,受你威胁。也不代表,我心里就认可你的做法,不妨碍我鄙视你。” 华瑶眼神变冷,“犯罪?拍你两张照片就是犯罪,我又没强迫你。” 她贴近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强迫吗?很痛的,你想要逃避都无从回避,直面肮脏恶心和疼痛。”她手指划过他的脖子,在他敏感的动脉上瘙痒,“见血封喉一样,你这算什么。 又没真的发生关系,或者说,你其实在遗憾没和我真的发生什么?才这么恼羞成怒。” “你有病吧,我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哈哈哈哈,是啊,不愿意多看,却一次次帮我,真是表里不一,你问问你的心,真的没对我动过心思?” “没有,从来没有,我和你不一样,没你那么龌龊。” “我就是龌龊,你那天睡着了,我脱了你的衣服,贴在你身上,那一刻你身体可本能的起了欲望。你都不记得了,真可惜,你睡着时听话多了,要不要重温一下视频?” “闭嘴,你究竟是不是女孩子,你要不要脸。” “你怕我啊。” “我怕你什么,我一个男人。” “可你怕曝光照片,你良好的形象全完了,还有你爸。” “你敢曝光我就杀了你。” 他受不了了,眼前的女人像个魔鬼,他情绪崩溃的掐住她的脖子,她顺势躺在床上,眼神中带着光芒,“这么害怕连累你爸爸的形象,你很爱他?”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家人,像你这种卑鄙的人根本不会懂。” “我是不懂,不然你教教我?”她起身去吻他,被他厌恶的躲开。 “万一有一天你坚守的家人,拿着刀子伤害你,你还会保护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她目光撇开,“你也不会懂我的,像你这种人,这句话还给你。 反正我现在捏住了你的命脉,看来你真的很怕形象毁掉啊,我突然觉得自己赚翻了。” “你到底要什么?” 华瑶将他虚抓着她脖子的手拿起来放在脸上,“如果我说,我就是想看你现在这样说谎呢。” “什么?” “我说。” 她笑意盈盈,“我就想看你这样的正义之光,在警察面前替我说谎。” “真是疯子,你当我信吗?看到了,够了吗?” “不够,当然不够。我还想要更多。” 看你卸下你的坚持,拿掉你正义的假面,亲手毁了你的信仰,折弯你的脊背。 让你看清楚,你无论外表如何伪装亮丽,内心也只是腐烂长满蛆虫的沼泽。 “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笑着,“得到,你的心。”她半开玩笑的,手指暧昧的摸着他的胸口,眼神突然变冷,扑倒他身上,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纪莫年大叫着甩开她,她身上的伤撕裂开渗出血,疼痛蔓延,却让华瑶似乎更兴奋。 这时护士进来换药,看到这一幕暧昧场景,惊讶的赶紧退了出去。 纪莫年才知她是故意的,他气愤地颤抖指着她,却又恐惧的不敢再靠近,她就像一个魔鬼,真正的魔鬼。 第84章 纠缠 纪莫年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起来洗了个澡,站在镜子前,看到深陷的眼窝,内心无比压抑。 可手机还在隔一会响一下信息,是华瑶。 从他离开医院后就开始给他发,也不叫他做什么,都是一些无聊的垃圾话,再就是和他形容那晚他昏迷后,自己如何脱了他的衣服,趴在他身上,他起的什么反应。 他一开始回她,指责她,甚至受不了打电话去训斥她,可她根本不接了,挂断后,继续给他发。 后来纪莫年就不回了,但他也不敢拉黑,华瑶威胁,如果他敢无视她,就曝光照片。 短信上可以看到是否已读。他不回可以,但她要确认他每条都看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回复一条,带着祈求的字眼,她才停手。 过一会,则发来包包衣服首饰的图片,说想要,撒娇让他给买。 他毫无犹豫的下单,哪怕这些东西都是很贵的奢侈品,但他现在觉得钱已经无所谓了,只想花钱买一瞬的喘息。 他以为昨晚给她买了想要的东西,她会消停点,可第二天早晨八点多开始,她大概睡醒了,就又开始了。 还一个劲问他要不要看视频,要发给他重温,还说,想和他真的做一下。 每一句都在挑衅。 他又问她要买什么,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发来。 洗漱完,纪莫年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给华瑶发了一个求饶的表情,那边才消停。 纪莫年也摸到了规律,她就想看他低头求饶的样子。 享受将他自尊踩在脚下的感觉。 而今天周末他不想出差错,宁愿求饶,因为一会要回家一趟。 于是他连发了好几条求华瑶的信息,那边似乎才满意,还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里华瑶语气自然,就像真的对自己男朋友一样的态度。让他一会去医院陪她。 纪莫年压着火,说今天有事,她不依不饶。 他隐约听到电话那边岳明小寒和护士的声音,知道华瑶故意的,最后耐心的求了她好一会,答应晚上去医院陪她,华瑶才终于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纪莫年坐在车里整个人都虚脱了,他有一瞬极其无助。 崩溃的趴在方向盘上,半晌母亲来电话,他缓了半天才能以正常语气,说自己马上到家了。 其实他已在楼下坐了快两个小时。 一进门就闻到红烧鱼的香味,保姆兰姨笑着给他递拖鞋,说好久没回来了,他都累瘦了。 纪莫年应答着,隐约听到里面父亲似乎很生气的说话声,还有个中年男人的哭声,“怎么了?谁来了?” “你赵叔。” 兰姨给他使眼色,“他儿子出事了,都闹到省里去了,你爸好不容易给压下来,但他儿子肯定要处理的,快判了,赵叔来找你爸想办法。” 正说着,母亲的声音过来,“饭好了吗?” 眼神警告的看了一眼兰姨,后者赶紧去厨房了,纪莫年则是换了鞋,询问母亲自己该不该进去。 母亲脸色很不好,“赵子岳也真是没规矩,大周末找到这来,他那个儿子,之前说给个下基层的机会锻炼,镀镀金再回来,可他儿子在基层扶贫县和一个寡妇好上了,这事闹得挺大,被人下套了,那寡妇反咬说他强迫。 赵子岳脑子灵光,在省里做秘书,是个厉害角色,可这辈子就亏在他那个倒霉儿子身上了,他求你爸有什么用,都闹到省里去了,你爸还能不让法院判吗? 压下舆论已经算仁至义尽,难道还要你爸违规不成?简直胡搅蛮缠。而且他的车就明晃晃停在楼下,意图一清二楚。 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爸,他真是没事找事。” 说话间,老赵从里面出来,是纪父亲自送出来的,安抚着,让兰姨给送出门去。 关上门,纪父皱紧眉头去书房打了很久的电话,久到桌上的饭菜都又热了一遍,他才出来。 母亲将参茶递过去,“怎么样?老赵今天故意的,这是逼你犯错误。” “没事了,别管了,老赵也是没办法,他这些年也办了不少事,我答应给他办个内退。” “他同意了?” “不同意能怎样,显然是被人下套,没闹到媒体上就不错了,悄悄判了,找点由头两三年就能出来,到时候出国做生意都行,就别在制内里混了,反正仕途是完了。但他儿子能被这种低端局设计,也不是在制内呆的料。” 纪母皱眉,“老赵儿子,前两年不还在你部里呆过,你还夸过,很机灵会来事,怎么能这么糊涂,出作风问题。” “少说两句吧,在家议论这些做什么。” 纪父看向纪莫年,“听说你前段时间在刑警队帮着破案,受了表彰,很不错。” 纪莫年只觉得一阵无力,没等开口,母亲就接过话头,“太危险,那天送进我们医院的有好几个刑警队的。”纪母是安城医院脑外科的专家,也是副院长。 纪莫年听了心里难受,想到那天受伤的岳明,更加沉默了。 纪父显然不赞同母亲的话,“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为国为民,不能狭隘的把自己放在普通人的位置,尤其是我纪长岭的儿子,这事省里都知道了,特意来问我了。” 这顿饭纪莫年吃的心不在焉。 母亲问了三次他这周二晚上有没有空,他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吗?” “李教授回国了,接风宴,你一起去吧。” 李教授是精神疾病和心理专业国内泰斗级人物,也是纪莫年转系前的导师,更是纪母老师张教授的爱人,只是张教授前两年去世后,李教授就去了美国做研究。 “李教授怎么回来了?” “我们院最近接了国家级大项目,关于人工智能激活干细胞的科研,李教授也是为了这个项目回国的,总之周二别忘了来。” 纪莫年不太想去,母亲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都不是第一次了,但母亲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给了父亲一个眼色。 后者皱眉,“去见见李教授,还有一些你母亲的学生什么的。你也老大不小了。” “能别总整这种相亲方式吗?” “什么相亲,就当认识朋友了,主要是李教授回来大家趁此机会见见面,你这孩子怎么总抵触。” 母亲还想再说什么,医院那边来了电话,她就去阳台上接电话去了。 兰姨将吃剩的菜撤下去,他和父亲一起到书房。 关上门,父亲脸色很不好,“别怪你母亲,你也快三十了,不可能一直单着。你赵叔儿子这事把你母亲吓坏了,我都没敢和你妈说全了。 你赵叔的儿子情况更严重,他就是自作聪明,被人抓到把柄后,想找人处理,这事才闹大的。 省里的情况,你不在制内,但咱们家的事你也清楚。我在关键时候,就算不往上了,保住现在的也不易,你爸我这几年真的累了,就想着安安全全到退休吧,可上面下面的斗来斗去,想出局容易,脱身难。 你赵叔这事恐怕得闹大。” 说到这父亲脸色越发不好。 看到纪莫年担忧的目光,他摆摆手,“放心我能处理,我只是觉得吧,以前你不想走我给你安排的路,我还生气,现在看,这样也行。 你赵叔的儿子,本来一路顺畅,从基层回来后都安排好了,结果,在这种事上出差错。连累你赵叔要接受京城来的调查,我恐怕也得跟着调查。京城的调查组来了很麻烦的。 这事你妈不知道,你也大了,家里的情况得让你知晓,在外面处处留点心眼,最近千万别惹事,尽量在刑警队那边待着,就算有人要对你下手也有顾忌。” “爸,那我……” 纪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别和你妈吵,她就是担心你,怕你和赵叔儿子一样,毕竟当初你姐那事……” 说到这父亲长叹一口气。 朝他挥挥手,又要去打电话了。 纪莫年忍不住,“爸,赵叔儿子具体怎么回事?” “你别管那么多了,总之这事就是糊涂,他儿子一向冒进,这种时候自己找人处理,才是真正被算计的点。莫年,你也不小了,千万别在这种事上栽跟头,你知道每年省里有多少人因为女人掉马吗? 美人计,最要命。你赶紧听你妈的话去看看她同事的女儿,别在外面瞎找。这个节骨眼,千万别给我惹事,知道吗?” 父亲叹着气,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要真出事了,马上和我说,别像你赵叔儿子似的,他要早和你赵叔说这事,根本闹不到这一步。” 纪莫年心一紧,“爸,那要不是他儿子自己找人处理,和赵叔说了,会怎么弄啊。” 纪父眼色沉了沉,“总之你不需要知道细节,只要明白,肯定能给你彻底解决了就行。” 纪莫年攥紧拳头,“是像姐姐以前?” 话没说完,父亲的电话响了,挥手示意纪莫年出去。 而纪莫年脑子却是发麻的,他那一瞬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最后终是咽了下去。 第85章 痛快的报复 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手机在家一直静音,此时拿出来,发现足足有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陈立的,一个是华瑶。 还有一条信息,是华瑶说她离开了医院,在下八里的酒吧等他。 他还没等回,陈立电话就又挂过来,“华瑶和护士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医院了,说是和你出去了,她和你在一块吗?” 纪莫年迟疑着没回答,陈立严肃了几分,“最近一直在调查剩下四个住客,你知道的,她和你在一块吗?” 纪莫年咬着嘴唇嗯了一声,“和我在一块。” 不等陈立开口,纪莫年道,“她伤的不重,在医院呆的无聊,想出来溜达一下,之前我问过医生了,可以出来吃个饭,真和我在一块。” 陈立那边沉默了一会,大概也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宽了,“早点回来,住院期间晚十点还要查房。” 不等纪莫年再问,就挂了。 纪莫年长舒一口气,将车开到下八里酒吧。 律动的音乐,喝酒的气氛,上一次来他和华瑶还不是现在的心境,那时竟还以为自己是拯救别人的英雄。 他刚进去,就听有人叫他,是华瑶,她胳膊上还缠着纱布,在门口不远的卡座上朝他招手,卡座里不少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下八里会所,以前洗脚房的一些姑娘小弟,甚至还有大牙。 纪莫年面无表情过去,华瑶则在众人起哄中一把抱住他胳膊,亲昵的样子,真的像普通小女生给朋友们炫耀自己的男友,“我就说,纪先生很爱我吧,我让他来,他就会马上来。” 她狡猾的眼神盯着纪莫年,纪莫年内心除了愤怒,已经感受不到别的,但他却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那今天纪导请客了?” 大牙也跟着起哄,“真的好久不见了纪导,我刚才还和这些人说,找男朋友就找纪导这样的,上次纪导就在这酒吧里英雄救美,真是让人感动。” 华瑶拽着纪莫年坐下来,给他倒酒让他喝,他面无表情,华瑶笑了,“你不喝啊,那我喝。” 他捏住她的杯子,“你还住院呢,喝不了酒,一会十点就查房了,回去吧。” “那你喝。” “你别太过分了,华瑶。” “我哪过分啊,就让你喝杯酒。” 纪莫年看着她,最后拿起酒杯。 华瑶看他喝了酒,笑得特开心。 又给他倒第二杯,这一次纪莫年受不了了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他到走廊上,烦躁的拿烟出来抽,可没点火,看着打火机发呆。 又转身回到卡座里,把在一帮人中拼酒的华瑶拎出来,连拉带拽到门口,“闹够了吧,回医院。” 华瑶双眼迷离,去摸他的脸,“还没玩够,再待一会。” “你那一桌,我给你买完单了,现在就走。” “纪莫年,你在和我商量,还是求我啊?” 她笑着,仿佛有点喝多了,媚眼恒生的笑着。 “别把我逼急了。” “逼急了你怎样?” 她晃着他给她买的新手机,嬉笑着,“视频我在新手机里也弄了一份,现在看吗?” 他一把将她按在走廊墙上,“你除了会用这个威胁我,还能干什么,你信吗,我能弄死你,别自不量力,现在顺着你不过是看你可怜。” “那你试试啊,我就会这一招,但这一招你很怕。” “是啊,那你有怕的吗?” 纪莫年举起打火机,在她面前啪的打开,华瑶没料到,本能的抖了一下。 纪莫年却像找到了报复的快点,这一天一夜的郁闷烦躁,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丑陋的卑鄙的支点,打火机举到华瑶面前,他一只手死死按住她的手,身体贴上去压住她乱动的腿。 把她按在墙上,他俩之间距离很近,可他右手拿着打火机在两人面前,啪的打开,熄灭又打开,昏暗的酒吧灯光里,火苗映着彼此的眸子,在眼底拼命地烧,烧到他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痛快。 华瑶颤抖的要尖叫,眼泪恒流。 他松开她手腕,一把捂住她的嘴。 可华瑶反应太大,被松开的手一下抓破他的脖子和耳垂,流出了血,疼痛让他的理智回笼,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华瑶,突然一瞬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松开了她。 华瑶大口呼吸着,顺着墙壁滑下去,恐惧的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 纪莫年心里带着一丝对自己出离愤怒的慌乱,他刚在在做什么? 即便再恨,也不该明知她会这般反应,而故意出手。 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他和那些报复姐姐的人的做法又有何不同,可同时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对华瑶这种不断挑衅的小人,就该用对她最残忍的报复方式。是她先让他万劫不复的,那就一起下地狱。 可矛盾的心理,都在华瑶蜷缩着的哭泣中,找回了理智。 他蹲下来,想去抱她,可手停在半空中,又好笑自己的反应,他究竟是什么圣母心,会对她再次产生怜悯。 于是冷漠的,“怕了吗?你以为捏住我的三寸,可你的呢?你信吗,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把你锁在一个没有窗子的房间,让你面对火光面对你恐惧的一切,将你曾经遇到过的事,让你重新经历一遍又一遍,那种痛苦,比一个打火机带给你的更多吧,华瑶,你怕不怕?” 华瑶抬起眼,已经泪流满面的她,带着戒备,仿佛一只受伤的兔子。 哭红的眼,颤抖弱小的肩。 纪莫年看着她的样子,内心又升起一丝报复的痛快,“怕不怕?说话。” 华瑶泪眼朦胧,“那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要让那些痛苦重来一遍?” 纪莫年攥紧了拳头,“别想再博得我的怜悯,你这种人,活该下一百次地狱。” 他狠了心再次拿起打火机,在她面前打开,可这一次,出乎他意料,华瑶直接闭上眼睛朝那火苗撞过来。 他没反应过来,本能松手,打火机滑落,他手心被烫了一下,而那个撞向火苗的人,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他惊魂未定,华瑶却在他胸口睁开眼,抬头望着他,“纪先生,你说我把照片传到酒吧大屏上,怎么样?” 纪莫年心一沉,与此同时酒吧里舞台上主持人开始说话,似乎是有人今晚要在酒吧里求婚,乐队奏着音乐,屏幕上开始滚动求婚仪式两个人的亲密合照。 纪莫年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华瑶擦着眼泪,瞪着他,“你没玩过酒吧游戏吗?” 就听台上主持人,指着滚动播放照片下的二维码,“今天酒吧的朋友们都可以参与活动,只要刷二维码送祝福,您的祝福语就会在大屏上滚动,之后会抽取一个幸运观众,新郎新娘将会送上神秘礼品,大家积极送祝福,好不好?” 台下不少人开始扫二维码。 华瑶报复一样的,拿起手机就去扫。 大屏上已经滚动了不少祝福语表情包和图片相片,还有人录的小视频,应该是新郎新娘的朋友,这次策划求婚很有新意。 但此时,纪莫年却从头到脚发麻,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去试探,伸手去抢她的手机。 华瑶却灵敏的躲开,已经扫上了二维码,她笑着往后退,一下扎进了酒吧躁动欢呼的人群里。 纪莫年慌了,一面盯着大屏,一面四处寻找着华瑶的踪迹。 然而突然,一个熟悉的头像在大屏上出现,纪莫年心凉了,他认出那是华瑶的头像,很快一张照片投射上大屏,下面人一阵骚动,主持人也愣住了,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这种时候传这种照片,赶紧叫中控把照片盖过去,可还是有不少人举起手机拍了下来。 纪莫年看着屏幕上光着身子的两个人,下一秒钟,不可思议,又无比震惊。 因为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他。 却是一个熟悉的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种照片里的人。 他曾经报社的搭档,梁旭。 照片里光着身子和女人缠绵的人,是梁旭。 第86章 抓捕陈达 与此同时,酒吧外一阵警车鸣笛声经过,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仿佛只是路过,却将纪莫年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到现实。 再看大屏幕上,早没了刚才意外发出的照片,酒吧这种地方恶作剧很正常,没人会放在心上,就仿佛一个插曲,此时那对新人已经走上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气氛热烈的不行。 纪莫年这才慌张四望人群,却没有再看到华瑶的身影。 他急忙跑回刚才大牙那桌,卡台里没剩几个人了,他问看没看到华瑶,对方却眼神奇怪,“她不是和你走了吗?” 纪莫年在酒吧里找了一圈都没人,给华瑶挂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他心中有太多疑问。 走出酒吧,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清醒,隔绝那些情绪高昂的音乐,瞬间空气中只剩下他的心跳。 她手上为什么有梁旭的照片,梁旭何时拍过这样的照片,和梁旭在一起的是谁,为什么梁旭拍的照片姿势,和华瑶那天展示的,和他的拍照的姿势一样,那么像。 他从来没想过梁旭也遇过这种事,梁旭死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他这么多年甚至不愿回忆那段时光,不敢去回看当时发生的事。 难道当年梁旭的死,还有其他原因吗?他不敢去想,只感觉到无尽的恐惧。 更多的是疑问。 可无论怎么打华瑶的电话都打不通。 然而就在这时,小寒突然来了电话,十分意外的,就听电话那边小寒在哭,“纪导,你在哪,快来医院,岳明怕是不行了。陈队说,你们平时关系好,让你,让你来,怕是最后一面。” 纪莫年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太突然了,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跌跌撞撞的跑到急救室门前,小寒小王陈立,还有两个警员都在门口,小寒哭的泣不成声。 而陈立双眼发直,衣服上都是血,站在急救室门远一点的地方,下意识的摸着口袋的烟,他习惯性的想点,又看到墙上禁止吸烟的标牌,只在手里攥着。 其实就算点,也点不着的,因为那包放在胸前口袋里的烟,已经浸了血。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莫年现在只觉得无比震惊,突然,完全发懵,不知道怎么突然到这一步了。 陈立看着他,发愣的张了张嘴,他也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警方就焦东给出的陈达线索,进行了追踪,但陈达并没有像焦东听说的那样出国了,出入境根本没有信息,相反,陈达的踪迹一直在国内,并且这一年都有在安城活动,只是非常隐蔽。 可以说神龙见首不见尾。 陈达倒是没再做老板,却好像给一家同样小规模的公司打零工。 而这家小公司,就在两个礼拜前注销的,警方锁定了这家运输公司的老板,结果一调查,发现负责人的名字是假的,原身是个山里的聋哑人,身份证应该是被卖了。 有人用他的假身份,运营了这家公司,显然是有问题的。 至于陈达这个人,查到他最后出没的时间地点,竟然就是昨天,在下八里附近的小酒店,并且显示现在还没退房。 陈立亲自立刻带人过去,可陈达并不在房间里,看前台监控,住客确实是陈达本人,前台说他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但因房还没到时间,就一直留着。 问到陈达,前台说对这个人很有印象,他每次来都住在三楼的一个房间,因为是小酒店住的人不多,他又是常客,所以这个房间一般都留给他。 陈立进了那间房,屋里果然还有行李。 检查了一下,只有几件衣服,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行李里的一架望远镜。 陈立拿着望远镜站在窗边,这个位置,竟然能看到下八里大部街区。 酒店老板说,陈达一年前几乎每个月都要来,最近大半年来的时间少了,但也是两三个月就要来一次,近两周来的比较频繁。 陈立查看陈达的住宿记录,一个月没有固定,但肯定会来一次,短则两三日,长则一周。 想到什么,“岳明,把之前王成虎的笔录找出来,王成虎是不是说过,王威每个月来下八里送货的时间不一样,但每个月肯定都会来。” 岳明也反应过来,将手机里存的笔录和当时统计的王威每月送货信息找出来。 两份时间表一对比,越看越心惊,“王威每次给下八里送货的时间,和陈达来这里住的时间几乎一致。 陈达是来看着王威送货的? “查,查那个倒闭了的小运输公司,货物的路线,这个公司恐怕和下八里拐卖案有关,没准能查到配送车运输女孩去哪的路线。” 岳明心里一紧马上联系队里,赶紧去追查。 时间也对的上,下八里被举报后,那家小公司就注销了。 下八里盘子端了,也就是两周前的事。 而陈达几乎就是最近这两周又在下八里出现了,时间点就很敏感了,下八里从被举报,到上次警方做诱饵,王威出事死了,都是这两个礼拜发生的事。 当时王威出事的车辆经过检查,证明是有人在王威准备逃跑的面包车上做了手脚。 所以,这个陈达,会不会是那天出现在酒吧和自己交手的脸基尼a呢? 陈立想到此,内心翻涌,越想这个可能越大,又在房间里搜查了一番,查看酒店前台的监控录像。 但他不明白,明明人昨天还在房间,行李也在,可今天陈达人为什么不在了呢? 看行李的样子,明显走的匆忙,如果是准备好走的,根本不会留下望远镜线索给警方,那么是什么让陈达这么着急的快速离开,或者说出去后就没敢再回来? 答案显而易见,焦东出事了。 焦东和警方说了实话,陈达的身份曝光,被警方盯上。 可焦东出事的酒店外面都以为是意外,焦东和警方坦白,外界也不知道,这个陈达又是怎么知晓危险并马上撤离的呢? 陈立的心狠狠震动,难道真的如他上次猜测的那样,警方的内部,有对方的眼线? 所以上次a才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这一次,在几乎要找到陈达行踪的时候,就差一步,让陈达跑了? 陈立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不过,陈立脑子转的更快,拿着望远镜,站在窗边往下八里的方向看,将自己想象成陈达,无数次在这里观摩观察,他在看什么,监视走货运货,还是监视走货的人? 第87章 伤逝 陈达这么多年虽行事低调,却没有用假名字,是为什么呢? 按照焦东说,当时冯云利用他接近陈达,想要找到洪先生的计划暴露后,陈达假意放了冯云,跟踪冯云想找到冯云幕后指使的人,可却在那之后突然注销了公司,消失了。 其实往后推理,冯云应该没被陈达抓到,因为冯云最近还在活动,而陈达也没出事。 冯云也好,陈达也罢,所谓的消失,也只是在焦东的世界里消失。 陈达甚至没有换假名生活,说明他不怕被冯云等人知道行踪。 而冯云也没出事,那又是什么让冯云和陈达这两方对立,形成短暂的平衡呢? 这是第一个疑问。 第二,陈达一直在继续帮洪先生运输货物。 所以也就是说,陈达是王威的上线?或者是洪先生为了运货通畅,而在运货上线之外放的监督者? 但为什么只是一年前陈达来的频繁,最近大半年都不怎么来了呢,是觉得王威不需要再监督了? 可王威出事后,陈达又迅速地出现了。 这里面有陈立想不透的,但不管因为什么,他现在突然想到,陈达昨天还在这里观察下八里,可下八里现在已经被警方端了,那他为什么还来,是在观察谁,在寻找谁? 难道是之前举报下八里的冯云?确实,冯云神出鬼没,最后查到的落脚点也是下八里。 所以其实从上次诱饵事件开始,就一直是冯云和洪先生,或者说和作为冯先生眼线的陈达,之间的博弈,警方只是被他们两方利用的?想到这一点,陈立一阵不舒服。 还有,陈达在警方找到他前,匆忙的从这里撤离,时间这么紧张,他会躲到哪呢? 这是最关键的。 陈立赌他不敢离开安城,最近出入安城都在查验,需要身份证,即便不用身份证,哪怕高速公路都会有人拿照片排查。 陈达既然能这么及时的从警方内部得到已经盯上他的消息,肯定明白现在出城就是自投罗网,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安城内,那什么地方能让他隐着不露行踪痕迹呢? 陈立看向眼前的下八里。 想到此,联系了治安科,临时搜查,没提前通知队里,非常突然,以治安科临时扫黄的名义,抽调派出所的同事,对下八里所有的小旅店进行突击检查。 并且为了保险,陈立只带了岳明一个人,其他人都留在下八里外待命,没有说明他带岳明去干什么。 这样周密的突击检查,确实奏效。 就在下八里中心酒吧街附近的一家小旅店,有个排查的派出所同事,在前台看到了一个和陈达很像的人。没打草惊蛇,直接通知了陈立。 陈立和岳明几乎是直接把人扣在了屋里,但没想到,陈达比想的更狡猾。 他早就做好随时脱身的准备,扬了把沙子,陈立眯了眼,他迅速从旅店后面气窗爬出去。 岳明反应快,没犹豫直接追出去,陈立联系下八里外的人进来支援,和附近排查的警员围追。 陈立几乎是一边打电话,一边追出去,可没想到陈达跑的太快了。 甚至爬过几个墙头跑路,显然对下八里各处更熟,好在岳明紧跟其后,可很快就和陈立拉开了差距,那时候陈立也有所感,喊了两声岳明,但前面两人跑的太快了,岳明没听见陈立喊他。 陈达几乎是一路跃过下八里最复杂的地段,从岔口直接横穿了马路,岳明为了躲一辆车,被他甩开了半米,可又一个翻滚,直接抓住了陈达的手臂。 此时陈立就在街对面看着,大喊了一句岳明小心,但还是晚了一步。 陈达回身一脚踹翻抓着他的岳明,随即,一声枪响。 陈立愣在了当场,大喊岳明的名字,跃过车辆跑过去,岳明就算最后倒下,都还瞪着眼睛,指着前面陈达逃跑的位置。 后面的警员也跟过来,顺着那个方向追出去。 陈立则抱着浑身是血的岳明,只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一下回到了,和冯严叶乐晨钟白三人最后枪战拉扯的那次,也有警员被击中牺牲。 陈立抱着岳明,他还指着陈达逃跑的方向,陈立知道他的意思,“去追了,已经去追了,一定会抓到他。” 岳明才像是松了口气,冲着陈立想像平时一样玩味调侃的笑一笑,可大口的鲜血却涌出来,他喘着气,眼神开始涣散,“队,队长,我,我,我好冷……。” 陈立却是疯了,紧紧抱着他,朝四周叫着,“救护车,救护车还没来吗?” 七尺男儿在那瞬间无助的想要呐喊,无神论者愿下跪祈求各路神明,但命运终没有怜悯众生。 沾染的血是热的,可岳明的身上却越来越凉。 陈立上一次就发誓,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的组员出事,可又一次。 他无尽的懊悔,为什么要那么自信,为什么只带岳明单独行动,为什么没有跟上,就差一步他就能在岳明身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此时陈立站在急救室走廊里,浑身发麻,直到纪莫年跑到他面前,晃着他的肩膀,“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陈立这才双眼聚焦,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医生出来,小寒等人围上去,陈立却不敢靠近,最后只听到小寒的悲鸣。 陈立心里最后一丝希冀摔碎了。 那是纪莫年第一次看到陈立那般,瞪大着眼睛,手上还夹着带血的烟,颤抖着,一瞬间仿佛不再是那个精明睿智的刑警队长,而更像一个一夜白头的兄长,父亲。 纪莫年忘记那天是如何过的了。 岳明没有抢救过来,他死在了手术台上,盖上了白布。 他的年纪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七岁,停留在了阳光帅气,所向披靡,又如大孩子一样爱八卦爱玩笑的时光里。 所有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明明昨天还好好地,今天就以这样方式在你的人生中告别,不,是没有来得及告别,就永远离开。 纪莫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的好不真实,好模糊。 甚至在前天,岳明还笑着和他说,自己以后还有立功的机会,不在意这一次的案情通报。 还八卦着他和华瑶,说自己还没谈过恋爱,说自己其实暗恋小寒。 人命、责任、羞愧压在纪莫年的良知上,他此时多想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又是为了引犯罪分子上钩的假象。 可现实,就是你所以为的,可弥补的,珍惜的,都再也没有机会。 那个昨日还一起共事,和你开玩笑的队友,永远的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只留下你余生里一份永远带着愧疚的回忆。 第88章 人质 下八里的事震惊了整个刑警队,陈达掏枪了,还打死了警察,事态出乎意料,情节严重引起轰动。 陈立受了处分,甚至,局里决定撤掉陈立这个专案组组长。 陈立从头到尾都没有疑义,小寒等人纷纷去总队办公室,可都没能改变队里的意思,陈立自己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直到小寒等人闹到总队这,他才呵斥着,颤抖的开口,让小寒他们别闹了,听队里的安排。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陈立对于岳明的死非常自责,认为是自己当时判断失误,才造成这样的后果。 而且最糟糕的,那天最后也没有抓到陈达。 虽支援的人追过去,几乎要扣住了,可陈达却在最后关头劫持了人质,和警方形成对峙,重新控制了局面。 刑警队甚至放了狙击手,随时准备击毙,可陈达非常聪明,陌路狂徒枪抵着人质脖子,角度避开可射击的点,将人质一直拖到下八里后出口,上了一辆车,直接跑了。 车子开出去的路也直奔老道口,窄又难行,显然是早就设计好的逃跑路线,并在被追捕中,将人质直接推下了车。 警方为了人质安全,单行车道上,只能停车先救人。这一耽搁,陈达的车子就跑远了,但也就是几分钟,警方再追踪到车时,陈达已经弃车逃跑了。 警方对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却非常意外的没有找到他的任何痕迹,这很奇怪。 因为当时劫持人质和警方对峙时,陈达受伤了,车里都是血,弃车时甚至匆忙到枪都没有来的及带走,应该跑不远才对,但目前的搜查却搜不到任何行踪。 至于被陈达劫持的那个人质,就更巧了,竟然是当时刚从下八里出来,准备打车离开的,华瑶。 因为本身就有伤走的慢,所以根本来不及挣扎就被跳出来的陈达挟持。 之后又被扔出车外,急速的车上被抛下,在土路上滚了好几圈,头磕到了,身上全是蹭伤,甚手臂划伤到动脉,流了不少血,送进医院,现在还没醒呢。 枪击、劫持人质,可以说闹得非常大。 虽然局里也知不是陈立个人责任,冯严的案子,越挖越深,牵扯太大。 但陈立当时没有和队里申请,岳明还牺牲了,这事就不可能简单处理,撤掉他的组长,已经算是最轻的处分了。 陈立只请求总队,他不做专案组组长可以,但不要让他离开专案组,这个案子他跟了很久,是最了解其中细节的,谁来当这个组长都无所谓,只要让他能留在组里破案。 他一定要抓到陈达,抓到幕后真凶,否则他一辈子不甘。 总队看着陈立,叹了口气,其实冯严的案子一直以来队里都压力极大,案情复杂恶劣轰动,需要快速破案,可却迟迟破不了。 原本上面就说要换组长,可一时没人能接这烫手山芋,因为时限短,如果没达到,京城的调查组真的下来接手。 连带着省里都会因此而受牵连和处分,所以省里还是希望刑警队自己把这案子破了。所以只能给陈立施压。 最近好不容易有些眉目,昨天却出了这事,局里也没办法,连夜开会,最后决定临时调五队的队长何志明过来,暂接专案组组长,毕竟刑侦五队之前也曾协助陈立这边帮忙调查,很多案情细节也都知道。 而且何志明本身在队里,也是破过奇案的厉害人物,和陈立都是竞选大队长的热门人选。 副局和总队特意叫了何志明过来交代,他本人也临危受命表示愿意接这个案子,并同意陈立继续留在组里。 但,何志明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专案组大部分人都是跟陈立的,怕他的办案风格组员不适应,难免会有一些矛盾,影响破案。 所以他申请调五队的几个人过来,至于陈立和小寒等组员,稍微边缘化,做一些外围调查。 其实这话说的好听,就是专案组核心换人了。 总队和副局,询问陈立对此是否有疑义,本以为以陈立的性子会不同意。 但出人意料的,陈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表示理解何志明的做法,一切都是为了赶紧破案,并表态一定会安抚住自己的人,绝对不会拖组里的后腿。 小王小寒等人听到风向,非常不理解,直接闹到了总队办公室,为陈立不平。 陈立则是在走廊里直接呵斥。意思是,他们身为刑警,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该为了虚名,忘记本来的职责,而在这里拉帮结派,如果还是他陈立的人,就和他一起,好好做调查。 “你们以为一个案子破了,是靠核心组里的几个人吗,不,是靠队里所有参与案子的人,外面的走访调查尤为重要,甚至决定这个案子的成败,是关键。有时间在这里计较这些,不如去赶紧工作。” 小寒等人没再开口。所有人其实还沉浸于岳明悲伤中,可陈立的话也让他们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只有抓到凶手,破了案子,岳明才不白白牺牲。 但整个队里气氛十分压抑,何志明带了五队的四个组员,重新找所有人开了一次换人临时紧急会议,纪莫年也被叫了过去。 但他整场都在沉默着。 何志明特意来找他单独聊,怕他有抵触情绪,但纪莫年叹着气,表达自己只是为了省里任务,拍摄进组的,不会有意见。 不管如何,纪莫年可以感觉到,何志明这人和陈立的处事是很不一样的,更圆滑,更会做人一些。 之前就听小寒岳明说过,在竞选大队长这件事上,陈立其实没何志明呼声高。 陈立能力很强,却有些孤傲,为人处世不屑于花时间,但任何地方往往情商高的人都更得民意,而且何志明本身也是破案高手,自然竞选大队长更胜一筹。 小寒小王等人虽心情沉重,但也都是明事理的人,陈立训话后,抹掉眼泪,就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和技术组一起去追查陈达后续可能藏匿的位置。 而何志明接手案子后也没做的太绝,给住院刚醒的华瑶做笔录时,也叫上了陈立。 陈立主动拿了记录的本子,没有再当主审,而是自觉做了记录员。 纪莫年也跟着去了。 华瑶看到他,就朝他伸出手。 但实际上纪莫年,此时只觉得内心无比复杂。 华瑶执着的,眼圈发红的叫他的名字。 导致在场的警员都看向他。 纪莫年盯着她的眼睛,最后在她拿起手机的瞬间,叹了口气走过去,华瑶一把抱住他。 何志明意味深长的,“陈达逃跑时劫持的人质,竟然是华小姐,不仅是之前酒店意外的受害人,还是纪导的女朋友?” 这话很有技巧,带着探究,“昨晚华小姐应该在医院吧,怎么又会出现在下八里?” “我和纪导说在医院无聊,想去酒吧玩,纪导应该和陈警官说了吧。” 陈立和纪莫年都点了头。却都又陷入到各自的沉默里 终究警察做笔录的场合,纪莫年拉开她抱着的手,退回到墙角,这一次她没再抗拒。 何志明微微皱眉,“那昨夜华小姐也应该和纪导在一起,为什么后来又被劫持了?你被劫持时,纪导可已经在医院了。” “何警官,为什么这样问我,在怀疑我什么?好像我才是受害人吧,我昨天被劫持了,对方手里还有枪,我受伤差点死了。” 华瑶带着哽咽,委屈的,“何警官到底在怀疑我什么,怀疑我故意叫人劫持受伤吗?” “华小姐不要那么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询问,请你如实回答。” 第89章 质问 华瑶看了一眼纪莫年,“我和纪导吵架了。在酒吧就起了争执,酒吧里应该也有人看见吧,摄像头也肯定拍到了,你们可以去看。所以我生气了,先跑了出来,故意赌气不接他的电话,就想让他着急。” 来做笔录前,警方已经看过酒吧的监控,看到她和纪莫年在走廊争执的画面,陈立当时就很诧异。 平时如此温文尔雅的纪莫年竟有这样一面,拿出打火机吓华瑶的时候,眼神近乎疯狂,又狠烈。如果不是视频,陈立是万万想不到,纪莫年的性格会这样子。 所以就很怀疑。 但何志明却认为,没什么大惊小怪,情侣间的相处方式,自然和对朋友时的样子不同。 陈立刚才私下也问过纪莫年,昨晚他和华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纪莫年面对陈立不敢说实话,也不敢真的说谎,毕竟每一个谎言小动作,在老刑警眼里都是危险的。 他只能说,是和华瑶吵架,生气有些冲动了。 这话和华瑶的回答,以及何志明对小情侣的猜测,倒不谋而合了。 “可是华小姐,从酒吧出来,往前走的出口很近,直接就能到主路打车,可你却出现在了下八里东南角那个偏口,在往那边就是猫儿山了,那边是去郊区的道,车可不好打。” 而且最关键的西南角那个出口是设有路障的,想要过去,要翻过路障。 追踪时,陈立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大概陈达之前踩好了点,把车子停在东南角偏僻的位置,平时不引人注意,逃跑时更是能直接上郊区高速或者走山道,都好过从前面的出口,在市区还没等跑就被堵在二环上要方便。 所以陈达掏枪之后,警方大范围堵,四周留下来疏散的警员没有放太多,因为早有路障,那边没有太多人员需要疏散。 只放了几个派出所的同事拦截。 但也就是这个疏忽,谁知道华瑶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后门那个位置,正好被陈达发现劫持当了人质。 总之,华瑶出现的时间和位置,都很奇怪。 此时问到华瑶,她则垂下眼,“我其实没真的想走,我想等纪莫年来哄我。 所以就一个人慢慢往后面走,想走的远一点偏一点,再接他的电话,让他来找我,我故意躲在偏僻处和他赌气,再装做迷路,等他找来看到我,就会心疼。 这是情侣间的情趣,没什么不合逻辑的吧。” 陈立和何志明什么人,早看出华瑶不是什么单纯女孩。 而她和纪莫年之间,很难让人想到平等恋爱,大多人看到他俩,都会先入为主是算计是攀附,是勾引是纠缠。 所以她在和纪莫年相处中,耍点心机手段让纪莫年心疼自己,确实显得合情合理。 “那具体说说当时情况。” 警方怀疑,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按当时路线,警方一开始并没想到陈达逃跑时会半路把华瑶推下车。 按照当时的情况,道窄,把她推下车,是会暂时阻挡后车追踪,但没必要。 因为警方的车比陈达的车好很多,速度很快,窄道还有弯,陈达当时应该很集中精力开车才是,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追到,可他却能在这时分心把华瑶推下车。 而且,这明显是一步险棋。 因为稍有不慎,警方就会追上,他没必要把人质扔了,完全可以劫持到最后一步自保,不然,没了人质,警方很可能在他反抗逃跑时,将其击毙。 这一点也是警方对华瑶产生怀疑的主要原因。 可华瑶听到这个疑问,却深深叹了口气,发红的眼底冷了几分,“不是陈达把我推下车的,是我自己跳车的。” “什么?”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跳下车? 在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不说当时陈达逃跑车速开的多块,跳车多危险,很可能直接折断颈椎脖子当场死亡。 关键是,这一举动。 陈立自觉都没有勇气做出来,她一个小姑娘?她是真勇敢,还是无知? 陈立不太敢相信。 可华瑶说了细节,说她当时太害怕,去抢了方向盘,陈达没想到她这么做,推了她一把,车门撞开了,华瑶当时脑子一热就跳下车了。 虽然荒唐,但当时后车追踪的警员确实看到了陈达的车在某一路段,突然失控歪七扭八,倒是坐实了华瑶去抢方向盘的说法。 即便一切都叙述的如此合情合理,她行为的反常实在让人感到奇怪。 但无论何志明还是陈立,都无法反驳,因为她的回答很完美。 最后华瑶又说了一下和陈达在车上的细节,陈达身体上样貌上的一些特征,警方即便不太甘心,也只能问到这些了。 华瑶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人觉得有些可怕了。 警方离开,纪莫年自然的留下来,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纪莫年看着她半晌,阴着脸把门从里面锁上后,走到她面前,“你刚才为什么说谎?” 华瑶目光很淡,指了指自己缠着纱布的头,意思是不想和他说话。 她有轻微脑震荡,身体多处擦伤,还有骨裂,这一次恐怕要在医院住上半个月了。 送进来时,主治医生都惊讶了,更有其他之前一同住院的酒店住客感叹,华瑶怕是水逆吧,最好去拜拜,怎么能接连出这种意外。 可纪莫年却自觉看透了华瑶,世上根本没这么巧的事,那天在医院里,她就和警方说谎,说一下午和他一起,哪怕她后来和他解释,她一直跟踪他,甚至说出那一下午纪莫年都在哪干什么,仿佛真的一样,可纪莫年就是直觉不对劲。 如果真是这样,她没有必要和警方打这种马虎眼。 还有这次,如果之前一切是凑巧,那这次,她出现在下八里那个偏僻的出口,他不信真如她说的那样简单。 “怎么不对了,我不一直在勾引你吗,我故意走到偏僻的地方,再接你的电话,就是为了让你找到我时,看我迷路扭到脚,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你心疼,就是进一步勾引你啊。” 华瑶伸手过来,纪莫年皱眉甩开,可华瑶顺势跌在床上,身伤的纱布渗血,她痛的皱眉。 纪莫年一愣,却强迫自己不要再被她这样子骗,“这些谎话,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第90章 抓住彼此的把柄 纪莫年知道华瑶是什么人,他和她之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所以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罢,他就是能感觉到华瑶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和警方说谎。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 “说,你为什么出现在那,又那么巧,被陈达劫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华瑶?” 纪莫年心都要裂开了,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其实和陈立等人一样还没有接受岳明已经死了的现实,只要一想到就无比心痛。 而那个伤害岳明的人,是陈达,华瑶却在被陈达劫持的这个点上说谎,他无法忽视,无法说服自己再配合她了。 看着眼前华瑶无所谓的样子,他只觉得要疯,“华瑶,你别以为,抓着我几张照片视频就能拿捏我,你威胁我要钱要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忍了。 但现在涉及人命,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包庇你,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宁愿曝光,也要告诉陈立,你在说谎。 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回答我。” “你真对照片不在意吗?要不在意你刚才为什么默认我说的话,现在这般给谁看啊。” “你别逼我。” 华瑶却冷笑出来,“我只看到你的虚张声势。” “我说别逼我。” 纪莫年几乎失控,他这么多年在家族父亲母亲面前,在家里,早就于压抑中习惯了保持冷静,可华瑶却有本事一次次逼得他发疯,失控,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这种感觉让他的内心其实很恐惧,可他又害怕泄露这种恐惧。 “华瑶,你以为你真赢了?我只要一口咬定照片是你和合成的,你以为你的奸计能得逞? 我家是怕丑闻,但如果我坚持是合成的,动用关系压下来,或者找媒体扭转舆论,你看你能达到目的吗?还有,华瑶,你以为我没抓到你的把柄吗?”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曾经在黑市上买过一种违禁药吧? 什么遗传性精神疾病,华瑶,如果你母亲有遗传精神疾病,那即便是隐性,你的基因也一定携带,虽然后天不受刺激不一定发病,但你有创伤后遗症啊,受过大刺激,可你却没发病,甚至身上没有一点遗传精神疾病的特征,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万分之一,那你知道在数学上万分之一就相当于零吗。 你是万分之一的幸运儿吗?不,你那几个药片出卖了你,有一种很少人知道的违禁药,长期服用会损坏脑神经,会使人发狂暴力,甚至损害语言听力,这种情况和遗传精神疾病的发病样子很像。 我还特意去翻了你母亲在疗养院的病历,查过你的过往,你母亲在你父亲去世后就酗酒打你,并且你外祖家族根本没有遗传精神疾病史。 所以我充分怀疑你母亲根本不是遗传精神疾病,是你,给她喂了药,把她送进了疗养院。对吗?” 纪莫年一口气说完,但其实内心在颤抖,他并不确定,只是个猜测,现在就是诈她。 华瑶的眼中只有一瞬惊慌,就又恢复到正常的冷色,她很聪明,“纪先生你在说什么,编故事吗,不愧是大导演,你有什么证据?你又懂什么精神疾病,你真正了解过精神病吗。知道人发狂发病的时候什么样吗?在这里想当然的给我增加罪名。” “华瑶,我现在是导演之前是记者,可你不知道吧,我大学最初学的就是精神疾病与心理,我读了两年,后来才转的新闻专业,想要转专业要自己专业考到前三名才可以。你说我懂不懂?” “你没证据。” “我没证据,我是猜测,但警方要查,你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华瑶攥紧了拳头,这一瞬没再回答,两人对视沉默,她半晌才开口,“要真能那么容易,纪莫年,你早把这事告诉警方了,还有时间在这诓我?” “那你要不要试试?我的照片只要你一拿出来,我一口咬定你陷害我,合成的照片,既然你说你是遗传精神疾病,我就说你是犯病故意害我,你这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看看媒体信谁?” “纪莫年,我真小看你了。” “之前是可怜你陪你玩玩,现在知道了吧,我也不是好惹的。” “但照片曝出来,即便你证明自己,也会一辈子被人诟病,只要一提起你就会说道这件事,你不在意,你父亲呢?”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让任何一个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如果你不说实话,无法证明你和这案子无关,我就不得不怀疑你说谎的目的了。” 纪莫年其实在赌,在和她拉扯博弈,其实华瑶说的对,一旦鱼死网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于他们家来说,属于自损一万。 华瑶是下八里的可以不在乎,但照片曝光对他和父亲的影响则是巨大的。 但此时他有太多疑问和恐惧,害怕华瑶真的在案子上说谎,耽误了案情,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岳明的死已经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不能让岳明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他愿意博一下。 可就在华瑶的面容有所松动,他以为十拿九稳,以为华瑶已经在犹豫要和他说实话的时候,华瑶却又突然面色一变,拉起嘴角。 “纪莫年,我说了我出现在那里的理由,我说我没说谎,可你偏不信。 在这种伪命题上浪费时间,我以为你会把目光更多放在,酒吧里我发出来的那张照片上,不会这么一会,你就忘了吧?” 纪莫年心一沉,他当然记得。 华瑶笑了,“不如,做个交换。如果你不再执着于,我说没说谎这样没有根据的问题上,我倒是可以解答一下你的疑问,关于,那张照片。” 说着,华瑶拿起手机,找出了刚才发在大屏上的梁旭的照片。 如果之前一闪而过,纪莫年还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此时手机就在面前,上面清清楚楚是梁旭的脸,激起他深深的不解。 华瑶靠近他,声音很轻,“如果你想知道照片来历,想知道照片里的人死前经历过什么,就扮演好你的角色。可以吗,我的男朋友?” 第91章 和梁旭的往事 纪莫年心中震撼,不解华瑶的意思。 再看照片里的梁旭,脸上写满情欲,光着身子,怀里抱着一个长发女孩。纪莫年却十分困惑。 他很久没敢回忆这个朋友了,但过去的事不是不去想,就能忘记的。 大学毕业进报社,和梁旭,从不对付,到最是默契的队友,一起深入各行黑暗面,演戏调查。 困难时他和梁旭装成傻子混进违规黑煤窑,大半夜一个饼掰两半就凉水,患难兄弟苦中作乐。 一同经历过生死,被黑心棉老板放狼狗追赶,他俩接力传递着资料,生死时速默契的逃亡。 从前,纪莫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队友的人,可后来才发现也许他们彼此并不真正了解对方。 但纪莫年唯一确定的是梁旭没女朋友,在感情上就是个愣头青,那时候苏素喜欢梁旭,平时明示暗示好多次,梁旭就和木头似的。 他当时点着梁旭说他不解风情。梁旭还义正言辞,说自己没时间恋爱,要做时事英雄。 直到下八里出事,各方压力,梁旭最后自杀,老主编都说梁旭这辈子白活了,没有过女人。 可此时纪莫年看着照片,一阵翻江倒海的沉重记忆过去后,理智也回来了,“梁旭没女朋友,你这照片要么合成的,要么就是有人做套,和我一样。” 华瑶笑着,将手机收了起来,“是做套,一个下八里的失足女,遇到了正义感爆棚的大记者。可任其楚楚可怜,美艳动人,正直的青年记者也没有心动,这样的人不像下八里那些人渣,那么容易上钩。所以啊,想要拿捏你们这种人,就得用点别的法子。” “你什么意思?” 纪莫年脑子乱了,如果当时梁旭被敲诈了,为什么一点风都没有,他回忆梁旭最后那段时间,是有些奇怪,是因为遇到这种事了吗? 可和最后自杀的理由也没关系啊,而且遗书里也没有写他被敲诈的事啊。 记忆飘回几年前,那时,纪莫年和梁旭风头极盛,业界都传只要“旭年”组合一出手,就没有做不出来的报道,没有暴不光的行业内幕。 梁旭的闯劲,他的细心,加上他背景支撑,就没有失手的时候,谁不知道他纪莫年是谁的儿子,去哪里都开绿灯。 他俩配合默契,演技又好,黑煤窑,毒棉花加工厂,利用残障人士骗补助金的玩具公司,二次循环利用地沟油的火锅店。 他和梁旭报道了太多行业内幕潜规则,摆正行业风气。 也报道了很多人间温情,以及对人性的质问,他俩写的报道,连续两年获得京城最佳,金牌记者。 这对于刚毕业没多久的两个青年来说,荣誉,正义感,对社会的责任感,简直充盈了整个青春。或许一直以来都太过顺利,他们才会那般自傲,才以为,他们有能力去挖掘这社会角落里,积攒多年的毒瘤。 敢把报道的手,伸向下八里。 一开始只是报出洗头房挂羊头卖狗肉的小打小闹,虽然那时也被社会上的混子围追堵截警告过,但他和梁旭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记者被社会人警告都是常事,没人敢动他纪莫年,背景在那呢,所以一直以来他俩都没放在心上。 之后更深入下八里,什么黑市买卖,违法交易,这地方,表面看着和实际上了解的还真是千差万别,都说这乱,但那些乱浮于表面,扫黄的一个月三次,就差不多了,抓赌的两次也差不多了。 他和梁旭虽惊心这边比自己想的乱,但觉得也就是这些,更多是游走于法律边缘钻空子,倒卖江湖消息,这种程度的,才会被人以为是“乱”。 而很多下八里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江湖自有江湖的节奏,只要不犯法,反而另有情趣。 他还特意写了一篇,关于江湖气市井人自有自活法的人文报道,受到了很多网友的追捧。 原本那次报道后,他和梁旭就打算对下八里收手了,觉得也就是这些可挖掘的,该报道的都报道了,不过是以讹传讹,深挖就是黄赌一类,毒都没查到。 下八里已经被他俩“拿捏”了,没意思了。 而且那时临近过年,年后他和梁旭要去京城学习去了,再回来就是记者的一个新的台阶。 可就在这时,出了一件谁都没料到的事。 那天晚上,过了下班点,报社里空荡荡,不少外地的同事早就回老家准备过春节去了。就剩他和梁旭整理着资料,走的较晚一些。 他和梁旭笑闹着,准备收拾好东西,叫楼下收发室大爷,一块出去吃个加班饺子。 结果就在那个平和夜晚,报社里来了一个人。 一个瘦弱的浑身发抖,宽大卫衣帽子盖住头脸的男人,走到报社收发室,询问梁旭记者在不在。 当时早过了下班时间,已经晚上八九点钟了,收发室大爷其实挺奇怪,怎么会有人这个时间来,但也没耽误,就给楼上的梁旭打电话。 梁旭也觉得奇怪,亲自下来的,那人一开始支支吾吾,似还有些害怕的看着门外,急迫的问梁旭记者,是不是能帮人解决事。 梁旭一听就知道这人肯定有故事,一般遇到的事,大多都去找警察,只有走投无路又不知该如何办,怕是警察也难以理清的关系,才会找记者。 他直接带那人上楼,只是那时梁旭也好,纪莫年也好,根本没意识到这个人会引发后来一系列不可控的事。 一楼收发室位置暗,那人又低着头,所以到楼上大灯下头,纪莫年才看出来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而帽子下的脸上,竟然满是血污。 吓了他俩一跳,赶紧说要送他先去医院,问他是不是被人打了,要报警,结果那年轻男人直接给他俩跪下了,一个劲的发抖,说自己没事,千万不能报警。 一直问他俩是不是什么都能报道出来,只要见报,就能解决大问题。 这人说话语无伦次,听着文化水平不高,看他手臂上的纹身应该是社会上混的。 梁旭尽量安抚他,查看他摘了帽子后头上渗出的血,可他不愿意去医院,梁旭就找了碘酒想给他包扎,可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就很急迫的问他们是不是啥事报道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了,就能解决。 梁旭只好顺着他的话保证,只要属实,他们报道出来后警方就不敢不查,这句话给了那个男人一记定心丸,他才缓缓地开始讲他的事。 然而,这件事,哪怕纪莫年他俩当记者几年了,自认看过无数人性黑暗面,也不免被震惊住了。 第92章 突然出现的男人 据那个男人说,他是在下八里一家台球厅工作的,说是马仔小弟,其实就是打杂的。 平时擦擦球桌,打扫卫生,有人来闹事,打架都用不着他上手,站后面充人数就行,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 但台球厅只是幌子,其实下面是赌场。 故事讲到这,梁旭还以为又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想告诉治安科,然而故事后面突然画风就变了,“那不是普通赌场,外面的普通赌场,出来卖的小姐,都是下八里的幌子,专门给治安科和你们这些记者预备的,被抓的赌徒嫖客小弟,都是下面排好了班的,实际上为了掩饰真正的赌场,赌的也不是牌局。” “那赌什么?” “人命。” 那男人因为恐惧抖了一下,按他的形容,真正的赌场玩的大,打黑拳赌人命都是小的,有些人穷,一命抵一命无可厚非,可关键,也是最恶心的是拿那些未成年的小孩子做交易来赌。 血腥、暴力、性,所有人性的底线在那个地下赌场里显现。 纪莫年听着想到那画面都忍不住干呕,逼着受害者吃一些污秽的东西以取乐,随意凌辱,简直犹如地狱,很多因为不能过审,怕是报道上都不能详述。 总之与其说是赌场,不如说私人乐园。都是单独房间,客人信息保密,进来的客人都带着面具,地点也不固定,有时在台球厅下,有时在网吧下,每次安排都随机。 “全国各地都有来玩的,什么客人都有,虽然都带着面具,但我知道肯定有一些是很有背景的人。” 地下赌场的老板也非常神秘,没人真的见过,据说关系厉害,上面有大人物罩着。 “这么多年就没人举报过吗?”纪莫年第一反应就是太夸张了,这样的地下帝国,在当代社会竟然能这般不露痕迹吗?他觉得不现实。 那个男人却苦笑,“这世上有很多不能露在阳光下的东西,没经历过的人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吧。” 不说里面一环一环及其严密,凡是在里面干活的都被扣上了扯不开的关系,就算真有人受不了跑出来,还没等走到派出所,就会被干掉,他曾亲眼见过一个,直接在路上就被撞死了。 他原本是小人物没资格接触这些,也就在外围,但他太缺钱了想表现,豁出去替他大哥挡刀子,一条手臂都废了,他老大如他希望的器重他,知道他缺钱,就把他调到了地下赌场,那边小费极高,可也把他拉入了死局。 进去第一天,他就被扣住一个大错,但他老大叫他别担心,凡是吃这碗饭都要过这一关,他知道上了这艘船一辈子可能就扣在这,但没办法,家里缺钱救命,让他死也得死。 但也是真正接触了那个地方才知道什么叫现世地狱。 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买一切,人命尊严,很多没下限的东西,他受不了,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与其怜悯他人不如怜悯自己。他也是夹缝里生存的人,即便看到那些小姑娘很惨也没办法,他又能做什么。 但网上不是有句话吗,今天你做旁观者,明天你就是受害者。 那个男人说到这突然捂着脸痛哭,“我曾看到过小女孩,肠子都流满地,她朝我求救,可我真的帮不了,帮了我就是个死,大家都不容易,谁又能指望谁。” 他选择闭上双眼,盖住良心,亲眼看到那女孩被人玩死。他一直觉得不是他不做什么,是他真的做不了什么 他和自己说那就是那些人的命,可直到有一天运输的女孩里,出现了他离家出走的妹妹。 鞭子只有打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痛。 他父亲尿毒症每月都要透析,他出来挣钱,妹妹没人管,叛逆的厉害,他有次发现妹妹逃课不念书,就动手打了她,妹妹生气离家出走,但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想妹妹顶多去同学家几天就会回来,他那时忙得很,医院家里赌场三头跑,只觉得妹妹不懂事。 但其实妹妹那天发脾气是因他忘记了她的生日,她不懂事,但也只是个小姑娘。 没有父母教导,她怎能懂事?而他这个哥哥不沟通不理解,动不动就打她。 妹妹其实也只是不想再花家里钱,给他增添负担,逃课到网吧去打工,而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 更不知在妹妹离家出走的日子里,早被人盯上,他事范有一次去找她,她都不会被人当成野孩子,三言两语就给骗走了。 男人永远忘不了自己在接货时看到被绳子绑着,身体残破的妹妹时,内心多阵痛。 他去求老大,救救他妹妹,老大却说要是平时的客人也就算了,今天的客人是幕后老板的贵客,特意挑中这个女孩,会所过后会给他一大笔钱,这次就算了。 他哭求着,可他被人按在地上,就那么听着他妹妹的哭喊声,每一句哥哥救我都在抽打他,像是一种报应。 更崩溃的,妹妹被送出来时看见了他,那时压着他的人已经放开,妹妹一瞬间和他对视的眼神,委屈,怨恨,不解,大概妹妹死前都一直以为是哥哥卖了她吧,毕竟以前每次吵架时都会彼此说狠话,什么赔钱货,不知感恩,不如卖了你。 她到死都以为这世上没人爱她,她只是哥哥和父亲的拖油瓶,不然为什么不救她?明明就在门外,为什么她喊哥哥的时候,他不来救她呢? 他总想以后,以后父亲病好了,以后他有钱了,他会用很多钱很多时间和关注弥补,错失亲情的时光,可这世上,遗憾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些心存侥幸之人的惩罚。 妹妹在他宿舍里自杀了,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他突然觉得可笑,原来他一直打着为家人的名义伤害家人,他恨自己对妹妹的冷漠和漠不关心,更恨自己那一刻内心的懦弱,没有拼尽全力。 老板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恨也只能认,还要给父亲透析。 可当他再去医院,父亲也不知怎么知道妹妹死了,把他打了,跑到下八里要去找人拼命,结果被老大扣住了。 “我去找老大,求他放了我父亲。”可他不知道,包括父亲在内,在闹到老板那之前,对方就已经给他们定好了结局。 他这样一个小弟,死了就死了,解决了就要解决的彻底。 老大把他打晕了,直接装车要拉到边境去。 “我要不是押送过人,知道一些路径岔口,根本跑不回来。” 他拼了半条命跑出来,可他也不敢去报警,他怕没走到警局就死了,他更不信任警察。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垃圾堆里的报纸。 以前就和人议论过,记者很厉害的,闹大了谁也不敢遮掩,他就想如果把这些事捅出去,是不是能救父亲,即便知道机会渺茫。 可这是一个底层人最后的希望,他走了二十公里的山路回了安城,一路躲避,直接找到了报社。 他跪下来给梁旭二人磕头,求他们帮忙。 第93章 为了新闻报道 说到这,那个男人浑身抽搐,纪莫年学过医,看出来他是药瘾犯了。这事就可大可小了,之前也做过这类人的报道,有些瘾君子,为了药什么谎话都敢说。 所以即便听了故事十分震撼,也还是怀疑,更害怕出事。 梁旭就说先安抚住,等他平静了,再判断。 可那人情绪非常激动,加上药瘾整个人神志不清,一会哭一会笑,疯起来使劲抓着纪莫年,“报不报道,你们现在就写,现在就报道,把那些人都曝光,他们怕了,就会放了我爸。” 他大哭着,绝望的仿佛看到那些罪魁祸首,双眼通红的掐住梁旭的脖子,纪莫年好不容易才掰开。 半天才控制住他,而那个男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过来后就道歉,跪着哭求他们报道。 可报道是谁说了什么就能随便报的吗,纪莫年尝试和他讲道理,要取证,可以先报警,他如果不想报警,也可以带他们去现场看看。 可那个人却崩溃了,“你们找不到的,谁也找不到的。我就不该相信你们。”也许那个男人才明白,很多事不是靠两个小记者就能做到的。 可崩溃过后也接受了纪莫年和梁旭磨破嘴皮子的意见,纪莫年和他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不办这个案子的事,让他一定相信他们,也许是信了,也许是真的走投无路,再或许他受伤太重,终究挺不住了,最后半推半就的进了记者值班的临时宿舍躺下。 那人伤的挺重,可一提去医院就发疯抗拒,最后没办法,梁旭决定到楼下去打电话给医院的朋友,让医生先过来一趟,要实在不行,三个人也好控制住他送去医院。 纪莫年则留下来看着他。不管是药瘾让他出现幻觉说的这些,还是他真的经历过这些事,纪莫年都不想错过这个人身上的故事,觉得一定能深挖出惊天的报道。 而这时候,纪父正好打电话过来,是家里的事,纪莫年只好先到走廊去接电话,但也就两三分钟的事,就听到宿舍里一声闷响。 纪莫年马上意识到出事了,跑回宿舍,看那男人竟然从二楼窗台跳下去,不顾身上的伤,满眼恐惧的回头看纪莫年,像见到鬼一样一瘸一拐的跑了。 任凭如何叫,他都没停下,很快就不见了。 追出去,根本不见踪迹。 纪莫年和梁旭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来又回报社查监控,可一楼监控就拍到那人戴着帽子,似乎故意躲避监控,看不到正脸,他俩也形容不出那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他脸上当时带着血污,更是从头到尾都没透露自己的名字。 那个男人之后再也没出现。 纪莫年其实很担心,觉得该报警,可梁旭认为没有任何证据,万一是恶作剧呢,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有些人为了出名,故意捏造新闻,记者如果不核实,最后曝出假新闻,是要出大事的。 社里曾经三列五申,一定要核实才能报道,以前可出过事,所以这方面日报社都很严谨。那个男人一没拿证据,只是口述,二本身应该是吃了药的,精神不正常,他说的事更是匪夷所思,除非他们找到相关佐证,不然最好不要轻易闹大。 那时临近过年,四处打听消息也不方便,纪莫年和梁旭去了几次下八里,但很多店铺都提前关门了,找不到什么线索。 可梁旭这人,每次遇到感兴趣的专题,都很执着,觉得即便是过年期间也应该再查查,这种时候没准对方更容易松懈,不管如何,他想探一探那个男人说的事的真实可能性。 纪莫年也这么认为,但他之前因玩具厂的报道,被人威胁差点出了车祸,母亲担忧不说,似乎惹的玩具厂老板有些背景,搞得父亲最近也不顺,再次提起让他报道时注意点,或者干脆别当记者了,这话老生常谈了,他和父亲爆发了冲突,结果父亲气的心脏受不了,母亲哭着说他不孝。 纪莫年再如何反叛,也终是不想看到家人因自己难受,可当记者这事是他不能妥协的,其他的事就多少对家里人做出了让步。 所以父母让他从年前到二月二过完,这个长假回老家陪外公。他外公以前是父亲的领导,过节会有很多老部下来看,父亲很重视。 他虽不想这么久,但也不好再违背家里的意思,尤其是外公生病了。 总之这个假期回老家,算是和父亲心照不宣的继续当记者的条件。 所以那段时间,他没有和梁旭一起继续调查。 但梁旭没放弃,过年期间一直在下八里出没,每天他俩都打电话交流调查进展。 纪莫年心里愧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案子没和梁旭一起行动。梁旭当时还嘲笑他小媳妇样,大男人在电话里别别扭扭为这事道歉,太肉麻了。 说他在外面查,纪莫年在内部疏通,不是一直这么配合的吗。 纪莫年想也是,他人虽不在安城,但梁旭每次遇到进不去的关卡和需要找人查的事,这边都是纪莫年打电话托关系搞定。 虽当时没有查到什么具体的,但梁旭说,最近一段时间的深入,他甚至假扮下八里做生意的混进去,加上过年期间留守的下八里店员嘴都不是很严,倒是发现下巴里新的东西,这边水很深,并不是他们之前浅显发现的那样简单。 涉及的行业内幕更多。梁旭说就算最后没查到那个男人说的什么赌场,再起一个下八里的报道,也肯定是个剑走偏锋的好新闻。 还说自己在下八里找到了一个厉害的新线人,和以前的线人不同。说以后要介绍给纪莫年认识,更要和他说一件大事。 梁旭说这话时语气欢快,纪莫年还笑他怎么说话越来越让人摸不到头脑了。 梁旭只说最近心情好,等休完假回来直接发一篇,他俩再去京城,绝对在记者圈横着走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到假期后面,梁旭的电话竟然来的越来越少,纪莫年原本以为梁旭是因没查到太多东西,到底是过年。 可有一天不是他俩固定打电话的晚上,而是一个下午,梁旭突然给他来了电话,纪莫年当时在陪外公宴请一些老部下。 看到梁旭未接来电有些奇怪,梁旭知道他下午一般有事,所以不会在这时候打过来,除非有很急的大事。 第94章 少年坍塌 可纪莫年当时手机静音了,看到这通未接来电已是两个小时后,再打过去没人接,一直到半夜梁旭才给他回信息,说白天是不小心按出去了,没什么事。 但纪莫年就觉得他不太对劲,问起下八里的调查,梁旭一直回避,顾左右而言他,倒是突然聊起了以前报社因受贿违规,出过事的几个师兄。 那几个师兄也曾是写过轰动一时专题的大记者,但不是已经进去了,就是被开除去了国外。 老主编告诉过他们,做记者,尤其是社会版记者,不只要防御危险,更多的是学会如何拒绝诱惑。 如何维持本心,是对人性的极致考验。 一直以来,纪莫年和梁旭在报道行业内幕时,最先遇到的并不是威胁,而是那些老板们为了封他们嘴而给的好处。 哪怕是纪莫年这种出身的,几次面对诱惑都有一瞬间快迷失了。 不仅是金钱贿赂,还有行业信息,行业内幕商业机密,随便一个,只要有点私心,倒卖一下或者利用,都可一步登天。 最初接触的第二年,就有同行沦陷,还是和他们关系很好的记者同僚。 渐渐的纪莫年才发觉,当一个记者,好记者,要有多大的意志力。 而他之所以能挺住,完全是顾及家里,纪莫年私下自我反省,发觉出身给他的何止是便利,还变相拦截了他走歪路。 因他突然明白自己本质不是多强大的人,面对诱惑自己差点迷失。 当一个人认清自己除却光环,就是个还不如普通人的内在,那段时间纪莫年几乎陷入对自己失望的抑郁中。 而梁旭要比他厉害多了,最起码在意志这方面,梁旭无父无母,没有背景牵绊,却很多时候没犹豫的选择正确的路。 虽然经常开玩笑说自己差点就被弹腐蚀了,但纪莫年知道梁旭不过是看透了他,却不愿意揭穿他,认为那是人性,没必要用太高要求一个人内心从头至尾坚定,只要结果好就行了。 梁旭说,每个人都有破防的点,并不是多有意志力,只是对方的诱惑没抓到你心里的点而已。 当时纪莫年还问梁旭,他心理破防点是什么。 梁旭想了想摇头,但他说一定有,只自己还没遇到。 那天半夜梁旭和他聊了很多和案子没关系的事,谈到了以前的师兄。纪莫年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高,问出了什么事。 梁旭却否认。 又问下八里查的有没有什么进展。 梁旭沉默了很久说有,但查起来困难,纪莫年问哪不通,他去找人。 结果梁旭那天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说需求,而是突然问纪莫年,是不是无论多难找的上头的疏通关卡,都能搞定? 这句话把纪莫年问愣住了,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纪莫年以前最烦利用周围巴结他父亲的人给的便利,但当了记者后这反而成了优势,他认为利用这些关系,报道造福百姓,是好事。 梁旭也一直以来都默认,不知为何突然问起。 “倒不是每次都容易,但多少找点关系还是给面子的,怎么了?” 梁旭犹豫了半晌,“你爸不是一直反对你当记者吗?你利用他的关系,他没和你发火过?” “哎呀,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再不满我,也没办法。” 梁旭听了却又沉默了,纪莫年以为是他一个人过年难免孤单。 于是转移话题,问他下八里新线人的事,结果一提这个,梁旭没说两句就挂了。之后几天都没打来电话。 纪莫年带着一堆土特产回报社那天,也没看见梁旭,一打听才知他请病假了。 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去他公寓找他,梁旭却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顿火。 纪莫年询问梁旭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梁旭却矢口否认。 纪莫年担心他,就自己去下八里查。 结果却打听到了一些意外的关于梁旭的东西,查到梁旭似乎在这边做过非法生意。他一开始以为是梁旭为了调查隐藏的身份,可后来发觉不是,这让他无比心惊,去找梁旭对峙,梁旭和他争吵,甚至动了手。 梁旭那天崩溃,两人发生了极大冲突,梁旭甚至口无遮拦说出了很多伤人的话,句句都打在纪莫年心里,因为没人比梁旭更知道他心里介意的点。 什么靠父亲,特权,什么少爷做派。那天对骂了很久,到最后,梁旭开始痛哭。纪莫年也生气的走了。还放话,如果他真的犯错了,就自首。 但实际上纪莫年并不相信梁旭真的犯了错,更没真的想报警,他只是很不解梁旭为什么和他突然有隔阂,突然对他如此不满,难道一直以来自己和梁旭兄弟一样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老主编劝他别和梁旭置气。 纪莫年渐渐也冷静下来,决定再找梁旭好好谈一谈。 结果,警方突然抓了一堆下八里违法交易者,其中就有人供出了梁旭也参与其中,倒卖了几家大工厂的商业信息,做了黑市非法交易。 梁旭当天就被抓了。 但因证据不足,加上纪莫年找了律师,暂时先保释了出来。 纪莫年非常懵,更气愤梁旭什么都不说,劝他说清楚怎么回事,才好帮他。 可梁旭一直沉默,哪怕纪莫年和他大吵大叫质问,逼急了也只是问了纪莫年一句,“为什么不想信他是真的犯罪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之后没几天,其中一个被抓的下八里犯罪分子,提供了决定性的梁旭的犯罪证据。警方准备再次逮捕梁旭。 可却意外的,发现梁旭已经在自己公寓里自杀了。 刀片刮破手腕在浴缸里,警察进去时,已经一池子血水,人早凉透了。 而笔记本屏幕上是手打的遗书,上面梁旭桩桩件件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纪莫年知道的第一时间完全不相信,不信梁旭会自杀,更不信梁旭真的会犯罪。 可所有一切都在说明,梁旭是畏罪自尽。 英勇的少年,最后也没有逃出世俗的荼毒,这就是事实。 第95章 为什么你还活着 接下来事态便不可控了,不知是有人故意推动舆论,还是如何,一代大记者误入歧途,最后畏罪自杀的新闻在网上爆炸了。 连带着报社,纪莫年也都被扒。 他身份特殊,大众本就对这种背景的人戴有色眼镜,作为梁旭的搭档,各种舆论猜测好的坏的,都来了。 连累报社其他人也受牵连,加上社会版以前采访本就得罪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落井下石。报社差点停业。 纪莫年那段时间沉于梁旭的死,和对他误入歧途的不解,更无法面对那些网上的流言蜚语。 而且,家里也受了他牵连,母亲在医院甚至被患者家属质问,父亲更是深陷儿子舆论漩涡里。连外公都气病了。 最后还是外公和父亲动用了些关系,压下了舆论,保住了报社,纪莫年无比自责,如果不是他,报社不会被人这么针对攻击,明显是冲着他父亲去的。 他曾和父母保证的,追求理想不会连累家里,和报社保证的,会做一个好记者,可他什么都没做到。 他怨过梁旭,但更多是自责,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 和梁旭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生气时的狠话,他甚至怀疑,梁旭自杀,是不是他逼死的。 报社的人对他误解,父亲为了让他远离漩涡,找人在网上引导,说是纪莫年主动举报的梁旭,才压下这事。 可报社亲近的同事,自此对他只有厌恶,认为他为了自己的名利,不惜出卖队友,更有不信梁旭会犯法的人,觉得他是嫉妒梁旭而故意栽赃,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他在报社成为众矢之的时一面都没露,更像坐实了他的卑鄙一样。 纪莫年也没去解释。 他没法解释,他和父亲做了交易,做了默认一切的缩头乌龟才保住报社,没法和人承认他真的用了某些身份上的特权。 而且,在他心里,他真的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 他在房间里像个逃兵,躲了整整三个月。 每天都在混沌状态里,就像十几岁时那般,面对重要的人的离世,他无能为力,又自责难当。 所以这几年他都没有再去接触任何当年梁旭的事,此时看到这张照片,更多的是奇怪和怀疑。 此时,纪莫年收起回忆的思绪,皱眉看着华瑶,“你的意思是,梁旭当时是被人威胁了,你知道什么?为什么有照片,是你?” “看清楚了,纪先生,照片里不是我。” 华瑶再次打开那张照片,里面女孩的脸确实不是她,但身形和她有相似,都很瘦小。 “照片里的女孩,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当年说有个人找她,让她去勾引一个记者,拍照片威胁他。” “谁指使她做的?” “谁指使的我不知道,我和她以前住一块,她只和我说过这事,我当时都没放心上,也不知道她要去勾引谁。 说实话这种事,在下八里听到都不算什么,仙人跳太普遍了,都是失足女,谁会多想,只要给钱什么都干,而且她当时开玩笑一样,我也不知真假。 至于照片,是我后来整理cdd相机发现的,那是我的相机,她曾借用过,估计是没删干净吧。但这种老相机,很多年没用了,前段时间整理旧物,我才看到。至于那个女孩,她早就死了。” “怎么死的?” “割腕。” 纪莫年心沉了下去,为什么也是割腕,“什么时候自杀的?” “就在你这个朋友,叫梁旭吧,死的第二天。” “什么?”纪莫年不解,更是怀疑,一个恐惧的想法迎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想,她那样一个女孩,被打被侮辱,被人把头按在马桶里时,都没想过死,那么拼命想要活着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当年想不通,我也没精力去管。 最近无意中看到照片,我就又想起了她。也想到了一些问题。 这张照片日期是在她死前不久拍的,而照片里的梁旭也是割腕自杀。” “所以你怀疑那女孩的死有问题。” 华瑶没回答,眼神看向虚无,“梁旭是在下八里出事,和下八里的犯罪者有关,也许当初他误入歧途,就是因为被人引诱,有人想整他,所以才找到我朋友做局,可最后这两人都自杀了。 难道不让人怀疑吗?” 纪莫年攥紧拳头,不得不说华瑶的想法很对。 “梁旭的事在网上一查就知道了,虽然你的名字,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网上刻意弱化抹掉,但世人的嘴,再怎么堵,只要有心去打听,都是可以查到的。” 纪莫年不可思议的看着华瑶,她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网上新闻说是你举报了你的队友梁旭,他畏罪自尽,而我朋友,第二天也以同样方式死了,我不该怀疑吗?” “怀疑什么?你怀疑梁旭和你朋友的死,和我有关?你怀疑是我害了他们?” 纪莫年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荒唐百口莫辩。 “所以,你是因为怀疑,故意接近我?认为我是凶手,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来报复我?” “我可没这样说,是你这样想的。” “你就是这么做的。 可真的不是我,不管你信不信真的不是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为名为利?太可笑了,我缺名利吗?再者,那段时间我也被网暴了,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纪莫年虽然心乱了,但还是保持着理智。 “而且警方当时已经确认了梁旭是自杀的。” 一切一切都是合理的,他虽然也接受不了梁旭畏罪自杀,但难道警方调查有问题吗?证据确凿。 一切证据都在表明,是梁旭在调查下八里时,被那些人引诱而犯了错,也许一开始他还是清醒的,可人难免会在糖衣炮弹中迷失,或许对方就是抓到了他心里的点呢? 可梁旭心里的点是什么?金钱权利,这些他以前并不在意,那是什么? 纪莫年脑子很乱,可同时转的很快,梁旭这张照片说明他被人威胁了,可梁旭的性子会被一张照片威胁吗? 梁旭和他不一样,没有父母亲人,没有身份背景,就算照片曝光了,他可以一口咬定合成的,并且以梁旭的性子肯定会报警的,不会被这种事威胁,他是了解梁旭的。 而且就算没报警,这事梁旭怎么没和他提起,曾经他们在一起做报道调查的时候,彼此有任何被威胁都第一时间告诉对方,以免被人挑拨,而且纪莫年也会找人找关系解决。 可这张照片的事,他回忆梁旭那段时间,没和他透露一丝一毫,梁旭为什么不和他,说自己被人威胁了呢。 最关键的是,梁旭和这个女孩最后为什么都自杀了? 纪莫年满心疑惑,怀疑梁旭的死,可又觉得不可能,警方都调查过了,“你当初既然认为这女孩没有自杀的理由,没去找警察吗?自杀肯定报警了啊,没有调查吗?就没人觉得她的死有问题吗?” 华瑶好笑的,“调查什么?你知道下八里一天有多少失足女不想活了吗?毫无尊严,看不见未来,负债挨打,受欺负,这样的姑娘自杀,太平常了。我一个人认为有什么用,所有人都不觉得她的死有问题。” “于是你查到我,怀疑我,才接近我的?” “算不上刻意接近,但在下八里足疗店遇到你时……”她没说下去。 纪莫年却明了了,他摇着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我甚至不知道梁旭的死可能有问题。”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查吗?” “必须查啊。” 如果梁旭的死真的另有原因,他会拼了命也要查下去,不能让梁旭死的不明不白。 可怎么查啊,当年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他就算什么都不顾及了,也无从下手,当年和梁旭非法生意的人都判了,就算去找,谁会说实话? 而且,他真的能毫无顾忌的再次翻起当年的事吗? 他想到父亲当初的警告,想到那段灰色的岁月。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内心翻江倒海。 他摇着头,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真的不是我,可我想不到是谁。” “是不是你,我不清楚。这段时间,我确实没在你身上发现什么,你说的你不会害梁旭的理由我也承认。 但我就有个问题想不透。” “什么问题?” “我也了解了一下你们报社记者,你和梁旭是搭档,为什么当初下八里的调查,是梁旭一个人去的。” “那段时间我家有事,所以内部调查是我,就是找人疏通关系打听消息。他负责现场,我们之前一直都这么配合。” “也就是说,你虽然人不在安城,但这案子还算是你俩一起查的,你也参与其中了。甚至,找关系了解情况这种容易被人盯上的事,是你做的。” 纪莫年点头,“可以这样讲。” “那好,我疑惑的点就是,为什么被算计的只有梁旭?我朋友的仙人跳也好,梁旭被人一步步诱惑犯罪也罢,直至最后自杀,为什么都是他,没有你。 通俗一点讲,明明下八里是你俩一起调查的,为什么他死了,你还好好的活着呢?” 第96章 故事中的哪一个角色 华瑶的目光犹如刀剑,最后一句话打在纪莫年心上,让他无法呼吸。 “是因为我的背景?” “仅仅因为背景吗?如果像你说的,梁旭犯罪不是你举报的,下八里的事也好,他被人引诱犯罪也罢,他死后,你为什么没继续查下去? 那是你的朋友,他死的不明不白,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啊?” 他怀疑过,可那时候证据确凿,再有最重要的原因,他父亲。纪莫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父亲当年究竟知不知道内幕? 华瑶直视着他,“想到什么了?” 纪莫年摇头,事到如今,梁旭的死如果真有问题,肯定就是发现了什么被人害了。 可发现了什么,那些曝出来的非法交易?不至于。 所以梁旭当初也许真的查到了,那个男人所说的地下赌场? 最初听那男人的故事还觉得夸张,可最近,下八里被举报的未成年拐卖,和洪先生为幕后主使的一系列冯严冯云案中查到的延伸故事,现在看来相似度都太高了。或许就是同一个案子,这些原本就是在一个故事里? 纪莫年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随着专案组拍纪录片的旁观者,没想到,也许在很久之前,他和梁旭就卷进了这个案子中。 他脊背发凉,想通这些,几乎站不住。 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又在这整个案子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华瑶,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你的小姐妹吗?” “你不信?” “你当初就怀疑了,时隔这么多年才查。即便是照片刚发现,是你说的偶然遇到我,临时起意,对我报复威胁。但你最终的目的肯定不只为她,为别人的事花这么多时间,冒这么大风险?” “那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纪莫年摇头,今天之前他猜测过很多次,是父亲敌对方的指使,是她想要拿捏他换取钱财的手段。 甚至他都怀疑过,真如她说的那样,是喜欢,想要和他在一块的极端做法。 唯独没有想到,她是因为梁旭。 她还在警方面前说谎,她到底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在这整个故事里,又是什么角色,目的为何?他仿佛越探究越看不清了。 “不管是什么,纪先生,我既然和你坦诚的说了梁旭的死有问题,就表明了,我不是站在你的敌对方,所以不要再把时间花在我身上,应该去找寻真相。” 真相? “你打算怎么办?”华瑶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收敛心神,“不管如何,梁旭和你朋友的死,肯定和下八里的案子有关,既然怀疑,就该告诉警方。” “你想报警?”华瑶好笑的。 “难道不该报警吗?” “可你有什么证据,都是猜测。” 华瑶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当初警方断定他们是自杀,说明背后的人做的滴水不漏,现在你和警方说这事有问题,觉得警方会为自己当初判断有误而买单吗,这简直是打他们自己的脸。” “可发现问题,就该及时反馈,也许对破案有帮助,你为什么对警方敌意那么大,那么不相信警方?” “这世上,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 华瑶目光如炬,震慑人心。 “再有,纪先生,当初你没查下去,是因为什么,你不想说,我也猜到了。 当初阻止你的人,现在知道你还想继续查,会不会再次阻拦你?这些你都想过吗,你就敢报警?” 纪莫年倒吸一口冷气,没法回答。 是啊,父亲会再次阻止他吧,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质问父亲,可也同时明白,父亲如果真对他有所隐瞒,质问作闹,不仅不会让父亲告诉他真相,甚至也许会堵死他任何查下去的可能。 他已不是当初冲动的毛头小子了。 他想查梁旭的死,和下八里错综复杂的案子有何关系,只能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在他现在就在专案组。 可就算要告诉陈立他们,他也要先拿到梁旭的死,确实和案子有关的证据,而且是无法反驳的证据,不然,很可能打草惊蛇。 他脑子很乱,但也很清晰,此时再看华瑶,“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一起查。我朋友小铃铛死前接触的人,我当初就查了,但以我的水平查不到什么,因为我发现她接触过一些我能力范围以外的人,这些需要你帮忙。” “能力范围以外?” “对,但我暂时还不想说,我希望你先表达一下诚意,查到点什么和我交换。”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试探我?如果我不同意呢?” 华瑶好笑的,“纪莫年,别忘了我抓着你照片的把柄,你还在我手心里呢。 我到现在也没打消对你的怀疑,告诉你这些,仅仅是不想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不查到点什么,万一我透给你信息,你反过来卖了我怎么办?” “所以你宁愿冒险也要利用我,目的到底是什么?” 纪莫年整个人都要炸了。 华瑶却面无表情,异常冷静,“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主动害你,我是你这边的就行了,至于我的目的,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而且,现在的情况,你别无选择,不是吗?” 她已经从各个方面拿捏他死死的了,此时两人对视,彼此都一清二楚。 纪莫年第一次发觉,华瑶这个人,真厉害啊,比之前想的厉害一百倍,他最初怎么会以为她就是那般逆来顺受的弱者呢? 从病房出来,纪莫年整个人还在发抖,今晚所知的一切,都让他消化不了。 真要查梁旭当年的事,说来容易,实际怎么查? 就算梁旭当初在下八里发现了地下赌场的蛛丝马迹,这么多年早就变化了,不可能留痕迹。 再一个就是梁旭在下八里接触的人,首先是那些引导梁旭小犯罪的人,早就被抓了,现在去问,那些人肯定不会说实话,还可能打草惊蛇。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梁旭曾提到的那个下八里的新线人。可梁旭当初说到那人时,神神秘秘,甚至没提过那个线人的名字,性别,该去哪找呢? 再有一点,梁旭在下八里之所以能顺利调查深入,很多进不去的地方能进去,亏了他找的负责官方部门的一些人。 这些人,这几年他都没有再接触过,此时回想,有交通部门的,还有商会的。 可现在究竟要以什么理由再去找这些人打听,才能让父亲不注意到他? 他突然头疼,似乎每一条调查的路都堵死了。 他究竟该怎么做? 第97章 新的嫌疑人 纪莫年想了想,在手机里找了多年不联系的,他和梁旭以前的几个线人,除了上次老许再也打不通电话,还有两个线人。 他打算从最基础的,梁旭当初在下八里的经历开始查,虽然已知道大概,但万一有遗漏呢? 这些他原本当年就该做了,时隔几年才来,纪莫年只觉得无比羞愧。 那两个人早就不在江湖上混了,一个开了洗衣店,娶了老婆生了儿子,另一个开了一家美甲店。 当年这两人和老许一样在下八里混的,严打之后,就顺势不在道上了,其实用他们的话说,人能活在光明之下,又有谁甘心隐在暗处。 纪莫年先去找了那个开洗衣店的。 夜晚风凉,纪莫年站在街对面,看着那个中年男人阿加,把小店的卷帘门拉下,站在风里抽烟的样子,恍如隔世。 大概察觉到对面街道的目光,阿加皱眉看过来,在看清纪莫年脸时微微一愣,最先反应,不是老朋友见面,也不是多意外,而是惊慌的回头看了一眼。 纪莫年这才看到,他洗衣店侧街是个小吃摊子,上面一个女人带个小女孩在吃麻辣串。 之后阿加就跑过来,惊讶的,“纪先生?” 他似乎不确定的。 “好久不见,打扰你了,能聊聊吗?” 阿加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头,但没走远就在街道这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小吃摊子。 “最近过得好吗?” “如您所见。” 阿加当初进去了两年,是受了梁旭的连累,纪莫年此时看他防备的样子,索性直接开口,“我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想了解一下梁旭当初在下八里出事前的情况。” 阿加似乎很意外,“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纪先生现在才来问?” 纪莫年哑然,摸了摸鼻子,“抱歉,最近发现了点事,我想知道梁旭出事前,在下八里都接触过谁,他一直在查案,对不对?” “他在查什么东西,我不清楚,但他在下八里倒卖违法信息做违法交易,可把我坑的够呛,我当时劝过他,但他不听。” 阿加说到这似乎很烦躁,纪莫年心一沉,“当初梁旭真的是主动犯罪吗?” 阿加目光奇怪,“纪先生怎么这么问,当初梁记者犯罪,不是你举报的吗?” 纪莫年百口莫辩,“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你不会信,但当初真不是我,我没有举报,我也没有害梁旭。 我找你是因为最近查到梁旭的死有问题,也许不是自杀,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我想知道他那段时间在下八里究竟做了什么,咱们相识一场,你也不想看他枉死吧。” 阿加皱眉,是有些意外的惊讶,盯着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我当初其实也觉得梁记者的死有问题,但我自身难保,又能和谁说?” “什么意思?” 纪莫年心提起来。 按照阿加的话,他当时知道梁旭的死讯时已经被抓,他其实更冤枉,最初是梁旭主动去问他下八里非法信息交易的事,他在下八里多少知道一点,但也明白这玩意危险,那帮人警惕性很高,除非也是做交易,以信息换信息,否则别想进入他们核心。 梁旭就说让他牵线搭桥,要参与到那些人中。 阿加不想干,这玩意犯法,他平时顶多做点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事,不想惹那些人,怕出事。 但梁旭和他说,就是为了接近这些人调查一个大案子,据说是通过某些渠道得知,这些非法信息交易的人中,有人去过什么赌场,梁旭就是想进入非法交易信息的圈子,找到里面进过赌场的人。 并和阿加保证,交易信息都是假的,到时候,案子就算闹到警方那边,他拿出证据,阿加和他都会没事。 阿加讲到这叹息,“你和梁记者以前帮过我,我虽觉得危险,但知道你们都是正经人,就很信任梁记者,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真出事,而且他当时的样子很急迫,我第一次看他那样,似乎急于求证什么。 我就帮他牵线了,谁想到梁记者最后玩大了。 我和他说过,那些非法信息交易的人脑子很活,绕来绕去就把你绕进去了,但那时候梁记者还说他有办法,他最后能证明我们没犯罪。 但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被抓了,我也被抓了,我在里面指望他拿证据让我出去,结果他死了,我要不是当时留个心眼,肯定不止两年。” 纪莫年心中惊讶,“你确定当时梁旭和你说,他最后能证明自己和你没犯罪,一切交易信息都假的?” “他说是这么说,但最后扣死我的证据,警方调查都是真的,他骗了我。 虽然我也不想相信,但回想梁旭那时真的很不对劲,他好像魔怔了,非要进那伙非法信息交易的人圈子里,找什么接触赌场的当事人,说不相信什么的,要去佐证。” “最后找到那个人了吗?” 阿加摇头,“我不知道找没找到,反正最后就是我进去了,判了,他死了,我当时也怀疑他的死有问题,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做掉了他,但我没证据,我自身难保。” “这些你都和警方说过吗?” “我说了,但没证据,警方认定梁旭为了非法交易信息敛财,故意骗我的,我朋友当时帮我找了律师。律师也说,这个情况判多久,就看我怎么说了,我与其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不如就把所有问题推到梁旭身上,说他骗我入伙的,我还能少判两年,所以。” 纪莫年整个人很懵,梁旭当初发现下八里赌场的蛛丝马迹了?果然不是主动犯罪的,而且以他对梁旭的了解,肯定不会坑阿加的,那么说最初梁旭给的信息一定是假的,可最后为什么都变成扣死他俩罪名的真信息了呢?这中间是有人动了手脚? 而且最关键的,为什么这些梁旭都没和他说过呢?明明是他俩一起调查的下八里赌场的案子,有赌场消息,为什么没告诉他纪莫年? 最重要的,梁旭当时深入非法信息交易圈,找关系搭桥,作假信息入局,都没和他提起,也没找他托关系? “那你既然知道梁旭可能是被人害了,你是受梁旭连累的,为什么没联系我呢?没求助我?梁旭当初做这些事也没找我?” 阿加谈到这些,表情奇怪,“梁记者做那些时,我确实问过,因为每次调查都是你俩一起。 他找我做搭桥牵线时,我就问过你知不知道,毕竟我很奇怪,纪先生你上面的关系背景强,你们要想进那个圈子,完全可以从商会进,比我这个私底下牵线的稳妥,可却不走捷径,偏偏让我帮这个忙。 但梁记者当时反应很奇怪,他好像在刻意回避你,就是故意不想让你知道。” “什么?”纪莫年不可思议。 “他说这些暂时不让你知道,他要确认一些事。给我的线人费那次也很高,让我不要私自告诉你。我以为你俩那时有矛盾,有钱拿自然就闭嘴。 后来眼看他越陷越深,我也劝过他,但他真的魔怔了似的,说马上就能找到关键人物,但没多久,那帮非法交易信息的人就被抓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揭破报警的呢,结果不是。 我被判了,梁旭也自杀了。至于找你帮忙。” 阿加叹了口气,“纪先生,我不是没尝试过联系你,但我联系不到啊,后来外面又传是你举报的梁记者,加上梁记者曾对你很避讳,我就以为你俩当时闹翻了,是你害了梁记者。今天之前,我都以为是你害了他。” 纪莫年眼神颤抖,怪不得刚才阿加看到他时,表情是那样恐惧意外,但阿加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他的问题。 “真的不是我。”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 阿加摆着手,“我也不是傻子,你因为梁记者的事现在跑过来问我,肯定不是你。 但到底当初怎么回事,纪先生,我也不想猜了。在道上混过的都知道,这肯定是趟浑水,我现在有老婆孩子,已经不在道上混了,也没有好奇心了。好奇害死猫啊。 放过我吧,你今天来问我,我把知道的都和你说了,算是仁至义尽。” 纪莫年内心十分震慑,“那梁旭出事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他有说找到那个人了吗,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阿加皱眉想了想,最后摇头,“他好像也不确定那群人中是谁,那个人应该隐藏的很深,而且我觉得最后被抓的人里应该没有他要找的人,那些一起被抓的,都是幌子,真正厉害的角色早跑了。” 道对面他的妻子孩子似乎已经吃完了,在朝他招手,阿加看了看纪莫年,“纪先生,以后别来找我了,行吗?无论过去怎样,我都付出了代价。 至于梁旭记者,他也许死的冤枉,但他也确实连累过我,我是因他进去了两年,那两年间我母亲去世了,我没有见到最后一面,说不恨不可能。 但我也清楚,过去给你们当线人,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也从中得到了好处。 只是,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别有瓜葛了。之前你几年都没出现,我觉得那样挺好的,以后也别出现了,行吗?” 夜晚风中,对比此时的物是人非,纪莫年突然想起曾经他和梁旭阿加,嬉笑打闹的场景,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看着阿加要回到对街去,纪莫年又急迫的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以后都不打扰你了。” 阿加停下脚步。 “梁旭之前提过,他在下八里除了你们外,那段时间又找到了一个新线人,你知道多少?” “梁记者当初查的那些事,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而且肯定是在下八里知道很多深层内幕的人,不然他不会说非法倒卖信息那些人中有厉害角色,这些我都不知道。 而且那个人肯定给了他很多内幕,但我没见过,他也没提过。恕我爱莫能助了。” 纪莫年有些失望,可也知道,能说的,阿加已经都说了,“谢谢了。” 纪莫年抬头看到对面一片灯光下站着的女人和孩子,从钱包里拿出一打很厚的现金,“你结婚生孩子我都没随礼,这算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可阿加却看了看那钱,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就走回了光明里。 纪莫年则手停留在半空中,内心空旷无比,以前每次找阿加要线索,给他钱时,他都欢天喜地,插科打诨,也许他们曾经真的是朋友,但现在,再也不是了。 纪莫年原本看时间不太晚,还想去找当年认识的第二个线人,可还没等打车走,电话就响了,是刑警队那边,通知他赶紧回局里,陈立出事了。 纪莫年心一沉,追问出了什么事,岳明死后,他现在一听出事,就非常害怕。 不过好在说不是进医院,但恐怕更严重。 警方晚上突然接到冯严飞车案第四个受害者的求救电话,说有人要杀他,等赶到现场发现人已经被害。 而目击者指证,嫌疑人竟然是晚上擅自离队的,陈立。 第98章 栽赃 纪莫年赶回刑警队时,队里气氛压抑极了,大队长过来面容凝重,何志明则带人正在里面审问陈立。 而审讯室外,专案组的人表情各异。 纪莫年跑的一头汗,询问怎么回事,没人想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小王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一边解释。 说晚上临时会议,没人看见陈立,不知道他去哪了。 队里的人忙,小王他们刚从外面调查回来,专案组剩下五队的人也只关注自己的老大,所以开会时陈立没出现,所有人都说没看见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电话也打不通。 何志明也生气了,就没等他直接开了会,毕竟现在一分一秒都耽搁不了,这案子越来越棘手。 开会的主要内容是抓捕陈达的后续,动用了很多人力物力追踪,可就奇怪了,一个受重伤的人,就这么在有限范围内消失了,唯一查到的是,陈达最后很可能没往他们之前以为的郊区山道上跑,血迹就断在山口,之后怎么找都没找到人。 会议就是讨论要不要再抽掉更多人去搜山。而小王却提出了一个想法,认为就算搜山不一定有结果,“陈达也许根本没躲进山里。” 何志明皱眉,“什么意思?” “他肯定受伤了,挺重,看弃车上的血就能判断,而血迹就断在了山口,看起来好像上山了,可一路往后再没有血迹不说,前几天山体滑坡那边多难攀爬,陈达一个受伤的人怎么爬的无影无踪。 他也不傻,看出血量,要真躲,也不会躲到鸟不拉屎的山里,岂不是等死?” 这话倒让组里不少人赞同,出事后,他们在山道排查时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觉得陈达不可能就这么消失,肯定是离开了,但那条路想要自己离开只能往回走,因为是单行路。 “他会不会故意把血迹留在山口,引我们上山搜捕,拖延时间,实际往回走了。”五队的一个队员小刘也发散思维。 “不可能。” 马上有人反驳,认为还是上山的可能性大,因为那边,是山道公路尽头,后面好几辆警车堵着那条窄路,陈达要没上山,而是往回走,一路上不会被警察发现。 而且那么远又偏的地方,即便他有办法躲过警车,也打不到车回市里。况且当时警方堵在道上也没看见别的车,陈达怎么回去的,除非坐警车。 想到这点,何志明心一抖,在座的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严肃和恐惧,互相看着。 何志明皱眉一拍桌子,“都想什么呢,没抓到人,倒怀疑自己人了,有这时间不如赶紧去找线索。” 何志明没心思开会了,脑子很乱,等人都散了,烦躁的拿出烟来,发现手是抖的。 其实会上分析的,不无道理。 何志明在接手专案组后,看之前的几次记录,从受害者,到对冯云的过往分析,还有上一次下八里行动,a逃跑外面守卫没看到有人出来,怎么就在眼皮子地下消失了。 何志明是老刑警,看到这时,心中疑惑,但没敢往这方面想。 所以这次,说到陈达到底怎么消失的,心再次提起来,“说不定,陈达真是坐警车回来的。” 可这终究太荒唐,难道真是内部出了问题,有对方的奸细? 陈达当时假装把警方引上山,实际是躲进了某辆警车,甚至随着警车直接回了队里? 何志明觉得这个想法太可笑了。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 他皱眉抽了好几根烟,站在窗口往下看,楼下就是停车场,此是执勤的警车几乎都停在下面,他心里一动。 回看记录,抓捕陈达时出动了五台车,有四台就停在外面院子,两辆执勤车,两辆吉普,还有一辆老捷达,应该是被陈立开走了。 此时大家都去食堂吃饭或者休息了,何志明看了看四周,拿了桌上的车钥匙。 走到楼下,见到队员什么的,都很自然的打招呼,何志明表现自然,假装去抽烟,实际上在停车场挨个打开后备箱,用鲁米诺荧光照射,看有无血迹反应。 第一辆车没有,第二辆还没有,何志明也不知自己希望看到什么结果。 查到第四辆车,都没有血迹反应,他长舒一口气,擦着头上冷汗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疯了。 可就在这时,队员焦急的跑出来喊他,“队长,出事了,冯严飞车案第四个受害者邢凯旋,刚才打电话来队里求助,说有人要杀他,就在他郊区别墅,附近派出所的同事已经先过去了。” “什么?” 因为查案子到现在,发现飞车案这些受害者一共八人,其中包括一个被割喉的顾晨阳在内,目前有四个和冯云有过瓜葛,所以警方推论这些受害者,被冯严当初选中不是偶然,也许是冯严当时逼迫藏起来的冯云现身的一个疯狂砝码。他们没准都和冯云有关,都是整个故事里的一环。 所以,警方又再次对剩下三个还活着的受害者,进行审问,可那三个受害者却如铁了心一样,死不承认。 而警方又没有证据直接指证他们和冯云有关。 但即便剩下的几个受害者还是嘴硬,三天两头的审问也给他们增加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而警方介于之前郝大伟、焦东出事,所以对剩下几个受害人也非常关注,虽不能做到时刻盯着,但都让住在附近的派出所同事做好了应急准备。 所以今天晚上意外接到邢凯旋的求助电话,刑警队马上就让附近派出所同事赶往现场,也就是七八分钟吧,警员就到了,而这边何志明带人开车过去也顶多二十分钟。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还是没来得及,邢凯旋出事了。 何志明带人过去时,外面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救护车也到了。 此时派出所同事正在安抚别墅区晚上巡逻的一个保安,那保安像是吓坏了,得得索索的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我就看,就看那个人拿起花瓶,直接砸到房主头上,那人差一点跑了,吓死我了,还好你们到的及时。” 何志明过去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派出所的警员皱眉叙述,他们接到刑警队电话,七分钟就到这了,当时小保安就外面大喊着杀人了。 他们赶紧过去,就看一楼窗户上一个身上带血的男人往外跳,他们直接过去把人扣住了,再看别墅大厅里,邢凯旋已经倒在血泊里,人快不行了,他们马上叫了救护车。 此时邢凯旋已经被拉上了车去医院了,何志明赶紧带人勘测现场血迹足迹。 让把嫌疑人带回刑警队,可那个小警员却是一面古怪,“何队,咱们抓到的人怕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不是当场抓的吗?”何志明当时还不解,可走到警车边上,看已经被扣在车上的人的正脸时,瞬间炸裂,“陈,陈立?” 何志明第一反应是不解,回头质问着派出所的同事,“你们搞错了吧,这是刑警队的,你们不认识陈队?” 怎么可能不认识,哪怕是郊区派出所新来的实习生,都认识刑警队大名鼎鼎的陈立。 一开始派出所的同事扣住陈立时,也惊讶,以为他是到现场比较快,人都松开了,结果旁边的保安急了,大喊着,“就是他,就是他杀的人。” 还说亲眼在别墅窗户外看到他动手。 警员当时也懵了,但没敢放松,陈立也没反抗,直接就押到了车上,没用手铐,但也两个人看着,场面非常尴尬。 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可能,也许是弄错了,也许是误会,陈立刚好在附近,看到了凶手所以进入了别墅。 可随着深入调查,调取监控等等,发现也许不是误会,那个小保安说的是实话。 监控录像清清楚楚的拍到了陈立开车进别墅的全过程。 此时陈立坐在审讯室里,自己已经意识到被算计了,何志明几乎刚坐下,他就开始说今晚的经历。 陈立从医院出来刚回到警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开口就哭,说是岳明的远方叔伯,听说岳明出事了,从万县特意赶过来,要陈队带他看岳明最后一眼。 当时陈立也很懵很惊讶,岳明出事,本来应该通知家属,可岳明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父母早逝,只老家有个叔伯,虽然是远方亲戚,但逢年过节岳明都会去。 可这个叔伯年纪很大了,七十多岁,身体也不好,队里还没研究好怎么和他说,该不该说。 陈立本来想葬礼后亲自去一趟万县,看看老人。没想到老人竟然知道了,他也疑惑是谁和岳明叔伯说了这事,可来不及多想,因为叔伯说自己已经到了汽车站,陈立只好赶紧先开车过去。 到车站后,打电话找到了等在那的老人,这叔伯陈立以前没见过,但老人哭的伤心,一个劲念叨岳明父母早逝,小时候的事,他也没怀疑。 只想先把老人安顿到刑警队那边的招待所,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可上车前,老人说自己手机没电了,借他手机给邻居打个电话,平时都是邻居照顾,自己跑出来怕邻居担心。 陈立就把电话借给了叔伯,叔伯也就打了两分钟,就把手机还给了陈立。 可陈立的记忆,就停在这。 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再清醒,他人已经站在了邢凯旋的别墅大厅里,地上是抽搐的邢凯旋,周围是血和花瓶碎玻璃,而他手上沾满了血。 第99章 栽赃的目的 陈立先是发懵,本能的觉得一切都不真实,等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算计了,他原本是要打电话给警队的,之所以去跳窗,是因在窗户那看到有人影,结果刚跳出窗户,就被赶来的派出所警员给扣住了。 之后就听那个小保安大叫看见他杀人了,他才意识到,刚才窗户外面的黑影是目击者小保安。 他的回答,自己说到最后都觉得无比苍白,陈立突然意识到这个算计太滴水不漏,但还寄予希望,“我知道很荒唐,但这就是我刚才经历的,查监控,我手机通话记录,岳明的叔伯他去哪了,肯定是有人给我下套。 还有那个小保安,真的亲眼见我杀人吗,他有问题。我醒来已经在别墅里了,邢凯旋已经倒下了。” 陈立尽量保持理智冷静,同时心跳加速,他是肯定被人算计了,但怎么算计的,他是老刑警,此时明白在车站时他没了意识,肯定就已经中招了,但怎么中招的? 他没吃任何东西,水都没喝,而且一般迷药,发作前,他应该有点意识。 也不是没中过,在晕倒前他完全有能力割破手指保持冷静,他陈立是能做到的。 可这一次,他甚至不知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完全没感觉,而且断定这肯定不是普通迷药,能瞬间让人失去感知。 而且醒来时,他手上粘血不说,手指上也有花瓶碎片割破的伤口,他甚至都怀疑,邢凯旋是不是真被他砸伤的,如果这个迷药能控制人没意识的做些什么呢? 毕竟郝大伟的案子里,就出现过这种东西。陈立想到此只觉得无比恐惧。 更多的是怀疑,是谁滴水不漏的设局。 明显是有意陷害,而现在是飞车案调查的关键时刻,他脑子转的很快,可也很乱。 “你说是接到了岳明叔伯的电话,去汽车站接他,可我们刚才了解到,岳明叔伯根本不知岳明牺牲了,人也没来安城,还在万县呢,晚上和邻居在打牌,没出过屋子,你确定看到的就是岳明的叔伯?” 陈立一愣,此时看到何志明递过来的照片,岳明的叔伯确实和自己刚才看到的不一样,当时接到电话,他也怀疑过。 可岳明的死,老人的哭声,都影响了他的判断。 陈立心惊,给他下套的人一定很了解他,知道陈立做事即便再严密,也有弱点。 还有队里知道岳明家情况的人很少,对方能用叔伯来骗到他,可见也是十分了解岳明的,那这个下套的人是谁? 陈立顿时脊背发凉,转头看向单向玻璃的审讯室窗户,里面他只能看到自己,但他知道,此时专案组所有人应该都在这扇玻璃外面看着他。 而那个陷害他的人,可能就在外面,是他亲近的组员。 他早就怀疑专案组里有奸细,从上次下八里酒吧诱饵事件,就怀疑过。抓捕陈达后,怀疑更加重了,因为他也想到了,陈达到底怎么在小范围里搜不到踪迹,这情况和酒吧那次非常相似,会不会是被奸细藏在了警车里。 所以其实没人知道,是陈立主动和局里提出来,让他和原来的组员边缘化,让何志明的人接手专案组。 陈立想站在边缘的位置,好把这个人抓出来,而且,如果人在他身边,这种自然的边缘化也好让对方接触不到案情核心。 可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有设套引出这个奸细,对方就先下手了。而且下手这么狠。 但陈立更疑惑,对方是因为察觉到他已经设计要抓出奸细了,或者陈达这事后不只他一个人怀疑队里有奸细,所以顺水推舟陷害陈立,将奸细的罪名做到他身上,可为什么是邢凯旋? 邢凯旋到底身上有什么故事秘密,在这个案子中扮演什么角色,才会让那人出手一箭双雕的解决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设局陷害他的奸细,肯定不是冯云的人,应该是洪先生那边的。 案子查到现在,陈立也大概捋清了,整个故事框架,就是冯云冯严一伙,洪先生拐卖案一伙,他们两方在互相对峙。 而警方一直在被他们利用,被牵着鼻子走,这感觉让陈立曾咬牙切齿。 但也不得不说,在这两方博弈中,陈立确实获得了更多线索,可以说也许最后警方才是渔翁得利的。 而且如果警方查的够快,会反客为主,陈达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立认为犯罪分子再厉害,警方也更胜一筹。 抓捕陈达就是快了这两方的一步,打了两方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洪先生那边,所以对方才不惜以暴露警队有他们的奸细,也要出手。 现在是警方加入,三方开始拉扯,而且警方占优势。 所以才逼的洪先生如此急迫的将陈立想要拉下来,并且在被警方盯得如此紧时,对剩下的受害人,也冒着危险出手。 只是这个时候,何止是看哪一方比较快,更是一场心理战。 这次陷害他,确实打的陈立措手不及,但也同时暴露了对方很多问题,洪先生越是要极力铲除的,就说明越重要,这个邢凯旋身上一定有极大的线索。 同时也暴露出,洪先生背后的背景有多厉害,连刑警队都能插手,这让陈立开始怀疑,这案子背后也许不只是江湖上的厮杀恩怨,更可能涉及上面的人。 所以才敢这般出手。 而之所以对他陈立动手,一定是他已经查到的东西里,有触及了背后势力真面目的东西,所以才对他下手,阻止他继续查,殊不知这反而给了陈立一个强心剂。 陈立脑子转的很快,思绪飘得很远,何志明却对他这个态度很不满和费解,“如果你当时没吃任何东西,怎么失去的意识?” 陈立想了想,叔伯还他手机时,他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味,“手机。” 陈立的手机已经被拿去调查了,并且技术部确实查到了陈立当时接了个陌生电话,但那电话查不到使用人信息。 又查了监控,车站位置只拍到车,确实按陈立所说,车子先从刑警队开到了汽车站,在那停留了十五分钟后,直接开到了邢凯旋别墅门口,警方赶到抓人时,车子就停在那。 别墅门口的监控,也正好拍到了陈立下车敲门进别墅的背影。 最重要的是时间,几乎陈立进了别墅的二十分钟后,邢凯旋就给刑警队打了电话,说有人要杀自己。 而派出所七分钟赶到,正好扣住了要跳窗的陈立。人证物证摄像齐全,陈立还算是被当场抓住的,现在对陈立非常不利。 并且,也在陈立所开的那辆车后备箱里发现了属于陈达的血迹。似乎所有都对上了,都在说明陈立是警队的奸细。 何志明也不想去相信这个事实,专案组里所有人都不想相信,可,证据太清晰了。 并且花瓶碎玻璃上只有陈立一个人的指纹,小保安也说在窗外听到喊声过去,亲眼看到陈立拿起花瓶砸人的现场,虽然也只是背影。 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陈立,但作为老刑警,何志明也看到了这证据齐全背后的疑点。 首先,所有摄像拍到的画面都是陈立的背影,保安看到的也是,尽管背影衣服穿着身高身形,看着和陈立非常相似,但没有正脸,就不能百分百断定是陈立。 再有,陈立如果是凶手,没必要把车先开到汽车站再转到别墅区,说一个叔伯的谎多此一举。 而且就算陈立要杀人,会开着挂牌的警车,在全是摄像头的主道上一路开到郊区别墅? 甚至在摄像下走正门进去,行凶时窗帘都不拉,故意给路过的保安看? 最关键的,也是最矛盾的一个点,摄像拍到,陈立在邢凯旋打电话给刑警队求助前就进了别墅,可邢凯旋在电话里说的是有人要杀他,而不是陈立要杀他。 邢凯旋是认识陈立的啊,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陈立要杀自己呢? 所以何志明更相信是有人给陈立下了套,可现在就证据来看,这手法滴水不漏。 陈立暂时只能被扣押接受调查。 所以,陈立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方做的这么明显,肯定是出手很急,也没指望真的能栽赃他,但让陈立暂时不能在专案组里继续调查案子是肯定的了,难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与此同时,不幸中的万幸,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邢凯旋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期 第100章 独立行动 第二天一早,何志明知道邢凯旋醒了,赶紧带人去做笔录。 但让警方失望了,由于脑补受损,醒来的邢凯旋整个精神状态都不对劲,见人就害怕,瞪大个眼睛,胡言乱语,要么害怕的哇哇大叫,对人充满敌意,刺激大了就要动手。 护士警员都不敢靠近了,害怕争执起来他伤更严重。 何志明亲自去看了一下,问了他两句话,他就捂着耳朵大叫,语无伦次的,要么大哭大闹,叫着他去世妻子的名字,要么叫着女儿的名字。 主治医生给何志明看了邢凯旋的脑部片子,脑震荡严重,有很多血块,并且因为受了刺激,精神状态不好,不过这些恐怕都不是引起他此时神志不清的原因。 医生检查了他的血液,发现有违禁药成分。 这种药物少量服用能缓解神经功能障碍,但长期用会对人的大脑神经造成一定损伤,甚至产生幻觉,所以已经划到违禁药中,市面上并不好买。 而邢凯旋血液中的药量超过了正常服药量,所以才引起了现在这种状态。 但他服药后就受了伤,流了大量血,在医院几乎输了半个人的血量,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药物浓度。 按目前身体各项指标,医生认为养一段时间,血块慢慢消散,药物代谢,还是可能恢复正常神志的。 何志明拿过检查报告,将其交给下面的小警员去查,这种药近几年抓的很严,黑市暗网上都不好买,如果查到了买卖信息,也许就能查到线索。 显然,不管是不是陈立,想杀邢凯旋的人,肯定做了二手准备,那么匆忙,花瓶不一定能让邢凯旋死透,所以在出手前给他喂了药,这样邢凯旋就算醒了,警方也拿不到什么信息。 但这让何志明更好奇了,邢凯旋到底知道多重要的事,才会被下这种狠手。 而一边跟着何志明来的纪莫年,则瞄着报告上的违禁药品成分名字,心颤了颤。 这药名熟悉极了,正是前两天,他从华瑶宿舍里拿到的那种药片。 他当时特意找了熟人检验,才知这东西功能,可不止这些。 原本这个药刚问市时还引起过国际轰动,原是缓解创伤后遗症和神经功能障碍的,会让人回溯创伤前的美好回忆,在生理上和精神上都有缓解作用,一定程度抑制了精神疾病带来痛苦而产生的自残行为。 后来却被不法分子提炼纯度,成为一种新型毒丸,使人致幻兴奋。 而且药物提纯后,对神经的刺激极大,后来就被列为了违禁药品,国内明令禁止,但黑市上还是有人倒卖,这东西一本万利。 可如果这东西现在这么不好买,华瑶又是从哪买的,纪莫年心里乱了。 何志明还在嘱咐去调查的警员,“不要打草惊蛇,打听药物来源重点排查购买人,购买人很可能就是对邢凯旋下手的真凶。” 纪莫年听了这话,忍不住问道,“何队,你也相信陈队是被陷害的。” “我只相信证据,但陈立这案子上疑点太多。” 纪莫年没再说话,昨晚离开警队前,他去见了陈立,是陈立自己要求的,没和他说太多,周围都有监控和警察,所以只交代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意思是,希望纪莫年继续拍摄,请求纪莫年帮忙安抚小王小寒他们,让他们别一味只想着帮他找清白,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不要和何队起冲突。 絮絮叨叨,好像是以朋友的身份,交代请求纪莫年。 但实际上,这次见面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中间陈立说想抽烟,让纪莫年给他点一下。 陈立就趁着这个动作,快速的给他交代了一些事,大概意思,是让纪莫年观察他原来的组员,并且排查之前查到的资料。 陈立怀疑,对方借刀杀人陷害他,是不想他继续查这个案子,但如此匆忙的陷害,很可能是陈立已经查到了关键的信息,被奸细发现了,所以才迅速阻止。 现在警队里陈立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纪莫年,因为他不是警队的人。 短短几句交代,纪莫年却听的明白,给他点烟的手都在抖,坐回原来位置,两人眼神对视,陈立微微朝他点头,又看了看玻璃窗的位置,纪莫年脑子嗡嗡作响。 半夜回到公寓后,纪莫年也毫无睡意,连夜将之前查到的所有资料都翻出来。 这案子到现在,已经明了,一切都是冯云和洪先生之间的博弈引起的,警方夹在中间。 这次陷害显然是警局里的奸细做的,一方面因为陈达的事,警方已经察觉内部有问题,所以奸细必须要把帽子扣在他人身上,以防警方内部调查,自己有暴露风险。 但这有个矛盾,把帽子扣在存在感低的小警员身上,更有说服力才是,而陈立是刑警队长,如此引人注目又是专案组组长,扣在陈立身上就会有很多问题和疑点,就比如现在很多人并不信。 那奸细为什么这么做,现在栽赃陈立并不能坐实他是奸细,唯一的后果就是陈立无法再参与这个案子。 可陈立之前已经从组长核心位置上退下来,对方没必要冒着暴露风险再次针对,除非,对方觉得只要陈立在专案组里,就有可能暴露巨大线索,而且这个线索一定是陈立刚发现的,所以才要快速的,匆忙的将陈立从专案组里剔除。 想通这一点,纪莫年查着最近的资料,却还是没有头绪。 因为还有个问题,就算陈立现在出了专案组,可之前查到的资料,组里所有人都是共享的,就算陈立不在,其他人不会发现吗? 那么,按这个逻辑,奸细害怕暴露的线索,一定是只有陈立在,才会被人发现,如果陈立不在,就没人会关注到的,那么就不该是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资料。 一晚没睡,纪莫年抽了半盒烟,早上六点多就从公寓爬起来,回刑警队。 他想再去询问一下陈立,或者去陈立办公室里找一找线索。 由于来的早,此时大办公室里阳光明媚却没什么人,只小寒在,桌上还放着昨晚的盒饭,都已冷掉却没吃。 此时小寒眼眶发青的坐在桌前发呆,面前摊着一大堆资料,都是昨晚陈立出事前后的监控录像和笔录。 小寒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岳明死后,自然无法做到身经百战老警察那样掩藏悲伤,哭的最厉害。 可到底也是警察,小王说,小寒那天在山脚下查陈达足迹查了整整十三个小时,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结果陈立这边又出事,一时接受不了。 纪莫年看到这,有些心疼,想过去安慰一下,但又想到陈立说的,原组里的队员都可能是奸细,他心里又咯噔一下。 原专案组里的人,无非就是岳明,小王,小寒,还有小赵小李。 岳明已经死了,那么就剩下这四个人了。 纪莫年很难想象,这四个人中会有奸细。 纪莫年从开始拍摄,到跟组几个月了,这些警员的品行什么样他清楚,他真的不敢接受这里面有奸细。 他更想不明白,身为一个警察,为什么会给犯罪分子做这些事?对方是给了这个奸细多少好处? 钱财和固定资产是肯定不能收的,否则一查就查出来了,平时也有廉政机构监控。 那么,这个奸细为什么会给洪先生这种人服务,贪图的是什么呢? 据了解洪先生背后肯定有背景的,能插手到刑警队,必然是大人物,甚至可能是上头的人。 想到这纪莫年心头一颤,那是为了仕途?可未免太冒险了吧,为虎作伥,终有一天可能将自己断送其中,这个奸细没想过吗。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出神,五队的一个小警员拍着他,“纪导怎么不进去,吃饭了吗?”他举着包子。 纪莫年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那小警员也没再多话,直接冲着办公室里,“小寒,前些日子的表你填好了吗?后勤那边催了。” 小寒这才收紧心神,调整自己,怕被人看到脆弱一面,“我都忘了,过后我填完了给你。” “好,你们组都收齐了给我啊,快点,后勤见我一次催一次。” 说完那小警员就去忙了。 小寒看到纪莫年,“纪导,你正好在,也填一下吧,之前陈队交代了,你也是组里一份子,快中秋了,队里发福利,你也领一份,填个表就行,让您别客气。” 说着小寒找到一打表格,上面有已经填好的还有空白的。 翻找空表时,小寒偶然看到岳明填了一半的表格,眼圈又红了。 但很快分散着注意力,“后勤说今年要搞活动,中秋礼品不再单一,觉得刑警队的人在家时候少,对父母爱人子女关心太少,所以这次,礼物除了月饼,还会给家人带一份别的。 按每个家庭不同购买,所以要填一下表,主要成员啥的,后勤综合考虑买什么礼物合适,这次真的很用心了。 比如小李老婆是四川人,队里打算给他买四川腊肠,小赵家有儿子,打算给孩子买玩具模型。 您可以填一下需求,没有需求就填一下家里人的喜好。” 说道这,小寒又有些支撑不住了,“岳明之前还说呢,今年中秋礼物最好,可惜了。” “岳明的葬礼定哪天了?” “大后天,周六,不知那时,陈队能不能参加。” 气氛压抑,刚好何志明来叫纪莫年一起去医院看邢凯旋,他才收起一地稀碎的情绪,匆忙将表格,塞进随身的资料袋里,跟着去了医院。 却没想到邢凯旋这边疯癫的,什么都交代不出来,何志明整个人都要呕死了。还想再强制询问,被医生阻止。 就在这僵持中,那边有小警员过来说,邢凯旋的家属到了。 第101章 一丝柔情 资料上,邢凯旋已经没什么家属了,父母早就不在,青梅竹马的妻子早几年也意外去世了,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七八岁的小女儿,常年住在远方亲戚家里,他也很少去看望孩子。 外人都觉得他不负责任,可据调查,妻子死后,他没再找过任何女人,一个人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忙工作,就是钓鱼,也几乎没什么朋友。 而此时到了的家属,就是他那个远方表姨带着他女儿。 医院这边看邢凯旋脑部血块太大,怕之后有问题要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平时看着的警方可以帮忙照顾,但手术签字必须家属,所以刑警队还是联系了这个表姨,原本以为表姨并不想来,毕竟都七十岁了,又要照顾身体不好的孩子,介于这个特殊性,警方甚至想过手术需要家属同意,就向表姨要个授权。 却没想到表姨一听邢凯旋出事了,就说要来看。 警员刚从火车站把人接来。 表姨是个有些佝偻的老太太,但看着还算硬朗,此时身边拽着个小女孩,很瘦小,手里抱个小熊,看着到不像有七岁那么大了。 旁边一个警员和纪莫年解释,“他那女儿,先天就智力障碍,后来又查出哮喘,那些年他和妻子为了给女儿治病四处看医生,都没看好,再后来他妻子意外去世了,孩子就送到表姨那了。” 纪莫年有些奇怪,“为什么妻子去世后,不亲自照顾女儿?” 看资料里写邢凯旋和亡妻是青梅竹马,而且他妻子死后,四年了他都没有过任何女人,说明和妻子的感情很深,纪莫年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在身边,就算工作忙,完全可以将表姨接到安城照顾孩子,而不是把孩子扔在乡下。 那小警员叹息着,邢凯旋的事他们调查过,据说小女孩在城里,空气不好经常发病,所以别墅都买在郊区,但这孩子的病情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严重,郊区也不行了,就去了表姨所在的乡下。 但他不经常去看孩子还有个原因,邢凯旋和妻子感情非常好,可正因感情太好,他妻子的意外其实和女儿有些关系,听说是当时,为了追逃避打针跑出病房的女儿,才失足摔下楼去世的,那之后邢凯旋再面对女儿,感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但毕竟是亲女儿,是妻子留下来唯一骨血,时间也会愈合一切。 听说去年开始邢凯旋就逐渐不再做海运了,要改行,并且打听海南的房子,似乎想带着女儿去空气更好的地方一起生活。 纪莫年听了不免唏嘘,再看那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就是人呆呆的,显得很可爱。 何志明似乎也被这小天使一样的小姑娘萌化了,蹲下来夹着声音问她叫什么,一会带她去见爸爸。 那小女孩像是很惧怕,没等何志明摸到头,就咧嘴要哭躲到表姨身后去了。 表姨却更关心邢凯旋的状况,“何警官,我外甥咋样了?” 何志明带人去病房,此时邢凯旋已经镇定下来,看到女儿后,竟然眼神微动,表姨推着小女孩往前,“你不是上次还说想爸爸了吗,快过去。”那小女孩声音很小的叫了一声爸爸。 朝着病床跑去,可到了近前,邢凯旋却一下捂住头大哭,一直喊自己过世妻子的名字,像是害怕眼前的小孩一样,这一反应把小女孩也吓到了,死死抱着小熊往表姨怀里钻,嘴里也喊着“大蛇恐龙,怕怕。” 场面一下失控,表姨尴尬的抹着眼泪解释,“父女两个都是命苦的人,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可他在玉美过世后,就受刺激了,玉美当初是为了救欢欢去的,他一见到欢欢就想起玉美。警官你们不知道,他和玉美从小就是邻居,一起读书,后来一起上的大专,毕业就结了婚,本来一切都越来越好,谁想到呢,命运作弄有情人。” 说到这表姨又叹息着,“这孩子也是命苦的。” 何志明原本想把表姨先安置在医院对面招待所,等邢凯旋确定不需要手术后再送回老家,可表姨却坚持要带孩子在医院照顾。 最后没办法,在隔壁找了个空病房暂时安置,这一层最近都只有警察在,倒也方便。 然而表姨这边准备收拾一下,那小姑娘就不老实的跑走了。 表姨赶紧在后面追,“别摔倒了,这孩子怎么总乱跑。” 纪莫年正好在外面,先一步追下楼去,却看小女孩跑到楼下走廊,已经被一个人拦下了。 是住在这一层病房的华瑶,她拉住小女孩蹲下来,帮她整理衣服,那小女孩竟也没像之前对别人一样的抗拒,竟然在华瑶手里乖巧的很。 华瑶试图将孩子抱起来,但她身上还有伤,试了几次都没抱动。 那小女孩也不哭不闹,只抓着华瑶的衣服,竟然还喊了一句妈妈。 华瑶笑着,“叫阿姨,小朋友不能随便叫妈妈,知道吗?你家里人呢,在楼上吗?” 还变出两个水果糖给她。 脸上带着纪莫年从未见过的温柔。 之前他见到的她,不管是楚楚可怜刻意接近,还是缠着他谄媚讨好,亦或者狡猾威胁,表情丰富,演技卓越,但他能注意到,她的眼底永远带着一丝冷然。 可此时面对小女孩,她的眼底第一次没了冰冷,多了一丝爱怜。 纪莫年愣在楼梯口,华瑶则是领着小女孩走过来,一抬头看到他,瞬间眼底的温柔消失不见,表情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意背后的冷却又出现了,仿佛刚才的一瞬柔情幻觉一般,并不存在。 可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心,让纪莫年对她的过往好奇达到了顶峰,站在那一时没动。 华瑶似乎多走了几步腿疼,微微皱眉,正好表姨也跑下来了,看到华瑶愣了一下,随即就道谢带着小女孩回去了。 而华瑶的目光直盯着小女孩消失才收回。 站在他面前没说话,也没动,半晌笑着,“腿疼。” 纪莫年别过视线,懊恼刚才一瞬自己一定是疯了,“没警察在,别演了,不累吗。” “你怎么总觉得我是在演,这么没自信吗,我就不能是真的看上你了。或者爱你爱到发狂,不惜让你讨厌我恨我,也要威胁你,留在你身边。” 说着轻佻的去摸他的脸,纪莫年躲开她的手,没再废话,直接横抱起她,走回病房。 华瑶躺下后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个没完,“纪莫年你真是个伪君子。” “什么?” “你厌恶,可骨子里的教养习惯,不容你真的放任不管,这样的人,太可怜了。” 又开始了吗?纪莫年烦躁的不想接受她无聊的挑逗游戏,“你昨晚说我要查到点什么,就可以交换你在小姐妹死后查到的重要信息。” “你昨晚去查了?” 他点头,直接说了,“我去见了过去在下八里的线人,想打听一下梁旭出事前的行踪,找出他那个神秘的新线人,那人身知道很多下八里内幕,肯定是地下赌上的内部人,没准故意接近的梁旭。” “有收获吗?” “没查到新线人的身份,但我查到了点别的东西,梁旭在查这些事时,有一个奇怪的点,他是故意背着我的。 查这些事时,对我十分防备,说要去佐证什么,什么事是需要防备我去佐证的?我又不是犯罪分子?而且他到最后出了事,也不来找我求救,这点真的很奇怪。” “就这一条?” “这已经是很大发现了,这奇怪的点,很值得思考,我还有个线人没问呢,一会晚些去店里找她,希望能有更多线索。”此时看着她,“可以说你查到的信息了吧?” 华瑶却摇头,听到这个似乎并不觉得多震惊,“就这些?想交换我的信息?” “华瑶,你很奇怪啊,你是真想查你姐妹的事吗,我真的很怀疑。不然现在就应该共享消息,可你为什么还藏着掖着?” 纪莫年也生气了,但华瑶没被他激怒,“我必须先确定你和他们的死无关,别觉得我防备心强,是因这事上稍有不慎,就是个死,我还不想死。” 纪莫年气的一脚踢在凳子上。 转身要走,华瑶却拉住他,“怎么和小孩子似的,你这性子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一会去见第二个线人带上我。” “你还住院呢,走路都费劲。” 华瑶不想废话,拿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纪莫年心中一片郁结,气得发抖,又没办法的指着她,“你也就这点能耐。” “管用就行。” 第102章 四个姑娘 把华瑶带出医院着实费了点劲,可即便带离了,估计很快医院就会发现,他有些担心,开车的路上看了手机好几次。 华瑶则坐在副驾驶,第一次没有再挑逗他的忍耐力,或者伸手去骚扰他。 而是虚弱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她脸上有结痂的伤,胳膊上和大腿还缠着纱布,安静的,不张牙舞爪的时候,像个落水的奶猫。 他车子尽量开的平稳,减少颠簸,可还是会看到她闭着眼微微蹙眉。 很快就开到了老街,这边门市多又密,夹在两家饭馆中间,有个门脸很小的美甲店,就是他第二个线人阿兰开的。 他记得当年在下八里刚认识阿兰时,她才十八岁,很漂亮,跟着一个混子,幻想着当大哥的女人,其实再天真不过。 后来混子进去了,她就开始做皮肉生意,再后来遇到梁旭和他,就改行做美容师,当了他俩的线人,现在已经是美甲店的老板了。 他带着华瑶站在门口时,阿兰刚给一个客人做好指甲,送客人出来。 因为提前打过电话,知道他们要来,看到纪莫年,她眼睛亮了亮。 过去阿兰每次见到他们都很开心,几年过去,她好像变样了,又好像没变。 就因为梁旭和他救过她一次,她就自愿当线人,记得当时梁旭还承诺过她,等下八里的调查结束,给她在报社附近找个工作,他记得阿兰的愿望就是开个小店,现在也算实现了。 阿兰和他打着招呼,很快又看到他身后的华瑶,微微愣了一下,“这是你女朋友啊,莫年?” 男人大概不懂,但女人和女人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纪莫年刚想否认,华瑶就说腿疼站不住,往他身上靠,他本能的扶住她,大概纪莫年也没意识到,之前华瑶总是对他亲昵,以至于,很多动作他都变成下意识的,可在别人眼里,这是十分亲密的。 而此时纪莫年非常自然的扶着华瑶到沙发上坐下。 阿兰眼神默了一瞬,笑了笑,“好多年没见了,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挺意外。知道吗,当初我找过你,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惜后来你手机打不通了。” 说起这个纪莫年很是惭愧,为了逃避那份痛苦,选择抛弃过去圈子里的所有人,如今看来,大家其实都在往前走,只他因逃避一直留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几平米的小店,“现在当老板了,真不错。” “还不是多亏你,我就是从你和梁记者那赚到的钱。” 寒暄了几句,纪莫年不想浪费时间,他在来前电话里没说目的,毕竟现在对他来说,可信之人不多,他不能给对方准备的时间,所以都是直接来单刀直入,“阿兰,这次冒昧找你,实在不好意思,但我最近查到点梁旭的事,希望你能帮帮忙,价格好商量。” 说道梁旭,阿兰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纪莫年会问这个,马上摆着手,“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是线人了,怎么能再收你的钱,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知道的都会说。” 纪莫年想着措辞,“我知道过去几年我没在关心梁旭的事,现在找过来挺突然的,但真的有原因的,恕我不能多解释。 我只希望你不要信网上传的那些是我举报的梁旭,真的不是我。 但我最近查东西时无意中发现了梁旭的死似乎有点问题,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当初他出事前的事,那段时间他有找过你吗?” 阿兰听他这样说,赶紧表态,“网上那些乱写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梁旭的,我一直都相信你,你和梁旭之间怎样,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害他,唯独你不可能,你们之间的感情默契,我以前就很羡慕,我就猜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以前给你们当线人时,我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我知道你们肯定有你们的道理。 其实在梁旭刚出事时我也找过你,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去报社找你,他们也不知你去哪了。 是因为,我当年就觉得梁旭应该不是自杀的,最起码,不该是那时候自杀。” “什么意思?” 阿兰想了想,“因为他快过生日了啊?” “什么?”纪莫年没懂。 “梁旭自杀的日子不对劲,他死后的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了,记得吧?” 纪莫年惊讶,当时梁旭刚死,报社又出了事,他早忘了梁旭的生日。可这和自不自杀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他死那天上午还给我打电话,说生日早晨来找我取一样东西,结果当天晚上就自杀了?他一向言出必行,所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那你怎么没和警察说?” 阿兰摇了摇头,她第一反应发现不对,是想去找纪莫年,可纪莫年怎么都找不到,而且梁旭自杀的原因,她也听说了。 她在下巴里呆过,知道里面纷乱复杂,她虽对梁旭的死即怀疑又难过,可也自知人小力薄,没找到纪莫年后,她选择了沉默。 纪莫年眼神微颤,突然发觉自己曾经多么幼稚,更是懊悔,因逃避,差点酿成大错。 “对不起啊,我其实应该早说出来的,对吗?” 纪莫年摇头,“是我对不起才对,你做的没错,任何时候都应该先自保。所以他死前找过你的,对吗?他让你打听什么消息了?” “没让我帮着打听什么,而是让我帮他买东西。” “什么东西?” 阿兰想了想,走到柜子那拿出一个木制小盒子,“一颗火彩很好的欧泊石头,他定做了一枚戒指。” 打开盒子,是一枚蝴蝶型的戒指,上面的戒托是蝴蝶,镶嵌着碎钻,蝴蝶肚子上是一颗火彩很好的欧泊石头,很别致很小巧的一枚戒指。 据阿兰解释,那段时间梁旭没找她打听什么事,最后一次来打听消息,是在过年前,让她帮查那个月下八里做那个行当的女孩子都有哪些新来的,“我以为你们又要报洗头房的事,之前严打的报道信息不就是我提供的吗,那次之后,关了不少店,你们这报道完还没一个月又调查,真没啥可查的了。 可梁旭却说不是报道,就让我打听一下,新来的姑娘人多不多,都是谁,什么来历。” “那你给他打听了?” 阿兰点头,“我还记得呢,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在下八里打听消息了,所以还有印象,那个月因刚报道完,好多洗头房关业,所以新来的不多,好像就三四个小姑娘,我都调查了家世背景资料给梁旭了,他给了我费用,也没说要拿这个干嘛,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俩不是每次一起调查吗?” 纪莫年没回答,梁旭查下八里那个月新来的失足女的信息,他真不知道,“梁旭找你查这事是什么时候?” 阿兰想了想,“过年放假前,我还纳闷都快过年了,你们竟然还要做调查。” 纪莫年点了点头,如果是调查初期,也许当时梁旭并不是想瞒着他,那时刚调查下八里那个男人说的地下赌场,梁旭应该还在各处摸索阶段,并没查到什么,所以电话里也没跟他反馈,一般梁旭是查到点东西,才和他电话说,或者遇到困难找他疏通。 如果当初和梁旭一起,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事了,梁旭到底遇到了什么? 而且,初期调查,就算是范范的查,梁旭为什么要调查新来的失足女呢? 第103章 蝴蝶戒指 是否是当时有失足女接近他,比如被仙人跳的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华瑶的姐妹,小铃铛。 有人接近他,梁旭做记者也有经验了,估计那时候就怀疑过接近他的女人的意图,所以才找人调查。 “那你还记得,那四个新来的姑娘都是谁吗,资料还在吗?” “我家里找找应该还有,毕竟是我最后一次在下八里查东西,那之后梁旭就出事了,我就离开下八里了。” “之后呢。梁旭还找过你吗,怎么后来又找你定做戒指?” “一开始没说做戒指,就那次我给他信息,他看完了后也没什么表现,但无意中问我,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如果送礼物,送什么比较好。 我雷达当时就起来了,八卦问梁旭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可梁旭说不是,就是欠了个人情,他不喜欢欠人情,想买个礼物。 我给他出了很多主意,什么首饰化妆品啊,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可以直接给大红包。 但梁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在那不久后他又给我打电话,问礼物的事,说他买了化妆品,对方好像不太喜欢。 我就让他买个包包,或者送一些小玩意。 他一共问了我三次礼物的事,中间都隔了一段时间,但我觉得每次他问都更在意一些,我才不信他是因为欠人情,最后一次,我又问他是不是喜欢的人,他也没否认。 之后他就没有再找过我,但在他出事前夕,一个多礼拜吧,又找我,说想定一枚戒指。 都送戒指了,肯定是上心了,他超爱,一定要找个火彩好的欧泊石头,还亲自设计的图纸,他学过画画嘛,你知道的,可见他是动了真心了。 我虽然八卦,但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我也不能讨人厌,就闭嘴积极帮忙,戒指找下八里的师傅做的,欧泊找的做宝石生意的带的。 我给他出的主意,商场的戒指贵,还不能定制,让下八里倒腾玉石的人带一颗,价格便宜,质量还好,帮他省钱嘛。 他就接受了,戒指图纸给我送来时,我问他为什么是蝴蝶,他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像蝴蝶一样,他希望她能有个璀璨人生,还说想在他生日那天送给她,让她答应做他女朋友。 还说他想负责任,想和那女孩子结婚。这明显是求婚戒指啊。” 纪莫年十分意外,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梁旭那段时间竟然恋爱了?还想求婚。可回忆后期的梁旭状态并不好啊,包括他在自杀前夕,还因为非法信息交易被抓了,那种时候他还想着求婚,并且之前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梁旭和你说要求婚是什么时候?记得吗他出事被抓了,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 “在被抓的前一周,戒指图样拿给了我,那时候说的,因为加急戒指一周就能做好。 就在他被抓前一天,我给他打电话说戒指做好了,让他第二天来取,可他说第二天恐怕来不了,要至少等几天,我感觉他当时应该是知道自己要被抓了。” “什么?他知道?” “肯定的,不然为什么告诉我那几天都没空。我当时还问他,你知不知道他恋爱的事,要不要你帮他来取,可他说不用,我当时很想给你打电话八卦一下,到底什么女人把他迷成那样,我太好奇了,但。” 阿兰笑了笑,“到底咱们那时候约定了,除非有情报,否则平时少联系,做线人要低调,不能主动联系你们。所以我就忍住没找你问。 但我想,过生日时,就能见面了,因为前一年咱们刚认识时,就是你生日吧,那天刚好找我要信息,咱们就一起吃了饭。 梁旭说他生日那天早上来找我取戒指,我就想着,到时候没准能和你们一起过生日,也能见见他女朋友。” 终究那时候阿兰自卑,觉得自己只是线人,所以无法把自己真的放在他们朋友的位置上,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他生日的前一天就自杀了。戒指就一直在我手里,说实话在梁旭死后,我联系过你,莫年,但我联系不上你。 后来知道你去了电视台,我也想去找你,毕竟戒指在我这。 可最后也没好意思去。” 她其实去过一次,台里说纪莫年导演去外面拍摄了。 可她看着气派的电视台大楼,突然发觉,他们的差距太大了。 梁旭死后,纪莫年换了号码,他一定也是想脱离过去,自己这样的人,朋友都算不上,又何必再找他。如果他想和自己联系,也没必要换掉号码,自己也就不去讨厌了。 至于这枚戒指,梁旭人都死了,如果那个女孩子永远都不知道他要求婚,是不是会遗忘的快一点,她感同身受梁旭,真的爱一个人,就希望对方过的好,哪怕代价是被忘记。 所以她就一直沉默着了。 却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纪莫年,昨天他给她电话后,她就把戒指找出来了。觉得应该交给他。 纪莫年心里很乱,这消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难道梁旭知道要被抓,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为什么要刻意回避他。 “你对那个女孩了解多少?” 阿兰摇头,“我没见过,但从梁旭的字里行间感觉到,那个女孩应该很不同,应该是受过苦的,他说蝴蝶有破茧成蝶重生的意思,他希望那女孩以后能够开心,希望她不再吃苦。” 纪莫年脑子很乱,他努力回想梁旭后期的样子。 戒指没送出去,他就死了,可是,如果有这个执念,又为什么会自杀。 难道是那个女孩出事了?不对,以梁旭的性子,如果爱的人出事了,他不会自杀,会拼了命的给她报仇。 所以…… “所以我觉得,梁旭的死有问题,他是在自杀那天上午给我打电话的,约了第二天,也就是他生日那天早晨来找我拿戒指,可当天晚上就死了,我当时就很怀疑,可新闻铺天盖地说他畏罪自杀,我也不懂了。”他不是个失信的人,不可能约好了却不来。 纪莫年突然心头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梁旭不是自杀,甚至不是被逼自杀,而是他杀呢? 第104章 小偷 “除了最初让你打听几个女孩,梁旭没找你再问下八里的其他事吗,比如说非法交易信息,或者对某些人的深入调查。” 阿兰摇头,“没有,我确定没有,我还纳闷你们那段时间都没来找我打听消息,以为你们不想再做下八里的报道了呢。” “那你知道他有别的新线人了吗,有了解吗?” “他在我面前就提过那个女孩,说她很特别,和以前认识的人很不一样。至于线人没提过。” 这两句话却打在纪莫年心上,很特别,和以前认识的人很不一样,这两个形容词很熟悉。 他记得梁旭在电话里几次提及那个新线人,语气轻快,说的也是这两个形容,梁旭态度还没变的时候,还提过等纪莫年回安城要介绍他们认识,给他个惊喜。 难道,那个新线人,是梁旭喜欢的,想要求婚的女孩? 是谁呢? 纪莫年想了想,“最初梁旭让你调查新来的失足女信息,你能尽快找给我吗?” 阿兰点头,“搬了两次家,也不知是放在老家了,还是在行李里,要不现在你俩就和我回家一起找。我家就在后面的4栋302,很近。” “行,如果不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 阿兰说着就锁了店门,带他俩往后走。 可华瑶因为受伤走的很慢,走到一半就腿疼的不行,纪莫年要背她,她拒绝了,想回车上休息。 纪莫年看她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叹了口气,就先让阿兰等着,把华瑶抱起来走回停车的地方,还买了饮料给她,不放心的又交代了几句,才和阿兰离开。 从这边门市房走到后面小区也就十分钟路程,可这一耽搁耽误了半小时,纪莫年看了看表,担心一会医院换药找不到华瑶打电话,不免加快了脚步。 阿兰则走在他身侧一直在看他,纪莫年意识到目光,“怎么了?” “没事,挺好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很喜欢那个华小姐吧?” “我们只是朋友,阴错阳差遇到一块。” “可你喜欢她,对吗?” “不喜欢。” 纪莫年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喜欢?她很漂亮,看起来瘦弱可眼神筋骨里都有一股劲,看的出来你在乎她。她对你也很依赖,也喜欢你。” “她不喜欢我,她只是假装喜欢我。” “什么假装?我是女生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其实我没什么值得喜欢的。”纪莫年说道这,也不知心理为什么会流出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在华瑶身上有种从没有过的挫败感。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征服与否,他只是觉得,在华瑶面前,他所有的枷锁骄傲都碎了一地。 像被扒光了一样,所谓地位、名利,甚至良善、责任,身外物和道德层面,在她面前仿佛都形同虚设。 让他变得很心虚,更多的是,他发现,自己原本就是道貌岸然的,这种感觉更让人难受。 “怎么会?知道吗,我在下八里第一次见到你和梁旭,就感觉像看天上的太阳。 我以前以为我这辈子就那样了,可就是因为认识了你们,才一点一点走出过去,一直努力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成为你们真正的朋友。” 可惜,命运造化,梁旭突然死了,纪莫年也再没和过去的人联络,她就如做了一场梦,可阿兰没有放弃自己,在下八里出来后就开始打工,最初很难,她没学历,过去只会依附男人,混日子。 她去学了很多东西,没人干的脏活累活,她都愿意做,只要能填饱肚子。 她也学着读书,现在床头还放着那本快翻烂了的,纪莫年以前顺手给她的一本《平凡的世界》。 里面的对话她都能背下来,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成为他的朋友。 她曾几次路过电视台,远远地在门外见过他,他即便历尽千帆,也永远那么意气风发。 没人知道阿兰昨天接到电话有多意外多高兴,可今天发现,他身边已经有了人。 但她是真心祝福他。 她爱的卑微,这场感情从头到尾都隐没在曾经的自卑中,可也是这份感情让她变得越来越好。 “我觉得你此时想这么多,才是在意是喜欢。” 纪莫年还在固执的否认。 “那你说说不喜欢华小姐的点,或者她不喜欢你的点?” “她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特会演戏,总是示弱骗我,我能喜欢她什么?至于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理由。对一个人做出不善良的事,和厌恶一样吧。” 纪莫年有些烦躁,“我和她之间很复杂的,并不是表面上喜欢或者厌恶,我只是觉得她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所以其实对于她一次次骗我,也一直没下定决心彻底不管,是因为我目的也不单纯。都是卑鄙的人,在意也只是因为谎言。” 阿兰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你这样子,和当初梁旭好像。” “什么?” “梁旭最初也是你这样,中间我能感觉到他经历了极大挣扎,我有点担心你。” 纪莫年想要说什么,可刚好走到单元门楼下,里面一个扣着帽子的男人出来的匆忙,几乎要把他俩撞倒。 嘴里说了句抱歉就匆匆离开了。 纪莫年皱眉回头,可那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为何,那人背影总有种眼熟的感觉。 “没事吧?” “刚才那个人。” “怎么了,认识吗?” 阿兰摇头,“这是老区家属楼,邻居大多老人,我租住在这,也是一个阿姨随儿女出国了,便宜租给我的,所以楼里很少看到年轻人。” “许是谁家的亲戚,冒冒失失的。” “也许吧。” 上了楼,她拿出钥匙一插门上,就感觉到不对,马上推门进去,果然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 纪莫年皱眉,“看看丢没丢什么贵重物品?” 然后赶紧查看门锁,和楼道四周。 门锁撬的毫无痕迹,应该是高手做的。 “丢什么了吗?” “只是衣服被翻乱了,我这本身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就一块手表,还有一条项链丢了,但都不太值钱,还有二百现金。 不过奇怪,这种小区谁会偷,我在这住两年都没遭过贼,也没听说谁家遭过贼,这里面住的都老人,家里垃圾袋倒是有的是,值钱的,哪有啊。” 虽然没丢什么,但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也让人心里不舒服。 大概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对面的老太太开门,问怎么了,阿兰就说家遭贼了。 那老太太想起什么,“哎呀,就在你们回来前,我听到动静了,我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就刚刚?” “对啊” 那老太太还在后怕,说她当时开门了,但男的很自然的关门走了,她以为是阿兰的男朋友。形容了一下穿着,纪莫年心惊,就是刚才楼下碰到的男人。 “报警吧。” 阿兰愣了愣,其实觉得没必要报警,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都不够立案的吧。 “不是那么回事。” 纪莫年比较警惕,“你们这一片以前没遭过贼,现在恐怕被人踩点了,不找警察来,下次可能小偷来的更勤,而且,大白天的来你家,为什么是你家?这小区里住的年轻人少,说不得在你工作的地方盯上你了,白天知道你上班才敢来,总之太危险了,报警吧。” 那老太太一听可能还会来,也说要报警。 纪莫年拿出手机结果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华瑶,在三分钟前,他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在裤兜里按成静音了,此时,他示意阿兰打电话,他则直接给华瑶拨过去,可打了几次都没拨通,他心里有些不安。 说让她们在这等警察,自己先去华瑶那边看看。 结果刚走出小区,就听到一阵车子被碰的滴滴声。 像他车的声音,赶紧跑出去,可走到自己车前,车子状态又是正常的,他看到华瑶此时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拉开车门坐进去,“你给我打电话了?给你回了,你怎么不接啊?” 华瑶瞪着眼睛看他,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发现华瑶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因为手被绑在了椅背上。 而此时他后座突然一把匕首伸过来,抵在他脖子上,“别动,别出声。” 纪莫年抬眼从后视镜,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陈达。 第105章 劫持 纪莫年心提起来,但更多的是怀疑,陈达怎么在这。 可很快就发现陈达不正常了,他脸色苍白,手还在抖,最重要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纪莫年试图想要一较高低的拼一把,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陈达的匕首拿开,比上了华瑶脖子,对着纪莫年,“开车。” 他没动,陈达的刀直接在华瑶胳膊上划了一道。 “你别碰她。” “那就听话,开车,出城。” 纪莫年抿着唇,僵持着,手机突然响了,在这样安静紧张的气氛中,尤为吓人。 来电显示是阿兰,他伸手要去拿手机,陈达吼道,“别动,挂掉。” “我这个朋友家就在前面,刚才家里遭贼,报警了,现在打给我肯定是要我回去和警察说小偷的事,如果我挂了,不回她,肯定是要过来找我,发现我不在这,就会意识到我出事了,你确定我不接吗?” “别耍花样。” 陈达吼道,纪莫年在后视镜看他,陈达脸色发白,身上很脏。 纪莫年脑子在这一刻疯狂转着,陈达不是被奸细救走了吗,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他想利用所有能观察到的点脱身,可此时陈达的刀子就在华瑶脖子处,让他心跳加速。 电话又响了第二遍,纪莫年当着陈达的面接起来,放了免提,电话那边阿兰着急的,“派出所的人到了,你在哪呢。” “我这边有点事,和华瑶先走了,你和警方说一下吧。” 陈达死死盯着他,可纪莫年语气非常平静。 阿兰似乎没想到他会走,“那刚才要找的资料呢?我在家里没找到,估计是之前搬家不知道弄哪去了。” “没事,找不到就算了,尽量找吧,对了你既然要找资料,就把之前我和梁旭在下八里玩具公司的那一份也找出来,我过后要用。” 陈达听得不耐烦,给他眼色让他赶紧挂了。 纪莫年这才挂了电话。 “废话为什么那么多。”陈达怀疑他在电话里是不是传递消息了。 “我说的你都听着呢,能有什么。不多说两句,阿兰会怀疑的,她可和警察在一起,她家到这就十分钟。” 陈立恶狠狠地瞪着他,但似乎体力有些不行,索性用绳子将自己拿着刀子的手和华瑶的脖子缠在一起,“开车,出城。” 车里安静的厉害,纪莫年的脑子发麻。 陈达努力集中精神,一直在盯着他的路线,稍有偏差,就会威胁他,并且指挥着他走哪条路就必须走哪条路,不给一点偏航的机会。 中间纪莫年想开去派出所的计划,几次被识破,华瑶脖子上都有血了,纪莫年也不敢再造次。 按照陈达的指挥走了出城的路,很快他们就路过了下八里。 纪莫年一下明白过来,陈达走的是那天在下八里抓捕他的路线。 他原本就是计划要出城的,估计布局已久,要不是警方追的太近,他早就跑了。 想到此纪莫年心提起来,回忆着那天陈立等人的叙述,当时哪辆警车追在前面?陈达要和那个奸细有交流才行,被奸细救走肯定是临时起意。 “专心点开车。” 车子开过那天弃车的窄路,很快就到一条死胡同。 他踩了刹车。 陈达却皱眉,“继续开。” “没路了,陈达,不如自首。” “你以为我自首就能活吗?他们想让我闭嘴让我死,有的是方法。别废话,往前开,压过草丛,从那两棵树中间过去,那边有路。” “这不太可能。” “猛踩油门。” 说着陈达急了,直接一刀又划着华瑶,后者大叫。纪莫年心一颤,使劲踩了油门真的压过草丛,一个急速下坡,竟然横穿过了这篇林子,从另一侧穿出去,直接下坡,跃到了下面盘山土道上。 纪莫年这辈子没这么开过车,几次以为车子要翻了。 最后落到道上,带起无数尘土。 “可以继续开了,往前,一直往前开。” “你到底要去哪啊。” “出城。” 车子平稳的开在路上,陈达终于松口气似的,他头上的虚汗渗进伤口,刺痛着他双眼猩红。 纪莫年心理七上八下,华瑶流着血却很镇定,车子再次平稳上路后,她突然开口,“陈达你这么狼狈,想必是你背后的老板舍弃你了吧。” 纪莫年心惊,但也反应过来了,陈达即便是洪先生的亲信,可身份暴露被通缉,一旦被抓到,对洪先生就是极大威胁,所以警方抓捕他时,奸细才出手救他,但可不是为了救他的命,而是怕他被警方抓住说什么,毕竟他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也许在他被救出来后,就对他动手了? 可他怎么跑出来了,这简直是奸细的最大失误。 一旦陈达跑出来,很可能就会暴露奸细,暴露洪先生甚至洪先生背后的势力,所以陈达现在很危险。 陈达沉默着,纪莫年看了一眼华瑶,也大胆的开口,“陈达,你知道就算跑了,洪先生也不会放过你吧,你知道太多了,这个时候你可以依靠的只有警方,只要你说实话,将功补过你还能活下来,警方会保证你的安全。” 陈达却像听了多大笑话,“警方保护我?信吗我一旦自首,死的更快。” “你可以和警方说谁是奸细。把他供出来,就没人能害你了。” “你以为,就那一个奸细吗?只要上面的人还在,只要手段够厉害,今天就算他不是奸细,明天也许就是了。 纪莫年,你真是天真的可怕,这年头最难摸透的是人心,我不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 投靠警方?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手上的人命够枪毙好几个来回了,我又知道的多,洪先生就算拼了命也会把我弄死,也许还没到警局,也许就在进去的时候来点意外。我不会自首的。 认真开车,别说没用的,你要是能把我安全送到地方,我就留你一命。” 华瑶插嘴道,“既然我们把你送到要去的地方,以后你都不会回来了,不如说点我们想知道的吧,毕竟你就算逃到国外,洪先生势力在,肯定也会四处抓你。只有他倒了死了,你才能真正的安全。” 陈达皱紧眉头,却没有回答华瑶。 但华瑶没放弃,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都说了,没有跑出去,你就在洪先生那必死无疑了对吗? 可你以为你还有挽回的机会吗?左右都是死。 或者你担心,我们知道了想知道的就不管你了,不如这样,这里到目的地有多远?每过一个小时,你说一条我们想知道的。”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第106章 年轻 “凭我知道你想去禹县渔村码头偷渡,你以为刀子比在我脖子上,就赢了吗?上一次我的话你听进去了,这一次要不要合作,你告诉我们想知道的,我们平安把你送去码头。” “码头?” 纪莫年看着路线,确实一直在往东走,他此时才意识到陈达要去哪。但他没想到,禹县附近还有个渔村码头?华瑶怎么知道的?” 陈达此时也惊讶,“你知道渔村码头?你知道偷渡的地方,你到底什么人?” “江湖上混的人,陈达,你信吗,逼急了,我成为你的刀下魂,但你也跑不了了。我想知道,当初小铃铛,是你的人下手的,对吗?” 纪莫年心中震动,当初梁旭,就是因查到下八里地下赌场,才有后续那些事。而那个地下赌场就是洪先生为首做的吧 小铃铛要不是自杀,那梁旭也不是自杀? 陈达盯着华瑶,半晌,“对。” 纪莫年惊讶极了,“小铃铛不是自杀,是你们弄死的?那梁旭呢,梁旭是不是也是你们?” “是。” “是你本人做的吗?”华瑶继续问。 “不是我,是我当时的手下,纪导你一直跟着专案组,知道冯严之前隐姓埋名去了一个小运输公司,就是那个公司的老板,桩子,他动的手。 只是你们查到冯严后,我知道桩子迟早要被你们查,前段时间做掉了,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成他的角色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冯云和冯严很厉害,他们打听到洪先生手上运货的小公司,就去接近,试图找到洪先生的下落。但终究势单力薄,和洪先生没法比。” “你们两方互相斗,伤的都是无辜,没王法了吗?现在都曝光了,洪先生逃不掉了,我劝你还是供出他,别在这挣扎了,警方难道是他家开的不成?哪那么大势力?” 陈达冷笑,“纪导,你怎么那么天真啊。你以为一个案子曝光,最后真的能拉出最大的那个boss吗,真正的大佬只会让你以为,你见到了真相。 还有,纪导,你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任何怀疑,我为什么认识你吗?” 纪莫年心里一沉,“因为梁旭?” 陈达笑了,“这么说也没错。当初我们跑出去一个叛徒,竟然还找到你们报社了,只是你们不知道那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监视下。 从梁旭刚到下八里试探,走的每一步都是我们算计好的了。 本来觉得威胁他,或者给他一个教训,给他点想要的真相,他就能算了。 结果啊,人算不如天算,我们找的接近他的人出了问题。原本找了小铃铛,可有人利用了小铃铛,所以我们原本设计梁旭的那些都完了。 我们做了诱饵让他以为进非法信息交易圈,就能找到地下赌场,实际上就是给他下的套。” “是你们,最后把交易信息换成真的,把他送进去。那后来又为什么杀了他。” “他不会进去的,我们也被骗了,接近他的女人早就告诉了他真相。总之第二次所谓决定性证据,他早有准备,最后肯定进不去。 没办法,我们就下手了,小铃铛和梁旭都没放过。 可小铃铛到死,也没供出来谁策反了她,让她表面拿了我的钱去骗梁旭,实际上是引导着梁旭一点一点发现地下赌场的信息,真的很悬,差一点我们就暴露了。” 陈达说到这,看着华瑶侧头露出来的猩红眼睛,“你那个小姐妹啊,死前受了挺多苦的,啧啧啧,折磨女人的法子有的是,还不留痕迹,可她都不说。 其实我们推断,引导梁旭的另有其人,小铃铛只是幌子,但她就不说是谁,她不说洪先生也猜到了,只是那个女人早就换了面容,神出鬼没,洪先生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大对手就是她了。但没办法她越这样,洪先生越喜欢,这辈子那女人都逃不出洪先生的手掌心。” “你说的女人,是冯云吗?” 纪莫年想到什么问着。 陈达却嗤笑了一声,“那女人到底是谁,恐怕只有洪先生知晓,总之不简单。她换了面容,换了名字,本想从小铃铛口中挖出那女人后来的样子身份。 但小铃铛就是不说,没办法,只好弄死了。” “你们不是人。”华瑶激动的,刀子割破她的皮肤她好像都感觉不到痛一样。 “梁旭我们也逼问了,他真是个情种,殊不知,都是那个女人惯用的伎俩,那女人很厉害的,对付男人很有手段,据说总能在短时间内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臣服为她所用,梁旭到死都还以为自己遇到真爱,其实他也被骗了。 那女人眼里只有名利地位和复仇,哪有什么真情,都是骗局。 可惜被她骗,被她利用的男人,都甘之如饴。我都为梁旭感到不值。” 纪莫年心狠狠沉下去,是啊,蝴蝶戒指,是冯云吗?梁旭当年要求婚的是冯云吗?那个欺骗男人的千面女郎,梁旭也是受害者之一?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 纪莫年心中震撼又疑惑。 “那警方的奸细是谁?” “我不知道。” “这时候了你还撒谎。” “我真没说谎,我一直知道警方内部有洪先生的人,但不知道是谁。 那天我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救我,估计是怕我被抓,我原本往山上跑,但有人把我打晕了,之后我就感觉被搬到了后备箱里。 再醒来就在下八里一处院子,有人看着我,都是我以前的手下,他们要制造一场火灾意外,想烧死我,再让警方发现,好打消警方继续查的念头。 知道我怎么跑出来的吗? 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情谊,只有永恒的利益,我那些手下过去甭管什么交情,大哥大哥的叫着,为了上位为了钱什么都肯干,不过那个奸细肯定是个年轻人,还是太嫩。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了其中一个手下,他杀了另一个看守,伪造成了被烧死的我,我才跑出来。 不过,估计很快你们警方就会判断出尸体不是我,那个奸细也会知道我跑了。但那不重要,我要的就是时间差,那时候我早跑了。 我跟在洪先生身边这么多年,早知道有这一天,找好了退路。 只我没想到洪先生对我防备这么大,更没想到他背后的人……。”陈达讽刺的笑着,“若不是今天劫持了你,纪莫年,我还要再费些周折呢。这还多亏了,华小姐。” 他的话意有所指。 纪莫年感觉到了话里的一丝不对劲,皱眉看向华瑶,只是还没等多想。 华瑶就冰冷的插道,“你确定没看到那个奸细,那你怎么知道是个年轻的?” 第107章 篝火 “听声音啊。是个年轻人,手段也稚嫩,洪先生很在乎也很信任那个奸细,保护的滴水不漏,这么多年我只打听到,这个奸细在洪先生那的代号,叫红鹰,其他的一概不知。但很多事都是经这个人之手的,我并不知太多洪先生的内幕。” “你倒是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那洪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是什么身份?” “不是我不说,是我没法形容,我确实见过他,但那是一年前了,我和他这些年一共见过七次面,可以说每次见他脸上都有所改变,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莫年心惊,“就没别的特点吗?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陈达摇头,“怎么可能知道,但我这人天生对各地方言敏感,几次见面中,虽然他有意更改说话方式,但还是带着点豫南的口音,我猜他应该是那边的吧。哦,对了,最大的特点,就是他这只手。” 陈达比划着,“是个六指。” “那他这些年都在走什么货,违禁药品?” “对,但我只负责运货,上面所有的都是洪先生布置好的,所以我才猜他背后的人势力很大,能搞定这些路线绝对要有一定的权利。” 陈达从后视镜一直盯着开车的纪莫年,在他看过来时,又收回视线看向华瑶,“一小部分违禁药销到黑市上去,分散警方的注意力,这样即便查到了,也不会知晓那些违禁药的真实用途。 而大部分,都送到了云南。” “什么意思?” “知道那些小姑娘为什么都很听话吗?” “你们?”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这些年也摸透了,像下八里那种地下赌场有很多,这几年抓的严才变少了。 那才是重头戏,很多达官显贵,普通人玩腻了,就想玩点刺激的,不止小姑娘,残疾的缺胳膊少腿的,外国的,不男不女的,只有你们想不到。 我都觉得他妈恶心死了。但人性更恶心。 国内的小姑娘其实并不多,抓的太严,而且货少,要找那些丢了也没人在乎的缺爱的,还要漂亮的,这很难。 但也就是这一小部分货,引起了国内警方的关注。我当初就说不要再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可洪先生这人有特殊癖好,专门偏爱小姑娘,不少都是他弄来的。 说实话,只有变态才能想出这种变态的赚钱法子。 但他确实够厉害,我猜背后的人之所以重用他,也是抓到了人性的缺口。 那些达官显贵里难免有一些上位者。 没人能受得了潜移默化的诱惑,更不知自己内心可以黑暗到什么程度,地下赌场就是在测试一个人内里的下限。 只要抓到达官显贵一次把柄,便能控制对方。 索性对方成了常客,在某些方面也互相保持沉默,自然被划到一个阵营。 纪导的出身,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都是上面博弈的手段。” 纪莫年内心震动,“你是说?实际上这生意是上面的人,为了……” 陈达耸耸肩,“具体的,哪是我这种走货的人知道的,但我带了这么多次赌场客人,那些人虽戴着面具,难免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举个例子,前年,有一个小科长,当时新闻闹得挺大,说是情妇举报。情妇算什么,他因为犯了错,成为弃子,才被按个名头,他可是地下赌场的常客,玩的可花了。” 他没说下去,纪莫年心狠狠沉了,“目无王法吗?难道上面都是烂的?” “那倒不至于,只是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就够搅乱局势了,对吧? 但你觉得其他没参与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纪莫年整个人处于震撼中,更多的是不信,“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你有证据吗?” “我有证据现在早死了,那个小科长暴露的时候,负责带他入场的人全都被做掉了。这种事,上面的人,宁可多杀,也不会透出风去。” “那你知道都有谁吗?”纪莫年想了想又问道,可陈达却笑了,“我也只是猜测,纪导,我劝你别多问了,知道太多没好处的,你不就是关心你那个朋友,梁旭的死吗? 他就是知道的太多了。那个女人告诉了他,他去调查,才把命搭进去。 有时候真相太伤人。” “那冯严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说到冯严,陈达挑了挑眉,不耐烦的,“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他抬头往前看,“快到了,专心开车,还想问,也等我到了地方再考虑要不要说。” 他这话是看着华瑶说的,拖着长音。 但纪莫年没注意到他后来的目光,因为还震惊在刚才得到的消息中,整个人都是麻的。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山道没路灯,几乎是摸黑开进村子的,远处点点灯光稀稀拉拉,陈达却没让车停下。 一直穿过村子,渐渐闻到潮湿腥咸的海风,纪莫年知道快到了。 那处码头很偏,甚至称不上码头,沙地靠近海水有几个简单的木桩,光秃秃的一艘船都没有。也没有灯光,一片黑暗,车灯照过去,黑暗中的海面不断地在夜色中嘶吼。 车子就停在了这。 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已经把你送到了,陈达,放了华瑶吧。” 陈达没动,他此时体力也要到极限了,可刀子就横在华瑶脖子上,甚至已经割破出血。 “纪莫年,按我说的做,在码头那点上篝火。” 他扔给纪莫年一个打火机,看纪莫年没动,陈达皱眉,刀子又划破了几分,“让你去点火。” 纪莫年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华瑶,下车去点火了,他点的很慢,手机被留在了车上联系不上外界。 看看四周,他完全没想到,在禹县往东还有个这样的地方,看得出来这村落已经衰败了,没什么人了,这一片海域连海草都没有,估计是没有什么可为村民打捞的,才会荒废,倒成了犯罪分子的秘密基地。 在陈达的催促下,篝火点了起来。 一下将这片沙滩点亮。 第108章 海上 陈达则拖着虚弱苍白的华瑶下车。 刀子还在华瑶的脖子上。看纪莫年要过来,威胁着,“别乱动。”又看了看表。 纪莫年紧张的,“一会船就要来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是那句话,你说的越多,警方越容易抓到那个人,你在外面就多一分安全。” 陈达却冷笑,“真的能抓到那个人吗?” “一定能的,只要你肯说。” 然而这时,纪莫年身后一阵海风,回头看到海上有人拿火把朝这边晃着。 陈达双眼带着光,拖着华瑶往海边走。 纪莫年一下急了,“你要走了,放开她,她已经失血过多,需要马上包扎。” 陈达却没听他的,船很快到了近前,纪莫年才意识到,陈达是要把人质一起带上船。 他过去拉住,“你不能带她走。” “那我带你走?” 陈达话音刚落,开船的人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一阵香味过去,纪莫年瞬间浑身无力。 但他还有意识,船已经开起来了,头晕脑涨,听不清什么,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完全用不上力。 他迷迷糊糊看到,华瑶似乎在和陈达争执什么。 华瑶双眼通红的抓着陈达像在质问,陈达笑着,和她说话,渐渐地华瑶脸色却变了。 到最后陈达甩了她一耳光把她打倒在甲板上,华瑶却是整个人发着呆,浑身颤抖。 可陈达又一次抓起华瑶的头发,纪莫年大喊着放开她,可怎么喊自己都听不到任何声音,而甲板上的华瑶抬头,那一瞬目光和他相遇,他诧异的看着她的眼眸。 不解愤恨无助,然而也只一瞬,下一秒华瑶就起身,抓过刀子刺向陈达。 可终究以卵击石,陈达掐着她的脖子,压在船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扔下去。 纪莫年要疯了大叫着,看到船板上凸起的钉子,手毫不犹豫的伸过去,剧痛和鲜血让他短暂清醒,一瞬间像是声音回笼,就听到陈达大笑,“冯严那个傻子,你们全是傻子,都被洪先生给耍了。我又何尝不是?” 纪莫年没犹豫的扑过去,用仅有的力气死死的抓着陈达的裤脚,“放开她。” “又一个情种啊。”陈达眯起眼,像一瞬迸发出恨意,松开华瑶,抓着纪莫年的头直接撞向船板。 嗡的一下,他大脑一片空白,声音一下又没了,只看到陈达面目狰狞满是恨意的指着他骂着什么,可他却一句都听不清,陈达的嘴一张一合,像是恨透了,抓着匕首朝他刺来。 然而千钧一发,华瑶一下抱住他,纪莫年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到她背上的刀子,陈达似乎也没预料到,发愣的松开了手。 然而纪莫年只能大叫着,全身无力,什么都听不见。一切都是不清晰的。 此时他怀里的华瑶,那双发红的眸子流下泪来,那一瞬,像是某种无法言语的情感,她在和他说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但她的目光带着情感,委屈的仿佛一个小姑娘,伸手去摸他的脸,努力对他笑,可嘴里吐出的血让笑容凝结,浑身痛的蜷缩抽搐。 那一刻世间万物都停止了,纪莫年仿佛做梦一样模糊。他努力的咬着舌头让疼痛使自己清醒。 然而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开船的人惊叫起来,陈达也看过去,岸边闪烁着警车灯光,数辆车开到码头,有警员朝着这边跑来。 船上的人都看向岸边,惊讶,惊慌,不知所措。 “怎么办?” 开船的惊叫,一面拼命地想要将船开的更远,可远处已经一个两个三个快艇,甚至有警察开枪示警。 开船的人吓得直哆嗦。 陈达也是惊慌,此时才反应过来,“警察怎么会找到这?不应该啊。” 突然看向船板上的纪莫年,“是你?” 是他,早在他和阿兰通电话的时候,就暗示了,以前玩具厂那个案子,他和梁旭被绑架过,阿兰是知道的,所以当他说了这句话,阿兰一定听懂了。 只是他们这一路车开的太快,路线太诡秘,就算警察追查摄像,也需要时间,好在终于来了。 陈达气急了带着狠厉,一把将纪莫年拉起来。 “你跑不了了,陈达,自首吧。” “不可能,你在我手里,怎么可能?哪弄错了,你骗我?” 他指着华瑶大骂着。 这一次不远处的快艇再次开枪,打穿了他们船头的玻璃,开船的人,一下倒在地上,那边警察开始喊话了。 陈达彻底慌了,松开纪莫年,想要继续开船逃跑。 到最后,发现四面八方的快艇已经将他们围住。 陈达自知跑不了了绝望的大笑着,双眼通红,抓过纪莫年,“有你在我手里,我肯定能走的,肯定能。” 他抓着纪莫年的脖子,刀子在他肩上插下去,冲着外面喊,“再靠近,我就杀了他。” 然而陈达话还没说完,地上满是血的华瑶就爬过来,一口咬在陈达腿上,陈达痛的一脚踢过去,本就虚弱的华瑶掉进了海里。 纪莫年不敢置信的大吼着。 这一刻,撕心裂肺的本能再次让声音回来。 可正因华瑶最后这一口,陈达暴露在了狙击手的视线里,可也因华瑶跌入海中,造成的波动船只一晃,子弹打偏了,打在和陈达肩颈处。 陈达晃了晃,血喷了纪莫年一脸,他最后在纪莫年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便也随着子弹的力,直接仰面跌进了海里。 那天救援的过程,纪莫年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很乱,警员把他带到岸上,他全身都湿了,海水的咸在半干的时候是有颗粒感的,让人更加焦躁。 他整个人瘫软无力,坐在海边全身发抖。 根本不记得那天他后来做了什么,醒了后听阿兰说,那天他死活不上救护车,一定要等打捞队有华瑶的消息。 最后被小王直接给抗上救护车打了镇静剂。 醒来前,他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华瑶最后替他挡下刀子的画面,他在梦里反复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有什么理由替他挡刀子呢? 她接近他欺骗他利用他,她那样利己的人,为什么会在陈达下手时,毫不犹豫的扑过来,还是那样的目光。 那目光在黑色海面像一道光,刺痛到他心里,他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可在梦里,他看着她的口型,终于懂了,她在说,“对不起。” 第109章 游戏开始 她为什么道歉,是因之前欺骗利用了他,可他和她的关系到了如此深情,甚至纠缠不休的地步吗?他突然不懂了。到宁愿她一直是那般算计和利用。 纪莫年醒来,阿兰在一边守着,说他脑震荡了,看他皱眉着急,先一步开口,“找到华瑶了,放心,昨晚上很快就捞上来了,但她受伤太重,现在还没醒,已经脱离危险了。” 纪莫年长舒一口气,要起身去看,被阿兰按住了,“你脑震荡,不想活了?再说了她没醒,你去了也没用,不如好好养身体,养好了再去照顾她。” 纪莫年这才跌回床上,所有感官复苏一样浑身都疼。 “你家的事怎么样了?” “现在我家那还算啥大事啊,你在电话里和我说玩具厂的事,我都吓死了,怎么突然被绑架了,虽不知怎么回事,但刑警队都出动了,你又突然找上我问梁旭的事,我也猜出个大概,梁旭真的不是自杀,对吧,是惹了道上的人?” 纪莫年点头,“别多问了。” “我明白的。” 阿兰看他脸色不好,找着话题,“我家里那边没什么事,估计就是个临时起意的小贼,丢的东西也不值钱,但资料没找到,或许是我记错了,没在家里。” “没事。”反正现在已经知道梁旭的死有问题,那些资料也没什么意义了。 对梁旭的疑惑解开了又好像没解开,其实纪莫年心里现在有一个更大的怀疑。 梁旭当初为什么瞒着他,陈达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多回忆里的细节就浮现出来,比如,有一次梁旭给他打电话,问他父亲晋升的事,再比如当初报社找过来的那个男人,在宿舍里前一秒好好的答应留下,后一秒又如见了鬼一样的跳出窗外,而当时他在给他父亲打电话。 纪莫年觉得自己好像疯了,为什么会怀疑这些。 就在这时,何志明敲门进来,阿兰有些担心,但纪莫年坚持说自己可以做笔录。 他交代了被陈达劫持的全过程,也说了陈达说的一些事,这些都是案子很关键的点。 何志明全程皱紧眉头,“那他没说冯严的事,一点没提?” 问到这个纪莫年停顿了一下,其实记得那天在船上,陈达最后说了一句冯严,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摇头,“没提,没来得及问,偷渡的船就来了,之后警方就到了。陈达找到了吗?” 何志明摇头,当时只打捞上来了华瑶,陈达却毫无踪影。 这两天还在继续找,不过据说今晚海上有暴风雨,所以今夜过后就没有打捞的价值了。 “其实我有一个疑惑,陈达为什么会找上你,或者说你俩?” “路上听他的意思,目标是我,估计是看中我的身份,最后把我绑到船上,也是一种双保险,毕竟洪先生也好,那个奸细也好,对于我这个人质,都会顾及吧。” 何志明点着头,却斜眼盯着纪莫年,此时纪莫年有些发呆的看着窗外,何志明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在想什么呢?” “梁旭的案子。” “重新做调查了,但时隔几年,会很难。” “我觉得梁旭当初肯定是接触到了真正的核心,才会被灭口。” 何志明点着头,叫他不要太担心,先养好身体,警方会追查下去的,并且还委婉表示了,局里综合考量他这次差点出事,加上受伤最好休息一阵,好好住院,不要再操心案子的事。 纪莫年一下就听懂了,“你们想让我离开专案组?” “你本身也不是专案组的人,之前是允许你配合拍摄,纪导,但你不是警察,这一次差点就出事了,你要是出事?” “我要是出事怎样?换其他导演,就不会出事了吗?” “不换别人,局里决定这案子破了后,你再进组拍摄,之前也这么决定过,不是吗。” “是我爸给你们施压的?还是你们局里觉得我受伤了,怕废了死了,得罪他?” “纪莫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何志明呵斥道。 他冷笑,“你们放心好了,我爸不会因为这些怪罪任何人,要是能给他增加丰功伟绩,他宁愿我挂在墙上。” “你注意说话分寸。” 纪莫年也知自己情绪波动有点大,不该说这些,“我的意思是,我要求继续拍摄。不会有任何问题。” “等你养好了再说吧,现在,专案组我说了算,我不允许你继续跟组,先把身体养好了。 还有,我不是陈立,别给我打感情牌或者做什么交换,我这人的做事风格,纪导你也和我打过交道,你要觉得我畏惧强权,怕惹事,就这么认为好了,但你想回到组里,门都没有。” 其实纪莫年也知何志明是好意,现在组里的奸细没找到,随时随地有危险,而他的身份,今天被陈达绑架,明天可能就会被别人利用,给警方也添麻烦,他自己也容易出事。 可他不甘心,在何志明走出病房前,突然开口,“那如果,陈达和我说了,谁是奸细呢?” “什么?” “我说,我也许知道谁是奸细。” 何志明惊讶回头,“谁?” 纪莫年却答非所问,“如果我说知道谁是奸细,你还会把我赶出专案组吗?” 何志明一下明白过来了,“少在这装神弄鬼,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让你回组里了,死了这条心吧。” 纪莫年却是早就知道他这么回答一样,“那好吧,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专案组的了,也不用守你们队里的规矩,我就是个导演,为了名利新闻不择手段也要拍摄到精彩画面的导演。” 说着在何志明面前拿起手机,发了什么。 何志明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一瞬惊讶,可已经来不及了,“你疯了吧,你想死吗?” 纪莫年脸色却及其平静,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平静。 此时看向窗外,他想到了很多,梁旭,华瑶,还有父亲。 但又好像很乱,什么都没有头绪。这种感觉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过去都活的太规矩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就可以守护住自己想要守住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越是想要抓紧的,越会失去,他突然自嘲的一笑。 深深地窒息感,让他明白他不是个旁观者,他早已成为局中人。 而此时专案组的工作群里已经炸开了花,先是小寒打了个问号,之后小王来了一句卧槽。 还有不少人在下面追问是谁。 可纪莫年却选择退出了群聊,唯有刚才他打的那句话留在上面,“我知道你们中谁是奸细,我暂时不会说,原因你知道,但你实在让我厌恶,所以我要玩一个游戏,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的游戏。” 第110章 留声机里的秘密 技术科将下八里小院火灾案冒充陈达的尸体,做了dna比对,很快就在数据库里锁定了这个人,男28岁,赫程,有过偷窃案底,是一家二手音像店的店员。 也是巧了,这家音像店的老板,就是邢凯旋。 去年开始邢凯旋海运生意渐渐不做了,在安城开了两家店,一家洗浴,一家二手音像店。 出事后,警方就对他的生意做了检查,但发现都是正经生意。 洗浴更是清水的连搓澡的都是五十多岁的大叔和大姨,音像店更是简单明了,一共两个店员。 都是去年新开的,能看出来,邢凯旋在想把生意逐渐往国内实体做,之前也说过想接回孩子一块好好生活。 但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出了事。 可邢凯旋出事,却完全没影响这两家店的经营,主要是平时他似乎也不怎么管店,对生意也不上心,可这两家店的生意倒是看着还不错,尤其是这家二手音像店,每个月至少做成三四个大单。 何志明不太懂这个,但他觉得一个八十年代的双卡磁带录音机能卖到了两万块钱,是真夸张了。 可店里的解释是,很多发烧友,不差钱,就为一些所谓以前的回忆。倒也说得过去。 按照陈达的说法,赫程是他的手下,那么就是洪先生这边的人,却又是邢凯旋的店员,这中间怎么看邢凯旋都是洪先生这边做事的人。 可音像店之前无论账目还是店里都没查到什么,何志明不信这个邪,亲自又去了一次音像店。 他还特意留个心眼,没带原来专案组的人,甚至也没多带组里的人,直接叫一个新来一年的实习生跟着。 店里原本有两个伙计,一个是死了的赫程,还有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李溪。 不管老板还是伙计出了什么事,店还正常营业,那小姑娘此时正趴在收银台刷视频。 上次警方来查时,店里还是那个赫程,和这个小姑娘是倒班制。 因为之前找李溪做过笔录,她是认识何志明的,问了她两句,发现她还不知道赫程出事了。 只说赫程两天没来了,电话也不接,她顶的班,但也没多在意,以前赫程也经常这样,他们工资是按时间算的,她倒乐意在这多挣钱,毕竟这工作轻松极了。 一天到晚也没几个人来买东西。 何志明忍不住问她,“你们老板住院,另一伙计不来,都不影响你继续上班打工?” “真不影响,你们上次也查了账本,我们这店里的东西明码标价,要是讲价也只能给老板打电话,我们没有规定价格的权利,而且一般发烧友,买的贵设备,都不讲价,直接就付款。过后老板亲自**,等客人再来取,或者老板送货上门。 我们顶多就是看看店。想努力都没上进的机会。” 何志明看着店里的陈设,确实如此,他是不懂这些,但这些价格高的也算离谱,尤其是现在网络购物发达,他在网上查过,明显这实体店里的东西比网上卖的贵多了。 但一个月内竟然也有三四个大单,可除却开销,也没什么余富了,不仅他这家音像店,那家洗浴也是如此,生意不错,也就是基本开销,盈余不多。 那邢凯旋又从哪赚钱呢? 就算是新店,邢凯旋似乎也没有想改善的态度。何志明本能觉得有问题,尤其是赫程这人身份曝光后,却始终没有查到这店里的问题在哪。 此时在店里看着陈列,何志明询问着小姑娘对赫程这个人的看法。 小姑娘竟然说对他其实并不熟,这店才开一年不到,又是倒班,他俩一同在店里见面,就是交接班的时候。 要说唯一的印象,小姑娘觉得赫程挺上进的,按理说这个工作清闲,也没有什么压力,小姑娘觉得承接这份工作的人都该是她这个心态。 可有次交接的时候,她发现赫程对顾客很上心,其实按店里的规矩,店员顶多就是介绍一下产品,来的都是发烧友也用不着多介绍。 可赫程却对来买东西的人特留意,还私下抄人联系方式,他以为李溪没发现,但小姑娘其实挺细心的,觉得他是想捞客户,为了自己单干,“赫程给我的感觉就偷感很重,不像来打工的,对产品购买流向特注意,我还把这事和我们老板说过呢。” “那你老板什么反应?” “他就没反应啊,让我别管赫程。我们老板对生意特佛系。” 之后何志明又查了账本,可惜从上次查过后,账本就没更新过,李溪说老板出事后,店里就没生意,上门问的都没有,这点很奇怪。 就算以前生意一个月做不成几单,但也有人来看,或者问价格,或者给老板打电话交流,可邢凯旋自从住院,那些发烧友就好像知道了似的,全消失了,以至于这两天特别闲,所以赫程没来她也没觉得自己多累。 但何志明还是发现了账本上的一个小问题。 在邢凯旋出事前,曾有人定了个留声机,原本取货时间定在了昨天下午,可还没人来取,货还在仓库放着。 何志明点着这条,问李溪,她竟然也不知道,说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都是当场订货付钱,老板晚上来**,在预定时间客户就来取走,或者老板送去。 因为东西比较贵,从没有说逾期不来取的情况,而且客户也没来电话延期,李溪之前还真没注意,此时当场给客户留的电话打过去,想要询问,可对方根本不接,打了几次都不接。 何志明一下听出了问题,“你之前说你们店里都只卖现货,从来不预定吧?” “对,店里的东西都是二手的,在海外淘的绝版货,要预定需要很久,我们店里就没有这种情况,老板说那样周期长太费劲,其实别的音像店都有这个服务,我们这种店靠的都是老客户,可我们老板却不干,我还劝过他几次,这样会损失很多客户,他就很不屑,就只卖现货,有什么卖什么。” “那既然客户买的都是店里现货,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反而要预定时间来取呢?” 这句话倒把小姑娘问愣住了,她皱皱眉,“其实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但客人和老板都说东西太大,怕碰坏了,所以要老板亲自**好,至于为什么不当场打包,说是还要找运输车来啦,也是怕碰坏了。”虽然有些奇怪,但她一个打工的,不用她费劲打包,何乐而不为呢,现在年轻人工作从来不刨根问底,能少干就少干还不好吗? 何志明却看着四周的陈设,店里最大的也就手风琴大小,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不能当场拿走的? 心里一丝奇异的感觉,“你刚才说每次卖出的货,都要你们老板亲自**?” “对,凡是那种价格很高的,都是老板亲自**,不让我们包,偶尔便宜的小件我们随手就包了卖了。” 李溪指了指柜台上一些随身听啊,或者小的音响。 “那这些小件,客人都是当场拿走的?” 李溪想了想点头。 以前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细想也觉得奇怪了,“确实,贵的大件一般都是至少第二天来取,有的预定三四天才来取,小的都是当场拿走了,可能真的是大件怕碰坏了,所以要特殊**一下?” “特殊**?只有你们老板亲自**的?你们知道怎么包吗?” 李溪摇了摇头,何志明想到什么,“那个没取走的货,还在库房里的,是打过**的吗,带我去看看。” 库房在音像店后面,李溪找出钥匙打开,里面空间不大,就是些还没摆出来的二手音响,地正中间是一个用木头和纸壳箱子包的很严密的**。 看账本上写的是一台老式留声机。 何志明示意警员打开,**是很严,但打开后,发现外面也就是普通纸壳箱子,固定两根木条,里面是泡沫塑料。 “就这?要你们老板亲自**?” 李溪点头,其实她也觉得这种**店员就能打,老板却坚决不让他们包,一定都每次等下了班关了店亲自来,第二天他们上班看到的就是包好了的。 何志明又检查那台留声机,也就是普通的二手旧货,没什么特殊的。 他不死心又在库房看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一台差不多的留声机,“你们的留声机这么贵,外面我看没有再摆了,这台为什么不放到外面展示?” “这台底座坏了,老板说不卖了。” “底座?” 何志明将那台留声机拿出来检查,和这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底座有些破损,但并不影响使用,而且这家二手音像店外面很多东西都有损坏,为什么这个却不拿出去卖。 何志明又去看那台**好的,发现那就是底座那,一个是正常的,另一个盒盖挂不上。 他心思一动,试图想把那台完好的盖子拿下来,可却固定的严实,要恶性破坏才能打开。 何志明皱眉不死心,想把这台抱起来放在高处好好研究,可这一抱,心下一沉。 为了确认又去抱了一下那台坏掉的,这两台一模一样的留声机,重量却不同。 他蹲下来敲着底座,惊讶的,“去找个螺丝刀,这台留声机里有东西。” 第111章 自导自演 何志明撬开了那个本来给客人包好的留声机底座,结果打开一瞬,在场的几个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用胶带缠着一层带透明**的白色药片,足足有四五包贴在留声机底座板上。 李溪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说自己不知道,不了解,这些都是邢凯旋弄的,她从来不知道里面还藏了东西。 小姑娘都被吓哭了,店直接封了,药片拿回去化验,小姑娘也带去做笔录。 何志明看得出来小姑娘是真的不知道。 也从她那知晓,几乎每个月大单都是看中了定下来,等老板来**,她也有过怀疑,但觉得是这种东西太贵,如果不**带走怕有破损。 从来不知这些大件音响里面的秘密。 按账本上的登记,警方挨个去找买家,可电话都打不通,店里的摄像头又是装饰,从来没有开过,但小姑娘记得几个熟客的长相,做了画像,警方通过画像去查了,还没查到什么。 何志明大胆猜测,这家音像店根本不是为了卖二手音响,而是邢凯旋对外的违禁药品销售渠道,也就是黑市违禁药的来源。 因为通过化验发现,这些违禁药品正是邢凯旋自己身体里中的那种药,并且技术科实验发现,这种致幻药品只要经过提纯,就会形成一种超强迷药,这种迷药足可以瞬间让人毫无知觉,怀疑陈立中的就是这种东西。但因在陈立手机上没有检测到药粉,所以目前也只是猜测。 邢凯旋突然出事的时候,何志明就怀疑过他是因知道洪先生运输生意,才被快速灭口,就是怕警方从他嘴里知道更多洪先生的事。 毕竟邢凯旋之前的生意也是海外运输,这种公司规模和陈达之前经营的差不多,警方查到洪先生两三年就换一个小运输公司,怕引人耳目,就对邢凯旋产生了怀疑,他一出事更是坐实了他和洪先生可能有关。 此时在他店里查到这种销售方式,终于明白之前一直查不到的黑市销售渠道究竟在哪了。 可陈达的叙述,洪先生运输的违禁药品,只有一小部分流入黑市,是为了一旦被发现吸引警方视线,实际上大部分药物都被销往云南,用于拐卖人口。 一切就说的通了,赫程之所以在邢凯旋店里,是洪先生安排的人,邢凯旋的运输公司不做了后,就给洪先生当销售渠道了。 可他这个销售渠道,是给真正的用途做的幌子。 如果不是因为陈达反水跑了,今天警方查到这,真的会被把所有视线都放到黑市上的违禁药品上,往下查,而忽略违禁药品真正的意图。 所以何志明才失望,他们继续往下查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就是洪先生他们一环扣一环的幌子之一。 现在何志明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奸细要对邢凯旋下手了,一是怕邢凯旋被警方逼问出什么,二也就是最重要的,弃车保帅。 何志明一阵愤慨,这案子查到现在真的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 他原本想照例开专案组会议讨论一下,但一想到组里这个情况,也只能直接去和大队长汇报了。 汇报出来,天已大黑。 何志明心中郁闷又不能和人讨论,思来想去,提审了陈立,与其说提审,不如说想找机会和他聊聊。 陈立这几天不负责案子,倒是休息的不错,气色都好了,相比之下何志明眼窝深陷,实在可怜。 所以他见到陈立,直接气笑了,“你倒享福了。”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陈立翻了个白眼。 “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 “担心有个屁用,提审我要问什么?” 何志明皱眉,说了新的发现。 陈立没给任何意见,而是沉默了。 何志明一阵失望,陈立笑了,“你不觉得这时候来和我讨论这些违规吗?” “你也算当事人,知道点案子情况合情合理。如果你不想说什么,我就先走了。”何志明其实也没指望陈立给他提供什么线索,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他心里的苦闷现在也只有陈立才能懂得。 结果刚站起来,陈立又把他叫住了,“提审一次怪费劲的,你说的这个我给不了什么意见,你也明白查到的就是他们给的幌子,没有查下去的价值了。 但我可以交代点,我这几天在里面的想法。” “什么想法?” 陈立眯起眼,要了支烟点上,半晌,“我这几天一直在反复回想被迷晕后的事,然后发现一个细节。” 他撸起袖子,胳膊肘那有一块青紫,对应的那条腿膝盖往下也有。“我在想如果我被迷晕后是被塞进狭小空间里,这些莫名其妙的磕碰就不奇怪了。” 何志明抬了抬眉,“所以你认为你当时晕过去后,是被放在你车的后备箱中?” 陈立演示了一下,他这几天就在反复想这个问题,到底是以什么姿势在什么环境下会碰到这几个位置。 答案显而易见,应该是有蜷缩的狭小空间,但他不认为被放进了自己那辆车的后备箱,因为他那辆车后面有东西,不会以这个姿势放进去。 “可摄像头却只拍到假的我进别墅,没拍到任何箱子或者抬人的画面,对吧?” 何志明想了想点头。 “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警方看到,是我陈立自己进的别墅,而如果,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被送到别墅了呢?” 何志明心里一紧,计算了一下车站到别墅的时间,其实如果不走大道,走小路,要快十五分钟。 所以之前他们也许一直有一个误区,陈立或许并不是那个时段进的别墅,而是在假陈立走进别墅之前。 何志明赶紧叫人去重新调监控,当时别墅的窗户是开着的,窗户边上是没有摄像的,可窗户对着的位置是别墅区侧门。 没一会,查监控的消息来了,确实在假陈立开着陈立的那辆车,到别墅区前的十几分钟,拍到一辆面包车在侧门位置,车辆进别墅区要登记,所以那辆车并没有进大门,而是停在了外面,一个周身武装严实的人,推着一个大行李箱从门口刷卡进入。 虽然没有拍到去了邢凯旋的别墅,但确实是那个方向。 虽不能作为证明,但和他们的猜测相符了。 而且那个推行李箱的人,之后空着手从侧门又出来开车走了。 那也就是说,那个假陈立之后一直在别墅里,可当时警方确认了别墅里只有陈立和邢凯旋两个人。所以,一下明了,“这一切是邢凯旋自导自演的?” 第112章 行李箱 为了确认这一点,何志明甚至找痕迹科和医院验伤做对比,看邢凯旋将花瓶砸向自己的可能性。 甚至找出当时现场拍的照片,然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是客厅靠近楼梯的位置,有一处划痕,经过鉴定,木质楼梯上的划痕里有细碎玻璃的成分,所以一下就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在汽车站陈立被迷晕后,其实是被另一辆车先带走送进别墅,而邢凯旋则伪装成陈立的样子,回到别墅,然后报警,在报警后迅速地将花瓶卡在楼梯扶手处,用力撞上去,伪装成被人砸晕的状态。 而陈立就在他旁边,被以站立的姿势扶住花瓶,这就是为什么花瓶碎了他手上也有划痕。 并且花瓶碎了时的巨大冲击,会将本就药效快过了的陈立震醒,而在窗外恰巧看到的保安,错位下会以为看到的是站立的陈立用花瓶砸的人。 计划这一切的人必然熟悉这个别墅区,知道保安几点巡逻走到哪里,所以故意大声发出争执的声音,将附近的保安吸引过来,做出这样有计划的栽赃陷害。 何志明派去别墅搜行李箱的警员,也很快给了反馈,那行李箱就放在衣帽间最下面不引人注意,实际上打开后,里面发现了陈立的毛发,这就是决定性的证据,证明陈立确实是被冤枉的。 但解开这个嫁祸案子最大谜团后,也迎来了新的更无法理解的迷雾。 邢凯旋为什么这么做?他如果是跟着洪先生的,做这种危险的生意显然是为了钱。 查看邢凯旋的发家史,他虽然早期确实是自己创业,但也不至于拥有现在的财富。 他事业的转折点就是几年前机缘巧合做了海外运输小公司,可现在看显然是洪先生给的机会,这几年间他赚疯了。 但邢凯旋有什么理由自愿去死? 奸细为了将警方对违禁药品的调查引到黑市上,才对邢凯旋下手,那邢凯旋真的心甘情愿被当牺牲品?而且如果说他被人害了还说的过去,可现在证明是他自己了断自己。 别说那花瓶砸的再深一点他可能就真死了,这个度可不好把握,显然下了死手。他用花瓶砸向自己前还吃了大量违禁药品,这是抱着必死的打算啊。 何志明可不认为邢凯旋对洪先生等人有什么情谊可言,所以邢凯旋这个行为就很奇怪,知道对方要除掉他,没跑没报警,反而十分配合的自己了断?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拿比他命更重要的东西威胁了他,那什么对邢凯旋来说,比命都重要呢? 而且如果邢凯旋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肯定会提前交代些什么才对,何志明赶紧叫人去查他女儿在乡下的情况,马上把那个看孩子的表姨找来询问。 表姨被突然提审很是紧张,何志明尽量安抚她,叫她照直说就行。 先是问她,邢凯旋在出事前有没有和她交代什么? 得到的答案,确实有。 表姨说邢凯旋在出事前一个礼拜吧,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在海南看好了房子,过后会有律师朋友找她,让她带孩子去海南生活。 “他没说和你们一起去?” “我问他了,但他支支吾吾没说清楚。还说到时候律师会给我一笔钱,让我好好照顾孩子,我追问他什么时候去,他说不一定,但如果能去肯定早点去。” 何志明皱眉,“这孩子是在几年前你接走的?说说当时的情况。” 表姨说起这个,话就多了起来,“那时候,玉美刚没。我虽然是远方表姨,但这两孩子父母都去的早,小时候我照顾过他俩,这两孩子好,把我当长辈,结婚时还把我当父母磕头了呢。 我看着他俩一起长大,结婚生子,所以通知我玉美没了时,我都接受不了,就别说凯旋了。” 表姨讲起这个眼眶发红,据她说,当时邢凯旋整个人状态特别不好,整晚整晚不睡觉,酗酒严重。 刚把她找过去时,小女孩本就小还生了病,说是饥一顿饱一顿弄的,邢凯旋实在没办法了才把她找来看孩子,不然孩子也活不成了。 她看着邢凯旋那样子心疼,也劝过,但劝有什么用。 “凯旋那时候躲在房间里不出来,酗酒不敢面对现实,人都废了,孩子也不管,眼看这人就活不成了。就劝他,孩子还小,如果他不管孩子,玉美在下面也不安宁啊,可他却爆发了。” 邢凯旋一听到孩子,人就疯了一样的要把孩子扔出窗外,表姨吓坏了,以为他喝多了,知道玉美是因为追孩子才跌下楼梯的,并且当时玉美怀了二胎,死后才发现,这对邢凯旋来说打击是巨大的。 但邢凯旋似乎更恨自己,酒醒后,抱着孩子哭一个劲的道歉,说都怨自己,狠狠抽了自己很多个耳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直到有一次表姨带小孩子去公园玩,小孩又跑丢了,邢凯旋和她找孩子找了一晚上,最后发现小孩就在家门口玩泥巴呢,邢凯旋抱着孩子痛哭了一场,人才渐渐清醒起来,之后正常工作了。 但他也以自己看到孩子就想到玉美为由,让表姨带着孩子搬了几次家。 表姨叹了口气,“我觉得凯旋就是心理问题,我提议让孩子去特殊学校,毕竟总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可邢凯旋反应却很大,坚决不让孩子去上学。” 还对表姨几次领孩子去商场玩发了好大脾气。表姨和他吵过架,可拗不过他,外加她觉得要慢慢来,毕竟邢凯旋那个时候最起码不再颓废,要他接受现实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没想到,他后来干脆就把表姨和孩子送到乡下去了。 “我和他提议了几次,这样不行,但他就说不安全,他好像在玉美死后就一直害怕失去孩子,可看到孩子又想到玉美的死,很矛盾,唉,但他心里多痛苦我知道。” 他偶尔去乡下看他们,几次半夜表姨发现他都没睡,就站在孩子门口也不敢进去,在那哭。 或者一个人坐在溪水边小声的喊玉美,说自己对不起她的话。 第113章 葬礼 何志明皱眉又问道,“你了解的邢凯旋有什么仇家吗?” 表姨摇头,“别说仇家,他都没什么朋友,以前小时候他特依赖玉美,玉美比他大几岁嘛,整天围着玉美转,后来他和玉美结了婚才好些,为了养家糊口,他做了很多工作。 唉,本来好好地,孩子却天生有病,玉美又没了。 他这人不爱和人打交道,小时候就这样,也不大爱说话,怎么可能有什么仇家。” “那他除了工作,没有什么接触比较多的朋友?” 表姨想了想,到底年岁大了,说有一次他去乡下,给孩子送药,就待了一会就开车走了,她远远看着车上好像不止他一人,但谁她当时就没看清,现在也记不大清了,但觉得好像是个女的。 但表姨也没觉得邢凯旋会再找一个,“他和玉美的感情很深,我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婚了,兴许就是同事啥的。” “那你平时看孩子的时候,没回乡下前,在市里,尤其是丢孩子那次,感觉有人故意偷孩子吗?” 表姨摇头,她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邢凯旋太过紧张了,很多次孩子就去个厕所,他就惊讶的大呼小叫。 何志明安抚着表姨,让她别担心就是随便问问,找人把她送回去了。 表姨的话虽然说的模糊,是个局外人的看法,但一些细节似乎也佐证了何志明的猜测。 恐怕一直以来,包括从事海外运输,都可能是洪先生拿孩子威胁他,可孩子一直也没出什么大事,但邢凯旋的状态却很像创伤后的激烈反应,曾经一定出过大事,才让他如此草木皆兵。 但要说大事,他人生中最大的事,目前就是青梅竹马妻子意外去世的事了。 对比时间,他妻子去世和他开启海外运输工作的时间没差几个月,他做海外运输半年后,妻子就意外没了,此时想来,未免太凑巧了。 所以会不会,当时是洪先生的人先拿他妻子作威胁,并且在他反抗后出了手,又拿他孩子威胁,他才做出后来的事。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洪先生做海外运输这种需要保密的事,如果真的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去做,难道不危险吗? 哪怕抓住他的命脉,他妻子的死打击很大,洪先生就不怕他索性逼急了报警吗? 可见这里面也许并不是完全的逼迫,也有自愿的可能,但最后邢凯旋愿意自我了断配合他们,肯定是因为孩子被威胁。 另外,洪先生为什么会选上他呢? 而这些何志明都没敢在专案组会议上探讨,而是去找陈立聊,现在很多重要的东西,就副局大队长和陈立他们四个,搞了个专案组中组,没办法在奸细抓到前,什么都要暂时保密了。 而他们几个再次探讨时,陈立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现在不管如何,证明了邢凯旋确实是洪先生那边的人,对吧?” 何志明点头。 “可咱们之前推理过的,冯严飞车党案的所有受害者,都或多或少和冯云有关,才被冯严选中的。 虽然不知道冯严冯云这对伪姐弟恋人后来为什么闹翻,总之,通过许清柔的证词,冯严后期找不到躲起来的冯云,所以很可能高调的飞车案就是为了把冯云引出来。 加上已经有几个受害者都表明了和冯云有关,所以推理出这些受害者应该都和冯云有过交集。 而几个受害者的经历,还有下八里的拐卖案的举报,可以分析出,冯云在故意引警方知晓洪先生的事,借警方的手来找到洪先生,这是她和洪先生之间博弈的手段。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这个和洪先生有关的邢凯旋,和冯云又有什么交集呢?” 这句话打在何志明心上。 何志明陷入沉思,陈立继续,“换个问题,我在想,洪先生那边的人,这么高调的抛出邢凯旋这枚棋,真的只是想把警方对于违禁药品的视线引到黑市吗? 如果对方不主动揭破邢凯旋,他自己又不说,警方未必这么快查到他和洪先生有关吧。对方何必如此麻烦。这中间的逻辑,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 专案组忙忙碌碌路,各怀心思。即便如此,岳明的葬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在警察陵园,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局里的人来的都不多,因为任务和调查工作不能停。 所以葬礼显得很冷清,那天还下着小雨。 纪莫年没出院,但拄着拐去了,站在警察外围,透过缝隙看着墓碑上年轻的脸,只感觉无尽唏嘘。 专案组的组员们到是来齐了,小寒哭的最凶,可却没有哭出声。 只周围的同事,拍着她肩膀什么话都没说的以示安慰。 可怎么安慰啊,专案组现在所有人都在互相怀疑,而且明眼人早就锁定了原来组的几个。这段时间在局里,大家表面上还是友好的互相点头打招呼,实际上都是刑警,谁演戏给谁看啊,互相揣测试探。 当然也有人还是觉得陈立有问题,因为行李箱的发现,何志明暂时保密了,这也是陈立的意思,他先不回组里,以待观察。 也有人坚信组织里不可能有人背叛,没有理由啊,有专门的检查时刻监控着他们各个方面,没人账户里有问题,所以奸细不图钱又图什么?没理由。所以一部分人则认为这是敌方故意放出来的信号,为的就是扰乱他们破案的节奏。 总之现在也没确凿证据队里有奸细,一切都只是猜测。 但组里的气氛却不对,到最后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传的全队都知道这事,从组里的互相猜测,变成了全队都在猜测。 影响非常不好,副局专门开了一次大会,让大家不要以讹传讹,破坏团结。 更是私下里把何志明一顿训,认为他们专案组里往外瞎传,而且组里的事是要保密的,现在还没证据。尤其是最近京城检查组就要来了。 所以此时连葬礼上大家都各怀心思。 葬礼简单,默哀献花,全程不过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原本大家都沉默着准备散了,可小寒在葬礼临近尾声时,却突然爆发了。 第114章 互相指责的细节 其实之前就有迹可循,岳明刚没的时候小寒状态就不对,但那时她和其他几个组员还有很重的任务,她一直挺着。 可最近虽然说没证据,但陈立被抓,案子没定性,他们几个也渐渐被边缘化,现在虽还在组里,可很多东西都不让接触了。 她还听到了很多不好的言论。 各方面的压力,在这场不纯的葬礼上,让小寒突然觉得很无力。 自己的队友因这个案子牺牲,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小寒站在靠墓碑最近的地方,突然转身看着自己的组员们,“到底是谁,谁是那个奸细,和陈达勾结,害死自己的队友,你的心不会痛吗? 组里大家前后没差几年,都是师兄师弟,平时那么好,我想不到有谁有什么理由,要出卖信仰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是谁,到底是谁?” 在场人一片死寂。 这件事像是阴霾,可从来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小寒又何尝不知道上不了台面,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受不了了。 一边的副局和大队长脸色很不好,看向何志明,可何志明却没有出来制止。 小王看了一眼旁边副局的脸色,着急的拉了一把小寒,她情绪眼看要失控了,“回去再说,这是岳明的葬礼,你别闹了。” 小寒一把甩开他,“我闹了吗?我闹什么,大家都在互相怀疑,谁还有心思破案,这案子到今天,把咱们组的人都给毁了。” 她不是第一天做警察,知道查案的艰辛和牺牲在所难免,可这个案子,闹出来的事,却是她无法接受的荒谬。 犯罪分子的穷凶极恶,案件的复杂难解,都无所谓,她始终坚信邪不压正。 可现在说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叛徒,是帮着犯罪分子残害队友的奸细,她承受不了。每一天队里的气氛都让她窒息。 这段时间她甚至都怀疑人生,怀疑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 她夜晚辗转反侧去思考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 “是谁,站出来,是你吗?还是你?” 小寒眼泪横流,撕心裂肺彻底失控了,挨个指着问。 她走过去拍着岳明的墓碑,“要是还有一丝良心,看着岳明的照片承认。” 场面太失控了,大队长气的受不了给其他警员眼色,小王和另外一个组员来拉她,谁想到何志明却开口,“让她说。” 这样一句话让场面更尴尬,副局伸手指着何志明,点着半天,气的够呛,“结束你来我办公室。” 就和大队长先走了。 他们在这就是他们的责任,走了就只是管教不严。小寒突然无望的笑了,眼神扫着所有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大家其实也都分析了吧,除了陈队和岳明,原来的组员。”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其他人,“就是咱们四个中的一个,可我知道我不是,那你三个是谁呢? 小李,陈队出事那天下午,你没去调查吧,也没回局里,我都问了,你那天下午去哪了?” 李贺春惊讶的,“你没事吧小寒,你怀疑我?我和岳明一个学校一个寝室毕业的,我会害他吗,连续几天查案,我回公寓睡觉了,这值得怀疑吗?” “谁能证明?” “我清者自清。” “咱们是警察,讲究证据。” “你也说是要有证据,你现在有证据指证我吗?我理解你心情不好,但咱们是警察,你不要随便发疯好吗?” 李贺春也是压抑久了,此时看大家都看向他,气的发抖,“好好好,发疯是吧,那就谁也别惯着谁了。你要这样随便怀疑,我这段时间也怀疑你啊。 小寒,你和岳明到底处没处过男女朋友,之前岳明和你表白过吧,你拒绝了,现在又演什么深情啊?你敢说,岳明出事前,你没和他吵过,你敢在大家面前说你为什么和他吵架吗?”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咱们几个都有嫌疑呢,小王,王尘宇,那天抓捕陈达的时候,你原本跟小寒的车,后来为啥上我的车,我的车在最前头。 下车后,你第一个跑出去,可你没找到陈达,后面和我一起找才找到血迹,你之前没找到,一个人在树林里呆那么久干嘛?” “我找人啊,小李你能不瞎说吗?咱们当时身上都带着执法记录仪,你可以去查,看看我那段时间在干嘛?” “你计算机厉害,万一做了手脚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隐瞒自己计算机可以当黑客程度的水平。” 李贺春有些激动,明显过来要上手,被旁边小赵拉住了。 小王则无语了,“我就是单纯爱好计算机,怕技术组的人来麻烦我才不说的,这在你眼中算被怀疑的点了? 好,互相怀疑是吧,那我也有怀疑的人,谁没有秘密啊,以前看在大家是队友,才守口如瓶,现在既然闹出来,就都说了吧。” 他指着小赵,“赵刚,你不用在这装好人拉架,这里面我最怀疑你,因为属你最道貌岸然。 之前下八里那次诱饵行动,原本案情通报上不止纪导一个人,还有岳明,是谁去了副局办公室一趟后,没多久通报就改了,把岳明的名字划掉了?你敢说不是你? 你不过就是怕岳明优秀比你多,年底他比你先提拔上去,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现在岳明死了,你开心了?” 赵刚整张脸都青了,小王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纪莫年心里更是惊诧。 赵刚脸瞬间红了,气的声音都走调了,“小王,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你这么无凭无据的往我是身上泼脏水?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提了局里就同意?” “当然同意了,你提议不是正好可以捧某人吗?” 一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看向纪莫年,后者心一抖,他从来不知道,小王其实对这件事有意见。 也是,这种操作,队里不可能所有人都想得开,只是当时岳明安慰了他,加上那时候华瑶的事让他暂时忘掉这些而已,实际上,他早该想到,队里的人对他有意见。 赵刚气愤地抓过小王的领子,“你血口喷人,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是我做的,那和这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现在查的是案子的奸细,你这就是混淆视听,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场面失控了,赵刚明显情绪激动,一直在否认。 可在场的都是刑警,都看出来他表情不对,但这件事,和案子确实无关,只是现在这场面,和案子有没有关系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原专案组陈立这些人,平时看着友好,这一刻却像撕破了彼此的面具,开始互相指责,这才是最击打人性的时刻,让人震惊无比。 第115章 双面试探 最后小寒看着墓碑上岳明的照片,说出一句话,“那好啊,大家说自己都不是,不如自证清白啊,从今天起,我退出专案组,申请无限期停职,你们仨敢吗?” 赵刚瞪着眼睛,“你疯了吧。” “不敢吗?我这样起码能证明我自身清白,你们三看着办吧。” 赵刚脸红一阵白一阵,“小寒你疯没必要带着所有人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你可以任性,我不能,我有老婆孩子,你知道停职意味着什么吗? 以后晋升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说,这辈子职业生涯都可能毁了。我凭什么要用这种极端的行为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没做过凭什么付出自己一生。” 小王和小李也没有出声,小寒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她此时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真的对不起死去的岳明。 小寒的目光周围人的目光逼着其他几人做决定,王尘宇皱皱眉,最后,“我同意小寒说的,现在这个奸细的存在,不仅关乎队里的脸面,还有案子的进展,大家的安危,马虎不得,身为警队一员,就算毁了我一辈子又如何,这是我的职责,我也退出,申请停职,大不了以后不做警察了。” 小王的话,无疑是增加了剩下两个人的压力。 李贺春最后也要点头,还没等开口,赵刚彻底爆了,“好好好,你们高风亮节,你们不顾自己前途,我小人之心,可这也不能证明你们就没嫌疑啊,凭什么让我牺牲前途,来附和你们,我不是奸细就不是。现在你们这属于道德绑架。” 赵刚望向大家,最后目光和纪莫年相遇,“纪导,你说实话吧,你要知道是谁,就说出来,何苦在这折磨大家?我他么也想知道是哪个孙子。” 所有人刷的一下看向纪莫年,他则观察着这四个人的表情,“没证据,我说了,那个人也不会承认吧。” “纪导,你不会是在故弄玄虚,根本不知道谁是奸细吧。不过又想吃一次人血馒头,在队里彰显你的丰功伟绩,让所有人都注视你吧?我们警队那么忙,没人陪你玩这种让你赚名头的把戏了。” 王尘宇的话很不客气。 纪莫年还没说什么,何志明就开了口,“纪导没有说谎,他把奸细的名字告诉我了。” 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看向何志明,连纪莫年都有些诧异。 却听何志明意味深长的,“是猜测,是没证据,所以我也不便在这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也没和上面说,但我心里已有数。法律上对他没办法,不代表道德上允许。 你们也不用说停职,其实这段时间我就有动作了,他心知肚明,我会渐渐边缘化他,让他接触不到任何组里的事,会一点一点抓他证据,我不信他永远不落马脚。” 何志明的眼神如刀,“当然,其他无辜的人我也不会耽误他的前程,该安排活会安排活。大家可以慢慢品。” 之后何志明看着在场其他人,“大家也不用费尽心思去猜是谁,浪费时间,我会做的很隐蔽,毕竟这不是警队光彩的事,而且我不希望这件事再往外蔓延了,都知道了吗?” 何志明和纪莫年目光相遇,后者一下明白过来,之前何志明虽然对于他擅作主张很有意见,可此时却是在配合他,并且将危险分担在了自己身上,也是变相在保护纪莫年。 这一刻纪莫年说不感动不可能,显然比他自己诱饵,更能给真正的奸细增加心理压力。 所以葬礼散了前,纪莫年又加了一句话,“我虽然没证据,对奸细没辙,但我也不希望奸细逍遥法外,还是那句话,我自有办法让奸细和我之间只活一个,至于我会怎么做,奸细自己应该知道。” 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连何志明都投来疑惑。 纪莫年却没解释,他看起来表面平静,内心实际颤抖不已,他在做一个大胆的双面试探,成功与否,结果能否是自己接受的,他都不想管了,只想印证自己心中的疑惑。 其实从陈达那知道梁旭死亡的诸多细节后,纪莫年就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怀疑。 梁旭当初调查为什么极力瞒着他,梁旭因下八里的调查出事,为什么他还活着,华瑶曾经的质问他不是没放在心上。 陈达说的不清不楚的话,又让他想到当初跑来报社那个男人明明一开始答应留下来,可后来见了鬼一样的逃跑,而自己当时在和父亲讲电话。 诸多细节,他不是傻子,他虽然心里极力的否认,觉得不可能。可那些不经意的点,以及梁旭出事后父亲的态度,现在看来,都是那么惹人怀疑。 在他心里,他并不认为父亲和下八里的事,和洪先生能有什么关系,他甚至觉得这个怀疑够荒唐,父亲虽很多时候对仕途看重。 但在他心里,父亲一直是一个很有大局观又很正义的人。 绝对不会是做那种无下限的人。 可即便内心抗拒,觉得荒谬,可有些细节的怀疑,还是无法忽略。 他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不对,可他就是忍不住在这个机会里试探。 不仅试探那个奸细,还在试探父亲。 他自从那天在工作群里说了似是而非的话后,这几天在医院,就故意在有人的时候给父亲打电话。 他以前非常避讳在他人面前提父亲,可最近却高调的不像他了。 实际上他在试探,如果父亲真的和洪先生有关,那个奸细一定知道,所以自己说的那些话,奸细就该明白,再是洪先生的人,如果洪先生的背景想要除掉奸细,也易如反掌。 这个时候奸细就只能来求他。 如果父亲和下八里洪先生的事毫无关系,奸细要么会觉得纪莫年就是故弄玄虚,故意说这些引他出来,奸细会按兵不动。 要么,奸细就会感受到威胁,进而对纪莫年下手。 然而刚才何志明帮了纪莫年一把。 何志明的手腕一向厉害,肯定会在之后的组员运作中,演一出好戏。 这样就会彻底打消奸细的侥幸心理,知道他纪莫年不是故弄玄虚。那么奸细就只有一个选择,除掉纪莫年和何志明。 纪莫年这几天都在等,他知道极其危险,但他宁愿以身犯险,也不希望看到的,是有一个昔日熟悉的组员来求他。 他甚至没有想过,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来人不是杀他,而是求他,他该如何收场。 他只能祈求上天,结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第116章 凉糕 然而纪莫年还没等到有人来找他求饶或者刺杀,医院那边的邢凯旋就先出事了。 起因是邢凯旋脑子不清醒后,几次闹腾。医院不得不将他暂时看管起来,用了很多方法治疗,头上的伤渐好,可意识一直不清晰,疯疯癫癫的,即便医生认为他当时所食药量,并不会造成严重脑损伤。 可每个人体质不同,也有可能他的状态耐药不强,所以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清醒。 警方也了解到了邢凯旋那边有委托律师做的一些遗嘱交代,更加确定了他是抱着必死决心陷害陈立。 所以警方怕邢凯旋和孩子出事,对他们的看管非常严格,表姨出门买东西都有警员跟着,就怕有人对他们再下手。 但就算是这么严密的保护,没想到邢凯旋还是出事了。 他虽疯癫,也会在表姨的努力下每天和孩子玩一会。 那天孩子刚被表姨带走,护士来给他换药,结果,邢凯旋就突然抽搐口吐白沫的晕了过去。 医生赶紧给他检查,甚至上了强心剂除颤仪才把他抢救回来,事后发现邢凯旋血液里再次出现了那种违禁药品成分。 而且剂量很大,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好在医生发现的及时,加上最近医院在做相关的研究,用最新的研究方法快速给他解毒,甚至做了最大程度的血液清理。 抢救成功了的时候,医生都捏了把汗,并且经过专家会诊,认为药物没经过大循环不会对脑部神经产生过多伤害,却没想到他醒了后还是留了很大后遗症,这显然让做研究的医疗团队,尤其是脑神经会诊的专家失望了,认为最新的医疗实验结果有偏差,估计他们之前的研究要重新来。 甚至安城医院脑神经最新团队的负责人,直接过来给邢凯旋会诊,其中就包括纪莫年的母亲,安城医院脑外神经科专家,也是副院长尹淑芳,以及神经心理方面的泰斗,也是纪莫年以前的老师李含教授。 但仍然无法判断出问题在哪,邢凯旋要是过几天还不好,就准备给他上第二套方案。 何志明则是在病房外观察着里面被医生检查的邢凯旋,眉头皱紧,他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 警方如此严密的监控下,邢凯旋是怎么被再次喂了药的? 何志明在各环节都把关了,就怕出意外,可还是出事了,但医生护士,看守警察,甚至他们吃的饭,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怕医院有闲杂人等混进来。更是这两层都被警方征用,所以问题出在哪个环节呢? 何志明开始怀疑,是不是看守出问题?但绝不可能,医院最近的看守,都是大队长亲自调的人,别说专案组的,刑警队的人都没来,都是抽调的附近派出所的同事,并且每天都不是同一批人,是轮着来的,所以警方这边,他不觉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又有人成为内奸。 那是医护人员? 可他去查了负责的医生护士最近家庭和出入账的信息,也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么严密的排查,最后也不是完全没收获,何志明发现表姨似乎有点问题,问过了看守警员,最近邢凯旋都吃了什么,除了和他们的一样的盒饭外,唯一多的就是表姨做的冰糖凉糕。 可这点也很奇怪,表姨最近一直也在警方的监控下,她没去别的地方,唯一一次出去,是去别墅取邢凯旋的换洗衣服,顺便在别墅厨房做了一次凉糕,而做冰糖凉糕的全过程,都有警员跟着的,她没接触过任何外人,也不可能往凉糕里掺东西。 而且那天说想吃冰糖凉糕的也是神志不清的邢凯旋自己,并不是表姨主动要做的。 是邢凯旋和女儿玩闹时,不知怎么就吵着要吃凉糕,表姨看着孩子一样的邢凯旋,不免抹了眼泪。 触景生情,所以取东西的时候,就顺便在邢凯旋别墅厨房里做了凉糕,一边做一边感叹,说玉美以前爱吃,他俩进城打工后,为了玉美能吃到凉糕,邢凯旋特意和表姨学的。 而且凉糕粉本身就是别墅厨房里有的,不是出去买了。 调查到此,何志明意识到了应该是凉糕有问题,迅速地将别墅了剩余的凉糕粉拿去化验,果然凉糕粉中有高浓度的违禁药品。 表姨被连夜带走提审,可她被带走时,是和小女孩在一块的,小女孩哭闹不肯离开表姨,没办法大晚上的,为了不惊动医院其他人,只好将小女孩一起带回了局里。 在表姨被审问时在,暂时叫组里两个女警员照顾孩子。 但审问表姨的过程并不顺利,来回表姨就车轱辘话,说自己也不知道。连着问了一晚上没收获。 审问到一半时何志明就没了耐心,如果表姨真不知情,那凉糕粉里的药又是谁下的呢? 如果是那个奸细,想要置邢凯旋于死地,又怎么会在这个也许不会回来的别墅里的,凉糕粉这么小众的食物里下毒? 何志明正一筹莫展,想出去点根烟,那边刚才看小姑娘的女警之一,却慌张的跑过来,眼神都不对了,“队长,有发现。” “什么发现?” 那女警年纪也小,想到刚才看到的,手都发抖,小声地,“刚才那小女孩哭闹,我们给她冲奶粉,结果她打翻了洒的衣服上都是,我就和苗苗想给小孩子换个衣服。” 结果刚给小女孩脱了衣服,两个女警就吓到了,反复确认了几次,才慌张的来找何队说明情况,还拿出手机里拍的局部照片。 何志明心一下揪了起来,声音都走掉了,“卧槽。丧心病狂。” 但同时,好像也一下明白过来了,邢凯旋这个案子的关键。 …… 夜晚,邢凯旋躺在病房里,本来已经睡着了,可突然门外一阵喊声,他猛然惊醒,缓过神来,又听到哭声,他认得声音,是他女儿的。 门外走廊里,哭声脚步声急促而过。 他心跳加快,却还是等了一会,门外没有警察,也没有护士的声音,他有些着急,但还是没动。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到门口了,又突然一下没声了,之后急促的脚步声,从他门口渐渐远去。 这一次,邢凯旋躺不住了,迅速地跑到门口往外看,可走廊里空荡的没人,而且是没开灯的。 这太奇怪了,医院就算是晚上走廊也是灯火通明,可今晚却是暗的,一个人也没有,往远处的护士站看也没人。 最后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胡乱的搓了几把头发,假装眼神呆滞的走出去,可他多余表演了,只有走廊窗户外透进来的冰冷月光,所有的灯都没开。 更是空无一人,他朝尽头的护士站走去,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随即又有小孩的哭声。 邢凯旋心中一惊,赶紧追上去。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此时内心都被恐惧占据,顾不了其他,直接从拐角的楼梯追下去。 前面抱着孩子的黑影跑的很快,出了医院,朝后面的胡同过去。 因是后半夜,街上荒凉,只有地上油污彰显着这里傍晚的夜市繁华。 那个黑影一直超前跑,他就在后面追,偶尔听到前面几声孩子的哭闹,他心急了大喊着。 没人知道邢凯旋的体力怎么这么好,他明明受了伤,在医院躺了很多天,应该四肢无力才对。 可跑到最后,前面的男人都跑不动了,进了条死胡同里,邢凯旋直接扑过去,“把孩子放下。” 前面的黑影回身就把怀里抱着的孩子扔过来,他本能的接住。 可当他心急如焚慌张的去查看被单裹着的孩子时,才发现,那只是个沙袋,而发出孩子哭声的,是上面绑着的一个录音机。 邢凯旋愣了几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心直接凉了。 与此同时,不等他做出反应,周围的路灯都亮了。 胡同一侧,走出来的是刑警队专案组的人。 何志明看着地上无措的男人,只觉得一阵窒息,“邢凯旋,你装疯卖傻,装够了吧,不累吗?” 第117章 卷土重来 审讯室里的邢凯旋倒比想象中平静,大概他也知道装不了了,他自认为装的天衣无缝,包括那种违禁药品的副作用,他都是知道的,连安城医院的脑专家团队都没怀疑过他是装的。 因为他对那种违禁药太了解了,吃多少会是什么样的症状,疯多久,他都一清二楚。 他以为自己不会被识破,可最后却败在了这么漏洞百出的一次试探中。 看出邢凯旋的表情,何志明点着桌子,“面对最在乎的人,哪怕拙劣的试探也会上钩。 你表面看起来对你女儿毫不关心,甚至心存芥蒂,可实际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对吗?” 邢凯轩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叹了口气,不知在感叹自己的失误,还是感叹他的一生。 对于何志明提出来的自导自演陷害陈立,通过二手音像店销售违禁药品,甚至过去给陈达洪先生等人,做违禁品运输等等,他都供认不讳。 但问他为什么的时候,邢凯轩却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凄凉,自言自语一般,“是啊,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呢? 原本他有个相爱的人,有个可爱的孩子,就算不富裕,可通过努力他们越来越好。 少年时他也曾一腔热忱,面对人间疾苦,抱着只要努力只要他好好生活,好好对待所有人,就能被这世界善待的想法。 可后来呢,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从十几岁时发现玉美的变化?不,那时他依然坚定的认为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他好好呵护玉美,他们还能重新开始人生。 那是从孩子出生被查出先天有缺陷?不,那时他也觉得只要他努力赚钱给孩子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呢?从他发觉他的妻子和孩子这辈子都逃不出那魔鬼一样的诅咒,从明白他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无法正常生活,永远要和黑暗一起隐没成罪人。 有些戏演着演着就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了,以至于最后所有当初坚持的美好都失去了。 邢凯旋突然就笑了,他看向陈立,“我演的那么好,你怎么发现的?” “我们之前就通过技术调查,发觉你是自导自演的,花瓶卡在了楼梯缝隙假装有人砸向你,但我想不透你为什么肯自我牺牲,一定是有什么把柄。 最关键的,为什么洪先生选中你,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来奴役。这中间的逻辑在哪? 直到,我们女警帮你女儿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印记。” 说到这个,邢凯轩终于支撑不住了,捂着脸大哭,“她还那么小,那个恶魔,他害了玉美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女儿,为什么是我,我也曾质问过上天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呢,这世上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呢?” 邢凯旋从头开始讲,他和玉美青梅竹马,是邻居,从出生到上学一路都在一起,偶尔也有吵闹,可自小的感情,他从没有怀疑过他们未来会分开或者有什么变化,有些人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后面的一辈子就都想好了。 他们一起上学将来一起去一个地方工作生活,这些既定好的未来,让人觉得幸福和心安,他从来没想过中间会有什么变故,他们只要一起能有什么变故呢。 可人生的故事哪有真正的一帆风顺,永远都会在你以为顺理成章的时候,出现偏差。 玉美初中时,父母开始吵架,闹离婚,父亲还来偷偷问过她跟谁一起。 她的烦恼,邢凯旋却不能真正理解,他父母早逝,跟着爷爷一起生活,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苍白的安慰。 后来故事就听着耳熟了,玉美母亲和人跑了,街坊四邻各种指指点点她家,父亲开始变得暴躁,酗酒,任何一点小事都要对玉美发脾气。 玉美那时第一次质疑父母之间到底曾经是什么感情,以前父亲对母亲呼来喝去满不在乎,母亲离开后,父亲却又整日郁郁寡欢,很多次喝多了在喊母亲的名字。 可如果父亲是爱母亲的,为什么在一起时又永远恶语相向呢。 那是玉美第一次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她和邢凯旋讲这些,可邢凯旋哪懂得,他只说自己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永远不会和妻子置气,不会让她一个人难过,一个人承受压力。 少年时,总以为自己将来会比所有人都做得好,却不知那时的信誓旦旦,将来会以如何惨烈的方式收场。 那天其实玉美给他家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母亲突然回来找她,要带她去见那个叔叔,一个是她已经到了母亲住处,在等待时,内心本能的不安预感,拿了母亲公寓的电话给他打的。 但那两次邢凯旋都没接到,他当时还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只知道没接到玉美的电话,她一定生气了,才会好几天都不见他。 他知道她回家了,因为家门口放着她的鞋子,并且街坊四邻说玉美的妈也回来了,只是这一家三口几天都没出门。 每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碌,周围人倒不会注意这家一直没出门,可邢凯旋在意啊,他找不见玉美,门敲不开,他日夜看着她家的门窗,就没发现开过。 他甚至有次爬墙想去看看她,却被双目通红,像是疯了一样的玉美父亲用扫帚打了下去,并且破口大骂,骂的话极其难听,什么孙子肖想他女儿,真是不要脸的败类。 邢凯旋哪听到过这样的讽刺和谩骂,还来自曾经对自己十分喜爱的玉美父亲,他只吓到了,浑身发抖,那之后都没敢再去敲门。 可第二天晚上,大半夜,隔壁玉美家发生了极大的争吵,能听到玉美母亲的哭喊,父亲的咒骂,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再后来,他永远记得那一晚的场景,他被吵醒了趴在窗户上看,后半夜两点多,玉美父亲瞪着通红的眼,像个修罗,再没有老好人的样子。连拖带拽把披头散发,浑身被打的没一块好肉的玉美母亲拖到车上,甚至还往车上扔了两把榔头,骂骂咧咧的开车说要去报仇。 车子开走了,邢凯旋就直奔玉美家,可她家大亮着,房间里却没见到玉美,直到他听到一阵阵哭声,走到地窖前,揭开盖子,才发现人在下面。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听着下面的哭声,他喊着玉美,她却不回答。 北方地窖里总是有萝卜白菜腐败的味道。 可那次除了这熟悉的腐味,还夹杂着浓浓的血腥。 邢凯旋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视觉冲击太大,一片血泊里她光着脚站在那,双眼发直毫无生气,只会机械的哭泣,仿佛一个破布娃娃。 那天他才知道,玉美究竟经历了什么。 “之后很多年玉美都和变了个人似的。” 她爸妈再也没回来,玉美父亲喝酒开车,和妻子一起死在了车里。 之后玉美就跟着邢凯旋和爷爷一起生活,邢凯旋一夜长大,不再是毛头小子了。 他心疼玉美,呵护玉美,帮助玉美,陪伴她走过人生最黑暗的几年,玉美陪着他给爷爷养老送终。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重新接受这个世界,接受人与人的碰触。” 想起在他十八岁成年后,他去试着亲吻她,几年过去可玉美还是会在他的碰触下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褪去衣衫后,她更是嚎啕大哭,那是一辈子都撇不掉的耻辱和阴影,“玉美其实在那几年里自杀过很多次。” 但那时他的心都在她身上,他们一起面对,他和她承诺了很多,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是他少年炙热的毫无保留的爱,让她重现接受这个世界。 那夜,他吻去她脸上的泪痕,附身亲吻她身上的伤疤。 她终于重新接受世界,他们相爱,他们一起去读书毕业一起打工,之后早早结婚,早早有了自己的孩子。原本他与她都以为,痛苦已经过去,未来将会是幸福的一辈子。他也以为自己不会改变,会永远爱着她保护她。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其实从未逃离出魔鬼的掌心,在生出女儿的那一刻,注定了恶魔将会在他们的人生里卷土重来。 而恶魔的报复,除了伤害,还有对人性的考验。 第118章 利剑在手 “孩子三岁时,检查身体发现有先天缺陷,倒不严重,但要去京城大医院,要花很多钱,我那会拼命地挣钱,想要给孩子看病。 这年头钱很难的,当时也是朋友介绍,说做海运挣钱,然后真的尝到了甜头,但我并不知这就是陷阱。” 当邢凯旋发现这所谓的赚钱,赚的可不是一般的钱时,也害怕了,“其实我一开始真的没有再做的。 可外面的钱很难挣,我离开陈达介绍的海运后,做什么都不顺,面试也进不了,后来才知道都是那个人做的手脚,他想逼死我们。 那段时间孩子的病,家里的开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为了钱出卖尊严什么都干了。我和玉美甚至产生矛盾,我为了挣钱忽略了玉美很多感受,那天我应该去接她的,可是,结果。” 他捂着脸,虽然他知道,就算他去了也于事无补,被盯上的肥肉,早晚要落到那人之口,“他倒没对小孩子真的做什么,因为孩子当时太小了,但孩子的身上……” 被留下了和母亲一样的伤痕。 玉美直接就疯了。 “那个人就像噩梦一样,我们日夜都提心吊胆,他逼我继续去做运输,我不得不做,不然那个人就会对玉美和孩子下手。还会把之前算计我的把柄公之于众,我就要坐牢。我什么都毁了。” “别说的那么无辜,邢凯旋你敢说你心里没被诱惑过吗,你运输一次,能拿不少钱,你今天所有的一切物质成就,都是在海外运输上挣的,人一旦尝到金钱权利的滋味,自然不甘心再去当没尊严的牛马,你敢说你完全是被逼的吗?” 何志明面无表情,冷漠的开口。 邢凯旋双手捂住脸,“是,人性的卑鄙之处,就是总想为自己找借口。我在无数次良心镇痛的时候,都是以这些话安慰自己的。 实际上,对方开出的条件我真的动心,我在社会上吃苦很多年,在底层被人践踏尊严,而且孩子治病需要花很多钱,为什么不做?” “所以哪怕对方是伤害过你妻子,又伤害了你女儿的恶魔,你也心甘情愿帮他做事?”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邢凯旋抬头,双眼已经通红,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何警官,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报警吗?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那个人的手段你没见过,他胆子很大很有背景,而且最初就是算计我,我海运时候做的事,他们抓到把柄,我要报警我进去了,我女儿怎么办? 所以那个人要我做什么我都得做啊。 而且,我是想挣钱给孩子看病,我挣点钱怎么了,与其鱼死网破,不如听他的,挣钱,就当他对我们赔偿了。” 这句话说过后,邢凯旋自己都为自己的可笑借口无地自容,狠狠的抽自己耳光,打的清脆响亮,可仍抵不上心里的镇痛。 “我也煎熬啊,玉美痛骂我,说我在践踏她的心,说我变了,为了钱什么都做,说是我把她和女儿再次送到恶魔手上。 我解释她不听,她认定了是我。 可她是我最爱的人啊,我怎么会?而且那个人没再对她和孩子做什么,他只是拿她们来威胁我。” “后来呢?” “后来玉美带着孩子要离开我,说和我过不下去了。” 那一刻邢凯旋真的怕了,他怕失去玉美和孩子,她们是他的全部啊,从年少他的世界里就只有玉美,哪怕她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他也从未想要离开她。 他只想着修补,把她一点一点补好,也不想失去她。 他做的一切,最初的最初不都是为了和她能好好生活,有个完整的家吗? 如果她和孩子离开了,他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邢凯旋妥协了,他跪着求她,只要她不离开,让他怎么做都行,报警,自首,坐牢,他都认。 他甚至冲动的拿出匕首,说如果杀了那个人,才能让玉美原谅他,他也愿意拼死一搏。 玉美那天哭的很大声,她捶打着他,说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她又何尝舍得他,他们自小青梅竹马,是邢凯旋陪她走过黑暗的岁月,她才活到现在。 可为什么两个渴望平凡的人,要被一次次算计,一次次伤害。 让他死,让他坐牢,她又怎能忍心。 玉美与其说是恨他,不如说是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跟着母亲走,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让那么小的孩子经历自己曾受过的痛苦。 她何尝不知道邢凯旋的无奈,她那天抱住他,告诉邢凯旋,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既然被恶魔束缚无法挣脱这命运,不如就拼死一搏。 “拼死一搏?”何志明心一跳,仿佛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邢凯旋点头,“玉美带我见了一个人,一个和她有同样经历的女人。” 邢凯旋不知道玉美怎么认识的那个女人,只知道玉美很信任她,他们那天聊了很多。 总之是,既然挣脱不了,就反抗,怎么反抗?一是搜集证据,二是找到那个恶魔洪先生,杀了他。 “只有那个人死了,噩梦才能结束,我们要联合起来,要反抗,不能再被他摆布了。”邢凯旋永远记得在说这句话时,玉美和那女人眼中是带着光芒的。 “那个女人说,不是她想要这么做,是命运不肯放过她们。她也曾幸福的忘掉过去,可是那个人不肯放过她,她就要学着反抗,不只是她们俩。 当初被洪先生迫害的女孩,还有很多,她们要联合起来反抗,即便对方有庞大的背影也无所谓,如果法律不能给他审判,那么道德的利剑就会掌握在她们这些受害者手中。 她们需要他做的就是,利用他可以接近洪先生身边的人,摸清这些人都是谁,生意的结构,然后慢慢一点点的取得对方信任,见到真正的洪先生。 只要找到这个洪先生,她们就可以报仇,只有毁灭这个恶魔,她们才能得到心灵和身体上真正的自由。 第119章 出卖 听到这,在场审讯的警员全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邢凯旋的故事还在继续,“玉美还告诉我,她们这个组织里都是受害者,人数达到十几个,她们还在寻找,寻找和有同样经历的人,搜集更多证据。 只有引出那个恶魔,让他死,大家才能自由,她们那个组织还有个代号,叫火女。意思是浴火重生的少女。 哪怕今天她们有些人已经超过了三十岁,可噩梦将她们钉死在了十几岁的少女时光。 过去的自己太过弱小,无助,害怕世俗的偏见,和社会对女人天生的不公平,没有选择报警,有些人自尽于年少,有些人则被折磨成了疯子。 仅仅她们活到现在的人,又有谁真正的相信自己能够幸福,而那个恶魔也从没有想放过任何人。他一直在监视着那些女孩,一旦她们获得幸福,就会来摧毁,像邪恶的宿命,可既然挣不脱,那就反抗。 玉美说是那个叫冯云的女孩,给了她力量。 原本她放弃了,那天她和我吵了一架后是准备去死的,是冯云找到了她,阻止了她,给了她新的希望。” “之后呢?你们成功了吗?” “差一点就成功了。”邢凯旋叹着气,真的就差一点点,陈达甚至都信任他了,因为知道他走投无路,知道他就是个孬种。 那时候洪先生好像很需要人,而他的态度极好,配合度高。 所以邢凯旋最后不止在运输,在内路也做了很多事,甚至做到越过陈达,接触了更多东西,并且知晓了一些本不该他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 “洪先生的背景。” 邢凯旋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 据他说,洪先生的背景,是个上位者,但具体是谁并不知道。 可洪先生原本应该是接触不到这样的人,可上位者有个在下面专门给他作暗事的江湖人,叫白哥。 而白哥,正是洪先生其中一个祸害过的小姑娘的父亲。 原本白哥在女儿出事后,抓住洪先生是要弄死的,结果被上位者留下了,因为上位者和洪先生有同样的爱好。 接下去的故事就显得荒唐而又顺理成章了,据说洪先生弄过很多小姑娘给上位者。渐渐取得上位者的信任。 可白哥恨透了洪先生,无论从哪个方面,他就想弄死洪,可也着了洪的道。 洪先生在上位者那取代了白哥的位置,而白哥死的特惨。 但洪在杀白哥的时候,才知道,白哥的女儿白淼当年被祸害后,自杀没死成,她还活着,并且当年还生下了一个男孩。而这些一直被白哥隐藏起来了。 杀白哥的时候,他找到了这个男孩,可孩子的母亲不见了,有说死了的,也有说白哥早预料到洪先生不是省油的灯,早把女儿换了身份送到不知哪去了。 这些都是从白哥反水的手下那知道的,白哥算计到最后,没想到是手下出卖了自己。 不过白哥死之前也没让洪先生好过,只告诉了他一句话,“你以为,你留下来做那个人的狗就是赢了我吗?你个畜生,你早晚会比我死的惨,还有啊,我女儿会帮我报仇的。你以后睡觉吃饭去任何地方,都见不得光,只能躲躲藏藏,因为你一露面就会被盯上,我女儿会杀了你的。” 白哥被洪先生最后剥了皮,可那又怎样,他在死前给洪先生种下了一颗永不安宁的种子。 洪先生再也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哪怕有上面人罩着。 而且,如果这件事让上面的人知道,那个自私的上位者必然也会让他成为牺牲者。 所以洪先生之后只能不停换身份,不敢在人前出现,即便拥有权利地位金钱,也只能偷偷摸摸活着,活在暗处。 可洪先生不甘心啊,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白哥的女儿,可白淼变成什么样子什么身份通通不知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洪先生后来非常在意那些受害者,那些受害者多少年后的生活他都要监视,而且一旦有找他,打听他的,他就非常在意,发疯一样的报复。 “这也是玉美和我女儿一直没能逃离的原因,这么多年原来一直在他的监视下。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秘密背后隐藏了一个非常大的线索。白哥的女儿知道那个上位者是谁。” 何志明心狠狠一沉。 “是谁?” 邢凯旋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个线索太关键了,是玉美她们成功的关键,我将这件事告诉了玉美和冯云。我一开始甚至怀疑过冯云就是白哥的女儿。 因为洪先生调查过冯云,说十分确定冯云这个人,不是他糟蹋过的小姑娘,所以要么冯云背后有人指使,要么冯云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假的。 可我和玉美说过这事后,玉美说肯定不是,冯云如果是白哥的女儿,就不会一直找人调查洪先生的背景是谁了,但我给的这个线索太关键了。 冯云知道后就去寻找白哥的女儿了。她说她们这些受害者有寻找同类的途径,我问过玉美什么途径,她没说。 即便是我,也不能说。 这是火女组织里大家都守口如瓶的秘密,哪怕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但相信冯云很快就能找到白哥的女儿,也许就可以拿捏住洪先生,报仇雪恨了。” 何志明内心紧张,“那后来呢?找到白哥的女儿了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 邢凯旋无比懊悔,“玉美说,冯云找到了白哥的女儿白淼,但白淼要和洪先生交换自己的儿子。所以她们做了一个计划,就是以白淼自己为人质,交换她儿子信息时,引出洪先生本人,杀了他。并将上位者一同拉下水。 这个计划太关键了,需要很多细节处理,而我在中间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白淼主动现身,引洪先生抓捕,我作为潜伏在洪先生身边的卧底,在这次抓捕白淼的过程里,撤走洪先生的布防,火女们则反客为主,扣住洪先生。 这个计划很危险,却完整周密。” “可还是出了意外,对吗?” “对,那个意外就是我,我出卖了玉美。” 邢凯旋眼泪下来,在计划实施前,洪先生突然找到他,并且亲自见了他,只是没露脸,隔着一道屏风。 当时他非常紧张,因为洪先生从不和他们这些人见面,都是小弟传达。 “那天洪先生亲自见了我,告诉我,我是卧底,她们的计划,他通通都知道。 而他的目的,不过是利用冯云等受害者把他找不出来的白淼找到,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利用。 我当时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的,洪先生说,从我开始自愿为他做事开始,他就知道了。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受,害自己妻子孩子的人,成为自己的上司,为其做事。 所以他早就看透我了,但他还让我一步步知道秘密,一步步接触核心,不过就是利用我。” 当时邢凯旋吓死了,以为他要死在那了,所以洪先生才亲自来见他。 或者逼他做什么事。 可都没有,洪先生只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她们的计划,但让他知道后果,邢凯旋做的违法的事可不少,到时候必死无疑。 而她们也未必会成功,上位者不会看着不管,到时候就算他死了,那些女人,包括邢凯旋的妻子孩子,一个都活不了。 第二条路,就是让邢凯旋成为他的反间谍,计划当天反水,帮他抓到白淼和冯云,他就答应放玉美和孩子一把。 并且还承诺给邢凯旋钱,给孩子联系医院,还质问了一句,“难道亏待你了吗?你自己问问自己的心,你跟着我做事这些年,你拿到的钱和地位,是你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吧?你真的想回到过去吗?就算你想,你有命回到过去吗?” 不得不说,洪先生是拿捏人心的高手。 那一刻,邢凯旋受到了人性最大的考验。 “所以,你出卖了她们?” 第120章 奸细 “对。” 邢凯旋捂住脸,浑身都在颤抖,“可我没办法不是吗,他说得对,是冯云她们想的太简单了,我不是没和她们说过,洪先生势力很大,背景更不用说,上位者想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我在洪先生那经历的,触目惊心。 她们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就算是短暂成功了,也不可能把上位者拉下来,白淼要是真知道上位者是谁,要真有能力,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报警。肯定有原因的,而且我有把柄在洪先生手里。 她们成功与否我都是个死,我死了,孩子怎么办,玉美孩子也会死的。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无法感同身受她们的痛苦,我只想保护我的妻子孩子和我自己,有什么错? 可我也不是真的没良心,我思来想去,没有告诉玉美她们,也没有全听洪先生的,我也做了很大努力。” 那天,他没在关键时候带人出来,但也没帮洪先生扣住白淼,而是把白淼和冯云她们放了。 然而,他以为他做的很好,两面都掩饰了,他和冯云这边说是洪先生临时发现了,他冒险才把她们救出来。和洪先生说,是冯云发现了。 他以为他耍小聪明,就可以两全其美,但,玉美不信。 玉美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并且在他手机里发现了问题。 那天在医院,玉美没有在意孩子的哭泣,而是拿着手机质问他,是不是背叛了她。 邢凯旋百口莫辩,他还想继续骗,可骗不下去了。 玉美说要去告诉冯云,要带孩子离开他。 他和玉美发生了争执,“我劝她不要这样,孩子的病怎么办,我们这么多年不都是为了孩子吗,为了给孩子治病,为了开始新的生活。 玉美就骂我,骂我根本不了解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骂我成了洪先生的走狗背叛她。 骂我自私,我是自私,我只想要她和孩子好好地,有什么错。 她就不自私吗?如果不是我放了她们,会是什么下场,就算她们侥幸成功了,上位者出手,孩子会不会出事,我会不会出事?谁自私啊,在这件事上我当时觉得我没有错。” 但玉美那一刻的目光,他现在想起来还刺痛着,玉美骂着骂着,就突然大哭起来,他再一次见到了玉美眼中那种绝望。 他以为十几岁那次过后,他再也不会在她眼中看到那种绝望了,可那一刻她的目光比当年更窒息,她看着他,“邢凯旋,我终于明白了,冯云说的那句话,洪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我没结婚生孩子,没幸福,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找上我。 可我有你,走出了阴影,和你有一个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他才出现的。” 虽然没有再见过他的面,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思,洪先生就是要那些女孩子一辈子活在痛苦的回忆里,任何人都不能幸福。 那个人就是个变态,他在欺负女孩的时候,自己也会大哭,能感受到那个恶魔也一直活在痛苦中。 所以,他才想要别人都和他一样痛苦,谁幸福了,就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毁灭。 玉美一开始以为,洪先生的迫害也就是这样对付他们逼迫他们,可并不是,那一刻玉美好像懂了,什么叫真正摧毁一个人的意志,那就是,让她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邢凯旋,你知道吗,这些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是你陪我走过最黑暗的时间,是你给了我光和力量,你在我心里是爱我最纯粹的人。” 不在乎她的过往伤痕,会低头亲吻她的伤疤,那对玉美来说多重要。 在玉美眼中,这辈子谁背叛她,邢凯旋都不会,那是她最爱的人,最爱她的人,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人。 可就这样一个人,背叛了她,让她成为火女中的罪人。 玉美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洪先生摧毁她幸福意志的关键,因为从邢凯旋做出选择的一瞬,她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个纯粹的人,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玉美绝望至极,一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所以在楼梯口和邢凯旋争执时,她抓过他的手,顺着力自己滚下楼梯。 玉美给邢凯旋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亲手将她推下楼梯,亲手造成她的死亡,让他至此永远活在无间地狱。 邢凯轩大哭。 “那种违禁的致幻药,会让你短暂忘记现在,沉浸于你脑海里最快乐的时光。这种药我运了几年,就吃了几年。” 玉美走了的这些年他醉生梦死,每晚都要在药物的作用下,陷进幻觉回忆中,假装玉美没有离开。 药效很短,一天只能吃一次,不能过量,因为他还要为恶魔卖命,保住自己的孩子。 可他本人早如行尸走肉,药效过了回到现实那一瞬最痛不欲生,美梦惊醒,如同每天都重新接受一遍痛苦,越沉浸醒来越痛苦。 他就在这反反复复的折磨中度过,他觉得,这就是他辜负玉美的报应。 其实邢凯旋后来才明白,无论冯云那边还是洪先生那边,都知道他当时耍的小聪明。就像玉美说的那样,洪先生拿捏的就是他人性中的弱点。所以两方都没有戳破他,为的就是再次利用他来博弈。 运输没做两年,洪先生就收回了权限,陈达帮他开了二手音响店和洗浴。 “音像店是给他们销售违禁药品的渠道?” 邢凯旋没否认,点着头,“但这个店,是我主动申请的。” “什么意思?” “后来冯云又来找我了,她还没放弃,知道我当初背叛了玉美,指责我,如果还有点良心就帮她办这件事。否则,当初玉美死前把我海外运输的罪证给了她,我不帮她就让我死。其实我知道冯云在说谎,玉美就算自己死,也不会把我罪证给任何人,但我还是答应了冯云,我只是想弥补对玉美的愧疚,而且我也恨透了洪先生。” 邢凯旋自嘲的笑了起来,“看看,我最后两边不是人,我什么都没得到。冯云这么做就是想知道那些违禁药品都销往哪里。” “可最后你也是被利用的,不仅冯云这边,你的二手音像店只是洪先生运输违禁药品的一小部分,销售到黑市,实际上,黑市销售是为了警方在查到违禁药品时,掩护药品真正的用途和走向,你也就是一个牺牲品。” “没错,这些是后来我才知晓的,我就是个炮灰,是冯云和洪先生博弈的牺牲品,真是可笑啊,可笑我的玉美就这样死了,我就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我倒真希望能看到个结果,冯云和洪先生究竟谁能赢,但无论他们谁赢了,我都必死无疑。” “洗浴中心呢?那个洗浴是用来干嘛的?” “洗浴原本是打算做他们据点的,但还没有运行,那边的人说最近抓的严,所以还没开始弄,我也把这条信息透露给了冯云,她一直留意着,让我也留意,说如果洗浴那边开始做了她就来收集证据。原本洗浴就是下八里的备选。 但洪先生不信任我,估计最后实施了,这洗浴也不会在我手里。我被他们两方利用殆尽后,只有死路一条。” 邢凯旋摊开手,“看吧,现在就是。我成了牺牲品,来吸引你们警方的视线。陈达身份曝光后,那边的人迅速找到我,在我死还是孩子死之间,让我选。我当然选我死,我早就活够了。 所以后来的一切,你们已经猜到了,都是我自导自演的,我在花瓶砸向我之前,就吃了违禁药,我希望我能死在梦里,死在和玉美在一起的时光里。” 他眼中含泪看向虚无,却充满向往,又自嘲般的笑了笑。 少年开始的感情青梅竹马,可走到最后却留他孤单一人。他甚至怀疑,他死了下地狱,玉美都不会原谅他。他这一辈子,怎么活成这样啊。 他做了万全准备,其实花瓶不会砸死他,是他的一场赌注,但他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不能马上和警方吐口,吃药也是这方面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警队里有洪先生的人,在时刻盯着他,他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他害怕他们对孩子下手。”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说出来了?” 何志明听明白了,邢凯旋一直装疯卖傻,让警方以为他神志不清,其实也是做给警队奸细看的,他知道警队有奸细他害怕自己落入警方手里,他们会对女儿不利,可为什么现在又肯说出来了,就不怕那个奸细下手吗? “因为我已经知道那个奸细是谁了。” 第121章 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何志明心中震动。 邢凯旋没有坐以待毙,玉美死后,他早没了生机,或者只是为了保护他和玉美唯一的女儿。 所以这些年,他任劳任怨,甚至不敢去看孩子,让表姨带着孩子东躲西藏,为了孩子,他可以在洪先生让他去死的时候,心甘情愿成为牺牲品成为炮灰。 可他死了,他的孩子真的能好好活着吗? 他死后,能指望谁,指望冯云吗? 他不信任,在他看来冯云和洪先生,都是在利用他和玉美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信冯云大公无私,牺牲自己一辈子组织受害者们报复。 在和冯云接触的第一次就看出来了,她的目的根本不是单纯的,如她所说那样仅仅是为了挣脱洪先生的监视和束缚,也许洪先生对她成年后确实有迫害,但以冯云的能力和手段,他不信她逃不出去,所以除了挣脱控制和报仇,冯云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至于什么目的,邢凯旋认为,这世上皆为了名和利。 还有,玉美死后,冯云不恨他吗?在冯云眼中,他和杀了玉美毫无区别,他是洪先生的走狗。 之所以玉美死后,冯云没和他闹翻是因还要利用他,所以一直在pua他,利用他对玉美的愧疚,为她作事。 洪先生呢,邢凯旋更不会相信那个恶魔给的承诺,他心里比谁都恨那个伤害了玉美和孩子的恶魔,更恨洪先生伤害后也不肯放过他们。 所以,这世上,邢凯旋只能相信自己。 他赌了一把,拿命赌了一把,赌他死不了,那么他在装疯卖傻的同时就可以让所有人放松警惕,去观察,谁才是藏在警队里的洪先生的人。 这一点他早多少年前就发现了,警队一定有洪先生的人,所以每一次撤离的那么快,都能化险为夷。 邢凯旋这些年其实都没坐以待毙,他一直在努力找冯云和洪先生中间的空隙,想要有一天不再被他们任何人控制。 他做的一切,仅仅为了孩子。 而其实这段时间装疯卖傻,想知道奸细是谁很容易了,谁来试探他的病情,那个人的可能性就最大,他甚至已经反复去确定了。 “奸细是谁?” “赵刚,赵警官。” “什么?” 何志明皱眉,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赵刚一直就没来过医院。” 因为是原专案组的人,所以没有被派到医院来,甚至何志明一直在有技巧的让原专案组的人互相怀疑,实际每个人都在被边缘化。 所以赵刚不可能来医院啊。 “他是没来过医院,但看着我的护士,给他打过电话,我亲耳听到的,护士叫他赵警官,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汇报我的情况。不止我呢,这层楼住的其他被你们警队重点看护的人,可都给那位赵警官汇报了一遍。” 何志明心中震动,攥紧了拳头盯着邢凯旋的眼睛,脑子里可怕的想法跳出来,马上给身边的警员耳语,提审护士,并且控制住赵刚。 然而得到的消息是,赵刚没在局里,电话竟然也没打通,“那就去宿舍找,联系他,马上给我把人找到。” 何志明突然又想到什么,“纪导,现在在哪?还在医院吗?” 警员打了个电话,皱眉,“不在医院了,他女朋友也不在。” “华瑶?她不是没醒吗?” “傍晚醒的,说好了明早做笔录。” 何志明直接给纪莫年打电话,但没打通,又打了个别的电话。 早在纪莫年以自己为诱饵的时候,何志明就求了两个不是警察的江湖上的朋友,暗中跟着纪莫年,保护他。 然而此时,他那两个朋友,竟然都没接电话,他心里一瞬不好的预感。 …… 时间回到傍晚,纪莫年在医院,就被告知华瑶终于醒了。 他赶紧过去病房,在门口,却近乡情怯般,不敢推门进去。 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往里看,华瑶本就瘦弱,大病一场后脸色更加苍白虚弱,披散着头发此时静静坐在病床上,眼眸看着窗外发呆,收敛了一身凌厉像是退去伪装尖刺的刺猬,弱小的仿佛下一秒就破碎。 她好像变得不同了,可具体哪里不同了,纪莫年又说不上来。 他站的太久出了神,护士来给华瑶换药,叫了他一声顺势开了门,他想躲都来不及,因为华瑶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以前那样故意的伪装,也没狡猾算计的挑逗,而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窗外。这表现让纪莫年十分疑惑。 他这几天晚上辗转反侧的想,华瑶为什么当时会冲过来替他挡刀,他想了无数个理由都觉得不对,他和她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很相熟,他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她只是给他展现了他以为的一面。 但每一次又都推翻了他以为的那一面,最初的楚楚可怜弱小无力,在照片威胁后推翻了。 在他以为她算计利用他想要达到某种自私目的时,她又一次帮他挡刀,奋不顾身的差一点就死了,她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那一刀再深一点她就没命了,可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扑过来。 他一直在想,华瑶当时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在做什么? 还有她那一刻的目光。 他不明白,究竟哪一面才是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那么做? 阿兰说一个人一定爱他爱的比生命还强烈,才会在生死面前毫无犹豫,可纪莫年却觉得这个回答,在他和她之间,也许是最不准确的答案。 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此时换完药,护士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她静静的坐在那,依然看着窗外,眼里没了出事前的深情,只有空洞和冷漠。 最后还是纪莫年先开了口,“躺一会吧,你的伤不适合一直坐着。” 华瑶倒没有执拗,可依然没和他有任何交流,纪莫年这一瞬心里竟有些委屈,攥紧拳头,他装不下去了,“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第122章 黄雀 “说什么。” 华瑶开口,声音冷淡的如陌生人一样。 “你当时为什么要替我挡一刀。” “没有为什么。” “那你当时为什么又那样看着我。” 问题问了出来,却是一室沉默,华瑶甚至闭上了眼睛。 纪莫年不死心,“华瑶,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一直以来你接近我算计我,现在又救我,你到底想在我身上图什么?” 华瑶还是沉默,纪莫年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从这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失控了,而这样失控的自己,让他害怕。 沉默对峙了良久,他最后放弃了质问,她毕竟刚醒。 可他起身要走,华瑶却扣住了他手腕,纪莫年皱眉,“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吗?” 她终于开口,却是一脸的平静,眼底的冰霜几乎冻死人,可她周身那么柔软。 面对这样的她,倒显得纪莫年莫名其妙了,但他心上划过一丝失望,她对他果然是有所图的,不过,他又有什么生气的呢,这是他早就想到的答案。 “你毕竟救我一命,只要我能做到的不违法的,我肯定。” 话没说完,华瑶就一下扑到他怀里,“你做得到,就看你愿不愿意,你不是一直问我在图你什么吗?我装可怜,博同情,我卑鄙无耻的拍你照片,我拉扯你,又怕你受到伤害,纪莫年,其实你还没看透吗? 我只是希望有个人一心一意的一直陪着我,不要抛弃我。我这么多年都在图这一件事,可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在抛弃我,亲人,朋友,爱人。 我很努力了,可妈妈恨我打我,她其实无数次的扔下我一个人,她对我做的事你永远也想不到,我的朋友小铃铛,也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可她食言了,死了,还有爱人。” 她说到这眼泪流下来,“阿庆曾经救我于水火,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他说会一辈子陪着我,可还是抛弃了我,把我再次扔进深渊。 纪莫年,你如果不想陪着我,一开始在下八里为什么要向我伸出橄榄枝,我最初看到你,是故意接近你,因为小铃铛,可你如果那时没有主动向我伸手,我哪有机会啊。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错在你对我太好了,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你照顾我,不会瞧不起我的身世,我迷茫了好久,我接近你是为了查小铃铛的事,可我这个人缺爱啊,缺的厉害,你对我那么好,我忍不住想要贪图你一直对我好。 可我痴心妄想了,你什么身份地位,我什么身份地位。 我只会脱衣服留住一个人,你却看不起这样的我。 我不会留住一个人,只能拍照片骗你再次把我留在身边。 可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报社的,电视台的,甚至几个警队的也喜欢你,她们那么好,我这样残破,我自卑啊。 我只会用下八里肮脏的手段,你以为拍你照片,就是为了报复你吗,仅仅因为怀疑小铃铛的事和你有关吗? 知道卑鄙让我多开心吗,看到你因照片愤怒又不得不随叫随到,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 哪怕你对我满是恨意,只有辱骂。 但你会听话的,让你去酒吧你就去酒吧,让你陪着我就陪着我,逼你在酒吧里,在警察面前说你是我男朋友。我都觉得要是真的多好。 可假的就是假的啊。 我什么都留不住。我这辈子遇到的所有好东西,我一个都留不住。” 话说到这,华瑶大滴的眼泪下来,却又笑了,可越笑眼泪越多。 “替你挡刀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或许我觉得你欠着我,堵上我一条命让你欠我,这样,你是不是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这样的事我以前对阿庆也做过,可他还是扔下我了。 那你呢,纪莫年,你这个好人,这么有责任心的人,会不会和他们所有人一样,厌恶我唾弃我,站在道德上指责外我,背叛我,然后扔掉我?” 纪莫年内心无比震撼,他想过很多理由,唯独没有这个,荒唐的不可思议的,又充满血腥的病态的。 他其实到这一刻都不相信她说的话,可看着一身残破,眼泪横流,双目带着绝望光芒的华瑶。 说不心疼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他到底是个男人。 他不了解华瑶的过去,不管她是否在说谎,可他知道她以前一定吃了很多苦,那些苦在她身上,在她精神上,在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里都有体现,这是骗不了人的。 而这些都和他姐姐创伤后遗症的表现那么像,他才那么理解她的每一句谎言,生气却又纵容。 因为他在她身上,在她满身谎言之下,看到的是真实的痛感。 而这份痛,他在去世的姐姐身上看到过一样的。 是弥补遗憾也好,是心疼也罢,他都清晰的知道,自己陷进去了,从一开始就栽了。 所以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管她是真心还是利用,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拍着她的背。 “纪莫年我不想在医院呆了。”她在他怀里,像是马上要碎掉的娃娃。 他无奈的,却语气柔和了许多,“你刚醒,伤还没好,不在医院还想去哪啊?” “就是不想在这了,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人太难受,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她红着一双眼带着祈求,纪莫年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就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病房门外,一个人正皱眉看着里面抱在一块的两个人,手里的病历本都捏皱了。 有护士经过,看到她礼貌的喊了一声,“尹院长。” 纪母尹淑兰转头的一刻,刚才眼中的阴霾退去,换上了慈祥的微笑,转身离开住院部,走到楼外,就打了个电话。 “让你的人去查一个女孩,还问什么,你想历史重演?让莫寻的事在莫年身上再演一遍吗? 你要是不管,我就自己出手了,我管你什么关键时候,儿子就这一个,我已经失去女儿了,我不会让人再毁了我儿子。 让你的人去,马上去,不管什么,必须把那女孩从我儿子身边弄开。” 第123章 她在哭 纪莫年最后没拧过华瑶,背着她躲开医生和看守的警员,她太轻了,大病一场好像更瘦了,轻飘飘的,软软的趴在他背上。 下楼把她放在自己车上,用力过多,汗水渗进伤口,他竟没觉得痛,而觉得刺激。这种叛逆逃离的感觉,在他过去的人生里,少之又少。 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华瑶则伸手去抚摸他的伤口,柔弱的像溺水的小猫。 “想去哪,就今天一晚上,陪你疯,天亮前一定要回来,你明天还要做笔录,还要检查身体。” 华瑶笑了,“你这人,总是在规矩里,活得不累吗?” “累不累的,人活一世,不能只考虑自己。” “为什么不能只考虑自己,想那么多别人,顾及别人,对方也不一定领情。思想负担太重,你牺牲了委屈了,换来的和平,又能坚持多久呢?我真想看看你跳出规矩以外是什么样子。” “你总想勾我犯错。” “我只想让你真的开心,活得自在点。” 纪莫年问她想去哪,她一直说往前开,车开了很久,渐渐地街上车少了很多,华瑶趴在窗口,晚风吹着她的头发,她难得乖巧,光影交错,纪莫年有一瞬竟觉得就这样开下去也很好,反正人生的终点都一样,去哪又有什么分别。 但没想到最后,开到了郊区的摩托车俱乐部。 这里之前纪莫年也来过两次,一次是半年前,因为冯严的案子。还有一次更早前,是去年,拍那部当代黑夜青年的专题纪录片,有晚上摆摊奋斗的青年,有夜店青年,还有加班青年,摩托车爱好者在里面是个很小众的一个单元,那时候他和老黑来过,这边人疯了一样的玩法,他当时第一次见,甚至感叹安城这座大都市里,会有如此游离规矩之外的存在。 他第一次看人飞车,真的是快飞起来了,那速度快的,颠覆他以往对于摩托车的认知。这个官方之外,自由的民间俱乐部,没人来禁止,也不知出于什么,很少人关注,网上帖子都找不出几个。 更是需要点熟人告诉,才能绕过那废弃的山口门洞,来到这室外桃源一样的俱乐部,男男女女热烈的爬上栏杆,摇着衣服大喊,那份热烈让人感染,现场比电影还刺激,纪莫年第一次惊讶的发现,有人可以把命当游戏,只追求速度与激情。 哪怕晚上剪辑的时候,看到拍摄的画面也如身临其境,血液沸腾。 仿佛撩拨他心里沉寂已久的另一个自己,闭上眼幻想自己是车上的人,在内心偷偷的体会真正自由的叛逆。 但也只是幻想上,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能成为赛场上的人,只能是屏幕外的人。 就像他自小就知道,很多东西,张望一下都会受到父母的谴责,更何况去尝试,不过要真给他机会去骑车,他又会觉得荒唐。 自小母亲就告诉他,人要活在自己的轨道里,一旦偏航将会万劫不复,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他小时候也曾为了去游戏厅和同学一起逃课,他也曾质疑母亲,可姐姐的事,像是一击耳光。 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出格,即便束缚自由的心,也要活成父母期望的样子,他不能走姐姐的老路,让父母伤心。 做过最叛逆的事也就是当记者,可他却依然没有走出父母给他规划的一切。 渐渐地他也觉得,人确实不能离开自己的轨道,而他的轨道,自出生就既定了,要正派要阳光,要永远礼貌得体,走不得一丝错,错了就是离经叛道。 所以当华瑶提出,要带他骑摩托车时,他觉得她在说梦话。 “你会骑车?\" 华瑶看着场上疾驰的摩托车,场外喧闹的呐喊,眼神中是说不出来的光,“会,还很会教别人。你要学吗?” 纪莫年皱皱眉,以为她在开玩笑,她这样子就不像会骑摩托车的。 但她扶着栏杆,过去和场外穿着制服的一个小子说了什么,指了指他这边,之后把纪莫年喊过去,伸手,“钱。” 毫不客气的在纪莫年钱包里抽走好多张粉红的大票给对方。 把他钱包都掏空了。 “你倒是不客气。” 没一会,那个小子就弄来一辆摩托车,半新不旧的国产黑红相间的仿赛。 “你来真的?” 纪莫年到现在还有些懵。 “谁跟你开玩笑了。” 那小哥帮她把车子弄到旁边练习赛道,上面有两对情侣也在玩,但多是摆拍,这里人少又小,和身后的赛车场的热闹比,荒凉的多。 华瑶很认真的,手摸上机车,似乎有些出神。 半晌先教他带头盔,然后告诉他哪个是油门加速,哪个是刹车,跨上车身体前倾,腰身用力,小腿夹紧。 纪莫年倒是个好学生,有人教就认真学,不知不觉的,倒是被华瑶口述教着细节,教了一个多小时。 到最后累的头晕,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俩在这干啥呢,大晚上从医院跑出来,学摩托车? 这在他头二十九年里都没有过,“休息一会吧。” 纪莫年买了水递给她,华瑶却摇头,擦了把汗,她不想休息,“要不要开一圈试试?” 看他犹豫,华瑶拉起嘴角,“要不我带你一圈?” 不由分说的给他扣上头盔,上车,拍了拍后座。 纪莫年还在犹豫,她一把揪住他衣领,没再给他犹豫的时间,“没拒绝,就是想。” 启动,渐渐加速,虽然带着头盔,纪莫年还是感受到了速度带起来的耳边呼啸的风,他在巨大的冲击下,忍不住环抱住她,心跳加速。 此刻他不知道是吊桥效应,还是真的动心。 那瘦弱的肩膀,在那铁骑之上,形成鲜明对比,她瘦弱,可这一刻在风里,他却坚硬的如钢锥一样,扎进他心里。 那两对摆拍的男女,也回头吹着口哨,像是给他们叫好。 他在这梦一样的画面里,开始大胆,慢慢张开双臂,在头盔中嘶哑的努喊。 像宣泄着什么,忘掉时间,忘掉周遭的一切,忘掉身份过往,短暂的刺激只有荷尔蒙的兴奋。 最后停下来时,天旋地转,身体的疲累疼痛,却都被内心的畅快掩盖,他摘下头盔没了力气,躺在潮湿的草地上,身体肌肉还在本能的颤抖,可他却只想大笑。 毫无顾忌仰躺着,不去管身下的潮湿污泥,看着满天星斗,才发觉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看夜空了,单纯的消磨时光。 这么多年任何消磨都让他本能的自责,这是自小养成的心态,他记得上一次看星星,还是高中,他的天文望远镜是为了写报告,为了在天文小组夺冠。 许多事也许最初是喜欢的,但强加一些限制,贴上要做到最好的标签,就会变味,喜欢也变成了厌恶。 可他是个天生不能对人和事,呈现出厌恶的存在,他一直要当个做什么都好的人。 他突然想到华瑶一直在问他那句,“累不累啊?” 累,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好累。 但那是他的命,就像有人天生劳碌命,有人天生孤寡命,他天生就要做耀眼的星,活成众人期待的样子里,这就是他的命。 他突然回身去抱华瑶,此时此刻他只想和一个能听他说累的人,说一句他好累。 可才发现,她在发抖,头盔也没有摘下。 “你怎么了?” 她没回答。 他慌张帮华瑶把头盔摘下,却发现她在哭。 他诧异的,无措着,华瑶翻身抱住他,“教你学摩托车好不好?” “我不就一直在学了吗?” “学会那种。” 他张张嘴,最后还是,“嗯。” “学会了,就骑车带我去海边行吗?” “去海边干嘛?” “看日落,日出。” 他会没回答她,身上疼痛已经将他拉回现实,短暂的放纵终究要回到正常轨道里,“太晚了,回医院吧。” 她却不肯点头。 一直抱着他哭,嘴里说着看日出,他皱皱眉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摸她额头,华瑶发烧了。 “回医院了。” 华瑶却抱着他的一直在摇头,她烧的不清醒,一直在说话。 贴近了,隐隐约约听见她在叫一个名字,又听到她说痛。 “哪里痛?”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回车上。 然而,刚开出俱乐部,穿过山门洞,到荒芜山道上,他就感觉到了车子不对劲。 刹车有问题。 第124章 一双眼睛 好在山道这有个上坡,再往后才是下坡道,从纪莫年感觉到有问题,就赶紧踩了刹车,他已经用最大努力把车停下来。 终于惊险的在下坡前停住,可这时,惊恐地听到身后有车辆引擎声,回头竟然看到一辆吉普,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他想躲已经来不及,后车直接把他撞到了坡道下。 纪莫年疯狂转动方向盘甩尾,最后侧面撞到山壁上才停下来,而后面的吉普就没那么幸运了,就算撞到他的车缓冲了一下,还是没停下来,失控的滑过,直接在他下面的破翻了车。 纪莫年最后关头甩尾时,本能用手护住了华瑶的头,华瑶之前昏迷才醒,难以想象要是刚才又撞到了会有怎样的后果,可他自己却磕到了,摸了把头上的血,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大叫着华瑶,可华瑶烧的厉害,他爬下车,砸窗把华瑶拖了出来。 又去看前面翻了的车,开车的是两个花臂大哥,显然他们的车撞更严重。 他过去,使劲拍着人,其中一个大哥清醒了,受伤不太重,爬出来后和纪莫年把另一个受伤重的拉出来,可还没等喘口气,纪莫年就看到车底滴油冒烟。 手机已经找不到了,纪莫年头晕的厉害,此时这条废弃山道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看着那滴着的油,努力让自己清醒,“离远点,快。” 那个大哥把同伴抱出来后也已经体力透支,迷迷糊糊地,和他一起往前爬,可还没等朝他那辆车爬几步,巨大的冲击波,震耳欲聋。 火光冲天,大哥那辆车爆了,车灯都蹦出来了,直接砸在了大哥的后背上,好在他们爬的远了点,要是再晚一步,怕是人就要废了,纪莫年都吓到了。 而且刚才巨大的冲击让人更加天旋地转,那个大哥体力不支直接就被车灯砸晕了。 纪莫年则是往前爬了几步,华瑶还在他侧边的山壁上靠着。 他此时看看天,看看四周,努力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想爬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手机,或者叫醒华瑶。 这里一片荒凉,离得最近的车场那边喧闹,即便这边有爆破声,也不一定会引起人注意,什么时候能被发现还不知道,可他们这帮人怕是挺不到被发现了。 他爬到华瑶身边,喊着她,华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走,离车子远一点,过来。” 他朝华瑶伸手,后者似乎头晕的厉害站不起来,靠着他,稍微走的远一点,靠在他肩上烧的严重。 纪莫年却稳住心神,在她身上摸手机,摸出来才发觉,手机撞的屏裂了,他心一沉,但还是试着开机,试了几次终于亮了,只是电话还没等拨出去。 突然后面一股力,啪的一下将他手里的手机撞飞,摔到了前面一米多远的地上,随后不等他回头,只感觉一只手伸过来,一块手绢捂住他口鼻,他挣扎着,第一时间把舌头咬破,鲜血和疼痛让他清醒了点,却更加晕了,四肢无力。 他最后的画面就是,半躺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他努力保持清醒,眼睛却只能半睁着,看到从他身后出来的一个黑影,踢了踢那两个大哥似乎在查看状态,又来看了看他,之后迈过去,一把抓起了华瑶,华瑶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动。 纪莫年大喊着,那个背影像是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没回头。 可旁边车辆的火光照在那人剪影上,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背影让纪莫年感到十分熟悉。 那人也只停顿了一下,任他如何呼喊,都没停下脚步,拽着华瑶往纪莫年那辆撞毁的车过去。 纪莫年不知道那个人在干什么,但他本能的明白绝对不是要救他们。 想到这点,心里剧烈的翻腾,支撑着他的毅力,往前爬着,大叫着华瑶的名字。 华瑶微微睁开眼,死命挣扎着,最后咬了那个人手臂一口,被甩开。 朝纪莫年跌跌撞撞的过来。 那个黑影回头,脸上带着口罩,可眉眼和纪莫年对视,那一刻更加熟悉的感觉迎上心头,让纪莫年心里一跳。 那个黑影似乎有些惊慌,赶紧回过身似乎想跑,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纪莫年那辆车忽的一下着起火来。 纪莫年瞪大眼睛,本能的抱住华瑶滚下坡去,与此同时听到砰的一声,他那辆车爆炸了。 巨大的火光和热浪扑面而来,纪莫年感觉到后背滚烫。那冲击和爆破竟比刚才两个花臂大哥的车来的更猛,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反胃,疼痛和头晕席卷着,在纪莫年再也支撑不住晕过去前,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车鸣笛声,这是他坠入黑暗前的最后记忆。 纪莫年再惊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白炽灯亮着,眼前是母亲焦急的面容,周围有许多医生,还有何志明等警察。 他意识不清,看到周围人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很模糊。 “醒了,醒了就没事了,很危险啊,这次太危险了。做笔录?等人再清醒清醒的吧,现在他耳朵还没恢复。” 母亲满眼担忧,坐在病床前一直握着他的手,“莫年,能听清妈妈说什么吗。” 纪莫年左耳嗡嗡的,想伸手去掏,可手臂上打着针,母亲按住他的手。“你耳膜受损,先好好休息吧,别担心,检查过了,明后天就能恢复,不严重。” 纪莫年头还很晕,看着这样的母亲,他自责又心疼,“对不起,妈妈。” “不要想那么多,安心休息吧。” 母亲看他醒来似乎才长舒口气,一旁的医生和他说着,他听的不太清,但大概意思是明白的,他母亲尹院长那边实验室特别忙,但这两天却日夜陪在他病床前,说这些的医生似乎是想在他母亲面前恭维。 但他母亲却皱着眉头,叫那些人不要说了。 又有熟悉的医生主任似乎拿着什么报告给母亲看,意思是实验室那边不能再拖了。 他知道母亲一向很忙,最近安城医院联合京城的脑干细胞再生项目更是非常重要,他叫母亲去忙,不用管他,他有医生护士照顾。 母亲似乎还是担心,但又看看项目那边,最终点了头,细心交代了这边医生半天,皱眉看了他一眼,终于和实验室的人离开了。 看着母亲离开,病房里其他医生护士才呼呼啦啦的出去,最后只剩下何志明和一个警员,纪莫年焦急的,“华瑶怎么样了?” 第125章 归队 何志明笑了,“放心吧,你那小女朋友没事,那两个花臂大哥是我找来保护你的,结果车也被做了手脚,你的车还好,他俩的车被下了狠手,我那朋友说了要不是你,他俩估计死定了,说你好了还要请你喝酒呢。” 纪莫年皱紧眉头,似乎不解。 可头实在太晕了,耳朵也听不清,没一会就又睡过去了。 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一次比昨天好多了,不仅脑子清明了,耳朵也恢复了不少。 从主治医生那听说他在车子爆破的时候伤到了耳膜,好在不严重,再加上他当时滚下了坡,所以没有被波及太多。 他醒来第一件事又是问护士,华瑶怎么样了,得到人没事的消息才安心,想去看她,却被告知,华瑶在做笔录。 此时何志明和陈立走进来,看到陈立出现,纪莫年很惊讶。 陈立的表情却是阴沉的,坐在旁边拿出记录本,何志明则是笑着,“刚才问过医生,说你可以做笔录了。你小子真是命大,我那两个兄弟都伤的挺重,你却只是皮外伤。不过还真是惊险啊。” 纪莫年揉了揉额角,此时才完全清醒,最后山道上的画面一闭眼全都重新涌上脑海,“有人给我车子动手脚?” “对,你之前以身诱饵奸细,我找了两个朋友保护你,我以为挺秘密的,却不想早就暴露了,他们的车也被做了手脚。”何志明现在想起还很后怕,若是他们去的晚点,或者不那么寸当时车子爆炸了,现在估计已经给纪莫年和他的朋友收尸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脊背发凉。 纪莫年皱眉,“我觉得手法和之前酒吧王威那辆面包车爆炸的手法差不多,上次咱们猜应该是奸细做的手脚,该不会我这次也?” 当发现车子被做手脚时,刹车失灵导致车子失控的样子,纪莫年马上就想到下八里酒吧当时王威开着事先准备好的逃跑面包车离开时,突然失控撞死的画面,就想到了是奸细来要他的命。 但他一瞬间恐惧的同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窃喜的。 奸细想对付他,置他于死地,而不是来求他,这就证明了自己父亲和这个案子没关系,和洪先生没关系,对不对。 “一定是那个奸细做的,他想除掉我。”想到最后那个画面里,那个熟悉的男人背影和后来对视的眼睛,一定是熟悉的人,可他却想不出是谁,他在努力回忆那双眼睛。 “已经知道奸细是谁了。”何志明看了一眼脸色阴沉,一直没说话的陈立。 纪莫年一愣,“谁?” “赵刚。” 纪莫年心里一沉,可又疑惑,赵刚吗? 他怎么都觉得和自己最后看到的那双眼睛对不上?但当时自己太晕了,也许没看清?但也同时震惊,“他,怎么会是他?抓到了,他承认了?” “他死了。” “什么?” “就死在了山道上,你那辆爆炸,他刚好在旁边,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没等拉到医院就咽气了。” 何志明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昔日组员,出了这事,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唏嘘,更感叹错失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细节的机会。 此时心情非常复杂,他尚且如此,就更别说陈立了。 之后何志明又说了邢凯旋的证词,说当时按照邢凯旋所说的,他们马上询问了护士,护士表示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据调查护士没有问题,她一直以为这是警队安排的,赵刚的询问避重就轻,故意打着警队要了解几个住院受害者的情况,让护士以为是警方的正常程序。 以及在赵刚老家远房亲戚名下,找到了近期被从安城转账的一些钱财和固定资产,似乎都表明了赵刚就是奸细。 证据确凿,但陈立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大家都以为他作为队长,对于赵刚是奸细这事一时半会承受不了,可只有陈立知道,他之所以一直没开口,是因为除了心里难受外,更多的是觉得这整件事好像哪里不使劲? 纪莫年那车子怎么会那么巧在那个时候爆炸?赵刚这个百般算计的奸细,竟然死于自己做手脚的意外? 后来车子被拿去检测也没检测到什么,主要是车子烧毁的太严重,可明明花臂大哥的车子动的手脚更严重才对。为什么纪莫年那辆车炸的更彻底呢?真的只是寸劲巧合? 纪莫年则诧异,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看来是奸细早就盯上他,一旦找到机会就下手,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下手,纪莫年心里也有些后怕,他以为做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出其不意。 明明车场是临时起意去的,对方还能下手,说明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后怕的是,差点连累了华瑶。 又想到赵刚,心里一滞,虽然之前就接受了奸细就在自己熟悉的这四人中的设定,但真的到这一步,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但如果说赵刚是奸细,似乎一切都能捋顺,那些细节也都对上了。 专案组里对于赵刚的事也都是各有感叹,自从墓园那次四人爆发互相揭密,知道赵刚当初为了自己的前程,曾经去找上面将案情通报上岳明的名字抹掉,这件事曝出来后,其实局里的人对赵刚感觉就很微妙。 赵刚也曾经解释过,但大家都看得清楚,赵刚平时就很爱溜须拍马,虽能理解但到底警队的很多人对阴险算计的职场那一套,嗤之以鼻,尤其是岳明还死了。 不管赵刚这事是真是假,对他都没有好印象了。 所以当爆出赵刚是奸细时,大家觉得如果是他,这一切就合理了。 之前专案组分析奸细到底在图什么,钱财名利,就像赵刚这种情况一样,金钱和不动产也只能过到亲戚名下,实际上他既不敢用也不能用,否则就会被纪检发现,所以奸细真正图的是什么。 已知洪先生背后的人很可能是个上位者,所以像赵刚这样的职场油子,为了升职不惜算计队友的人,大家感觉他能干出这样的事。 只是也感叹他的糊涂。 但不管如何,陈立因邢凯旋的自白,重新回到了专案组,而小寒等三个组员,也终于可以不再受组里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可若说还能有什么激情,大概是不可能了。 所以陈立还是提出,他和原组的三人继续在外围。不参与专案组的核心。 何志明想劝他,陈立却眼神深邃的看着办公室里的小寒等人,很平静的,“没置气,都是为了案子,我和我的人需要时间消化,不能耽误查案。” 何志明还想说什么,大队长最后制止了,想想也是,案子查到现在,先是岳明牺牲,后又赵刚奸细,这两人曾经都是陈立最信任的队友,是他们队最精英的骨干,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想,人到底是有感情的动物。 所以也就同意何志明继续担任专案组组长,陈立辅助的要求。 而这边赵刚的事尘埃落定,最心安的人莫过于邢凯旋了。 他听说奸细赵刚死了后,像终于舒了一口气,何志明等人继续审问他时,他的配合度明显更高了,他此时对于自己的生死判多久毫不关心,只求警方保他女儿平安,他就会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 无论是洪先生,还是冯云的事。 第126章 另一个帮冯云的人 邢凯旋回想洪先生的细节,他最近一次和洪先生的距离,是隔着一个屏风。 他记得当时里面有光,只看到洪波先生剪影,应该是个瘦弱的人,并且好像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咳嗽。若说唯一的特点,他记得洪先生的声音,和光线里洪先生抬手露出的六指剪影。 除此之外,邢凯旋还记得一个细节,也是他奇怪的点,当时洪先生和他说,让他做选择的时候,谈到了冯云。 说冯云之所以能把火女组织起来,是靠两个男人,一个是冯严,至于另一个,洪先生说到的时候轻笑了一声,似乎是他的一个熟人。 邢凯旋当时紧张的不行,但越是紧张,洪先生的话他记得越清晰。 现在回想起来,洪先生谈到另一个帮助冯云的男人时,是那种掌握一切,十分熟悉的嘲讽语气,洪先生对冯严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说另一个才是厉害角色。 “另一个帮手,厉害角色?” 陈立皱紧,从记录本上抬头。 邢凯旋点头,“没错,洪先生说,冯云和火女们不足为惧,让我想清楚,是不是为了这些人,能和他殊死一搏。 冯云目的不纯,我妻子搅在其中早晚出事,所以给我那两条路让我选,虽然有在说服我背叛玉美冯云所夸大的嫌疑。但他那份自信,我觉得他是真的有布局,不怕冯云她们的报复。 洪先生说冯云的能力不过是利用人心,而人心这东西,利益当前都是可以叛变的。哪怕是冯云自以为最信任的冯严。 当时他的语气,我觉得,他似乎有办法让冯严和冯云反目。 其实对冯严,我的了解不多,所知道的都是玉美和我说的,我、玉美、冯云见面时,冯严就只在外面摩托车旁等着。 我问过玉美,冯严的事。 玉没说冯严和我一样,不在乎冯云身上发生过的事,是真正爱她的人,是冯云最信任的人。他们之前的感情是无人可以撼动的,这辈子谁背叛冯云,冯严都不可能背叛。” 说到这邢凯旋自嘲的一笑,“可我不也背叛玉美了吗?这种事哪那么绝对啊。 我清晰的记得,洪先生意思是,他有办法让冯严冯云反目,只是他还没出手,在等冯云真的以为自己要赢了的时候,他才会拿出王牌,他觉得这是玩游戏,那样更刺激。 所以我当时才会选择出卖玉美和冯云,因为我知道那个恶魔的能力,如果我不同意,他一定会要了玉美和孩子的命。 而且他们两方博弈,凭什么要我们这些人当炮灰。 我是恨那个恶魔,可恨的前提是得先活着,人在保证不了温饱和生存时,谈何爱与恨?” 陈立皱眉继续问,“那洪先生说了,会如何离间冯严和冯云之间的关系吗?” 邢凯旋摇头,“这种细节他不会和我说的,他那天只是为了威胁我,说这些只是让我背叛玉美,但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办法的,他很自信,他好像抓到了冯云的什么把柄,而这个把柄是冯严在意的,并且不知道的。” 邢凯旋想到洪先生当时说了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人往往越想掩盖什么,就是内心越想得到的,人心有缺口,多强大的人也不例外。只要找到那个缺口,就可以将你心里的恶引出来。反之,善也能,但恶往往比善更容易暴露。” 陈立陷入沉思,心跳极快,所以难道最后冯严和冯云闹翻,是洪先生的手笔? 许清柔说过,冯严后来和冯云分开,并且痛苦的点,是冯云伤害了他爱的人,所以洪先生究竟抓到了冯云的什么把柄,能让坚不可摧的冯严冯云二人的感情破裂,最后闹出那么大的事? 何志明则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冯云的助力,除了冯严,还有另一个帮手?” “对。他说冯云是很会利用各种男人,但真正能帮她的,也只有冯严和一个更厉害的角色,这两个人。 除了这两个,其他被她接近利用的男人,只要用对了方法,都可以反过来成为扳倒冯云的剑,哪怕冯云勾起了这些人心里的欲望和渴求,但人性的黑暗中之处,就在于利己。洪先生最会拿捏人性的恶。 所以冯云哪怕踩着这些男人上位,只要他出手,也不可能真的登顶。 唯一难搞的就是冯严,和另一个人。他说冯严还好,但另一个人藏在暗处,别人看不到的,比较难办。” “他有提到那个人是谁吗?” 邢凯旋摇头,“我反复琢磨过洪先生当时说话的语气,觉得那个藏在暗处帮冯云的人,才是洪先生真正当对手的人。 因为洪先生提到冯严时,都是不屑的语气,可提到另一个,就严肃了几分。” 当年因为紧张他一直记得和洪先生隔着屏风说话的场景,过后也反复回忆,后知后觉,“我感觉,那个在暗处帮冯云的人,洪先生好像以前就认识,他说了一句老熟人。” 何志明和陈立对视,若有所思,在记录本上画了个问号。 洪先生这边,邢凯旋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了,知道的几乎都吐口了。 何志明又问了他关于冯云的事。 但邢凯旋对冯云的叙述,几乎和焦东许清柔等人一致。 何志明又提到火女受害者之一,白哥的女儿白淼,邢凯旋却皱眉,“我没有见到白淼的真实样子,只在我放她和冯云走时见过一次,看到过她的背影,和戴面具的样子,她似乎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大概是怕被洪先生找到吧。” 但也是因为接触过白淼,才更坚定了邢凯旋当时认为洪先生说的是对的,为了自保而做出,出卖玉美冯云的选择。 “我觉得白淼应该并不知道洪先生的背景到底是谁,不然她也不会支支吾吾东躲西藏。 玉美说,冯云怎么逼问她,她都说要在冯云帮她找到儿子下落才肯说,可见白淼虽然也是被洪先生迫害的受害者之一,但她并没有真心想加入火女报仇,她只是利用冯云。” 第127章 求生 “这是我的判断,并且,我觉得,就算白淼知道洪先生的背景是谁,她应该最后也不会说出来,她若有能扳倒上位者的能力,还用躲吗?哪怕白哥当初再厉害,也就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说被灭就被灭了。 消失的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而当时白哥那么匆忙的将女儿送走,也只是保女儿一命,孩子都没带走,说明白哥的势力也就是这样,被洪先生和上位者控制的死死的,白淼捡条命就不错了,不可能再去招惹。 我后来打听了一下,好像当时白淼被洪先生迫害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白哥废了好大劲才救活女儿,并且孩子虽然生了,并没有让白淼和孩子在一块。” 大概也有血缘关系,白哥没舍得杀了孩子,但他那时候一定非常想杀了洪先生,可却没想到,洪先生反而踩着他搭线了上位者,取代了他。 其实白哥当时应该就是个自私的想法,故意将孩子留下,就是为了绊住洪先生,给女儿逃生的机会。 可他女儿似乎后来一直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即便是被迫害才有的,到底是自己生下来的,哪怕是不光彩生下的,母性是无法改变的。 白淼被冯云找到时,就是想利用冯云,拿自己知道洪先生背景这事,让冯云设局,从洪先生那套出自己儿子的下落。 实际上,邢凯旋早看透了,白淼根本没想说出洪先生的背景,也没想闹大,她就是利用冯云。 以自己入局,让冯云和火女们保证她的安全,还能从洪先生那套话。 但她把冯云和火女们想的太厉害,也把洪先生想的太简单了。 那次要不是邢凯旋出手放了她们,白淼早落到洪先生手里了。 “白淼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过报仇,她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自己那个孩子的下落。” “那之后你有再见过白淼吗?知道她后来的事吗?” “再也没见过了,是生是死不得而知。至于白淼的那个孩子,我只知道当初洪先生杀了白哥后,把孩子抱走,但抱去哪了没人知晓。 算算年龄应该挺大了,因为白淼说当年她遇到洪先生时,洪先生非常年轻。她应该算是最早的受害者了,她那年才十二岁。白哥也是找了洪先生好多年才抓到人。” 邢凯旋又想了想,“而且我后来也没有听冯云说起过白淼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邢凯旋给的线索让人震惊,专案组之前从许清柔也好,焦东口中也好,渐渐组合出洪先生的形象。 一个专门诈骗母女的惯犯,每次作案专门挑有女儿的妇女下手,先引诱母亲再迫害女儿这个套路,他应该是内心变态的。 专案组请的犯罪心理专家曾分析,洪先生这种类型的犯罪分子,应该是因为痛恨女性,尤其是母女这种角色,才会如此挑剔的挑选特定目标,并且残忍的进行迫害。 许清柔曾叙述,洪先生在对女孩下手时也会大哭。 这是典型的童年阴影所造成的后遗症,都说每一个心理变态,背后都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但又谁有值得同情?谁又同情的了谁呢? 人类社会就是有这样那样,说不清的交融,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法律的准绳就是维持秩序的唯一标准,任谁也不可践踏。 可这么多个故事里,已知的几个受害者里,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受害者生下了洪先生的孩子。 有得精神疾病的,也有自杀的,有后来走出阴影被他迫害的。 白淼是目前唯一一个给洪先生,生了个孩子的,还是一个男孩。 那洪先生这个施暴者面对自己的孩子,又是什么态度呢?以什么心情面对这个孩子? 是会杀了孩子?还是以正常父亲模样将他养大? 但这么久的调查,对于洪先生这个人,包括陈达和邢凯旋,没人见过他身边有孩子,或者常跟着的手下。 所以孩子是死了?还是送走了?不得而知,如果还活着,他会将这个孩子送去哪呢? 邢凯旋的审问结束,得到了很多信息,却也多了新的疑问。 仿佛一块拼图拼在整个扑朔迷离的案子上,却反而越加看不清晰全貌了。 …… 纪莫年去看华瑶,可护士说华瑶被问完话,就又睡过去了,身体还没恢复。 护士看他这么关心,就和他说了华瑶的情况,她恢复的不好,今天能醒一会已经不容易了。 华瑶送来时,一度心脏骤停,还进了抢救室。 纪莫年心里一沉,更是疑惑,他当时抱着华瑶滚下坡的,确保了她没受伤,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之前她明明没事了,在车场上又突然发起烧来,“上次的伤很重吗,怎么会又发烧休克,还心脏骤停?” 想到此,纪莫年心有余悸,更后悔那天为什么会同意带华瑶出去疯,明知道她还有伤,怎么就同意她做出格的事。 他真是疯了。 还有他迷迷糊糊印象中,赵刚将华瑶拉起来过,是他看错了吗,还是当时脑子不清晰,为什么当时赵刚会去拖拽华瑶。 赵刚是奸细,应该来对付他才是,目标该是他才对。 但当时因为很晕,他也记不清了,所以并不能判断当时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自己后来的梦,不能十分确认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赵刚已经死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就是,赵刚这个奸细那天是来害他,而不是来求他。 他内心这段时间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他甚至自嘲,之前怎么会怀疑自己的父亲呢?太荒谬了。 护士听了他的疑问,叹息着,“她之前的伤是其次,发烧是因为思虑过重,导致免疫力下降伤口发炎,医生说她发烧昏迷时求生意识很低。” 这句话一下将纪莫年发散的思绪拽了回来,“求生意志低?” 他看向病房里的华瑶,疑惑不解,一个人为什么会没有求生意志呢?她明明之前那样想要好好活着。 下八里初见,她去垃圾桶旁吃剩下的盒饭,被打抱住头挺着,还有后来在他的公寓宽衣解带,求他保护。 就算一开始是有意接近,骗他算计他,都是因为有所求,人有所求,有贪念就是想活着。 他又想到之所以那天违背原则,带她偷跑出医院,是因为她说在他身上所图的是陪伴。 难道真的都是骗他的吗?如果在意,如果为了留在他身边过好日子而不择手段,又为什么会在昏迷时,没有了求生意志呢? 第128章 庆功宴 纪莫年走进病房,伸手去帮睡着的华瑶捋头发。她睡得并不好,似乎在噩梦里,一直皱眉。 他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门外突然有人叫他,是相熟的护士,说实验楼李教授找他,打他电话不接。 纪莫年给华瑶掖了掖被子回到自己病房,手机刚才没带,此时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是李教授的,另外一个是母亲的。 他先回了李教授的电话,李教授笑着假装怪他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看她,几次聚会,都不参加。 并说今晚,他们实验楼有阶段性突破,在来福酒店聚餐庆功,叫他一起去。 纪莫年本能想拒绝,但李教授叹了口气,“就当给老师个面子,你母亲也不容易。” 纪莫年最后还是答应了,他没法拒绝李教授,李教授很懂他,知道他当初弃医从文究竟想的什么,所以也不会刻意联系他,让他想起过往。 甚至当初纪莫年要转系,父亲母亲所有人都不同意,只有李教授赞同,并亲自在转系申请上签了字。 他是真心感激李教授的,他十几岁就认识李教授,后来选了她当导师学精神心理,再后来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毅然决然转系,李教授都非常支持他。她在他心里除了师长,更是尊敬的长辈。 他知道今天这个电话一定是母亲叫李教授帮忙打的,这场饭局自有深意。 但他没法拒绝李教授,也怕再推辞,母亲会生气,自己之前受伤母亲没责怪,他本就心存愧疚,所以无论多不情愿,也只能答应。挂了电话后顺便给母亲发了一个他会去的短信。 饭局约在了今晚,华瑶中间醒了一次,他没有多问,盯着她吃了饭看她又睡了,才离开医院。 先回公寓洗澡,换了件衣服,然后开车过去。 他的伤不重,又有副院长打招呼,主治医生也给他放行了。 七点半到了来福酒楼,车子停在外面,深呼吸半天,调整自己换成惯常的笑容,才走进包厢。 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相熟的不相熟的,为首的是李教授和母亲,被几个安城医院的主任医生簇拥着,谈最新的科研成果。 下首的则是几个小辈,里面有他认识的,比如李教授的侄子,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这次难得回来。 但他俩不怎么熟,此时看到只点了个头,之后就是几个年轻女孩子,应该是什么主任什么院长的女儿。 纪莫年微微皱眉,他就知道是这种饭局。 不过意外的,在其中一个女孩子身边,看到了个不该出现的熟人,柳城。 柳城也看到他,高高挑起眉头,倒没说什么。 他身边此时亲昵的女孩,纪莫年认识,之前母亲给介绍过,某某科研所领导的女儿,但他一向对这些女孩没兴趣,见过一次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时到意外这女孩和柳城在一块了,或者意外柳城这种流连夜店的花花公子,竟然找了个这样身份的女友,还跟着来了这种学术圈饭局,简直是公开了。 李教授的侄子罗尼斯是混血,常年在国外,中文说的蹩脚,但配上混血高冷男的脸,又有学术身份加持,几个女孩很快就被吸引交谈甚欢,只偶尔礼貌的问候一下纪莫年。 他倒没觉得不好,反而谢天谢地罗尼斯在场,不然他肯定呆不长久。 李教授那边看到,招呼他过去。 “教授。” “一转眼成熟了不少,不再是上学时候的毛头小子了啊。” 李教授慈祥的眼神看着他,拍着他肩膀,纪莫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领神会的点头也笑着。 可其他几个医生不明就里,说着他弃医从文的事,还当做吹捧和话题,问他怎么不继续学医了,像他母亲一样,成为脑外圣手,或者作为精神心理学的专家,在医院肯定很受欢迎等等。 他母亲一开始微笑听着,后来不知哪个医生问了一句,“对了,我记得,莫年在上大学前就经常去李教授工作室吧?” 纪母脸色直接变了变,好在李教授接过话头,“我家老张最得意的门生就是淑芳,总拉着她做实验,我就经常叫莫年过去我那,看着他的功课,要不然莫年后来怎么会选我的专业,没选我家老张的脑外呢。” 其他几个医生附和着,这话题就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纪莫年看着他们聊得开心,有一瞬慌神,他十几岁时经常去李教授的工作室,但可他不是去问功课,他们家的秘密,就这几个人知道。别人问起或疑惑,也只能敷衍了。 大概又想起了那段过往,纪莫年突然有些心烦气躁,回到自己座位上,手不受控的在桌子底下抖。 两个女孩和他说话,问他电视台的事,他回的心不在焉,却找不到理由离席,柳城突然过来,拍着他肩膀,示意他出去抽一根。 纪莫年本不想和他多交流,但此时柳城反而成了他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救星,和他出去到包房外的拐角处。 纪莫年连抽两根烟,才稳定下来。 柳城则似笑非笑的打量他,“我以为纪导这样自小见过大世面的,对付这种饭局游刃有余呢。” 纪莫年皱眉盯着他,半晌冷笑出来。 柳城挑眉,“笑什么?” “笑咱俩还能这样,一起抽烟。” “咱俩大学时候不也这样吗,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互抓把柄,其实某种程度上讲,你和我,现在算是这场饭局里最亲密的人。” “柳大公子,出现在这个饭局,收心了?还是……”他指的是饭局上的女孩,但纪莫年最知道如何刺痛柳城,此时眼神在他下三路扫着。 柳城脸色马上变了,“我都治好了,你别忘了我也有你把柄。”之后抽着烟摇头,“我,你还不了解,一切利益为先,那女孩的爸是科研所的所长,是安城医院这次国际联合脑科大项目重要负责人之一。 这个项目之后会产生很多利益,比如专利啊,后续出的一些医疗产品,我手上最近刚接了一个医疗器械公司,这项目我要是拿下了,继承人就没那个私生子弟弟的份了。” “果然,柳大少爷无利不起早,什么都能利用。” “也不算利用,那女孩长得漂亮心思单纯,玩女人嘛,不玩这种,难道玩那种满心算计的?” 纪莫年回头直视着他,“你早知道华瑶?” “所有人都知道,只你看不明白,我不是没提醒过你。 但我到挺乐得看你这永远一副不被人亵渎的高岭之花,有一天跌下神坛的戏码。 怎么,现在想求我帮你查她了? 那你帮我拿下这个项目,我就帮你查。” 第129章 工作室 纪莫年摇头,“我查她干嘛?能骗的都骗过了,她要图什么,就图好了。我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可被人图的,来来去去就那点东西,我爸看的死,不可能出错,所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的也是,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女人骗人的手段可不是你这种永远只看得到人间温情,不知地狱在何处的真少爷,能想到的下限。 给你个提示啊。那个大牙哥知道吧?我的人查过,他可不是表面看的那样吆五喝六的。 我的人说,亲眼看到过,他私下和华瑶的场景,很怕那个女孩的。那女孩有他的把柄,细想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大牙那种道上老油条都怕她,说明那女孩不简单。 别这么看我,这也是我后来才查到的。之前真不晓得。 总之,那女孩肯定不简单。” 纪莫年心里一跳,他知道华瑶当初是故意接近他。 找大牙帮忙,最后分钱这合理,但要说大牙怕她?他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真的,我当时就看出你对她不一样,所以抓你把柄。过后觉得那女孩有意思就找人了查了查她。 啧啧啧,这女孩神秘的很,我的人去打听,竟然被人警告了。 想象不到吧,这女孩在道上一定有厉害的人物罩着。我的人没拿到什么信息,还被人搞了,你说厉不厉害吧。 我肯定是不会再继续查了,好奇心没命重要,但你要查就不一样了。 那女孩有意接近你,我打着你的名义去查,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而且,要是你帮我拿下这个项目,我可以牺牲一下,被人警告,被人威胁,就忍忍,怎么样?” 纪莫年却没心思开玩笑,听到柳城说的这些,心生疑惑。 柳城继续下钩子,“不止呢,我还查到,这个女孩,一直在道上打探这个。” 他指了指脑袋,“脑神经啊什么的信息,国内外的都有,神神秘秘的,有意思,不好奇吗?只要你帮我忙,我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纪莫年皱眉,“我不好奇,你没事瞎打听什么。安城医院现在这项目很大,你也知道,不可能走后门,你要想拿下,凭自己本事吧,只要你公司符合条件,就可以公平竞标。” “无趣,纪莫年,我最烦你总一副公平正义的样子。殊不知,你出生就和别人不在同一个公平世界里,装什么装啊。”柳城翻着白眼先回去了。 纪莫年则在走廊上发了好一会呆,其实他想得到的,华瑶这样一个小姑娘在下八里这么多年,若不是有点背景人脉,能安然无恙吗,甚至敢对他下手。 可欺骗,利用,又说图他守护,现在医生说她没有求生意志,她身上的谜团太大了,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这样谜团般的人,确实把他吸引住了。 他在门外抽烟的时间有点长,没一会罗尼斯来叫他了,觥筹交错,都是场面话,他心不在焉。 但他是尹院长的儿子,是李教授的得意门生,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只能强迫自己和人聊着寒暄着,但同时也越加烦躁。 那些一开始对罗尼斯热情的小姑娘们,饭局到一半就发现罗尼斯是个多无趣的人了,和他聊学术,他可以侃侃而谈,但聊私事,他甚至比不上一个分不清口红色号的钢铁直男。几个原本抱着幻想的小姑娘马上就没了热情,再帅有什么用,不解风情。 甚至纪莫年听到两个小姑娘在那说小话,“也不知道这样的人什么女人能拿下。” “不得是那种学术大佬?” “那还是恋爱吗?学术交流吧。” 两个小姑娘笑作一团,罗尼斯像听不见似的,此时倒和那个目的不纯的柳城,聊脑神经基底细胞激活的话题聊得火热。 这时候母亲笑着让纪莫年多和旁边方院长的女儿方苗说说话,说方苗看过他所有纪录片。 旁边的方苗脸有些红,倒是大方的和他聊起来了 其实从饭局开始,座位安排,纪莫年就看出来意思了。 但那个方苗从他坐下,就只是打了个招呼,和那些女孩一样,和罗尼斯聊天。但时不常的眼神会往他这个方向瞟。 纪莫年也只当没看见,此时母亲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周围人又有些起哄,他也不能落了女孩子的脸面,家教不允许。就笑着和她聊天。 这女孩很优秀,不仅是医生世家,自己还在京城医科大学攻读眼科博士,这次也和导师一起回安城参加这个脑科神经大项目,负责的是眼神经这边的部分。 而且肤白貌美长得很漂亮,谈吐落落大方。 情商很高,看他对饭局兴趣了了,就找他聊新闻界的趣事,还很有见解的谈了京城那边电视台采访和安城这边的风格区别。 纪莫年倒是和她聊着聊着,心里的浮躁少了些。 饭局散了时,也在对方的主动下加了联系方式。可他并没有继续发展的意思,对方也没有强求,就说交个朋友。 对方这么说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但纪莫年也不是傻子,他自小会看人,对方什么姿态想干什么,他自是清楚,当然这么多年除了华瑶让他看不懂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识人厉害的。 所以这个叫方苗的女孩哪怕每一步做的都很好,他还是看得出来她的目的,尤其她还是母亲亲自在饭局上点的,大家都看得清楚,这是牵线搭桥。 所以在她要问他可不可以开车送她回去的时候,纪莫年先一步走到李教授身边,说自己没喝酒,送李教授回去。 李教授笑着看他,又看看他母亲,最后叹了口气点了头。 开车送李教授回去,这里原来是她的工作室,后来张教授去世后,李教授就从家属搬到了工作室住。 说是工作室,但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两个房间,在科研精神心理诊所的最顶层。 李教授几年没回国了,这里前段时间打扫出来的,但因项目匆忙,她只偶尔回来住,所以陈设都没变。 纪莫年一进去,瞬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还是那张有些裂纹的老式沙发,旁边是同色系的躺椅。书架上放着很多精神心理的书籍和一些档案,以及班得瑞的轻音乐碟片。 青柠色的窗帘,墙上简洁的钟表,和一幅巨大的红色翅膀的蝴蝶油画。 只是窗台上少了印象中的几盆虞美人。 李教授笑着将窗户打开,夜风徐徐吹来也让人有种舒适感。 这工作室的布置看似简单,但很考究。 每一处都让人舒心,又有几个点给人以视觉冲击力,可越是冲击过后,看其他的地方越会有放松的感觉,这是一种心理暗示的布局摆设。 李教授主科研,但她的工作室偶尔会接一些熟人的委托,作治疗。 或者安城医院精神心理那边,有严重患者,也会接到这里来诊疗。 但来找李教授的多是需要保密或者病情严重的患者,因为不是单纯的心理疏导,她科研的项目是精神疾病与心理。 心理问题导致生理疾病,或者生理疾病导致心理问题,交叉的一个学科。 纪莫年之所以十几岁就来这,对外说是辅导功课,实际上这都是借口。 没人知道,纪莫年在成为李教授学生之前,是这里的病人。 而在他之前,那个无人提起,现在几乎无人只晓的纪莫年的姐姐纪莫寻,也是李教授的病人。 第130章 病 “怎么了?最近有心事?” 纪莫年摇摇头,手摸着窗台原来虞美人的位置。 李教授笑着,“回头你去帮我买一盆好看的虞美人。” “我办公室有一盆,给您送来。” “你一个男孩子倒喜欢花。” 纪莫年笑着没回答,其实是因为姐姐喜欢,他姐姐比他大五岁,只可惜十八岁那年就死了。 想到姐姐,心脏骤然一缩,纪莫年的手不自觉得又抖了起来。 本来还在给他倒水的李教授看见,马上皱眉,把他按在躺椅上,给他按摩头上的几个穴位,“放松。” 纪莫年深吸一口气,没一会,缓解了很多。 “你这个情况多久了?” “没,就偶尔一下,其实我很多年没犯过病了,您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你转系后倒是不错,在学校风生水起,毕业后又去日报社做社会新闻,那几年是挺好的。要不是报社的事后你母亲把我从国外叫回来,我真信了你的鬼话?” 报社出事,梁旭自杀那年,他犯过病,这也是他后来没再回报社的原因。 此时一想到梁旭,手又开始抖。 “你这情况,得吃药了。” “别。”纪莫年急了。 “还想遭罪?几年前那次,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在还不严重的时候抑制住,不然再犯几次,就麻烦了。你姐姐当年什么样,你不记得了?” 提起姐姐,纪莫年心沉了下去。 李教授将两片药递给他,他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吃了。 “药物辅助,你学过的,不常吃,控制不住再吃。” 说着将药放进他包里,“说说吧,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其实是发现梁旭的死有问题,这一点他暂时不能说,但看到李教授殷切的目光,叹了口气,“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孩。” 李教授挑起眉,“喜欢人家?恋爱了?你妈知道吗?” “没有,就是处于道义,挺可怜她的,她和我姐姐,莫寻的病症很像。” 李教授皱眉,“也是创伤后遗症?” “对。” “这个病其实很普遍。” “但莫寻当年的样子您也知道,她的病症反应不普遍,我跟着您治疗那么久,看过很多病例,后来又学了这个专业。您也发现了,莫寻的后遗症反应很特殊的,几乎没有和她相似的。” 纪莫年顿了顿,“总之,这个女孩的反应和她很像。” “具体说说。” “她很怕火,哪怕是打火机的火苗,都会恐惧尖叫。” “应急治疗试了吗?” “没用的。” 纪莫年想到录像里,她被按在台球厅一直学点烟的画面,还有在酒店着火时,那个眼神,“应该是经历过强度刺激,而且。” 想到她那次在公寓里宽衣解带,露出的疤痕,“身上有大片烧伤的痕迹。” “知道原因吗?” “我没问过,她很抗拒,反应很大,而且。”纪莫年看了一眼李教授,“她会习惯性说谎。” 李教授抬头,“其他的诊断呢?你判断过吗?” 纪莫年想到华瑶莫名其妙哭的时候,“她自我意识模糊,粗略判断,怀疑她有人格解体的征兆,总之,应激时和莫寻太像了。” 想到姐姐当时的样子,他心跳加快,一种恐惧感再次袭来,只能不停深呼吸。 “看来,这女孩就是引起你阶段性病症反应的原因,看到了和你姐一样的应激反应,让你感到不适了。” “我想是的。” “久病成医,你成绩在大一就佼佼者,跟了我这么多年,自己又是感同身受经历过的病人,你的判断,比一般的精神心理医生都厉害。 你自己全都诊断出来了,现在还纠结什么呢?对于这种病的治疗,无非两种。 第一,远离。 你的创伤后遗症来源于你姐姐当年的事,只要不看到相似症状,你就不会发病,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的解决办法。”李教授看着他,纪莫年却没有回答。 李教授似乎看明白了,“第二种治疗办法,就是直面痛苦,应激治疗,但你能承受这么大痛苦吗?” “其实没有,教授,我只是最近偶尔,并不会真的发病,我自己有把握。” “真有把握?就怕到最后是你控制不了的了。” 纪莫年摇头,“我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想,我逃避了这么多年,姐姐已经去了,我再也无法直面,所以我就,我不知道一开始出于什么心思,我就是觉得她可怜,看到她,就想起姐姐那时候,就想起是我造成的那一切。” 说到此,纪莫年捂住脸,努力平静,“真的,我就是看她可怜,想到如果那时莫寻姐姐有人帮一把,就好了。如果我当时没那么做,她就不会死了,所以看到这个女孩,我就想帮帮她。” “莫年,当初我就和你说过了,莫寻的死并不是你造成的,你那时还小,并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她的死和你无关,你无需一直自责。你这个心态是造成你后遗症的原因。” “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所以我在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我想弥补,或许我想弥补的是我回不了的过去吧。教授,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理解,但我觉得你现在并不适合和这个女孩在一块,如果你真心想帮她,可以带她来见我,我可以系统的给她治疗。” 纪莫年摇头,“她不会同意的,而且那只是之前接触时觉得她像,后期,我也发觉她和莫寻也许并不相同。” “这世上的人经历各异,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再说说她病症吧。” 纪莫年仔细想了一下,和华瑶从认识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在不断寻求刺激,但刺激过后又会失控。” 想到她摩托车后莫名的哭泣,想到她的求生意志薄弱。 “我没看到病人,但你的描述,她现在确实有人格解体的可能,加上习惯性说谎。 说明她之前的经历,让她对周围事物和人都不信任,哪怕表面信任,内心也并不认同。 这个情况很复杂,如果要治疗,需要多在她身边,生活上的细节要多关怀,时间可以长一点,慢慢取得她的信任。 最好知道她经历的事,这是难点,因为她习惯性说谎,你需从中判断哪些真哪些假。 但你学过的,所有谎言都是建立在真实之上的,需要分析和推理。 总之如果你下定决心治好她,也是治好你自己,这是个很难的过程,中间你感到不适,需要马上停止,明白吗?” 第131章 姐姐 纪莫年点头。 李教授却笑了,“其实你有点喜欢她,对吗?” 这一次纪莫年没否认,却是反问,“教授,你说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呢?” “总想看见她,不想她受伤,见到她开心,这是喜欢。见到她不开心,但依然想见,明知结果不好,依然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爱。 不过你开始关心这个问题了,就说明,你在意她,好奇和在意就是喜欢的开始。” 说到此,李教授表情严肃了一点,“我可以暂时不和你母亲说你的情况,但你要自己心里有数,如果这个女孩对你的病症造成大的影响,我不可能继续瞒着你母亲。” “我能控制的,真的,老师。你知道的,我父母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晓,会很麻烦。” 他没说下去,李教授叹了口气,没再聊这个话题,又让他躺在椅子上,放着轻音乐,给他按着头。 随着按摩,他渐渐地放松,最后竟然睡着了。 好些日子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不过他还是做梦了,梦里,他回到了自己十几岁时,姐姐在门内将一张纸递出来,“你去帮我找星宇,告诉他,今晚在石头桥等我,我要和他一起走。” 他照做了,他还记得那个叫星宇的男孩子的样子,他和别人在一起时吊儿郎当,可听到是莫寻的弟弟来找,就将纪莫年拉离下八里的乌烟瘴气,看信的时候也十分严肃,“和你姐说,我今晚一定到。” 午夜姐姐哭求他,放她走。 说自己再留在这个家会死的。 可纪莫年在最后关头却犹豫了,母亲说过,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好。姐姐和那个小混混走了真的会幸福吗? 可姐姐却骗他把他打晕跑掉了,他以为再也看不到姐姐了,可莫寻还是回来了,是一周后被母亲的人绑回来的,人已经疯掉了。 那个温柔的永远一说一笑的姐姐不复存在了,她被整日锁在房间,渐渐枯瘦如柴,双眼瞪大着,带着对世界的恨意和恐惧,发病时痛苦的大叫,看到他就会掐住他,一遍一遍问是不是他告密。 “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会找到我,星宇也不会死。在这个家里,我就像个木偶一样,像个不能出错的洋娃娃,每分每秒都是窒息。 你现在得意了,我告诉你,你也是木偶,一辈子都逃不出这牢笼。 纪莫年你不是我弟弟了,我诅咒你长大以后,遇到一个人,她会给你希望,可最后也会死在你面前,你会比我痛苦一万倍。” “不是我,不是我,姐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在梦里一遍一遍解释,可姐姐的恨意如刀。 她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她已经疯了,受了极大刺激,爆炸时她就在现场,以至于春节外面的烟花灿烂,所有人都在团圆幸福的时刻,她却只能在房间里发疯痛苦的哭泣。 她痛哭的画面,抱着头大叫的画面里,那张姐姐的脸在梦中渐渐变成华瑶的脸。 纪莫年一下惊醒。 半天才缓过劲来,他竟然在工作室睡着了,此时天蒙蒙亮,李教授已经不在工作室了,他一身冷汗,拿手机一看竟然早晨五点多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昨晚会睡着,这感觉让他有些奇怪,他很难这么一觉睡到天亮的。 工作室的助理都来了,说李教授已经去医院了,交代他在楼下食堂吃完饭再走。 纪莫年看看时间,没在食堂吃,而是开车去东街早市买了豆腐脑和鸡蛋饼,直接回了医院。 华瑶才醒,精神状态好了些,护士来换药后,纪莫年将还热着的豆腐脑递给她,华瑶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好吃吗?” 她点头。 纪莫年看她吃了大半份,自己才开始吃。这家豆腐脑很火,卤子特殊,就是要起早排队,以前他姐也很喜欢吃,都是他去排队的。 小时候姐姐闹脾气心情不好,他就一大早去排,因为姐姐说过,“再不开心,只要吃他家豆腐脑,就觉得没什么了,一切都很值。” 此时看着华瑶吃的开心,他终于笑了出来,“喜欢吃,我以后经常买,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华瑶抬头,有些茫然的看他,但最后也笑了,苍白消瘦的脸上像终于有了光彩。 吃过饭打了针,华瑶又开始说在医院呆着不舒服要出去。 这一次纪莫年没惯着她,华瑶如何求他都不行。 最后他叹了口气安抚着,“你要是听话,等病好了再出去,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块,现在已经实现了。” 说着贴近他,那双大眼睛里,纪莫年看到自己的样子,终究在她的再次挑逗里没忍住笑,别开脸,“你以为我还能上你的当啊。” 华瑶手指拽着他的衣角,“那我当你女朋友?真的女朋友,答应吗?” “你女孩能矜持点吗?别总这么说话,两个人在一起要考虑很多的。” “考虑什么?家世背景?你很在乎?” “我不是那样的人。” “骗人,你若不在乎这些,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能先爱了再说吗?” 她离的太近了,这样一句直白的话,让纪莫年都忘了呼吸。 好在这时陈立敲门进来找他,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他要起身,华瑶却执着的抓着他,倔强的看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想当你女朋友。” “真心的吗?” “当然。” 纪莫年却无奈的笑着摇头,没回答她,摸摸她的头,就离开了病房。 “怎么了,陈队?” “你还回不回专案组了?” “现在是我想不想?是局里不让我回,我群都退了。” 陈立意有所指的朝病房扬扬下巴,“你现在是没时间回吧。” “你这阴阳怪气的干嘛呢?” 陈立皱眉,“不开玩笑了,你回专案组吧。” 看陈立表情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立却摇头。 “你就说想不想回,如果你想回局里,总有办法。” 纪莫年当然想回,现在已经不止拍纪录片的事,梁旭的死,在他知道有问题后,绝对不会放弃这案子。 陈立观察他表情,“想回去就得说服副局,现在的情况是,得找个比副局厉害的人帮你说。合理利用资源,别总那么大心理负担,为了破案为了参与专案组,你得想想办法。”陈立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回去了。 纪莫年则陷入沉思,他一下就听明白了,他要回局里,得找他爸帮忙,但他很不确定父亲会不会同意。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觉得陈立有点奇怪,其实他进不进组,对陈立都不重要,陈立已经恢复身份了。 而且陈立恢复身份后,竟然也没再回专案组核心,还带着他的人在外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刚才陈立在问他话时的眼神,像极了当初被奸细陷害,找他帮忙时的样子。 他记得当时陈立和他说,整个警局谁都不信任,所以才找编外的他帮忙。那时候陈立也是这个表情。 难道,陈立还在怀疑局里什么人?所以才想找他回去? 不然为什么莫名其妙特意来和他说,给他提示让他找父亲帮忙回专案组,他回不回专案组很重要吗? 他又突然想到陈达曾说的那句话,“奸细你以为只有一个吗?今天不是,明天也有可能是。” 忍不住心里发颤。 正思绪乱着,电话突然响了,竟然是苏素。 电话接通,苏素就急迫的,“师兄。”带着哽咽,“师兄,老主编不行了。” 第132章 庄家 纪莫年赶到老主编家里时,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充满了疑惑。 老主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还在国内,怎么突然不行了呢?他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自上次饭局,才过去多久,他寄予希望是苏素骗他过去的借口。 可当他到了老主编家里,看到开门的苏素红着眼睛,才接受了现实。 房间里有家庭医生和护士,还是原来的陈设,只是里面多了些医疗仪器,老主编苍白着脸此时躺在床上挂着水,正睡着。 “不是出国了吗?究竟怎么回事?他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告诉了,你就会来吗?” 邱志强语气很冷。 “你什么意思,老主编病了,我如果知道怎么可能不过来?” “之前他给你发过信息的,走之前想见见你,是你不来的。之后他病倒了,反而不让我们叫你了,纪莫年你现在说这些觉得有意思吗?” 门外,邱志强抓着他的领子,纪莫年却是内心翻腾,他突然好后悔,自己那天聚会为什么不进去,为什么在老主编求他见面的时候,没去见他。 苏素拉开他俩,“你俩小声点,想让老主编听见吗?” 把邱志强拉到一边,苏素叹了口气,和纪莫年说了实话,“老主编是因为身体不好,才退休的。但我们也不知道他得了肿瘤的事,他谁都没告诉,原本是要自己去国外疗养的,可临上飞机,突然恶化,晕倒了。我们送去医院才知道他的情况,已经四期了,器官都衰竭了,没得救了。 老主编不想在医院躺着,也不想让人知道,他说想把最后印象留在那天聚会上,希望朋友们不知道他死了,就以为他去国外安度晚年了。 所以没告诉任何人,他不想在医院里,我们就找了家庭医生日常打针维护。” 病情发展很快,他几天就下不了地,只能卧床,就苏素和邱志强轮流照顾。 “老师这些年一直念着你,但他也知道你的情况,不去打扰你,可他那天真的想再见见你,想在出国前见你一面。 可你却没去见他,聚会时你只送了酒人没到,老师当天都喝醉了,絮絮叨叨念着你,可你也没回他信息。 他病倒后,我们提出找你过来,他却拒绝了,说不想让你担心,但他给你留了东西。” 苏素说到这,忍不住哽咽,“可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你打了电话,师兄。” 苏素拿出一个木质盒子,“老师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交代了后事,给我俩留了之前他的采访笔记手稿,给你留了这个盒子。 我们没想窥探老师给你的东西,但那天,那天也是志强和我心情不好,喝多了酒。” 苏素没说下去,但其实很好想,邱志强一直对纪莫年耿耿于怀,老师到死还给纪莫年留了特殊的东西。 邱志强便觉得在老师心里,纪莫年永远是最得意地门生,他无论这么多年怎么争取上进,都排不上号,更多的是恨纪莫年当初凭什么可以抽身离开,再也不管他们,凭什么这么多年让老师承受这些,老师心里还有他。 邱志强那天喝多了,要打开盒子看,苏素阻止他,俩人拉扯间盒子落地,锁摔开了,无意中却暴露了盒子里想象不到的,惊人的东西。 他们都是记者,知道盒子里这些搜集的原始资料的重要性,随便翻了翻就意识到了这是梁旭的笔迹。 当初梁旭出事,他们一直以为是因下八里那些违法信息交易,可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之前所有以为的此刻全崩塌,那里面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东西。 可这些东西老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说呢,当年梁旭出事,老师都没说,却在弥留之际,将这个满是证据的盒子交给纪莫年? 思来想去,苏素觉得,不能等老师死了再找纪莫年,无论盒子里的东西是否关系到梁旭的死,作为记者,觉得不能看到了之后,当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老师的用意,但这东西事太大,所以苏素不顾邱志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给纪莫年打了电话。 纪莫年不明就里,疑惑的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资料内容后,心脏也是一缩。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当年竟然搜集到了? 他看着手稿上习惯性的标注,还有落笔习惯,确实是梁旭的手笔。 这些资料是梁旭当年收集到的?可为什么梁旭死的时候,这些东西没有被发现,也没被公之于众呢?这些东西如果当年就拿出来,早就会发现梁旭的死有问题。 纪莫年疑惑不解,更多的是恐惧,看着虚掩着的门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师。 他想要进去,苏素却抓住他的手腕,“医生说,老师就这两天了。” 纪莫年缓过神,心里五味杂陈。老师的病在他心里终究是压过了一切。 最后还是邱志强抹了把眼泪,扯开苏素,“让他去吧,你给他打电话不也是觉得,这事还是得在老师清醒时问清楚,如果老师没了,留下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处理,老师到死都留着这些,肯定走的也不安详。 我是相信老师的,他不会做违法的事,他的人品我一直相信,你也信的对吧,纪莫年?” 纪莫年直直的看着他,是啊,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慌,是在质疑老师吗? 老师的人品他知道,可如果这些老师一直都有,为什么当初不拿出来呢?老师一直都知道梁旭的死有问题吧,可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他满心疑惑走进去,老主编刚打完针,虚弱的不行,旁边家庭医生冲他们摇了摇头,和护士退了出去。 房间只点了一盏台灯,傍晚外面渐渐暗了,屋里昏黄的还像当初一样温馨。 记得刚去报社时,他们几个小的总来老主编家,老主编为了搓他们的棱角,罚他们背资料,手写稿件。 那时候他们在客厅被罚写,老主编就在卧室靠在床头就着台灯看报,时不常的在他们开小差时,在屋里喊一声。 此去经年再回想,这些都过去很久了,这个曾恩师如父的人,此时已是弥留之际。 他坐在老主编身旁,就着台灯仔细看盒子里那些照片和资料,触目惊心。 原来梁旭当初查到了这么多这么细,都是地下赌场的资料,并且里面还有一些受害女孩的信息,以及拍的照片。 梁旭究竟怎么弄到的?越看这些东西,越感觉恐惧,究竟如何拍到弄到的这些第一手资料。 为什么当初就是不告诉他呢,一点风都没透露,他一个人完成的吗? 搜集到了后为什么又不报出来。 看着资料里统计的,一些受害者和当时的工作人员信息,竟然就有陈达的信息,甚至还拍到了一张背影照片,在下面用签字笔做了标记,只写了两个字,“庄家。” 这个人,会是洪先生吗? 第133章 当年的事 听到动静,老主编渐渐睁开眼,他动作迟缓,竟一时没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识叫了一声志强。 纪莫年听到他的声音瞬间鼻酸,抓住他的手,“老师,是我。是我莫年啊,我来看您了。” 到了这一步,纪莫年即便疑惑,也忍不住哽咽。 “莫年?” 老主编惊讶的,“莫年来看我了?” 声音缓慢,夹杂着咳嗽。 “老师,我错了,我早该来看你的,是我错了。” 他此时再也支撑不住,翻江倒海的回忆,少年绝境,后来的逃避,他知道错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逃避究竟错过了多少,错过了梁旭的死,错过了当年案子的真相。 突然发觉过去多幼稚,以前和梁旭他俩总嘲笑邱志强和苏素笨又保守,可最后他和梁旭都没能走下去,反而是志强苏素二人,一直陪着老师。 此时纪莫年无地自容,更多是不舍,他趴在老师床边哭泣,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老主编也以为此刻是梦,拍着他,“莫年又来看我了,这些年,我总梦见你和梁旭来看我。” “老师,真的是我,是我错了,是我。” “是你?” 老主编看着他,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苏素二人,之后瞥见了纪莫年怀中的木头盒子,突然瞳孔一缩,无比恐惧的颤抖,剧烈咳嗽起来。 瞪着眼睛甚至将手从纪莫年手中抽出,这样子吓坏了他们仨,马上叫医生进来,苏素大哭出来要上前,被邱志强拉住。 邱志强祈求的看着纪莫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以前,每当需要做决定时,他都会习惯性看向纪莫年和梁旭。 大概邱志强也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的样子,马上别开视线,“都到这份上了,大胆的问吧,梁旭师兄的死如果有问题,就必须查下去。” 纪莫年想说梁旭的死确实有问题,但没说出口,这个案子,太危险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让苏素他们搅进去。 家庭医生出来,说让他们进去,病人有话要说,还特意交代,人真的怕是不行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事到如今,纪莫年却不知该不该进去了,可随后就听老师叫着他的名字。 “老师。” 看着盒子里的资料,看着纪莫见的眼神,老主编终于老泪纵横,“是我对不住你们,苏素和志强都是好记者,你们做的对。 莫年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梁旭,我这一辈子的清白啊,我不配做你们的老师,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责中,我没脸见你们。 我想过要不要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可我良心上过不去,我这几天总梦见梁旭,梦见那孩子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老师话说到这痛苦的,“我没脸见他啊,可我也没脸和你们说,所以我就把这些放在盒子里,我想着你什么时候看见了,看见了,也许还有机会。” “老师这究竟怎么回事?到这一步了你还隐瞒吗,这是梁旭死前查到的资料对吧,他在下八里查到了地下赌场,可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些,当初究竟怎么回事?” 人之将死,老主编想保留最后一份脸面,此时也似乎毫无意义了,“也好,在我活着时,都说了吧,命该如此。 当年梁旭确实查到了有关的东西,你和他在报社遇到的那个下八里的男人说的地下赌场,你俩知道后就决定去下八里调查,对吧?那是过年期间,你不在,但他一个人去调查了,你帮他疏通关系。” “对。” 这些都是对的,可老师怎么会知道?他们俩说好的这事没查出头绪不和报社任何人说。 因为他俩总是冒进,之前也查过下八里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伤了很多人利益,报社的人在外难免被人为难,社里就不少人反对,尤其是上层领导,那时候受威胁,甚至有人给报社寄过死老鼠。 社里不止一次警告他俩做事留余地,对他俩有意见,当时他俩也是怕还没查到,就被社里领导阻拦,就想先自己调查,查到东西再和社里的人说。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梁旭还每天和他打电话说进展,可后来,就有些敷衍了,一直说没查到什么东西,再后来一切好像都失控了,梁旭什么都瞒着他,甚至刻意规避他。 “梁旭后来查到了东西,他没和你说,没和任何人说,但他知道很危险,怕哪天出事,这些东西就无人知晓了,也怕那些人把他的资料拿走,所以思来想去,把这些东西在我这里备份了一份。” 梁旭也知道这些东西多重要,当时只有老主编最值得信任,就和老主编说了。 老主编看到后就叫他报警,这事已经不是他们报社能做的了,可梁旭当时却决定先不报警。 “为什么?” 当时老主编也这么问梁旭,他却说,警局里有那帮人的眼线,只要将资料交上去,不仅不会有水花,东西都可能消失不见。梁旭就和老主编说了找来报社的男人的事,还有他在下八里的见闻,比那个男人说的还恐怖。 甚至有些画面超出人类承受的极限,那个地下赌场就是在满足金钱地位饱和的人的特殊癖好,他看到了很多,但拍到的不多,只有关于小女孩的。并且整理成了文字叙述。 纪莫年心中一动,“那他是怎么找到地下赌场的?” 老主编找出其中一张手稿,指着下面的落款,是下八里附近的一个邮局,“那些人交易的代号就是邮局印戳,躲在官方下面,谁能想到,这是入场券。 梁旭在下八里的那个新线人,带他去的,他说那个新线人也曾是被这个庄家迫害的受害者。” 纪莫年震惊,受害者?蝴蝶戒指,所以,真的是冯云吗? 老主编继续回忆,在梁旭被捕前的一个礼拜,他突然找到老主编,交代了一些前情,并把这个资料交给老主编保管,“他说那时不是报警的时机,他必须把这事闹大,上新闻闹大,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才能把证据拿出来。 不然很容易就被吞掉了,那些人很厉害的,他说亲眼所见,比那个找到你们的男人说的还严重。 其中勾结混乱,他不敢贸然出手。 而且他希望能找到那个庄家的背景,有确凿的证据,再一击即中。 在那之前不能贸然将资料交给任何人。 我当时非常担心,这地下赌场是什么东西,莫年你知道的,若是没有上面厉害的人罩着,谁敢在下八里做这么大事,搞的这么深。 这案子太大,其实我也有自私的想法,劝过他要不然算了,梁旭说他也想算了,但又觉得作为记者,既然知道了装聋作哑,他过不去。 梁旭当时说自己,其实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他也想过放弃,可命运不允许他放弃,他若放弃了,那个线人会看不起他的。 他不想让她看不起他。” 第134章 平安福 “这些资料犹如烫手山芋,他也害怕,怕有人在他那搜到,就算放在网上也不保准,他就偷偷给了我一份,让我当做不知道,必要时再拿出来。 我非常担心他,深入到这里面,难道没有被那些人发现吗?此时他太危险了。 这东西放在身边越久越危险,不如赶紧报警,如果他觉得报警也不托底,就报道出来。 事情曝出来,谁也不敢不查下去,他站在舆论中心,站在阳光之下,也多一分安全保障。 可梁旭当时表情很奇怪,说他就是要以身试险,验证一件事。” “验证什么事?” 纪莫年心提起来。 “验证谁才是这个庄家在上面的背景。” “是谁?他最后有说吗?” 老主编张张嘴,眼神有些颤抖,没有正面回答,“交给我后,我也不敢多和他联系,梁旭交代过我,他现在有人盯着,和我过多接触,会被人怀疑。 他一直做的很好,当时和你一起决定调查,就没和报社其他人有过接触了。他那次约我,也是确保了安全才见面的。 他那段时间没和任何人联络,就是不想连累别人危险。 但事态比我想的还严重,那不久梁旭就被捕了。我做新闻媒体多年,自然知道这绝对和他深入调查地下赌场的事有关。 但他很快又被放出来了。 之后梁旭又找了我一次,我问他试验成功了吗?找没找到背后的人。不行就先曝光,最起码那些人不敢贸然动手啊,可梁旭就说再等等,再等等。 后来,好像出事了,他说要拿这些东西当交换筹码,从地下赌场庄家那将他的线人换出来,他要保住她的命。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说交出去的是他那份电子版,这份实体资料叫我一定收好,先不要拿出来。 他要让那些人以为他走投无路,任人宰割,放松警惕时,再曝出来,必须将那些人绳之以法。” 听着老主编的叙述,纪莫年几乎能想到梁旭当时坚毅的面容。 梁旭的计划是,约定那天早晨,让老主编无论如何一定要排版进去,将这份他提前写好的报道资料和照片发出去。 与此同时,他假意交换出线人后,先躲起来,带着他的线人离开一阵。 他说他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找到庄家背后的人的尾巴了,到时候,他会写匿名贴子在网上把热度炒起来,大家自然就会想到报社报出来的这个案子,到时候就算警方内部有那帮人,上面也不得不查。” 纪莫年内心震撼之极,梁旭胆子太大了,不过这就是梁旭啊。 “我当时非常担心梁旭出事,认为他在拿自己的命冒险,对方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不赞同,可他却说他有办法,能保住自己的命,说有人能保他的命。庄家会顾忌,不会对他下手的。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到底是什么方法,谁在保护他。 我追问,因为这太危险了,他在用自己命当诱饵,可梁旭却不肯说。 但他的性格你知道,他如此自信,这么多年,只要他觉得没问题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我万般担心,可他一旦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我只能尽量帮他配合他。” 说到这,老主编痛哭出声,“我该阻止他啊,我明知道那么危险,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 他说他不会死的,他一向自信说什么是什么,可那次,是梁旭唯一一次食言了。 老主编颤抖着哽咽,“约定好发新闻的前一天晚上,他死了。”没能躲起来,没能实施他的下一步,死在了新闻曝光的前夜。 那天警方通知,发现梁旭死在家里,老主编慌慌张张和他们过来,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第一反应就是梁旭绝对不是自杀的。 警方说他是自杀的,现场一切做的干净,不留痕迹。 但只有老主编知道,梁旭绝对不是自杀,绝对不会自杀。 也正因为只有他一个知情人,所以也只有他在梁旭的房间床底缝隙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一刻他脑子就崩了。 老主编那天和纪莫年邱志强苏素他们一起去的梁旭公寓,他发现那样东西,浑身颤抖,抬头看了看他们,最终还是将东西收了起来,没有和任何人说。 回去后,他也没将准备好的梁旭的那篇报道放出去,他想,就此毁掉那些资料,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打火机即将点燃那一刻,终究没忍心。 抱着那些资料泣不成声,跪在地上一遍遍说对不起梁旭,将东西封在了木头盒子里,藏在了地板下面的空隙。 老主编没得选择啊。 梁旭那般自信都被变成自杀,不留痕迹,他能拿报社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吗,“我叫你们要不畏强权威胁,一定要报道出真相,可我最后却做了胆小鬼。我不配当你们的老师,更不配做梁旭最信任的人。” 老主编那一刻胆怯了,梁旭死的这般平淡,没有任何水花,那股势力比他们预料的更厉害。 他不敢想象报道真发了,也许还没排版就被扣住,到时候,他这几个孩子,报社里的人,他不敢想象谁会是下一个自杀者。 而且最主要的,老主编也有怀疑,可他没证据,他也曾想拼一把,不想让梁旭白死。 可他是个自私的老人,他也有做不到公平,维护不了正义,有了私心的时候。 那样东西的发现,也是老主编选择沉默的原因。 “其实莫年,你知道吗,我去你家看过你,在你犯病的那段时间。” 纪莫年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老主编。 他的病,除了父母和李教授,没有任何人知晓。 “你父母带我去了地下室,我才知道你病了,你并不是个真正开朗的孩子。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纪莫年心里狂跳。 门口的邱志强和苏素听得不明就里,可纪莫年却听懂了,因为他看到了盒子里,老主编说的那样在梁旭房间发现的东西。 那是极乐寺求的平安福,红色绸子缝制金丝线绣花,下面坠了个银铃铛。 此时这平安福分外扎眼,他几乎站不住,跌坐在床边,惊恐颤抖的盯着它。 老主编眼泪横流,无声的冲他轻轻摇头,苏素那边过来问怎么了。 纪莫年要转身,却被老主编按住,“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只是怀疑,我猜,梁旭也只是怀疑。” 纪莫年却是内心翻江倒海,他颤抖着,从平安福里面拿出张纸条,看到了一个纪字,最后的期待全都崩塌了。 “这东西在极乐寺一天要发出去上千个,所以就算有人在床底下看到,也不会多注意。” 老主编攥紧了纪莫年的手。 是啊,这平安福一天要发几千个,可这一个却不一样,只有纪莫年和老主编知道。 因为上面多绣了一个“纪”字。 第135章 选择 这个平安福是纪莫年给梁旭的,是纪家外婆去求的,原本绣的是一个“年”字。 有一次他和梁旭出调查任务,当时为了传递消息,梁旭就扯下了他的平安福,说这个伪装最好,里面装信息,只有他俩知道里面可以放字条,字条就是答案。 若是想再隐蔽点,可以把信息绣在背面,反正隐藏在锦绣金线图案里。 查到最终的谜底就用这个传给对方,所以当时梁旭把“年”字拆了,纪莫年还和他发了火,说那是外婆绣的。 梁旭知道后给他道歉,但也没把平安福再还给他。 可此时上面,歪歪扭扭的在原本拆了的“年”字位置,缝了个“纪”字。 苏素那边不知他俩说的意思,要过来看是什么,被老主编呵斥住,让她和邱志强先出去,说有话要单独和纪莫年说。 门关上,纪莫年就着台灯的光亮,看到平安福背面,还有点褐色污渍,应该是血迹。 他颤抖着,知道这也许是梁旭死前挣扎留下来的最后线索,老主编自然也知道。 因为当时他在床下发现平安福的时候,一下就看出来了,按照地上的路线,地板上的水渍,梁旭应该是,在被迷晕前,匆忙将平安福塞进了床下。 平安福上的褶皱,可以想象到,他当时多用力将其塞进床底缝隙。之后他被弄晕,屋里被布置成了自杀的样子。 “所以,梁旭调查到后期一直瞒着我,是因为,梁旭怀疑庄家背后的人,是我爸?” 老主编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梁旭从没有说过,也没暗示过,庄家的背景是谁,他没和我透露一丝一毫。 我也曾问过他查这些为什么不和你说,不和你商量,以你父亲的地位,也许能保护他。他不该这样单打独斗。 他只说你父亲也是上面的人,他暂时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吗?” 是啊,不然梁旭该怎么做呢,让纪莫年在他和父亲中做选择吗? 纪莫年一下懂了那一刻梁旭的想法。 无论是否怀疑他父亲,梁旭都不敢去赌人性,哪怕是最亲密的队友纪莫年,也不敢去赌如果真相伤人,纪莫年会否大义灭亲,选择正义?而不是亲情。 大概梁旭不想看到这一天吧。 “这暂时不能代表什么,没有实证。莫年,这只是一个平安福,里面的纪字甚至没有写完,这个纪字最后一笔都没写上,也许是别的字。也许匆忙之下梁旭想留下的信息,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呢?” 可除了纪字他想不出来别的,还有这个字条,被藏起来的护身符,似乎都在暗示。 “莫年你不要这么悲观,现在没有证据,这不一定是真相。” “老师,其实你也认为这就是吧,不然你为什么将这个护身符藏起来,为什么去我家看我,是在试探吧。 你为什么不报出来?是顾及我?还是觉得,我不会站在你这一边,最后会把整个报社毁了,让所有人去死?你也是不敢去赌人性吧。” “我只是不想考验人性,莫年。梁旭已经死了,他的死闹得很大,下八里的地下赌场也会因为梁旭的事消失,只要生意不做就不会再有受害者,我知道这都是安慰自己的借口,可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我是怀疑过,也不想去考验你,让你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尤其是知道你的病后,给了我更好的借口,实际上就是我的胆怯。 最重要的,这个平安福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在没有证据下,所有的怀疑都是谋杀,我曾告诉过你们。 做记者和做警察一样,都要真凭实据。” 可是,可是这平安福上的字,这段时间查到的各种细节,纪莫年无法平静,也无法忽视。 老主编摇头,看向窗外的虚无,“好,莫年,那我现在问你,如果我当初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 是会去质问你父亲,还是会继续梁旭的计划,报道出来,然后指证你父亲?” 纪莫年内心震动。 “换句话说,就算有了实证,你真的能大义灭亲吗?” 老主编的最后一句话,打在纪莫年心上。 “更何况,现在都只是怀疑和猜测。” 是啊,在没有实证的指控下,他甚至会想办法去证明自己父亲的清白,哪怕到今天诸多细节让他无比怀疑,试问,他能做出什么选择? 所以这个问题当初就无解,老主编想的明白,无论是否和纪莫年父亲有关,他都没有能力控制住接下去发生的事。 所以老主编只有选择辜负梁旭,将牺牲降到最小,当做从来不知道梁旭死亡的真相。 很多时候,普通人的悲哀就是如此,无力对抗,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只有隐忍。 哪怕那之后的岁月里,老主编日夜不安,在良知的拷问下煎熬,也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有无能的愧疚。 当时的老主编只是想保住其他几个人的性命,现在想来,当初邱志强对梁旭的死反应最大,要继续查下去,结果被老主编送去外面报道三年,其实老主编是害怕吧。 “莫年,也不一定就是你父亲。只是怀疑,当初梁旭或许也只是怀疑。我曾想了很久要不要将这东西给你,或许对你来说,永远不知道这些,是最好的选择。 但,我对不起梁旭,所以莫年,别怪老师好吗?” 老主编痛哭着,剧烈的咳嗽着,纪莫年抱着盒子整个人像被抽了灵魂。 “老师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做选择,不要冲动,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完全确定,我不管你最后是什么决定,老师都支持你。” 纪莫年双眼看向虚无,没有注意到老主编的声音变得更微弱了。 老主编继续道,“查到中间时,我问过梁旭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件事太大了,如果继续下去会有很大麻烦,也许会死。 但他说不想放弃,他从那个受害者线人那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想为她做点事。 他喜欢那个女孩,我看的出来,梁旭那棵铁树终于开花了,却没想到,爱的那么彻底,真是个傻孩子啊。 我问梁旭,就没怀疑过,这个线人吗?她为什么甘愿成为他一个记者的线人,他就没怀疑过吗?” 纪莫年抬起头,是啊,那哪是线人,如果是冯云,她应该是特意接近的梁旭,她在利用梁旭,“他怎么回答的?” 第136章 无法回头 “我问他,会不会被人利用了。梁旭说这就是记者的职责,怎么能算利用呢。 所有的罪恶都是真的,就算接近他,是为了利用他,她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正义,梁旭知道她是故意接近他的,可又如何呢?他就想去做,想去帮她。 梁旭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清醒的陷进去了。他和我说,他有办法保自己的性命,躲一阵出去,就当放假了,再回来,他也许就要举行婚礼了呢。可最后,最后。” 纪莫年突然抓到了一个点,“梁旭没透露,到底是谁在保他和线人的性命吗?” 老主编摇头,“不管是谁,最后都证明没用,不是吗?” 纪莫年脑子疯狂的转着,他突然想到报社那次事父亲的善后,可看到盒子里那平安福后,又像击碎了他的期望。 老主编声音越来越微弱,还在回忆着,“梁旭喜欢那个女孩,说以后介绍给我认识,那女孩好漂亮的。” “老师,你见过梁旭的女线人?” 老师点着头,“远远的见过一次,那女孩瘦瘦小小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老主编就一阵咳嗽,这次咳出血了,纪莫年大叫着老师,喊着门外医生。 他随着苏素他们站在外面,哭声叫声,看着医生在拼尽全力。 可奇迹,没有再出现。 老师去了,带着不甘和愧疚,以及无限的懊悔。 老主编这一生光明磊落,年轻时也是社会版的尖锐记者,他经历过几次报社变革,却永远傲然。 培养了梁旭,纪莫年,邱志强苏素以及很多记者和编辑,他本可以无愧于心的走完这一生,可却因那年的事,让他清白尽毁,成为了自己曾鄙视的小人。 这些年老师应该活得很不好,日夜在良知和现实中挣扎,如果只是他自己,纪莫年相信老师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拿出证据,像和梁旭计划的那样登报,闹大,将案子彻查到底。 可老主编顾及的是报社同仁的性命,甚至是顾及他。 老主编不想试探他的人性,也不想让邱志强等人陷于危险,所以良知上的痛苦只能自己吞下去。老主编到死都在和梁旭,和他们道歉,是觉得愧为人师,没有实现记者的光明磊落。 为了私心,将这么大案子隐藏至今。 那些年老主编得有多痛苦。 一想到这些,纪莫年就无比痛心,是他,是他对不起梁旭,对不起老师。 他和邱志强苏素,按照老师的意愿,没有告知亲朋好友,简单处理了后事。 在殡仪馆,将老师的骨灰寄存后,三人都很沉默。 最后还是邱志强先开口,询问纪莫年,“你打算怎么处理盒子里的东西?” 纪莫年还没想好,梁旭的死不是自杀这一点,警方已经知道,他自然要将这些手稿资料交给警方,可关键是,他该如何处理这个平安福。 老师在交代平安福时,刻意避开了邱志强和苏素,是给纪莫年最后选择的机会。 纪莫年也不是冲动的人,老师有句话说的对,怀疑但没证据,冲动除了只会带来麻烦,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他都要先掌握证据,可如果真是父亲呢,他到底该怎样选择? 他自己在案子里又要充当的什么角色呢? 纪莫年突然又一次想到了陈达那句话,“也许今天不是奸细,明天就是了呢?” 他脊背发冷的一抖,如果最坏的结果,是父亲真的和洪先生有关。 那他回到专案组,是想办法引导警方发现真相,还是阻止专案组查到父亲呢? 纪莫年从来没有如此崩溃的时候,他还寄予一丝希望,他该相信父亲吗?之前怀疑过,可奸细来害他而不是求他,他当时以为危机解除了,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一点,他要如何保持冷静和理智客观的看待这个问题。 大概他发呆的太久,邱志强又问了一遍,“你打算如何处理盒子里的东西?” “你们怎么想的?”纪莫年反问。 苏素摇了摇头,邱志强则脸色阴沉,“我自然是想曝光出来,当年我就觉有问题,我一直想查,可后来。”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很想报道出来。” 但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从发现盒子里的东西到听老师讲了一些,就知道老师是为了保住报社人的命。 梁旭的死有问题但做的不留痕迹,他们如果报出来做了这个选择,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梁旭。自己还好,家人呢?会不会也被处理了? 如果是日常报道上的威胁,他从不怕,最起码,是可以对抗的,但梁旭这案子,这下场,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 纪莫年最后叹了口气,简短模糊的说了梁旭的死,警方已经知道了。 邱志强可不思议,追问前因后果。纪莫年却没有说太多,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杀害梁旭的凶手已经被陈达处理了。 “总之,我来交给警方。后续你们先不要管了。” 说着纪莫年要离开,邱志强却拦住他,“你就这么走了吗,像当初一样,你说不管就不管,现在说自己一个人处理就一个人决定。这盒子老师是留给你的,但我们那天都听见了,要冒险大家一起,你别想一个人当英雄。” 纪莫年知道邱志强是好意,只是话说的难听,可他又怎么能真的让他们搅进其中,但也知道邱志强的性子,思考了半天,决定先安抚,“那咱们一起,先约定一下吧,这件事警方那边没定论前,不能报道,也不能说出去。先等消息,可以吧。 而且这段时间安顿好家里人,尽量不要一个人住,做的到吗?” “那师兄你呢?” 苏素担心的问道。 “我自然是负责和警方沟通,你们先别轻举妄动,不要暴露太多人。”纪莫年怕说多了,他俩怀疑,索性就拿着东西准备先走了。 邱志强纠结着,在他离开前叫住,“师兄。” 这一次,他喊了师兄,“要回来报社吗?” 郊区殡仪馆广场上,风很静。 纪莫年背影只是顿了一下,没回答也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没人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时,鼻腔酸涩。他想回去,回到过去,可还回得去吗? 第137章 危险的试探 纪莫年直接去了刑警队,除了那个平安福,其他盒子里的资料都交给了陈立和何志明,先进行技术性鉴定。 纪莫年要求照片笔迹等鉴定结果为真后,他要回专案组,可副局那边还是犹犹豫豫。 他也没多废话,直接开了车去了省里父亲单位大院外,给父亲打了电话,打一次肯定不会接。 纪莫年这些年很少主动给父亲打电话,他知道,父亲不接,但一定会回他。 纪莫年说要见他。 父亲就一直追问出了什么事。 短信拉扯到最后,纪父更是一个电话打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还非要见面,我开个会就回家,回家再见,别在外面待着,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吗?回家去,你最好别给我惹事。” 但纪莫年没走,一直等到父亲出来,父亲看到他的车,皱紧眉头像是很生气,没和他说话,直接让司机开车回家。 纪莫年则是开车跟在父亲后面。 一直到回了家,车停在院子里,纪父的耐心已经到了底线,但也忍到进书房才开口,“你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大事了?” 纪莫年没回答,直直的看着父亲,“是我出什么事,你都能帮我摆平吗?” “你别吓我,我和你说了,我最近在关键时候,你别给我惹事。” “如果我给你惹事了呢,爸,你要怎么做?你不是以前和我说过吗,出了事就找你,第一时间找你,你帮我善后,别拖着,也别想瞒着,别和您说谎。” 纪莫年表情平静,纪父盯着他半晌,眼神刀子一样,本来还很着急,可此时听到他这话,反而刚才一瞬间的气,消散了不少。 纪父了解儿子,如果真遇到事了,不可能这么平静,但此时纪莫年的表现确实很反常。 “说吧什么事,都找到我单位去了。” “我想回专案组,你能和他们说一下吗?” “就这事?” 纪莫年低下头。 纪父开始仔细审视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儿子啊,别说就这点事找到单位去,甚至从来不会让父亲给他做任何特权的东西。哪怕上初中时有一次,他很想去天文实验组,熬夜自己拼成绩,帮同学做事换信息,也不让他父亲帮忙。 此时纪莫年抬头正好和父亲目光相遇,每次这种时候都躲开视线的纪莫年,反而大胆的直视,他就是在试探。 “那么想回专案组?” “对,冯严这案子涉及什么下八里拐卖,你们省里也知道了,我特别想查这个案子,因为最近那次我不是被陈达挟持了吗,警队为此又专门发了一次通报表扬的稿子,您还因为这个在京城开会时,备受关注的,对吧?” 虽然父亲都没过问他是否受伤,但他父亲知道他被嘉奖了,真是讽刺。 他有时候真看不清自己的父亲,究竟当他是儿子,还是把他也当做往上走的工具。就像他看不清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是相敬如宾,还是互相冷漠。 他这看起来完美的家庭,却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演员,扮演着自己不熟悉的角色,还要扮演一辈子,永远做不了真实的自己。 父亲认真听着,纪莫年却故意说的很慢,说的时候观察着父亲的眼神。 他读过精神心理,虽然不是专业心理学,但学科都有交叉,也能看清一些微表情。而且他在李教授工作室,看过太多病例,他的心思其实比任何人都敏感。 纪莫年说到这,紧盯着父亲的眼睛,“我从陈达那,知道了梁旭当年的死有问题。” 提到梁旭,他父亲瞳孔明显缩了一下,别开了视线,“所以?” “所以我必须回专案组,不只是拍纪录片,我要找到当年的真相。” “当年?当年你给我惹的事还不够大吗?因为你和梁旭的关系,他出事后沸沸扬扬的负面舆论,牵连到你,以至于我在省里都抬不起头。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管报社的事了。还有你的病,差点死了,你是想你妈妈也跟着活活哭死吗?我早说过你这个儿子当的不孝又自私。” “可最后不是被你摆平了吗? 我发病可以关起来,你可以找舆论说我举报的梁旭,把我从报社撇清出去。 爸,这么多年我没有说,我只会逃避过去的痛苦,不代表我不愧疚,所以我想为梁旭做点什么。” “你为他做什么?你为他做的还不够吗?以前你们查案,那小子什么人都敢碰,哪次不是你找人帮忙?你以为你多大面子,那都是老子的面子。 你要不是我儿子,我管你?我警告过你,梁旭那小子早晚惹火上身,最后谁也帮不了他。没错吧?最后因为他的事,给咱家带来多少麻烦?” “爸,你知道他惹的谁吗?”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手眼通天?” “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查梁旭的事,当年是,现在也是?仅仅是麻烦吗?” 纪长岭一下站起来了,“你这什么态度?我哪一样做的不是为了你好,你能让我省点心吗?你看看你这些年,哪一件事如我意,整天就搞那些不入流的,我反对你查,是因为你这有病。” 他点着脑子,“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我怎么就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想和你姐一样?当年你姐的事,你妈妈多伤心,你都忘了?你是想叫她寒心,想把你爸我也逼死,你就大可以去干。” 说到姐姐,纪莫年心里一沉,父亲最知道他的弱点。 激烈的争吵后,纪长岭叹了口气,“你还想走你姐姐的老路吗?我为你们真是操碎了心,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给你们铺路。可你们怎么回报我的? 你姐姐不听话,被小混混诱拐出事,当年差点要了你妈妈的命。 后来你又生病,但凡有一点风,我和你妈妈都没法做人了。 我不求你多上进,多给我长脸,我只求你和你妈别给我拖后腿就行了。” “我惹什么麻烦了?我就是在过正常的人生。” “正常?什么是正常,你觉得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吗?” “我哪不一样,就因为我有个上面的爹?” “纪莫年。” 纪长岭气的一拍桌子,书房里一瞬压抑的沉默。 半晌,纪父看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的,“我不管你发什么疯,说话之前掂量一下,我早和你说过了,人要谨言慎行,哪怕是在家里。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都是因为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一块,不学好,专门学那些旁门左道,才会和你爸这么说话,一点尊卑长幼不分。 你别以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我只是没时间敲打你,你最好收敛点。” 纪长岭拿出一份资料甩他面前,是银行卡记录,“买这么多女孩子用的东西,花了这么多钱,你长本事了纪莫年,知不知道,那些衣服,奢侈品要是曝光出来,说我纪长岭的儿子给女人这样花钱,那些舆论小报记者会怎么写?惹多大麻烦吗?” 纪莫年看着资料双眼发直,“你调查我?” 第138章 拉扯对峙 纪长岭已经不耐烦了,不愿和他废话,“我原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指望你能做好,要是真想玩就藏好了,可现在看看你什么样子,都是外面那些教唆的吧,你赵叔儿子的事,你不了解? 我不能放任你不管了。” “我没有,我外面没什么女人,爸,你别动她,她只是我朋友。” “不管什么关系,少和外面来路不明的女人交往,少惹事,要是不想我出手,就自己断了,你妈最近给你安排的那个女孩,你好好见见。” 纪莫年猛地抬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想要女人可以,但必须能上台面,明白吗?最起码,不是这种教唆你买奢侈品,让你这般违逆我的女人。” “你根本不了解她。” “我是不了解,需要我仔细了解一下吗?”父亲眼神锐利,纪莫年一下闭了嘴。 纪长岭冷哼,“下八里出来的,真当我一点没查?我都不用往下查,这一点,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是什么目的。 之前没找你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自己会怎么处理?可你真让我失望啊,纪莫年。” 纪莫年脑子嗡的一下,攥紧拳头,“我没有。” “哼,没有?” 父亲的笑容意味深长,眼底却冷若冰霜,“想玩藏好了,别搞出这种能被人发现的事,纪莫年,你脑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奢侈品店敢直接拿自己的卡刷?幸亏我发现的早,不然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你是想看我在省里抬不起头?故意的吧?你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要逼我把你送出国?” “爸,你的意思是我在外面玩不被发现,就可以吗?比如我去找下八里专门为人保密提供女人的服务?还是你的意思,我到国外可以随便玩,只要不妨碍你的名誉?” 纪莫年也是生气急了,脱口而出。 啪地一声,纪长岭一个耳光抽过来,“你想气死我吗?”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爸。” “老子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想干什么啊,纪莫年,你最近这么反常,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嘛?” “非要有人和我说了什么吗?爸,那你觉得谁和我说了什么,什么让你如此气急败坏?” 纪莫年颤抖着直视父亲,“爸,你怎么突然急了,是急我说要继续查梁旭的案子,还是急我去下八里玩女人?”他其实感觉到了父亲在借题发挥,在转移刚才他故意说梁旭的死有问题的话。 “你疯了吗,纪莫年?” 看着父亲的面容,纪莫年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悲哀,“我想我是疯了。” 疯了来试探父亲,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如此的和父亲说过话,更没有去想过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纪长岭则审视着这个自小还算听话的儿子,眯着眼想从他此时的叛逆中看到些什么,可纪莫年却逃避着他的目光。他其实想继续问,但他却突然胆怯了。 然而父亲盯着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了些,似是懒得再和他吵,捏了捏发痛的额角,“你想回刑警队,我可以帮忙。只要你别再闹下去了。我很忙,你不要总给我在这些无谓的事上天添乱了。” 纪莫年抬头,没想到父亲会答应,可这又让他怀疑了,梁旭的案子到底和父亲有没有关系? 纪长岭皱眉拿起那份刷卡账单,“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赵叔儿子的事还不够以此为戒吗?下八里那些女人玩玩就算了,断了吧。” “我要说不断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不客气,要怎么做?你别动她,你要动了她,我就……” “你就怎样?你现在和你老子说狠话?纪莫年你长能耐了?” 纪长岭站起来,一把揪住儿子的领子,“说话啊,你就怎样?” 纪莫年看着父亲,眼神颤抖,一瞬间觉得自己傻透了,他有什么能力在这和父亲叫嚣。 看着儿子虚张声势的目光弱下来,纪长岭眼神中划过一丝轻蔑,却到底没有逼他。 纪长岭最会拿捏人,更何况是这个扶不上墙的傻儿子,他有时候甚至怀疑纪莫年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儿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他呢? 还有他那个已经死了的女儿,他无数次怀疑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太忽略这对儿女,才让他们长成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他在儿子这个年纪时,可就分得清主次黑白,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了。 可眼前的纪莫年,却幼稚又固执,都说养尊处优的后果就是不思安危。此时纪长岭第一次对这个儿子无比的失望,但没办法,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想到此,纪长岭觉得对纪莫年也不能有太高的要求,更多的是,他现在在省里真的很关键,他是真怕自己这个儿子发起疯来不计后果。所以也只能暂时压着火安抚。 “你以后别突然发疯,有事回家来说,长点脑子,你要回刑警队我给你办了,但你得去见见你妈妈给你介绍的姑娘,听话一点,别给我惹事。不然我不介意把你花了大价钱的这个女孩找出来,别逼我,自己赶紧处理干净,要实在放不下……” 纪长岭不敢把纪莫年逼太紧,最后还是压着火说的,“总之,你要拎得清。女人还是要拿得出手的。要对你有帮助的。” 纪莫年听了,没忍住,“拿的出手?仅仅为了拿的出手?对我有帮助,不爱也无所谓?就看家世背景,这就是你选女人的标准?所以你对妈妈的要求也就是拿的出手吗?是因为外公能帮你?你真的爱过她吗?” 纪长岭一愣,没想到今天儿子接二连三的反常气他,他都给了无数台阶了,可这个儿子就像中了邪一样。 此时还没等再发火,就听到门外的声响,两人回头,看到纪母不知何时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口。 纪莫年马上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心中顿时愧疚,可张张嘴,没等解释,母亲就声音淡漠的开口,话语平静,是对纪长岭说的,“爸那边让你给他回个电话,他对你在省里最近的表现不太满意,还说你上次开会时不该冲动,这次京城来人就是考察,让你不要心急失了分寸。” 之后将水果放在桌上,扫了纪莫年一眼,声音更冷了几分,“我医院最近很忙,负责的项目已经进入临床阶段,你们省里的政策扶持帮我催一下,还有,最近太忙,我都会住在医院。” 说完就离开了书房。 纪莫年看了看父亲,父亲的脸色变幻,显然更在意母亲刚才说的外公不满意的事。 没有丝毫对母亲冷漠态度的质疑,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顿时心里难受,追出去,“妈,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咱们家,你和我爸……” 纪母皱眉,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是冷漠的打量着儿子,“上次方苗约你,你拒绝了,说说原因吧。” 纪莫年一听这语气,心就凉了。没有责备,只有质问,像是他没完成一项任务的质问。 母亲是惯常的口吻,这句话就像他初三时,有一次生日父母都忘记了,他小孩子般赌气交了白卷后,母亲也是这个口吻,“说说原因吧?” 纪莫年曾经非常不理解,这个原因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他们不记得他的生日。他一直理解父母忙于工作,可那是他生日,就算是陌生人也会说一句生日快乐吧。 他当时就说是被忽略的赌气。 可他母亲像是才恍然一样,没有歉意的说了一句抱歉,更多的是责怪他都初三了,还因为这种事耍小孩子脾气,很没有责任感。“你不满可以说出来,为什么要交白卷?” 认为他在拿前途赌气,还和他说了交白卷后,学校教学组特意开了会,对他们班主任进行了批评处分,他下个学期就会换新的班主任。 纪莫年自小没做过出格的事,其实他那次赌气也只是一时冲动,姐姐去世后,家里的气氛更冷漠了。父母终于不再争吵,可那种冷漠的氛围更让人觉得可怕。 他总觉得他的父母在怪他,他也在怪自己,如果不是他,姐姐也许就不会死,姐姐出事那天他就在现场,看着她死亡,是他的错。 他更加听话,听他们的话,母亲哭着指责他的时候,他只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所以他那么努力,做好父母的好儿子,努力在生活中各种细碎之间找寻父母还爱自己的证据。哪怕有时候母亲对他过分的管制和要求,他都说服自己这就是关心他在乎他的表现。 人就是在不确定中才会反复确认,是因为心里其实有了答案,他不是他们满意的儿子,他是害死姐姐的凶手。 再后来他才看开,才会更多考虑自己去转系,可当年初中时的自己却只会无尽的内耗,他冲动的交了白卷,他希望母亲指责他,关注他,可母亲只是平静的说他过于幼稚,并且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冲动,害的班主任被换。 他后悔了,和母亲说他错了,求她让班主任回来,班主任没有任何错。 可他永远记得的母亲当时冷漠着一张脸,“纪莫年,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教训,你犯错,你身边的人买单,这就是咱们这种家庭的现状。你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个表情,都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放大,所以你代表的永远不可能只是你自己。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只是你自身,大家会从你身上评价你的外公,你父亲。 你打碎了琉璃瓶,不是你的失误,是你父亲你外公教育的失败,是脸面,甚至是性命。 你今天有脾气,交白卷,你班主任受牵连,你觉得不公平,但没办法,世界就是这样。你若是不想身边的人受这种无妄之灾,就该谨言慎行。这种事我以为你早清楚了。” 第139章 人性末路 “凭什么,我算什么?凭什么我犯错,让我班主任承担?就因为我外公,我爸?这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妈,你不觉得可笑吗? 还有啊,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能随便哭不能随便笑,活的像个完美的假人,你就不累吗?为了所谓家里的荣誉,就限制人性自由,你知道姐姐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吗?还不是因为你处处都要限制她,她活的不自在。” 纪莫年当时情不自禁的说了很多,母亲一直平静,直到说到姐姐,母亲忍不住狠狠给了他一耳光,那是他极少看到母亲情绪失控的时候,“锦衣玉食她觉得不自由?那什么是自由?纪莫年我问你什么是你们认为的自由?可以出去随便玩闹,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的事?还是和外面打工的人一天三顿被人压榨,还要赔笑脸?” 母亲深呼吸一口气,“我的错,把你们养的什么都不知道。纪莫年你去问问那些外面没背景打工的,甚至你身边同学都行。 那些学费都凑不上,整天要为助学金奔波四处拉关系求人的同学,要么是毕业的学长,为了留校半路拦车让校领导写推荐信的。你问问他们什么是自由? 而你,和你姐姐,自小进别人挤破头进不去的国立幼儿园,上学了,作学生代表去清北参观,中学天文发言获得推荐信,进安城大学你想进实验室就进实验室,你想转系就转系,你在报社想查什么就能查,包括你在电视台,你两三年成为新人导演,想有自己的频道就有。 纪莫年你真的觉得,这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吗? 你是很优秀,可现在你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仅凭你优秀就能得来的,安城大学里最不缺优秀的人,他们可没有你得来这一切那么容易,甚至有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 可这些你出生就有,不用我和你爸爸开口,就有的是人为你铺路,你在这种环境下,就以为这是你的努力? 这点是我没教育好你。妈妈的失误。” 纪莫年当时整个人内心如被点着了火,不可思议的看着依然一脸冷漠的母亲。 她声音变得有点抖,“再说说你姐姐,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大提琴才女,马上就要出国去音乐学院,这一路多少人羡慕,她却觉得窒息?” 说到这,纪母眼眶发红,“我不明白,我给她的爱怎么就让她窒息了?如果她吃不饱,没有漂亮裙子,学不了喜欢的音乐,她是不是就没时间说自己窒息了。 她最让我生气的一点就是,我养的这么好的花,居然会对下八里那个没学历,没父母,没钱,甚至还有恶习的混混所迷惑。 就因为对方带着她见识了几次所谓自由?到最后变得恨父母,甚至去死的地步。 纪莫年你说这究竟是谁的错? 就像你,你觉得你优秀,你姐姐也觉得自己优秀,所有一切是自己应得的。 可换句话说,咱们家如果不是这个条件,你还能优秀吗?她还能吗? 如果她不是个大小姐,那个小混混还会接近她吗?所谓她以为的爱情,原本就不存在不成立。却要沉迷其中。 纪莫年,你让妈妈感觉到自己很失败,为什么会教出你们这样的孩子。 你今天因为妈妈没给你过生日,你就交白卷,谁给你的底气? 有些人行将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你却可以任性交白卷,是因为你有底气,这底气谁给你的?你想过没有?” 那次的谈话是震撼的,母亲没有和他发脾气,只是悲伤甚至怜悯的看着尚且年幼的他,可这种眼神却是给了纪莫年最深的震动。 一个人享受了身世所带来的优待,哪怕并不是你想接受的,但与生俱来,拒绝不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人不可能既要又要还要,那是贪得无厌,必遭反噬。 那次之后纪莫年就变得很听话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身边的人不受牵连,他也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可太多年过去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忘记了,他只是…… 此时母亲用了当年同样质问的语气,纪莫年一下就沉默了。 母亲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和你父亲,不如你那些同学朋友的父母恩爱,可莫年,他们家里实际情况你真的都了解吗?贫贱夫妻百事哀,每个家庭都有别人不知道的一面,我和你爸这种在外人眼里不也挺好的吗?” 末了,母亲收起严肃的目光,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见见方苗,试着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如果真不喜欢,就再说。 妈妈也不是强制你和谁在一起。我只是不想你走你姐姐的老路,被那些表面光滑内里残缺腐烂的东西所迷惑,明白吗?” “妈,那个女孩她不是……”纪莫年想解释,可母亲幽深的目光,让他终究没说出下面的话。 他很烦躁,无法解释他和父亲争吵是因为对父亲的怀疑,他也没法反驳母亲说华瑶是个好女孩,毕竟她确实骗了他。 纪莫年突然一瞬间无力,一种对生活失去掌控的恐惧和无奈,感觉脑子混乱无比,他突然发觉自己也许内在根本不是个好人,他带着大义凛然般的决绝,来试探父亲。 可试探到最后,他又想逃避了,甚至想要违背良心的劝自己,要不然就算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 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吓的脊背发凉,人性的矛盾达到了顶峰,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然而,何止他这边乱,刑警队专案组那边,也是一团乱。 因为就在刚刚,技术科比对出了前几天因暴雨导致山体滑坡,露出来的那两具尸体,其中年头比较久的女性尸体的dna。 因为尸体已经白骨化,所以比对花了很长时间,可最终在失踪人口dna库里核对到了身份。 只是核对出来后,结果让人无比惊讶。 技术科的人知道这事太大了,直接找了何志明过去,何志明也不可思议,看着电脑上的信息,确认了几遍。 最后才不得不相信。 因为比对出来的结果竟然是,冯云。 那具女性尸骨的身份是冯云。 这个发现无疑令人震惊,不止震惊,是直接就让专案组乱了。 因为查到现在,几乎确定了冯严飞车案的背后,就是以冯云为主导的,和洪先生拐卖集团博弈的案子。 冯严案那些飞车受害者们,几乎都和冯云有关,冯严也只是冯云操控博弈中一环。 可现在却说,冯云早死了。 而且法医推断尸骨的死亡时间,几乎就是她在休学后没多久,就是那一年。 那如果冯云休学那年就死了,后续做了那些事的,又是谁呢? 为什么一直以来那个女人都自称是冯云呢? 专案组召开紧急会议,给纪莫年也打了电话让他参加。他知道这个消息也震惊无比。 如果冯云早就死了,那是不是说之前一切的推理都要被推翻了? 想想脑袋就大。 此时会议室里,大家人到齐,就进入主题,幻灯片上放着山体滑坡露出来的现场白骨照片。 法医过来直接介绍,冯云这具尸骨上的特征,应该是死于头骨破裂,当然身体上也有多处骨折。 还有尸骨附近的物品搜集,衣服已经腐烂看不清,但有发现一个背包,经过清理在里面找到一个铝饭盒。 这个饭盒已经变形,法医在屏幕上指着一张图片,是经过处理后的铝饭盒盖子,上面有刻字,“红豆蝴蝶”。 “红豆蝴蝶?” 什么意思? 何志明查了大量资料,红豆和蝴蝶之间的组合不多。 但刑警队这边卷宗记录多,最后还是查到了点东西,但不知道和这饭盒的刻字有没有关系。 有些少数民族,会在祭祀的时候用到红豆,或者朋友之间为了表示守护,会把红豆按在手心里,以示和另一枚红豆按在手心里的同仁,做一辈子生死与共同袍的意思。 至于蝴蝶,自然是破茧重生。 可红豆蝴蝶,只在某一个小传教会里查到过一个寓言故事,意思是带着魔鬼灵魂的重生。 可这个寓意很少有人知晓,何志明并不觉得这个小传教会的红豆蝴蝶和铝饭盒上歪歪扭扭的刻字有什么关系,而且那个小传教会可不是安城本土的,存在时间也较短。 总之,这刻字一看就是自己手工刻上去的。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意义。 但这是冯云尸体附近发现的唯一东西。 除此之外,冯云尸骨上还有个物品算是特征,就是她的手链。 照片放大,上面图案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只能看出大概是木料和塑料的拼接。 纪莫年看到手链第一眼竟然有些熟悉感,可这手链烂的实在太彻底了,没有复原的可能,而且那个年代女孩子似乎很流行带这种旅游纪念品手链,所以这手链并未当做重点排查,毕竟已经知道尸体的身份了,尸体上的物品如果和死亡方式无关,基本上是没什么用处的,算不得证物。 至于冯云的死因,法医推测那几处骨折应该都是跌落悬崖所致。但,是自己跌落还是被人推下去就不得而知了。 可不管哪种,尸体被刻意埋掉。埋葬地点有两具尸体,这很大程度上说明,冯云就是被谋杀的。 第140章 冯云的同学 所以,是谁谋杀了冯云呢? 专案组不得不将目光,再次放到整个故事的最初,冯云休学的那一年。 之前就了解到,冯云休学很可能是因为怀孕了,想和男友阿远在一块,可她不知道阿远和顾晨阳两兄弟是做“孔雀毛”的,她真心对阿远,阿远却嫌她烦,骗她去做兼职,反手将她卖给了人贩子。 而当时和冯云一起被卖的,还有一个冯云的同学。 之前已经调查过了,筛选了当时和冯云一起的同班同学,符合条件的就三个女孩,王晓慧,张媚,还有一个叫叶小瑶。 都是和冯云一起在外打过工的,有可能是当年和冯云一起被拐卖的女孩,可至今为止只联系上了一个王晓慧。 按照王晓慧说的,她毕业以后和叶小瑶一起进的方盛集团,叶小瑶从大学开始打工就比她们脑子好,上进有能力。 在公司,叶小瑶都升职加薪了,却因为和副总传出绯闻,黄瑶太多,最后又被总经理老婆打上门,才被迫辞职的,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警方调取叶小瑶的身份证使用信息,发现她的活动轨迹也就停留在了辞职,之后竟然没有任何生活轨迹,这样就显得很奇怪了。 再有一个是张媚,出国留学了,前段时间校友会给学校捐了款,没回国但录了视频,好像在国外过得不错,学校在积极联系她了。 原本,这几个同学,但即便查不到什么,对案子也没有多大影响,毕竟一直以来查到的案情,都是冯云在冯严的协助下,积极地寻找当年一样的受害者,和洪先生进行博弈,才有后面的剧情。 可此时看,却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后续的“冯云”根本不是冯云本人,真正的冯云早死了。 这也就完美的解释了当初专案组的最大疑惑,冯云被拐后跑出来了为什么没回学校继续读书,而是隐姓埋名,现在看根本就是因为真正的冯云已经死了,所以她的身份信息才没有再更新。 被拐后没有报警,阿远还继续在街上混着,她同学也想没事人一样回去上课,这些因素看,很大程度上杀害冯云的凶手,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而阿远已经死了,冯云的那个同学现在就是关键。 那当初冯云是被谁杀的?后来又是谁一路冒充冯云,做的那些事?她冒充冯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对此专案组几个核心成员展开了推理。 有人最先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冯云是冒充的,为什么冯云的弟弟冯严,却认可这个人。” 这个问题相当关键,这就不得不回忆起一个细节,冯严之前在下八里找人打听冯云的下落,那时候冯云已经失踪三年了,可道上的人一把找冯云的消息放出来,冯云就先找到道上人,给道上人很多钱,让其敷衍着冯严,最开始是避免和冯严见面的。 可冯严太聪明,几次就发现问题,还是见面了,冯严和她离开了,并且也认可这个人以冯云的名义行动,这究竟为什么呢? 并且就在他和假冯云在一块没多久,就一起干掉了阿远,还找到了许清柔处理阿远的尸体。 看着这条时间线,似乎答案显而易见。 “当初冯云和她同学从人贩子那跑出来后,找到阿远对峙,冯云说自己怀孕了,在争执间阿远误杀了冯云。 而冯云的同学应该也在现场,只是这个同学并没报警,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回到学校上课,一直到毕业,这点就很奇怪了。” “阿远收买了冯云的同学?” 现在看这是最大可能了,即便再姐妹情深,到底都是贫困生,如果阿远误杀了冯云后,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杀了冯云的同学灭口,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要么就是收买冯云的同学。显然阿远选择了后者。 这个推理似乎很符合逻辑,但陈立却提出了几个矛盾点。 第一,阿远哪来的钱收买冯云的同学,按照顾来福的叙述,虽然阿远他们做孔雀毛能挣一笔,但阿远这个人一向以享乐为主,并没有什么积蓄,想要收买冯云的同学必然要很多钱。 而且据说那件事后,阿远不仅没跑,还继续在街上混寻欢作乐,并且更有钱了,不知道做了什么生意,过的比以前好很多。 这就很有问题了。 那可是杀人案,今天被收买,明天万一反悔呢,被金钱收买的人能有多保准,他要是阿远,就应该及时跑路,可他却毫无顾忌的继续留在街上寻欢作乐。 这种心态来自什么呢,必然是和冯云的同学达成了共识。 还有顾来福说的阿远和顾晨阳两兄弟那件事后不知道做了什么生意,钱比以前多了。这也是很反常的,值得怀疑的。 第二,按照下八里帮着找人的四哥叙述,冯严四处打听冯云,一放出消息,假冯云就出现了,一直让道上的人拖着冯严,不让他找到,也不让他找别人再打听。 可见最初假冯云,不想让冯严知道真的冯云死了。 而且四哥说假冯云不仅有钱,道上也有人。 现在最大可能冒充冯云的,就是冯云当年一起被拐的同学,可不管这个同学是谁,肯定是个贫困生,那她哪来的道上资源,一放出消息她就知道,她哪来的钱? 冯云出事后,那个同学没有告发,所以陈立觉得,她不只是和阿远达成了守口如瓶的共识,甚至可能和阿远顾晨阳等人,进行了某种道上的非法合作,互相牵制,还赚了钱。 第三,关于假冯云和冯严相认后,冯严不仅一直跟着她,俩人还一起把阿远杀了这件事,也值得深思。 之前专案组讨论过,为什么三年后才对阿远下手,假冯云在道上应该很有手段,她若恨阿远杀了冯云,根本不用等冯严一起出手,道上找个人就能解决了,何苦和毫无杀人经验的冯严一起做? 所以陈立认为,假冯云之前不解决阿远,是因为不想解决不能解决,这就更坐实了上一点,她和阿远肯定是互相牵制的。 而后来和冯严杀了阿远,应该是不得不杀,是阿远威胁了她,还是什么?不得而知。 可冯严对姐姐冯云的感情很深,他如果知道姐姐被阿远害死,会不出手吗? 所以,假冯云和冯严一起杀了阿远这一点看,就很有意思了。 阿远的亲哥哥顾晨阳去东南亚的时间,正是阿远死亡之后,那么现在想来顾晨阳当初跑到东南亚,会不会就是看阿远死了,在躲着冯严二人的追杀? 第141章 是谁杀了冯云 综上所述,顾晨阳,阿远,和冯云那个同学,当年到底达成了什么共同约定呢? 针对陈立提出的这三个矛盾点,众人陷入沉默,半晌,陈立发表了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在冯云的死亡上,阿远和冯云的同学,谁是凶手的可能性,是一样大的。 虽然按照常理推论,觉得是冯云去找阿远理论被他误杀,但冯云的同学当初因为冯云被拐,也许也对冯云怀有恨意,争执中误杀,可是可能的。 而且,陈立指着照片里,山体滑坡露出来的两具白骨,“在同一地点埋了两具尸骨,说明凶手是同一个人,才知道这个埋尸地。 可第二具尸体,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核对到身份,但法医已经确定了死亡时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可咱们知道阿远早在好几年前,就被假冯云和冯严找许清柔给处理了啊,人早死了,这具男尸的凶手就不可能是阿远了。 因此推论,就算凶手是阿远,杀害冯云后,埋尸时,肯定也不止他一人在场。 那么还有谁知道呢?显而易见,只有两个人,第一,阿远他哥顾晨阳,第二,冯云的同学。”陈立掷地有声,会议室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在头脑风暴,同时内心震撼。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三个人一起埋的,但不管如何,我都更倾向于,冯云的那个同学很可能参与了埋尸,甚至可能冯云的死都和她有关。 再大胆一点想,我甚至怀疑冯云就是那个同学杀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看阿远后来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如果只是金钱收买了冯云的同学,他为什么不害怕,甚至不逃跑。 如果冯云的同学参与了这次杀人,甚至可能冯云就是那个同学一个人杀的,这才有阿远后来每天都有钱花,过得不错的样子。” “你怀疑阿远反过来敲诈了冯云的同学?” “这点很大可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三达成了某种守口如瓶的共识,并在道上做起了生意,所以我怀疑后面冒充冯云的人,就是这个同学,这点已经推理出来了,而四哥的描述,假冯云和道上的人很熟,还很有钱。 一个打工的穷学生哪来的那么多钱出手阔绰,再有一点,她在哪认识的道上的人? 细分析冯云的同学,无论王晓慧、张媚、还是那个失踪不见的叶小瑶,都是没有背景的贫困生,在这件事发生前,全都在打工挣钱,为了学费发愁。 这样的人认识道上的唯一途径,似乎就是那次被拐卖后,认识的阿远。 其实这也解释通了,为什么三年后冯严出现,假冯云和冯严一起杀了阿远,很可能就是因为假冯云害怕一心要给姐姐报仇的冯严知道,姐姐的死和她也有关系,所以先发制人,杀了阿远。 记不记得,许轻柔说过,冯严和假冯云那么相爱,最后却闹翻了,冯严说过一句话,是因为假冯云害死了他最爱的人。 冯严这辈子最爱的人是谁,除了冯云没别人了。 现在看,咱们知道的‘冯云’和死了的冯云是两个人,那会不会就是因为当年真冯云的死,假冯云有参与,但她一直瞒着冯严,可冯严最后知道了,所以两人才会闹翻?” 陈立的这番推理,逻辑性很强,虽然现在还只是猜测,但很有说服力,和之前的几个细节都对的上。 “可就算冯云的同学和阿远他们合作在道上搞钱,他们三能做什么?阿远和顾晨阳以前就是孔雀毛,也没大本事,那个同学更是以前都没接触过道上,他们仨要想在道上发财,还互相牵制,都得有自己的作用,他们仨到底干了什么能赚到钱?” 何志明提出了最大疑惑,其实分析到这,他都很认同,就这点想不明白。 陈立皱眉想了一下,找到了一份资料放在大家面前,“咱们别忘了冯云的一段重要经历,也是这案子咱们发现有问题第一个查到的,郝大伟。 郝大伟的案子中,关于红痣女和郝大伟两兄弟纠缠的前因后果,当时咱们就怀疑,冯云失踪是被郝大伟包养了,这才认识的郝哲。 但一边读书一边被包不冲突,为什么被包养却没有回学校,咱们一直没想通。 现在看冯云的失踪是死了,而后来认识郝大伟两兄弟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冯云,很大可能是那个冒充冯云的同学。 她可一直在学校读书,所以她来钱的道,会不会是从郝家两兄弟这?” 陈立现在疑惑,郝大伟两兄弟到底知不知道假冯云的真实身份? 按时间推理,他们应该就是在学校认识的,那必然知道她真实的姓名,可郝哲盲杖上却又刻着冯云名字谐音的诗句。 所以郝哲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假冯云和郝大伟两兄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像他们猜测的那样郝大伟包养了她,是为了让每次都抢自己女人的弟弟郝哲,谈一次正常的恋爱。 这些答案,似乎只有郝哲可以回答,可他之前为了避免警察过度询问,甚至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但想要锁定那个假冯云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最大的突破口就是郝哲了。 陈立打算找郝哲,再试一试。 再者,假冯云当年在郝大伟兄弟俩身上赚到钱,多年后再次找上郝大伟,这中间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这些事很可能是摸到假冯云,为什么不放弃和洪先生博弈的关键。 不管怎样,现在这个假冯云的特征已经有了个大框,“第一,是冯云的同学,目前看很大程度上是张媚和叶小瑶之间的一个,因为王晓慧经过调查,在冯云失踪的那个假期早早回老家了,所以没有和冯云一起被绑架的可能,应该排除了。 第二,她既然是洪先生迫害过的受害者,说明她父母感情不和,在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应该出过家庭变故,最起码那段时间有请长假的记录,这点需要进一步核实有嫌疑同学的家庭背景。” 捋清这些,专案组就两拨,何志明带着自己的人,进一步核实张媚和叶小瑶的家庭情况,之前的调查都只是大概,要想知道更多家庭细节,需要当地派出所走访的具体信息,这个需要点时间。 而张媚那边最新情况,学校说联系上了,应该很快就能和警方视频连线,何志明负责这边。 陈立是另一组,继续磨郝哲。 陈立没有叫上自己原来的几个人,小王他们都被派出去调查了,思来想去要了个实习生给自己记录,还把纪莫年叫上了。 其实从郝大伟自杀那天,到现在一共也没多久,可再次提审郝哲,纪莫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142章 心理战交锋 郝哲前段时间出院了,被重新压回来。 其实医生说他已经恢复,虽然以后说话会不利索,但不影响正常交谈。 可郝哲这人从医院回来后,不仅不开口了,还经常索性闭上眼,一副什么都不管了的样子。 后来因为又有很多别的线索,郝哲这边就暂时搁置了,可能郝哲也以为,警方不会再提审他了,干等着被送审。 却没想到今天,陈立会再次找上他。 郝哲依然一副如油盐不进的样子,多日不见他消瘦了很多,双颊已经凹陷下去,眼睛就算睁开,也是无神的。 据了解他这段时间住院,不主动吃饭,加上舌头受伤,整整瘦了三十斤,由于心理因素加营养不良,视力衰退了很多。 陈立盯着他半晌也没开口,审讯室里一片安静,安静到,纪莫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而无论是陈立还是郝哲都很沉得住气,良久,郝哲才睁开眼,但没人能确定他此时能否看的到什么东西。 他本身就是盲的,只后来发现没有盲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他一直以来装作一丁点都看不见,就为了让他哥郝大伟时时刻刻活在愧疚里,和郝大伟互相折磨。 也是他刻意隐瞒自己的实际视力状况,才一度迷惑警方。 不过好在之前抓到了细节,发现他才是配合假冯云杀死桃子的凶手。 大概郝哲没想透为什么警方再次提审他,还不说话,这种不确定终于让他有些坐不住了,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把眼睛睁开了。 这时候陈立才开口,可没像之前一样直接问他案子的事,而是起身,将盲杖塞到郝哲手里,之前因检查盲杖,一直没还给他。 郝哲此时皱眉,伸手摸着盲杖,一直摸到刻字,有些惊讶,不确定的又拿到眼前想要去看,“是我那根盲杖?” “折枝为好,云夜春逢。谐音里有郝哲和冯云的名字,是她送给你的吧,定情信物?郝哲,一直以来我都在问你,知不知道冯云这个人,接近过多少男人,什么目的,你始终不肯说,那今天我替你说。 冯云呢,在做的事,是找当年和她一样的受害人,一起报复洪先生,至于受过的伤害。” 陈立观察他的眼睛和表情,一字一顿,“多年前,有一个性格温柔身材高大样貌较好的男子,喜欢制造机会,专门对有女儿的妇女下手,他给那些生活中缺少关爱的女人以抚慰,让她们深陷他的温柔陷阱里,以为找到了真爱。 可实际是,诱导这些女人,对自己的困境和不幸的生活反抗,激发她们内心的邪恶,直到犯错,其实真实的目的是让这些妇女身心全都依赖他,还能抓到她们的把柄,为的是这些妇女十几岁的女儿。 那个恶魔,叫洪先生,他喜欢布局的过程。 但他享受的不是最后占有小女孩的结果,而是欣赏这些母亲在知道真相后,人性上痛苦抉择的过程。享受的是看着亲人背叛后,小女孩内心的痛不欲生。” 陈立专门找了安城大学犯罪心理专家,对洪先生这个人做心理侧写,当时专家梁教授就分析,洪先生童年一定受过极大创伤,创伤的来源应该是一对母女。 所以他在那些年不厌其烦的布局,这种诱骗母女的游戏玩了很多场,就是在补偿内心的某种缺失,甚至可能因为这种心理疾病造成了生理上的障碍,他或许只有在报复虐待中才会体验到性的快乐,这也是他一次又一次犯案的原因。 “总之,送你盲杖的冯云也是受害者之一,她和你讲过自己的这段经历吧。” 陈立拿出郝哲的那本诗集,他一开始以为这本书是郝哲内心的写照,可在了解那个女人的经历后,陈立好像突然明白了郝哲的诗写的究竟是什么。 他翻到其中一页,“我在带血的青春里挣扎,刀子割破我的皮肤,将我的血肉洒在大地,我窥不见光,只能看着虚假的月亮,闭上眼,我和心盲一样,在无尽的黑夜里奔跑,哭泣。 你说撕裂这月光才能天亮。你说只有直面鲜血,才能跨过火焰。要找到他,找到他,让他受到同样惩罚。” 陈立看了一眼郝哲,他依然平静,可捏着盲杖的手紧了。 陈立继续道,“还有这句,‘闭上眼,我们是同样的,你的伤在身上,我的伤在心上。凭什么要我们反反复复的痛,我要刽子手在闸刀上平躺。’ 郝哲,这些诗不是在写你自己,是在写她吧。 她和你讲过她的故事,你看过她的伤痕,你同情她,正如同情你自己一样,少年时光,被信任的家人背叛,成为永远的伤。她的伤在身上,而你在心里。” 时至今日,在郝哲,焦东,甚至形凯旋身上,听到关于冯云的事,看到冯云接近他们的手段,陈立似乎摸到了点东西。 对郝哲,她把自己放在和他同频的被亲人伤害的受害者里。 对焦东,她成为了他渴望的白富美。至于对邢凯旋更容易了,邢凯旋的心魔是玉美,她只要利用邢凯旋的愧疚。 包括一些桃子那得知的,关于红痣女的零散信息,也都是让男人深陷其中,甚至执迷不悔。 她的魔力到底在哪? 查到现在陈立似乎摸到了假冯云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永远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郝哲渴望救赎,他内心其实是孤独的,他对哥哥曾经那么深的依赖和感情,却被最亲的人伤害,他折磨郝大伟的同时也是折磨自己。 焦东,渴望成功渴望当人上人,她就化身对他有帮助的人。 还有邢凯旋,更是清醒沉沦,他知道冯云是利用,可他愧对玉美,认为被冯云利用,是在赎罪。 真是高手啊。 而陈立此时觉得郝哲是了解那个假冯云的关键,原因是,其实细看,郝哲的经历和那个女人是很相似的,都是被最亲的人背叛伤害,活在阴影中。 而且,郝哲认识这个女人很早,那时假冯云应该刚开始为了目的接近男人,她在感情上还算稚嫩,即便真真假假难辨,陈立始终觉得要想让郝哲这样的人,感觉到灵魂相依,那女人也必然在虚情假意中流出几分真。 并且要用自己同样的经历来打动郝哲。 所以才会对郝哲不同,不像其他人那样,利用完抽身再不出现。 看她离开郝哲几年后还送了他盲杖,近期又来找郝哲帮她处理桃子。 说明郝哲是她,为拿下利用付出最多的人,也是她能利用的人中,最信任的。 此时陈立离郝哲很近,和他说着这些。 郝哲果然紧张了,但依然没开口,陈立也没急,观察他的表情,慢条斯理的,“看你没惊讶,和我想的一样,她的事,你都知道。” 郝哲这才一下皱眉,“我知道什么?” “知道她的经历啊,那你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吗? 她根本不是冯云,可送你的盲杖上刻着这两句诗,你甚至把这两句诗想放进诗集,在诗中把你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编在一块,可你为什么写的是冯云呢?是你觉得,她就是冯云,还是她和你说的,她的名字就叫冯云。 可实际上她不是。 那些后来她接近的男人都说她叫冯云,你说她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和被利用的男人说她叫冯云呢?一个假名字,是为了隐藏自己吗? 那你觉得你和那些男人不同吗? 你觉得你和她才是真心地,你支持她复仇支持她做那些事,哪怕要忍受她周旋于很多别的男人身边? 我一直不懂你那么爱她怎么容忍的,反正我作为一个男人,无论什么理由,我爱的女人每天在不同男人身边献媚讨好,我就受不了。” 第143章 心理防线 郝哲的脸色变了,但依然嘴硬,“我不知道陈警官到底在说什么,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女人。” 陈立自顾自的继续,“我猜,你也难受,但她让你觉得她对你不一样,你们的心在一起,你们的灵魂在一起,你和她同频,正如你诗集里写的那样。 ‘我们手拉手在黑夜中奔跑,你说你就是风筝,无论飞得多高,线永远在我手上。有一天你终于撕碎月亮,我们就一起回家吧,回到灵魂深处,抛却躯壳,向阳花一样绚烂飞舞。” 这句诗一出来,就让郝哲忍不住颤抖。 陈立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看清过她的样子?你知道她真实的名字吗?还是说,你并不知道,她根本不叫冯云吧?” 这是一场心理战,步步紧逼,郝哲宁愿牺牲性命,抛却所有也要保全灵魂里的她,那个红痣女。 哪怕牺牲了他爱恨纠葛一辈子的哥哥,哪怕身败名裂,也要保全。他对那个女人爱到骨子里,她是他的救赎,他把她当作灵魂相依的伴侣,始终坚信着她会回到自己身边,所以宁愿自己顶下所有罪,咬破舌头。 这样的人最难让他开口,可在某些程度上,也是最脆弱的伪装。 那个人让他死心塌地的点,同样能成为让他破防的存在,你看中什么,也就在乎什么。 只要让他明白,他坚守的不过就是谎言,一个裂缝,就能崩塌。 关键是,这个裂缝太难找,因为那个女人做的太好了。 这是犯罪心理梁教授的原话。 这些日子,陈立在看守所并不是什么都没想,除了分析案子从最开始到现在,波及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外,他将现在所掌握的线索一一的每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放过任何细节。 更是将郝哲这本诗集,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之前他以为故事里的‘我’是郝哲自己内心的写照,当知道冯云也是洪先生受害者,陈立就突然发现这本诗集的内容含义,远远超过了之前他所理解的东西,甚至可能隐含整个真相。 不只是郝哲内心对那个假冯云的理解,更有一些诗句,他怀疑郝哲就是在复述她的痛苦。 就比如“我从同情她,到替代她,我多想把我所见所得和她一起分享,所以我成为她。” 陈立那些天想了很多,虽然没有根据,但他忍不住大胆猜测,会不会那个假冯云之所以一路都以冯云的名字出现,除了像之前推理的那样,是在安抚冯严,更多的是想弥补心里对死去冯云的某种愧疚感。 这点现在只是猜测,重要的是,陈立在看守所那些日子,日日夜夜读这本诗集,将自己想象成和她同频的人,他突然发现有一瞬间他共情了郝哲。 也许对郝哲来说,对于亲人背叛伤害的愤恨,这些年纠缠的孤独,远远超过在看守面对冰冷墙壁时的孤独感吧。 因为到了这里,郝哲不再是过去和哥哥纠缠不休,满生痛苦的人,他内心敏感,他也许觉得此时的牺牲反而是对灵魂伴侣,最深的爱意。 身体上的痛,在看守所的孤独,都被内心对爱人的奉献快感,掩盖了。 可如果这个信念塌了呢?如果他知道他为此付出一切,不顾一切的爱人是假的呢? 如果他和那些红痣女接近利用的男人一样,甚至比不上他们对她的利用价值呢? 陈立想到此,同频郝哲,只觉得脊背颤抖,太可怕了,他都不敢想如果是自己,该如何接受。 是失去活的信念,还是疯狂的报复。 不管哪一种,郝哲都会流露出关于她的线索吧,毕竟信念一旦坍塌,就不会再坚守。 面对陈立的逼问,郝哲终于有了反应,“我不知道你瞎说什么,我说过了,没有什么女人。没有人,只是我,是我自己。” “是你自己,杀了桃子灭口,杀了你哥哥,了却多年恩怨,都是你自己,没人指使你?” “对。” “好好好,为了你心里的信念,你可以装聋作哑,甚至咬断舌头不关心自己判多久,因为那份爱你可以放弃一切。 但你哪个瞬间确定了,她真的爱你,郝哲?你甚至都不如你哥哥郝大伟,也许他对于那个女孩,知道的都比你多了。 让我猜猜,你当初怎么认识的冯云。 你哥郝大伟交一个女友你抢一个,你想夺走你哥哥所有的注意和爱,想让他和你一样尝到被亲人背叛的痛苦。 所以其实冯云当年也是你哥哥身边出现的女人吧。 可你想过吗?郝大伟交往的女人,大多数比他年纪大,包括你妈妈在内,他就喜欢比自己大的。 只有冯云,她年纪小,当年还只是个大学生。 你接近她的时候,就没怀疑过为什么吗?” 郝哲脸色变了,陈立没给他喘息机会,“让我猜猜,这么多年你夺走郝大伟的爱人,拿走他所有在意的东西,可他从来没有针对过你,甚至你也许不知道吧,你出诗集,都有你哥哥的功劳。” 郝哲不可思议的抬头,陈立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你哥哥对你一直都是愧疚的吧,才一次次容忍你,没有伤害你。这些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总之,你就没怀疑过冯云的出现有多特殊吗?就没怀疑过,你哥哥突然交往一个完全不同的小姑娘,因为什么? 让我告诉你答案。 你哥哥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耗在对他的恨里,他比你年纪大,也思想更守旧,他希望你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成家立业,而不是在无谓的报复里消磨感情,他希望你能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所以其实冯云是他替你物色的。 他当年没能出国读书,所以心里应该对名校毕业有点执念,他做生意接触到高等学府,安城大学的女大学生,高材生,长得漂亮,二十出头,比你小几岁,各方面他都给你选好了。 而你认识的这个冯云,贫困生四处打工,没什么家庭背景,只要他稍微出点钱,就能拿捏到手里,他知道只要女孩子出现在他身边,你马上就会来抢。 他想着这样条件好的女孩,你和她也许最后能处出感情,那样你就能结婚将来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 这是你哥哥为你特意准备的。 可大概他也没想到那个女孩,不是他想的单纯的女大学生,与其说当初是他选的她,或许是她选中了你哥哥成为她急需金钱的猎物,也说不定。 总之因为这个女孩,你和你哥哥才走到了今天的下场。” 陈立说到这,不免感叹宿命的可怕。 “郝哲你可以继续装下去,但你骗不了你的心,你根本答不上来她真名叫什么对吧?我猜你没去过她学校吧,你到底是盲的,在学校里不好打听,你一开始只是着急抢走你哥哥身边的女人。 你看,她利用你,和利用其他男人一样,你有比他们多什么了?你以为你牺牲了自己,大好人生你不稀罕,牺牲你哥哥,可这种牺牲对方在乎吗。 真正爱一个人是舍不得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的,可她有为你想过吗,你帮她杀了桃子后,该如何脱身?时至今日你在这里,她有来看过你吗?” 陈立觉得最后这句话,直接能攻破郝哲脆弱的内心。 陈立特意描绘了,真冯云和她的同学被拐卖,和阿远的关系,后来尸体怎么发现的,一切查到的细节都告诉了郝哲。 为的就是在让郝哲知道,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他骗他的。 陈立赌郝哲不知道这些,因为他认为像假冯云那般狡诈的人,不可能将真冯云之死的细节都告诉郝哲。 多一个人知道就又多一份被人威胁的危险。 陈立就是想让郝哲知道,这个女人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谎话连篇。 也许郝哲怀疑过她不是冯云,毕竟大学里稍微一打听就行了,但并没有怀疑过他们之间的真心。 只要攻这一点就行了。 陈立摸着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这一套逐渐递进的心理攻击,是在审讯室外观察着郝哲表情变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梁教授的指导下完成的。 而最后一句话,就是成功与否的关键。 然而,陈立以为这句最能击溃郝哲心态的话,却恰恰相反,在问完郝哲,如果她真的爱他,他被抓这么久,她从来没有来看他一眼时。 郝哲原本紧绷的面容反而一下放松了,低垂下了眼睑,声音也稳了不少,“陈警官,我真的听不懂。” 陈立心中一滞,不敢相信,凝视着他的面容,半晌推门出去。 此时外面正站着梁教授,看到陈立的一刻,皱眉冲他摇了摇头,陈立最后的希冀也没了。 可同时心跳加快,“郝哲现在是恢复了正常心态?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你之前说的已经快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了,微表情上看的出来,他已经不自信了,只要他的信念崩塌,随时会说实话。 可奇怪的是,最后你问他,被捕后那个女孩都没来看过他,就证明不爱。”说到这句时,他反而稳定了下来。 陈立心里震惊,瞬间头皮发麻,“什么意思?就这么功亏一篑了?郝哲最后对这句话,为什么这个反应?是不是说明,那个假冯云来看过他?怎么可能?” 第144章 毁了一辈子 警局每天进进出出多少人?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看过他的。 陈立脑子嗡的一下,警局这里除了内部的警员,就是犯了事带过来审问的,要么是受害者家属。从郝大伟的案子开始,郝哲在警局被询问,到被怀疑逮捕审问,这中间他见过什么女人吗? 陈立完全没有头绪,心里更是有一丝恐惧。 如果是郝哲被捕前,在警局外见过假冯云,不会是这种反应。 自己最后那句话反而让郝哲坚定了下来,说明那个女人是在他被捕后,想办法和他见面的,冒着极大风险,才给郝哲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那个女人到底怎么见到他的?在哪,是谁? 郝哲中间还去了一次医院急救,所以,是在警局里,还是在医院? 陈立想到什么,叫了一个小警员过去,“去查监控,从郝哲被捕,他每一次被提审,哪怕是提审路上,凡是见到的,包括女警,包括别的案子相关的女人,只要有擦肩而过的,都给我找出来,他在医院那段时间也是,一个都别放过。” 小警员惊讶地赶紧要去找,陈立又拉住他,“不,范围再广一些,从第一次将郝哲叫到局里询问郝大伟的事开始,他在警局走廊上遇到的所有相关,不相关的,只要和他打过照面的女人,全都给我找出来。” 可这是个大工程啊,警局每天进进出出多少人,而且从郝大伟案子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郝哲也被提审过无数次,从暂时羁押的地方走出去带回来,甚至在医院也是很多人。 但没有办法,陈立只能想到最笨的方式,最起码缩小了那个假冯云的身份范围,不是吗? 陈立想到此还是脑子一阵发麻,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来见过他? 陈立仿佛透过审讯室里的郝哲,看到了暗处的对手,那个女人真厉害啊。 陈立突然没了之前的自信,这一个疏忽,会不会再也不能从郝哲口中得到答案了。 他不甘心的攥紧拳头。 除非,现在出现一个新的可以击溃郝哲的点,比如,要是此时知道那个假冯云真正的名字身份是谁,就还有机会。 陈立站在玻璃窗外,此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却看到角落里的纪莫年突然说了一句什么,而一直保持平静的油盐不进的郝哲,面色一下就变了,甚至站起来,冲着纪莫年咆哮,陈立赶紧拉过耳机,就听里面,郝哲喊着,“你说什么,你在胡说。” 陈立皱眉拉开审讯室的门,“怎么回事?” 他不可思议的看到郝哲愤怒,询问旁边记录的小警员,刚才纪莫年说了什么,能如此激怒郝哲。 那小警员也是惊讶,其实就在刚刚,纪莫年也看的出来,陈立最后那句试探适得其反了。 他也想到了,或许在郝哲被捕后,那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见到了郝哲,这才让郝哲死心塌地。 可在纪莫年看来,人心都是自私的,再爱,再灵魂相依的爱情,在患得患失敏感的郝哲眼中,也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扪心自问值不值得吧? 纪莫年之所以能共情,是因为他其实也是这种敏感的人。 他也在回忆,每一次提审,在警局里都遇见过哪些女人,他甚至打开了几次提审,拍摄的一些视频记录,可依然毫无头绪。 而此时看着郝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纪莫年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大概他最近内心矛盾烦躁纠结的自己,也有些对郝哲感同身受吧,只觉得眼前的郝哲不是看不清,而是不想面对自己的内心,才被那个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他不是警员,原本审讯,纪莫年是没有说话的份的,可此时还是忍不住。 “她到警局来看你了对吗?你觉得冒着风险,你很感动,但实际上,能有什么风险,她也不过是以别的名头和你远远看一眼吧,就像当初轻飘飘几句话,却毁了你一辈子。 郝哲,你的人生就这么轻易被毁了,你仔细思考一下,没觉得不值吗?” 郝哲盯着他的脸,仿佛一下看透了纪莫年此时的愤慨更像是对自己的无声挣扎,有些轻蔑的笑了。 纪莫年皱眉,“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毁?纪导你觉得成功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郝哲反问道。 纪莫年皱眉仔细想了想,“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成家立业,平稳度过一生,我不觉得成功的定义是狭隘的,平凡的幸福,也是一种成功。 当然对你来说,郝哲先生,你的人生比普通人已经好很多,你是个有社会地位的诗人,受人尊敬的师长,还有个有钱的哥哥,有房子有工作有事业,即便你和你哥哥又爱又恨,可你这些年对他的不顺心,不痛快,也都发泄出来了,他从未反抗过你的报复。 你心里也明白郝大伟这些年对你相当不错,你抢他的女人拿他喜欢的东西,他都对你千依百顺,你心里的痛苦都得到了发泄,其实只要你放下执念,你的人生就是美好的,即便恨意放不下,你也是痛快的。 警方调查过你和郝大伟,不管是随着你的年龄增长,还是郝大伟的表现,近些年你不再像以前那样针对他了,即便还有时还如任性孩童一样的报复,但次数少了很多。 说明,你成熟了,你也渐渐在放下过去的恨意。 归根结底,你恨的源头,也是因为爱他,不是吗?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出现,我猜你和你哥哥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可就因为这个女人,哄骗你以为是多崇高的爱情,不断地放大你内心的痛苦,才让你不断地犯错,最后甚至杀了你哥哥。 你以为那是和他多年恩怨的了解,实际上就是那个女人在利用你,借你的手杀人。 你扪心自问,你和她之间真的是爱吗? 你真的觉得帮她就是正义吗?就算是正义,为此亲手毁了你自己和你的亲人,打破原有看得见的平静,和未来的幸福,真的值得吗? 你自己都回答不上来,你和其他那些被她利用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吧,某种程度上说,你比他们更蠢,因为他们被利用后,就抽身了。 可你,只有你,杀人入狱,身败名裂,还害死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把你利用殆尽,你们之间,你在哪一瞬间确定这是爱?你的行为哪一点又是正义的,她即便是受害者,可她的行为现在和加害者又有什么不同,伤害的无辜,包括你这个无辜,造成的后果,仅凭一个为了自己能得到正义的理由,就可以被赦免吗? 郝哲,清醒一点,别让她真的毁了你。” “什么叫毁了?你觉得现在的人生就美好?我过去过得是什么日子,什么叫毁了?” 郝哲情绪终于从无动于衷开始有些激动。 纪莫年攥紧拳头,他问出这些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真的要为所谓看不见的“正义”,撇下亲人吗?他何尝不是和郝哲一样,在做抉择。 可看到郝哲的下场,纪莫年曾坚定下来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纪莫年此时甚至也分不清,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一面是亲人,哪怕中间爱恨纠葛,对正义与公平的矛盾,对自己良心的拷问。一面是所谓帮助正义,自己心之所向,道德制高点的桎梏。 可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不走到最后,又有谁能定义,谁敢定义? “郝哲,你以为真是你下了听话药,逼得你哥郝大伟,自杀的吗?” “什么意思?” 纪莫年突然心里划过一丝邪恶,眼神盯着他,“你哥从会所出来,在便利店呆了好几个小时,还喝了好几瓶苏打水。 你就没注意过吗,为什么郝大伟过了那么久,才去酒店,又过了那么久,才跳楼。 你也怀疑过吧,可结果和你预想的一样,所以,你也不敢再多调查,反正你就是想让郝大伟死,以自杀的形式,保全你的爱人。 但你以为是你一步步诱导他,像对桃子那样,给他吃了听话的药,给他下命令,让他去酒店自杀的吗?” 第145章 郝大伟真正的死因 纪莫年将手机里的一份资料找出来,“你看不清,我可以用语音播放。” 手机里机械的语音读出资料文字,郝大伟在便利店呆了多久,干了什么,在酒店又呆了多久自杀的,“郝哲其实你怀疑过,但你不敢深想,因为你做出了选择,没有回头路了。 可你研究过那个药吧,该明白那种药在血液里存留的时间很短,也就是说他就算中了药,可时限两小时就会过劲。 可他在便利店呆了好几小时,你猜猜为什么呢? 为了让血液里的药代谢出去,让法医查不到,他不确定你给他吃了多少,他凭着自己的意志熬了很多个小时,包括到了酒店他都又等了几小时,确保自己的血液里不会被检测出来药物,才自己从酒店跳下来。”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 郝哲终于情绪激动,陈立也是这时从门外进来问怎么了。 可此时纪莫年也是激动地,看着跳起来的郝哲,冷笑着,“你心里早怀疑了,不过是一直在逃避,你现在这样子给谁看呢? 就算是时间上,你可以找理由,给他吃的药多,所以时间长,他还是死于被你操控。 那他死前脸上的油彩呢? 郝哲,你骗自己也没用,他能在死前自主做一些事,就说明了,他当时是有意识的。 可你在心里逃避,不敢去想真相如何,你和你自己说,与郝大伟的纠缠到此为止吧,爱恨情仇一笔勾销了,他死了是他欠你的。 可郝哲,你哥真的欠你吗?无论他当初和你母亲是否在一起,那是他们的选择, 他愧疚误伤了你的眼睛,后来几次要给你做手术,是你一直不肯。 他没有在家里破产时抛弃你和你母亲,他为你做的已经够了,他甚至因此失去了性功能,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他何尝不是这个故事里的受害者。 甚至,他为了你和你母亲,杀了你父亲。 郝哲,你这些年痛苦,他就不痛苦吗?你们在闹翻之前他对你多好,你比谁都清楚。 就因为,你信任的亲人背叛了你,和你母亲这件事,让你觉得恶心,因此对爱情产生怀疑,你一下失去了母亲和哥哥两个亲人,还有你母亲后来和你说的那些话,都加深了你对你哥哥恨意。 可你看看郝大伟到死,脸上画上了油彩。 你撞破他和你母亲那次,他脸上也有这个吧,你说过的。 你母亲以前在家不开心,是他模仿舞台剧画上油彩哄她开心,他们也有快乐的时光。 他爱着你母亲,可背德、弑父、心理疾病,他没法给你母亲爱了,你母亲也明白,不过又是一个不甘心的人。 这场悲剧其实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宿命谁都没饶过。 他这些年,觉得愧对你,你无论做什么他都包容你。 知道吗,你出诗集,是你哥哥偷偷砸钱的,他还不让你知道,怕你对他厌恶,诗集也不想出了,他只想成全你的梦想。 这些你全都明白,可你就是不肯承认不肯面对,要做一个胆小鬼。” “我不是,你在骗我。他没有他不是,他辜负了母亲,害了我,害了父亲,都是他的错,原本一家四口可以很好的,如果不是他,不会家破人亡。” “那个家里只有你沉浸于幸福中,你母亲你父亲你哥哥,他们都没痛快过,只是他们爱你,才让你觉得幸福,郝哲,你才是这个案子中,最自私的人。” “我不是我没有,都是郝大伟的错。” “最近,警方恰好查到了一起违禁药品销售的记录,发现你哥哥多次购买过违禁药。” 还是在邢凯旋音像店的交易记录名单上发现的,这说明郝大伟曾多次购买服用违禁药,就是邢凯旋吃的那种,为了减少心里痛苦而致幻逃避现实的违禁药,虽然和桃子吃的那种听话药效果不一样,但内里有几种药物成分是一样的。 所以警方有怀疑过,郝大伟的死,并不是郝哲用听话药一步步指挥自杀的,毕竟郝大伟死前的行为太古怪了。 所以分析,如果他常年吃违禁药,是否可能对听话药的成分,有一定免疫了。 专案组曾大胆猜测过,郝大伟就是自杀。 在他发现弟弟布局扮演小蝴蝶,是为了给他下药时,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或许在郝大伟的意识中,和弟弟这场长达半辈子的爱恨纠缠,他真的累了。 他试着改变过,可恨意难消,加注在两人身体上心理上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 如果郝哲希望以这种方式结束,那么郝大伟也坦然接受了。 也许郝大伟并不知道郝哲杀他的真正意图是为了那个假冯云,他只知道如果弟弟想他死,他就成全郝哲。 只是郝大伟最后也不想郝哲背负杀人罪名,才选择在便利店等药劲过了再死,最起码,他不想留下弟弟杀人的证据,这是他能为郝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难以想象,在便利店那几个小时,郝大伟都在想什么。 或许在回忆吧,回忆多年前,他们还没有闹翻,他和郝哲,还有郝哲的母亲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在海边,年轻的继母回头对他微笑,弟弟快乐的被他举过头顶。 所以郝大伟在人生最后,画上了曾逗继母开心的油彩妆,带着对过去的缅怀,从酒店的楼顶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 纪莫年掷地有声,审讯室里安静一片。 其实这个推理,也仅仅是专案组的猜测,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郝大伟死前是不是这般想法,毕竟药物在血液中停留的时间,因人而异。 没有定论的猜测,是不能作为证据的,警方也不能随意的乱说,可纪莫年不是警察,他故意夸大渲染,用纪录片讲故事的情感勾引着郝哲在这种情绪中,无限放大他的愧疚,想要唤醒郝哲一点点对郝大伟的感情。 此时陈立心跳加快,看着情绪激昂步步紧逼的纪莫年,又去看双眼发直浑身颤抖的郝哲,心提到了嗓子眼。 郝哲则瞪着眼睛,那双虚无的眸子努力撑着,终究没忍住,最后,一滴泪滑落。 可依然坚挺着,在陈立和纪莫年的注视下,咬着牙根说了句,“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纪莫年一把揪住郝哲的领子,“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为你死了,你却甘愿被那个女人利用,她才是凶手,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你哥哥说一句抱歉了,他欠了你的,你又何尝没欠他的,你以为你们两清了?我真为郝大伟感到悲哀。 他拼了命的想要你好好活着,有个美好的人生,可你却为了那个女人,甘愿毁了你哥哥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你的一切。 你连她真名都不知道,你就没想过她是骗你的,你有一天会后悔?” 纪莫年就不明白了,郝哲的坚持莫名其妙,明摆着那女人就是利用他的,为什么郝哲执迷不悟呢,陈立过来拉开纪莫年,叫他别太激动。 纪莫年却气愤地拍着桌子,“郝哲,清醒一点,她都是骗你的,一直在利用你,你和那些男人没有任何区别。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次怀疑过吗? 我和你说了那么多,说了她的过去,她下手极狠,甚至她和冯严的缠绵悱恻,这个故事中要说男主角也是冯严,你说说你在她身边,她的复仇故事里,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是爱情,觉得你们灵魂契合,不过是她给你的假象,包括让你杀了桃子和你哥哥,不都是为了她自己?她为你做过什么?她只是毫无顾忌的把你给毁了。” 郝哲低下了头,大滴的眼泪砸在桌板上,半晌他摇着头,还是不肯相信。 纪莫年气的要再和他争执,这时候外面一个小警员着急的敲门进来,走到陈立身边,“何队那边最新消息,恐怕假冯云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个人,但还不完全确定,需要确认。”然后和陈立小声说了名字。 陈立则惊讶地,心提起来,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已经满脸泪痕似乎在崩溃边缘的郝哲,声音都有些抖。 “郝哲,你当真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吗?那我来告诉你怎么样,那个和你情深意浓,自称冯云的人,真正的身份,叫叶小瑶,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郝哲猛地抬头,瞳孔微缩,陈立心一沉,看来何志明那边的推理,是对的,那个假冯云,就是失踪的叶小瑶。 第146章 自卑的人 何志明那边的调查和陈立这边审讯,是同步的。 安城大学终于联系上了张媚,她前些日子全家去滑雪,后来才看到邮件得知学校一直在找她,对警方要和她了解冯云的事,也很配合。 和何志明视频连线后,张媚被问到对冯云的印象,说的和王晓慧基本一致,冯云是个内向,不爱说话的女孩。 要说和谁关系好,张媚反应了一会,也没啥印象了。 说起冯云的男朋友,她看了阿远的照片说应该是,不止一回他来接冯云,但张媚觉得那个混混男友看着就不靠谱,冯云却陷进去了,“那种缺爱的女孩子,最怕有人对她好,不止男朋友,身边人也是,冯云这人看着胆子小小的,主意可正了。 我就帮过冯云在班上说过一次话,她就对我掏心掏肺的,看我和晓慧不想值晚班,就主动接晚班。 实际上晚班没人愿意上,是给的多些,但要在外住,得不偿失。 晓慧比较傻,以为冯云是为了和男朋友一起所以愿意值晚班,实际我看的清楚,冯云就是人好,我和晓慧在饭店里帮过她非常小的忙,她就记着。 我挺不好意思的,但人嘛,都是自私的,我实在不想值晚班,那时候多花一分钱都能要我命。 就默认她的自愿,假装看不见,就不用领她的情。 我们贫困生最怕领人情,都是要还的。想想我那时候真自私啊。” 何志明皱眉,“既然冯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你和王晓慧还都说和她不熟,没有成为朋友呢?” 张媚苦笑了一下,“何警官,你大概不明白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尤其是我和王晓慧冯云这种,因为贫困,性格内向,其实是很难主动去交朋友的。 现在想来就是自卑。 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就不受家里人重视,好不容易考出来,为了摆脱原生家庭得拼命努力,可大学里五湖四海的同学,有能力的有家庭背景的长得好看的,性格好的,多得是。 努力就变得很微不足道了,我可羡慕班上条件好的女生了,最起码能正常和同学一起去食堂,下了课一起去逛街,可我不能。 我得用零碎时间赚生活费,一刻都不能闲,哪有时间交友。 即便有心,人家今天逛街你不去,一起聚餐你舍不得花份子钱,久而久之,别人对你没什么,你自己就不想往前凑了。 打个比喻,我大学的一个室友,特别好一姑娘,和我关系不错,我俩有时候碰到一起去食堂,就算聚餐我总不去,她也不介意。看到我还是和我一起,我想那就是真正的朋友吧。 可惜我啊,年少时太敏感自卑了。有次在厕所听其他同学说我和她走的近,是因为她家有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当时脑子都炸了。 虽然我从没这么想过,虽然我知道她也从没这么想,可别人的眼光就是凌迟我自尊的刀子,我也不知为什么那时自尊心那么强。 宁愿失去朋友,也要在乎别人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后来就渐渐疏远了我室友,现在想来真的好傻。 走到社会上才发觉,真心对你的朋友寥寥无几,可我那时因为自卑,错过了很多可以做一生挚友的人。 其实我和王晓慧、冯云在某些方面挺像的,虽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但骨子里的自卑是很相似的。 我没冯云勇敢,她会念着别人的好。 而我如竖起铜墙铁壁,无论对方对我好不好,对人冷漠是维护我可怜自尊的唯一办法,我那时真的很敏感,新衣服买来甚至都不敢穿出去,就怕别人看我议论我,好的坏的,都让我害怕,极度敏感。 所以这样的我是很难接受一个人亲近的,无论是爱情还是友谊。 我猜和我处境差不多的她们都是这般,所以,我和王晓慧、冯云的关系就一直不咸不淡不太熟。 因为也没钱没时间出去聚会,就交接班偶尔碰见,虽然在一起打工,可性格自卑和时间以及钱的不充裕,没能让我们成为朋友,这是我挺遗憾的事。 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交朋友,得对方非常主动,不厌其烦。 可冯云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是,所以注定了自卑的灵魂不能在一块。” 张媚讲到这有些感慨,彼时已经过去十年了,她在美国发展的很好,早不是过去为食堂馒头五毛还是六毛,要思考很久的时候。 可谈及过去,她对那时自己的敏感还是记忆犹新,这种少时的思考方式和性格习惯,其实一直延续至今,哪怕她现在底气足了敢说话了,可面对亲密关系依然是被动那一方,改不了了。 “那叶小瑶呢,听王晓慧说,叶小瑶也和你们一样在外打工,是贫困生,但她性格却很外向。” “对。” 说起叶小瑶,张媚明显眼睛亮了起来,“她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人,按理说她和我们出身差不多,都是县城或者乡下的,拼尽全力考进安城大学,在一堆安城本地学生里显得不起眼,也因家庭的贫困需要勤工俭学。 可她就性格很好,很外向,和班里同学关系都不错,比如,我们常年在外打工很多班里的消息,就错过了,要自己盯着点教务处的信息发布。 可叶小瑶不用,总有班里的同学来告诉她,有时候四五个人来告诉她同一件事,这点我们可羡慕的了。 而且,她很会说话,不像我因为自卑不擅和人交往,为人处世木讷。 我觉得她家庭肯定比我们幸福,才会有这么好的性格。 单看她能找到纹身店这种轻松的活就知道,与人交流她很在行,她总一说一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嘴可甜了。 说实话,看她找到纹身店的工作,提成高又不累,不像我们在饭店又脏又累,我当时真的挺不服气,觉得是她运气好,后来我们厚着脸皮去问她能不能帮忙介绍,她人还真不错。 要是我,怕被人抢了这么好的兼职肯定不帮忙的,但叶小瑶却答应了,和店里说了,店老板本来都不缺人了,是她求了老板,老板才答应给机会。 其实就是谁拉到的纹身客人多,提成就多。 但那次我真是心服口服了,客人送到我面前让我介绍,我都磕磕巴巴介绍不出来。 叶小瑶就能和客人有的聊,从要纹的图案讲到生活方面,还会给建议,人家自然愿意和她多聊,人留下了,送到纹身师那,提成就赚到了。 几天我和王晓慧她们就放弃了,人呢,有多大本事干多大活,我们当时就配回饭店当个服务员。 叶小瑶其实真的挺不错的,尤其后来我出了国,到职场上经历诸多尔虞我诈后,想起当初,叶小瑶真的很好,不仅求老板让我们也一起实习,还很帮忙。 我这人呢木讷,脾气不好自尊心又强,有一次和客人差点起冲突,也是她过来说好听的,还劝我别冲动,让老板看到不好。 可我当时真的,怎么说了,其实我就是自卑,嫉妒她什么都好,她为了我好劝我那两句,反而让我心思敏感,觉得她看我笑话,还和她吵了起来,其实就是我自卑。 这点我就不如晓慧,最起码会说一声谢,虽然我看的出,晓慧也不愿和人接触,最起码没像我这么敏感。再说冯云。” 张媚叹了口气,“我那时要像冯云一样柔软和坦诚也好啊,我属于别人对我好,第一反应是远离,而冯云属于别人对她一分好,就要回报十分的人。 叶小瑶就在纹身店帮过冯云一次,知道冯云当时缺钱的厉害,谈了好久的客人还犹豫呢,冯云以为那个提成赚不到了,最后是叶小瑶帮着说了两句,其实也没帮什么忙,但那个提成冯云就拿到了,虽然后来冯云也回饭店了,但那个提成挺高。 冯云就记住叶小瑶的好了,我们饭店以前晚上剩下的餐包,都要处理的,老板也不知在哪学的营销方法,剩的餐包不过夜,也不许服务员拿。 但我就看到过叶小瑶偷拿剩的菠萝包,下班后去对面纹身店找叶小瑶。”张媚感叹着,“我们那时候真穷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是饭店要扔掉的菠萝包。 其实我们都偷拿,就想尝尝,可冯云自己舍不得吃,拿了那么小的两个,一个留给男朋友,一个还巴巴的给叶小瑶送去。 我当时也不知啥心态,就觉得她真傻,叶小瑶提成那么高,差她那一个不值钱的小面包? 现在想想,那是冯云能拿出来最好的了。” 第147章 窘迫 “这事,你没和别人说过?” “说什么?偷拿面包要是被知道了,要扣工资的,而且那时候大家都偷拿,守口如瓶心照不宣。” “那你觉得冯云和叶小瑶关系很好?” “说不上很好吧,冯云也是个敏感的人,就是掏心掏肺对人好。可如果对方像我一样不主动,她也不会再主动靠近的。 我也就看过那一次她去找叶小瑶。我觉得叶小瑶那样的人不缺朋友,又很有心眼,未必愿意结交冯云这样的。 哎呀,也说不定,毕竟我们和冯云倒班,她和叶小瑶关系好不好真不知道,那时都忙着学业忙着挣钱,谁能多关心谁啊。 不过冯云和叶小瑶要是关系好,后来冯云休学,也没从叶小瑶嘴里多听到冯云的近况,估计也都不联系了,不过。” 张媚似乎想到什么。 “不过什么?” “不过,我记得冯云给她送过菠萝包后没多久,手腕上就多了条手链,叶小瑶好像也有一条,不知道冯云那条,是不是叶小瑶送的。” “手链?什么样的?” 何志明心提了起来。 张媚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就是女孩子那时流行带的旅游纪念品,那种塑料珠子的手链不值什么钱的,但我这个人心思敏感总爱观察周围人的穿着打扮,那条手链不起眼,可我就是看到了。 而且冯云以前实在朴素的厉害,衣服都是旧的,更没有什么首饰化妆品,突然多出条手链,就很明显。 纹身店就在对面,我有次看叶小瑶出来倒垃圾,手上有条一样的。我猜那手链是叶小瑶给冯云的,叶小瑶很会做人的,别人给她东西,她会还,不欠人情。 在店里那几天,我看出来有个纹身师喜欢她,叶小瑶不主动也不拒绝,因为纹身师会介绍客人给她,算她提成,叶小瑶就给纹身师买过一条烟。 当时我就觉得叶小瑶不一般,要是我,不喜欢纹身师肯定就言辞犀利的拒绝了,要是舍不得提成,就半推半就了。 可叶小瑶,提成拿了,关系还处理的有分寸,就很会做人。” “再说说你对冯云的看法,她大一结束就休学了,你记得休学前她有什么异常吗?” 张媚摇头,“我们虽然都在一处打工,可导班,平时见也就是交接班时,或者在班里上课。听说她休学了我挺惊讶的,毕竟我们这种人考出来不容易,但冯云休学前看起来确实脸色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真病了也说不定。” “那你后来对叶小瑶的印象怎么样?听王晓慧说,叶小瑶毕业后和她进了同一家公司。” “毕业后我就出国了,不知道她们的情况,但大学时,我知道叶小瑶后来不在纹身店兼职了,王晓慧当时还感叹纹身店这么好的兼职都不要了,不过在我看来叶小瑶一定找到了更好的兼职。”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发现她后来不怎么缺钱了啊。” “什么事让你这么觉得?她有做什么吗?” “具体的说不好,但,何警官,你大概不会明白,穷是一种感觉。 就比如大一刚来时,明明大家都穿的差不多的t恤牛仔裤,也都在食堂吃饭,可我就能一眼看出来谁条件好,谁条件差。 很多时候穷是一种气质一种感觉。做事的犹豫不决,看人的眼神等等说不上来的地方,就能显露一个人的窘迫。 条件好的人看着没什么,可条件不好的往往就给人一种做什么事都犹豫的印象。 举个例子,在食堂,炒豆芽还是拌豆芽,皱眉思索那么几秒,不是有选择困难,而是心里计算哪个更划算,因为拌豆芽比炒豆芽重,量少,可价格低。就是这种细碎的心理计算的小事,才让人看起来不痛快,很犹豫。 我之所以看得清晰,因为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包括叶小瑶,她别看表面上开朗,和大家关系都好,可大一刚来时,在食杂店买洗发水,在食堂打饭时,我一眼就看出来她和我一样窘迫。 何警官,你别笑话我啊,我上学那阵真的是非常敏感,特会观察人,现在想想我这样的人没朋友也正常,有些可怕了。” 张媚说起这些自嘲的,但她心里也明白,正是靠着这种敏感,她才在后来职场注意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很快积攒起原始资源。敏感的人要比别人多一分痛苦,但也多了一份能力。 “可是叶小瑶后来,就感觉不缺钱了,真的就是种感觉,虽然她还是早出晚归的,但我觉得她肯定是找到了更好的兼职,可有人问她在哪兼职,她也不说。” “那她给你不缺钱了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大二后期,她就是大二下学期从纹身店辞职的。” “那你有见过她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吗?班级里或者外面社会上的人。” “叶小瑶和班里的同学都不错,但和谁都挺有距离的,我知道班里喜欢她的人很多,但她拿捏的分寸很好。至于外面的人。”张媚摇了摇头。 “那你有见过叶小瑶上过什么人的车吗?比如和学校有合作的老板的车?”何志明想到什么突然问。 张媚笑了,“何警官问的保守了,您是想问叶小瑶是不是被人包养了吧。我觉得应该没有。 之前冯云在时,不是谣传被有钱人包养吗,和室友闹得挺不愉快,还闹到系里去,奖学金都没了,这事后来就挺不好的,大家也就不怎么八卦了。 而且其实我后来见过冯云男朋友,偶尔会开借来的车,我当时在学校附近见过冯云上车,虽然都传冯云不检点,不止上过一辆车。 但除了她男朋友那辆,还有一个是我们学校合作的一个老板的车,我也坐过,我和叶小瑶都在那个合作的老板公司做过兼职。是通过系里介绍的勤工俭学,就是给学校投放计生用品的柜子放货。 这工作不太光彩,怎么说呢,那个年代就觉得这种东西害羞,所以这份勤工俭学,系里就找了几个家庭条件特不好的晚上去做,知道的人不多。 那个老板我们在系主任那见过,偶尔在门口碰见我们要去市里,就让我们搭一下车,那老板年纪不小,很随和,又是给我们发工资的,车上聊两句很正常,也没有动手动脚,就很平常的。我们也没碰见过几回。 其实冯云那绯闻出来第一时间就和系里说明了,系里也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以讹传讹。 之所以扣了冯云的奖学金是因为她男朋友的事,系里对社会上的小混混挺抵触的,觉得不光彩怕出事,所以当时系主任都没和导员说,因为是系主任在门口自己碰到的,就想给冯云敲打一下,告诉她和小混混少接触。 其实系主任也是好意,对学生很负责的。可冯云宁愿失去奖学金也不愿意和小混混分手,她人柔弱可主意正的很,觉得系里没权利干涉她和谁恋爱。 但这内幕知道的人特少,后来系主任退休出国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哎呀反正,后来我确实看到叶小瑶也上过那个老板的车,但我也上过啊,叶小瑶也做过晚上放货的兼职,系里就几个人做,冯云休学后空出个名额,叶小瑶就顶上了,这事我知道。至于别的人的车,我真没见过她上。 而且叶小瑶这个人,很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目标明确,不会做被人包养的事,这点我还是相信的。 其实系里没什么女大学生被包养,到底是名校,大多是被传的谣言。 不过说起车子,有一次,我见到冯云以前那个男朋友,开车来找过叶小瑶,就在学校后门那。” “你见过阿远来找叶小瑶,什么时候?” “大三吧,就一次,当时看到那个小混混和过去很不一样了,穿着打扮上,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有钱了。 他来找叶小瑶也不像暧昧,像是有什么事,叶小瑶当时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也就那一回,之后再也没见过了。” 张媚说了很多关于叶小瑶和冯云的事,几乎把她知道的都说了,也亏得她记性好。 而这些细节都让何志明陷入到了极深的思考。 “除了这些,叶小瑶还和谁有来往吗?” 张媚想了想,“那个喜欢她的纹身师吧,她离开纹身店后,好像回来过两次,都是在店门外等那个纹身师,我们店当时就在他们对面,我就看到过两次。后来我去别处打工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再回去了。” “那你觉得她和纹身师是什么关系?那个纹身师喜欢她很明显,叶小瑶呢?她俩后来是恋人了吗?” 张媚摇头,“不知道,但感觉上不像,叶小瑶很会拿捏分寸,而且看的出来她不喜欢纹身师,当时维持表面关系也是为了客户提成。后来看她来找纹身师那两次,也都是很保持距离的,不像亲密关系。” 和张媚视频结束,何志明在记录本上画了两个重点,第一,手链,第二,纹身师。 第148章 过去种种 其实自从送菠萝包和手链两条线索上看,冯云和叶小瑶关系应该比张媚看到的要好,因为纵观冯云休学前,能和她算得上有关联的,查了这么久,也就是这个叶小瑶了。 何志明此时已经觉得叶小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因为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能指认叶小瑶就是。 于是按照张媚提供的名字外貌,警方又找到了那个纹身师。 虽然当年的纹身店早倒闭了,可在安城纹身圈子里,那个叫阿贝的老纹身师,还挺有名的,现在北街有自己的店,所以找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警方一问,他竟然还对叶小瑶有印象,“那个小姑娘啊,挺会来事的,长得也可爱,就是有点瘦。 不过,当时我还挺喜欢的。我的客户很多,客户又介绍客户,反正提成给哪个小妹都行,她嘴甜一口一个哥的,就给她了。 我暗示过她,和我处朋友,或者进一步发展,但那小姑娘就和我保持着距离,又不让人尴尬,几次后我就知道啥意思了。平时逗一逗,暧昧一下,不也挺好。 不过她也就在店里呆了一阵,后来辞职了,虽然发信息还很嘴甜的回我,但打电话约见面,就很委婉的拒绝了。 可后来她又主动来找我,请我吃饭,找我帮个小忙。” “她找你帮什么忙?” 纹身师皱眉思索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两个混子,街上的,我之前见过,人长得挺帅的,但不务正业,以前在理发店酒吧都干过,一对兄弟,叫什么阿远阿阳的。 叶小瑶托我平时帮着注意一下,看他们都和什么人接触,道上的也好,或者做生意的大老板,看看接触的人都有谁。 当时我奇怪问过她为什么要盯着这两兄弟,叶小瑶就说他俩有时候骚扰她,她上次得罪了,自己现在在打工,怕这两兄弟给她在老板那使坏。 我当时听了就替她不平,问用不用找道上的教训他们,叶小瑶就说不用,她和他们也是朋友,就有点误会,叫我别多为难,也别叫他们知道。 小姑娘一撒娇嘛,你们懂得,反正也不费事,就在下一条街,偶尔看见了或者找熟人打听打听,都不算事。 而且我也没把那俩混子放在眼里。说实话,我知道那俩兄弟之前挺没底线的,玩女人,还吃软饭。 我猜是叶小瑶被他俩谁玩了感情,我从没看叶小瑶那么注意谁,求我帮这个小忙,还给我买了两条烟,给红包我没要,我想着小姑娘也不容易。我这都是举手之劳,而且据我观察那俩兄弟也没和什么大老板接触过。 根本就是看起来不务正业,不是在网吧,就是在酒吧玩。 虽然不怎么正经工作,但好像还挺有钱的。 但道上混的嘛,总有些赚钱的法子,是别人不知道的。 我细打听才知道,阿阳阿远这兄弟俩是干啥的。 原来他俩混在酒吧网吧也不是干玩,是卖散装套套的,还有些催情的药丸。 不过据说他们那个套质量不咋地,胜在特别便宜,下九流的地方嘛,就图便宜。 听说他俩卖的好,道上都有人找他俩拿货合作呢。 不过啊,我觉得他俩肯定不止卖这些东西,套能值几个钱?但道上不能深打听,打听多了容易惹火上身。” 说到这,纹身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他俩不止卖套?” “我猜的,因为我打听他俩的事,被那俩人听说了,非常在意,有天晚上带人把我给堵了,差点没把我给废了。” “什么?” 纹身师回想那夜,现在还有些后怕,那俩兄弟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玩世不恭,只会围着女人转,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可那天晚上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那对兄弟出手特别狠,纹身师拉起袖子,胳膊上还有很长的疤,“手起刀落,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尤其那个顾晨阳厉害着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下手了,我当时都吓懵了。” 纹身师回忆那晚,那对兄弟出手狠辣,刀子比在他脖子上,追问他为什么四处打听他俩的事,谁指使的。 并且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纹身师也是在道上混过的,三教九流都接触过,他以前在老家时给人纹身出过事故,赔了人家钱,虽然没事了,但这事在安城纹身圈里若是传开了,肯定要遭受排挤,而那时候纹身师在安城还没立足,要是真爆出来,他前途尽毁。 可见那两兄弟早就打听好他的事了,今天就是来教训他的,这样纹身师也不可能报警了。 当时纹身师都吓懵了,没怎么威胁就全说了,说是叶小瑶让他盯的,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全都推到叶小瑶身上。 “我总不能因为泡个妞,被人废了吧,得不偿失。”纹身师说到这也挺尴尬的,但他这人看的明白,有时候不能充英雄,没必要。 那两兄弟一听是叶小瑶,脸色变得就很古怪了,把他揍一顿,叮嘱他别再打听,别再惹事就走了。 纹身师在家养伤了半个多月,都没敢出去见人,生怕别人问起。 他知道叶小瑶肯定惹了麻烦,估计那两兄弟会找她算账,但他出卖了她,自然也不敢接她电话,几次没接后,叶小瑶也没再打来,他俩也再也没见过面了。 后来他伤养好了,回店里才听人说,阿阳阿远两兄弟,不咋在这片混了,去了别的街,他也不敢再多问了。 再后来据说这两兄弟好像离开安城了,反正没他俩消息了。 至于叶小瑶怎么样了,纹身师说他一直不知道,但也没听说安城大学有学生出过什么事,后来还有次在商场见过叶小瑶,不过远远的对方没看见自己,他也没敢上前打招呼,但看她好像过得不错。其实了解到这,何志明心里已经有数了,觉得叶小瑶应该就是和冯云一起被拐的同学,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和顾晨阳阿远搅在一起。 并且,何志明还想到一个问题,顾晨阳阿远两兄弟以前在街上做人贩子的孔雀毛,冯云的事后,他俩就改卖便宜套了。 货源从哪来? 说起计生用品,那个时候安城几乎店里的计生用品,都是郝大伟公司生产的吧。 有地域保护政策,只偶尔几个国际大牌能出现在高档超市货架上,其他的都是郝大伟公司的。 那顾晨阳阿远他俩的低成本质量差的套,哪来的呢? 已知那时,假冯云在和郝大伟两兄弟纠纠缠缠。 之前也猜测过,和冯云一起被拐的同学之所以没报警守口如瓶,很可能和阿远两兄弟达成了某种平衡。 会不会阿远和顾晨阳他俩的地下生意,和她有关。 这是不是又侧面证明了,叶小瑶就是那个和冯云一起被拐的同学呢? 第149章 习俗 可如果叶小瑶就是那个同学,她和冯云的死也脱不了关系,那她是不是就一定是后来冒充冯云,和冯严一起调查洪先生的人? 虽然这里面有个逻辑,但其实叶小瑶是不是后来的红痣女,也没有完全的证据,只能说可能性很大。 然而,何志明没想到的是,他带人准备离开纹身店前,只随口又问了一句关于冯云的事。本没寄予希望纹身师会对冯云有印象。 结果意外的,纹身师说他记得冯云,“以前在纹身店对面餐馆的小姑娘,和叶小瑶是同学嘛,她和叶小瑶关系不错,有两次晚上来找叶小瑶吃过宵夜。” 何志明惊讶的回头,“你说冯云和叶小瑶两个人关系很好?” 这是这么久调查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冯云和谁关系很好。 纹身师想了想点头,“我觉得是,虽然那个餐馆的小姑娘挺内向的,一和她说话就脸红,也不经常来找叶小瑶,但我觉得叶小瑶很喜欢她。 怎么说呢,叶小瑶这个人,见谁都嘴甜,会说好听的,但就是给你距离感。只能说她会做人,看着和你关系好,实际上不一定和你交心。 但她对餐馆那个小姑娘,就很不一样,每次见那小姑娘,都笑得眼睛弯弯的。” 纹身师觉得,叶小瑶对那个姑娘是真的当交心朋友的,总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能看出来。 见到餐馆那个叫小云的姑娘,叶小瑶才像她那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平时虽然嘴甜,会说话,但就是感觉太成熟。到底还是年轻人,真喜欢的人,脸上根本藏不住。” 而且纹身师还说到了一个细节,是何志明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起因是何志明看着店里纹身图样,突然想到冯严身上的蝴蝶纹身,还有许清柔说的,假冯云肩上也有个蝴蝶纹身。 就问了一下纹身师是否给叶小瑶,纹过蝴蝶。 纹身师摇头,“没给她纹过图案,但她在纹身店辞职前,确实找我纹了个东西。” 何志明皱眉,“纹的什么?” 纹身师在耳后点了点,“让我帮她在耳后,纹了一颗红色的痣。” “什么?” 何志明听到这,惊讶的一下起来,心里狠狠颤抖,红色的痣,纹上去的? 警方之所以推测红痣女就是冯云,除了许清柔焦东等等相关的人说她自称冯云外,也调查过冯云的资料,冯云父亲也说过,她出生耳后就有一颗红痣。 这个特点太鲜明,所以警方才一直认为红痣女就是冯云。 可现在真正的冯云尸体被发现,在大学时就死了,知道了后来自称冯云的人是假的。 何志明也曾经怀疑过,为什么假冯云的特征也是耳后红痣,是故意冒充贴的还是如何,还是那个人本身也有个红痣。 可据调查,无论是王晓慧还是张媚,叶小瑶,耳后都不曾有红痣。 本没寄予希望,可何志明没想到,最重要的线索,并且可以成为叶小瑶就是后来冒充冯云的红痣女的证据,就这样水灵灵的出现了。 “你说叶小瑶找你在耳后纹了一颗红痣,你没问她为什么吗?很少有人会在身上纹一颗痣吧。” “说来这事也巧。” 纹身师回忆,那段时间,好像是暑假了,叶小瑶原本应该天天在店里。 但她先是请了好几天假,再回来就说要辞职,店长以为她不满薪资,说可以涨点,但她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人瘦了不少,说是之前生病了,不想再兼职了。 店长也没办法,只让她再呆几天等新人来了再走。 当时叶小瑶最后在店里那几天,纹身师回忆,她状态很不好,以前很积极的招揽生意,和客户聊天,那几天却非常沉默。 明眼人都看出她那几天情绪不高,都不主动说话了。 但就是她离开前的一天,也赶巧有客人来纹身,那客人是个少数民族,他纹身时和客人聊天,毕竟要纹很久太枯燥,那天店里还没啥其他人,挺晚的了,老板和前台都下班了,就叶小瑶在店里最后打扫卫生。 结果那个客人不知怎的,就聊到了老家习俗,说在他们寨子里,以前各种规矩,现在不一样了,都被汉化了。 但老一辈的,比如太奶奶就给他讲过,寨子有全员都纹身的习惯。 以前寨子里有人结婚,丈夫要在身上纹爱人的小名,就像打标记一样,谁不纹,就证明不是真心过日子。 要是结异姓兄弟,要在背上纹“纳母神”永不背叛的誓言。 还有就是,“替身”习俗。 若是寨子里有自小体弱多病,或者瘫痪卧床的。有条件的家庭,就会找人来当“替身”,但这个替身不是恐怖电影里那种替生病之人受罪,而是让健康的活人,把走不出寨子的人的美好祝愿,或者说灵魂带出去,帮着一起好好生活。 其实就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和祝愿。 让健康的可以蹦跳的人,带着只能卧床的病患的灵魂,一起感受自由。 其方法仪式是,在健康的人身上,纹上所托之人的一个特征,比如位置一样的痣,或者胎记,要不然就是两个人纹一样的纹身。 带着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一起好好生活的意思。 被委托的健康人,会收委托家庭的一笔钱,定期回去看望生病的委托人,总之也是为不能自理的委托人,找个人照顾的意思。 寨子里的人单纯,一般受了这种委托,真的会觉得自己身上不止有自己的灵魂,也肩负着另一个的期待,会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反正这个美好的祝福,或者说仪式,都是很积极的正能量的。 但也有封建迷信的成分。 老一辈认为,纹上对方的标记,某种程度上就是带走了对方一半的灵魂,即便那个委托人因为身体原因永远走不出屋子,可他一半的灵魂在另一个可以天南海北走的人身上,死后也会上天堂。不会被困在屋子里永世。 而且那个健康的人,也会询问委托人的意愿,想去哪里,他就代替他去哪里。 还有些家庭,孩子英年早逝,也会找“替身”,趁着人刚死没多久,让还没消散的灵魂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继续活着,这种价格一般很高。其实也是对死者家属的一种安慰。 总之其实是个很好的正能量导向的习俗。 可后来逐渐文化开放,年轻人不信这一套了,都崇尚自我,谁还会替谁活着啊。 本来就是闲聊,可一边默默打扫卫生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的叶小瑶,当时突然开口追问,是真的会带着另一个人的一半灵魂,一起活着吗? 那个客人也聊嗨了,就说听自己太奶奶说,寨子里的老规矩其实很玄乎的,但要看被委托人的心,总之说的很有哲理,什么一个人即便死了,有人记挂着,就不算死透了。 一个人即便常年卧病在床,可有人带着他的希望游历五湖四海,也不算孤独白活了。 总之,其实都是没边的闲聊,但那天送走了客人,临关门时,叶小瑶却突然拦住纹身师,求他帮忙纹一颗红色的痣在耳后。 纹身师觉得她很奇怪,劝她别听客人胡说,听个故事就上头,纹身这东西尤其是纹痣,有点讲究的,有些人很忌讳的,认为身上的痣会对命运有什么好的坏的作用。 劝她别冲动,小姑娘要是纹后悔了,洗都洗不掉。 可叶小瑶却很坚持,说就算是一种心理寄托也行啊。 她有个朋友命很苦,她们以前约好了以后一起过好日子的,可那个朋友没机会了,她想替朋友好好活着。 第150章 郝大伟的选择 “那个女人真名是叫叶小瑶,对吗?” 陈立掷地有声,审讯室里直视郝哲的眼睛,即便他眼中只有稍纵即逝的惊慌,陈立心也落地了。 没错,假冯云的身份就是叶小瑶,而郝哲知道。 “你一直都知晓冯云这名字是假的?可你为什么还帮她掩护,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 纪莫年完全无法理解郝哲的行为,不认为人可以恋爱脑到失去理智这种程度,甚至杀人,毁了自己一辈子。 郝哲若是个生活不如意的也就算了,可他有事业社会地位,受人尊敬,即便有童年阴影,可那和生活里的细节,和漫长的人生比,又算得了什么? 陈立则震惊之余,一阵失望。 耳机里梁教授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他们错失了最后击溃郝哲心理防线的筹码,如果他不知道假冯云的身份,可能还会因为愤怒说实话,可此时,他竟然知道? 然而,人生很多时候是无法用专业和经验衡量的,人心太易变,就在陈立以为郝哲不会说了的时候。 “我哥,真的是自杀的吗?” 纪莫年揪着他的领子,“是啊,你哥是为了你,为了成全你自杀的,可他到死都不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女人?他保全你,可你根本没有珍惜过你的人生。” 郝哲突然笑了出来,带着无尽的悲凉,“我知道她是谁,从一开始就知道。可那又怎样了? 无论她是谁,对我都不重要,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像我一样,可怜。” 郝哲再也支撑不住了,狂笑不止,眼泪横流,他那瘦弱的身躯颤着,仿佛皮包骨头下一刻就要散架,可他脊背却挺直着,手里摸着那根盲杖,“其实她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根本都不重要,她和我说她的经历,我和她说我的故事,只有我们彼此知晓,我知道那一刻是真的,是不孤独的,就够了,不是吗?”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模糊的看着虚无不聚焦的眼睛,盯着纪莫年,“纪导,你一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最走不出来的是什么? 我猜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你才会质疑我,为什么会沉浸其中吧。 我知道她就是一个梦,可如我哥哥日日吃致幻的药物一样,我沉浸于她给我编织的梦里,何尝不是精神鸦片。我多想回到小时候,回到哥哥把我举过头顶的时候。 自小父亲做生意不在我身边,是哥哥陪伴我长大,在我心里他不只是哥哥,还是我的父亲啊。” 正是因为这种依赖,在看到他和母亲在一起后,郝哲的世界才会崩塌。 郝哲质疑哥哥的在意,对他的好究竟是真是假,那个自称爱他的母亲又在做什么? 父亲去世后,哥哥和母亲闹翻,母亲骂哥哥是没根的东西,是弑父的孽畜,可母亲愤怒怨恨的底色,却是一个人夜夜啼哭。 郝哲其实是恨哥哥为什么放弃,既然一开始打破禁忌就该走到最后,为何始乱终弃,如果当初对他们的好都是演的,为什么不一直演下去,演一辈子就是真的了。 是郝大伟先抛弃了他,抛弃了母亲。 母亲疯了,死了,那么美丽的女人,最后变得形容枯槁,可哥哥都不来看一眼,他的哥哥无论对他还是对母亲都好绝情啊。 他多想郝大伟坚定的说,是真心爱母亲的,也是真心爱他的,可郝大伟什么都没做。 父亲死后,郝大伟就困在了那一年。郝哲不断地折磨他,又何尝不是恨他一直醒不过来,恨他为什么不往前走了?为什么困在原地?你不走,我又如何往前走呢? 我和你之间明明都是爱着彼此,为什么永远要刀刃相见呢? 郝哲控制不住啊,也曾想放过哥哥放过自己,可当看到哥哥身边有了新的女人,他就想起去世的母亲,想起他们以前在海边的好时光,他希望郝大伟往前走,可当其真走了,他又觉得痛,那种痛他熬不住,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一直困在原地的是他郝哲。 后来索性放弃了挣扎,他知道哥哥并不爱那些女人,他也不爱,不如他们两兄弟就纠缠一辈子,一直到死,放过那些和母亲一样的女人,不好吗? 当你能在一段关系中游刃有余,一定是不爱她的,才会精准的踩在她心上的每一个点。 郝哲仿佛有上帝视角,勾引那些女人手到擒来。 那些女人即便知道他在演戏,也深陷其中。 快看看,这世上谁不是清醒的沉沦? 分开时,那些女人痛骂他后,更多的是可怜他,“阿哲,你什么时候能放下呢,真真正正的爱一个人。” 亦或者,诅咒他,今日他所做的恶,将来必承受同样的果。 也许诅咒真的灵验了吧,他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遇到了那个女孩。 “我发现郝大伟突然对一个女人特别上心,和以前那些女人都不一样,我第一反应就是,我哥这次也许认真了。我甚至思考过,就此放他一马。 我好奇跟踪过我哥,结果听到了他和那个女孩的对话。” 在咖啡厅里,郝大伟和女孩说,知道她家里条件不好,一直在赚学费生活费,说只要去他身边,帮他办件事,就会给女孩一大笔钱。 一个公司的老板,和一个女大学生约在暧昧的咖啡厅,说要给她一笔钱,任谁都会明白其中意思。 那女孩一开始反应特别激烈,甚至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了郝大伟脸上,气哭了,说自己尊敬郝总,能给她兼职的机会,让她赚到钱,但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做出卖自己的事,她有爱的人, 郝大伟没生气,倒是很平静的给她分析,说早调查过她男朋友了,不是什么良人,她如果真聪明就该接受他的提议,说他没有恶意,也不是要包养她,她只需要出现在自己身边,是希望她能培养感情。 并且调查过女孩的背景,她家重男轻女,她无依无靠,哪怕考上高等学府,可社会不是那么简单的,在学校里同学还孤立她,她不想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吗?靠她自己书都读不下来,他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给她,她为什么拒绝,希望女孩好好考虑一下。 这段对话无疑震惊了郝哲,他第一次知晓,有理智在商场游刃有余,和面对他时的妥协顺从的郝大伟,是那么的不同。 他感受不到郝大伟对女孩的爱意,反而是执着,无理取闹般的控制。 可郝大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又是上位者俯视无权人的理所当然。 第151章 刻意的靠近 “我当时听到我哥称呼那个女孩叫冯云,知道冯云是贫困生,我哥这个人我了解的,他从来不会强迫任何女人的,可却对这个女孩好像志在必得,甚至觉得这女孩不识抬举。 那次之后,我就留意了,知道了我哥在安城大学放了好多计生用品自动贩卖机,并给学校提供了勤工俭学的机会。其实我看的出来,他就是给那个女孩机会。 我第一次见郝大伟这么上心一个女人,还是小姑娘,我就特好奇。 可你们也知道,我的眼睛看不太清楚,行动不便。 以前接近我哥的那些女人,都是我以弟弟的名义去见她们,她们爱屋及乌也好,贪图我哥钱财想要上位当正牌夫人也罢,都会对我很客气,这是我能接近她们引诱她们的途径。 可这小姑娘不一样,她对我哥很抵触排斥,我就没办法贸然接近了。 我收买了我哥公司的一个助理,打听那个叫冯云的姑娘,了解到她的情况。” 听郝哲说到这,陈立心里颤抖,原来郝大伟一开始盯上的女孩,竟然是真的冯云,“你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吗,你哥找上冯云。” 郝哲想了想,“在我哥刚和安城大学合作没多久吧,他好像就看中了那个女孩,那女孩年龄很小,才上大一。 我找的那个助理就是负责和安城大学对接业务的,他说,当时学校和郝大伟商量,投放自动贩卖机补货的岗位,可以给贫困生做勤工俭学,我哥同意后,老师就推荐了几个品学兼优的贫困生,我哥却强调只要女生,说男生干活不精细。 学校又提供了困难的勤工俭学女生的资料,我哥就在那些资料里选了几个,特意找机会去接近了解,最后看中了冯云。 这些让我很震惊,我不知道我哥在干嘛?既然他不是对冯云一见钟情,这么做的原因难道就是想单纯的包养一个女大学生玩玩吗?如果这样,我就觉得有些恶心了。 在我心里我哥就算犯过禁忌,也还是个对待感情比较认真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可那次我哥的表现,就让我很意外。 我大概是感情上有洁癖吧,这种恶心事让我对他和那女孩的事不感兴趣了。 而且那段时间,我眼睛病变,不得不接受手术,休息了半年吧,没有再去关注这件事。 等我好了的时候,我只知道,我哥已经成功包养了女大学生。 至于是谁,我不清楚,以为就是冯云呢,因为之前帮我打听事的员工被我哥发现了,开除了那人,他似乎不想让我多知道。 但他也没刻意隐瞒女学生的事。细枝末节上,甚至根本不避讳我。 我去他家里拿东西,注意到了有女人生活的痕迹,当时我哥家里特意请了个阿姨,就是来照顾那个女孩的。 阿姨说那女孩是安城大学哪个系哪个班的,我一听,就以为是冯云,我记得那几个贫困女生中,只有冯云是那个系的。 我问阿姨那女孩叫什么,阿姨说女孩自称小云。这就让我一开始更确信是冯云了。 阿姨还说我哥,自从那女孩住进来,就没怎么回来过,似乎工作特别忙。 但郝大伟应该是很喜欢那个女孩,自她搬进来,我哥就吩咐保姆将家里焕然一新,多了女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具,粉色的地毯,主卧床上名品的花色四件套。 我哥以前的女人从没有这般待遇,可见我哥对她真的很上心,所有细节都交代阿姨一一做好。” 这种态度上的不一样让郝哲内心翻腾,是没有过的不寒而栗,因为郝哲发现,郝大伟对这女孩细致的,好像当初对他母亲一般。 他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甚至一度想要放过郝大伟了。 可后来剧情的走向,却奇怪了起来,甚至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那个女孩的生活习惯,生活痕迹,处处都像他的母亲,像当年对生活充满爱的母亲。 这感觉让他恐惧,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他哥和女大学生的事,可那女孩的事却莫名其妙的在各种细节里,渗透进他的生活。 他不知道他哥究竟什么心态,好几次去他哥公司办事,或者他哥给他送残联会赞助资料,都遇到那女孩,有一次资料甚至是女孩亲自来送的。 他只接触女孩一两次,就越发感觉和年轻时的母亲太像了,她吃东西的口味,说话的习惯,无一例外,有时候都让他恍惚。 郝哲那一刻仿佛失去了过去勾引女人游刃有余的能力,他变得笨拙,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而那女孩像不知他和他哥之间的矛盾一样,像看不懂郝哲刻意的躲避一般,反客为主,主动地接近他,主动和他示好,有事也找他。 他抗拒回避,似乎对方都看不见,有一次生气了郝哲和她挑明,她让他厌恶,他瞧不起他哥包养的女人,她要玩就去找他哥,别来烦他。 那次女孩被他刺痛一般,在他面前哭了,说郝大伟根本就不管她,以为给了她钱就行了,把她扔在一个冰冷大房子里,找个保姆照看她,“你以为我跟郝大伟,只是为了钱吗? 我原生家庭不好,我是贪图你哥一开始的偏爱,知道吗?他之前对我很关心的,我自小家里条件不好,父母不重视我,重男轻女,我多希望有人注意我,我缺爱,我需要很多偏爱。 你哥哥虽然年纪大,可从没有人像他一开始那样偏爱我啊,下雨我没伞的时候出现,我被宿舍人排挤的时候出现,在我没钱吃不上饭时,带我吃面,还给了我工作。 我如果只为了钱,有很多方法卖自己,为什么要选年纪最大的郝大伟呢?我是真心贪图他的偏爱。我知道这些事听着平常,可对我来说就是最珍贵的。” 那女孩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郝哲想起自己的童年,父亲也是这样只把母亲和他扔在房子里,常年不回来,以为给他们富足的生活便可终年不见。 他也曾陪母亲在父亲生日时,将一桌饭菜一遍遍热了冷掉再热,最后等不到人全部倒掉,终日感受不到情感的呵护,母亲去和父亲谈,父亲就发很大的脾气,“我都是为了谁啊,你现在好生活难道不是我给你的吗?” 时间太久远了,他都忘掉了很小的时候,他和母亲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后来呢,后来是哥哥,给了母亲和他关怀。 郝哲捂住脸,他被仇恨蒙住双眼太多年,竟忘了当初他们的好时光,他也曾幻想归过哥哥是父亲就好了。 可后来自己撞破母亲和哥哥的禁忌之恋,伤了眼睛,父亲去世,哥哥肩负起养家重担,为了给他治病,为了母亲情绪不稳定要吃的药,哥哥开始四处打工做生意。 一下子变成了,和当初父亲一样不着家的人。 真是讽刺啊。 那夜女孩哭过后,他们之间似乎就变得不同了。 郝哲渐渐默认了这女孩对他如朋友一样的倾诉依赖接近,带入了不必要的同情。 对她频繁来找他,不再排斥,也从最开始只听女孩讲她的故事时一言不发,到后来,敞开心扉和她讲,他的故事。 很多情感都是在你不经意的一次次同情中,一次次觉得举手之劳中,暗暗落下种子,又在你无数辗转反侧的夜晚,疯狂生长。 第152章 降临 郝哲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去文学院找他,一起去吃小说里写的俄式西餐。 她会鼓励他写诗,会给他读莎士比亚,读徐志摩,读北岛。 会和他说起班里的同学。 也会说起,她的父亲。 其实郝哲那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尤其是那次她喝了酒后,在他和她说了,自己父亲的死因后。 她很激动,质问郝哲为什么恨他哥哥,“你哥哥可以为了你和你母亲去杀人,杀的还是父亲,你知道他有多爱你们吗?一个人肯为另一个人下地狱,那是多纯粹的爱。” 她太激动,那夜喝了很多酒,也讲起了她的父亲,流着泪说她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这简直和最初她说的重男轻女毫不关心的父亲非常矛盾。 她喝醉了描述的父亲,是个老实的技术员,家里没什么钱,但她小时候想要什么父亲都会买给她,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这和她之前说的重男轻女家庭,还有个弟弟,完全不一样。 郝哲看着她描绘过去时笑着流泪,情不自禁的叫了她一声阿瑶。知道她以前说的是冯云的家庭,而她是叶小瑶。他不知她为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扮演冯云,却也明白此次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她听郝哲叫她阿瑶,却很反感,哪怕醉的不清醒了,也很抵触,一直强调自己叫冯云,“叫我小云,我说了,叫我小云。 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外面的人,都叫我的名字,可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名字,我因为是阿瑶才经历这些。郝哲,我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叫我小云。”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冯云这个名字,她热烈,真诚,善良。可我什么都不是,我卑鄙,自私,活的阴暗,是我对不起她。”她指着耳后的那颗红痣,“听人说,只要纹上和她一样的痣,就会带着她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如果传说是真的,我纹上她的痣,我们灵魂就是一起的,那我希望我更像她一些,在外我只能做叶小瑶,在你面前,阿哲,我想做小云,做那个特别好的小云。 郝哲,这些年我真的好累啊,很多次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我不是多善良,我只是对她愧疚,我想如果我身上有一半她的灵魂,我是不是就不会想放弃了。 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也会好好活着,因为我身上还有她的印记,我们要一起过好日子。 她的命很苦,我也很苦,可我们一起,只要努力,赚很多很多钱,只要成为特别优秀的人,就会有人来爱我们了,对吧? 那样纯粹的爱我,就像爸爸一样,我知道爸爸现在离开我,只是为了以后给我更好的生活,我也要努力啊,不要爱我的人那么辛苦。 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会活的好好的,我们一定都会幸福的对不对?” “你那么喜欢冯云啊?”喜欢的都想成为她,甚至私下里让他叫她小云,郝哲不免心里羡慕,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人心里重要到这种程度? 他其实去打听过真正的冯云,知道冯云休学了。 “你想念冯云吗?可以去找她啊。” 她却摇头,趴在桌上,可能是真的醉了,她哭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那夜真的醉了,她语无伦次,说着醉话,前言不搭后语。 郝哲却万分心疼,因为他早看出她的故意接近,一直以来她的开朗纯真和刻意模仿母亲的习惯,其实他都看得明白,只有那一次,唯一一次,真情流露出那般无助的哭泣,才让郝哲感受到她和他的心是贴在一起的。 也是那一次她讲了自己的秘密,说起了自己十几岁时的遭遇,每一字一句打在郝哲心上,震撼的他几乎颤抖。 在她说起母亲的背叛,将她送给恶魔时,他忍不住去拥抱她,就像拥抱儿时被亲人背叛的自己。 听了她的经历,郝哲甚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恨,都像个笑话,和她比起来,他遭遇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关了灯,昏暗的房间里他看不见,只听到她退却衣衫的摩擦声。 他心跳的极快,咽着口水,不知她要干什么,她则抓着他手放在她的身上,瞬间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让他心惊。 震惊的他甚至感到恐惧,而她带着他,摸着她一寸一寸的肌肤,“知道吗,爸爸走后,家里那场火是我点的,我想和母亲同归于尽。 可新闻上都说人在烧成灰前,就会因吸入大量烟尘而死,周围邻里发现着火就会来救,我真怕我死了,收尸的人看到我身体上那个魔鬼用刀子刻下的侮辱的痕迹。 所以我,是我自己,放火前,拿烙铁,一块一块将那些他刻的字烫掉,如果那些痕迹永远弄不下去,我就用新的,哪怕更丑陋的烧痕,掩盖曾经的凌辱。”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胸口,后背,“这里这里,我就拿烙铁,一块一块烙上去。每烙一块,我就告诉自己,忘掉那个人对我的凌辱。 阿哲,你能明白吗,那些伤害,不是魔鬼留下来的,是我的妈妈。他那时每在我身上刻一刀,就提醒一次是母亲不要我了,是母亲带我去的,是母亲为了讨好他,保住她所谓的‘爱情’,把我送给他。你知道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吗? 她背叛爸爸,背叛我,只为了她所谓的‘爱情’,真是可笑至极。” 郝哲说着当时那女孩描述的自己的经历,包括陈立在内,审讯室里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尤其是女孩说自己拿烙铁掩盖刻痕的时候,那场景根本无法想象。 整个审讯室里沉默一片,只有郝哲带着哭腔的回忆。 那天晚上,女孩真的喝多了,她靠在郝哲肩头,讲着自己的经历,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滴在他的心口,她说的很具体,那些细节过去这么多年她都历历在目。 说到十几岁时母亲和父亲总吵架,不满他只是个科员,讲到母亲出轨,父亲也不肯离婚,母亲魔怔了一样听那个叔叔的话,甚至想给父亲下毒,只为了离婚。 也讲到了母亲把她带到出租屋去,让魔鬼降临。 她记得那处出租屋离横山寺很近,她甚至能听到隐隐的钟声,可她求遍世间神佛,都没有逃脱恶魔,她那一刻绝望的明白,这世上没人能救你于水火,因为这是你的命。 然而她被虐待后,母亲却扇她耳光,说是她勾引的那个叔叔,说如果不是女儿,那个叔叔那么爱自己根本不会抛弃她,母亲疯了。 可母亲也确实被那个魔鬼利用殆尽后抛弃了。 叶小瑶回想起十几岁那年,那个黑暗的时刻,真正的伤害不只是魔鬼的凌辱,更多是母亲的背叛,让她崩溃至极,“我根本活不了了。” 可父亲找到了她,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哪怕母亲那时已经害怕,跪下来求她不要告诉别人,叶小瑶还是和父亲说了实话。 她记得父亲愤恨的抱着她大哭,追问那个魔鬼的特征和住址,为了让她有信念活下去,软弱老实的父亲成为了修罗。 他把母亲打了,关在家里。 他告诉叶小瑶,不要怕,他一定会让她活下去。 第153章 有人爱我 “后来呢。” 郝哲问她。 “后来,恶魔死了,被我爸爸杀了,爸爸告诉我噩梦结束了,他会永远爱我。是他帮我把对人的信任和对亲情的期待又找了回来,我才活下来了。” “那你爸爸现在呢,为什么不管你了?你后来为什么又纵火和你母亲一块死?” 那女孩没有回答,沉默了很久,久到郝哲以为她不会说了,她才开口,“她明明是我亲生母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次次伤害我,为什么那么恨我,连我最后一点对人生的期待,也想剥夺。” 叶小瑶讲,“那次事后母亲竟然还要去找那个恶魔,父亲怕她大吵大闹把我被糟蹋了的事传出去,就把她关进了地窖。 可她发了疯诅咒我爸,觉得是我和爸爸毁了她的幸福,那时母亲真的已经完全被恶魔洗脑了,变得很可怕。” 叶小瑶还记得母亲知道父亲杀了那个恶魔后,当时的崩溃,哭泣,怨毒的怒骂,“如果你一开始离婚不就好了,你个窝囊废,只知道顾那个不挣钱的破工作,只知道女儿。 我是你的妻子,你从没顾及过我的感受,我到底想要什么。 你杀了他,杀了我最爱的人,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告诉你叶渊,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你以为你什么都有吗?你比我更可怜,你引以为傲的家庭就是假的,你的妻子根本不爱你,还有你的女儿。” 母亲双眼通红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流着泪狂笑,“我告诉你,叶渊,女儿根本不是你亲生的,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有了前男友的孩子,只不过那时他出国了,你就是个接盘的。 怎么样,你为了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亲手杀了人,往后余生你都要活在罪孽里,你的付出都是浪费,都是没意义的。 叶渊,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母亲的话一字一句打在父亲心上,又何尝不是打在叶小瑶的心里,最爱她的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亲不亲生对于那个残破的叶小瑶来说不重要,可她那一刻不确定父亲如果不是父亲,他还爱她吗? 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因为你是女儿,因为你是父亲,因为付出了想要看到回报。 哪有人是毫无保留的爱。 她怕的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不存在了。 她讲到这里,郝哲内心翻涌,“也许是你母亲故意说的,只是骗你父亲的呢?” 叶小瑶,摇头,“父亲那天晚上以为我睡着了,剪了我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那份鉴定报告就在抽屉里,我确实不是爸爸亲生的。” 那一刻叶小瑶无比恨自己的母亲,更恨这命运。 之后父亲失踪了很多天,再出现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城市,和单位申请去了西北。 那天叶小瑶哭着追着车,大喊着爸爸。 人非草木,叶渊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可他的一辈子又有谁和他说一句公平。 小瑶的妈妈赢了,在这一局,她精确地戳到了丈夫内心的痛点,他是真的一败涂地了,他这辈子就孤勇一回,为了女儿,可最后成了笑话。 这次轮到叶小瑶的母亲不肯离婚了,他只能去西北,长久地分居和给单位打的报告,都让人以为是他抛妻弃子,可他不在乎了。 车停下来,叶渊哭了,摸着女儿的头发,“小瑶,我这辈子能为你做的都做了,我已经尽力了,今后,我们各自好好活着吧。” 那是父亲和她的最后一面。 那个最爱她的人离开了,今后没人爱她了,绝望至极的叶小瑶回家,听着被锁起来的母亲日日夜夜咒骂折磨,一遍遍讲起那个恶魔对她多好,是他们毁了她的幸福。 叶小瑶突然就觉得人生没意思了,她把库房里的机油都找出来,在平房院子里房间里地窖里,都洒了个遍。 夜晚房子里空荡荡,母亲被她堵了嘴,听不见她的咒骂了,可却还像有无数双眼睛和嘴在她四周扎她的心。 满屋子机油味,她脱掉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刀刻的字,侮辱的写着奴隶,贱人,那穿孔的胸口,这样的身体死了都让人觉得羞耻。 她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就算死,烧成灰也不想让人看到。 她去厨房取了炉钩子,炭火烧红了,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决心,那滚烫的炉钩,扁平那一面烙上皮肉,滋啦啦的响,痛让她流泪,却咬着牙一声没吭。 她只是颤抖着,看着镜子里被烫烂的皮肤上,终于没了那可怕的刻字,哪怕替代的是丑陋的疤痕,可她觉得痛快。 她干净了,终于干净了。 即便没烧成灰,死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究竟受了多少屈辱和不堪,她永远都是被父母爱着的小公主。 只是那场火终究没烧起来,那段时间社区一直在做消防演习,邻居反应特别快,消防队也来了,她们被救了。 她还好,浓烟没吸多少,身上主要是皮肉烧伤感染。 而母亲就没那么幸运了,地窖封闭性很好,吸入太多浓烟导致脑损伤,醒来人就意识不清,真疯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叶小瑶没死成,父亲单位的老领导和同事都来看望帮忙解决,父亲突然抛妻弃子去西北,这事本来就闹的很大,只有少数和父亲关系比较好的同事,知道父亲做了亲子鉴定。 所以看到叶小瑶时,都是同情和可怜的。 以为她放火和母亲自杀,是接受不了父亲的离开。 一个同事不忍心,安慰叶小瑶,告诉她,她父亲也很矛盾,是爱她的,离开只是暂时,他需要时间想清楚,但十几年的养育终究是有感情的,她要对父亲有信心。 而且去西北工资高,她父亲没想放弃她,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也为了赚更多的钱,将来和她在一块。 也许那个同事就是骗骗她,可她就想当真,一直追问着。 那个同事还拿出了父亲给单位的报告,说父亲几乎是孑然一身走的,去西北的安家费都留给叶小瑶了,“你永远是他女儿,他说了,真的,他离开前还托单位照顾你和你母亲,小瑶,你要相信你爸爸没抛弃你,他只是去挣更多的钱,将来给我们小瑶当嫁妆。 你母亲不是说过吗,因为他没钱,将来你考大学,都没法去城里念书,他就是去挣钱的,将来在大城市给小瑶买大房子当嫁妆。” 这话父亲以前确实说过,在她去父亲单位的时候,父亲抱着她,当着很多同事的面说的。 也许只是同事的安慰,可叶小瑶却当真了,而让她又有信心活下去的,不止是父亲将钱都留给她这个举动。 还有那时候,新闻上曝出了县城一处民房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还未抓到凶手。死者是一名外地租户,并且租户身份造假,警方猜测可能是仇杀。 那新闻上的地点,只是个大概位置,却就在母亲和那个叔叔租房的地方,新闻上写了死者是六指。 叶小瑶惊讶,猜测可能就是那个恶魔,父亲真的杀了他,但看起来父亲当时匆忙处理的不太干净,闹得很大。 又想起父亲走前和她说的话,她坚信着父亲不是真的抛弃她,是为了躲避警方的检查。 这又给了她信念,但也无数次后悔,如果当时自己没告诉父亲,那个男人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有个六指,父亲就不会冲动杀人,背上罪名,心里就不用承受煎熬。 也许母亲就不会发疯告诉父亲她不是亲生的真相。 是她害了父亲。 可也信了父亲同事说的话,父亲不是不爱她了,父亲是因为要赚钱,为了躲避杀人的麻烦,才去了西北。 父亲依然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父亲在努力,那么她也要努力,努力好好活着,赚钱,将来一定可以和父亲再相聚。 这成了叶小瑶执念,她不敢去深想,不敢去剖析这理由占不占得住脚,她只知道,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这世上还有父亲爱着她,还有人爱她。 她去找父亲的同事,要了父亲在西北的地址,隔一段时间就给父亲写一封信,即便父亲从没给她回过,可信也从没有被退回来过。 这对她来说,就够了。 那之后,她用父亲留下的钱,把精神失常的母亲送进了疗养院,“既然母亲没死,就让她痛苦的活着吧。 至于我,读书自立,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努力学习考上大学,考到安城来,安城是父亲曾希望我考的大学,我每进步一分就写信告诉父亲。 虽然他从来没回过我,但我知道他一定都看得到,他只是害怕当初杀人的事暴露,他去西北是为了向母亲证明,他可以赚很多钱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对不对? 所以我努力打工努力挣钱,阿哲,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为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将来做一个大富大贵不为钱发愁的人,那样我就可以和爸爸一起生活了,爸爸不用为了钱放弃他的爱好,不用再为讨母亲欢心而卑微。 这些年我一直留意着当年那个案子,警方最后什么都没查到,那案子过去太久了,父亲可以不用怕了,只要我在安城立足,我就可以去找爸爸,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我身边,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幸福的那一天,对吗?” 第154章 毫无保留的爱 郝哲说到这,抬眼看着虚无,手摸着盲杖上的刻字,“我不是不知她的名字,我只是尊重她的意愿。陈警官,你以为掌握我的心理,让我以为被骗,就能对她因爱生恨?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什么都明白,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十分确定那天晚上她是真心对我的,才流露出情绪,和白日里的她那么不同。 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我知道她的理想,有要做的事,也许很多时候都是骗我的,不可能在我身边永远停留。那又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那夜她对我动了真情,才会趁着酒醉吐露心声,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就是这样自我攻略活到今天的吗?郝哲,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太可笑了?或许她就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才和你讲她的故事。” “她那天喝了很多,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很慌张的问我昨晚说了什么?我告诉她,什么都没说,可她不信我。其实,后来很多次她试探我到底知不知道她父亲的事。 哪怕我用我父亲的死的秘密交换,她都无法达到平衡。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她的父亲,因为她始终认为这世上除了她父亲,没有人对她是毫无保留的爱。 可她这样我反而放心了,因为我看穿了她游刃有余外表下,是一个孤独无助的灵魂,只要我毫无保留的爱她,早晚有一天,我在她心里会有一席之地,早晚她的世界中就只有我。” 郝哲的回答让纪莫年无比震撼,甚至觉得荒唐,他们一直以为是郝哲被假冯云,也就是叶小瑶洗脑,和红痣女对待的那些男人一样,不过是一种走心的pua,让这些男人迷恋,痛点打在这些男人心上,让他们为她做事。 可郝哲的话却颠覆了这个认知。 在郝哲的描述中,他一直是清醒的,甚至和故意接近他的叶小瑶,是平等交手,很多时候他还掌握着,结束还是继续这段关系的主动权。 “你就这么沦陷了,明知道她不是真心对你?” “是不是真心怎么判断,纪导?即便一开始目的不纯,虚情假意,过程中就没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吗? 她和我一样内心孤独,所以即便演戏,在这个过程里,难道就没有哪一刻是真的吗? 她对我笑是真的,陪伴我是真的,走进我心里坦露自己的伤痕是真的,你又怎么能说,这一切是假的呢?” 纪莫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竟然在这一瞬无法反驳郝哲。 “后来呢,你毫无保留的爱,成功的让她爱上你了吗?” 郝哲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想要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太难了,人性都是自私的,可我知道她一定真的爱过我,她看起来那般铜墙铁壁那般复杂,实际内心非常单纯,只要一个人对她好,她就觉得那是爱了。真是可怜,也真的惹人怜爱。 那时我已知道,她和我哥的关系不是情人,我哥挑中她,看上了她的容貌学历和装出来的柔弱,拿捏了她没有背景缺钱的弱点,承诺给她一笔钱,让她假装情人,实际上是为了等我来抢,想让我和一个合适的人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在我哥眼里,如果我和年龄相当的女孩在一块,也许会产生感情,那样我的生活就可以步入正轨,这些都是她和我坦白的。 说实话我知道这些时,真的对我哥心软了,那段时间是我和郝大伟关系最好的时候。 大概一个人得到爱后,就会对世界温柔起来。 叶小瑶说她本不欲做这些事,可她当时需要很大一笔钱,后来听我说了家里的恩怨情仇,她意识到我和她是那么相似,才会对我忍不住动情。” 那真是彼此最至纯的时刻,郝哲深陷其中,为她做了很多事。 他们一起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 怦然心动的岁月里,郝哲最难忘的瞬间就是他每次走出工作的地方。一转角,小猫一样的女孩就蹦出来抱住他,想吓他一跳,可她不知身上的茉莉花香,他没转弯就闻到了,那是她独有的味道,可他还是愿意装作被吓到。 那真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我真希望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但我也明白,她不会只在我这停留。 她想要很多钱想成为人上人,而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想成全她的理想,看着她开心。所以我就帮了她。” “你怎么帮她赚钱的?是拿你哥哥公司的残次品给她出去销售吗?” 郝哲有些惊讶,没想到陈立已经查到了,点头。 陈立在看完何志明那边的审问材料后,就明白了这中间的逻辑。 “我哥公司当时刚在北方起步,主做情趣用品,计生用品是后来辅助做的,但卖的最好,可当时资金不足,生产线买的是南方淘汰的,所以成品率不高。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来一批残次品,本是要销毁处理,橡胶二次利用做一些非卫生产品。但被我买走了。 当时作协里有个老板,很迷我的诗,我们说的上话,我就请他帮忙,以他名义搞了个回收橡胶的小公司。 这种淘汰的东西,价格便宜,我收过来,是想转卖一笔,挣个差价给叶小瑶。可她却觉得这样利润太少,认为直接销售更好,并且说她有渠道。 她有道上朋友,不走正规途径,还少了很多麻烦。能当正常计生用品销售出去,利润高。” 郝哲其实觉得这样不妥,毕竟是残次品,但叶小瑶认为,人分三六九等,用的东西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之后的那些日子,她赚了钱特别开心,她说那是第一次把钱攥在自己手里的滋味,很有安全感。 郝哲看她开心,也就不再说什么,“我给她货源,她销售出去,利润要分我一半,我没要,只收了成本价。 我不缺钱,我哥公司我有股份,每年分红就很多,我只是希望她开心。直接给她钱,她并不高兴,她说她不要做养在缸里的鱼,要做跃上龙门的锦鲤。 我爱她,所以愿意成就她。 只是随着我哥公司壮大,很快旧生产线就换掉了,废品率下降,回收的就少了。 我本来想给她搞一条生产线算了,换个行当,可她却说不卖了,说外面的销售渠道里,有人拿这东西做别的事,她不想闹大。所以正好不做了。” 陈立皱眉,“她有说外面渠道是怎么销售的吗?有人利用这个做了什么事?” 郝哲摇头,“我问过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和道上一对兄弟有些瓜葛,只说她们合伙做生意的关系,我让她少和那些人接触,她却生气了,认为是我限制她的自由。 她似乎特别忌讳我去窥视她的朋友,我们因此吵过几次,甚至都冷战了,最后都是我妥协了。 其实从那时开始,我和她之间就有裂痕了,人都是自私的,本以为我们会和别的情侣不一样,灵魂相依便可包容一切,事实证明,爱是美好的,可美好诞生的同时,也会滋生恶的一面,比如自私,占有欲,和猜忌。” 也许那时叶小瑶就意识到了,他们走不到最后,人生这条路还是要靠自己。 第155章 分道扬镳 所以叶小瑶毕业后拒绝了他给她开公司的好意,而是直接进了天盛集团,开始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 “她不再只围着我,为了工作开始和我聚少离多。” 郝哲其实是个很会周旋人际关系的人,她不会的,有困难的,郝哲都会告诉她,怎样和人相处,职场上每个人每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眼睛不好的人,这辈子遇到的事,遇到的人际关系比你们想的复杂。 叶小瑶只是年纪小,为人处世悟性却很高,学的很快,并且目标明确,要升职要赚大钱要出人头地。 她野心很大,我那时为了缓和我俩之间的关系,尽我所能去帮她,教她如何送礼如何投其所好,如何在职场中擒贼先擒王的抓主要的副经理,拿到好的项目。 她是我一路培养成长起来的。 可她走的越高,就离我越远。 她比我想的更厉害,举一反三,很快就在职场上游刃有余。 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副经理被她迷住了,我不信她不懂男人的暗示,可她半推半就,利用男人的喜欢得到更多好处。 我很生气,认为她可以不择手段,但不该毫无底线。 她让我相信她,我也想去相信,但很多时候我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她原谅过我,但不是总能原谅。 每次吵过后我都后悔,我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知道她的理想,我不该用她坦然的经历去攻击她。” “郝哲,你被她pua了吧,爱情就是自私的,就是占有欲,她这种做法本身就无耻,你就没想过她也许根本不爱你,只是利用你,骗你吗?” 纪莫年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可又怎样,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内心赤诚相见的人的几率是多少,纪导你知道吗?虚伪总比孤独好,不是吗? 而且最初她喝醉酒坦露心声那次后,本来是试探我的,她父亲的事是她内心的痛脚和秘密,她可以杀了我灭口,可她没忍心,她那么狠的一个人,我不信这不是爱。 在我的世界里,我看不清一切,从我被哥哥和母亲抛弃那天起,我就活在了黑暗中,只身一人,我的世界只有黑暗和恨,以及孤独。 你看我不愁钱财,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所谓人人羡慕的东西,都只是个空壳,我内里早就腐烂了。 她是我黑暗中的意外,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那么想撕裂黑暗,走向光明。 所以我想帮她,就像帮我自己,只要有人能走出去看看太阳也好啊。我知道她说会带我一起走出去的话,也许只是为了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天窗,可能让她替我看一看阳光也好啊。” “所以你为了这个虚无缥缈漏洞百出的谎言,宁愿杀了你哥哥,赔上自己的一辈子?桃子是怎么回事,你后来为什么和叶小瑶分开,她怎么又找上你的?还是说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有联系?” 郝哲摇头,其实没有,叶小瑶后来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她已经在他这出师了。 在后来他给的许多建议中,叶小瑶都不赞同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待人接物的一套理论了。 她升职很快,拿到了很多项目,但就和很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一样,她以为自己厉害了,却忽视了人性本身。 她锋芒太露,早就成为了其他人的眼中钉,爬的越高摔得越狠。 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人言可畏,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不是你有能力有野心有手段就能走上高位的。 女性本身就是社会的弱者,一句随随便便的谣言,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便可以将你拉下神坛,成为人人唾弃的荡妇。 叶小瑶终于明白了,她在战场上一个人厮杀到最后,以为终于走上高位,成为人上人的时候,被世俗被流言,被社会对女性的恶意,拽回了原点,最后只能被迫辞职。 “那段时间她很不开心,可我却非常开心。” 郝哲自嘲的,“看看人心多可怕,哪怕是那么爱她的我,都自私如此。我表面安慰,给她讲那些她曾否定的大道理,告诉她锋芒太露慧极必伤。 她又变成专心听我讲课的姑娘,我看着她的难过,真心疼,可我内心深处却又雀跃的无法掩饰,她又回到我身边了,成为可以被我掌控的,陪着我的存在。 这就是男人,可怕吗? 我明明希望她开心,希望她更好,却不能超过我的预期,不能脱离我的掌心,我真自私啊。 可聪明如她,又怎能感受不到我的变化。 她鼓起勇气想要重头再来,可我却只是拖着她,不让她走,我以保护她的名义,想把她关在我的身边。 那时我的爱,已经变质了。 她和我大吵了一架,说我变了,质问我,当初希望她走出去的人,不是我吗?为什么食言为什么阻拦? 她那些话问到了我心里,我自己也没答案,其实是我自卑,我怕她真的走出黑暗,就再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了。 那些我曾说过的,只要她能出去,踩着我也没关系的话,我根本没做到。陈警官,纪导,你们刚才听着也觉得我傻,对吗?可那些话我就是说说。 或者,最初我是想傻一点支持她,不求回报。 可人性太自私了,毫无保留的爱,我根本做不到,我只想留她在身边,消解我的孤独,甚至想要掐断她看见太阳的希望。 我和她之间,原本就是我先食言了 在她最低谷最无助,对世界最怀疑的时候,我没能帮她。 所以她离开了我。 她原本内心就强大,不需要任何人。 我那时才明白我和她之间,一直都是我需要她更多。 我后悔去找她,说帮她,她都拒绝了。我纠缠了很久,可她说,‘郝哲,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不会变,我希望你别逼我恨你。’ 那句话后,我就不敢再找她了,我怕失去她最后的信任。” 她说她不是离开,她只是想要去找一个答案,这个社会对女人的恶意太大。 她自小因家庭,遭受过恶魔凌虐,后来学业上也付出比男生多的努力,才抚平老师对女生学习能力没男生强的偏见,考入高校后,学生会的选拔机会,男生也永远比女生大。 到了人际关系复杂的职场上,更让她怀疑这个世界,男生就没有为了目的去巴结领导巴结上司吗?为什么女生做了同样的事,就要被冠以黄瑶,驱逐出局。 叶小瑶说,以前她遇到这些不公平的事,一直觉得是自己命不好,后来认为是自己努力的还不够,所以她做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肯定,只被同学同事认为是太过心机钻营。 她本以为她在天盛集团已经要成功了,可谣言把她打回原形后,她突然顿悟,真正的成功是应该不可撼动的。 这个社会上真正的成功,应该是所有人都认同的。 她只是有了项目有了钱,职位高了,可不是真的成功了,不是真的人上人。 她伤心质疑过后,更多是对什么是成功的反思,她改变不了世界的偏见,就该顺应社会。因为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她就是要成为人人羡慕的成功人,在社会上有地位立足,因为她一直觉得,只有她成为这样的人,才不会被随意凌辱,才能有资格享受幸福。 堂堂正正的和父亲说,她是个好女儿,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希望父亲为她自豪。 她被迫离职后,就想去寻找答案,怎样才能被大众认可,是真的成功了?怎样才能被人尊敬喜欢,地位和金钱名利并存? 所以她那时和郝哲已经无法继续一起前行了,只能分开了。 “她那之后去哪了?” 郝哲摇头,“我一开始还盯着她怕她有危险,所以知道她接近了很多男人,做了很多尝试,三教九流,上到有地位的男人下到道上的小商人。叶小瑶似乎并不急着干什么,只是在尝试寻找一条真正的出路,她知道我在盯着她,她就在道上买了一些新的身份,没再用叶小瑶的身份出现,为了躲开我。 至于后来以什么身份生活,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想让她真的恨我,离我越来越远,因为我还抱着以后我们会顶峰相见的美好愿望。 所以也只能放手成全,但我和她说过,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她来找我,我都肝脑涂地。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保留下我们感情的方式。” “再后来她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郝哲摇着头,“我好多年找不到她,也不敢多打听她,惹她厌恶。再后来,我眼睛又做了一次手术,术后没多久她托人送了我这根盲杖。 上面刻着我为她写的诗,是我们相爱时她最喜欢的两句,因为里面有郝哲和冯云的名字,她说我和冯云,永远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这么多年了,她还念着我,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第156章 新的爱人 说到这,郝哲早已泪流满面。 陈立皱眉继续追问着,“这么说你们中间很多年没再见面,那桃子的死怎么回事?你哥又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会所里的小蝴蝶是叶小瑶吧,她两年前又出现了,你哥见过她,为什么最后桃子和郝大伟都要死,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郝大伟,郝哲攥紧拳头,像是不敢面对一般,“当年我和叶小瑶的事,我哥后来就知道了,他发现了收购残次品的小公司幕后的人是我,发了好大脾气。 我哥说,那些残次品,不只是流进了低端市场那么简单,道上有一伙人,用这些残次品,作为走私违禁药品的幌子,还差点出了事。” 有人还从**上看出货源,直接找到郝大伟这,他才知道。 郝大伟本来想报警,可调查发现是自己弟弟做的,而对方已经挖好了坑,一旦爆出来,郝哲就是现成的替罪羊,所以郝大伟只好答应了对方条件,把这事平了。 郝大伟和郝哲说这些的时候,气的直发抖。 后悔万分当初听了那个女人的话,以为她和冯云一样是个容易拿捏的,实际上,觉得被那个女人给耍了。 郝哲听了后,想起叶小瑶说的那些话,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求哥哥别找叶小瑶的麻烦,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郝大伟认为弟弟实在太天真了,“你知道运输违禁品的人是谁吗? 你知道倒卖这些残次品的人又是谁吗?那两个人东窗事发后,一个跑到东南亚了,另一个消失了,要不是这俩人不见了,你以为叶小瑶跑得掉?到时候你觉得她会自己认,还是全推到你身上?要不是我平了这事,你现在都已经进去了。” 可郝哲并不信郝大伟的话,在他心里叶小瑶不会害他,如果想害他,当初就不会发现问题后,停止了生意。 可他越说这些,郝大伟越生气,扬言这事要找到叶小瑶对峙理论,不能白被这女人玩了。 那次郝大伟真气疯了,郝哲还是第一次看他哥如此疯狂,甚至花了很多钱在道上放话要找叶小瑶。 “我后来才明白,他是故意放出消息,想把我从这件事上撇清关系,他不是真的想找叶小瑶麻烦,而是为了我。 但我当时不明白,只是很害怕叶小瑶有危险。 不过多虑了,叶小瑶早换了身份,我找不到,我哥也找不到,道上没人打听到她的行踪。 之后的很多年我也没她的消息,直到几年后,我又做了一次眼睛手术,术后恢复的时候,意外收到了她送我的盲杖。” 收到盲杖,他才知道叶小瑶一直就在他身边,这种感觉让他心安,知道她即便不出现,也一直关心着他的近况。 这是唯一对郝哲安慰的了,可也是那次送盲杖,让郝哲明白,他和她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因为郝哲发现,她身边有了别的男人,“给我送盲杖的男孩,我悄悄找人盯了。” 过去他也知道叶小瑶后来有接近过很多男人,但他始终认为她对那些男人和对他是不一样的,是为了达到目的逢场作戏。迟早有一天她会意识到,这世上毫无保留的爱根本不存在,他已胜过所有人,她终会回到他身边。 可那次,来送盲杖的冯严,他初见就意识到了不对,冯严对叶小瑶来说,不一样。 很奇妙的感觉,郝哲当时刚做完手术,眼睛上的纱布都没摘,只能听到冯严的声音,和他的对话也没超过几句,却在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审视和敌意,以及这个人对叶小瑶的不同。 郝哲追问叶小瑶的近况,冯严回答,“很好。” 追问她为何不亲自来见他。 冯严说,叶小瑶不想见,只是送盲杖给朋友。 “那你是她的谁?” 冯严说,“我是她的爱人,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两个男人的较量,彼此的审视,郝哲听出男孩很年轻,因为只有少年人才会面对情敌,急于高傲霸道的宣誓主权,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才会骄傲的将爱人挂在嘴上,时时刻刻,才会忍不住和人炫耀自己的爱情多么美好,才会毫不犹豫的说一句天长地久。 但也只有少年才会一腔热血,不计前因后果,才能叫毫无保留的爱吧。 郝哲那一次面对冯严的挑衅,只是笑笑,回了一句好,没有埋怨没发脾气,就那么平淡,仿佛偃旗息鼓。却是叫人放下防备,以为他只是个自卑的瞎子。 “冯严那时还是太嫩,他虽聪明,给我的信息很多是假的,可他的炫耀和挑衅是真的。 成年人的对决永远是实力衡量,就算我没资格在她身边了,我也想知道她现在找到的所谓爱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我找人跟了冯严一段时间,知道他当时也换了名字在一家贸易运输公司,可也发现他不是在正经工作,似乎在打听什么。” 陈立心惊,“你说找人跟踪过冯严?” “对,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什么人,了解一下她过得怎么样,没想打扰。” “那你都发现什么了?” “发现冯严是冯云的弟弟,她和冯云弟弟在一块了。还对外自称冯云,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为了找那个人,做了很多布局,叶小瑶接近了很多人。” “都具体接近谁了?” 郝哲摇头,“还没往下追踪,我哥就有所察觉了,我怕我哥找她麻烦,就又回到了安静前任的位置,没再查了。” “郝哲你说谎,即便防着你哥,以你的性格,好不容易知道了她的行踪,会不去关注吗?” 郝哲张张嘴没回答,陈立拍着桌子,“说话,事到如今,你都说这么多了,还有什么不能吐口的?” 郝哲抬起头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查到,她接近过方盛集团原来那个副经理,那人是个富二代,在方盛集团虽只是一个市场部的副经理,但他爸,是方盛的股东之一。 叶小瑶又回到他身边了,以其他身份,不只是他,集团的其他股东,她都通过副经理接近过。 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晓得她白日里周旋,拿到一些消息,背地里和冯严利用这些消息赚钱变现,其中包括水产品,二手车,以及一些谁都想不到的小商品,以及乡村的一些产业。 总之,她和冯严应该投机取巧赚了很多钱。 但赚钱肯定不是目的,我了解她,叶小瑶的目标是成为人上人,仅仅有钱,没有社会地位,固定的身份,一直都藏在暗处,这些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我打听到,她始终没有固定的身份,也没有一个体面的正经工作,她勾结股东都是为了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钱,可看她暗地里的动作,又好像不止为了赚钱。 就比如,冯严会被她安排去一些小运输公司,不仅如此,我还打听到,一些更为严肃的事,她胆子很大,但我一直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我想具体再了解的更多,可这时我哥已经发现我的动作,我不敢再查了,而且她和冯严好像也注意到我在很多方面帮了忙,虽然我一直隐藏着,但她意识到了,就又一次彻底不见了,换了更为隐蔽的新身份。 我就又没她的消息。 我不知道她到底找没找到人生的答案,但我清楚她的目标是什么,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她以崭新的身份,以成功人士,有社会地位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可很多年过去,我始终没有等到。 也没有她任何消息,直到两年前,我偶然发现郝大伟,竟然和她有来往了。” 第157章 有人错误引导 “郝大伟和叶小瑶有来往?你怎么发现的?” 陈立十分震惊,虽然查到两年前叶小瑶以小蝴蝶身份去会所,和郝大伟接触过,但始终没想通叶小瑶为何又会找上郝大伟。 按照郝哲的话来说,她那次以小蝴蝶身份在会所接近郝大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她和郝大伟有交易。 “什么交易?” 陈立心提起来。 郝哲表情很古怪,“好像是公司的事,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是那段时间我哥行为和公司上的决策很有问题,我才发现。 我虽不管公司,但到底业务我也知道些,就找人查了他,结果查到了小蝴蝶。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小蝴蝶是谁,但后来是叶小瑶主动联系了我。和我说,这几年北方情趣用品新的年轻的店层出不穷,我哥生意其实受到了很大冲击,远没有表面看的那般平静。 我哥最近要拿下一个海外订单,她主动出现,牵线搭桥,实际上是想从我哥这里打探我哥背后的人,让我别掺和,这是她作为朋友对我的一次善意警告。 她了解我,知道如果不主动现身,我肯定要把她和我哥的事查的底朝天,她怕我破坏计划,也怕我有危险。” “她找你见面了?” “没有,她不会和我见面的,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打听不到她的行踪,只有捕风捉影的消息,是因为她一直在改变容貌。 我打听过她后来的样子,可每个人形容的都不一样。我猜陈警官,你们也做过画像吧,是不是每个人描述的耳后有颗红痣的女人,样貌都不一样。” “那你们怎么联系的?打电话?” “不止打电话,电话号会被追踪,她很小心的,我们以前刚在一块时,特喜欢听电台。 我和她都是念旧的人,她曾说她父亲以前就喜欢听电台,家里有一台收音机,她母亲最瞧不起她父亲的地方,就是听广播,别人家都换了能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可她家还是很厚的那种老式电视,母亲不止一次埋怨父亲,一点都不上进。所以父亲后来也不敢总听电台了。 但她因父亲喜欢,一直就对电台很迷恋。 她大学时我俩在一块,一起弄过半导体,那东西原理很简单,我们做过最浪漫的事,就是做过只属于我俩的频道。” “只属于你俩的频道?” “没错,她一开始给我打了电话,后来我俩交流信息就靠电台频道了。 最初她打电话给我,是叫我别再打听她和我哥的事,说为我好,但我怎么可能真的不管。 我一直查她,想和她见面,甚至故意去我哥公司,果然她知道我的性格,怕我毁了她的计划,只好和我坦白。说当初虐待她的魔鬼根本没死,她父亲当年杀错人了。而且她了解到,那个人除了她,还迫害过很多母女。 我以为她是不甘心,劝她放弃过,好好生活,可如果真的被那个人影响,无法重新开始,想要那个人死,我也可以帮忙。 可她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她想不放过那个人,是那个人不想放过她。” “什么意思?” “她说的含糊,但大概意思是,那个人一直在她生活里,很多事看起来和那人无关,实际上,她经历的很多事里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她没说怎么发现怎么查到的。 只知道包括之前我俩做倒卖我哥公司残次品的那件事,以及后来她的一些生意,都绕不过那个走私违禁品的人,而那个人竟然就是恶魔洪先生。 这一点让人不寒而栗,她知道自己一直暴露在那人面前,虽然她又换了身份,但还是很害怕,因为她发现无论换成何种身份,做什么事,都会阴错阳差回到那个人手里,所以她怀疑,洪先生一直在监视曾经的受害者们。 她想着与其一辈子被控制,不如集结所有受害者,进行反击,把那个一直阴影一样躲在暗处的恶魔洪先生找出来。 可后来她们发现,洪先生之所以不好对付,除了他狡猾有势力外,上面还有撼动不了的背景。”“那和郝大伟有什么关系?” 郝哲叹了口气,“之前我和她倒卖残次品在道上被人算计出了事那次,帮我哥平事的人,就是洪先生上面那个背景的人。其实就是洪先生做局栽赃,再出面解决,为的是利用我哥的公司和业务帮他们做事。 而她得到了消息,才重新接近我哥,是为了找出,谁是洪先生的背景。 她说她们这帮受害者,要曝光出来,让洪先生无人可依,要把他逼入绝境,让他死,她们才能身体上和精神上,真正得到自由。” 可郝哲听了她的话,说郝大伟给走私违禁品的人做事,震惊之余却觉得这事很荒唐,“我总觉得她说的不对劲,我了解郝大伟,他思想保守,虽做生意多年,但他这人还是非常正派的,很固执古板较真,但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我是相信他的。 无论我和郝大伟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我和他始终是最亲近的,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做不出这事。 我就问叶小瑶,从哪得到的消息。 她说是她最信任的人,在道上得到的信息,所以她才会回来找我哥。 做了很多准备,以帮我哥度过公司难关为由,来接近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洪先生以及背景的影子。 可我当时真的对这消息很怀疑,因为我也算是我哥公司的股东,公司业务上有什么问题我都知道,我之前并没发现他公司到了没海外订单就垮了的地步。 第二,我和他因私人恩怨,总找他不痛快,调查他,所以他接触过什么人,我最清楚。如果他真和什么违禁药品组织有关系,真的上面有大背景罩着,不可能是现在这样子。 他家我随意出入,从没有发现我哥有什么秘密,郝大伟这些年活很没意思,女人也不找了,业余生活非常枯燥,甚至公司产品也不创新了,安于现状,他没以前的斗志了。 他前些年还希望我结婚生子,这几年可能也看透了我,就什么都不做了,他甚至说过,郝家没后了,辛苦奋斗也没意义。 我哥是这种心态,怎么可能铤而走险,去接触什么违禁品?” 陈立皱眉,“所以你是觉得,这事有问题,是有人刻意为之,引导叶小瑶来找你哥?” 第158章 步步推进 “对,叶小瑶以前说过,洪先生一直在暗处盯着她们,我在想会不会有人故意放出去消息,为的是引她上钩。 我提醒过叶小瑶,但她十分确定,说给她这个消息的人,是她非常信任的人。 她让我要么别掺和,要么给她提供我哥平时的行踪,和谁来往的名单,可我根本没在我哥身边发现过奇怪的人,但她不信。 让我每隔一段时间,把我哥接触的人的具体资料,什么来头,以及我哥公司的运营情况,用我俩的网上存储空间发给她,密码用电台告诉她,这样我俩传递的消息就很保密。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但她说,洪先生那帮人无孔不入,必须小心行事,她不敢试错。” “所以你帮她了。” “我当然要帮她,最起码不能让她觉得我选了我哥,不选她,我肯定要站在她这边。我就去我哥那打探,可无论公司还是人际关系,都没发现蛛丝马迹。我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而我哥也发现我的行为了,我直接就和郝大伟摊牌,问他是不是和做违禁品的人有关,说他助纣为虐,郝大伟面对我的指控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追问我叶小瑶是不是找我了。 我不想承认,可我哥发了很大的火,我无论怎么闹,他都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过,可那次他把我关在了家里,以我旧疾复发为由,圈禁我,不让我和任何人接触。 大概关了我大半个月吧,才把我放了,和我坦白,他根本没帮人运输违禁品,但有人威胁他做事。” 郝哲永远记得那天郝大伟脸色古怪,透露着疲惫和无奈,这么多年,郝大伟第一次和他聊了许多,说做生意很难,不是有市场和货源就行,各种关系,节点。 道上的他不怕,他可以报警,大不了生意不做,也不会和那些人搅在一起。 他怕的,是上面的人。” “上面的?” “对,他说的含糊,但我听得明白,以前帮他摆平事的人,和上面有关,他也不想这样。但叶小瑶这女人胆子太大,惹了不该惹的,他不干这事,就会有人给他扣帽子,到时候生意做不成,人也活不成。生意人总是被人拿捏住命脉。 他说他真的没做什么,只是配合,外面有人散出消息,让叶小瑶误会了主动找上他,他只是按照吩咐拖着叶小瑶。 他没有做伤害她的事。但这确实是有心人对叶小瑶下的套。” 郝哲当时就疯了,他就觉得不对劲,要去找叶小瑶告诉她真相,可郝大伟说,一切都完了,对方已经收网,叶小瑶栽了。 郝哲都吓蒙了,他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叶小瑶,以前就是她单线联系的,现在他更找不到她了。 郝大伟只有沉默,他劝弟弟明哲保身,不要和那个妖女在一块,郝哲却恨透了郝大伟,骂他,这么多年的心里话,全发出来,说郝大伟自私自利,小时候害他和母亲,长大了害他爱的人。 “郝大伟,你有没有想过,我这辈子,所有爱的关心的看重的人,你一个都没放过。 你恨我就冲我来啊,以前伤害我母亲,她最后疯了死了,你杀了父亲,害的我眼睛看不见,现在连我唯一的念想,也要夺走,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和郝大伟厮打起来。 郝大伟没还手,但郝哲过后就病倒了。 他托人四处找叶小瑶,每天去听电台,结果发现,他的电台被人动过。 这个想法让他非常恐惧,急火攻心差点就废了。甚至花大价钱要在道上放出消息寻找线索。 郝大伟看他这样子,为了阻拦他闹大,和他说了实话。 叶小瑶非常警惕,但不知这是对方逗弄她的陷阱,利用郝大伟做局,为了离间她和火女们。 可以说到最后叶小瑶孤注一掷,孤身一人去郝大伟给她的地址时,还是警惕的犹豫了。 但洪先生那帮人早就算计好了,利用郝哲的电台,又给她传递了一遍消息,她才相信,给的就是洪先生藏身的地址。 郝哲直接就蒙了,更多是恐惧无助,电台的事,只有他和叶小瑶知道,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人知晓,他看向郝大伟,“是你?” 因为只有郝大伟才有机会接近他的东西,猜到他设置的密码。 郝大伟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他认为只有让叶小瑶以为郝哲背叛了她,之后才不会再来纠缠郝哲,弟弟就不会和那些惹不起的人有瓜葛,就会安全。 “所以,你就记恨上郝大伟了?” “是,他又一次害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当时的郝哲真是大病了一场,他一想到叶小瑶会恨他,就痛苦的无以复加。 他一直没放弃寻找她,他认为她没那么容易死掉,一定还活着,可她始终没有出现。 他甚至曾以为,叶小瑶已经死了。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突然联系上我,给我打电话,是带着哽咽的,说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没有任何信得过的人了,问能不能信我?” 郝哲当时非常震惊,震惊她还活着,和她解释当年电台的事,发誓自己永远都可以被她信任,永远不会背叛她。 追问当初,她不愿意说,但她说知道电台的事不是他做的,说她遭遇了人生最大的背叛,走投无路,问我能不能帮她,她现在信任的就我一个了。” “你帮她了?” “当然要帮,可我能力有限,我提出帮她找住的地方给她钱,可这些她都不要。 她问我可不可以什么都不问,以我哥公司的名义,以我的名义,帮她接近一个人。” “谁?” 郝哲却沉默了,陈立步步紧逼,“说,是谁?叶小瑶让你接近谁?” 可郝哲却似乎犹豫着,纪莫年恨铁不成钢的,“你就没想过她就是在利用你,到时候出了事也是你和你哥,你当时就答应她了?现在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想隐瞒?她让你接近的谁?” 郝哲攥着拳头,始终没回答是谁,反而看着陈立,“陈警官,你知道我今天选择把知道的叶小瑶的事都说出来,因为什么吗? 不是你们所谓的心理战,也不是我承受不了心理压力了,更不是我不爱她了。 我到现在,都在想,坦白究竟是不是对的,她那么信任我,我曾发誓永远不会背叛她,可我为什么全都说了呢? 是因为你告诉我,我哥不是被我设计死的,他是清醒着为了我,自杀的。 有时候人在局中,难免迷失,失去后,不再拥有了才想起那个人的点点滴滴。现在看来当初无论郝大伟被威胁,还是设计叶小瑶,都是为了保住我。 就和他当初努力做生意是为了给我治病一样,他后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才是他的软肋,那些人一定拿我威胁了他。可我当时心里只有对他的恨,以及对叶小瑶的执着,才会被迷住双眼。 关了我这么久,我一直在想我和郝大伟那些年,从很小时候的依赖,到后来的爱恨纠葛。他最后为了保全我而选择自杀,我确实不该随随便便的放弃自己的人生。 虽然很多事已经回不了头了,但我承认坦白这些,我会减刑,对吗?” 第159章 背信弃义 陈立内心震动,郝哲说的没错,他主动交代,会减刑。 郝哲自嘲的,“或许我内心深处,也只是拿我哥哥当借口,在你们和我说他是自杀前,其实我就已经动摇了,咬舌头是我对自己最后狠一次。 我惩罚自己的动摇,想着如果舌头断了我就不会想说了,我其实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我是害怕自己背叛她,才咬舌头的。” 郝哲捂着脸,承认内心的自私,让他无地自容,“叶小瑶说过,这一路她所有信任的人都背叛她了,我发过誓,也坚定的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背叛她,可我最后还是为了活着,出卖了她,和你们坦白。” “这是人性,她一直在pua你,没人可以不顾自己,你也是血肉之躯,你也是被人期待好好活着的人,凭什么为她牺牲。 你醒醒吧,当她希望你牺牲时,你和她之间就是不平等的,没有人可以不计后果付出。你没做错。” 纪莫年看着郝哲的眼睛,抓着他肩膀想让他振作起来,撇开自责。 郝哲点着头,“所以啊,纪导,陈警官,我出卖我爱的人,做的一切违背良心的事,都是为了自己能活,我又怎么可能告诉你,叶小瑶让我去接触的是谁呢?” 陈立瞪着眼睛,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让你接触的人是?” “没错,是个上面的人,我以残联会和文学院的身份,能接触上那官方的人,那个人和洪先生的背景有关系,叶小瑶想要顺着这个官方的小头头,摸到洪先生的背景究竟是谁? 可我还没等接触几次,桃子的事就出来了,是我哥故意泄露给桃子,红痣女变化的各种身份,和她的藏身范围,我哥没有能力知道这些,所以是谁给的我哥资料呢?可想而知,叶小瑶的行为已经踩在了危险的边缘,洪先生背后的人要出手了。 而我哥来做这件事,现在看来也是想要阻止我,保全我。 叶小瑶陷入危机,为了她,我在她的授意下,杀了桃子和郝大伟。” “郝大伟泄露的她什么资料,让她必须灭口?” “好像是她这些年换过的身份,以及那些受害者的名单,她说有些受害者他还没有加入火女同盟,现在泄露,会有大麻烦,对那些女孩不好。” “你看过那些资料吗?” “没有,包括引诱桃子上钩的那份资料我都没看到,我后来试图从我哥家里找出来,可根本没有。之后我就被你们怀疑了,我也就没有再继续任何动作。” “你真的不肯说那个她让你接近的官方的人,是谁吗?” “我要说了我就活不长了,我要活着,陈警官。叶小瑶说过,那些人无孔不入,哪怕我现在在你们的看守下,也很危险,所以我绝对不能说。” 陈立生气的一拳打在墙上,“你以为你不说,就能活吗?他们知道你落在警察手里,还坦白了,就会怀疑你已经说了,也会对你下手,不如你说出是谁,我们还能防着,保护你。” “那个人知道我不会说的,只要我不说他的身份,他就不会对我下手。”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那个人的把柄,只要我一死,他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这种牵制的关系,最稳妥。” 郝哲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不聚焦的眼睛看向的是陈立身后的纪莫年,眼神交汇的一瞬,纪莫年心底一沉,他惊恐的看过去,可郝哲的目光已经移开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而陈立不可思议的看着脸色阴郁的郝哲,到现在才发现,郝哲和他想的不一样。 原来郝哲根本不是那种无脑的,被叶小瑶洗脑操控的人,他只是曾迷失于一份救赎里,但他本身是个阴险算计的人。 当感情和自己利益冲突时,人性自私的底色便会浮现,他比叶小瑶更复杂。 可此时的郝哲内心也不好受,“还记得,我真诚的发誓说永远不会背叛她。那一刻我真心实意。” 那时候叶小瑶看着他的眼睛,曾流泪和他说,“每个人都说真心对我,可最后都为了自己为了所谓他们的种种理由出卖我,郝哲我该信你吗,若是你违背誓言,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黑暗里。” 郝哲浑身颤抖眼泪横流,“我真是个自私的人啊,从我选择说出这些事,保全自己,我和那些男人就变得一样了。” 他捂着脸哭,人性的善恶挣扎让他痛不欲生,可让他做多少次选择,他都会选自己。 他不断的和自己说,他努力过了,甚至差点咬断舌头,他无能为力了,但自己知道都是自私的借口。 陈立还想再问什么。 纪莫年张口打断,“你现在怎么问,他都不会说了。” 是啊,郝哲并不是被破了心理防线才坦白,他内心非常有主意,现在为了活着,甚至出卖了叶小瑶,必然也会为了自保,不会说出那个和洪先生背景有关的官方的人。 但最起码知道了,洪先生的背景肯定地位很高,以至于下面有一些替其做事的官方小人物分布在各处,甚至,刑警队都有,想到此陈立心里不免抖了一下。 他思考着郝哲说通过文学院和残联会,与那个官方的人有接触,其实也算是给了陈立信号,只要去查文学院和残联会都和哪些官方部门有合作,也许就能找出那个人是谁。 看陈立在思考什么没说话,纪莫年走到郝哲面前,“你的眼睛现在到底能不能看清?” 郝哲抬起头,那双眼不聚焦,但纪莫年明显感到郝哲在盯着他,心里一沉。 郝哲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看不看得见,对纪导很重要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 纪莫年避开他的目光,“既然叶小瑶让你接近的官方的人,你为了自保不肯说。 那说说别的,在你被捕的这段时间,怎么见的叶小瑶?你见过她了对吗?她现在长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这些总能说吧?” “我没见到她的脸,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只知在警队在医院,她都来看过我。” “什么?你没见人,怎么知道她来见你了?” 郝哲的手机都没收了,没和任何外人接触过。 郝哲拉起嘴角,“我刚才说过了,以前我们联系的方式,就是电台。” “可你手边根本没有收音机。” 说完这句,陈立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是广播?” “没错,是广播。” 在他被从关押的地方带来审讯室的路上,离开的路上,对面总有饭店放着广播,有时候是一首曲子,有时候是一首诗,还有在医院时,广播里也是。 所以他知道,她来看他了,并且离的很近。 近到他每次和看守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下一次广播里,她就会用只有他知道的形式,告诉他,他们离得有多近。 所以郝哲一开始才那么坚决,甚至害怕自己动摇而咬断舌头,他也努力过阻止自己,自私的想要活着的想法。可最后,他终究还是背叛了她。 郝哲也不知这选择是对还是错,可一个人到真要死了这天,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他最后也败给了人性,成为了自己曾经最唾弃的,卑鄙无耻,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小人。 第160章 真正所求 从审讯室出来,已是大半夜了。陈立站在门口抽烟,纪莫年则是发愣的,还在郝哲那似是而非的眼神中没回过神。 最后陈立拍了一下发呆的他,“想什么呢?” 纪莫年收敛神色,“接下来怎么查?” 这已经不是普通案子了,没人知道专案组能办到什么程度,之后的每一步都可能受到外来力量的阻拦。 陈立搓了把脸,看着外面的夜空,“其实之前无论上面还是局里,都反对和抵触京城来调查组,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从省里角度考虑问题,现在看,也许是有人害怕上面来人调查,毕竟如果是本地的还好处理。” 纪莫年心中一跳,“你的意思,找京城的人?”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但这事有一点能看出来,除非闹大,否则。” 他没说下去,“先别想太远,走一步算一步,郝哲给的证词,抓到几个关键方向,第一,这小子很鸡贼,对于叶小瑶让他接近的那个官方的人,他不是一点没提醒,查他都和哪些官方合作过,应该能有线索。 第二,查方盛集团,尤其是那个副经理方志文。 另外你之前提供的老主编留下的梁旭的手稿,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是真的。 所以最近,专案组也会寻找资料上的人,这个是指证洪先生为首的黑恶势力很重要的证据。 牵一发动全身,洪先生这边不安全了,他背后的人,必定也坐不住。” 看着陈立灼灼又自信的眼神,纪莫年没来由的心里一晃。 陈立盘算着几个调查方向,没注意纪莫年的脸色变化。 只当他累了,让他回去休息,纪莫年却没动,陈立挑眉,“你是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冯严的案子,这几个受害者接连出事,很有意思。 就算最后一个受害者不是冯严做的,这八个受害者,现在已经有六个,爆出和假冯云,也就是叶小瑶有关系了,我在想另外两个,还有多久报出来,或者自首。 这六个人,每个人自己的故事都是一块拼图,渐渐拼凑出叶小瑶和洪先生之间的事。 所以我在想当初冯严的用意,真的只是为了威胁叶小瑶现身吗?” 陈立皱眉,对于他这个想法陷入了思考。 郝大伟自杀,是叶小瑶逼着郝哲做的,之后警方从郝大伟身上查到叶小瑶,几乎揭开这个案子背后故事的开端。 许清柔和警方自首说叶小瑶联系她,牵连出阿远以及另一个受害人顾晨阳的事,还有焦东,称是叶小瑶要杀他,才和警方自首。 将洪先生曾经的虐待诈骗案,以及背后的黑恶势力集团,摆在了警方面前。 这背后都是叶小瑶主动促成,还有下八里的举报,也是叶小瑶。 所以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叶小瑶,故意让警方参与进来。 还有,暴雨那天郊区山体滑坡,塌方露出来的两具白骨,陈立后来去现场观察,其实他很怀疑,这个地方是被人故意暴露出来的,为的就是露出白骨,让警方知道冯云的身份是假的,是叶小瑶顶替的,这无疑是暴露了叶小瑶的线索。 而暴露出白骨的肯定不是叶小瑶,还有邢凯旋的事,明显是奸细,也就是洪先生那边的。 所以是不是可以视作,白骨是洪先生那边的人对叶小瑶的报复。 他俩方博弈多年,叶小瑶终究抵不过有背景的洪先生,所以巧妙的将警方拉进来,以制衡洪先生和他背后的势力。 之前陈立还对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厌恶,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尤其是,从郝哲嘴里知道了叶小瑶这些年的故事,突然觉得警方也许可以渔翁得利。 但有一点觉得奇怪,故意引导警方暴露洪先生的同时,不也暴露叶小瑶自己吗? 其实案子查到现在,陈立想不明白,叶小瑶为什么利用人力物力去拼命查找,洪先生和他背后势力的行踪。 就算叶小瑶自述因为洪先生一直在监视她们这些受害者,为了摆脱洪先生对于她们人生的控制。 但这句话其实,和调查出来的叶小瑶的行为是矛盾的。 在整个案子中,能看出来,叶小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能力,心理素质都远超于常人。人际关系处的好,说明情商很高,很会看人眼色,后来遭遇了拐卖,能带着冯云逃出来,说明胆识过人,出事后,还能平静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而且郝哲证词里有一个细节,说叶小瑶当初同意郝大伟的要求,是因急需一笔钱。 她着急要钱干嘛,那时候冯云刚死。阿远两兄弟没跑,还过得不缺钱的样子。 也许是阿远管她要了一笔钱,她后来的叙述中也是对冯云多有愧疚,所以,是不是当初冯云和她逃出来后,意外死了,而这个意外是叶小瑶造成的。 阿远敲诈了她一笔钱,但叶小瑶不怕他一直敲诈吗? 估计也是掐住了阿远和顾晨阳做孔雀毛的事,这样这笔钱就成为了他们互相制衡的平衡点。 叶小瑶很聪明,只有和对方成为利益共同体,才能永远守住秘密,让阿远看到她的价值,才不会泄露。 所以和阿远一起做生意,不仅是制衡,也是利用。 后来阿远两兄弟生意出了事,她就快速的利用冯严将阿远杀了灭口,因为郝大伟说过,当时要不是阿远失踪,顾晨阳去国外,叶小瑶肯定要遭殃的。 总之各中细节都透露出,叶小瑶不是个普通人。 这样的女人,从一穷二白的贫困生,到后来无论是进方盛集团,还是攀上利用各种男人,这样手腕的女人,真的无法摆脱洪先生的监视吗? 她擅长伪装,换身份,行踪诡秘,若洪先生真的能时刻知道她的动向,她闹这么多年,搞出这么多事,就算洪先生不杀她,洪先生背后的人肯定也早出手了。 而叶小瑶活到今天,还将警察拉进她与洪先生这场博弈中,可见她根本不是为了摆脱洪先生的控制,这理由站不住脚的。 而她一直在寻找其他受害者,集结组织这些人一起反抗。 但按照叶小瑶利己主义,想当人上人的目标,投入那么多时间金钱,甚至几次冒险,真的只是为了帮大家报仇吗? 或许她有这份心,但她绝对不是这种将一切置之度外,单纯大义的人。陈立觉得她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那么叶小瑶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陈立发现这女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看透她。 她太擅长利用人性,就拿郝哲来说,虽然他最后背叛了她,交代了她的事。 但也是变相给警方提供了洪先生背景的线索 陈立甚至觉得,也许当初叶小瑶找到郝哲时,根本没有真的信任他,无论郝哲背叛与否,对叶小瑶的局都是有利的。 第161章 道貌岸然 警方按照郝哲的供词,最先锁定了安城医院和刑警队附近饭店的广播。 之前就已经开始查郝哲被提审的视频,加上郝哲提供的日期,在大量监控中,筛选出了郝哲刚被逮捕,中间一次提审,以及医院治疗时,三次隐约听到广播的监控。 对照广播里的内容查到了,当时给电台点歌的电话录音。 以及这几次医院走廊和警局内外的监控。 由于这两个地点都人流量太大,所以一时半会也没找出什么具体的人,但技术部那边说可以通过分析,将用了变声器的,给电台点歌的声音还原,但需要一点时间。 不管如何这也是找到叶小瑶本人的,一个重要线索。 那几段打给电台的,用了变声器的声音,陈立反复听了,有一种刑警的直觉,这个叶小瑶,很可能就在他身边,甚至也许他还正面见过。 …… 另一边,纪莫年买了水果回医院,这两天在刑警队很忙,只给华瑶打了电话,她似乎很不开心看不见他,对他请的护工柳姨也不满意。 可没有强迫他非要来医院,但总会给他发信息,事无巨细,什么刚才扎针时手麻了,中午的饭里吃到一个石子,甚至柳姨和她儿子吵架,偷偷在厕所里抹眼泪。 他也不觉得烦,只要看到了就会回她,那两天在警局,他吃盒饭时都不放下手机,当时何志明瞟了他屏幕一眼,“真看不出来啊,纪导谈起恋爱来这么黏糊。” 纪莫年却是一愣,想开口解释,正好有警员过来找何志明把话题岔开了。 他则有些慌神,盯着手机上和华瑶无聊至极的对话,他不是没谈过恋爱,但总觉得他和华瑶之间没到那种程度。 上次华瑶故意做戏,已经让周围人都觉得他和华瑶在谈恋爱了。 可他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动心肯定是有的,但纪莫年觉得她对他也只是依赖,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可他却很享受,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 但真的和她谈吗?他又觉得荒唐,不只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一方面,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 尤其是父亲拿着银行卡账单提醒他后。 这两天不是忙到没时间回医院,他就是有意以警队忙为理由,给自己时间空间冷静的想一想,他和华瑶之间的关系。 但往往时间并不能给所有人答案。 就像陈立以前问过他,“当真不介意她是下八里出来的?就算不介意她的过去,不介意出身,以他的家庭背景,和她在一块现实吗?” 他不是思想守旧的人,但他终究是个男人。 还是纪长岭的儿子,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虽然这些东西,他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卑鄙,暴露的是人性的丑陋,但这确实又是现在面临的直观的问题,人活在现实里,不可能像在网上随意用道德制高点批判一个人的偏见。 因为现实中,偏见无处不在,人不可能不顾他人目光,独活于世。他更不可能激烈的违抗父母,毕竟他们家早有前车之鉴,他不想家人再一次经历那种重创。 更何况,纪莫年始终没分清,他对华瑶的动心,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她创伤后遗症击中了他心里想赎罪的点。 但不管如何,他都明白一点,他想帮她,最起码让她的创伤后遗症得到缓解,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此时纪莫年刚上楼,就远远看到走廊里的母亲,只是这次她身边没跟着实习生和一些主任大夫,就她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而她对面站着的竟然是,还缠着绷带的华瑶。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了,纪莫年只愣了一瞬,就本能的躲到楼梯口侧墙。 可还是惊动了那边,纪母朝这看了看,不知道和华瑶说了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他心跳极快的走出来,华瑶笑着要叫他,纪莫年却快走了几步,趁她没开口前把她推回了病房,“我妈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刚才的尹院长,是你妈妈吗?” “对,所以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问了问我的身体状况。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 纪莫年一下心惊。 “以后别和她见面,她来找你,就躲出去,见面也不要打招呼,她要和你问起我,就说和我不熟。” 纪莫年非常认真的,华瑶的笑意淡了下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也是,我来自下八里,她不会喜欢我的,你还要管我吗?” 她看着他,那双眼深不见底。 纪莫年叹了口气,“我答应了管你,自然不会扔下你。” “那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让他没法回答。 “你照顾我,给我花钱,让我住进你的公寓,我可以穿你的衣服。” 她靠在他怀里,“你还可以抱我,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可以做这些?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害怕你妈妈发现我?” 纪莫年挣开她,“华瑶,我确实对你动心了,可我们没法在一起。”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出身,我的过去?” “不是,我从没介意过。” “那是你家里人介意?” 这一次纪莫年没回答。 “柳城说过,你大学时交过一个女朋友,可后来就是因为她家情况不好,你母亲反对,所以分手了是吗?其实你也介意出身吧,如果不介意,为什么在你父母不喜欢的时候,不去据理力争一下呢?” “别瞎猜了,根本不是那样的。”他只是想保护一个人,但很多时候反而伤害了对方,可这些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那是哪样?你就没想过反抗一下吗?” “反抗什么?” “一直以来你不都觉得所有人说你顶着光环,努力都变得白费,包括感情也被束缚,你就从来没想过脱离这些吗?” “别瞎说了,我怎么脱离?难道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吗?” 纪莫年真的有些生气了。 大概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声音又柔了下来,“我的意思是,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我可以当你的情人啊,不让人知道那种。我说过的。”华瑶抱住他,“你都承认动心了,为什么不能在一块呢?就不能坦诚点?人生苦短,应该在想做什么时就做什么?”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要有约束。” 纪莫年皱眉,“我也和你说过,不要作践自己,不要当任何人的情人。” “可纪莫年,我说过,我图的就是有人一直陪着我。女朋友也行,情人也行,我就是想和你在一块。” “当朋友也能一直陪着你。华瑶,我说了不会放弃你的。” 他真挚的看着她,华瑶眼中则闪着他看不透的光。 最后她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真是,道貌岸然。” 第162章 被叶小瑶做局 警方很快锁定方盛集团以前那个副经理,据说方志文之前已经升职成集团副总,但三年前又从方盛集团辞职了,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 专门承接一些方盛的外包项目,两年前还结了婚,但没多久说说身体不好,公司也不做了,和妻子出了国。 但警方只查到了他妻子的出入境记录,确实去了美国,至于方志文本人,则没有出国的记录。 这个调查结果非常奇怪。而这两年也没有他的身份证使用信息。 “好么,又一个失踪的。” 找不到方志文这个人,陈立只好先带着纪莫年去方盛集团,找方志文的父亲方衡,他是方盛的第三大股东,算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方衡的态度就更奇怪了,对于自己的儿子似乎很避讳,直说身体不好出国了。 陈立拿了出入境记录后,他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在陈立的逼问下,方衡沉默了足足有九分钟那么久,点了一支烟,才仿佛卸下了商人的伪装,说了实话,“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丢人,陈警官,你们可以保密吗?” “如果您特殊要求,我们警方会保密的,但若涉案,就无法保证了。” “不涉及,就单纯是对集团影响不好,我儿子是没出国,但他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了。” “什么?” 这是陈立和纪莫年完全没想到的结果。 “离家出走?去哪了?” 方衡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说出来真丢人啊,三十多的人了,不应该叫离家出走,就是和我们断绝关系了,谁也找不到。” “能说说他和你断绝关系,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方衡别扭的,半晌,“我早年和他妈妈离婚,他就对我很不满,这些年一直找他母亲,可他母亲早就死了,他奶奶身体不好,我不想方志文闹事,就一直瞒着他,骗他母亲妈在国外,让他进公司什么的。 后来他知道他母亲死了的事,知道我骗他,就发疯了。 我的意思是,闹翻了,什么都不顾了,说一切都是我逼他的,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人就走了。” 方衡不予多说,“都是家里的事,警官,有些细节我不便多说,反正我也找不见他。这些年我们俩虽是父子,但和冤家差不多,他年轻时就是纨绔,做的荒唐事差点都把我气死。 这哪是儿子,这简直就是我的债主。” 陈立若有所思,“据我们了解,方志文先生在方盛集团这几年发展的很好,不仅在市场部做成了好几个大项目,后来还成为了集团副总,就算从方盛脱离出来,也是创办自己的公司,并不是您说的那样不堪。” 方衡却沉默着,抽着烟,似乎不想回答,只说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不同,他始终认为儿子不够优秀。 看问不出什么,陈立就转变了话题,不再聊方志文失踪的事,而是问了些集团的事。 但方衡很防备,一个劲追问警察来找他问这些的原因,说他不能贸然回答,“如果警官您是有什么案子涉及,我会配合,但我有权利知道原因,如果不告知我,恕我无法回答。是我儿子犯了什么事吗?” 看着方衡紧张,陈立抬眉,“那倒没有,其实我们今天来找你儿子,只是想询问市场部以前一个员工的事,真的很久了,有很多年了,那个员工在市场部时和方志文关系密切,我才想来找方志文了解一下情况。” 陈立故意拖长关系密切这几个字,观察着方衡的脸色,“但我估计方总您并不太了解吧,毕竟只是个小员工。 既然您也不知道方志文在哪,那我们也不多打搅了,相信您儿子一直联系不上,您也很担心,之后我们若是调查寻找到他的踪迹,也会告知您的。” 说着陈立站起来,纪莫年惊讶,想说什么被陈立看了一眼马上闭嘴,可没等走到门口,方衡就叫住了他们,“你说的那个市场部的小员工叫什么,也许我知道呢?我儿子那时确实和一个小员工纠纠缠缠,或许我知道些,能帮上陈警官的忙。” 陈立背对着方衡,朝纪莫年眨了眨眼,皱眉回头时,假装为难的,“她叫叶小瑶,在方盛呆的时间不长,但似乎辞职时不太光彩,不知道您了解多少?” 方衡明显有些紧张了。 “怎么?方总认识?” 方衡张张嘴没作答,反问,“你们为什么想了解这女孩?” “她涉及几个案子,我们在调查和她接触过的人,您儿子就是其中之一,其实也是想了解叶小瑶在集团的事,但我猜您应该不了解吧,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尽快找到您儿子。” 这次陈立又要走,结果方衡下了狠心一样的,“陈警官,请留步。其实我对这个员工,有印象,确切说,非常了解,或许你们不需要费劲找方志文,我就可以给警官答疑解惑。” “哦?”陈立装作有兴趣的坐回位置,示意纪莫年记录,“方总知道我想了解什么?” 方衡摇头,回避着陈立的视线,“我不知道陈警官要调查什么,但这女孩犯事,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当初就不是省油的灯。 她那段时间在集团和方志文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也是想积极配合警方,毕竟陈警官多来两次集团,下面的人会猜忌,对集团股价不好。 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就不知和你们要了解的,是不是一回事了。” 没想到方衡竟然非常配合,主动讲了叶小瑶当年在方盛的来龙去脉,和自己儿子的关系。 按他说,方志文一直不让他省心,年纪轻轻就是个纨绔,后来他经济制裁儿子,才勉强让他不再外胡作非为,进集团当个部门副经理,就是为了锻炼他。 一开始方志文也不上进,可后来就突然对工作感兴趣了,竟然干成了两个项目。人也不往外跑了,不怎么和狐朋狗友鬼混了,竟然还把市场部给做起来了。 “当时我还以为他终于长大懂事了呢。 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小妖精把他给迷了。就是那个叫叶小瑶的,一个安大毕业的实习生,这小姑娘可不得了啊,那两个项目就是他帮那小姑娘弄的。 不过要真是好姑娘,能把他管住,还带着他做项目上进,我就忍了。毕竟方志文那段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小姑娘又是安城大学毕业,虽家世差了点,但无所谓。 可我一找人调查却发现,这女孩不简单。不怕你笑话陈警官,我们这样家世的人,联姻是要慎重的。 虽然我儿子烂泥扶不上墙,但他的婚姻不能随便,这会影响集团股价,而且他常年在外鬼混,知道他是个少爷的女孩都往他身上扑,他年纪轻分不出好坏,我做父亲的自然要帮他把把关。” 方衡说的冠冕堂皇,纪莫年在一边皱眉,却没插话。 方衡笑了笑,“说远了,总之,我调查发现那女孩和两个卖低端货的混子有关系,我就找人在道上细查,那俩混子虽然找不到了,但他俩失踪前在道上很有名,不仅玩女人,诈骗,还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你说和这些人混在一块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最关键的,这一查不要紧,我发现是她找道上的人做局。 我那个傻儿子,以为自己英雄救美,全不知是被人下套了。 我气得够呛,但我了解我儿子,就喜欢和我对着干,是个莽夫,对那女的正上头呢,我要让他分手肯定不会同意。 但我这当爸的总不能看着他被人骗。” 按照方衡说的,他让秘书出面,约那女孩出来喝咖啡,想把她和道上混子给方志文做套的证据甩给她,让她自己和方志文分手,彼此留点体面,主动辞职离开。 “结果那姑娘当天根本就没赴约,还说自己可以和方志文断了,但要我亲自来见面,给她十万块钱,还要我手里的证据销毁,才肯和我儿子分手。 不然她就把偷拍的我儿子的床照发到网上,看看是她丢人还是我丢人。” 讲到这,纪莫年听到床照,本能的心里一抖。 方横叹了口气,“我当时气死了,也没办法,只好同意,本来想威胁她,变成她威胁我了。 但既然要钱,我当时觉得就不难摆平,我给了。 结果没想到,我一个商场上的老油条,被她摆了一道。” 说起这个方衡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为了这事不被人看见,没敢约咖啡厅,而是约在一家私人会所,这里多是生意人谈些保密的项目合同,他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后来才品出,从一开始就是叶小瑶计划好的。 打电话约地点的时候,叶小瑶提了一句,“您是方盛的股东,被人看见和我这个小职员在一起,怕影响不好。而且我手里不只有照片,还有视频,被人听去了不好。” 现在想来当时她就是故意的,以至于,在会所包间里,方衡都没反应过来呢,叶小瑶就撕开自己衣服,泼了自己一身酒,正巧他儿子推门进来,他才发觉是叶小瑶下的套。 第163章 分崩离析 根本没有偷拍的照片视频,叶小瑶也从来没有害怕过方衡手里所谓的,她给方志文下套的证据,她更看不上那区区十万块钱。 她野心很大,要的是方志文,这个手里有股份,能被她拿捏住的人。 当时方志文双眼通红不可思议,揪着父亲的领子,方衡那一瞬间觉得儿子几乎要揍老子了。 真是百口莫辩啊,叶小瑶时间把握的特别好,用碎了的酒杯玻璃割伤自己的腿和手臂,装作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她一定非常了解方家,知道这个场景对方志文刺激有多大。 首先方衡就有前科,包养过女大学生,被还是初中生中的方志文撞见过。方志文母亲也是因这事和父亲离婚离家,再也没有消息。 因而方志文和他爸关系一直很差。青春期总是故意气他爸,而很不凑巧的,当时他爸包养的女学生,还是他一个同学的姐姐,他暗恋过人家。 虽然事实是同学的姐姐和他爸,是你情我愿,但他同学怕在朋友面前丢人,就添油加醋说是强迫的,这也是导致方志文和他爸矛盾的最大原因。 所以那天,方志文推开包厢门,看到这一幕,刺激有多大可想而知。 “我后知后觉是叶小瑶设计的,她肯定提前打听好了我家的事,或者从方志文口中套话,就是故意设计的。” 而方志文当时人都疯了。 私人会所包厢没有摄像,所以叶小瑶每一步都算好了。 他还记得儿子当时指着他鼻子,眼泪都下来了,“你如果不是想干恶心事,为什么来会所,你找她谈什么不能去咖啡厅?” 地上的钱,撒了的酒,以及叶小瑶楚楚可怜的被撕了衣服的样子。 方志文根本不听他爸解释,抱着叶小瑶就离开了。 气的方衡当晚就心绞痛进了医院。 后来在他奶奶哭求下,他才去医院看他爸。 方衡给他解释,说那个女的绝对有问题,还把她和社会人勾结下套的证据给他看。 可方志文根本不吃他这套,说叶小瑶以前是找过社会上的人做生意,这些他都知道,他是最了解叶小瑶的人,让他爸别为了拆散他俩,做这种恶心事,甚至和他爸要断绝父子关系。 非要和叶小瑶在一块。 “当时真是疯了,执迷不悟,怎么解释都不行,他被那个女人拿捏了。那女的明显攀上他为了项目,为了钱,在害他。” 方衡回忆,那女孩野心很大,后来不满足市场部的业务,还把手伸到了集团上面的大项目。 结果,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最容易犯的错就是自以为是,“那女孩一个小职员就这么冒进,方志文也跟着在集团里太过冒头了。 我虽是股东之一,可股东之间也有竞争和派系。 我岁数大了,集团新总裁早就不满我的决议,正想找机会整我,我儿子就是出头鸟。 我劝过志文,他根本不听我的,他在那女人怂恿下,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敢干。 所以其实,他后来以为做的一个集团大项目,就是集团内斗下的套。 我不得不牺牲我的权利和新总裁交换,才保住方志文,那个女孩我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方衡到底是商场老手,怎么甘心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他觉得那小姑娘还是太嫩了。 “所以总经理老婆的事,黄瑶是你放出来的?” “没错,这就是一场戏,做局,毕竟要逼着那小姑娘离开,也同时是给我儿子方志文做的局,让他知道那女人到底什么货色,离开她。 到底是小姑娘,一点黄瑶就被迫辞职了。其实都算不得黄瑶,她本身在外为了达到目的就不检点,勾勾搭搭,什么东西。” 方衡冷哼道。 “而方志文,也因此以为她和总经理真有关系,终于肯相信我的话,没去找那个女孩了。只是颓废了很久,我就趁机教他为人处世,做生意,教他男人不要在女人身上摔跟头。” 那段时间方志文特别听话,几乎像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前的纨绔,后来甚至在集团做到了副总。 “你不觉得你对一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造黄谣,很过分吗,你几乎断了她的职业生涯。” “人呢,都是自己选择的路,她在设计我的时候可没把自己当小姑娘,礼尚往来而已,她做局给我儿子,最后断送的只是职业生涯,我已经算放她一码了。这位纪先生,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方衡的话把纪莫年问住了,他是激动了些,在这个问题上,别人没有插话的权利。 “那后来呢,叶小瑶后来是不是又找你儿子了?” 方衡却摇头。 “后来方志文很听话在集团发展的很好。我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 陈立皱眉,但又一想后来叶小瑶换了身份,也许方衡并不知晓。 而且据郝哲说,叶小瑶再找方志文时,是和冯严一起了,所以方志文应该和她没有情感纠葛了。 “那有别的女人,类似叶小瑶这种情况吗?你后续在你儿子身边发现过吗?” 结果方衡还是摇头。 陈立却对于方衡这个结论,持质疑态度。 就算叶小瑶后来换了身份,身边有了冯严,可当初和方志文是闹的很不愉快分开的,有误会也好,虚情假意做套也罢。找上方志文,他都不会再帮叶小瑶了吧。 还是说,那时候换了身份的叶小瑶,方志文没认出来? 从新掉进了她的圈套? 可即便整了容换了身份,曾是自己爱过的人,真的看不出蛛丝马迹吗? 就算如此,他再次入局,可叶小瑶第二次接近方志文时,要的可不只是项目那么简单了。 郝哲说,她利用他接近集团的高管和股东,抓住那些人的把柄,得到了很多行业信息,因此在外捞了不少钱。 这事,方衡不可能没发觉,他不会眼看儿子得罪这么多人。 而且方志文帮她到底图什么呢?据调查,方志文并没和叶小瑶冯严一起在外获利,他只是帮了她。 现在看方衡的态度,应该是不肯说了。 “那讲讲你儿子为什么出来自己开公司,不是在集团发展的很好吗?” “年轻人嘛总有自己的想法,那时候集团党派争斗很大,我这把老骨头斗不过了,我那个傻儿子更是,差点被人陷害入狱,出来自己开公司,拿着集团的外包订单,做个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 方衡说的含含糊糊。 “后来你儿子结婚了,又为什么撇下妻子离家出走了?您没找过他吗,还对外宣称他出国了?” 陈立步步紧逼,方衡咳嗽着,“我之前说了,因为我瞒着他母亲的事,他很生气,他结婚也是我逼着他联姻的,他并不爱那个女孩。 所以就为了报复我,留了离婚协议书离家出走了,而我在集团的地位,绝不能让人知道这事,这会影响股价,所以谎称他出国了。” “我们很好奇,贵公子到底和您有多大的恩怨情仇,能事业也不管了,老婆也不要了。 而且他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留下离婚协议书就走了吧,他们是领了离婚证的,是和平离婚了,他离婚了没有必要离开公司吧,什么都不要了。只为了和您志气? 并且我调查过他的身份证使用信息,您儿子这么多年在外,再也没使用过身份证,这已经不是单纯离家出走了,你甚至可以报警了,这属于失踪,失踪两年了联系不上他,你就不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方衡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他当时受了很大刺激。其实说来惭愧,这些年他即便叛逆,总做让我不痛快的事。但除了叶小瑶那事外,其他的最后都还是听我的话。 放弃他喜欢的画画,学金融,进公司,甚至后来让他联姻,也同意了。 就是因为,他母亲当年和我离婚后,就走了,他找不到,他为了知道他母亲的消息才不得不听我的。” 方衡叹了口气,“最后发现我是骗他的,其实当年,他母亲出国后没多久,就意外去世了。我没敢告诉他,那孩子和他母亲感情非常好,他一直以为是我辜负了他母亲,其实他母亲也背叛过我。 他那时和我闹的凶,集团内部争斗,我家里不能出丑闻,而儿子威胁老子,就是最大的丑闻。 所以我就和他说,只要听我的,我就让他知道母亲的消息。 实际上,瞒不下去的时候,我找人假扮过他母亲,给他写信,我知道迟早要曝光,可我没想到他知道的那么猝不及防,一时接受不了。 和我闹翻了,和他老婆离婚了,说我不该束缚他这么多年,不该骗他。 他恨我入骨,为了报复我,我所希望他做的,他都不要了,公司名利地位金钱,以及我给他安排的妻子。 我找过他,他应该是躲起来了,不是出事了。” “你就那么确定?还是说,其实方总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 “那你如何确定他是安全的,一个人怎么躲,能一次身份证都不用?” 第164章 约会 “他是成年人,有什么安全问题?他就是和我赌气,故意让我找不到他,我之前找过,所以他不用身份证了,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是道上那些不入流的办法躲我。” “你知道他去哪了,他一个少爷怎么认识的道上人?方总你是不是知道他后来和谁在一块?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警官,我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家里的事都说了,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也说了来找我儿子是了解那个叶小瑶的事。我都说了,你们还逼我说什么? 这是我家的私事,希望你们不要四处说,我和我儿子的矛盾,用不着你们这些人来说道。” 大概方衡的声音大了些,玻璃门外有员工往里看,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声音也冷了,“陈警官,你们要了解的我都说了,你也知道,大集团里的高管和股东,一旦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股价,会影响很多人的饭碗,我猜你们来找我,而不是传唤我,也是这个原因吧。所以……” 陈立挑眉,“那是自然,我们直接来询问,没和前台说是警察,也是这点考虑。” “我该配合的都配合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若不死心去找方志文,尽管去找,我一会还有工作,就先不留您继续喝茶了。”说着叫秘书过来送客。还不忘嘱咐陈立,如果这些和他们的案子无关,就请保密。 纪莫年皱眉不甘心,还想追问,被陈立拦住了。 陈立到态度很好,顺从的随着秘书离开了集团。 出了门纪莫年忍不住,“明显后面方衡在说谎。亲儿子啊,一点身份证使用信息都没有,他不担心?他肯定知道他儿子在哪,就是不想说,中间有事,我不信他那么多年盯方志文那么紧,方志文帮叶小瑶接近高管和股东的事,他一点不知道。他肯定有所隐瞒。” “你知道有所隐瞒,就该明白,今天在公司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别的了。” “那怎么办?”警方也调查了集团其他股东和高管,没人承认,还没证据。 而且国外方志文的前妻也联系不上。 陈立若有所思,“你说一个人多年不用身份证,为什么?” “死了,或者像叶小瑶一样换了身份。” 陈立打了个指响,“若是方志文死了,方衡没必要秘不发丧,说出国了。 要是换了身份,方衡也不知道他在哪,这么多年没报警也没闹起来?我调查了方衡,这些年根本没在道上或者哪,打听过自己儿子的行踪,说明什么?” “说明方志文没死,也不是离家出走。他肯定知道儿子的下落。” “那你说一个人在父亲的常年控制下,没有死,也没有换身份离家出走,那能在哪呢?” 纪莫年心里一沉,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说。 陈立皱眉,“发什么愣,问你呢,分析一下啊。” 纪莫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觉得呢?” “我暂时还没想到答案,什么情况下儿子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却还坚持说他离家出走了。 像方衡这种有头有脸的人,你说最怕什么?我怀疑方志文身上肯定出现了难以启齿的情况,虽然还没想透。 但,可以去查方衡的生活轨迹,如果他知道儿子在哪,这些年一次不见面吗?” 纪莫年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陈立走出很远,他才被电话铃声惊醒,是母亲,提醒他别忘了今晚和方苗的约会。 他本该找借口,可昨天在医院走廊里看到母亲和华瑶说话,他在电话里几次想问这事,但都没敢,他晓得那天母亲知道他在墙后面,但是没回头,也许是一种警告。 纪莫年有时真的很恨自己的犹豫和懦弱,但他也明白,无谓的挣扎,结果只会让他和父母都受罪,就像姐姐当年一样。 他回答着好,反正现在心绪混乱,有点事分散精力也好,于是就和陈立打个招呼没回局里,直接开车去了方苗所在的医学院门口。 方苗之前在国外留过一段时间学,后回到国内读博,主修眼神经,算是他母亲的学生。 他车子刚到没一会,方苗就出来了,落落大方,披肩长发,见到他就笑的眼睛弯弯的。 她很会活跃气氛,上车就开始和他说今天小组里临床遇到的几个有趣的病人,她是那种不会让人冷场的存在,“师兄你知道吗,咱们眼神经和尹院长他们那个脑神经科,是要一起会诊的。 今天有个病人就是,眼神经受损,结果脑休克,开颅才发现,眼神经稍微深一点就伤脑神经了,差一点他就瘫痪了,还好我导师厉害。 还有个病人,脑里血块压迫眼神经,竟然说自己在视网膜上看到了几个小人跳舞。当时我们以为发现什么医学奇迹了,最后发现是他菌子中毒。” 女孩笑得前仰后合,一口一个师兄,到让纪莫年紧绷的抑郁心情放松了许多。 餐厅是方苗选的,一家俄式西餐,落地窗,热闹的街道,外面华灯初上,非常有气氛。 方苗拿着菜单仔细看起来。 纪莫年则是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手机突然震动,是华瑶的信息,“晚饭柳姨买了我最讨厌吃的豆苗,我倒掉了,她说我浪费。” 纪莫年皱皱眉给她回了一句简短的,“让她再买一份别的。” “我想吃你上次买的咖喱饭。” 纪莫年把外卖地址发给了她。 “在工作吗?”方苗这时把菜单递过来,他只好放下手机,但对俄餐不熟,手机又震动了,这次他还没等拿起来,方苗就笑着,“尹院长说你喜欢吃羊肉,我刚才点了,你再点个主食怎么样?” “都行。” 看他手机接二连三的来信息,方苗善解人意的将菜单接了过去。 他皱眉再次打开手机,还是华瑶。 “上次你买的香蕉烂掉了。” “今天在走廊上看到个特像你的人,我跑过去,发现不是你。” “你不会一直都不来看我了吧?如果你不想让我当情人,仅仅做朋友,只要一直在一块,也可以。” “但你会一直和我做朋友吗?如果你有女朋友了呢?” “所以,为什么不回我啊?” “所以,你说你不会扔下我,是假的吧。” 纪莫年看到最后一条,本来打好的什么别瞎想,你发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回,这些字此时都好像借口一样无力,他没勇气点发送键了。 正烦躁着,方苗叫他,“师兄?要不要喝点酒?” 那温柔美好的,一看就是自小没吃过苦的温室娇花,正拿着酒单朝他晃着,“师兄你工作很忙吗?” 她有些撒娇的,“还是,我说话就那么无趣吗,你一直看手机。” “没。” 纪莫年赶紧把手机扣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很不礼貌。 “看你刚才着急回信息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没看到女朋友信息吓到了。好在我知道,你单身。” “你怎么知道我单身。” “尹院长说的啊。” 此时正好上菜了,“其实我还挺好奇,师兄你这个类型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 “我什么类型。” “就很,高岭之花。” 纪莫年失笑了,“这是什么形容,我平时并不高冷,更是称不上花,工作忙起来不修边幅,我现在就两天没洗头了。” “可你这张脸长得好啊,知道吗你身上有种气质,面对什么都很有底气的气质。我爸以前就说过,看医院的病人,不看穿着,只看他眼神就能分得出来这个人过得好或不好。 身为医生就要会看这个,不能一味觉得对病情有帮助就开昂贵的药和治疗方法,很多救命的药,反而会要了有些人的命。 这句话让我一直印象深刻,也是我最初对学医产生兴趣的点。 我父母都是科研医生,从小就很忙,这样家庭长大的我,缺少陪伴,我曾和自己说以后绝不搞科研或者学医。 可后来我知道做医生可以接触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看他们为病痛苦,你多多少少帮上点忙,这很有成就感。但当我真到临床实习时,才发觉我这想法多天真。” 第165章 心绪不宁 方苗笑着,“很多时候,医术再高的医生,也医不了人的心,我猜学长你当过记者,更有体会吧。很多人呢是愚昧,是陋习,是执迷不悟。 而医生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说这话好像有些高高在上了,但很多时候是患者自己,因为一些原因不听遗嘱,最后还要埋怨医生。 后来接触的病人多了,尤其是去国外学习这段时间,国内看到的少,国外就很多了。” 方苗比划着手势,“国外那些吃药丸的人,你知道吗,常年吃那种东西的人,什么谎话都敢说。 一开始真的有被病人骗过,还很同情,后来知道真相除了恶心,我更感叹人性之所以可怕,后天环境和天生性格都是缺一不可。 我才放下执念不再执着于挽救一个人的心,很多事尽力而为,医生又不是神。 我倒是有些理解当年鲁迅弃医从文了。” 说到这她指了指纪莫年,“我面前这个弃医从文的,师兄你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才转去新闻系? 呼吁更多的人醒过来,远比救一个麻木灵魂,要有成就感。” 纪莫年听了她的话,很是惊讶,之前以为她和那些母亲同事父亲朋友的孩子一样,老实听话,医学世家,是个古板的姑娘,此时真意外了。 倒显得他狭隘了很多,以至于纪莫年把刚才还心不在焉的态度收敛了,意识到了自己多不礼貌,认真的看着方苗,“我没你说的那般大义,也和鲁迅先生没办法相提并论,我转系是因为突然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 确实,小时候他还喜欢玩个遥控车,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在意自己的喜好。 大概就从姐姐的事起,他发现,一个人爱上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就会变得失控疯狂,甚至可怕。 姐姐的事,对他创伤太大,他都不敢再喜欢什么了,尤其是人。 其实大学里的女朋友,在分手的时候控诉过他,他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他也许没有真的爱过那个女孩,只是她出现的恰巧,顺水推舟的他们在一起了,他也许对她有好感,但说不来多爱,他亲眼见过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最后会如何,他便恐惧了,好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前女友曾说,看不懂他,他明明那般温柔体贴,会做好男友的一切,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会照顾她,可她觉得他离她总是很远。 他确实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室友们要么喜欢打游戏,要么目标明确要出国使劲学习,要么就像柳城那样,花天酒地。 纪莫年其实不是多高冷,多正经,他只是觉得平和最安全,最能让期待他的家人,同学,老师都满意。也是让自己最能逃避过去阴影的办法。 转去新闻系,是意外中的意外。 因为他发现了比保持平和,更能让他缓解内心对姐姐的愧疚感的事。 就是不断帮助那些走入黑暗的人,让他感觉一次次在救赎曾经的自己。 不是他多善良,也不是他多大义,想要唤醒哪一类人的决心。 他其实内心真实的想法相当自私,他只是想他如果做更多的事,是否能够,赎罪。 “所以你是喜欢当记者?” “算不上多喜欢,就是觉得有意思。” “那后来为什么不做了呢?” 纪莫年沉默了一下,方苗马上转移话题,“尝尝这个菜。” 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吃饭了。 纪莫年这才有时间再去看手机,可手机已经不震动了,屏幕上是他没发出去的信息,可能太久没回,华瑶刚才打了电话,他聊天没听到,再看十五分钟前最后发给他的一条信息。 “你和谁在一块?” 他想了想回了一句,“朋友,在吃饭。” 想了想他又打了一条说晚一点去医院看她,可还没发出去,对面方苗杯子伸过来和他碰杯,“不喝点红酒吗?” “我开车了。” “别那么拘谨,一会叫代驾。” 纪莫年于是也拿起了酒杯。 可就在抬头的瞬间,心里一沉,他看到落地窗外不远的树下,站了一个人,是华瑶。 大概看到他慌张的眼神,方苗皱眉问他怎么了,他心跳极快脑子一片空白转头看着方苗,可又马上回头去看窗外,刚才树下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眼花了吗?这个时间华瑶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她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这? “怎么了,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他摇头,又拿起手机,并没新的信息或者来电记录。 纪莫年也不确定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她,他觉得荒唐,此时外面车水马龙,也许是自己眼花了。 可他本能就开始担心,甚至假装去厕所打了电话,华瑶没接。 他很烦躁,想着快点吃完,回医院去看看她到底在不在,但同时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唐,就算自己出来吃饭被她看到了又怎样,他们只是朋友。他为自己此时被抓包了一样的心情感到可笑又恐惧,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她呢? 一定是担心她又跑出医院对身体不好,对,一定是这样的。 况且,也许就是自己多心了眼花了,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从安城医院跑到这么远来,又恰好看到他了? 回到座位上,他努力平静,可还是心神不宁。 方苗看出他脸色不好,“怎么了师兄,是有事吗,反正已经吃好了,要不然你先回去?” 她有些遗憾的拿出两张舞台剧的票,“就是浪费了这两张票,喜剧呢,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我还想让你从专业导演角度给我讲一讲,不过你要是有事,就算了。” 纪莫年摇头,“没,没什么事。” 因为他刚才又给护工柳姨发了信息,问华瑶是否在医院,是否有好好打针? 柳姨给他回的信息是,华瑶在。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他不想去深究自己刚才为什么慌张,就算真看见又怎样,他是自由的。 难道她还想用照片视频威胁他吗?若她还这么做,大可以连朋友都别做了。 而且他不信华瑶真的敢把照片发出来。 可虽这么想,他心里还是不舒服,走出饭店,街道上晚风微凉,话剧院离这不远,走路就可过去,他俩都喝了点红酒,正好散散酒气。 街道上处处都是生活气息,小吃摊冒着热气,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买菜的妇女,还有几个大老爷们在路边烧烤摊喝酒。 方苗为了躲一个疾驰的自行车,往他身边靠了靠,顺势就挽上他的胳膊,他身体一僵,没等撤出身,方苗就歪着头冲他笑了一下。 他皱眉,可就这么一侧身回头,看到侧街一处煎饼果子摊前,站着一个女孩,侧影非常像华瑶。 他停住脚步。 甚至往前跑了两步,想看得清些,可那女孩已经付完钱拐进了胡同。 他又跟着追了几步,那女孩已经看不到了,此时方苗跑着跟上来,她穿着高跟鞋走不快,拉住他胳膊,“怎么了,你看到谁了?” 纪莫年还沉浸于不可思议中,回头,看着方苗疑问的脸,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是疯了吗?明明已经确认过华瑶就在医院,可怎么接二连三的看到她,只是轮廓相近吧。 此时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慌张太明显,虽然尽量遮掩,可心彻底乱了。 哪怕他笑着说没事,和方苗一起走进剧场。 话剧开演了,周围人哄笑起来,只有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现在台上在演什么。 手机又震动了,他慌张拿出来,是华瑶,这次没发文字,是一段语音。 他按了语音转文字,可剧场信号不好,转了半天也没出来。 他这才把手机贴近耳朵。 可台上正好一个包袱,全场哄堂大笑。 前几秒语音他根本没听清,只听到最后两秒,华瑶带着哭腔,“救我。” 他一下站起来,彻底慌了,直接出了剧场,一楼大厅安静没人,他点了语音,“纪莫年,有人跟着我,救我。” 带着回声,打在他心上。 他手在抖不断地安慰自己,就是恶作剧,一定是她的恶作剧。 柳姨说她在医院。 可就是打不通华瑶的电话,又打给柳姨,他平时和柳姨沟通几乎都是信息,从来不打电话,这一次突然,柳姨那边半天才接,背景声音却特别乱。 纪莫年一下明白了,“你不在医院?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在医院?” 后面这句话几乎是吼着,“我不是让你在医院看着她吗?” “我,我就是出来买个饭,华小姐晚饭不爱吃,让我出来买三明治。” 可柳姨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喊她,“妈,你干嘛呢,烧烤摊这么忙你还有时间打电话。” 纪莫年一下就疯了,“你不在医院,可你刚才竟然敢和我说她在医院?” 柳姨慌了,“我就出来一会,华小姐肯定在医院啊,我看着她睡了才出来的。” 她还想解释,纪莫年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一下想起刚才看到的人,跑了出去,不顾后面方苗喊他,“师兄,你去哪啊?” 他顾及不了那么多了,跑回刚才那条街,给煎饼果子摊老板看了华瑶照片,得到了确认。 转身朝着后面胡同过去,心里一万个祈祷,千万别出事。 然而下一秒,在黑暗的巷子里,他被人拉住,一个熟悉的微凉气息贴上来,声音久违,带着诱惑,“我就知道,你担心我,你心里放不下,所以才会在和别人约会时,也跑出来就找我,对吗,纪莫年?” 第166章 惑 纪莫年惊讶的,不敢置信,直接抓住眼前人的手。可巷子里太暗了,看不清来人的脸,虽然她身上是他十分熟悉的味道。 一把将她从黑暗中扯出来,站在路灯下,她没站稳靠在了纪莫年怀里,真的是她,华瑶。 她抬手摸上他的耳朵,带着倔强和胜利者的笑意。 “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不在医院跑出来干嘛?怎么会在这?为什么又骗我。” “骗你多少次,你不都会上当?” 她贴近了,想去吻他,被他一把扯开,“无聊,无耻。” 华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怎么?打扰你约会,不高兴了?” 纪莫年还没缓过来,手依然发抖,“我刚才以为你出事了。” 那一瞬他想起了姐姐,想起母亲狠起来的手段。 华瑶却一双眼睛仿佛透过他的愤怒看清他的灵魂,“你是害怕我出事,不是因为我打扰你约会?” “我是恨你骗我。” 纪莫年一把揪住她的领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知不知道,谎话说多了,就和狼来了一样,下次真遇到危险,我不再相信了怎么办?你把我对你的好当什么?你从一开始就骗我,浪费我对你的好。” 纪莫年真生气了。 不再管她,直接就走。 他情绪上头,整个人都没从刚才的慌张里缓过来。 华瑶追上他,“你说你对我动心了,你会陪着我,可你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吃饭。” “那又怎样?我们什么关系?我和你顶多就是朋友,我说了不会抛下你,会帮你走出一切,但我也说了,我们没法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她个子小,他的每一步,她都要追两三步。可她却不死心,一直在后面拉他,被他甩开还是拉他,“纪莫年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敢说,你对别的女人,也有对我一样的心情吗?你敢说你和她吃饭的时候没有想过我吗? 你敢说你和她一起时,有和我开心吗? 你刚才看到我在窗外,为什么那么惊慌。 如果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那么好,关心我吃了没,有没有好好打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干嘛对我好,在下八里的时候你就不会上我的当。” 纪莫年停住,转身,侧街的路灯并不多,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华瑶,那你呢,为什么在陈达对我动手时,义无反顾的奔向我?” 华瑶眼神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别过视线,“我喜欢你啊。” “根本不是。” “是。”华瑶倔强的靠近他,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哽咽,“别和别人在一块行吗?你说过要陪着我的,我在你身上就图这个。” 纪莫年想挣扎,她抱的更紧,“纪莫年,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你嘴上说不介意,但你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我们各方面都不匹配。” “我没有。” “你有,你表面伟光正,就如你当初做记者,现在做公益纪录片导演,你倡导人人平等,没有阶级歧视,你好似在帮那些底层的人争取最大利益,其实你一直在骗自己,你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 你努力把自己当好人,你以为你讨厌你父亲地位给你带来的光环枷锁,讨厌那些人对你身世的阿谀奉承。 可你真的褪却这些,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真道貌岸然啊,你明明喜欢我,我的存在就是诱惑着你,可你矛盾啊,你矛盾的点在于,其实你和你父亲,和那些人一样,介意别人的眼光,介意我过去的肮脏。 可你骨子里又叛逆的被漂亮的廉价的我吸引,你矛盾于你怎么会被我这样的人拿捏诱惑,却又确确实实被诱惑。 所以你不愿意放弃我,又不敢真的得到我。 可是今天你见到别的合适的美好的光鲜的女人,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对吧?你问问你的心是不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道貌岸然,你连你内心最肮脏的想法都不能面对,你比那些毫不掩饰对我出手的男人还不堪。 虚伪的可怕。” “我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真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迷蒙的夜,路灯仿佛在晃动,他脑子炸裂,她字字句句都打在他心上,他在极厉的否认,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越否认,心跳越快。 最后她吻上来,他身体震动挣扎了一番,可又被蛊惑一样,她的声音在耳边,“你就是想得到我,可你害怕被我看清,你总想证明你和那些庸俗的男人不一样,可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比他们更虚伪。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 “我没有。” 他一把扯开她。 眼前的华瑶泪流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如砸在他心里。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想过如果真和我在一起是多么麻烦,别人怎么看你?还是你没想过和我上床的样子。” 她真像鬼魅,纪莫年捂着脸慢慢后退。 她的声音还在耳畔,带着哽咽和哭腔,“你的借口很多的,我知道。 你只是可怜我,你只是好心同情,你多好心啊,你过去做记者时帮助底层的人,你把自己放在和你父亲对立的位置,你觉得你高尚,你不需要他的光环也是个成功的人。 你不像他们那么在乎家世地位,实际上你比谁都假。你敢说你做那些从没有过私心? 你想让别人承认你的成功和你父亲无关,又享受着他赋予你的光环。 你比婊子还虚伪,既要又要还要。 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你怕别人看轻你,你怕我给你带来麻烦,怕你父母真的和你作对。 你一直以来对你家里的反抗,也只是那么虚于表面。 没有真正的摆脱和反抗过,因为你明明白白,去掉这层身份你什么东西都不是。 可你又标榜自己的独立,真做作,虚假的面具戴久了,自己都以为自己光鲜靓丽了吧。 你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 你和我之间,一直是你胆小脆弱,不堪一击。” 纪莫年心里被她说的要炸了,他拼命地在内心否认,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根本不是那样子,华瑶,根本不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没那么虚伪。” 华瑶没给他时间,扑过来亲吻他,强烈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的回抱住她。 她在喘息的功夫还在刺激着他,轻笑着,“身体倒诚实,虚伪的人。” “你闭嘴。” 他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闭嘴,她就像个魔鬼一样,啃食他的意志,他把她反压在巷子墙上,像惩罚她的大胆一般,狠狠的咬在她嘴唇上,咬在脖子上。 最后听到华瑶嘲讽的笑声,他才一下清醒,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松开了她,退后着,整个身体不受控的颤抖。 而眼前的女孩,是破碎的。 靠在墙上笑着,笑的泪流满面,那双眼勾魂夺魄。 可刚才动作太大,她摔在墙上,肩膀手臂和大腿上的纱布全都渗血,幽暗的路灯照在她脸上梨花带雨,嘴唇上是他咬过的血痕。 渗血的纱布,瘦弱的身体以及冰冷的目光,破碎如她,每一根头发丝都带着对他致命的诱惑。 纪莫年恐惧的不敢上前了,看着华瑶靠着墙滑下去,他才意识到什么,去抱住她。 她却依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活得那么累呢?承认自己卑鄙,有什么不好。你完全可以拥有我,藏起我,满足自己的私心,又不让人知道。” “不要再说了。” 她却虚弱的伸手向摸他的脸,“傻子。” 这两个字不再犀利,仿佛刚才步步紧逼的她,是他的幻觉一样。 他惊醒,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还受着伤,他刚才是疯了不成? 今夜阴天,了无星光,纪莫年一瞬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有太多年没有心情如此起伏剧烈,可这样的情绪让他觉得无比恐惧。 但他控制不住啊,面对华瑶的时候,他总是这般失控。 多年接受的教育让他明白,这种情绪不是好事,他该远离她,像李教授说的那样,该停止对她的靠近,可他的心却不肯,矛盾让他疯狂。 放手吧。 不要。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他心里无数次的和自己叫嚣,可意志却怎么都不肯放开,就好像放开后,世界虚无的让他真的再找不到任何意义,他不敢想象那空虚,那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姐姐刚死的时候。 他只要一想那个可能,就忍不住战栗。 第167章 情史 把华瑶送回医院时,她已经哭累了睡过去。 病房没开灯,他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越来越看不清她了,更看不清的是自己。 手从她头发自然的摸向她的脸时,纪莫年如触电一般,自己究竟在干嘛? 其实华瑶有句话说的对,他对她做着情侣才有的亲密举动,却不肯承认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这和不负责任的渣男又有什么区别。 他走出病房,此时柳姨谨小慎微的在门口等他,“纪先生,我真的只出来一会,我和华小姐说了,她让我出来的,说睡着了不用我照顾。” “你之前从来没和我说过,而我的要求是你要整晚照顾她。” 纪莫年声音冷淡,不似平时温和,柳姨有些惊讶,眼前的男人从未有如此冷漠的一面。 “是华瑶不让我告诉你的。” 柳姨小声的有些心虚,纪莫年抬头看向楼梯口,那有个花臂男人叼着烟往这边看着,“那是你儿子?” “啊,不放心我,跟着来了,没别的意思,因为一会要去取货,所以顺便。” “之前华瑶就和我说过,她不喜欢你,你总是自作主张,还有你儿子,不该出现在这,我雇的是你,以为你老实,看来是我错了。” 华瑶早和他说了很多次,柳姨不行,可他却只以为是她想要他亲自来医院,他今天其实很后怕,如果不是玩笑,她真出事了,不敢想象。 纪莫年拿出一千块,“以后你,不用来了。” 柳姨还想争辩,纪莫年这活轻松又给的多,没想到会被辞退,还想说什么。 纪莫年却挑着眉指着楼梯口的人,“带着你儿子,离这远点,滚。” 他很少说这种话,和平时判若两人,柳姨被他眼中的锋利刺的一抖,只好离开,走到一半回头欲言又止,可看到他身后,又像恐惧一样的赶紧走了。 纪莫年回头,身后的华瑶抱住他。 他叹了口气,眼神中的冷意弱了下来,又把她抱回了病房。 哄着她睡下后,想出去抽根烟,走到洗手间的窗前,拿出手机发现有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方苗的。 纪莫年一下从情绪中醒过来一样,回过去,可方苗没有埋怨质问他,只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纪莫年这一刻是真愧疚,觉得抱歉,说突然有个朋友出了事,他就去处理了,走的急忘记和她说了。还很抱歉没能送她回家。 这借口漏洞百出,方苗却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生气,打断他喋喋不休的道歉,插嘴问,“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什么?” “我是说,给你发消息的人。” 纪莫年不知怎么回答? “如果觉得抱歉,就陪我聊一会吧,今夜,我想我没有那么容易入睡了。” “真的很抱歉。” “不要再道歉了,我想听点别的。” 纪莫年索性靠在窗口点了支烟,“想听什么?” 他不擅长和女孩通电话,就算大学时谈恋爱也多是见面,他不喜欢和女孩就单一的无聊话题在电话里长时间的沟通,确切说是不喜欢和任何人煲电话粥,这些年唯一和他打电话时间长能聊一聊除了工作外的,就是梁旭了。 再之后,他很多年没和人没目的闲聊,就算是母亲偶尔问他生活状况,也说不了两句就会挂断。 所以此时纪莫年根本不知要聊什么,他也不想打这通电话,只因自己之前的行为太过分了,此时的耐心是弥补,而电话那头的人也知道,只她并不想挂电话。 “聊聊禁忌话题,就当你今天扔下我的补偿,你也不用自责了。” “什么禁忌话题?” “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别说就大学那一个。” 纪莫年被她逗笑了,“瞧不起我啊。” “没,我也就交过一个男友,想知道分手原因吗。” “你敢说就说。” “没什么不敢说的,就我在国外留学那两年,他也是个留学生,毕业我们一起回国,他在海城,我都想留在海城读博了。 但他爸妈在海城是很厉害的人,觉得我家配不上他,他后来娶了海城一个领导的女儿。” 纪莫年惊讶,“你父亲可是科研所的。” “我当时没和他说,只说我父亲是安城一个小医院的医生,其实我也没算说谎。”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们本就门当户对,可以在一起。” “我那时还年轻,就想要一份纯粹的爱情。想看看他在不对等的身份下,选我还是选他父母,事实证明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他一开始很纠结,甚至为了我从家里搬出去,可就在我不想看他为难,想告诉他的时候,他却和我说了分手。 还说了很多理由,都是我们结婚后的困难,消费观价值观甚至将来孩子的就学教育问题,和朋友来往,人脉工作,他和我讲了一晚上。 这些话我爸曾和我说过一百遍了,但那天我从他嘴里听到时,还是无比扎心。他还扮演深情,说他爱的是我,只是不能给我名分。” “他什么意思?” “让我做见不得光的情人啊,他觉得我只配做这个。”方苗在电话那边嘲讽一笑。 “我到最后离开,都没告诉他,我家庭背景不逊于他。” “为什么?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想让他后悔。” “我只是对他死心了,告诉他会纠缠我,我怕我动摇,而我不想回头。” “那你恨他吗,他更看重家庭背景。”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他说的确实是比较现实的问题,人总要求纯粹的爱,才是反人性的,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们对爱情的价值观不同而已,没有必要站在什么道德点上去批判谁。” 方苗笑了,“说说你的恋爱史吧,和前女友为什么分手?” “她要出国,我不想去。”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不够爱她。” “也许吧。” “那你爱过什么人吗?” “你觉得什么是爱?” “轰轰烈烈,在你眼中除了他看不到别人,最重要的一点,明知道她各方面不合适,还想和她一起。” “不合适在一块注定是悲剧。知道要遍体伤痕还勇往直前,不是愚蠢吗,这种感情值得吗?” “经历过的都说值得,那师兄,你和我见面,其实是因为我条件合适,听尹院长的话而已,对吗?” “那你呢?你不是追求纯粹的爱,还是选了门第相似的我见面。是上次的事,看开了?” “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不因你是谁的儿子。” 方苗这句话坦然而直接,让纪莫年猝不及防。 她笑了,“刚才那一瞬有没有心动?” 纪莫年没回答,方苗也没再追问,而是说了一句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第168章 筛选 陈立那边找人对照筛选了郝哲在残联会和文学院下属作协,近两年和官方的合作。 作协活动多一些可以理解,没想到残联会和官方合作的活动也很多,光是和交通联合的残疾人马拉松就举办了四次,再有就是和警局的合作。 陈立皱眉,“残联会和警局合作过?” 何志明点头,这个案子还是他上半年带队办的,当时刑警队端了个传销诈骗团伙窝点。 结果发现涉案人不少是残疾人,引起了很大轰动。 何志明去残联会了解情况,发现很多残疾人因和社会接触不多,比较单纯,一度成为了诈骗传销针对的对象。 当时残联会的付振明觉得应该加大宣传,让残疾人加强防骗意识,也想让大众更了解残疾人的状况,两方面做宣传,当时警局宣传部也觉得是个好选题,就联合残联会以及电视台做了这次活动。 何志明还记得,当时和局里对接的残联会的人中就有郝哲,“因郝哲本身还是作协的人,所以那次他和付振明一起过来对接的。 陈立其实也有印象,因那次宣传效果很好,副局乃至省里的一些人还参加了。 陈立点着头,又拿起作协和官方的合作资料,这就多了。 不过,按照郝哲的意思,他接近那个人的时间,应该就在叶小瑶找上他的那一个月里。 所以,最后筛选出四个人,交通的顾队,文旅的夏处长,之后就是刑警队的何志明和副局。 但就前两个需要重点调查,因为和警队那次宣传时间,在叶小瑶接近郝哲之前,所以时间不符。 之所以还放在筛选结果里,是因警队之前出过奸细,陈立后来仔细想过,觉得警队的奸细如果没有内部职位高的帮忙,能如此顺滑的单打独斗吗? 他持怀疑态度。 筛选后,就要大量查当时活动中和郝哲接触的视频录像,这个工程不小,用了一天一宿才整理好,但也不能确定是谁,得专案组逐一将画面进行分析。 重点排查的前两个人的视频资料,已经发给了专案组。 陈立则悄悄要走了何志明和副局的视频资料,并嘱咐这事无需让专案组其他人知道。 然而这边专案组分析录像需要时间,那边对方衡的追查却很快有了结果。 可让人失望,查了方衡的行踪,他这两年竟然除了公司就是家,大多两点一线,并没有查到可疑地点。 身边的人更是简单的很。 以前他在业界确实很风流,包养女大学生当红明星什么绯闻都有,妻子离开后,他没再婚,也没有私生子,除了一些绯闻偶尔上金融八卦,其他都算干净。 但这两年不知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还是如何,身边只有一个叫卢美艳的过气退圈三线明星,年纪只比他小十几岁,和他过去绯闻里永远不超过二十五的对象不同,这次不少人传这女人有手段把方衡拿下了,跟了他两年还住进了他的别墅,虽没领证,但能住进方衡家,就是女主人的标志。 去方衡家前,纪莫年看了卢美艳的资料,早年当过护士,后来机缘巧合进入娱乐圈,大概入行晚,加上长相并不十分惊艳,只能演配角。 可退圈前曾有两部戏,虽是配角但很出圈,人也小火了一把,可惜因最后一个剧组对其评价很差,被网曝,以至于退圈,着实令人唏嘘。 然而,外界不知道的是,卢美艳被网曝背后,其实是个刑事案件。 她进的最后一个剧组,拍戏在荒郊野岭,有天半夜拍完,剧组车回城途中抛锚,她下车去上厕所,差点被人推下山坡,好在她抓住了枯萎树根自己爬上来了,但受了很重的伤,报了警。 可警察调查附近没有多余脚印,当时她怀疑是同组里的人,毕竟那附近除了他们的车没有人烟。 但车上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没人看到她滑下去,这就尴尬了,她开始被剧组里的人排挤。 后来不知谁传出是她自导自演,为了博出位,不满组员栽赃陷害,弄虚作假浪费公共资源,网上舆论一边倒,她恐惧加上悲愤,一气之下就退圈了。 她退圈前就和方衡认识,红起来那两部戏的配角,也是因为方衡才拿到的,所以退圈后索性就做了专职情人,还成了方衡身边唯一的情人。 不过让纪莫年惊讶的是,“方衡这种级别的,就这一处住所?” “常住的就这一处,他比较老派,手上房产多为门市和写字楼,这处老别墅住了很多年,他儿子成年后,都没有搬出去,包括结婚后,都和他住一起,可见他这人很古板老派,父权主义,控制欲很强。 方志文这些年肯定很窒息,难怪会被叶小瑶这样的人吸引。” “怎么说?” “从犯罪心理角度讲,叫内心补偿。通常家里规矩越多越严苛的人,往往内心越矛盾叛逆。我办过很多这类的案子,看起来是学者世家的人,私底下却虐待动物。治安科这些年扫黄,抓的不少人都是某某教授。 人性这东西禁锢多了,自然容易变味。 像方志文这种情况,他喜欢野心极大,不按常理出牌的叶小瑶,太正常了。叶小瑶只要稍微给他点反抗和自由的甜头,他就会上钩。” “那他自己没意识到这是错的吗?” “咱们上次讨论过了,心理补偿,往往都是清醒的沉沦,人定胜天,但往往胜不了自己内心的阴暗,记住我这句话,这可是我办案多年的经验。” 纪莫年若有所思,陈立已经发动车子,他打算出其不意趁方衡不在家,去接触卢美艳,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方志文的事。 按照调查,卢美艳这两年生活规律,主要就是照顾方衡的饮食起居,住别墅可没有住家保姆,只有钟点工去打扫,还是在卢美艳在家的时候。 其余早饭和晚饭都是卢美艳亲自去菜场买菜做饭,照顾方衡。 卢美艳通常下午都会在家,只每周六的下午去一家私人美容会所。 所以此时她肯定在准备晚饭,因为最近这一个月,方衡都没有饭局。 “方盛集团这几年内斗特别严重,方衡自从站队年轻的新总裁后,彻底背叛老牌股东们,就被老股东孤立,他的应酬也变少了。” 但方衡却似乎很享受这种孤独感,过的和前些年完全不一样的近退休生活。 车子到了别墅区入口,纪莫年看到了一个熟悉车牌,柳城的车,这才想起来,柳城他爸也住这。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很快就和别墅区保安打好招呼,直接开车到方衡家门前了。 开门的是卢美艳,可见他家不用保姆是真的,卢美艳什么都为方衡亲力亲为。 亮了警官证,卢美艳很紧张,称方衡不在家,陈立转了转眼睛,说是来找她的。 “找我?” “对,两年前您在剧组报过案,我们最近有点案子新进展,想找你聊聊。” 听到这个回答,卢美艳非常惊讶。 纪莫年则在心里佩服陈立,能找到合适的不被怀疑的切入点。 卢美艳果然让他们进去了。 但刚进门,纪莫年就看到玄关处没来及扔的快递盒子上的标志,微微有些发愣。 第169章 他就在这 虽然这别墅装修的时间长了,但仍然非常华贵。 坐在沙发上,卢美艳倒了茶来,就着急的询问自己当初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陈立笑着,“卢小姐和方总交往多久了?” 卢美艳一愣,“这和我的案子有关吗?” “之前你强调那案子并不是意外,是有人推你下山坡,所以警方一直从你身边有过节或者利益冲突的同僚身上调查,但没有查到什么,这些你都知道。 后来我发现你在出事时,已经在和方总交往了,而方总是个商人,并且当时身边不止你一个女人吧。” 说到这,陈立停顿了一下,卢美艳脸色变了变,陈立继续道,“我没别的意思,就在想会不会和当时你交往方总有关系,他的仇人利用你恶意报复。” “这点我也想过,不过那时,我和方总关系实在称不上亲密,也不怕您笑话,那时方衡身边确实有很多女人,我真的算不上什么,他不过是感激我在庙会,无意中救了他发病的母亲,托关系让我进了几个剧组而已。” “可据我了解,那件事后,您就住进了方总的别墅,而且一住就两年,他也没有别的绯闻了。” 聊起这个,卢美艳表情更不自在了,“大概是因为我听话吧,也是年纪大了,比较会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卢美艳似乎不愿意多聊这些,还在追问新的线索。 “您觉得和方总有关吗?” “我不知道,那件事把我吓坏了,原本事业刚有起色。” 她没说下去,多是惋惜和无奈。 “方总的儿子,方志文,你见过吧?” 谈及方志文,卢美艳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没,没见过。” “不应该啊,你和方总交往的时候,方志文还没结婚,按理你应该参加过方志文的婚礼才是。” “我都说了,那时候我和方总还没有很亲密,只是认识的关系,我自然没有资格参加方总儿子的婚礼。陈警官,这些似乎都和我的案子无关。” 陈立看她急了,不慌不忙,又问了些方衡日常生活的事,虽然卢美燕已经怀疑了,但陈立一直强调,很可能是方衡身边的人在报复,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但她似乎确实对方衡的事不了解。 陈立那边问着,纪莫年则起身,被客厅里的一幅油画吸引了,就在电视墙对面,足有两米高,贯穿客厅一二层的墙面,画上是一条鲸鱼,鲸鱼腹部下是一条小丑鱼。 不知为何,纪莫年感觉这幅画带着淡淡的忧伤,然而他走近了发现,右下角落款,时间竟然就是方志文失踪前夕,并且作者就是方志文本人。 但令纪莫年惊讶的不是这画作的内容,而是笔法,竖笔叠加。 他倒吸一口冷气,其实在他和李教授接触学习的那些年中,了解到精神心理学科曾有两个测试病人病情程度的方法,甚至心理诊所也会用到,一个是做调查问卷,另一个便是绘画。 纪莫年当过记者,曾报过艺术品圈洗钱的丑闻,当时为了潜入内部打探消息,曾简单做过绘画艺术培训,这种竖笔叠加画法,属于美术中特有的一派,代表作品就是国际上得大奖的画家肖城的《山博图》,以传统国画意境融入油画,笔法锋利,特点极强,后不少人模仿,都如东施效颦。 包括肖城自己,后来的作品,都很少出现这种竖纹笔法,而画家肖城曾是李教授的病人,他本人说过《山博图》是他在未婚妻自杀,他又卷入一个案子后所画。 那段时间心理矛盾,精神状态都很不稳定。后来心情平复,就难以再创作出这样的作品。 当时李教授就说,绘画源于内心,从精神分析上辩证的看待这种笔法,能推测出必是内心波动极大,精神刺激下的产物,并且越是笔法浓烈,说明压抑的时间越长。 而方志文这幅画,很明显在模仿肖城《山博图》的风格,但笔法能到这种程度,很令人惊讶。 方志文少年时期绘画天赋极高,在大学时就表示最喜欢肖城的画,但后来因他父亲的身份没有继续学画,而是转学了金融。 所以此时纪莫年看到这幅画时,无论内容还是笔法,就有种感觉,方志文失踪前,一定受了极大地精神刺激,和心理创伤。并且这份创伤压抑的内心时间肯定不短。 不过,既然方衡说他当时知道了他母亲已死,这种刺激程度也可想而知。 然而这时,别墅一层厨房旁边虚掩着门的房间里,突然一阵响动。 以至于客厅说话的两人都噤了声,陈立皱眉,“家里还有别的人?” 卢美艳紧张起来。 “没。” 陈立看了纪莫年一眼,他离门近,不等卢美艳阻拦,就推开了房门。 结果房间里没人,只是一间很小的书房,桌上的玻璃花瓶碎了,一只蓝猫跑了出来。 那只猫似乎受了惊吓,窜到了纪莫年脚边。 纪莫年发现猫咪的爪子好像有问题,将它抱起来,猫的前脚一个指甲好像挠什么断了在流血,可这不是重点。 在他抱起猫的瞬间,猫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立时刺激到了纪莫年的神经,让他本能的脊背一僵。 那种久违的味儿,哪怕这么多年他都再没闻到过,可由于当初这味道伴随他时间太久,和每次出现时的画面太深刻,以至于他此时闻到的瞬间,思绪马上被拉回了很多年前的回忆中。 身体瞬间僵硬,手臂收紧,猫在他怀里似乎被勒疼了,喵的一声,挣脱他跑开了。 他这才回过神,查看这个房间。 这房间很小,似乎是一楼设计的保姆房,可此时里面一张书桌上随意的摆了两本金融书,一把简易的椅子上连个靠垫都没有,全屋最重头的似乎就是一面墙的书架,上面什么类型的书都有。 而房间因窗帘一直拉着很昏暗,他顺势按了灯开关,看到靠近窗帘的地上,堆了好几盒没开封的油画颜料。 但整间屋子里没有一张油画,却充斥着油画特有的味道,仔细闻,确压不住空气中猫咪身上那种,令他神经刺激的,熟悉的,特殊药味。 卢美艳惊慌的脸色挂不住了走过来,“纪先生,这房间是方总看书的地方,不喜欢外人进来。” 对方明显压制着生气,几乎是把纪莫年拽出去的。 出去的瞬间,卢美艳就把背后房门关上了。 陈立看出问题,“地上还有碎玻璃,卢小姐不打扫一下吗?” “回头我会打扫,方总的书房不喜欢外人进,还有陈警官,如果今天没别的要问了,我这边要准备晚饭了,就不留二位了。” 显然卢美艳也不傻,感觉出来陈立根本不是为了她的案子,似乎没有让他们再留下的理由,但纪莫年却不甘心,指着书房,“卢小姐喜欢绘画?” “什么?” “我看书房地上很多颜料,可房间却没有任何绘画工具。据了解,方总不喜欢绘画,家里为何会这么多颜料?还是在他的书房,而且书桌未免太简陋了。” 卢美艳张张嘴,脸色发白,不知如何作答时,门口一阵开门声。 随即,方衡的声音响起,“怎么有客人?陈队?来找我的吗?” 纪莫年惊讶回头,此时才五点多,他和陈立了解到,方衡平时回家就算早,也要六点半才到家,今天竟然提前了? 再看方衡,虽依然是商场上沉稳的样子,但他到底年纪大了,微微起伏的胸口能看出他的慌张。 他肯定是得到了陈立来别墅的消息,跑回来的。 陈立此时明了,他回来,今天不可能从卢美艳口中问到什么了,之后也难了,因为方衡会有防备。 所以陈立有些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笑着回头,“我们来是找卢小姐谈她退圈的案子。” 方衡皱眉,脱下外套自然地递给卢美艳,后者紧张的过去,在方衡眼神暗示下退回到厨房。 而方衡此时淡定了许多,挑眉看向陈立,“哦?是美艳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暂时没有具体证据,我们调查卢小姐并没得罪过什么人,所以怀疑是当时和卢小姐交往的您的仇家做的。” 方衡听到这,拉起嘴角,“哦,是吗?倒是我连累了她,陈警官查到是我身边的谁了吗?” “暂时还没查到具体的人。” “那你们得抓紧了,毕竟这个案子都两年了,才查到这一步。具体的线索都没确定,陈警官就来见当事人,这给了当事人希望又失望的感觉可不好,陈队要留下吃晚饭吗?” 陈立和纪莫年走出别墅时,一直在回想,刚才和方衡说卢美艳案子线索时,方衡的表情。 仿佛那一刻陈立说出谁来,他都是极其放心的,说明卢美艳那个案子当年也许确实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这个人,方衡知道,并且认为没人能够查得到。 怎么会这样呢? 陈立若有所思,拍着旁边的纪莫年,“你刚才看没看到方衡的表情,你说卢美艳的案子,会不会和方衡有关?” 然而叫了几声,纪莫年都没反应,陈立这才注意到纪莫年此时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只见纪莫年身上发抖,脸色煞白,整个人都不对,“身体不舒服?” 纪莫年摇头,像是努力让自己镇定,“卢美艳在说谎,那间书房肯定不是方衡在用,那桌椅很不舒服,书架有灰尘,说明平时钟点工根本不打扫那个房间,而且地上油画颜料给谁准备的? 我看了日期,都是没过期的,箱子上没灰尘,说明新买的。 而他家除了客厅里那幅两年前方志文的油画外,没有任何油画,你觉得他们家除了方志文,还有谁画画,他家为什么有颜料?” 陈立一愣,“你的意思?” “方志文,就在这个家里。” 第170章 地下室 “就在家里?怎么可能?” 陈立不可思议,虽然书房里的奇怪之处他也看到了,但,完全想不到方志文为什么会在家里,难道方衡将儿子囚禁了不成?可有什么理由囚禁自己的儿子呢? 再不听话,也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方衡奋斗一辈子,这种老派的人最讲究传宗接代。他又没私生子,就算儿子有问题,他也会好好培养,哪怕经济制裁,哪怕管教的令人窒息,肯定也要把他认为扶不上墙的儿子立起来。 比如前几年,他不满意方志文,还是让其进公司,灌输他,还让他做了集团副总,后来就算公司内斗,方志文离开公司,也是他一手操办,并且让其承接方盛的业务,他始终没放弃这个儿子。 到底什么事能让他囚禁儿子,难道想把方志文的前途全毁了吗?仅仅因为儿子和他闹翻?那也不会这么做啊,这不符合方衡的人设。 除非…… “除非,他儿子身上发生了,只要让人知道就会影响他方家名声,影响集团股价的事,那能是什么事?”陈立若有所思。 纪莫年却攥紧拳头,整个人发抖,甚至眼眶控制不了的红起来,他不想去回忆,但猫身上熟悉的药味,那画作上竖纹笔法,以及方衡的态度,都让他无比熟悉。 其实从上次看到方衡对于儿子控制的态度,那一刻纪莫年就有所怀疑,因为方衡很多表现和当初纪父的样子太像了。 “如果方志文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呢?” “什么?” 门口快递盒子,是一次性输液管和针头的**,只因是英文,所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但那东西纪莫年太熟悉了,猫身上的味道,是一种为了常年保持镇定的美国加州精神医疗机构才有的维苯司汀熏香。 这种东西,很难弄到,除非专业人士,味道特殊,如果不懂的人闻到,会以为是某种空气清新剂。 但因为加了维苯司汀,香味的层次中就有一种特殊的药味,而这种药味,纪莫年非常熟悉,因为他姐姐当年所在的房间就充斥着这种味道。 “可咱们之前调查方志文的资料,包括他体检报告就诊记录,没有任何问题啊。”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人,对外的就医记录都是假的,身体状况不会让外人知道,高管和股东们的身体如何,关系到集团的运作,家族的兴衰,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医生。 如果能查到,方家给方志文找的医生,拿到真正体检报告,就知道我猜到对不对了。” 如果他猜的是对的,那方志文的情况就和姐姐一样,所有人都以为他出国了,但实际上,他一直被藏在别墅地下室里。 陈立看到纪莫年的表情,先是一愣,很疑惑纪莫年怎么猜到的,这完全想象不到,但确实算线索,和现在的疑点对的上。 陈立马上打电话给局里,找技术部查找可能是方家,家庭医生的资料。 他俩回到车里,没急着离开,一是等待资料,如果真如纪莫年所想,查到方志文的就诊记录有问题,他们就可以马上申请搜捕别墅。二是如果人在别墅里,他们堵在出入口,不给对方喘息时间,对方也没法把人快速转移。 可等待的时间里,车上的气氛就很压抑了,陈立发现纪莫年状态很不好,他几次和纪莫年讨论案情,对方都心不在焉。 然而技术部比他们想得调查速度要快很多,陈立没等问纪莫年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时,技术部的电话就来了,资料直接发到他们手机上。 技术部说,对方真的很仔细,哪怕他们查遍全网私人医生电脑记录,都没查到方家的人,可后来还是在纪莫年的提示下,才找到思路。纪莫年让他们找找前两年在国内,现在在国外的私人医生,尤其是精神科的。 陈立惊讶的看向靠着车窗眼神虚无的纪莫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无论如何总算找了方志文的病例,他的医生是美籍华人威廉,病例上显示方志文有精神分裂,甚至出现过多重人格迹象,病因写的模糊,但有几个关键词,受刺激,创伤,有严重的暴力和自残倾向。 具体的内容,很多都是英文专有名词,陈立看不懂本想传回局里翻译,但纪莫年拿过手机,扫了一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不是单纯创伤和受刺激,是常年服用了违禁药品,而且应该和邢凯旋服用的药品成分相同,说白了,就是洪先生他们运输的违禁药。所以,这个方志文当年一定有问题。” 陈立皱眉看着纪莫年的表情,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马上给局里打电话,以最快速度申请下来了搜查令。 这次行动出其不意又迅速,他俩从别墅出来,到再次带着赶来的专案组成员以及搜查令按响门铃,一共不到两个小时。 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方衡脸色都瞬间煞白。 陈立带队将别墅上下都搜了一遍,却没有任何方志文生活过的痕迹。 陈立有些失望之余,怀疑是不是他和纪莫年猜错了。 想去找纪莫年再探讨一下,然而找了半天,发现纪莫年一直在那间书房,大概刚才事出突然,地上碎了的玻璃花瓶还没收拾呢。 “你有什么想法?目前为止没搜到任何线索。” 纪莫年摸着桌椅,甚至将厚重窗帘拉开,“那股味道就只有这个房间有,这房间到底用来干什么的?” 他又走到书架前,上面的书真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有世界名着,也有网络文学印刷品,更有心理学绘画医学艺术等等品类繁杂,整整一面墙的书,从地脚线到天花板。 抬头看去甚至有一种深深地压迫感,这里并不是书房,还能是什么呢? 此时有搜查的警员过来给陈立汇报,“包括地下室,他们改造了用来停车,哪都没有藏人的痕迹。” 陈立看着外面,方衡已经开始大声嚷嚷说要投诉了,因搜查动作太大,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也就再有十分钟,方盛集团大股东被警察搜查的事,就会被媒体发现,那时候,会很难办。 陈立攥着拳头不甘心,但也无奈的,刚要说先撤。 纪莫年却一把拉住他,“陈立,你说他家地下室改成了车库?” 旁边汇报的小警员赶紧回答,“对,后面直接能开进去的,刚好容下三辆车。” “只能容下三辆车?” “对。” “不对。” 纪莫年皱眉,他虽然不熟悉这别墅的结构,但,上大学时,柳城有一次生日办了个派对,就在这边老别墅。 他记得柳城带他们参观过地下室改造的酒库,非常大,和一层整个面积是一样的,当时柳城就介绍,这处别墅区找的英国建筑团队做的,特点就是地基深,地下室大。 陈立赶紧找人要建筑图,然而纪莫年想到什么仔细观察着书架,最后在四层一个角落位置,看到了像被刮掉了一块漆,他一下想到了刚才那只猫的爪子。 电光火石,“他家地下室改造了,这间房是入口。下面一定有藏起来的房间。” 第171章 算计 想到此,纪莫年心跳极快,摸上那抓痕,将那一层的书都拿下来,看到后面有个隐藏的按钮,和陈立对视一眼,伸手过去一旋转,正对着书架的木质地板,竟然有松动。 陈立直接上手把木质地板扒开,就看到了一个拉门。 此时站在客厅看到这一切的卢美艳已经吓的跌坐在地上,旁边方衡眼睛也要着火了一样。 陈立心中有了答案。 下面确实有一个改造好的房间,足足有上面书房三个大,一进去就充斥着那股特殊药味,还有很多幅画完了,或画一半的油画。 靠墙有一张床,和一些吃剩的水果。装潢的很好,除了没有窗户,几乎看起来就是一间专业的画室。 纪莫年手摸上每一张画,笔法几乎都是竖纹画法,地中间放了张画了一半的,一只腐烂的蝴蝶,胸口长出一朵黑色的玫瑰。 然而这间房里没人,方志文并不在这里。 陈立皱眉,他们从怀疑到搜查才两个小时,他确定没有任何人和车辆出入过别墅,不可能这么快转移,那方志文人呢? 纪莫年则是摸着颜料盘上的干湿程度,“人不是刚离开的,至少离开了两天以上,也许前天咱们在集团询问过方衡后,他就把人转移了。” 陈立气的一拳打在墙上。 “把方衡和卢美艳带回局里审问,我不信他囚禁方志文长达两年,现在证据确凿,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搪塞我,把人带走。” 陈立气急败坏的上去,纪莫年却发愣的看着这间画室。 绝望的画,熏香和散落的药片,一切都是熟悉的,令人窒息。 他一直在压抑着,可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早已一片冰凉。 …… 方衡和卢美艳被分开审问。 方衡倒是嘴很硬,态度也恶劣,一直嚷嚷警方没证据就抓人,他要找律师找媒体,警方的贸然行为对集团股价会有影响,要找局长,问损失谁来负责。 问到他地下室房间,他更是胡搅蛮缠,说就是他有时心烦自己去住的,画是他自己画的。 但明知道他在说谎,却也抓不出错来,把审问他的警员气的够呛。 因为被抓的是方盛集团的股东,影响之大,连副局都来过问陈立,究竟怎么回事。 要知道,现在没有实证,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找到方志文的踪迹,不然就得放人了。 陈立认为突破口是卢美艳,她没必要背锅,所以重点审问了卢美艳,可她除了哭什么都不说。 另一边陈立找人查这两天,别墅进出入的监控录像。 确实半夜时,方衡车子出去了一趟,可监控追踪到一半,车辆就进入了无监控地段。 再出来是在四环位置了,陈立对着地图,画了一个圈。但范围太大了,这中间该如何考察? 那一代,是老城区,别说地下室了,棚户很多,地形复杂堪比下八里了。 就算地毯式搜查,也不可能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找到。 如果一旦失去这次机会,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找到方志文了。 陈立只觉得脑子要炸了。 看着审讯室里一直哭的卢美艳,他下定决心必须攻破。 可里面的警员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从情感角度,人性角度,从有可能她会判多少年都说了个遍。 但卢美艳只是哭。 陈立一眼就看透了,肯定是方衡早就布置好,她只要哭什么都不说,就可以遮掩。 除非现在有一件事能撼动她和方衡这种坚不可摧的亲密关系。毕竟现在她要事业没事业,要钱也只能伸手向方衡要,这样的女人必然被方衡拿捏住了。 想到此,陈立突然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叫警员把卢美艳之前的案子卷宗拿来。 翻看着卷宗,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和方衡在别墅的对话,他说怀疑卢美艳案子的真凶是方衡仇人,陈立只是为了有理由询问卢美艳,找的借口。 可此时想来,当时方衡的表情绝对耐人寻味。 陈立压力下,人有急智,叫了个警员,“去查一下当年剧组车上,谁和方衡,不,范围大一些,和方盛的人有来往。” 他看着当时所有车上人的不在场证明口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肯定不仅仅是一次意外,而且看情况,如果真的有人推了卢美艳,当时的环境想谋杀,她不可能还有机会爬上来。 说明对方根本没有下死手。这也是当时这个案子没有被重视的原因,因为她所说的谋杀不成立。 可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对卢美艳下手的人,根本不是想让她死呢? 那是为了什么呢? 卢美艳后续的经历,被孤立,被网暴,退圈。 如果对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她退圈呢? 如果一开始想不透为什么想让她退圈,现在得知一个前提是,卢美艳当过护士,方衡囚禁了精神失常生病了的方志文。 仿佛一根线在脑中串起来。 去查的小警员很快带来了信息,当时剧组车上十几个人中,确实有一个剧务和方盛下属的分公司有关,他老婆是那个分公司的副经理。 而另一个女配角事后全款在老家买了房,钱财来源说是家里长辈给的,可据调查她家是农村贫困县的,父亲还拿过低保。 正巧的,这俩人当时是互为不在场证明人。 陈立马上叫人把这俩人带来审问。 那两人万万没想到,已经过去两年的案子又会找上他们。 警方一吓,那女演员就害怕了先吐了口,说自己当时只是轻轻推了她,吓唬她一下,没想杀人,是那个剧务让她做的。 面对指控剧务也招了,说确实是方衡的秘书找过他老婆,只要办成这事,他老婆就可以成为分公司的总经理。 自此,陈立恍然,带着证词直接进了卢美艳的审讯室,证据拍在她面前,“你也是受害者,被方衡算计了,他看中你没背景好拿捏,最重要你是护士,而你还当过他的情人。 方衡真是步步算计的都滴水不漏,如果家里常年住一个护士,肯定会惹人怀疑。 但如果是自己的情人,就能掩人耳目。 卢美艳,你现在承认,送检后还能从轻量刑,我劝你好好想想你自己,要为这个从头到尾算计你的人担责吗?” 第172章 禁锢 卢美艳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证词和资料,最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她是真心喜爱表演,当初辞去医院护士工作,三十多岁才进娱乐圈,多小的角色她都演。 哪怕没有方衡给她找的那几个出彩的配角,她也一直在进步在努力,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为什么?那个她曾无比感激,信任,甚至想要托付终生的男人,要算计她。 其实方衡邀请她住进别墅时,看到发病的方志文,她也曾有过那么一瞬的怀疑。 可她以为,他是信任她,才会将家里一切坦露在她面前,他需要她,她才心甘情愿做一个全职保姆。 可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她眼神发直的看着资料,陈立再次逼问时,终于哽咽着,“在美容院。” “什么?” “是我每周六都去的美容院,前天方衡回来后,就给方志文喂了镇定药物,让我把人转移到美容院地下室,那边我有入股,有一个私人仓库。 他怕警方随时查过来,认为还是先转移走的好,只是暂时的,说过段时间避避风头,再把人弄回来。” “那可是一个活人,你们怎么可以圈禁他?” 卢美艳捂着脸痛哭,“他发起病来很吓人,但大多时候都是正常的,我也曾可怜过志文,因为清醒的时候不见天日,就算好人也被逼疯了。 志文哭求他父亲放了他,方衡虽然心疼儿子,可更心疼他的股份和钱。 他说,一旦让人知道他儿子是个会打人的疯子,方家的地位脸面,将会在安城扫地,他在方盛就再难呆下去,那些老股东都盯着他呢。 说也就三年,藏三年就把他送出国去,是治疗还是去疗养院都可以,但这三年太重要了,决定了他能否在方盛掌握更多的权利。 可随着时间推移,方志文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卢美艳没再说下去,陈立的内心却是震撼的。 专案组迅速出动,在卢美艳说的仓库找到了人,看得出来送去的非常匆忙。 因为仓库里除了他,还有一些美容液的**箱子,大概怕这里没有别墅设施齐全,又不隔音,这两天一直在持续给方志文吃药,所以找到他时人还是昏睡着的,但仓库的进风口有限,人虽活着,看得出来并不舒服。 大概是又到了吃药的时间,而卢美艳没有按时过去,所以送去医院的途中,方志文就醒了。 他早已不是当初帅气意气风发的样子,人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常年不见天日,皮肤非常白。身上倒是干净,但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不仔细看,怕是都没人能认的出来。 他刚醒时,眼睛就成一种不正常的茫然,大概换了环境,在车上有光他很畏惧,开始大叫,然后攻击人,差点把一个小警员胳膊上的肉咬掉了,但救护车上的人不敢给他再注射镇静剂了,因为这两天他吃的药太多,怕对神经进一步刺激。 毕竟只有一部分之前的病例,不知道他病情现在如何了,所以这一路上都绑着,压到医院去检查,本以为下车时要费一些劲,结果,他却消停了。 过了一会眼睛也清明了,人清醒了,看出自己得救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下来,明明三十多岁的男人,造成这样,连一向看尽各种悲欢的老刑警何志明都忍不住鼻酸。 想不透身为父亲的方衡,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 脸面竟然比人更重要吗? 陈立得到消息带着纪莫年去了医院。 经过检查,方志文身体状况没什么,就是有些肌肉萎缩,至于精神上的疾病,要再观察才好下定论。 检查时,方志文是清醒的,他自述,自己确实是因之前那几年心里痛苦断断续续的吃违禁药物,但导致他精神崩溃的是,知道了他父亲用他母亲的名义欺骗他,这件事给他刺激之所以大,是因这些年他父亲一直找人给他写信,以他母亲的名义。 并且后来才明白,他父亲为了控制他,在信里暗示,道德绑架。 这不仅仅是欺骗了,简直是pua,方衡利用那些假借他母亲名义的信件让方志文一点点放弃自己的梦想,放弃自己的爱人,让他成为了父亲追名逐利的傀儡。 他是被父亲一步步逼疯的,他甚至清醒的时候想过死。 方志文伸出左手腕,上面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 以至于后来,他的餐具都换成了塑料的,他生不能痛快的活着,死也不能痛快的去死。 原本他的精神分裂并不严重,却硬生生的被关成了真正的疯子。 纪莫年站在医生办公室外,听着方志文和警方医生的控诉,手指忍不住发抖。 一个小警员义愤填膺的问为什么会有父亲这样,不理解。 可纪莫年却理解。 他记得当时纪父和姐姐说过一句话,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没有我和你外公,没有这个家的脸面,你们什么都不是。” 大概是情绪激动,检查的中间,方志文干呕昏厥,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折腾完。 精神科会诊,纪莫年甚至给李教授打了个电话,请求她来帮忙。 最后出的诊断结果,方志文的情况很严重,但并不是完全治不了,如果好好休养也许发病频率会减轻,但他前些年过量服用的违禁药品,已经对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趁着他清醒,陈立决定在医院直接对他进行审问。 事到如今,方志文已经没有任何想隐瞒的想法了,按他的话来说,这两年无论是发病时的混沌,还是清醒时的煎熬,他早已想明白,人这一辈子,就是命。 病房作为临时审讯室,陈立亲自带人审的,纪莫年依然坐在角落里记录,此时的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消瘦的方志文,曾经桀骜不驯的公子哥,成了这幅模样,太让人了唏嘘。 就仿佛当初他看着阳光明媚的少女,后来变成一把枯枝。 没有随着岁月的老去,却毁在了世俗的禁锢中,又怎能让人不感叹,这宿命呢。 对于陈立询问的,是否叶小瑶后来以别的身份找上他,接近集团内部股东和高管的事,他供认不讳。 回忆起当初,方志文突然讽刺的笑了,“我本来有机会幸福的,是我,没有相信她。” 那次黄瑶闹得太大,沸沸扬扬,甚至总经理的老婆找上门,当众扇了叶小瑶耳光,扒了她的衣服。 方志文终究当时不忍心,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可他却没有信她,他永远记得那天叶小瑶离开时的目光。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第173章 改变 方志文说到这,自嘲的一笑,“我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母亲在我十几岁时离开,都没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走,我总觉得我是会被抛弃的那一个。” 于是自小就恨上了父亲。 那些年总故意去做父亲讨厌的事,根本不听话,原本高中毕业,方志文准备出国学美术,却意外接到了他母亲的第一封信,信里说想他,母亲希望他能做一个踏实的人,说不喜欢天马行空没有着落的职业。 所以他听从了父亲的安排,扔掉了最喜欢的油画,学了金融。 他想去国外找母亲,父亲不肯告诉他母亲具体在哪,他其实偷偷去过信上的地址,没找到,被父亲找人带回来,父亲怕他跑了脱离控制,甚至限制了他出国。 可又因为母亲的第二封信,他又听话的进了公司。 但这世上能量是守恒的,人越压抑,越容易离经叛道,在市场部做副总时,他其实挖了好几个坑,等着爆出来,看父亲在董事会上出丑的样子,然而就在他打算干票大的时,改变他一生的叶小瑶出现了。 “是她主动接近的你吗?” “她的厉害之处就是,我以为是我先注意到她的,是我主动的。但实际上,从让我看见她那一刻,就已经为我单独打造了一个必会陷进去的井。” 你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吸引? 换句话说,方志文也算是个纨绔,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但在公司,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 他还记得在公司茶水间,大家要么出去吃楼下沙县要么泡面,点外卖,只有叶小瑶,在用公司微波炉热自己包的饺子。 榨菜肉,很少有人会包这个馅,但这是方志文母亲最喜欢吃的饺子馅。 可父亲嫌弃上不得台面,家里很少包,只在父亲出差时,母亲偷偷包来,和他一起吃,母亲走后,他再也没有吃到过榨菜肉馅,这种店里也买不到。 那女孩明媚晶亮的眼睛,在和部门的同事炫耀自己的饺子,丝毫不在意有些人露出来的嫌弃。 接下来在部门新人竞争的ppt演示会上,他也对叶小瑶印象最深。 不是她做的最好,反而她是唯一一个犯了错,失去机会的人。 所以才有了她拿包的榨菜馅饺子,私底下找他求情给机会,接近他的戏码。 他在情场上混过,不是没怀疑那女孩的动机意图,那又如何呢? 打从注意到她的饺子馅,他就已经输了。 她要的不是部门竞争出来的参与项目的机会,她野心很大,要的是完整的项目。 她总在他以为看透了她的时候,给他一个反转。 他给了她项目,想要近身,以为她想用亲密关系换取利益。 可叶小瑶没有,她说,她不想做池中鱼,要做跃上龙门的锦鲤。回报他的,是可以让他脱离父亲控制的筹码。 她非常聪明,一直在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始终是站在他平等的位置,甚至可以带着他,带着他们的项目杀出重围。 叶小瑶不仅给了他同伴的归属感,更是在很多方面打在他心上,在他发脾气时照顾他的情绪,在他被父亲压榨后如当初母亲一样拍着他的背,还有最关键的,榨菜馅饺子味道很像母亲包的。 他们还有个共同点,就是给见不到的亲人写信。 他写给母亲,她写给她的父亲。 他第一次看叶小瑶给他父亲写信时非常震撼,因为叶小瑶写的和现实完全相反,她把自己的日子写的特别好,而实际上那时候同事背刺,项目艰难,她住的地方也很小,可她却和她父亲说的都是美好的。 并且叶小瑶说,她父亲从没给她回过信,她却每个月都写信。 相比之下,方志文母亲每次都会给他回信,甚至他反省自己,信里他都是牢骚和对生活的不满。 他才发觉他根本没有她成熟。 所以那次他给母亲写信,说他爱上了一个很像母亲的女孩。 后来很久,方志文都不明白,他把叶小瑶和他的关系藏得很好,为什么父亲会发现,到最后才明了,都是那些信,根本不是他母亲写给他的,而是他父亲假借母亲的名义,为了控制他。 但是,或许是他本身就没有自信,或许他知道她一开始对他就是故意接近,所以在黄瑶的事曝出来后,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就相信她。 哪怕她在他心里已经那么重要。 他也没有信她,可他却从未想过她会离开自己。是他和她说的,辞职吧,反正公司待不下去了,他可以养她,或者在外面给她开公司。 只要她以后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以为他的大度会感动她,却不知,就是伤害她的刀子。 叶小瑶只问了一句信不信她,他没回答,迟疑的低下头,却已经是答案。 她是辞职了,但她也没再联系他。 那时候方志文才慌了,可他找不到她了,她就和消失了一样,再无痕迹。 “后来呢?” 后来他心灰意冷,不怎么抵触父亲的帮忙了,因为方志文已经明白,人只有拥有权力站在高位才能自己决定人生。他甚至在父亲的帮助下做到了集团副总。 再后来他发现黄瑶都是假的,追悔莫及。 所以当叶小瑶再次找上他时,他无论从惊喜、愧疚、还是什么角度,他都不可能不帮她的忙。 “叶小瑶后来找你,是不是换了身份?” “对,样子变化也挺大的,尤其是鼻子和眼角。” 方志文指了指脸上的位置,“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了。她也没想瞒着我,是她主动约的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告诉我黄瑶的事对她伤害太大,她找人在道上买了个没人用的新身份,不叫叶小瑶了,叫小云。” 她来不是叙旧的,是找他合作的,之前在集团时叶小瑶和方志文就发现了,他们很多内部运作项目走向,都关系着一些产业的兴衰,如果能提早知道集团项目投资的动向,就能利用这些消息从中获利。 方志文那时对她极其愧疚,更想与她和好如初,自然是要帮忙的。 可后来发现,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和他亲近了,她身边有了别人。她能再和他当朋友,也只是因为当初他帮她披了一件衣服,而叶小瑶的目的也不只是要得到投资先一步消息挣钱。 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她这些动作背后,还有更大的目的。 第174章 他输了 按方志文的叙述,帮她搜集方盛项目的投资方向后,以为她会需要他的资金帮助。 毕竟就算知道投资方向,后续的实施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啊,需要资金需要购买。 方志文原本想着,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可以弥补过去的不信任,可以回到她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重新为自己争取一次。 可没想到的是,“她身边有了别人。” 方志文眼神暗了下去,叶小瑶拒绝了他的好意,说自己可以搞定,还和他约定,他提供的信息,赚到的钱,分方志文一半,也会帮他去找母亲的下落。 其实当看到叶小瑶换了身份,有人帮她,他就该知道,她离开的日子应该是和道上的人有接触。 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他会比不上道上那些人?他出身好,什么都不错,过去他们还有感情基础。 道上混的,没学历没身份,只能活在暗处,干些偷鸡摸狗勾当的人,又有何惧? 可当真的看到冯严时,看到叶小瑶和冯严在一块时的样子,方志文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哪? 在叶小瑶心里,出身、家世、权利、地位、金钱、外表,都不会成为她选择的理由。 她的答案早就告诉了他,只是方志文从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她是有野心,可她的野心靠自己就可以满足。 她最在乎的,永远是一颗真心,和毫无保留的爱。 而这份爱中,她要求严苛,不能掺杂任何杂质,要信任,要赤诚相待,要无论何时都成为对方精神上灵魂上的唯一。 而方志文早在黄谣时,在她问他是否信她时,低头的那一瞬,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你见过冯严?说说对他的印象。” 方志文想了想,什么印象呢? 沉默寡言,单独的时候靠在摩托车抽烟,就像对这个世界有壁一样,不苟言笑,少年老成。 可当叶小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冯严的眉眼就像活了过来。 有两件事,是方志文真正意识到,他和冯严的差距。 一开始方志文以为叶小瑶就是想得到消息,和冯严一明一暗,倒卖或者按照投资的方向提前将资源收购,赚差价。 后来渐渐地,做了几次,就发现叶小瑶开始打听几个大股东和高管的个人隐私与喜好,甚至让冯严在道上用了非常手段,抓住一个股东的把柄,然后去接近那个人,就像当初接近方志文一样,投其所好,或者更甚的,用把柄威胁,让股东在做新的投资意向时,可以去选她所期望的方向。” “什么意思?” 陈立皱眉。 “做个比喻吧,方盛要新开发一个项目,用到大量的山北红枣,这个消息她先知道,就可以先去收购山北红枣,加工转卖,挣中间差价。 但叶小瑶野心变大了,想影响股东们的决议,就相当于,在方盛投资山北红枣还是山南红枣时,她只要抓住大部分投资者的把柄,便可以让这个投资最后选择她想要的山南红枣。” “这怎么可能?集团的决议,她可以去影响?而且,叶小瑶不是就赚个差价,提前知道消息就行了,为什么要去影响结果?” “再大的项目,其实也就是董事会那几个人决定,这世上权力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她很聪明,考察过这几个大股东和决策者,找到好下手的,只要掌握半数以上,几乎就可以影响结果了。 我说了,她不止投其所好,或者拿把柄威胁。 叶小瑶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潜移默化的让你做决定。这一点我也见识了,一方面我在内部帮她有意无意的游说,我是没有资格进入决议的,哪怕是副总,项目的重大决议都是股东和部分高层,而我无意中和谁闲聊,或者做什么事让一个人听见,或多或多会影响这个人的判断。 再加上,叶小瑶找了道上计算机高手,潜入目标人物手机和邮箱,推送相关广告。 一个人最后的决定,都是这些不经意的潜移默化的东西影响的。” 陈立听了无比震惊,“之后呢,那她为什么要影响方盛股东们的项目决议?”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比如红枣那个项目,我甚至去调查了山南和山北红枣的区别,没有任何区别。她也没有提前购买山南红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决策上的引导,并且这中间真的出了事。 那些股东可不是吃素的。” 那个被抓住把柄的股东,差点就把叶小瑶弄死了。 方志文带着保镖过去救人,就看到郊区仓库里,冯严满脸是血的挡在她面前,身上绑着炸药,浇了汽油,拿着打火机,但是那么多打手围着他们。 冯严就挡在前面,叫叶小瑶一个人先走。 当时冯严看到了外面的方志文,方志文其实那时是有私心的,想着如果出事了,冯严死了,叶小瑶说不定会回到他身边,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而且还有正当理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在集团的人面前暴露。 可那一刻,看到里面决绝的冯严,哪怕是方志文也是内心震撼无比的。 冯严看到了火把,知道方志文在外面,所以叫叶小瑶走,只要上了方志文的车,她就安全了。 但冯严看不明白吗,他知道方志文没进来是什么意思,不暴露是借口,都是男人,冯严自然也知方志文的私心。 可就是这样的状态下,冯严还是喊出,“跑,上车跑,别回头。” 那一刻冯严做好了决定,用自己命换她安全,那句话也是对窗外的方志文说的,带她走,别回头。 这种场景,电影里都不常见吧,观众感动的同时也会感叹,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付出,甚至献出生命吗? 那一幕是无比震撼的,冯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护着叶小瑶离开。 “后来呢?他怎么活下来的?” “叶小瑶没走。” 她死死的拉着冯严的衣服,比冯严还要坚定,哪怕冯严冲她吼,“忘了你要做什么吗?无论何时,都要往前走,不能回头,我们约定好的,有一天一个人掉队了,另一个人也不能停留,你忘了你要的是什么了吗?” 可他无论怎么痛骂,大吼,她都死死抓着他的衣服。 因为她明白,只有她不走,冯严才有活着的可能,她知道窗外的方志文不会看她危险不去管的。 可即便这样心有算计,当时的情况,随时变化的局势,都是生死一线的瞬间。 她那样一个利己主义者,一个惯性自私的人,还是赌了一把,愿意为冯严赌一把。 方志文最后让自己的人进去了,在来的路上他就抓到了这个股东更大的把柄,摆了他一道,所以其实现在只要让这场争执停止,就可以了。 他不过是私心里想让冯严出事,或者让叶小瑶看看冯严在关键时候会扔下她,那样她就会明白,毫无保留的爱实际上是违背人性的。 但方志文发现,他低估了冯严,也低估了叶小瑶。 也知道自己输在了哪? 第175章 项目引导 “叶小瑶到底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接近股东,影响集团决策?” “我也是渐渐才发现她接近那些股东的真实目的,她根本不在乎山南还是山北的红枣,她只是想先从别的项目尝试,能不能影响整体决策,因为她的最终目的,是方盛当时的一个大项目,清水湾鱼塘。” 陈立心一颤,这项目他记得,当时是那边拆迁出事,后来闹大了,不得不停止。 “所以这个项目最后停止,是叶小瑶影响的?这不可能吧。” 这项目可关系到省里的开发计划,方盛只是一个开发商而已。 清水湾那一片有很多私人鱼塘,当时规划做一个统一鱼塘,作为出口鱼罐头的原料基地。 这个项目很大,如果成功可以带动清水湾的经济,但当时因为很多小鱼塘主不肯卖,涉及拆迁,还死了人,闹得太大了,这个项目才停止了。 方志文摇头,“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影响集团决议,就算股东们有一半投票不同意这个项目开发,都不可能停摆。 当时发现她这个意图时,我也非常不可思议,我追问为什么,没必要这么做,她一开始不想告诉我原因,可后来我说,如果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再帮忙,她才说了实话。” 叶小瑶说,从她再回来找方志文,就是为了方盛集团的这个项目。 早年有个迫害过她的仇人叫洪先生,叶小瑶以为他死了,实际上也许没有,所以叶小瑶就一直在江湖上打听这个人的踪迹。就想见到他,看看是不是自己那个仇人。 而打听的过程里,发现洪先生一直胆大在做违法违禁的事,是因上面有背景罩着,然后她查到清水湾的项目,和洪先生的背景有关。她想通过这个引洪先生出来。 “什么?” 这是陈立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她怎么发现的?这种事她怎么查到的?” 陈立脑子几乎嗡的一下,随即不停的转着,当年清水湾的项目是上面谁负责的?他不敢想了,所以叶小瑶也许那么早前就知道,或者说,已经摸到了洪先生的背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了吗?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凭她如何知道这么机密的事? 不对,这事不对。 因为之前的调查里,看时间线,后来叶小瑶和洪先生交手时,火女中那个白淼还以自己知道洪先生背景是谁,来威胁洪先生,操纵叶小瑶帮她找儿子的。 所以,按时间线,这个时候,叶小瑶不该知道洪先生的背景是谁啊。难道是?” “是的,后来证明她应该是被人误导了。 她当时的意图并不是一定要影响这个项目的决策,这个项目停不停摆,她也不关心。 她想要让股东们做出想不到的决定结果,只是想让这个项目闹出点事,得到上面人的重视,对方必然会来调查,那样她就可以通过来调查的人,找到洪先生,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那个仇人。 她从头到尾目的都是找到那个洪先生。” “她为什么一定要找洪先生呢?你有问过她吗,那么危险,如果叶小瑶当时已经有钱了,有爱的人了,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仇人?”这是一直以来陈立想不明白的事。 “叶小瑶说,她想找到洪先生,看看到底是不是当初害她的那个人,想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证明她爸爸当初有没有对她说谎,这对她很重要。” 陈立心里一颤,想到了什么。 从郝哲那得知,叶小瑶曾说父亲当初杀错了人。 而这个时期,按照时间线,应该是,叶小瑶和冯严刚刚杀了阿远没多久,在许轻柔那里得知了洪先生没死。 一直以来叶小瑶都以为洪先生当年就被她父亲所杀,这才让她有信念继续活着,并且努力生活,想要和父亲在一起。因为她觉得父亲是真的爱她,哪怕不在一起了,只要她好好活着,还有人爱她。 可从许轻柔那得知洪先生可能根本没有死后,这对她整个世界观就相当冲击了。 父亲当年说杀了洪先生,可洪先生没死,为什么?是不是父亲说谎?如果说谎了,那是否证明,父亲也没有真的爱过她。 这对于一个被母亲出卖,送到恶魔床上,经受身体和精神上凌辱的女孩来说,三观和信念那一刻都碎了。 是父亲为她杀了人,重塑了她对亲情和人性的信任,所以对于叶小瑶来说,洪先生是否活着,父亲是否说谎,这一点非常重要。 所以之后,叶小瑶四处打听洪先生的痕迹,是因为她想知道这个洪先生究竟是不是当初的恶魔,这很关键。 确切说,她是想知道,父亲当年是不是真的爱她。 这个想法一旦成型,令陈立相当震撼。 而后来,应该是她知道了父亲当年不是骗她,而是杀错了人,可既然叶小瑶后来查到了父亲没有说谎,是真的爱她,为什么还是坚持组织火女,不惜人力物力,也要找到洪先生呢,包括现在和洪先生的博弈,将警方都牵扯进来。 她没想过这样做,也许最后自己也会搭进去吗,这中间冯严死了,她丢盔卸甲,甚至未来看不到光,她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还不肯放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不管是为了什么,此时方志文所说的时段,叶小瑶在查洪先生,就是最初想证明父亲有没有说谎,对洪先生初步的调查时期。 而显然,这个时候她能得到洪先生背景和清水湾项目有关,肯定是被人误导了。 那是谁误导了她呢?为什么这么做?是洪先生吗?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说她没有能力阻止集团股东的决议,可这个项目最后还是停摆了?” “阴错阳差吧。” 方志文感叹着世事无常,虽然她没能掌控股东们的决议,但清水湾项目,算起来也确实是受了她的影响才停止的。 “什么意思?” 方志文继续按照时间线往下讲。 因为那次出事,叶小瑶也发现了自己没法真的操控股东的决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清水湾项目出点事。 所以她转变了目标,亲自去清水湾地区,看能不能找出点引起上面人注意的事。 然后发现,拆迁和他们想的根本不一样,很多小鱼塘主并不想卖,补偿款并不丰厚,协商不通后,方盛当时负责这个项目建设的执行经理,找了道上“专业”的拆迁队。 这似乎是行内公认的秘密了,一个拆迁项目死一两个人都是正常的事,只要达到目的,就以大格局掩盖一切细枝末节的小人物“作祟”。 可这对底层的人来说,却可能是家破人亡的开始。 “所以,叶小瑶利用拆迁队的事?” “我和叶小瑶那时候都太年轻了,年轻人有一股子劲,总以为这世上只要抗争就会有所谓的公平。” 本来拆不拆迁和他与叶小瑶都无关,叶小瑶只要弄出点事,引着上面调查,顺藤摸瓜找到洪先生就目的达成。 可看着“专业”拆迁队对一些老人做的事,看着小本经营的人在鱼塘边为自己被投毒而死的鱼苗落泪,看着小孩子在倒塌的房屋前大声喊着爸爸。 叶小瑶做了一个决定,“做一次黑暗骑士怎么样?” 第176章 他们之间的差距 无论方志文,还是叶小瑶,甚至是冯严,他们的经历,都不会是那么容易对谁产生同情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还是被动容,尤其是叶小瑶。 方志文记得,她站在清水湾的半山坡上,看着被拆的满目疮痍,却依然有人在抗争的鱼塘,表情是难以形容的决绝。 项目开发确实可以给这里带来经济效益,可人和人的想法不同,更何况上面的想法是好的,底下的人一层层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想满足自己的利益,最后到了小本经营的塘主手里,就显得很可笑了。 但那时的叶小瑶能想到什么办法,不过就是装神弄鬼,冯严在道上给她弄了民间戏法,在拆迁队住的地方附近烧了艾草,那个拆迁队里的一个混子,吓的半夜尿失禁了。 其实戏法在方志文看来没什么可害怕的,但叶小瑶说,人怕的不是鬼,是心里的有鬼。 冯严在道上给她打听到的那个混子曾对女孩子做过缺德事,害的女孩自杀,看着他吓的屁滚尿流后,叶小瑶突然没了一开始的兴奋。 方志文不知那一刻她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她说,“那些人凭什么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不会遭到报应啊? 还有那女孩,干嘛要自杀呢,就算那时小,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报复回去啊。对方多厉害也没用,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就会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都来报复,吓破胆算什么,要对方承受一遍同样的事,才算赎罪啊。” 那天叶小瑶像换了个人,甚至要下狠手。 方志文先反应过来,抓住她手腕,没让她把那个混子弄死。 只是叶小瑶抬头那一瞬目光冷的厉害。 方志文真是要疯了,在亲眼看到叶小瑶差点杀了人后他才惊醒,这究竟在干嘛?怎么会陪着这女人疯? 她想要赚钱,他可以帮她,她想找到仇人闹事,他也可以跟过来帮忙,可她要杀人? 方志文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开诚布公的和叶小瑶谈,因为叶小瑶差点杀人的事给他太大刺激了。 他认为她就是失控了,可以理解,但现在他们要明确,她的目的不是报复杀人,她就算是为鱼塘这边的民众抱不平,现在也已经达到目的了,教训了拆迁队里的人,可以收手了。 “你的目的不是找那个洪先生吗?就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为这种不相干的人出了事不值当。” 叶小瑶却淡定的很,说,这就是她引洪先生出来的计划。 那个混子被吓的住院,拆迁队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些人迷信的厉害,导致逼迫钉子户的进度都停滞了。 方志文才知道,叶小瑶不是单纯的为这些民众打抱不平,实际的目的根本没变。 当正义不再纯粹,仿佛一瞬间就变了味,方志文那一刻仿佛不认识她了,或者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叶小瑶,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叶小瑶却觉得没什么,“我为了那些人抱不平,为大家争取了公平,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可也是因此事方志文察觉到,自己和叶小瑶也许不是一路人,因为他发觉她做的事,他根本把控不了。 就比如,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在,也许她就杀人了,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方志文甚至私下找过冯严,想要冯严阻止叶小瑶的疯狂行为,可冯严却无所谓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就是你爱她的态度吗?”听了这话,方志文头皮发麻,“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该是盲目的跟从,应该引导她更好的生活,你这根本就不是爱,你根本就不懂的什么是爱。” “那小方总觉得什么是爱呢?你根本不知道叶小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冯严只讽刺的一笑,方志文气炸了,也因此事,他开始对帮她搅乱集团引洪先生这件事动摇了。 因为事情从各个方面开始不受控制了。 拆迁队进度不下,集团内部追责,本来就内斗,更是有人拿这事做文章。 集团负责清水湾项目的一派就给拆迁队施压。这年头到底小把戏容易被人识破,一调查就知道是人为的,但拆迁队的人不会想到是外来的不相关的人打抱不平,他们只会认为是那些钉子户做的。 拆迁队的混子都是社会上的狠人,被人摆了一道,面子上挂不住,更加肆无忌惮的暴力拆迁,甚至也不浪费时间了,比以前更加恶劣,带着报复的心思。大半夜砸玻璃,将人套上麻袋拖到山上。 对那强硬的,给予非人道的侮辱,人性的下限在那种氛围下不断的刷新。很多时候恶的滋生就是一瞬间的变态。 方志文说到这,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原本只是两方抗争,终归那些小鱼塘主会妥协,拆迁队也不会多用非常手段。 就因为他们这一次打抱不平的插手,激化了拆迁队和钉子户之间的矛盾。 最后导致了两方起冲突,拆迁队死了两个人,钉子户在鱼塘淹死了两个,自杀了一个,斗殴而死两个。 死了这么多人,一下就闹大了。 压都压不下来,哪怕主流媒体压了,可现在自媒体那么多,那些渔民自己就会发视频。 导致清水湾的开发不得不停止,改选了别处作为鱼罐头供应地,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对清水湾鱼塘就有抵触心理,以为是这边民众的问题,之后这边的渔业生意都不好。 反而影响了清水湾的发展,再后来鱼塘生意不行,不少人背井离乡出去打工,以至于清水湾渐渐走下坡路了。 真是讽刺至极。 叶小瑶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的因素会影响后续那么多事,大概这既是蝴蝶效应吧,太不可思议。 可亚马逊平原上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会引起一场东南亚海啸,现实就是这么刺激。 听到这陈立皱眉,“就因为这一件事,后续引起这么大波澜,不对吧?” 确实不对,方志文点头,“我们也不可思议,但当时看就是这样的,只后来叶小瑶查到,是有人特意利用这件事推波助澜。” 之前就说了叶小瑶是因得到了消息,清水湾的项目和洪先生的背景有关,所以才来找方志文,进行这一系列的事,可到了这一步,叶小瑶才发觉不对,也许她一直被人利用了。 利用她的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停滞清水湾的项目,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 而利用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她一直在调查的人,那个洪先生,或许从开始打探他,对方就知道她所有的踪迹和计划,并且反过来利用了她。 陈立内心震撼,追问着,“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利用了她,说明那个人也许就是她要找的人不是吗?她找到洪先生踪迹了吗?” 方志文点头,又摇头,“后续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中间又出了一件大事,彻底让我失去了她。” 第177章 局中局 叶小瑶也反应过来,就像陈立说的,即便是利用了她,清水湾背后肯定是有人操纵的,这个人能利用她,说明知道她要找的是洪先生,知道她为什么找他,才会放出假消息引她上钩利用。 所以哪怕被利用被骗,她那个时候觉得还是有机会找到洪先生。 事到如今,叶小瑶应该已经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洪先生恐怕就是当年那个恶魔。 可她就执着的想再确认一下,她父亲当年到底有没有说骗她,毕竟当年那个出租屋确实死了人,如果不是洪先生又会是谁? 而且她去查了当年那个案子的资料,说死者也是六指,所以现在这个洪先生到底和伤害自己的恶魔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本人,当年又是怎么回事,她必须弄清楚。 可事情闹到现在,洪先生还能现身吗? 叶小瑶决定继续自己的计划,不管对方是不是利用自己,她都可以顺着方盛找到他的背景和他。就是要下一剂猛药。 “什么猛药?”在场警察的心都随着方志文叙述的跌宕起伏的剧情,而提起来了,谁能想到,当年清水湾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 “方盛内部随着清水湾项目的停止,改基地,项目的负责人也大换血了。 方盛那几年一直在内斗,所以叶小瑶从我这了解到了方盛内斗的派系局势后,认为,洪先生既然能插手到方盛的生意,说明方盛和洪先生以及他的背景肯定有关,能在清水湾背后如此推波助澜,肯定是上面的意思,也是派系的争斗。 所以现在项目到谁手里了,那个人就是洪先生的人。在这人身上弄点事,她不信引不出来洪先生。 可关键是,这场内斗最后项目,落在了我爸手里,我爸是这场清水湾大局的赢家。” 方志文嘲讽一笑,“那时候还是太年轻,无论是叶小瑶,还是我。” 既然那个人能算计叶小瑶,自然做好了她反扑的准备,怎么可能让她抓到马脚。 而且,后来方志文反复去想,对方让项目的赢家是他爸方衡,未必不是在分裂他和叶小瑶的关系。 只是那时叶小瑶杀疯了,一心要找到那个人。 而他,则面临着人性的选择。 之前因叶小瑶差点杀人的事,他们之间就激化了矛盾,是价值观还是人生观的不同,亦或者生存环境的不同。 以前方志文觉得,爱一个人,所谓阶级,所谓门当户对都是无稽之谈,是封建余孽下的产物。 可那事之后他才明白,爱无法抵万难,横在他们之间的还有价值观。况且他的爱是单线的,人都是自私的。 方志文以前的叛逆,都是有度的,到底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很多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是有限制的,更何况他常年在父权压榨下,内心其实是个软弱的人。 哪怕他在外面强硬纨绔,到真格的时候都是犹豫的。 叶小瑶说过他的底色是善良,可变相的也说明不够狠,对自己不狠,对他人也不够狠。 可叶小瑶不一样,她是从地狱杀回来的人,这一路如果不够狠,早就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方志文以前觉得,她也就是有野心,但清水湾后,才发觉,也许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叶小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之,方志文得承认,对叶小瑶,自己害怕了。 他是恨父亲,恨他玩女人气走母亲,恨他控制自己,可到底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叶小瑶并未因那是他的父亲,就想手下留情。 当然她也留了心眼,那段时间她没怎么出现,出现的几次都只是像叙旧一样的找他吃饭而已。 字里行间对他还是关心的,询问着他和他母亲通信的事,甚至告诉他,找到了他母亲的线索。 知道也许很快就能得到母亲的具体住址,他兴奋又害怕。 他曾在信中问了几次母亲在哪,为什么寄信的地址总在变,为什么他找过去那次一点母亲的踪迹都没有,是不是父亲在阻拦他们见面,是不是她在躲避父亲。 母亲从没有在信中正面回答他,但那含糊其辞就说明了一切。 方志文曾在信中和母亲保证,他已经假装顺从的听父亲的话,在父亲的帮助下做到了集团副总,有了权利就会拥有更多的金钱和人脉,他会准备好一切,脱离父亲的控制,一定会守护她,叫她不必再躲躲藏藏生活。 那是方志文的精神支柱。 而叶小瑶给他带来的消息,无疑让他的希望越来越近。 也很大程度上放宽了他的心,因为他几乎每天都紧绷的状态,害怕叶小瑶真的对父亲动手,也害怕父亲知道他们的事,他很怕两方交手,因为任何一方出事,对他都是致命的打击。 他也觉得自己很窝囊,但没办法,他是个不够狠的人,他想摆脱父亲,但不想他出事,他想帮叶小瑶,又不想她真的伤害自己的亲人,也不想她受伤。 可父亲在集团的风生水起,和叶小瑶迟迟不动手,以及还给他带来这些消息,并且像朋友一样关心他,都让他渐渐地放松了。 然而,两方的目的实际上都是让他放松警惕。 父亲早就知道他和叶小瑶的事,不过是利用他们达到自己夺权的目的,可不会看着自己儿子脱离掌控,被那个女人拖累。 叶小瑶自然也知道方志文的想法,所以才安抚住他,实际上已经对方衡动手了。 她找他吃饭闲聊,不过是在套话,查看自己实施的进度。 可叶小瑶被动就在于,她以为方衡是可以用来引出洪先生的工具,实际上,方衡确实是被利用的工具,只不过,是洪先生用来引叶小瑶掉入陷阱的工具。 叶小瑶自认足够了解方衡,因为她和方志文认识很多年,听他说了很多方衡的事,所以方衡的弱点非常明显,就是混乱的男女关系。 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远比报道出来的更离谱,方衡甚至和很多集团里的高管的妻子有染。 所以叶小瑶利用了这一点,将消息透露给了被戴绿帽的当事人,借刀杀人。却没想到,没激起任何水花。 这点非常奇怪,所以重操旧业,叶小瑶乔装去接近了那个高管,没想到,这是引她上钩的陷阱。 她的接近天衣无缝,对方看似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并且高管已经在集团开始针对方衡了。 算计方衡的码头进货渠道,激化工人矛盾,想让方衡死于暴动的工人之中。 叶小瑶以为自己目的达到了,就在道上散播消息,如果洪先生要阻止方衡被害,就得出现。 她很激动,以为是见证历史的时刻,早早和冯严在码头那边守着。 事实证明,她根本玩不过老狐狸。 冯严被引走,而叶小瑶被那个高管下了迷药。 陈立心提起来,“给她下了迷药,带她去哪了?” 方志文捂住脸,“我爸要弄死她。” 第178章 父与子 说到这里,方志文抬头,消瘦如骨的他看着病房里的警员们,最后目光落在纪莫年身上,“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们和父亲的关系都是什么样的? 这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父与子,子与父,父子关系究竟是何种关系? 父亲对于子女,和母亲不同,儿女从母亲的身体里出来,自带难以割舍的情结。 那么父亲呢,他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与腹中孩子的脐带情感培养,也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的生育之痛。 所以父亲对于子女的爱,就只是血缘带来的思想上的牵扯吧,因为知道是血脉,所以要给予孩子爱。 可人的思想那么不一样,那么不同,这种没有过痛的牵扯和情感培养的爱,就单纯只是感觉上应该的付出。” 所以,父亲并不爱他,这一点在方志文想通这些后,也就不那么痛苦了,对吧? 父爱从生理上情感上,一开始就全凭良心而已。 但从古至今,一个男人只要拥有绝对的权利和金钱,就可以毫无损失的毫无痛苦的,拥有很多孩子,所以爱不爱的,不都全凭良心吗。 虽然只有他一个儿子,这种凭良心的戏码,对于商人方衡来说,自然是该等价交换的。 他施舍儿子爱的时候,必然也要有一定的要求,要求其成为方家延续香火的存在,要求长成父亲希望的样子,并且不能对这个父亲有一点利益上的损害。 方志文讲到这时突然笑了,可眼泪随之落下,他看着所有人,“我那么多年曾经无数次的控诉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可我现在觉得,这种全凭良心的感情,一开始我就不该奢求。他利用我,就当我还了他给予我的这条命吧。” 即便这般说,方志文还是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方衡那天演了一场戏,他就是要断了方志文最后的念想,彻底成为父权下的木偶,所有的反抗和自我思想都是他要抹杀的存在。 他知道方志文最看重的就是叶小瑶,这个女人出现前,儿子再如何叛逆也没有翻出花来,直到遇见她,方志文有了自己的思想,总是想要逃出父亲既定好的圈子,这是对父权的挑衅。 所以方衡觉得杀了叶小瑶不是目的,抹掉她在他人生的可能性,才是最大计划。 迷晕绑走叶小瑶后,他设计了一个局。 方衡通知了方志文,说遇到了危险,让方志文以为叶小瑶对他下手了,让儿子来救。 因为方衡知道,方志文不会让他死,他用亲情血缘这一条就可以绑架儿子。 在方志文来前,方衡就和叶小瑶摊牌了,说他早就知道了叶小瑶的计划,不过是利用她,本可以直接弄死她,但他希望她死的有点价值,也是为了从此以后彻底掌控儿子。 方衡的局,是让方志文以为,叶小瑶要杀他父亲,这样叶小瑶的死也只是争执间的意外死亡,方志文就不会怪他这个父亲,才会回归到正常轨迹。 不然他直接弄死了她,他和儿子的父子情分也到头了。 “这些都是叶小瑶后来告诉我的,我从来不知道,方衡的算计这么厉害,我明明是他的儿子,却被他养废了。” 方志文自嘲的。 陈立内心震动,看着这样的方志文忍不住开口,“你不是被他养废了,你是没有他心狠,叶小瑶对你的评价是对的,你底色是善良,才会心软。” 方志文嘲讽一笑,“愚钝的善良,往往比恶更可恨。” 当时叶小瑶看出了方衡的可怕,但更关心的是,指使方衡的人是谁,背后的人是不是洪先生?她要见到洪先生。 大概觉得胜券在握吧,方衡和叶小瑶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背后的人是谁?不过确实集团上面是有人的,可放眼望去,哪个大公司上面没人。 你以为什么是公平?公平不过是给你这样的人的一个假象,维持大多数平衡的一个手段而已,这世界上公平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在权利和金钱面前,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公平。” 而方衡并不知道什么操纵的人,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在集团利益争斗中胜出。 他也不是吃素的,感觉到了,这场清水湾项目角逐背后,应该是某派系争斗的结果,但他方衡虽然是集团股东,却并不是任何派系的,他甚至在夹缝里,背叛了老股东一派,在新总裁这边也不完全得势。 他能得到这个结果,得到这个项目,一方面得益于,新总裁为了平衡压制老股东,而他是其手里唯一位高权重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方衡也确实感觉到是有一股力量促成这个结果,但他没有查到究竟是谁。 可不管是谁,他觉得对方都是利用了叶小瑶,从把叶小瑶引到方盛内斗中,叶小瑶就成了内斗的一个催化剂,最终目的肯定也不仅仅是清水湾项目的停摆,背后肯定是上面更大的争斗。 而方衡作为叶小瑶帮手方衡的父亲,他的作用很肯定是要分裂他俩,孤立叶小瑶的,所以项目才到了他手里,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方衡是最后的既得利益者。 无论从哪个角度,他自身也希望叶小瑶永远的离开儿子,所以,就算是对方利用了他,一切也都是顺理成章。 叶小瑶此时才明白,她被彻头彻尾的利用殆尽,并且对方早有防备,利用了她,却没有让她得偿所愿的见到洪先生,背后肯定就是那个魔鬼在操控,把她当小丑一样耍。 叶小瑶当时就绝望的大笑出来,她和那个洪先生比还是太嫩了。从她发现洪先生没死,在道上打听时,就已经中了对方的圈套,对方本可以直接要她命,却没有那么做,反而利用了她达到了另一个目的,她在对方眼里就是蝼蚁般的存在。 就像小时候,魔鬼对她下手时,那么肆无忌惮,她永远忘不了那个人对她做的事,在虐待她身体的同时,对她的精神也进行摧残,让她失去对人的信任,对亲情的信任,对人生最本质的渴望。 被折磨的几个小时里,那个魔鬼就一遍一遍告诉她,她反抗不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她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这世上亲情也很好友情也罢,爱人也好,都会在人性的选择中背叛她,这世上没有人靠得住,而她自己,永远要孤独的承受,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承受今天噩梦降临后的恐惧。 那种精神上的摧残,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所以才有一些女孩选择了自杀。 叶小瑶本来也是要死的,是父亲杀了那个魔鬼,结束了对她的诅咒。 可当她发现那个人没死,恐惧几乎再次袭来,那种诅咒一样的阴霾笼罩在她的全世界,就好像验证着他那句,亲人朋友爱人都会背叛你。 她这一路长大,就好像在一点一点应验那个恶魔的诅咒一般,所以她一直在追求那种毫无保留的爱。 她总想证明,这世上会有人爱她,不会在人性的选择中放弃她,她不会是那个被抛弃的存在。 可是,叶小瑶努力了这么久以为自己可以反抗的时候,才发觉,对方都不用露面,随便一个计划,她就被利用殆尽,被磨灭。可是,凭什么啊?明明她是受害者啊。 这世上好不公平。 “你以为方志文是傻子吗,他会相信是我绑架你?” 叶小瑶指着手上被绳子勒出的伤口。 “有时候亲情会蒙蔽人的双眼,叶小瑶,咱们打个赌啊,赌我儿子会不会用这把刀子捅向你。” 方衡拿着一把匕首。 叶小瑶瞪着双眼,“你到底是不是他父亲啊,你想让你的儿子成为杀人犯?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第179章 一场戏 “我都是为了他好,你不也在利用他吗?利用他对你的感情。你如果真的爱过他,真的当他是朋友,真的为他着想,会来找他帮这些忙吗? 你明知道这一切如果曝出来,他根本无法再在集团立足,那些股东都是什么人啊?他甚至之后在任何领域都没法立足,你知道这对于一个世家子弟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可你不也为了自己的事找上他吗? 我不爱我的儿子?我会一直帮他收拾烂摊子?知道吗,叶小瑶,你们就是蠢,以为你们在集团做的那些事,利用威胁股东的事,就那么容易吗,如果我没在中间周旋和收拾,你们早就出事了。 一切都是我,因为我,你才活到现在。我是利用了你们,但就是拿回报而已,这世上一切都利字当头,这既是人性,没必要诟病。 你为了你的利益,我为了我的利益,可我的利益覆盖了方志文的,我是他父亲自然不会害他。而你,为了你自己,你在害他。” “我根本就没有想害他,方衡,你知道方志文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所谓地位金钱权利,那只是你喜欢的,你要拥有的,你就以为那也是对他好。 可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只该明白,他想要的是完整的家,是母亲的爱,是你对他的关心,是一个平凡人的一生。而不是尔虞我诈,被你控制操控利用,你根本没有尊重过他。 他喜欢美术,可你却让他学金融,你不过是在以爱他的名义绑架他。” “你懂什么?那是我儿子,我只是不想让他走弯路,我最恨你们无知的年轻人说这种话,还是因为你们没有真正穷过,我年轻时候,在乡下备受白眼,明明是城里人,却要被那些大字不识几个农民嘲笑无能。 知道我们这代人为什么出头的多吗,不只是赶上了时代的红利,更多的是我知道,物质才是基础。而你们这代人,就是因为吃饱了才会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如果方志文不是我儿子,是个贫困家庭的人,甚至就算是普通家庭的,他学的起美术吗,还要出国学美术,知道那一块颜料多少钱,两三笔就用完。 所谓艺术,都是金钱堆砌起来的,没有物质基础,哪来的艺术?人在饥饿的时候只会想着白面馒头,想不到艺术。 我让他脚踏实地有什么错? 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从小不缺钱,他才会觉得我给他的爱是窒息,真是可笑至极。 如果他不是我儿子,我都懒得的花心思,我凡是有第二个儿子,都不想费心思给他收拾这种烂摊子。” 说到这,方衡看着叶小瑶的眼睛,“就比如你,你没钱没地位,甚至作闹到没了身份,我就算把你绑在这,你死了就死了,扔进海里,都没有人替你报警。 我看过你的资料,爹不疼妈不爱的,一个朋友都没有,还有你那个同伴,你俩死了就死了,又有谁会关心呢? 下辈子投胎,做个富家女吧,最起码要有身份地位,才能被人看见,只有拥有权利金钱,才能被人拥护,才有人记得你,替你说话,你才能真正在社会上立足有话语权,才能过你想要的生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否则就是现在。 你和你那个帮手,那小子脾气真硬啊,可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要被扔进海里,你知道吗,海水下面埋葬了多少像你这样的,蝼蚁。” 叶小瑶听到此疯了一样的大喊,“你把冯严怎么了,你杀了他?” “为了成功,适当的流血牺牲都是值得的。咱们的地位决定了结局。” “你杀了他?方衡,信不信,你要么今天就弄死我,只要我不死,一定报复你。” “报复我?怎么,你觉的你能杀了我吗?” “死有什么意思,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了无希望的活着。” “那你先活着再说吧。” 方衡看了看表,知道儿子马上就要到了。 好戏就要开场了。 方志文到的时候,方衡被保镖压在地上,而叶小瑶手上的绳子被松开了,她就直挺挺的坐在那。 方志文进来,带着探究和希冀的看着叶小瑶,那时候叶小瑶多无助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她当时是红着眼眶的,那一瞬的眼神像极了那年她被造黄谣赶出公司前的样子,她一字一句的问,“方志文,你信我吗?你信不信我啊?” 可他,方志文,讲到这里,大笑着不能自已,这笑像对自己最深的讽刺。 陈立心沉了下去,“你没信她,对吗?” 方志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攥紧拳头,回想那一幕,他其实怀疑过父亲在做戏,可他也确实见过叶小瑶不择手段甚至想去杀人。 他不知道该信谁,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不想父亲死,也不希望叶小瑶出事,但他那句话却等同于给了叶小瑶答案,他说,“求你,能留我爸一命吗?” 叶小瑶当时就笑了,眼泪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他不知道叶小瑶为什么那个表情,也许在她心里,突然明白了,方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方衡就是想告诉她,她一定会输,哪怕方志文爱她,哪怕之后他们算是生死相依的朋友。 可方志文仍会在人性的选择中,放弃她。 她其实已经没有了束缚,本可以和他大喊大叫,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爸的阴谋,可那一刻她什么都没说,她觉得没意义了。 就像方志文心里也怀疑一样,但,他不敢拿万分之一去赌父亲的命。 但方志文不知道的是,方衡早就在外面布局,叶小瑶一个人根本走不出码头的这个仓库。 她只能选择劫持方志文,知道这些都是方衡的计划,但她没办法,为了最后活着出去,她拿过那把匕首抵在了方志文的脖子上,威胁方衡放她走。 可方衡早料定叶小瑶不可能对方志文下手,再者,方衡早就告诉她了,儿子没了可以再有,但他不会放任何一个可能威胁他的人离开。 哪怕叶小瑶发了狠,刀子已经划破方志文的脖子,方衡都没有放她走,戏还在演,还作着被保镖压着的样子,喊着儿子的名字。 叶小瑶那一刻,哈哈大笑,绝望至极。 可她不想死在这,好啊,既然劫持方志文没用,不是说她绑架了方衡吗,那她就坐实了。 “你不是说这保镖都是我的人吗?” 叶小瑶走过去,让保镖把压着的方衡松开,保镖果然瞬间就放了手。 方志文则愣在地中间,看着这一切。 之后叶小瑶劫持着方衡,看着那些好像真的听她话的保镖,大笑着,“方衡,你别被自己的计划,自己的演技给骗了。” 她比着方衡的脖子也不知道在威胁谁,因为方志文根本不会对她出手,她只是绝望,她要去找冯严,她不信冯严死了。 冯严答应过她,会永远保护她,永远在她身边,这辈子下辈子,永远对她好。 这世上除了爸爸,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冯严,无论是洪先生那个魔鬼,还是方衡,说那些人性的大道理。 她从不信人性的选择是什么人之常情,她始终觉得爱就该纯粹。 看看,她有父亲有冯严,有纯粹的人在爱她,她要努力活着,往上爬,成为一个被大众喜欢的人,一个站在高处的人,就有能力保护他们,保护自己保护那些和她一样曾被残害的姑娘,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是对那些人的反抗。 码头的仓库门开了,外面漆黑一片,这片仓库区是废旧的,没有什么灯,夜晚的海风吹在脸上,冰凉。 陪着她的只有天上孤单的月亮。 可这黑暗并不可怕,她知道,黎明前虽是一天中最暗的时刻,可也最接近朝阳。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往前走几步,就会迎来日出。 她往前走着,可就在出门前的一刻,方衡在她耳边,“你不会以为能这样跑了吧,记得咱们的赌约吗?” 叶小瑶一惊,想到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她和方衡力气悬殊,哪怕她大叫着挥着刀子割伤了方衡,却正是着了他的道。 他反手抓住她手腕,假装往身上刺,大喊着,“不要不要,儿子救我。” 而那些保镖根本不动,她的手腕被方衡掐着动弹不得,很快被绊倒,和方衡争执的滚在了一处。 方志文大叫着跑过来想把他俩拉开,无论他怎么喊保镖都不上前,他没办法只好自己上手拉。 然后她就看着,方衡对她露出一个得逞的邪笑,在混乱中抓着他儿子的手腕,搭在拿着刀子的叶小瑶手上,朝着叶小瑶的胸口直接刺过去。 第180章 摩托车手 方志文瞪着眼睛,想要挣脱,却在混乱中根本找不到方向,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 叶小瑶挣扎着,借着手腕的力躲开,混乱中那把刀子则是刺到了方衡的手臂上,只是他外套比较厚,衣服划破了,皮肉上出了一道血痕。 可方衡却捂着胳膊,假装痛苦的摔在地上,惊恐的看向叶小瑶。 此时她心里一沉,才发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那种混乱中方志文只会觉得,是叶小瑶要杀他父亲。 她突然气笑了,看着外面的天空,有一瞬绝望,好像明白了,也许今天她会死在这。 她直直的看向方志文的眼睛,可后者带着恐惧不解,甚至是对朋友的浓浓失望。 此时匕首已经在方志文的手中,他双眼发红,将匕首挡在胸前,挡在父亲面前。 而在他身后,那些一动不动都还在演戏的保镖,和跌在地上充满挑衅眼神的方衡,都让叶小瑶感到无尽的窒息。 “方志文,如果我说,保镖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绑架你爸,甚至刚才刀子都是不是我挥的,你信吗?” 她带着最后的希冀,她不想死在这,可此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真相,也许方衡说的对,她势单力薄,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成为人人践踏随意欺辱的存在。 可她这么多年明明很努力,拼命地往上爬,不就是不想当蝼蚁吗? 她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的问题方志文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她,因为他看到的,就是这样。 方志文讲到这,笑着摇头,“很多时候,我们都被看到的以为是真相的东西蒙住了双眼,可这世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混沌的局面,任谁能看透,人在混乱中就会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 身在局中,如何看清局势,我在其中看不出我爸的局,叶小瑶身在这个案子里,又何曾看透过洪先生的局。 我们都只是上面博弈的棋子,深陷其中看不清局面,无论什么反应,都是在应验对方的计谋。 根本无法逆转执棋之人的安排,很多时候你以为你是清醒的,殊不知那只是让你以为你在反抗的陷阱。” “你最后将刀子捅向她了吗?” “我手里的刀子捅没捅向她,还重要吗?” 方志文当时的选择,已经用一把无形的刀子捅进了叶小瑶心里。 “后来呢,她怎么活下来的?其实有你在,方衡下不了手吧,但这个局当时确实不好解。” 方志文点头,继续回忆。 方衡那天就没打算让叶小瑶活着离开,不过,他就是要看到这个局面,刀子捅不捅,不重要,他要的是儿子和叶小瑶再无可能。 在方衡的暗示下,保镖过来压住他和方志文,甚至将方横拉到码头边上假装要把他扔下去,方志文吓的哭求叶小瑶下令让保镖住手。 可叶小瑶只是静静的站在风里。 那一刻她眼神冷的很,她将错就错真的起了杀心,但她那时还是太嫩了,方衡要的就是这个。 她没管方志文的哭喊,走到方衡面前手指发抖的真的想杀方衡,方志文根本动弹不了,他被保镖扣在了仓库门内,只能远远看着。 之后就看几人争执,叶小瑶掉进了海里。 他震惊的叫着她的名字。 想要挣脱束缚去救她,其实这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了,“因为她掉下去,保镖们根本没救她,我真是傻透了。根本就是那些人把她推下去的。” 也许是发方衡太得意了,亦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了,他只是想要赢,不甘心被一个小姑娘算计这么久,在他的意识中,方志文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脸面,他并不在乎儿子的情绪,也就不想装了。 冰冷的海水灌进她的口鼻,她挣扎着,溺水的感觉让叶小瑶想起了曾经遭受虐待的时候。 那个魔鬼也是一次次拿着枕头让她濒临窒息,在她以为快解脱了时放开,然后再次凌虐。 她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她以为那一次真的要死了。 可在最后失去意识前,有人救了她。 不远处一个黑影跳下海,朝她游去。 冯严没有死。 这个意外是方衡没有想到的,当时也是乱了分寸,他直接让保镖过去动手抓人。 那个时候方志文才是真的崩溃,一切都是演戏,他其实很多瞬间怀疑过,可他还是选择了父亲,可父亲把他的选择,当做理所当然,把他对父亲最后一点情感,也拿来利用。 方志文拼了命的挣扎,不想让她出事,不想再错下去。 可他能力有限,只能被保镖死死压在地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码头边上突然有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速度很快毫无犹豫,直朝着保镖等人冲过来,一直在加速,两个保镖躲避不及甚至跌进了海里。 而对方目标是方衡,直接撞过来,哪怕方衡吓的连滚带爬躲开,可对方就是冲他来的,车子技巧很强,无论方衡怎么躲,都逃不开。 车子绕着他转圈,越转越小,巨大的引擎声,笼罩在方衡周围,让他不得不趴在地上求饶。 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始终带着头盔,方志文算是离的近的,却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冷漠和威胁。 他全程没有说话,始终带着厚重头盔,但方志文就是能感觉到,那头盔后有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方衡看了足足十几秒, 最后,在方衡面前扔下一打文件。 “文件里全是我爸这些年在公司的小动作,贪图的钱财和利用职权外包获取的私利,这事做得很隐蔽,我都不知道,资料里却事无巨细。而这些东西一旦曝光,我爸无法在方盛立足不说,可能还会被集团起诉。” 当时方衡看到资料人都蒙了。 而那个摩托车上的人又比了几个手势,指了指文件,又指了指已经从海里爬上来的叶小瑶冯严两人,此时他俩也是惊恐的朝这边看过来。 之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方衡。 “他是什么意思?” 虽然当时那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但就那几个手势,却把意思表达的清楚明了,“他的意思是,他知道我爸的秘密,资料都给我爸,用来赎叶小瑶两人的命。” 第181章 那个隐藏的帮手 陈立心里一颤,“你爸同意?放走了叶小瑶二人,万一他们泄露他的事呢?” “那也没有办法,那份资料调查的非常详细,那个人也是突然出现的,我爸完全没有准备。 而且那人根本不是吓唬,下手非常狠把保镖都撞到海里去了,并且虽然只是一个人骑摩托车,但那人压迫感非常强。” 方志文不知怎么形容,有人能把摩托车开成武器一般,绕着方衡和方志文这几圈,让他们觉得随时会被碾碎。 “我爸那一刻不想放也得放人,因为就算那个人给的不是全部底片,留了备份,我爸也没有办法。 一旦我爸敢对叶小瑶二人动手或后续追踪,这份资料就是对方的威胁。” 那几乎是方志文最后一次见叶小瑶,即便后来她又来联系他,也只是打电话,被告知当年的一切细节,以及,她对他的报复。 说到骑摩托车的人,陈立想到什么,“那个人,你说你当时离的很近,他的脸一点都没看清吗?” 方志文摇头,“他骑着一辆黑色机车,戴着头盔穿着机车服,手上带着机车手套,捂得非常严实,而且,全程没有说话,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陈立陷入疑惑,完全没想到,在冯严和叶小瑶的复仇故事里,会有第三个关键人物出现。 那个人是谁? 陈立最先想到的是,能骑摩托车甚至舍命相救的,会不会是后来一直跟在冯严身边的好兄弟叶乐晨。 据说叶乐晨这个人从不爱和人交流,却后来一直在冯严身边帮他做事非常衷心。 所以当初冲出来救叶小瑶和冯严的人,会不会是叶乐晨? 但据调查,叶乐晨是在摩托车俱乐部被冯严救了后跟着他的,而按方志文说的年限,那时候应该还不认识冯严啊,难道在俱乐部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陈立为了佐证,将叶乐晨骑摩托车的照片,以及几次监控拍到的视频,给方志文看,“会不会是他?你觉得身型像吗?” 其实陈立没寄予什么希望,毕竟,一身武装戴着头盔,很难辨认。 可意外的,方志文看了一会视频和照片,就摇头,“不是这个人。” “都是骑车戴头盔,你怎么那么确定不是这个人?” “我记得当年在码头,那个突然冲出来的骑摩托车的人,虽然全副武装,但他腿很长,我印象很深。” 方志文回忆那个人停下车后,腿落地是支起来的。 即便方志文当时是跌在地上的角度看,那个人的腿也很长,他后来曾在车行亲自骑车去测量过,当年那个骑摩托的男人,肯定在一米八五以上。 而照片里的叶乐晨,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五,因腿落地和摩托车的支点角度不一样。 而且,叶乐晨偏瘦,那个摩托车上男人虽也不胖,可肩很宽。“我倒是觉得那个人,和冯严的背影很像。” “肩宽腿长?”和冯严的背影像? 陈立一下又想到了一个人。 会是他吗? 那个在飞车案中最后冒充冯严的人,在下八里酒吧,和陈立再次交手的,脸基尼? 可脸基尼不是洪先生的人吗? 不,也许不一定呢? 当时冲出来想要灭王威口的人,不一定是洪先生的人,也许是当时的举报人叶小瑶的人呢,因为如果王威落网,很可能也会曝光叶小瑶,到现在陈立才想明白这个逻辑和可能。 同时一股巨大的寒意袭上心头。 不管如何,那个人骑摩托车,突然出现扭转局势,说明他一直在局中,会是谁呢? “你认识叶小瑶那么久,还帮她在集团里做了那么多事,看到过叶小瑶身边除了冯严,还有谁吗,你觉得那个人可能是谁? 方志文摇头,“从叶小瑶再次找上我,我在她身边除了冯严没见过别人了。 其实我私下去打探和了解过后来的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我想知道那两年她都干什么去了。可打听她也好,找人盯着她也罢,她身边除了冯严真的没有别人了。 冯严在道上很吃得开,虽然他当时年纪不大,但脑子灵光,还认识一些道上的人,很多事都是冯严找道上的人去做的,说实话我看到叶小瑶身边有个冯严,当时心理真的很不好受。 所以我是仔细找人打探过得,十分确定她身边只有冯严一个人。 如果她身边还有别人,我爸肯定会有所准备,我爸一直知道叶小瑶的存在,所以才利用和我和叶小瑶,一直旁观我俩在集团的动作。 这个过程我爸肯定严格盯着,即便我没查到,我爸也不可能不会发现她身边还有别人帮忙。在设局时肯定要把这第三个人算计进去。 所以我爸都没发现,应该就是她身边没别人了。 而且,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什么?” “我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码头的摩托车,不仅让我爸始料未及。” 他回忆叶小瑶和冯严当时的表情,“我总觉得,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让叶小瑶和冯严也很惊讶,是那种陌生的不解的,甚至摩托车突然冒出来时,他俩也是恐惧的。 我认为,叶小瑶和冯严也不认识这个人。” “什么?”陈立不可思议。 “那人的出现,他俩看着感觉像陌生人,我觉得叶小瑶他俩也未必认识那个骑摩托车的。 最关键的那个摩托车手,有我爸那么细节的把柄,如果是叶小瑶他们一起的,当时叶小瑶也不至于差点被我爸逼死,只要拿出这资料就能威胁我爸啊。” 是的,这一点没错,如果那人是叶小瑶的人,叶小瑶不可能没有那份可以牵制方衡的把柄。 也许那个突然出现的摩托车手,不属于任何一方? 可这个人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突然出现,说明他知道方衡和叶小瑶的行踪,知道这整件事是怎么回事,甚至有方衡的把柄,说明一直关注这一系列事件。 所以这个人是谁? 从开始到最后,这个人一直没露过面,如果不是叶小瑶九死一生遇到危险,也许这人一直不会出现,他肯定在隐藏自己,报着不知名的目的。 可他却在关键时刻现身,不惜暴露也要救下叶小瑶? 纵观整个事件,知道全貌的人也就是叶小瑶和洪先生,连方衡都不知完整的故事,难道这个人是洪先生的人? 不可能,洪先生不会救叶小瑶。 而且,这个人是单枪匹马舍命骑摩托车冲进来,破了这个必死的局,也还是冒着一定风险的,什么人冒着危险,之前从未在故事里出现过,却在危急关头,突然出现扭转了刚刚这个局势,不惜暴露也要保下叶小瑶和冯严? 陈立心狠狠一颤,突然想到,邢凯旋曾说过的一段话。 洪先生说,叶小瑶一共有两个帮手。 一个是冯严,不足为惧,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帮手,才是高手。那个人比冯严要难搞。 难道当时出现的摩托车手,是叶小瑶那个隐藏的帮手? 可案子查到现在,陈立始终没有看到任何这个隐藏帮手的痕迹,他是如何认识叶小瑶如何帮她,甚至比冯严还要起重要作用,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但陈立查案多年,觉得没有人可以完美的在一个案子里隐身,这个人一定就在这个故事中,或许以别的不被人关注的角色出现过。一定是。 所以,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第182章 最狠的报复 方志文聊到这,苦笑出来,“我明知叶小瑶最在乎什么,可我却在人性的选择中让她失望了,那天码头过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那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失去的滋味,如果黄瑶后他还觉得有希望,觉得还能找到她,求她原谅,那么第二次见,无论从她的改变,做的事,还是真正了解到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在乎的是什么后,这一次的伤害,方志文明白了何为真真正正的失去。 他知道叶小瑶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可他问了自己很多次,时光倒流,在她和父亲之间重做选择,他会选谁。 如果在没有先知的情况下,他永远都会选择自己的父亲,即便知道那是道德绑架,可血缘这东西就是这样,即便有所怀疑,他也不会真的让父亲落入一丁点险境,这就是人性。 所以他配不上叶小瑶,他也永远达不到她所谓纯粹的爱,他和冯严差远了。 他做不到舍命相救,做不到舍弃所有,因为他那时心里还有希望,他要找到母亲,和母亲一起,给母亲幸福,这是他的精神支柱。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抛弃绘画,忍受父亲窒息般的束缚,可以在方盛集团里学着戴上面具,参与那些他厌恶的尔虞我诈。 能在选择中一次次放弃自己爱的叶小瑶。 他所有的胆小、懦弱、卑鄙都是为了能找到母亲,和母亲在一块这个目标。 而这些,叶小瑶清清楚楚,所以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毫无希望痛苦的活着。 “那件事后,我父亲一开始提心吊胆,怕掌握资料的人突然报出来,怕叶小瑶回来报复。可等了一两个月,都没消息。 在道上也找不到其行踪,无论是她、冯严还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都和从没来过一样消失了。 渐渐我爸也不再担心,开始疯狂的敛财,发展集团里自己的势力,卷入内斗。 而我没有和他决裂,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强大起来,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才能真正脱离他。否则我一辈子都会是他的傀儡,我得学会利用他,为了我母亲,我必须行动起来,才能真正的自由。 这是我唯一的信念了,因为叶小瑶走后,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母亲了。” 可在方志文隐忍努力那么久后,不惜牺牲婚姻,为了从父亲手里争夺更多自由的权利,渐渐地他开始有些抗衡父亲的能力了,眼看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这个时候,消失已久的叶小瑶,却突然送来了对他们的终极报复。 那天接到叶小瑶的电话,方志文意外而惊喜,他在电话里哭诉道歉解释。 可对方却觉得不重要。 电话里叶小瑶平静的好像个多日不见的老朋友,不急不躁,她说,“方志文,那是你的选择,我不恨你。 但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我思考了很久,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你,但我想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报应。 而且这是当初求你帮我靠近股东时,对你的承诺,帮你找到你母亲的住址,我今天来兑现了。资料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里。” 听到这些,听到有母亲的消息,方志文一瞬雀跃的像个孩子,他在电话里喜极而泣感激着她,可电话那头却沉默的,半晌她才开口,“方志文,这件事后,我们两清了。我想对你的惩罚已经够了,以后那种药,别吃了。” 说完这些就挂断了。 方志文当时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只是惊讶于叶小瑶知道他在吃药?是不是说明她还在他四周,注视着他,他们还算朋友? 可当他打开邮箱,看到母亲的调查资料,才明白,什么叫报应。 那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万物都变得不真实了。 原来他母亲早在离开那年,就在国外出车祸去世了,他父亲隐藏了消息。 最可恨的是,这些年通信源头是父亲,虽然发信地址是国外的各个位置,但源头都是从国内转过去的,而这些信来自一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父母是青梅竹马,母亲的字迹,父亲少时经常临摹,所以才可以假乱真。 即便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抵不过人性的劣根性。哪怕她已经死了,他都还在消费她,来欺骗他们的儿子。 真是可笑至极。 突如其来的刺激,精神上的崩溃,当天方志文就抽搐了,救护车来时,他已经疯癫了。 发疯时他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感知上是在醒不过来的噩梦里,有很多怪兽撕咬啃食自己,那入骨的痛,那破碎的血肉,都让他痛不欲生。 所以他只好在醒不来的梦里一直反抗,他终于有机会反抗了,像是发泄心中怒火。 可他不知道,他沉浸于一个幻想的梦里,现实世界中,他却成了一个疯子。 方志文聊到这,突然笑了,“我终于自由了。” 他终于不是短暂的逃避现实了,神经崩溃,反而放开了压抑的弦,在幻想里,他终于可以做自己了。 在地下室那段时光,他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时间长短,更分不清现实梦境。 方志文嘲讽的笑出声来,笑的肩膀颤抖,“这就是报应,我失去人生希望沦为一个疯子,而我爸,失去了他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他的儿子废了,他争权夺利抢到的那些东西又有何用,他老了,最后死了这些东西没有人帮他延续下去。真是讽刺,这就是我们的报应。” 故事讲到这,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看着脸颊凹陷形容憔悴,可眼神却极亮的方志文。 陈立突然有一瞬想法,会不会,叶小瑶也希望方志文被警方找到,以此结束他被父亲囚禁的痛苦折磨的后半生呢?毕竟一直以来,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女人都在引导着警方渐渐揭开一切。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 “方志文,除了这些,还有两个问题,首先,关于冯严,你了解多少,你调查过他俩,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志文点着头,事到如今,他也算看明白了,警方找到他,一定是叶小瑶等人出事了。他在地下室关了这么久,外面一点事都不知道,几乎与世隔绝。 此时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我想知道小瑶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立想了想也没瞒着,将冯严飞车案说了。 “我们想从你口中多了解一些关于冯严的事。” 方志文听了非常震惊,“你说冯严死了?那叶小瑶呢?” “暂时还不知道。” 陈立这一点没说透,“你的证词,现在是找出问题的关键,所以需要你事无巨细。” 方志文不是傻子,虽然陈立没明说,但他也明白了,眼神有些颤抖,却还是不敢置信,“冯严死了?他死了?那小瑶怎么办?” 方志文这个反应,让陈立等人很是诧异,他知道方志文是爱着叶小瑶的,当初叶小瑶身边有冯严,他很抵触。 可没想到当方志文知道冯严死了后,第一反应不是痛快,竟然是遗憾和惋惜,是担心叶小瑶的状态? 第183章 她的爱 大概看出陈立的表情,方志文自嘲的摇着头,“我确实曾对冯严有过敌意,可经历了那么多不得不承认,我根本比不过冯严。 哪怕我心有不甘,但冯严对叶小瑶的爱和付出,我这辈子都达不到。 而且,我能看出来叶小瑶和冯严在一起的状态,很不一样,那大概才是她真正爱一个人的样子吧,我输得心服口服。” 按照方志文的叙述,叶小瑶来找他帮忙那段时间,他特别介意冯严,就有种攀比的心态,总想看看冯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和叶小瑶形影不离。 发现冯严年纪不大,还没有学历,没有体面工作时,方志文特别不屑。 他想不透冯严到底哪点好,虽然渐渐地查到,冯严脑子很厉害,利用下八里各处关系来回倒卖消息挣差价,叶小瑶最初在方志文的帮助下得到的方盛投资方向的消息,也是交给冯严去落实赚差价。 但方志文觉得这也就是个混子。 其实方志文偷偷给冯严下过绊子,他想看冯严搞砸得来不易的投资消息,让叶小瑶反感。 可那次却让方志文见识了,沉默寡言年纪又小的冯严,究竟有多厉害。 “冯严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有耐心,观察力强,逻辑思维缜密。我自认为陷阱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可他还是找出了破绽,并且没有透露一丝一毫。 我爸曾不止一次教过我商场上的布局,走一步看三步。也就是说,在签合同前夕,你就要想到这个合同签与不签后的多种可能性,来衡量利弊。 而我大抵是愚笨的。我倒是觉得冯严更适合当方衡的儿子,人有时候就是天赋。 冯严那次不仅没上当,还反摆了我一道。 最可气的,他知道背后是我,让我受不了结果,亲自去见他,并给了他一笔封口费,他才答应这件事他来摆平。 方志文仍记得他和冯严那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正面交涉,冯严说的话,“小方总是要脸面的人,活在亮处,顾及的就多。我是阴沟里的蛆,你惹上了恶心,我却不怕惹事。小方总下次做事还是掂量一下吧。” 冯严抓到他的弱点是脸面,可冯严不需要脸面,这就是方志文输的原因。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摆了一道,方志文很不甘心,可后来一件事让他不敢再招惹冯严了。 “冯严这个人只要他想达到的目的,多迂回多费劲,他都有无限的耐心,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记仇,下手还狠。” 方志文气不过,有些争风吃醋的意思,所以有一次故意在带叶小瑶去见一个股东后,把她骗到了酒店的房间里。 其实他不会逼迫叶小瑶,他只是想挑衅冯严,现在想想真是幼稚至极。 但方志文就是很看不惯冯严总是一副叶小瑶是他的,谁都不能窥见的样子。 每次谈完事,叶小瑶上冯严摩托车时,冯严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屑的,那种滋味让方志文一度发狂。 也许是那天晚上叶小瑶真的有点喝多了,或者是心情不太好,她一直念叨着她父亲的事。 再或许,方志文的爱意压抑太久了,有点没控制住,玩大了。 本想把叶小瑶安顿好了后他就出去,只是让冯严误会。 可方志文那天晚上也意乱情迷了,没从房间走。 但他没想到的是,脱了叶小瑶的衣服,看到她满身伤痕,他被吓到愣住。 叶小瑶发了好大脾气,他第一次看到叶小瑶愤恨的哭,是那种喝多了,不像平时毫不在意单纯的愤怒,而是像本就脆弱的时刻,又被他的目光刺痛了一样。 恰巧冯严踹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当时冯严的眼神,方志文一辈子都忘不了。 冯严把他拖到马桶边上,差一点就溺死了他。 如果不是叶小瑶阻止,方志文当时就死了。 “我承认我那次真的猥琐了,不该意乱情迷去伤害小瑶,我后知后觉,叶小瑶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为我当时的行为和表现感到羞愧。” 他躺在洗手间的地上,看着刚才仿佛瞬间死神附体的冯严,在卧室里温柔的,低头亲吻叶小瑶脸上的泪,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器,小心的呵护着,心疼着。去亲吻她的伤痕。 方志文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算什么东西,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人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我当初和叶小瑶相爱过,以为我们是互相理解的灵魂爱人。 实际上,我从未真正的理解过她的痛,我只在乎我受的伤,所以才会黄瑶出来时,不信她。 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是有条件的,这事理所当然。 因为父亲给我灌输的也好,生活环境也好,我总觉得我是现在的我,并不是我的错,我做出来的选择,也是人性使然。 可那天我发现,这都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 真正爱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这一点听着像童话,可冯严对叶小瑶就是这样。 他无条件的对一个人好,为她倾尽所有,是因他本身和叶小瑶一样是个纯粹的人,才会付出纯粹的爱。 而我是不能的。 这种差距,在我后来观察和窥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受更深。 冯严的摩托车是叶小瑶教的。 我知道叶小瑶以前就会骑摩托车,她曾和我说过,她学摩托是因她有一个好朋友说想学。可后来她那个好朋友出事了。 她就去学了摩托,替她朋友完成愿望。 可叶小瑶也说过,她本身不喜欢骑摩托。这话叶小瑶不止一次和我说过。” 方志文从没放在心上,他有跑车,他可以开跑车带她兜风。她不喜欢骑摩托,他可以送更贵更好的车给她。 再或者,在他听来,她不过是在叙述一件过去的事。更不明白,怀念那个朋友,也不必勉强自己学不喜欢的东西吧? 可当他看到学会摩托的冯严,在叶小瑶所有需要出行的时刻出现,看着叶小瑶坐在后面,张开手臂快乐的迎着疾风时的样子。 方志文才恍然大悟,她愿意为一个朋友坚持一件不喜欢的事,是她对朋友的承诺和怀念。 她需要的是,有一个人可以帮她一起完成这件事。 她不喜欢开摩托,就替她开,而她只需要坐在后面迎着风。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你去改变她,而是去理解她,帮她一起完成她心中所想所愿。 “还有一点,冯严就是叶小瑶那个好友的弟弟。” 方志文苦笑了出来,“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因想要照顾这个好友的弟弟,才对冯严那么好。可后来发现不是,叶小瑶是真的爱他。 尤其是在我之前说的那两件生死关头的事,与其说是冯严离不开她,不如说是她离不开冯严。 她虽然表面好像对这世上所有都不在乎,但我知道她在乎冯严。 所以才会在生死关头,也没有离开冯严,当时冯严身上可绑着炸药。 那两次不仅能看出来冯严多在乎她,也让我发现,叶小瑶对冯严,和对我真的不一样,哪怕是当年我们在一起时,也是不一样的。” 方志文摇着头,无奈的,“叶小瑶也许自己都没发现,她多依赖冯严,她看冯严的眼神里,都是带着从没有过的生的光芒。 所以我才说,冯严死了,她该多难过。 不过冯严为什么要做出飞车这种事,他人非常低调的,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立看着方志文,叹了口气,以案情需要保密,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思量了一会,又继续,“还有个问题需要你回答,方志文,你吃的违禁药从哪来的?这种药,就算在黑市一般人也买不到,除非你有门路。” “这种药我第一次见,是在叶小瑶身上。 她找上我时,我发现了她口袋里的药片,她说给她母亲买的。 但我偷偷找人去化验过,这种药物主要作用是致幻。她没说过这药从哪来的。我当时也没多在意。因为药物确实有治疗遗传精神疾病的作用。 码头那件事后,我一度非常痛苦,就把剩下那两片吃掉了,那种短暂的逃避让我着迷。 之后我就找到了购买途径。” “你从哪购买的?” 陈立问道,方志文吃这种药是在被父亲囚禁之前。 那时邢凯旋的音像店应该还没开起来。所以那时药丸在哪购买? 如果查到当时的分销处,没准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洪先生的踪迹。毕竟叶小瑶一直在道上打听洪先生,这中间摸到了门道才能拿到药物。 “在郊区以前那家疗养院。” “疗养院?正规的那个郊区疗养院?” 陈立不可思议。 “对,里面有个护工在倒卖,我因为叶小瑶来找我时,查过她的行踪,知道她总去疗养院。我以为是去看她母亲,可她母亲的访问记录上从来没有她的名字,后来发现她是去找一个护工,那药是从护工那购买的。” “那个护工叫什么名字?”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我被我爸关起来前一直找她买。 不过,我昨天听医生说,郊区疗养院已经迁了地址,和安城医院合并了。我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那个护工叫邹雪梅。” 邹雪梅? 陈立觉得这个名字特别耳熟,一下想到什么,翻看手机里之前存的飞车党案件资料,找到了邹雪梅这个人。 在冯严的飞车案八个受害人中,有两起是割喉,现在已知第八起被割喉的顾晨阳,并非冯严下手的,冯严在那之前就死了。 也就是说,冯严只割喉了一个,就是第七起案子,受害者叫邹静。 而这个邹雪梅正是被割喉的邹静的,姐姐。 第184章 邹静 邹静,女,三十七岁,冯严飞车案第七个受害人,是冯严唯一割喉的一个受害人。 这也是陈立曾经最想不通的一个受害者,之前的只是抢劫,虽然现在看抢劫就是幌子,后来推理出,可能冯严和叶小瑶因某些事闹翻了,叶小瑶躲起来了。 所以冯严发了狠,高调的将曾经和叶小瑶有关的人全都抢劫一遍,为了威慑恐吓叶小瑶出现。 可如果只是威胁,为什么第七个受害者会被割喉呢? 查到现在,了解到冯严和叶小瑶之间的感情绝不一般,用方志文的话来说,他们之间是外人插不进去一丁点的契合。 所以冯严后来和叶小瑶闹翻,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冯云的死吗? 陈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去看邹静的具体资料。 邹静,一直在西北崖城的疗养院做护士,一年前突然来了安城,并进入安城疗养院继续当护士。 当时安城疗养院和安城医院合并,迁了地址,也正巧招新,她临床经验足,直接就录取了。 只是邹静到安城才半年,就被冯严飞车割喉了。 之前一直没找到邹静和冯云的关系,后来查到冯云是假的,是叶小瑶冒充的,但也没有找到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直到此时,从方志文口中得知,邹静的姐姐,邹雪梅和叶小瑶曾经有过违禁药品交易。 其实细想,叶小瑶一直在道上查洪先生,可能是因此查到了邹雪梅,所以一次次买药为借口接近邹雪梅,实际上在打探洪先生的下落,或许方盛集团的事,就是通过邹雪梅得知的,才进入了洪先生为她布置的圈套。 至于邹雪梅这个人,早在查冯严飞车案受害人邹静时就查过了,这对姐妹相差十岁,父母已去世,两姐妹也不是很亲。 因早年她们的母亲瘫痪,都是两姐妹交替着照顾,所以两姐妹一直在疗养院工作方便照顾母亲,后来母亲去世,妹妹邹静一个人去了西北,姐姐留在安城疗养院做护工。 直到邹雪梅脑出血去世,邹静才从西北回到安城料理后事,然后就没再回西北,留在了安城疗养院,半年后被飞车割喉。 无论时间线,还是两姐妹的人际关系,都相当简单干净。 所以得知邹雪梅竟然倒卖违禁药品,陈立总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调查中邹雪梅除了疗养院就是宿舍,都不去别的地方,她怎么和洪先生联系的? 但既然她确实倒卖过违禁药,活动又只在疗养院,会不会洪先生那帮人,本身就是疗养院的,所以才能掩人耳目。 就像叶小瑶当初去找邹雪梅买药,没被人怀疑,因为她母亲本身就住在疗养院,如果不仔细查访客记录,不会知道叶小瑶根本没去看过母亲,去疗养院是为了找邹雪梅。 所以有必要查一查邹雪梅当年护理过的病人,接触过的医生护士也不能放过。 分析到这,何志明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么看,也是邹雪梅和叶小瑶有关,和邹静有什么关系? 所以冯严为什么飞车抢劫邹静,甚至还残忍的割喉?” 就算是邹雪梅死了,也没必要对其没什么感情的妹妹开刀,这一点就很奇怪。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解开了。 之前证实了一直游走于各个领域的自称冯云的红痣女,实际上是叶小瑶后,就对叶小瑶这个人展开了调查。 结合郝哲和方志文的证词,陈立大概了解了叶小瑶的经历,她被洪先生迫害后,其父亲叶渊杀了洪先生,但似乎杀错了人,后来怕东窗事发,也因得知叶小瑶非亲生,就和单位申请去了西北。 之后叶小瑶心灰意冷在家点火自焚,被邻居救了,她母亲彻底疯了进疗养院,而叶小瑶在父亲同事的劝导下,开始努力学习勤工俭学,想要获得金钱和地位上的成功,以后有机会和父亲相聚。 这个故事明了清晰,所以警方具体需要调查的有三方面,第一,叶小瑶母亲。 陈立亲自去疗养院接触过叶小瑶的母亲,可惜她疯的厉害,生活都无法自理,叶小瑶这几年从来没有看过她,只定期有海外账号给疗养院汇钱。在她母亲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 第二,叶小瑶的父亲,根据叶渊单位的调动文件,警方特意找了西北崖城的刑警队,去了一趟叶小瑶父亲西北的单位,得到的消息却令人惊讶。 叶小瑶父亲在西北工作三年后,意外出车祸昏迷了。昏迷了整整八个月,一直在西北崖城疗养院,后来转院了,据说是醒了,但没有回单位,只打电话并邮寄了材料和单位辞职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得到这个答案,整个刑警队都震惊了,陈立最先提出疑问,“他出车祸,昏迷了,医院那边都没有联系家属吗?” 为什么安城这边一点都不知道,叶渊曾经的工作单位都不知晓? 叶渊一个人在西北住,出了事,肯定要联系家属,而他家的情况,西北那边就算不直接联系叶小瑶,也该联系叶渊原单位,怎么就毫无消息,让人在疗养院昏迷将近一年,安城这边都不知道? 但西北医院那边的回答却是,因为叶渊出车祸后,家属就在医院,并且那八个月也是家属照顾的,所以医院和单位都没有联系安城这边的必要。 家属?在西北? 陈立有些懵了,算算时间,叶渊是到西北第三年出的车祸,那时叶小瑶刚刚毕业进入方盛,她那一整年都在方盛厮杀争项目,不可能在西北,那在西北的家属是谁? 询问后得到的答案是,一直照顾叶渊的家属,是个年轻男人,自称是叶渊的儿子。 儿子?叶渊哪来的儿子?他只有叶小瑶一个女儿还不是亲生的,而且叶渊一直是个被妻子欺负的老实人,不可能有一个比叶小瑶年纪还大的私生子。 所以照顾叶渊的人是谁?为什么自称家属?为什么不通知安城这边叶渊真正的家人? 第185章 洪先生的身份 西北崖城那边条件落后,医院和疗养院都是在一块的,别说好几年前的摄像头了,连登记都是手写录入。 只找到一些大夫和护士回忆,自称是叶渊儿子的那个年轻男子也受了伤,腿骨折了,也住在疗养院,顺便照顾着叶渊,住院记录上那个儿子叫,叶辰。 警方查了叶辰的身份资料,和叶渊八竿子打不着,而且身份是黑市买的。 这就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这个买了假身份的人,和叶渊在同一场车祸受伤,照顾了昏迷的叶渊将近一年,还自称是他的儿子,这个人能是谁?会不会是叶小瑶的朋友? 警方试图找见过叶辰的人,做画像,可惜年头太久了,加上叶辰沉默寡言不爱和人接触,还总带个口罩,所以没人记得他的长相。 叶渊昏迷八个多月后,叶辰就给其转了医院。 可警方没有查到叶渊的转院记录,只有出院记录。 至于说叶渊后来醒了这事,更是迷幻。 还是崖城疗养院一个护士有次在街上遇到了叶辰,询问了几句,叶辰自己说的,说他父亲醒了。 可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叶辰,更没人见过叶渊。 警方查了后续,叶渊根本没有任何身份证使用痕迹,最后的消息就是给单位邮寄了辞职信,之后就失踪了。 面对这些调查结果,专案组所有人都沉默了。 陈立在白板上写下叶辰,身份造假,到底是谁? 画了个问号。 而且没人记得他的长相,说明他一直在有意遮掩自己的身份,这个人究竟什么目的? 和叶小瑶有没有关系?和洪先生有没有关系? 最关键的,叶渊从出车祸到失踪,叶小瑶到底知不知道? 何志明皱眉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叶小瑶未必知道,她如此爱父亲,你觉得如果叶渊出了车祸了,叶小瑶要知道,会不去看父亲吗? 还有一个细节,郝哲和方志文都曾提到过,叶小瑶曾给父亲写信。我特意去问了方志文,叶小瑶寄信的具体地址他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都是往西北寄的。她爸昏迷了,她为什么还坚持写信?写给谁?所以她肯定是不知道父亲昏迷出事了。” “如果她爸后来醒了吗,醒了就能收到信了。” “如果叶渊真的醒了,为什么不回原单位,又去哪了呢,也没有来找叶小瑶,要知道方志文说叶小瑶写了那么多年信,她爸从来没回过信。 所以我觉得,也许叶小瑶压根就不知道,她爸出事了,毕竟咱们也是查过去,才知叶渊多年前就失踪了。” “那也就是说,这个叶辰,不是叶小瑶的朋友,不是受她所托去照顾她爸的。” “绝对不是。” 所以这个叶辰到底是谁?什么目的呢? 陈立突然想到一个人,那个码头上突然冲出来的摩托车男,方志文说看出来叶小瑶之前也不认识那个摩托车男。 所以可以推理出,这个摩托车男是个跳出洪先生和叶小瑶之外,却了解全局的人。 这个人后来冒充了冯严,割喉了顾晨阳,下八里灭口了王威,这个人到底是哪一伙的?到底在洪先生和叶小瑶之间,是什么立场? 而这个人会不会是那个叶辰呢? 不过不管叶小瑶父亲那边多扑朔迷离,但有一点,能够解答邹静和叶小瑶的关系。 “这个邹静,来安城前,是西北崖城疗养院的护士,据记录,叶小瑶他爸叶渊昏迷的八个月,都是她负责的。” “所以这就是邹静和叶小瑶之间的联系?”可单单这个联系,不足以让冯严飞车抢劫,甚至割喉吧?肯定还有别的事。 “可叶小瑶他爸出事,叶小瑶当时也许都不知道,她和邹静可能都没见过。” “看来,问题就出在邹静回安城这半年。” 或许她回安城不止为邹雪梅料理后事这么简单,甚至陈立都开始怀疑邹雪梅的死因了。 “去查,邹静在安城疗养院都接触过谁。一定要查的事无巨细。” 不然冯严不会把邹静作为第七个拿来威胁叶小瑶的存在,并且她是冯严唯一一个割喉的。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冯严当街割喉邹静呢? 另外,除了叶小瑶母亲和父亲,第三方面,警方最近在查的,是当年叶小瑶父亲去出租屋杀了“洪先生”的事。 叶小瑶父亲在她被伤害后,当天晚上就去了洪先生的出租屋将其杀了。虽然拿走了屋里的一些东西,假装入室抢劫,但因紧张隐藏不当,警方还是发现了尸体,这个案子当时上了新闻。 后来叶小瑶发现是父亲杀错了人。 所以当年被杀的租客并不是洪先生,可洪先生租的房子里,为什么有个别人,这个替死鬼又是谁呢? 许轻柔曾说,那个魔鬼在得手后,都会迅速撤离。 由此推论,叶小瑶和母亲回家后,洪先生就已经跑了。 但叶渊逼问位置时,叶小瑶还是说了地址,本以为父亲会扑个空,结果叶渊回来和叶小瑶说已经把人杀了。 也就是说,洪先生走后,那间出租屋有别人去了,而且恰巧遇到了叶渊,被叶渊当做洪先生给误杀了。 先不管出租屋为什么会进去别人,叶渊当时杀人主要的依据是,叶小瑶形容的洪先生的最大特征,六指。 而死了的那个人也是六指。 一个突然出现的外地人,也是六指,这种绝对不是巧合。 再者,陈立调出那个案子的卷宗,房东指认了租房子的人,就是那个死在出租屋里的男人,赫程泽,租房信息也和死者对的上。 房东说租房的时候见过租客,虽然当时租客围着厚围巾看不太清脸,但身高身型眉眼和六指,都对的上,他觉得死了的赫程泽,就是租他房子的人。 当时叶小瑶看到新闻上这么说,也就以为伤害她的那个恶魔已经死了。 这就奇怪了,这说明,替死鬼赫程泽应该和恶魔洪先生,身高眉眼都很像,都是六指,甚至洪先生租房的信息名字,用的也是这个赫程泽的信息。 所以也许洪先生和这个赫程泽有亲缘关系?才会有相同的特征和相似眉眼,这一下给了警方线索。 甚至陈立怀疑,那天晚上死在出租屋的赫程泽,根本不是巧合,如果是洪先生特意安排的呢,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警方又去查这个赫程泽,隔壁省,方舟市,威县人。 调查出赫程泽家的事,也很令人唏嘘。 赫程泽父亲是威县的木匠,家里条件算好的,但妻子难产早逝,留下一个儿子,木匠自己拉扯着儿子贺宇洪到了五岁,娶了个非常年轻的新老婆,隔年生下了二儿子,这个二儿子就是赫程泽。 又过了一年,生了个妹妹,不过在赫程泽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大事,母亲和妹妹失足跌落山崖死了,之后赫程泽的哥哥,赫宇洪就离开家乡外出打工,从此音讯全无。 而其弟弟,也就是赫程泽,据说一直在找他哥,每年都出去找一段时间,后来结婚生子了,也是风雨无阻每年都出去找两三个月。 直到有一年赫程泽出去找人再也没回来,后来警方核实身份死在了出租屋里,这事通知到了老家,赫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没多久死了。 赫程泽妻子就带儿子改嫁了,改嫁没两年也病死了,其儿子赫明在母亲死后离开了继父家,谁也不知道后来去了哪。 好好一个赫家,现在竟然找不到一个人了。 不过,调查得知,赫家是遗传,所有男孩子都是六指,无论是赫程泽父亲还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赫宇洪,甚至儿子赫明都是六指。 “所以按照年龄算,这个洪先生,很可能是死者赫程泽同父异母的哥哥赫宇洪?” “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大,而且赫宇洪,名字里带了一个洪字,据说他生母就姓洪,似乎对上了。 所以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赫家的事,尤其是母亲和妹妹的意外死亡。” 据当时心理专家对洪先生的侧写,他童年一定受了极大刺激产生阴影,因而痛恨女性尤其是母女这个角色,所以,或许其继母妹妹的死不是意外? 如果查到这对母女的死真有问题,也许就找到了洪先生的真实身份。 这个发现让人非常激动,专案组马上联系了威县的刑警队,进行走访,可惜赫家的人都找不到了,就连赫程泽儿子赫明,也是音信全无,甚至没有查到任何他的身份证使用信息。 所以走访只能从邻居下手。 陈立有一种刑警的直觉,人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赫程泽的儿子赫明,在这个故事里绝对不是个一笔带过的角色。 毕竟当初他父亲赫程泽的死,现在看来未免太过蹊跷,很可能是洪先生故意为之。 所以,陈立甚至有些激动的发抖,也许,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186章 狼来了 专案组的会议一直开到了很晚,只等后续威县那边反馈调查结果。 散会时已经晚上九点多,所有人都累麻了。 去食堂的去食堂,落实材料的落实材料,纪莫年却坐在位置上一动没动。 陈立出门前发现他还在发愣,过去拍了拍他,“想什么呢?最近总心不在焉,没想到这案子这么复杂,牵扯的多,你最后做成纪录片,绝对能轰动。” 光是查到现在,就中间无数个反转和事件让陈立这个老刑警都不禁唏嘘。 他破案多年常常在想,这人世的悲欢离合,谁对谁错,刨除法律层面,其实是说不清的,也正是因为是是非非无法定夺,才会诞生法律,树立准则,告诫这世上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纪莫年抬头,眼神有些虚无,“我在想,如果查到最后涉及上面,这纪录片还能放出来吗?或者说,最后这案子会是怎样的结局,陈立你想过吗?” 陈立自然明白纪莫年想说的是什么,但他不想去思考这些,他是个刑警,只想破案,很多时候思量太多反而会影响判断。 但陈立会尽力去做,他始终相信,邪不压正,哪怕涉及权利的博弈。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会抗争到底,翻开真相,哪怕要赔上你的职业生涯,赔上安稳的一生?”纪莫年睫毛颤抖,忍不住问出来。 这案子越往下查,纪莫年心里的不安越大,他现在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不想看到结果了,没人知道,也许也不会有人查到,但他就是清楚,当初方盛清水湾那个项目,上面虽然不是他父亲对接规划的,但父亲确实参与过。 是纪莫年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父亲和赵叔说清水湾项目中间的弯弯绕绕,还说要让他们的人参与进去,如果不能参与,这个项目一旦成了,对面那一波人会对他们进行打压。 当时他在书房外听得不太清,可清水湾几个字他却记得清楚,只是当时纪莫年没放在心上。 可从方志文口中知道了清水湾项目的内幕,纪莫年就想起了这个。 后面专案组的会议,他努力集中精神却怎么都做不到,只看着会场里警员们一张一合的嘴,听他们讨论方志文的供词,讨论洪先生的背景,他只觉得恐惧。 仿佛下一秒,就要查到他身上一样的恐惧。无尽的心虚,又羞愧。 纪莫年心里矛盾极了,一面和自己说,不会的,清水湾那么大项目父亲谈到很正常,不会和他有关的。 可同时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叫自己清醒,梁旭,平安福,报社,现在是清水湾,太多方向都在指向纪长岭,为什么你还执迷不悟呢,你想做下一个方志文吗? 想到方志文,想到他在明知自己父亲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方衡。 有些警员尤其是年轻的女警员觉得方志文就是自私,明明已经怀疑,可他还是选择相信父亲,他不是多相信方衡,其实就是内心害怕现有的一切倒塌,害怕成为被人唾弃的存在,说到底,方志文害怕的是父亲给他的光环破碎,哪怕那个光环让他窒息,可没有这层光环,他所有的优秀都像个笑话。 别人不理解方志文那一瞬的抉择,可纪莫年却仿佛在方志文身上看到了自己。 纪莫年还寄予希望,父亲和方衡不一样,纪长岭是个好人,一直出发点都是为大家做事。 可心已经乱了,是压抑不下去的怀疑和不安。 所以纪莫年才忍不住问陈立这个问题。 陈立眼神锐利,看进他的心底,“我想我会抗争到底的,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每一个故事的真相都是有生命的。刑警就是要翻开所有掩盖的东西,让其暴露在阳光下,这是我的职责。 可如果我刻意的掩盖,他就会在我心里拼命挣扎生长,直到穿透我的血肉,你说那还算是安稳吗?只会让我的生命永无安宁。 抗争可能头破血流,但我这个人就喜欢痛快,总比在漫长岁月中被慢慢啃食,被自责折磨致死,要好吧。” 最后陈立拍了拍纪莫年的肩膀,离开了会议室。 只留他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看着白板上分析的内容,内心翻腾。 然而正心烦意乱,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竟然是他后来又给华瑶找的护工,只听那护工着急的问到,“纪先生,华瑶小姐和您在一块吗?” “和我在一块?她怎么会和我在一块,这个时间她不该在医院吗,怎么回事?” 纪莫年直接站起来对着电话有点急了。 护工一听他这话,都快哭了,“纪先生,华小姐从下午时就说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可医院走廊里都是医生护士,哪有人会盯着她,搞得我也害怕了,她上厕所出去做检查我都跟着,也帮她看了没人啊,我也就没放心上,觉得是她在医院久了才会疑神疑鬼,医生不也说过她神经衰弱吗。” 护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变小了,纪莫年也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华瑶和他发信息说总觉得医院里有人在偷看她,要他过去陪着。 但那时正审着方志文,他不可能从刑警队回医院去。 而且这段时间因为被父亲和母亲警告过,纪莫年尽量不在人多的时候出现在华瑶身边,而且上次他和方苗出去吃饭,华瑶就骗他说有危险。 那之后又骗过他两次,纪莫年最后一次和她发了好大的火,所以今天她再发来这些,纪莫年当时又有些忙,就故意没有回她。 此时听护工说她人不在医院,第一反应是她又来,肯定是故意的。可她伤还没好利索,却这么不顾身体跑出医院,他生气的是这个。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医院里面都找了吗?” “大概两个小时前吧。华小姐说有人在偷窥她,睡着了好像还做噩梦了,吓醒了几次,就要找你,可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后来我去找医生要安眠的药,不然她这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可我刚把药拿来,她人就不见了,医生办公室值班室,楼上楼下我都找遍了,华小姐没给您打电话吗?她说过害怕,要去找您。” 纪莫年心里一紧,“都不见两个小时了,才告诉我?” “我给您打过电话的,没打通……” 纪莫年马上查看手机,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刚才开会时没听见。 纪莫年赶紧打给华瑶,可是没人接。 再看微信里,华瑶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好多条语音。 “纪先生,要不然报警吧。” “先不要报警。” 纪莫年让护工继续在医院找,之后挂断电话,一条一条听语音。 他其实觉得还是华瑶在故意让他担心,来报复他白天没回她微信,可一条一条语音听过去,他已经开始沉不住气变得急躁了,“怎么总是这样。” 他发着牢骚,可手却开始抖了。 因为语音逐渐从她漫不经心的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威胁他再不来找她,她就要离开医院去找他了。 到语音能听到背景有车的声音,那时候她应该已经溜出医院了。 再到后面语音里的语气开始变化,逐渐急躁,甚至带着哭腔。 “纪莫年我没骗你,这次没骗你,真的有人跟着我,我其实白天在医院就感觉到有人偷窥我。” 之后是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打车关车门的声音,之后就是争执的声音,她发了文字,说车后面好像有面包车跟着,又说司机也有问题,还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位置显然已经开出了市区。 看起来是郊区厂房那一代,之后华瑶就再也没有发任何消息了。 最后这一条停留在半个小时前。 纪莫年一遍一遍打电话,打不通就发语音,问她在哪,叫她别吓唬他了。 虽然他心里此时依然觉得是华瑶耍他的诡计。 可还是开车往郊区过去。 一路上急躁又烦躁,纪莫年都想骂人了,在拥堵的路段怒路一样的鸣笛,他真的被华瑶拿捏得死死的。 他就算不上当,对于她大晚上跑出来的行为也还是担忧,担忧她受伤。 纪莫年一边开车一边烦躁的想抽自己两耳光,“纪莫年你怎么就那么贱呢,不管她,看她能做到什么时候?” 这一下午他都绷着态度,本来他就心烦,因父亲的事矛盾的不行,她却非要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让他心慌。 他下午没有理她的微信就是生气了,想着如果自己不管她又能怎样。 事实上是,他做不到。 纪莫年气的不行,诅咒发誓找到她,必须狠狠骂一顿,几天不理她,但前提是先找到她。 车子开出市区,越往郊区开,越荒凉,开到周围已经没别的车子,路灯也很少了,终于到了郊区那片废弃厂房,正对着厂房的是一片玉米地。 他下了车,按照刚才华瑶照片上的位置找着,大叫她的名字,“华瑶,出来,别玩了,这么晚了很危险的。我承认错了还不行吗?跟我回去,我明天请假陪你,别任性了,我认输了,快出来啊。” 四处找着,甚至到废旧厂房外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他有点慌了。 安静极了的夜里,他站在荒凉的旧厂房和玉米地前,似乎天地间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这一瞬让人心生恐惧。 “华瑶,出来,别玩了,我真生气了,告诉你别总狼来了,你这样,我再也不找你了。” 他的声音在玉米地前带着回声。 他看着四周,最后定睛在那片玉米地,往前走了几步,可此时玉米秸秆已经长得一人多高,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他觉得荒唐,又退了出来,沿着玉米地边缘往外走,手机上手电筒开着,突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过去竟然是一个背包,他认出来是上次华瑶发给他图片,让他买的一个奢侈品包。 他打开来里面证件都在,“华瑶,别闹了,出来。”此时他的声音愤怒已经下降,内心开始颤抖,回头看背包掉落的位置的玉米秸秆,似乎压倒了几根,他往前走了几步,“里面很危险的,别躲了,出来。” 可还是没人回答他。 他攥了攥拳头,想往玉米地里面走,结果没等走进去,手机响了一下,是华瑶传来了新的信息。 第187章 和亲人之间的裂痕 纪莫年赶紧退了出来,打开手机,是一张华瑶的自拍照,背景在医院对面那家肯德基,因为从她身后的落地窗能看到住院部。 随着照片,又来了几条文字信息。 “又被我耍了吧,我根本没离开医院四周。” “你现在不会去郊区找我了吧?又被我骗了,还说不关心我。” 纪莫年盯着信息屏幕,整个人瞬间麻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拨电话,这次直接被挂断了。 纪莫年瞪着眼睛,尽量让自己平复,手指发抖的回复,可抖的打不上字,最后他发了一句语音过去,“你又骗我,华瑶,以后都别想让我来找你。我再找你,我就不姓纪。” 语音过去,他盯着屏幕,没有再来消息。 他此时却彻底慌了,看着四周,荒凉又恐惧。 几乎是跌跌撞撞回到车上,可手抖的已经打不着火。他此时只想大喊,可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如果之前还觉得是华瑶故意的,捡到包的时候还寄予一丝希望又是她的恶作剧,不过是想让他一次次证明,多在乎她。 但看到刚才那张新发来的照片,纪莫年心彻底凉了。 坐在车里努力让自己平静,将最后那张自拍放大,看清角落里的细节,他几乎愤恨的哽咽。 他这个手机,在华瑶拿来偷拍过他照片后,他就曾让岳明帮他在手机里设置了一个显示,只要他手机上传输的文件或者照片,发出去收进来的,都会标明拍摄时间,和传送端口。 而刚才华瑶那张照片显示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并不是刚拍的,说明这是华瑶刚出医院时拍的,但没有发出去,并不是对话里所说的,此时所在的位置。 最关键的,这张照片角落里,非常不起眼的位置,照到了窗外的一辆面包车,车上下来的人,虽然很模糊,可纪莫年看清了他手上的纹身,这个人他不知道叫什么,却在父亲纪长岭手下赵叔的身边见过。 真的有人在盯着华瑶,此时电话那端的人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所以特意在华瑶手机里找出这张自拍,冒充华瑶现在在医院附近吗? 纪莫年不敢往下想,所以他刚才发了那条语音其实是试探。 试探手机那边的是不是华瑶。 他了解华瑶,他如果这么说了,就会打过来求饶,她只想逗他,让他证明自己在乎她,却不想离开他。 可电话那头没回。 说明是有人拿了她的手机,知道她一直狼来了,所以故意这个时候发一张照片就是想让他生气,不去管她。 纪莫年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脊背发凉,他发的那条语音也只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多争取时间。 可他也不知自己在这争取什么时间。 华瑶真的出事了绑架她的人了解他,非常了解,说明一直在监视他。 其实不用分析了,看到照片角落里拍到的那个人,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所以他此时才会这么害怕,这么愤恨,愤恨到此时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为什么伤害她,夺走他心中所想的,永远都是他的亲人。 纪莫年这一刻好懊悔,如果他一开始不去接触华瑶,不同情不动心,她根本不会受牵连,承受他和这个复杂家庭给她带来的灾难。 更恨自己,明知道做不了主,明知道他身处在什么环境里,还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向她伸手。 此时此刻,他已经懊悔到了极致,一瞬间无奈无助愧疚愤恨情绪爆发,甚至想要尖叫想要大哭,纪莫年也是到这一刻,才明白华瑶在他心里,已经重要到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程度 此时的他是最无助的时候,知道谁绑了她,会如何伤害她,可他却不能报警。 他仿佛陷入到了方志文那种境地,甚至比方志文更可恶,他好恨他是纪莫年。 他平静了一会,想着各种可能,可他却发现再逃避再如何找理由,他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他想起华瑶和他说的,“我就只有你,我图的就是和你在一块,你陪着我。” 她除了他,什么都没有,谁都没有,她丢了消失了,除了他不会有人过问。 难道绑她的人断定他不会去找吗,还是觉得,他就算知道了伤害她的人是谁,他也不会和他们反目,不会报警? 纪莫年矛盾到了极致,手发抖的想打给陈立,可最后也没按下去,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咬着舌尖最后打给了纪长岭,可父亲的电话永远不会马上接,挂断了他再打又挂断了,最后给他发了信息,“什么事?” 纪莫年看到这几个字,突然就疯了,继续打,最后接通纪长岭那边似乎有些乱,很快又安静了像是在饭局,躲到了洗手间,“你又发什么疯,我警告过你吧,纪莫年,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惹事,我在外面吃饭,挺多人的,关于下一季规划,很多上面的人。” “华瑶是不是你绑的?你把她放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你派人绑走的吗,你找了赵叔的人,我和你说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动她,你为什么还要绑她啊,你不是说这个时候别出事吗?你这时候绑走她,就不怕出事了?” 纪莫年哭着吼出来,内心无尽的悔恨自责,内疚,和压抑的爆发。 不只因为华瑶,还有他这段时间对父亲的隐忍,矛盾,和越往下查案越发现可能和父亲有关的恐惧,这一刻都在这件事上彻底爆发了,他可以昧着良心犹豫,可父亲为什么要动华瑶。 “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绑谁了?你那个女人?” “对,爸,你做的那些事,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你觉得你是我爸,我就会一直忍着,一直帮你隐瞒。 是我犹豫了,你料事如神,就算今天枪指着我的脑袋,质问着我的良心,我也会为你守口如瓶,可你为什么要动华瑶? 这么多年我什么没听你和妈妈的,我都听你们的,你们让我干什么,不让我干什么,我都听话,我不想让你们像当初对姐姐那样伤心,可你为什么要动她?我求过你的,我和她没关系,你答应我不动她的。 你现在把她放了,爸,我什么都同意,是让我和谁相亲,还是让我进你喜欢的部门,我都不反抗了,只要你放了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纪莫年听到锁门的声音,此时纪长岭似乎已经听明白了儿子的崩溃点在哪,语气稳了不少,“沉不住气,我教你多少次了,你看看你什么样子,真不像我的儿子,你那个女人丢了? 就一个女人看把你搞的,我之前都没在意过这个女人,现在看来,你这样子,那女人就是个祸害,你这样是想气死我吗?生怕把柄递不到敌对者手里是吗?” “你放了她,我求你放了她。” 纪长岭声音变冷了,“一个女人而已,你这副样子真让我失望,我要是不放呢?你打算怎么办?” 纪莫年心一沉,攥紧拳头,“爸,你别以为你这些年做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当年是不是找过梁旭?” 这话一出,电话两端都静了,半晌纪长岭声音很低,“纪莫年,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质问父亲的吗?什么样子?没一点规矩,我害过你吗?你在这什么意思?威胁我?” 纪莫年这话也是在试探,可听到这个答案,心彻底沉了,“是事实才能构成威胁,爸,你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你怎么从来不让我省心,你和你姐姐真是一对我的债主,一点都不像我,只会给我找麻烦,我给你和你姐姐这么多年料理烂摊子还不够吗? 你姐姐当初的事你还没教训,又因为一个下八里的女人威胁你爸?你疯了不成?” “我没威胁你,爸,我只求你放了她,我和她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想我接触她,我也可以不再接触,但你能别伤害她吗? 她是无辜的,是我一直不想放她走,是我,和她没关系。” “纪莫年,你还真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威胁你老子,没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纪长岭火大,已经控制不住的想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可门外似乎有人敲门叫他。纪长岭只能压低声音长话短说,“明天回家,回来说,在外面野多了没规矩,我真是放任你时间太长了,我要不是现在关键时候,还有人盯着我,纪莫年,我非把你送出国去。” 外面似乎还在催他,纪长岭也怕这个儿子太激动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压低声音,“这事回家再说,但我告诉你,我没绑那个女的,我是让老赵的人去盯着她,也盯着你,怕你走老赵儿子的老路。 可那女人,没调查出来什么事,我也就没放心上,我最近上面是关键时刻,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有人也在盯着我,我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绑那女人?” 纪莫年心一沉,不敢相信,还带着怀疑,“不是你?” “你赵叔的人没动手,不过,你妈妈和我说了好几次这事,你问问她吧,我也好些天没见过你妈妈了,真是给我惹事,你们母子俩都让我不省心。” 啪的一下纪长岭把电话挂断了。 徒留纪莫年在这边发愣,他脑子很乱。 不是他爸?会不会是父亲在骗他,他攥紧拳头,可冷静下来一些,父亲说的也对,这时候父亲不好出手,难道是母亲? 他又想起了那次在医院走廊里,母亲单独和华瑶见面时的样子,心狠狠一抽。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打给母亲,可母亲并没接,以前也经常这样只要一进实验室就不接电话了,但纪莫年此时不确定她是在实验室,还是在实验人。 他不敢想母亲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华瑶,但他记得姐姐当时的样子,发疯的时候抓着他的脖子哭着,“我最亲的人啊,他们杀了他,杀了我最爱的人。” 他再次拿起手机看着陈立的号码,眼泪不止,在下定决心按下去的前一刻,车窗外突然有什么声音,那声线让他心一沉,不确定的拉下车窗,声音更清晰了,是远处传来的,好像是华瑶的声音, 他听不清,跑下车,四处张望着想判断声音从哪个方向来。 “华瑶?是你吗?你在哪?” “莫年,救我。” 这一次听清了,是玉米地里,就在刚才落下包的位置再往里。 纪莫年没犹豫,拨开秸秆往里面跑,密集的秸秆,刮伤人的手,更让人失去方向。 他也不知往哪走,只一个劲喊着华瑶的名字。 可回答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他心慌起来,“华瑶,回答我,在哪,你再回答我一次啊。” 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终于找到了方向,看到了前面有被压倒的几根秸秆,他过去,拨开来,看到躺在一片狼藉中的女孩。 可那一幕,让他突然害怕的不敢过去了,看着地上虚弱的,衣服被撕得破烂的,满脸伤痕的女孩,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穿透了,他不敢确定的,小心地喊着,“华瑶?是你吗?” 第188章 卑劣的自己 “华瑶?”纪莫年不敢上前,更不敢相信,眼前如一块破布般被扔在玉米地里的女孩,是诡计多端对他总是欺骗和算计的华瑶。 生动的伪装的,和眼前残破的她,都让他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人。 他慢慢走过去,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她衣服碎了,全是刮痕,体无完肤,嗓子已经哑了,可她还在本能喊着,“纪莫年,纪莫年。” 声音很小。 他想伸手去触碰,又不知手该放在哪里,她全身都是蹭伤。 “华瑶?” 这一次听清了声音,她渐渐睁开红肿的眼,却是看着夜空,泪流下来,声音却平静了。 纪莫年把耳朵凑过去听,她喃喃的,“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他们说我不配,说我这样的人下贱,只会靠男人。他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说我和你之间,隔着银河那么远。可纪莫年,你看,阴天里,根本看不到星星,更别说银河。 我本来就知道,我不配,我知道的。” 纪莫年心痛的无以复加,仿佛清醒过来,脱下衣服包裹住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抱她才不痛,最后难以压抑心酸,背过身去,“我背你。” 他想拉她上来,可身后的华瑶却拽住他衣角,靠在他背上,他能清晰度感觉到她在颤抖,带着哭腔,“那些人要把我送走,我跳了车,伤只是跳车留下的,在车上他们确实起了坏心思,可衣服撕开,看到我的伤疤,说恶心。” 她哽咽着突然笑出了声,“你看看,像我这样的人,除非有特殊爱好,否则看着我都恶心。纪莫年,知道吗,我以前觉得无所谓的,反正不是一次两次,我就像那路边的草,狗过去都要撒泡尿,谁想踩就可以踩一脚。 可我现在不想那么活了,从没有人像你对我那么好,你把我当个人啊。所以,所以我才。” 她终于哭来,“所以我才想尽办法留住你,哪怕你讨厌我怨恨我,我都想自私的留住。 我知道我不配啊,用不着来警告我的,可因为遇见你,你和我说,我可以有新的开始。 我嘴上说不信,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我真的可重新开始,对吧?所以,他们撕我衣服时,我才不觉得无所谓了。” 她抱住他,“纪莫年,我真的不能留下吗?犯过错的人不配得到新生活吗?” 纪莫年心痛的几乎要裂开,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你没有错,华瑶,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送你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 他用外套裹住她,将她横抱起来那一刻他愣了一下,她比以前还瘦,明明这段时间在医院该养回来的,可她为什么比之前还瘦了,好像一把骨头,轻飘飘的,像随流水飘走的浮萍。 华瑶则是头靠在他身上,看着天空,“你看啊,天上没有银河,我们之间没有距离了,可也没有月亮。 原来只有一点光都见不到的时候,我们之间才没有距离。纪莫年,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命。” 纪莫年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此刻心炸裂般疼痛到了极致,他抱着她,往车那边走,声音颤抖,“天亮了,也看不见银河,华瑶。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既然我向你伸出了手,就该对你负责,我该保护你,可我没能保护你反而害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绑我的,是你的家人,对吗?” 纪莫年没有回答,可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将她放在副驾驶上,要带她去医院,她却拉住他,那双眼仿佛利剑一样直达他的心底,将他最后的自欺欺人击的粉碎,“不要去医院。” “什么?你受伤了,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到。” “没有,我的伤都是跳车造成的,他们要把我送走,还要给我钱,没要伤害我。真的,除了最后那两个人起了心思。” 她声音小了下去,看着他的眼睛,“送去哪都无所谓,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所以我跳了车。 他们下来追我,我跑到玉米地里躲起来,衣服是在车上扯破的,他们没得手,我拼命地在玉米地里跑。可我最后没力气了,身上好疼。我听到你喊我,纪莫年,我听到了你喊我。” “那也要去医院。” “去了医院我的伤,医生会告诉警察的。” 最后这句话打在他心上。 纪莫年愣在那,被这句话击中,忍不住颤抖,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华瑶抱住他,“对不起。” 这三个字却如耳光抽在他疼痛的良知上,“是我对不起。” “别让我离开你行吗,我知道我不配。” “没有什么配不配,要说也是我,华瑶,是我不配。” 什么身份地位家世权利名誉,一直以来都是他卑鄙。 而她,才是独立又完整的存在。 她的“对不起”让他无地自容。 她之前说的没错,他就是个自私的人,撇不下亲情,还总是装作大义凛然,将自己的懦弱,用身世枷锁,掩盖内里的虚伪。 他是既得利益者,还想要别人歌颂他的公平正义。他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者,是个不敢面对内心真实想法的自私鬼,是个冠以正义名义,实际和世俗所有卑劣的人一样。 他用亲情的借口粉饰太平。他要么就该同流合污,要么就该大义灭亲,把所有知道的线索公之于众,无论哪一个都算他的坦诚,可他摇摆不定犹犹豫豫,不仅卑鄙还虚伪,就是个自娱自乐的小丑。 就如此刻,他痛心父母对她的伤害,心疼她的伤口,害怕母亲的罪行公之于众。却在她说不去医院时,内心反而松了口气,他被自己真实的想法吓到了。 他退去这虚伪的一面,只剩下无力的无用的无能的自责,什么都做不了,只会反反复复又犹犹豫豫,优柔寡断,最后落得满盘皆输。 他清醒了一些,看着她的伤痕,摇着头,“不,去医院,一定要去医院,出了什么事我顶着。” 他要去开车,可华瑶还是死死的抓着他,“是我不想去医院,我真的没事,我刚才是觉得好累好疼,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你来,你不想要我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他们和我说,是你要我走的。” 纪莫年拼命的摇头,“不是我,我没有要送你走。” 她笑了,一身伤痕下,那笑容救赎了这一刻的纪莫年。 “我不想回医院,回去了,你又要离开我了,又不来看我了。 纪莫年我一直对你有所图,图你这么好的人能在我身边陪着我,哪怕我卑鄙一点,你厌恶我也没关系,只要陪着我, 可我才明白,如果你真的厌恶我了,总有办法甩开我的,是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一直陪着我。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即便现在你在我身边,可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我的是吗?” 那双眼看尽他眼底,他在她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那是个不同于任何时刻的纪莫年,是他都觉得陌生的纪莫年,可曾几何时,这样的他也存在过的吧。 在姐姐和他告别的时候。 他的心像坠入无尽深渊,失重让他仿佛一瞬落入荒芜,只想,也只能拼命抓住这颗稻草。 他颤抖着手捧着她的脸,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一字一句郑重的,“华瑶,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 “真的吗?如果抛下我,我诅咒你一辈子都活在空虚里,比我活的还挣扎还痛苦。” 他摇着头,又点头,“好。”他紧抱她,像是要将其镶嵌进自己的灵魂,填补此刻就空虚空旷的内心。 一直以来他都逃避的不肯承认,就像她说的那样,他总是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都是不敢承认,他一直标榜人人都一样,可内里在家世环境下早就被驯服,本能的抗拒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不被世人赞同关系的人。 可无法否认,他确确实实对这个人动心了,哪怕一开始是同情。 他总是计较她的算计和刻意,可他又好到哪去,他的同情中,从头到尾都藏着对过去姐姐遗憾的弥补,他的开始不也是用同情之名掩盖利用。 华瑶越说他对她好,他就越心虚,他一开始不过是想通过对有同样创伤后遗症的她好,来填补自己曾经犯下错误的遗憾,只是想让自己解脱。 他心里明白自己没华瑶想的那么好。 其实是他配不上她。 她喜欢一个人,不择手段满是算计,可却从头到尾都坦诚,哪怕暴露自己的卑鄙。 可他优柔寡断,又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很烂的人,他此刻甚至怕华瑶有一天看穿他的虚伪,揭开他家庭的遮羞布,会后悔看错人,会看不起他。 其实一直以来,真正不无法割舍,无法放手的是他。 他抵触却根深蒂固的思想,潜意识也在意着他们身份的不对等,所以连爱一个人,他都不敢说出口。 第189章 幸福的具象化 纪莫年当记者当纪录片导演倡导人人平等,实际上他才是那个早已被环境世俗荼毒浸染,道貌岸然的卑劣的人。 纪莫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眼泪滴在她的伤口上,她刺痛的颤抖,他惊恐的醒来抬眼,四目相对,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却在那一刻,在纪莫年的心里永恒。 他忍不住慢慢的靠近,亲吻她泪痕,轻柔地,吻到她伤口上的血,她则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是我不想去医院,我们不去医院好吗,你带我走,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想让他们找到,我不想留在这,我知道留下来,就要和你分离。” 纪莫年这次没有丝毫犹豫,车子上了高速,没回医院也没回公寓,他也不知要去哪,这一刻只想逃离。 逃离满是虚伪谎言的内心,逃离多年父母给他的束缚,逃离世俗目光给他定好的人生,逃离所有人给他定的道德标准,逃离这座城市给他的所有痛苦回忆。 车子开上高速,他不知道要去哪,他只知,黑夜里,他们狂奔。 只有他和她,虽然不知目的地,但往前一步,他们就离痛苦远一步。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去考虑。 他只想带着她离开。 华瑶拉开车窗,靠在椅背上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看着高速公路旁树影和路灯光影交错,风吹到纪莫年的脸上,吹干他们的眼泪,眼前是没有尽头的路。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姐姐一次发疯后,缩在墙角,他爬过去,收拾着她砸碎的杯子,却听到刚才还暴躁的她,孤零零坐在哼着一首童谣,是小时候哄他的“兰花草”,也是这样看着窗外,告诉他,她和星宇差一点就跑掉了。 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他们搭了一辆顺风皮卡,坐在车斗里,风吹着脸,他抱着她,站起来在风中大喊,冷风如刀,心里却是一团火,她以为他们要自由了。 那时候,他总是心疼姐姐这样子,像母亲那样哭着一遍一遍想要唤醒她,告诉她,甚至质问她,“那是不对的,你抛下家人,你就和他走了?我们怎么办?你不要我们了吗?你没了家人的保护,你和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一起,所有的自由都是虚假的,如果没有未来就是自由,那这份自由只代表着死亡和谎言。” “什么是死亡?“ 姐姐莫寻当时瞪大眼睛,抓着他的肩膀,“我早就死了,活着的只是他们的女儿,舞台上的表演者,而我早就被他们杀死了。” 不知姐姐是否是清醒的,但她那一瞬双眼是清明的,哼着这首童谣。 纪莫年从回忆中缓过来,才发觉是身边的华瑶在哼歌,“你怎么会唱这首?” “这首歌很多人小时候都听过。” “你认识一个叫莫寻的人吗?” 她摇头。 “那星宇呢?” 她还是摇头。 纪莫年自嘲的,她怎么会知道呢?他家的秘密,没人知道的。 可他想问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想唱这首歌。 华瑶回过头看他,“我只是觉得,纪莫年,这一刻很幸福。” “什么?” “你带我离开这一刻,哪怕没有明天,我也觉得幸福。” 他的心收紧,紧握着方向盘,想抓住这一瞬的感觉,他平静的笑了笑,可只有自己知道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看啊。” 华瑶突然惊喜的指着远处,黑暗渐渐退却,朝阳渐渐升起,不知不觉他们看到天亮了。 仿佛拼命逃离黑夜,就是为了这一刻找到太阳。 纪莫年也恍惚了,恍惚看到了幸福的模样。 车子在一个下道口开出去,虽然开了很久,可还是没出省,他们到了所在省最北边的一个小县城。 这里附近因为有个古城,县城中心街道还算热闹,早餐铺子已经陆续开业,街边一家挨一家的小店,不比安城大城市的钢筋水泥繁华,这边都是砖瓦石头路,有种时间空停留的错觉。 纪莫年下车去买早餐,和老板打听哪里有酒店。 那老板很朴实,看着纪莫年身上蹭脏的衣服,以为他是路过跑车队的工人,说他们这边家庭旅馆和短租房比较合适,还在后面居民区里,年轻人出去打工,剩下老人就把房间出租,比古城那边的酒店要划算还安静。 纪莫年道了谢,买了包子和豆浆,回到车上,看华瑶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他开车到县医院,还是想给她检查一下伤,好在没有再伤到骨头,她跳车时在地上滚了两圈,没有伤到内脏,但皮肉的蹭伤却会让她疼痛难忍,以至于抱她进医院时,碰到她身上,她在睡梦中还会蹙眉。 处理了伤口,又挂了水,华瑶死活不住院,这边小县城也没太好的条件,请示了医生注意事项,又开了三天挂水,约好换药时间,就带着华瑶,去了包子铺老板所说的短租房。 虽是小县城但短租房都可以在网上查到,打电话联系好,纪莫年选了一个比较偏的独立小院,老板收拾的干净,东西齐全,因为离主街和古城有些远,还很便宜。 一直到了下午,他才带着华瑶住进那个三十多平的小屋。 华瑶挂了水后又睡着了,他把她安顿好了,趴在床边,用手小心的帮她捋着头发,午后斜阳照进来,安逸温暖。 他抬头看着窗外,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同时也有些不真实,像梦一样。 他就这样带着华瑶不管不顾的离开了安城,今后怎样他们要去哪要如何,是否还要再面对那些是是非非烦恼纷扰,他都不想去思考了。 他想自私的忘掉。 窗外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秋风吹过落叶沙沙,有小鸟在上面啄着红色的果子。 他低头亲吻着华瑶的额头。 曾以为,幸福就如母亲说的那样,是这么多年他所经历的,所以他才一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 但此时他如逃离了楚门的世界,内心却本能的找到答案,并且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就是正确答案,幸福即现在。 像他胸口胀起的气球,满足到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又小心翼翼怕这美丽一碰即碎。 他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午后,安静远离所有的小屋,爱人在身边熟睡,墙上老式钟表滴答滴答,窗外树影晃动小鸟鸣叫,斜阳如新娘金色的盖头,飘进了他们的家,飘进了他的心底。 这世上太多人沉睡着,做着规规矩矩的自己,纪莫年却在这一刻如梦初醒,看到了幸福的具象化,窥探到了,真正的自由。 第190章 鸡汤 傍晚,纪莫年出去买晚饭,华瑶身体不好,医生说要多补一补。可他走了两三家饭店,都没他想要的那种不油的鸡汤。 墨城这边的人都自来熟,听说是病人要吃,胖老板打趣,“你说的那种要文火慢炖,还要撇油,饭店哪有时间耐心好好弄,买一只鸡,自己炖上多好啊。” 自己炖汤?纪莫年站在那,恍然了般。 他无论当记者还是到电视台,工作忙,都是吃食堂盒饭或者糊弄,公寓的厨房除了煮泡面几乎没用过。 在家时也有保姆兰姨照顾,可他此时听到做饭却并不排斥,反而有点向往。去了市场,在手机上搜做菜步骤,买了一堆调料回来。 第一次尝试手忙脚乱。看起来容易的东西,操作视频里简单的步骤,到自己手里就变得笨拙,而且那厨房真的很小,他就转个身,刚洗好的菜就碰到地上,他都被自己气笑了,看着水池反射的自己的倒影,一种生活化的样子却让纪莫年充满耐心,不厌其烦地做着尝试。 只是放在一边的手机又响了,一下将他从幸福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放下手里的菜,皱眉看着未接来电,是母亲。 其实在高速上母亲就来过电话,他一直没接,只给母亲回了一条信息,告诉母亲,他知道她找人绑了华瑶的事。 母亲很生气,一遍遍打给他,他最后索性静音不接,之后母亲又发来信息,先是骂他疯了,后来渐渐语气软了,说有误会,没有对华瑶动手。 可他真的不想再和母亲正面交流了,他想起以前的班主任,想起自己大学时交往的那个女生,想起母亲永远慈祥的样子,却说着最厉的话,想起了死去的姐姐。 一开始的愤怒想要质问的心,在这一路过来后,他反而觉得没力气了,没必要了。 他几乎能预料到接起电话后母亲会说什么,可他不想听,他怕自己听了又陷入到那种矛盾的,痛苦的情绪中。 这两天各种电话信息,母亲的父亲的,他都没有回。 还有陈立的,通知纪莫年专案组会议时间。还有电视台的,一些同事朋友的,工作方面的生活方面的,还有苏素,询问梁旭案子的进展。 纪莫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淡的人,无论朋友还是同事,他甚至想过,如果有天他出事了,父亲和母亲那么忙,会不会很久都没人知道。 可此时他发现不是,人在世俗中,即便不去和过多的人交往,也会有扯不开的社会关系,仿佛一个人生下来就坠入一张人与人之间的网,无法成为一座真正的孤岛。 这是幸,也是不幸。 他有想过,一一交代下,告诉他们自己是休假了,或者处理不了这些事,不要找他了,不关心了。 可拿起手机那一刻,他就觉得好笑。 他嘲讽自己,在规规矩矩生活的这些年中,似乎养成了固定习惯。所以现在就连逃离也要和所有人都一一告知吗?是不是哪天死了,他也要先料理好,将工作交接完再去死呢? 他这些年不就是被这所谓的责任心绑住的吗? 真正的挣脱,就该在此刻,切断与过去的一切,不去做那事事有交代的人,不负责任,被人诟病,不去交代又如何呢? 坦诚就从这一刻开始,他不要再当一个被人期待,事事都在框里的老好人,听话的学生儿子,优秀的学长,他好累,这么多年他已经太累了。 他此时就想当个不负责任的人。 就让他成为一个坦然的卑劣者好了,最起码,摘掉了虚伪的面具。 他一瞬厌恶,哪怕是陈立的电话都直接挂断了,最后拔出电话卡。 面无表情地扔进了满是厨余垃圾的塑料袋里,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他双手扶着水池,深深叹出一口浊气。 华瑶不知何时鞋子都没穿,悄悄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饿了。” 霎时内心的空虚烦躁都消散了。 他转过身,把她抱到旁边柜子上,“你有伤,我身上脏,蹭到感染就不好了。” 可她向来不是听话的人,猫一样靠在他怀里,她瘦小,他高大,狭窄的厨房里,相依偎着,空气中都满是他说不出来的舒畅。 她突然笑了。 指着他的头,纪莫年疑惑一模,才发现一片菜叶在头发上,她又道,“饿了。” “一会饭就好了。” 纪莫年转身继续,按照视频教程放了香料锅中加水,他皱眉认真又笨拙,华瑶坐在那笑着看他,又好像看的不是他,一瞬迷离。 他不好意思的回头,被她那目光在心里刺了一下,“看什么?” “在看你。”华瑶道。 “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在看我。” “就是在看你,第一次做饭吗?” “第一次,可能不好吃,别笑我。” 纪莫年边说边去点火,这边老房子,没有燃气管道,家家用的还是煤气罐。 房东还特意安了电子打火,可他自然地拧开,火苗燃起,回头和她说话,却看华瑶身体一抖。 纪莫年才想起来,赶紧把火灭了,走过来摸着她头发,“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有些慌张,愧疚不已,他竟然忘了她怕火。 半晌她又像个乖巧的小猫,“好饿。” “今天不做了,回头我买个电磁炉,我先去买晚餐,很快就回来。” 可他摘下围裙起身,华瑶却抓着他衣角,可怜巴巴摇头,“想吃你做的。” “那你去房间等我。” 她还摇头,“我想和你在一块。你不是说,要帮我克服怕火吗?” 纪莫年心里因她这句话荡起涟漪,“你以前不是很抗拒吗?” “那是以前,你现在可以帮我。” “当然帮你,不过要循序渐进。” 他见过她被强制点烟的视频,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应激治疗对她不奏效。 李教授曾说,要让她有安全感,要完全信任,她现在不再抵触,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纪莫年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我去买晚饭。” 华瑶还是不肯松手。 他无奈的,“一起去吗?你身上还有伤。” 可她固执的不说话,逼他妥协。 纪莫年想装严肃,但也没坚持几秒,就在她委屈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面前,无奈的败下阵来。 看他妥协,华瑶狡猾的嘴脸就露出来,“背我。” “你又算计我。” “你不是被我算计惯了吗?” 她得意又狡猾,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可怜都是装的,但还是会心软。 他背过身去,华瑶自然的爬上他的背。 当他真的放下心里的纠结矛盾,承认自己对华瑶的感觉后,反而轻松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对她,太过宠溺或者惯着。 反而是他乐此不疲。 因为坦然面对内心后,他发现她无理取闹,不断威逼利诱他妥协让步时,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幸福,好像陷入到了全世界他只能看到她的情绪里。 无论多麻烦多累,他好像都乐此不疲,极有耐心。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人,或者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背着华瑶出去,长长的巷子,七转八转,从这走到主街,要十五分钟。 不觉得累不觉得远,反而想把这条路走的更久一点。 小县城老房子,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旁边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偶尔经过的散养的鸡鸭小狗,鹅肠一样弯而细长的巷子。 空气中的饭香,处处都是活在人间的味道。 纪莫年忍不住嘴角上扬,背着她蹦跳着往前走,华瑶被他颠着,搂紧他脖子,他像是得逞一样的哼着歌。 华瑶问道,“开心吗?” “特别开心,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这是他的心里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那么好。” 这句话纪莫年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一路忍不住絮叨和她说她太瘦了,明天他去买电磁炉,一定学会炖汤把她养的胖一些,还说古城那边有山,上面有卖特色的乌梅汁,等她好了可以去山上露营,看日落日出。 他自顾自温柔的说着话,说着对这个地方的喜爱,说着计划。不提过去不提安城不提什么时候回去,更不提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像一对普通的恋人。 他没有注意到,背上的华瑶的沉默,她从刚才听到那句“因为你值得”就有些出神,“我真的值得吗?” “什么?”正巧有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路过,小孩子大叫着奥特曼的口号,他没听清她说什么。 华瑶笑了,“没什么。” 她搂紧他,“这边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不然我们搞一辆摩托车。骑摩托去露营。” “我不会骑。” “我教你啊,上次你还没学会,继续学啊。” “等你好了吧。”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先搞个摩托车吧。”她带着点恳求,知道她只要这么一撒娇,纪莫年什么都答应。 果然,“好,那你快点好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鸡汤在第二天中午终于炖上,厨房和纪莫年都已一片狼藉。 他一边收拾,一边看着砂锅里的水,没用明火,可新买的电磁炉火候似乎不够,两个多小时,还没软烂。 陪着他在厨房的华瑶都等的睡着了。 他看着她瞌睡,忍不住笑出来,把她抱回房间。 刚要起身,那个装睡的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带向她,纪莫年心晃了一下,随即抓住她手腕,皱眉,“别乱动。” 华瑶没睁眼,坏笑着,“怎么?” “我说你的伤,别蹭到了。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华瑶笑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我去看汤。” 可她还是不放开,“用明火吧,不然多久才能吃上。” 他戳着她额头,独自回厨房,依然用电磁炉炖。 傍晚汤终于好了,他很用心,满怀期待,甚至盛出来时觉得也没什么难的。可尝了一口,非常腥,不知哪个步骤出了问题,明明按照视频做的,一点不差,却完全不是鸡汤的味。 他有点泄气了。 重新倒回锅里想加点佐料挽救一下。 可不知为何,怎么弄都不行。 他一瞬热情散尽,靠在厨房看着那锅汤发呆。他这一辈子和这锅汤一样,出发点总是好的,但结果却大多事与愿违,他真的不知补救不了吗?但却总想试试。 纪莫年点了支烟,不知道该如何时,华瑶过来靠在门上,“放点糖呢?” “糖?黑暗料理啊。” 他有点不敢想那是什么味儿。 但拧不过,放了半勺,结果出奇的,腥味没了。说不上好喝,起码能喝了,他惊讶的回头,“你会做饭?” “以前一个朋友说的,他会做。” 第191章 荧光 华瑶眼睛盯着砂锅,像是想起了什么,纪莫年心里有一瞬酸,她的前任是谁他可知道,那个抛弃她的阿庆。她还想着? 华瑶走过来尝了一点,纪莫年却从后面毫无预兆的把她抱起来。 “干嘛?” 她吓了一跳。 他抱她回卧室,“不许喝汤了。” “不是给我炖的吗?” “不是,给狗炖的。” 华瑶伸手戳他,“吃醋啊。” “我吃什么醋?” “没吃醋去搞个摩托车,我教你骑车。” “你还没好,骑什么摩托车啊。” “我教你,你来骑,不是说等我好了带我去山上露营。” 看他抿着嘴没答应,华瑶漫不经心,“不想学啊?那没办法了,以前有人摩托车学的特别快,纪莫年你不会是怕我说你不如别人吧。” “别人,别人,那你教别人去吧。” 他气到了,可下午带华瑶去医院挂水时,还是去找了房东借摩托。 这边小县城,不禁摩,骑电动车摩托车的特别多,几乎家家都有。 不过可惜到了房东家,看了闲置的摩托太老旧,他又问哪里售卖摩托。 房东劝着,“你们不是开车来的吗,来这也不常住吧,买摩托浪费了,而且这边买摩托要去市区,县城没有。” 但房东给他推荐了个县城里的摩托车驾校,能用那边的摩托训练,还能学好了考证。 晚上从医院挂水出来,纪莫年就带华瑶来选练习的摩托,他特意让医生和华瑶交代一遍,省的她又不听劝剧烈运动,她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到了驾校,一看到那排摩托,眼睛就亮了,从他身边脱离,像个活跃的兔子。 系数练习场的这些摩托,什么牌子哪一年的,把一旁的教练说的都一愣一愣的。 不过选了一通,也没心仪的,最后退而求其次,挑了一个,“要是有xx就好了,不过,我更喜欢赛普利斯,帅,颜色配的也好,我这个身高,也驾驭得了。” 说着她横跨上车,被纪莫年拉下来,“你不能骑。不然现在马上走。” 华瑶也没再强求,指挥着他学起来,其实上次在郊区俱乐部,基础的他就学过了,现在只需实操。 纪莫年有点紧张,戴上头盔,一步一步按她说的保持平衡,只是纪莫年自行车就骑的不好,更别说摩托。 教练在后面帮他保持平衡,可他还是几次翻倒,气的教练都忍不住要开骂了。 最后还是华瑶过来,让教练先离开,耐心的板正他的姿势,“你就是精神不集中,如果你后座放着珍惜的东西,就不会轻易倒了,以后你每次骑摩托,都要想象后面放着你重要的东西,不求多快,要先稳再快。以后比赛也要这样。” 她说的顺口认真。 纪莫年才反应过来,“比什么赛?”他好笑的,“我都没学会骑,还比赛,你太看得起我了。”华瑶一愣,不知为何,表情凝滞了一瞬,之后就低头检查车胎,夜晚逆着车场的灯看不清她的表情,纪莫年心里一恍,觉得刚才华瑶仿佛不是在和他说话,像透过他看其他人,可也就是一瞬的感觉。 在华瑶笑着帮他扶正肩膀姿势时,他又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可笑的很,摇头诧异自己也落了俗套,陷入感情人变得患得患失,胡思乱想了。 那天练到很晚,车场上都没人了,也算有成果,纪莫年可以独立的骑上两圈,还是不敢加速。 他皱眉咬牙又绕着一周,华瑶就站在地中间,车子带起来的尘土,在灯光下像一层迷雾看不清前路。 最后纪莫年还是在转弯时摔倒了,索性靠着车子,躺下来大喘着气。 华瑶也没再让他继续,而是坐到他身边。 今夜还是阴天,看不见月亮和银河,那边车场看守的老头要锁门了,喊着他们回去,纪莫年才起身,华瑶这时拽着他,目光看向前面虚无,“再骑一圈吧。” 纪莫年想说太晚了明天吧,可听她的语气不一样,回头看了看车场门卫已经进去了,索性叛逆到底。 车扶起来,他攥紧车把手,心里默念所有程序,只是这次启动前一刻,华瑶突然跳上后座,搂住他的腰,“走。” 他本想停下,可她抱得很紧。 他也没再犹豫,在训练道上骑起来,风在头盔外呼啸,到了弯道,他心本能发颤,每次到这都会摔倒,可这一次,腰上的手臂抱得他很紧。 他咬着牙,心里默念,调整姿势,竟奇迹一般的,顺利过了弯道。 他忍不住叫出来,可后座的华瑶拍着他,让他别停。 他直直的往前开,直到开出车道,开到门口,华瑶还是让他别停。 纪莫年觉得冒险了,但逃出规矩的感觉本就让人上瘾,车子直接穿过半开的车场大门,顺着古城墙根一直往前。 接下来就再无顾虑,他没了紧张和生涩,越骑越顺。因为太晚了,小县城街上都没人了,他都不知道他的速度最后有多快,直到外套被吹起来。 可仍然没停,一直开到公路尽头,透过头盔都能闻到咸湿的海风了。 这边是偏的,刚才路障的牌子他也没管,直冲进来,没修完的码头路灯都没有,黑夜中只听到海浪绝望拍打岸边的怒吼。 车子停在了海边,他摘了头盔,去看后座上的女孩。 今夜无月,也没路灯,只凭着眼睛适应黑夜看到的一点轮廓,但他就本能的感觉到她没什么表情,一直看着海面,风吹乱头发,这也是纪莫年第一次看到黑夜里的海。 是一种绝望的咆哮。 这样的环境,明明海浪声震耳欲聋,却又觉得周遭静的可怕。 这气氛有种魔力,让人心里的怯懦不安越发翻腾,他不敢再直视海,回头去看她,此时她还坐在后座上,这个高度能和他双目平视。 他忍不住走过去吻她,想从依偎温存中找到一点对绝望海面的救赎,可吻了几下,她都无动于衷,反而声音平静,“一点光亮都没有,太暗了,纪莫年知道吗,其实我在这种暗的地方,是看不太清东西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摇头,“很久之前,时好时坏。” 这点其实他知道一些,缺乏某种维生素,会导致夜盲。她并非天生,只后天营养缺失,所以夜盲是偶发。 她在身上摸着什么,最后摸出一个打火机。 是他放在厨房原本拿来点煤气的,不知她什么时候带出来的。 “纪莫年。”她通过声音判断他的方向,将打火机递过去,意思很明显了。 他接过来在手里摸索着,没有说话,华瑶半天也不见他打开,有点急了,“点支烟也好啊。太暗了,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真的。” 纪莫年依然沉默着。 半晌,从上衣口袋里摸了什么出来,她听到动静以为打火机就要点燃了,虽做好了准备,可身体还是忍不住僵硬。 但他手上一晃,意外的不是想象中让她心脏收紧的火苗,而是细长的什么东西,莹莹发绿,有微弱的光亮。 是荧光棒,她看清了惊讶的。 之后纪莫年又晃了晃手,一根两根三根,几根一起,是那种小卖店里小孩子玩的最简陋的细细的荧光棒,只要掰一下就会开始发亮。 但能发出来的也就是这样微弱的淡淡的绿光,可对这一望无际的暗夜来说,也足够亮了。 足够让黑暗中偶发夜盲的她,看清眼前的人,眼前的海。 纪莫年从后面抱住她,将荧光棒塞在她手里。 她出神的看着荧光,举在面前,透过它看着眼前的海,黑暗中听到的怒吼,以为海在用力,此时在光线下,却发现它是如此轻柔的抚摸着沙滩,那一刻华瑶内心是震撼的。 纪莫年将头靠在她肩上,“循序渐进,我们一点一点的,不要怕黑暗,也不要怕黑暗里突然燃起的火光,如果眯起眼,会发现火苗放远处和这荧光没什么不同。 几根荧光聚在一起,甚至比火光还亮。” 此时纪莫年才举起拿着打火机的右手,伸的远一些,啪的一下打开。 华瑶本能的肩膀抖了一下,与火苗燃起同步。 他左手攥着她的手,她的手中攥着荧光棒,她眯起眼,看着正对海面一远一近的光。 真的,视线所及,那微弱火苗甚至不敌手里一把荧光。 “你就当荧光棒是火苗,火苗是荧光棒,荧光你不害怕,为什么怕这个小火苗。 一根荧光微弱,可我们在一块,就像这一把荧光。华瑶,我陪着你,又有什么惧怕的呢?” 她又看向右边的火苗,攥紧拳头。 “能给我讲讲为什么怕火吗?” 他小心的问着,可最后华瑶还是什么都没回答。 他也不强求,熄灭了打火机,没有再说话,陪着她看着海面。 良久,她才开口,“纪莫年。” “嗯?” 她突然转身,毫无预兆的吻上来,冰凉的唇,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轻轻的贴了一下,他的心却瞬间剧烈震颤。 他盯着她的眼睛,随即如控制不了自己,抛却理智一样的用力回吻上去。 管他要不要回去还摩托,是不是会被人看见,这海浪会不会将裤脚打湿,管他前路在哪,管他现在是不是趁人之危。 当不再控制流向你的感情,感情就再也不受控制,此时你若理智,只能说明你爱的太懦弱。 是夜短租房里,没开灯,他退却她的衣裳,只剩下简单的胸衣。 她紧闭着双眼,手上死死攥着荧光棒,那微弱光亮照在她身上,看清她背上腰腹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的烧伤,令人震撼的不能呼吸。 他并不觉得丑陋,只觉得她要多痛,要多痛的过去,更是有一瞬曾听到的故事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想开口问,可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他迟迟没有动作,她颤抖着,双眼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在开口询问他是否介意前,纪莫年就低头亲吻上她的泪,又吻上她的脖颈,一路向下,吻上她肩头手臂的一块烧伤疤痕,荧光照耀下,伤疤显得唯美,仿佛蝴蝶的形状。 他心里划过无数怀疑,可都被他刻意忽略,他反复的和自己说,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不会是那个人,是又如何,他扔下所有,不是为了给别人找真相,他是在找自己内心深处对爱的渴求。 他的吻在加重,伸手去解她的胸衣,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睁开眼。 那双眼写尽了他看不懂的情绪,却深深的将他溺在其中,“纪莫年,你没有想问的吗?” “如果你不想说,我永远都不会问。”他没有再继续,将她拥入怀中。 此时此刻,他和她,已经不能用男人和女人,情和爱,欲和性来诠释,即便心口的情感波涛汹涌,那一瞬却更多是心疼。 如果这是一个梦,就让他继续做下去吧,一辈子不醒,就是真的。 第192章 躲避 做饭买菜,去医院陪华瑶换药,这样规律的日子总是安逸舒服,又过得极快。 医生说华瑶不用再来挂水,开了一些口服消炎药的时候,纪莫年才恍然已经过了快两个礼拜了。 这两个礼拜,买了新的电话卡,手机里只存了房东,一些店铺以及华瑶的号码,没有过去的纷纷扰扰,不去想梁旭,报社,安城,不去想姐姐,父母,电视台的同事。 回望曾经,记忆都变得像蒙上一层雾,原来遗忘真的很容易。虽然很多次梦到梁旭的质问,案情里的细节,和父母的指责,可也只有梦醒后那一瞬痛苦。 每当惊醒他都会第一时间去看身边的人,看到她小猫一样窝在身边,才安心。 那些又算什么呢?失去躺在身边的人,才是他最恐惧的,这是他非常清楚的事。 只是每次惊醒后,他都难以再入睡,只能到院子里去抽烟。 华瑶则总能发现他出来了,不问缘由,不去说安慰的话,就抱着他,陪他一起看月色。她最好的就是这一点,永远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永远都不提。 很多时候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安慰,陪伴远比将事实血淋淋摆在你面前再劝慰来的重要。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能遇到一个,已是万幸。 只是这种逃避的美好日子,纪莫年知道不会太久。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临近傍晚,他带华瑶去中心市场,取之前在户外用品店定的帐篷。 华瑶在店里又看中了户外水壶。纪莫年就让她先挑着,自己将帐篷先送回车里。 这边街道窄,平时出行几乎不开车,车子一直停在隔着几条街外的停车场。 一会还要去吃饭,所以纪莫年想先把东西送到车上,顺便拿之前华瑶落下的外套。 结果,没等走到,刚到停车场后门,就听路过的一个保安和另一个议论,“你记得那车是谁开过来的吗?好像停挺久了。一次性交了挺长时间停车费,谁知道人去哪了。” “不过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咱这的,特意问车主,会不会那车是偷的。” “那种贵车,要偷的,找过来的就是警察了,还私下打听什么,我看没准是车主得罪什么人了,那俩一看就是社会上的。” 纪莫年心一紧,想到什么。 在那两个保安从身边经过时,假装打电话侧过头去。 似有一种预感,没直接去车那,而是从停车的缝隙过去,本还寄予一丝希望,可当看到自己那辆车前站着的两个人,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那两个人他认得,赵叔的人。 此时就在他车前,询问附近保安和经过的人,有没有见过这辆车主,还四处张望。 纪莫年一下躲到了这边车后面。 幸好开到县城进停车场时天黑了,保安都没看清他的样子,而且这段时间,车一直没开过。 他知道得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即便现在没找到他,这县城就这么大,找上门是早晚的事。 事不宜迟,他没犹豫转身快步离开停车场,回到户外用品店。 华瑶看他手上还拎着帐篷袋子,“怎么又回来了?”还把两个水壶举到他面前,一个军绿色的,一个红色的,“哪个好看?” 纪莫年直接给了老板钱,拿了军绿色的,然后拉上华瑶就离开了店里,一路紧张的四处张望,脚下不断加快。 华瑶一愣,“怎么了?” 他走了小路,这边石头道很窄,却是回小院最近的路。 “我爸的人找来了。” “怎么会?你不是电话卡都卸了?” “有什么不会的,现代社会,想追踪一个人太容易了。”他不是案子中那些买身份的,只要他用身份证银行卡,就会被找到。 但他也明白对纪长岭来说,名誉比这个儿子重要,定然不会公然找警察或者专业的人来追踪他的信息,不然根本用不着两个礼拜,一天就能知道他在哪。 他确定纪长岭不会让人知道他不告而别的跑了,甚至会避讳的,帮他安抚电视台和刑警队,因为这两处找不到他,也会闹大。而他爸最怕闹大。 他原本就计划,住一段时间就走,只是华瑶之前伤没好,外加这段日子太安逸了,此时他有点后悔,自己应该更警惕些。 看来是他爸让赵叔道上的人,通过车牌号一路找过来的。 “现在怎么办?” “得赶紧走。” 赵叔一直是父亲的左右手,在外养了些人。 前段时间赵叔的儿子被人算计后,赵叔不得不退下来,就更专注外面了,只求纪长岭能保住他儿子。 所以必然卖力。 先盯华瑶,现在又来找他。 他知道赵叔外面的人的厉害之处,所以,现在必须马上走。 “车不要了,咱俩人能走掉就行。” 回到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把日常穿的用的三两下塞进包里。 华瑶看着房间有些惆怅,“这就要走了?有点舍不得。” 桌子上摆着他俩在集市上淘的小摆件,吃了一半用封口夹,夹起来的零食,还有新买的纯棉卡通四件套,以及小吃铺子老板送的祈福窗花,厨房林林总总好多调料,纪莫年也舍不得,去拉她的手,“只要咱俩在一块,在哪都是家,到了新的住处,可以重新布置的。” 华瑶笑了笑,还是留恋,“我在房间里藏了好几根没打开的荧光棒,你不是说治疗我怕火的毛病要循序渐进,我就想着,你找到一根,治疗就进入下一个阶段,多有意思,我刚藏好。” 纪莫年看出她的不开心,哄着她,“藏了几个?要不然我现在找找?” 说着顺手到桌下拿出一根被胶带贴住的荧光棒。 华瑶瞪着眼睛,“你怎么?” 纪莫年得意的,又伸手在挂钟后面拿出一根。 然后就在华瑶不可思议的表情里,从床底缝隙,衣柜上面又找出两根,四根放在面前,“这小屋一共才多大,你以为藏得很好吗,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华瑶挑眉,知道他故意逗她开心,“最后一根你还没找出来。” “不是四根吗?” “五根,你猜最后一根在哪?” 纪莫年皱皱眉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确实不知道最后一根在哪,只是现在也没时间找了,因为房东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人在街边小吃铺子询问他住哪里,房东正好在里面吃饭听见了,比较警惕先给他打电话知会了一声。 纪莫年心一紧,皱眉走到厨房去,交代了房东些事,挂断电话后又给房东转了一笔钱。 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了, 也许下一分钟,赵叔的人就要找来了。 他和华瑶拎着简单的东西就从小院出来,没敢走前面胡同,而是从邻居家穿过去,直奔县城后面的古城。 “去古城吗?虽然那人多,但摄像头也多。” 华瑶提醒着,可又能去哪呢。 他没想到赵叔的人动作这么快,他俩几乎是刚从邻居家出来,回头就看到赵叔的人。 纪莫年一下蒙了,也不管那么多了,拉着华瑶上了出租车就奔古城。 第193章 信仰 到古城后,本想找个小旅店,可老板问他要身份证时,纪莫年又犹豫了。 可不住旅店还能住哪里,再找个短租房? 他拿手机看网上的短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马上入住的,毕竟现在太阳都要落山了。 华瑶却拦住他,指了指他手上还拎着的帐篷,“不如,今晚就去露营,就当看日出计划提前了?” 她眼睛晶亮。纪莫年原本还有些烦躁,此时看她非但不紧张,还笑着撒娇,愣了一下。 随即,紧迫的心也缓解了几分,点头,“嗯,那就当露营计划提前了。” 纪莫年这段时间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活在当下,计划明天的幸福,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幸福。只有当前的快乐才是实在的。 逃亡,不是为了明天如何才逃的,而是为了此刻,逃出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幸福,才是逃亡离开过去的真正意义。 这些天打破纪莫年这么多年的很多习惯。 他曾以为毫无计划会乱成一团,但实际上并没有,也许少了期待感,但也没了焦虑。 在古城买了很多吃的喝的,两人的户外背包都装满了,之后就去了山上。 之前了解到,南山这边游玩的人很多,上面吃饭住宿配套都十分齐全,最主要的是这边看日出风景好。 缺点是人多。 而北山路不好走,也没什么卖东西的,重点是没有索道,所以只有些喜欢爬野山的人,会从北面上去,然后从南山下来,因为北山不好下。 所以纪莫年决定反着来,他俩对爬山没什么兴趣,之前计划露营时就聊过了。 而且现在后面可能还有人追,他俩手里东西还多,纪莫年决定从南山坐索道上去,晚上在北山露营,明天把不用的东西扔了,从北山下去,直接就能坐客车继续往北走。 只要赵叔的人在古城再耽搁一天,他就有把握把人甩开。 此时傍晚,日落照在山上,一片金光,坐索道上去时夕阳正好,快到顶能看到整个古城,以及一部分之前住的县城。 很巧的看到那一部分墨城,正是他们居住的区域。 华瑶趴在玻璃上,指着,“咱们家在那,真的好偏啊。” “以后咱们还回来。” “真的?”她不信,“还能回来吗?” “我给老板转了钱,叫他不要租给别人。” “能留多久啊。” “两年。” 纪莫年笑着竖起两根指头,“我还让他不要打扫,屋里东西都别动,所以你布置好的房间还会是原样,等躲过一阵,我们还可以回来,灯下黑,肯定没人知道咱俩会回来原处。” 纪莫年也看向那个区域,随着缆车上升,越来越远,可他心里充满了希冀。 华瑶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从索道下来,在南山顶随着大部分游客看了日落,夕阳落下,人也散了,要么下山,要么在山顶宾馆住宿。 他和华瑶则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往后山走,越往北山那边人越少,最后从南山到北山坡上,已经没人了,这季节不会有游客选择这么反着走的。 之前户外用品店老板说夏天在北山扎营的人还挺多,但现在入秋晚上很凉,就没什么人了,但可以去北山半腰的残庙。 之所以说是残庙,是因为塌了一半,北山还没开发完,所以也没有修,只半片门廊里,有一尊佛像。 在那扎营,残庙的墙可挡风,不会很冷。 位置很好找,只是他俩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里定期会有南山的管理人员打扫,倒是很干净,殿堂很高,虽然露了半却天空。 佛像有些褪色,但一进去仍然有被高大的殿堂震撼到,佛龛上有些路过的游客放的水果,还有三个褪色的跪拜蒲团。残庙院外的栅栏上系了很多褪色的红布条还有同心锁。 纪莫年从小就被父亲教育,遇佛一定要拜一拜,也拿出了一个苹果放在台上,双手合十。 之后在院子空地上把帐篷支起来,营地灯也点亮了。 休整好一切去寻华瑶,看到她在摸着栅栏上的同心锁,笑着过去,“包上有红绳,要系吗?” 华瑶摇头,走回院子,抬头看着那尊佛像。 虽有褪色,可仍威严,人在下面渺小的很,她就那样仰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看得出神。 纪莫年走过来,她顺势亲昵的抱住他。 “佛祖面前,不要这样。”他笑着开玩笑的。 “你信这个?” “我爸和我外公都信。” “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大记者大导演?” 她戏谑,他也没生气,笑着帮她捋着碎发,抬头看佛像,“这话我也问过我爸,问过外公。” 只是他们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信这个,纪长岭给他的回答是叫他别管,听话就行。 外公则在他小时候,告诉他,“人有欲望,有所图,就信佛。人心虚,人愧疚,就信鬼神。” 他以前并不信,但经历这么多事,现在信了。 “要拜一拜吗?” 她摇头,“我从来不信。” 这倒让纪莫年惊讶,以前在报社,后来到电视台,苏素也好或者其他女孩,也不能说信与不信,到了庙里都会拜一拜,求姻缘求事业顺利,也会积极的系同心锁红布条。 不一定是信,而是对美好的希望,这是苏素的原话。 但像华瑶这样斩钉截铁站在庙里在佛祖面前,还毫不避讳的说自己从不信神佛的女孩,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就算是美好的期待,你这年纪的女孩也该有吧。” “期待放在活生生的人身上都不可靠,何况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辈子,我不信鬼神,不信佛,也不信人,只信我自己。” “那你也不信我吗?” 纪莫年笑着敲着她额头,故意逗她。 华瑶没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佛像,“我这辈子遇到过很多事,每一次我求神佛来救我,都没应验过。不管这些真的存在,我也早是被神佛抛弃的人,我又何必信奉。” 华瑶转身,在佛前吻上他。 纪莫年其实对这些也不十分在意,但到底别扭,皱眉笑着把她拉开,“你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 她扬起脸,很是得意和狡猾。 第194章 逃一辈子 山顶的日出和传言中的一样美,不过更美的是身边的人。 纪莫年醒来时,华瑶已站在同心锁栅栏前看着天空。 那一刻他忍不住拿手机拍下了她的背影,只是照片唯美,她和太阳,却背影寂寥。 可惜了他没带三脚架,无法拍他俩的合照。 忍不住喊了一声华瑶,在她回头的一瞬又按下了快门,但让他惊讶的是,她是流着泪的。 这朝阳确实美好的令人热泪盈眶,他们都是难得见到此景的人。 纪莫年想起以前姐姐生病一开始住在地下室,他去送饭,姐姐求他去找父母,帮她换到楼上,“这里连太阳都看不到。” 他求了母亲很多次,最后才把姐姐换到老家三层小楼上,那里不仅可以看到朝阳,也可以看到星星。 只是,能看到阳光的时候,她却从楼上跳下去了。 有那么几年他都不敢抬头看太阳,总想着如果当时没有求母亲把姐姐送到楼上,会不会结局不一样,最起码她还活着。 李教授给他治疗的那些年,甚至不惜催眠,都在和他强调一件事,姐姐的死和他无关,无论是跳下去,还是母亲找到她,哪一个都不是他害的。 可他就是走不出来,认为姐姐从开始到结束每一步走错的路,都是他促成的。 日出很短,人会为了这瞬等待一夜,不去计较结果值不值得。 “我们接下去哪啊。” 华瑶问道。 “先去车站。” 帐篷没收,就放在残庙院子里,留给下一个经过的旅人。 剩下零食装走,不需要的全扔了。 下山到车站时已过了中午,坐在车站对面的肯德基里,纪莫年反而不急着离开了。 华瑶将买来的可乐放在他面前,说着刚才和服务员打听到的,这个汽车站的车次最远可以到达,国内最北的城市,听说那里已经开始穿羽绒服了。 纪莫年点着头,也没回答到底要坐哪个车子,只一直看着外面。 “远的地方大多是早晨发车,如果今天要走,远的城市已经没车了。” 华瑶疑惑,昨天还说着急走的纪莫年,今天怎么反而淡定了。 快下午一点了,纪莫年看了看表,终于起身,让华瑶在肯德基里等他,一个人朝车站走去。他没躲摄像头,几乎是大张旗鼓从中间正门进去,也没在自动售票机上买票,而去排队人工售票。 好一会才回来。 华瑶皱眉目睹了全程,很是不解,“你买了哪里?” “悦城。” 悦城是离这最近的一个城市,华瑶很意外,到悦城的车很多,容易被追到,他想了这么久,就买了这?他到底要干嘛? 纪莫年笑着,“你这么聪明都想不到,看来能骗过赵叔的人了。放心,不是我们去悦城,我找了帮手。” 他在下山时,给户外用品店老板打了电话,那个老板每周都要去悦城进货,所以他买了两张去悦城的汽车票,把乘车的电子码发给了老板。 “所以你刚才那么大张旗鼓的排队买票,是想让来赵叔的人一打听就知道你去了悦城?” 反正这边汽车站不用身份证核实,等赵叔的人被引到悦城,就会错过抓他的最好时机。 而纪莫年直接打了车带华瑶,往回走了。 看着车子路过古城又路过墨县,华瑶非常惊讶,“要回去吗?太冒险了,他们也许还没离开墨县。” “不回墨县,我们去最近的市区。有东西送你。” 华瑶完全没想到纪莫年竟然能在这一天内,做出这么多选择和陷阱,甚至诱导追踪的人,这和她印象中的纪莫年很不一样。 下午,到了窑城市区,纪莫年也没急着找地方住,直接带华瑶去了一条全是电动车摩托车的销售街区,看着手机上的地址,走到街道尽头,一家摩托车代理商店,和里面老板打了招呼。 那老板就领他们去了后院,华瑶其实已经有所感觉,从进了这条街,从纪莫年神神秘秘,就猜到了什么。 但看到实物,还是惊讶了,是一辆她喜欢的配色的赛普利斯。 老板在一边絮絮叨叨说这车国内很少,托了好几个朋友才弄来,今天上午才到。 “试一试?” 他看华瑶愣在那,笑着叫她。 华瑶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可逆着光,只有纪莫年的剪影,那一刻,她有些恍惚,张张嘴想说什么。 纪莫年把她推到前面,“快试试。” 华瑶点着头,上车打火戴头盔,纪莫年坐在后座上,车子在场地带起尘土,他在后面兴奋地喊着。 “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华瑶停下车。 摘下头盔看他,有一瞬间迷惑。 “你身份证上的生日。” “那不是我的生日。” 他一愣。 “小时候户口找人改过。”她回避着他的视线。 “那你的生日是几号?” “早过了,在春天。” “那就当咱们逃出来的庆祝,我觉得现在每一天都值得庆祝,要不要吃蛋糕?” 华瑶点头。 他把尾款结清,索性骑车到主街,买了蛋糕,就在路边吃,夕阳落下,又是一天过去。 “住哪里啊。你都想好了吧。” 华瑶发觉,纪莫年其实和她早前了解到的不同,印象里,他是什么都循规蹈矩的人。 就算是对约定俗成的据理力争,也还是建立在原则之上,除了纠结外,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很正的人了,最起码在她的人生里,是遇到的最正的一个人。 但今天无论是他设计赵叔的人逃出来,还是一步一步的看似毫无目没有计划,却全在掌握之中的行程。 让华瑶觉得或许她也没真正了解过纪莫年。 他其实,很厉害。 但他身上这种让她陌生的感觉,却让她有所动摇和不安了。 “他们真的不会找过来吗?” “暂时不会,等找来,咱们已经换下一个城市了,如果一个人真心想躲,总有办法离开。 躲不开,只能说明是他本身不想躲。”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在说现在,又好像在说他和她之间。 “那还能逃一辈子?” 华瑶抬头看天空。 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不想去思考以后,“逃一辈子不好吗?” 华瑶睫毛颤抖,有一瞬在他的目光里迷失,良久才回答,“好,那就逃一辈子。” 第195章 不想回头 晚上住的洗浴中心,北方的洗浴是这样,里面带自助餐可以打游戏汗蒸洗澡,还有住宿的地方,他俩玩到第二天才再出发,这次骑摩托走不了太远。 也没往北走,他问华瑶,要不要往西北去。 反正他俩没什么目的地,骑着摩托,一个小城市一个小城市的走,今天走到下一个县城,就在那边吃边玩,这个小城若是有意思,就包几天日租房。 中间赵叔的人又追过来一次,似乎动用了社会上的关系,跟的更紧了。 不过,一切还在纪莫年的掌控中,吸取了之前墨县的教训,设了好几次局,引着赵叔的人往前追,他则带着华瑶往回走,住回之前的日租房。 因为老板已经认识了他,私下不通过平台交易,就不会留下信息。 这样兜兜转转,一个星期,竟然又回了窑城。 华瑶吃腻了饭店,说还想喝鸡汤,他租了摩托车店老板的房子,带她去市场。 但这边的鸡都是活的,要现杀,老板让他在笼子里选一只。 那些鸡的眼睛很亮,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纪莫年有些不舒服,也不多看了,随便指一只,付了钱就坐在旁边等着。 老板拎着那只鸡出来,手起刀落,直接剁头。 他没来得及躲远点,画面冲击太大,杀鸡动作熟练,鸡血流进桶里,可还是有星星点点飞溅到他脚边。 他不是没见过杀鸡,但影片里看到的,和离这么近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剁了头的鸡身子还会动,摊主熟练退毛,放血,直到那只鸡白条一样的毫无生气,甚至按要求被剁成小块,中间的挣扎在绝对力量之下,显得苍白而可笑。 旁边有送菜的车子路过鸣笛,惊醒了他,才反应过来,去拉华瑶,想起应该盖住她的眼睛,或者带她走的远一些。 可一回头,看到华瑶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没有惊讶或恐惧,淡然的仿佛在看稀松平常的事,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头那一瞬目光冰冷,但稍纵即逝。 “害怕啊?” “我一个大男人,怕杀鸡?” 华瑶没戳穿他,靠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杀鸡不怕,那杀人呢?” 看他发愣,笑了出来,“我说你跟着刑警队拍纪录片都多久了,那些杀人案子,卷宗看了不少吧?你今天年都三十岁了,这么大个男的,还当过社会版记者,怎么好像一直活在城堡里,没长大似的。” 这句话对男人的刺伤,仅次于说他不行。 纪莫年皱眉,毫无预兆的一把将她抱起来,华瑶惊讶的叫了一声,旁边菜场不少人看过来,纪莫年也不在意了。 看她的样子,又吓唬她作势要往上抛,“说谁幼稚呢,再问你一句。” “说你。你怎么人设塌了?” “我什么人设?” “就是规规矩矩的,你以前可绝对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些。那时候还怪可爱的。” “现在不喜欢啊。” “现在有点癫。” 是癫,报复性的将他前三十年的束缚,全都推翻。 他学过精神心理学,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短时叛逆,是种病,可又如何?他从遇到这个女人开始,就没正常过。 她总有本事勾着他做出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好的坏的,善意的卑贱的。 他抗拒过,但只会更痛苦。 他从走出来那一刻,就不想再端着了,想把自己过去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哪怕未来刀山火海,现在也值了。 他原本出走时想过,早晚会回去,他只想任性一次喘口气。 但越走越疯狂,尝过自由的甜头,越舍不得撒手,甚至不敢想真的回去了会是什么样子。 越和她在一起,情感越浓烈,超脱他的认知。 他三十岁了,却仿佛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这些时日,眼里只看得到她,也只有她。 他原以为对她只是新鲜动心,只是在她身上想找到过去缺失心理的弥补,可后来发现都是自己的借口。 有些人碰上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你的劫,他早就万劫不复。 晚上鸡下锅小火慢炖,因为吃了别的东西也不饿,到享受慢慢炖汤的悠闲时光,纪莫年沉浸于这种氛围里,提议在这多住段时间,反正赵叔的人暂时不会找过来了。 甚至也可以回墨县去,那里之前住的时间长花了心思,更有家的感觉。 华瑶却没接话,而是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有些出神。 他叫了她几次,华瑶才抬起头来表情严肃了很多,把手机递给他,上面竟然是安城报社的公众号。 纪莫年皱眉心里咯噔一下,报社的公众号标识他再熟悉不过。 他脸色有些不自在,又不想让华瑶看出来,没接手机,回厨房去看汤,“你怎么还关注安城报社的公众号了,我在报社时还没公众号,后来也算与时俱进。” 他知道现在这个公众号社会版是苏素在管。 想起苏素,自然就想起了老主编和梁旭,一股久违的情绪袭来。即便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梁旭的事永远是心里的疙瘩。他曾信誓旦旦和苏素他们说一定会为梁旭讨回公道,可后来发现父亲的蛛丝马迹,案子越挖越深。 他好像无法再那么坚定,心里剧烈的矛盾使天平摇摆,他发觉自己虚伪又天真,所以良知才会崩溃,这也是他逃离安城,做胆小鬼的原因之一。 就算对不起梁旭对不起所有人又何如,他也想自私的为自己活一次啊。 所以他特意不去看安城有关的一切,可刚才瞄到报社公众号头像,心狠狠一颤,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美梦中拼命呐喊,可他就是不想醒来,此时心口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他以为华瑶明白他没去接是什么意思,可华瑶这次却一反常态,跟到厨房,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一下。” “我不看了,汤快好了,你要不要尝尝味,还加糖对吧?” 他忙乱的顾左右而言他,甚至错拿起胡椒粉,华瑶一把抓住他手腕,好像变得很固执,“你看一眼。” “我不看。” 他皱眉,华瑶却严肃的,强迫的把手机放在他眼前,纪莫年也意识到了什么,真不敢看,怕自己动摇。 可又觉得,只要他够狠心,没什么会动摇他,没有非得回去不可的理由。 “我说了我不看。你干嘛这样?” 最后逼急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背过身去呼吸了一口气,再转回来抱住她,“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咱们不看好吗?现在这样很好,安城的事我都不想管了。” “可是,纪莫年?” 他打断她的话,“没什么理由让我回去,华瑶,说好了,继续走的,一辈子不回去也没事的,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回去了。” 他这话是在和自己说,因为他已经在她的目光里意识到,也许看了,他就要回去,可他不想自己这样,所以一点机会都不想给自己。 他仿佛有种预感,一旦回头,就再也不是今天的他了。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不想再失去现在的平静和幸福。 为了这一瞬的满足,他可以用命交换,所以什么理由都不会让他回去的。 华瑶在他怀里,感觉得到他的恐惧,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再坚持将手机递给他,只是这样抱着他。 良久,久到纪莫年以为她放弃了,她却又突然开口,“可我不希望你后悔,纪莫年,新闻上说,你外公病危了。” 第196章 回家 纪莫年身体一下僵住,华瑶没有再看他,将手机递过去。 他这一刻想问,为什么告诉他,为什么要关注安城的新闻。可终没有问出口。 就如他更不知道该问谁,为什么单单他的家庭,可以看新闻就知道出事了。 他手指发颤,看着那手机不敢接,他想过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回去,他早就挣脱了束缚,成为自由飞翔的鸟,姐姐当初没走出去的路,他走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这样。 他想起小时候在外公院子里玩耍,那个在所有人面前总是严肃的老者,唯独看到他后像个老顽童。 严厉如斯,但关怀也如斯。 “外公身体一向不错的,或许他们就是想骗我回去呢,我不该上当的。”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的他更希望是一场骗局。 纪莫年一下捂住脸,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做了,仿佛在生死面前,其他事都变得不重要了。 但他矛盾别扭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华瑶拉过他的手,塞给他一个东西,很小,是一张手机里的电话卡,他一下认出是在墨县时,扔进垃圾桶里的他原来的电话卡。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华瑶。 “我从垃圾桶里捡走了,总觉得你早晚有一天还会用到。” 华瑶说完这句,离开了厨房,给他独处的时间。 纪莫年则看着那张以为扔掉的电话卡,再次回到他手中,突然无奈的自嘲的笑了出来,一切要回到原点了吗? 他只觉得心口剧痛。 纪莫年回到安城是在第二天晚上,出来用了三个礼拜,可回到安城,只需一张火车票。 傍晚时分,他到了外公家的老宅。 来了一些亲戚,在外院楼帮着招待来访客人。 热闹的很,不知情的以为来参加婚礼呢。 到后院外公的三层小楼前,就显得寂寥了。 他走着石头路,一切熟悉又陌生。 老洋楼窗户还是木质的,有些糟了,窗角开了一朵小花。 母亲早要给外公换塑钢窗,可外公不愿意,他这人向来固执,倒和女儿尹淑芳性格很像。 外公没进医院,这边有一整套的医疗团队,此时主治医生正和母亲说着病情。 她表情阴郁,自己也是医生,虽不是血液科的,但医生就说了几个点,她已经知道什么意思。 主治医生也是她的朋友,安慰了几句就进去了,只留母亲一个人在客厅发呆。 他才发觉,母亲老了,身体单薄不少,头上也有盖不住的白发,只是平时太盛气凌人,说一不二,在家里太固执己见,才会让他忽略母亲其实也是个瘦弱苍老的女人,是个面对自己父亲即将离去的无助女儿。 纪莫年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妈。 尹淑芳回头,眼神极其复杂。 她坐在那没动,死死盯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没说出口,只有哀伤和怨恨要溢出。 纪莫年走过去,尹淑芳站起来给了他一耳光,“不孝子,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我为何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瞒不住你外公,他知道你走了,急的什么似的。 是你害的他,是你,他的病恶化,医生说是因为着急。都是你,不然你外公也不会这么快……” 她又打了他一耳光,声音响亮清脆。 纪莫年浑身发麻低着头,心口压抑的几乎窒息。 母亲看他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抽泣,用拳头捶打他,“你跑了,就别回来啊。不要父母,不要家人,什么都不要了,你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母亲打到最后颤抖着哭出声来,靠在儿子肩上。 纪莫年压抑着自己,他害怕自己失控,只会让母亲更崩溃,尽量平静,“医生怎么说?” “淋巴癌已经到末期了。你外公一直瞒着我,我也是的,自己是医生竟然没发觉。 这种病虽然检查出来时就已经末期,但前期会有征兆。他以前总说脖子疼,又不检查,总说没时间,他都退休了还没时间,他总看不惯年轻人做派,退下来了还操心,那些年我总和他吵,都没关心他。” 最后母亲崩溃大哭。 医生出来叫他们,表情凝重,母亲几乎是被纪莫年一路搀着进去的,此时外公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就一直叫着女儿的名字,尹淑芳攥着外公的手,“爸,我在呢。” “小年,回来没有?” 母亲赶紧回推着纪莫年过去,“外公,我在呢,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好,报社工作太危险了,可我的外孙迎难而上,别听你爸的,你就当记者,有事我给你担着,把那些不好的都报出来。” 外公糊涂了,可还记得当初他当记者家里反对的事。 纪莫年扑到他身边,“外公,我已经不是记者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初我没帮你说话,我也是自私了。” “外公,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不管做什么,好就行啊,淑芳啊。” 他又喊着尹淑芳的名字,“长岭呢。” 纪莫年皱眉,从他回来,外面那么多外公的亲戚朋友以前的同事都来了,唯独没见到他爸。 尹淑芳脸色变了变,“爸,长岭忙,走不开,省里事多。” “忙点好,男人就要以事业为重,长岭就是太激进,想法是好的,可还是太嫩,能力不行。 淑芳啊,爸一直后悔,当初为什么让你和长岭结婚。他不是良配。” 尹淑芳忍不住哭出来,“爸,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说什么呢。” 外公却双眼迷离意识不清的,带着哽咽,“爸错了,不该让你嫁给长岭,他能力不行,急功近利,只会钻营,他配不上你。 我当年,看走了眼,我这些年管着他,不让他做出格的事,怕他连累你,可爸管不了了,爸对不起你。” “爸,你别说了,我和长岭很好,真的。他这个人虽然……,但他对我挺好,爸,你别这样。我以前性格要强总和你吵,其实我很后悔,爸,我们以后都好好的。” 外公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都说不出来了。 尹淑芳瞪着眼睛喊着,医生过来急救,但没希望了。 尹淑芳崩溃的几乎站不起来,趴在地上看着,痛苦的不能自已。 什么院长什么自尊要强,都被死亡击打的粉碎,这一刻尹淑芳也只是一个无助的女儿。 据外公私人医生叙述,外公查出淋巴癌也就是上个月的事,他要求医生签保密协议,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的女儿。 他性格一向固执要强,从年轻时就是老一辈的奉献精神,认为身为一个人,一个走上高位的人,就该奉献自己的一生。他不喜那些人与人之间虚头巴脑的东西,更不喜欢阿谀奉承,不喜别人在无用的事上儿女情长,更不喜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产生同情。 他哪怕退休了,都还在操心工作上的事,事事插手,看不惯年轻做派。 他以为他在奉献,可时代的变化与代沟,常常被年轻一辈的人诟病,认为他退下了还插手,是对权利的占有欲。 她也劝过父亲,可他固执己见,他们父女俩的性格其实很像。 至于纪长岭,这些年外公都看不上他,认为他能力不行,难当大任,却小人心智攻于钻营,是外公最讨厌的那种人。 外公更是每次对纪长岭做的事不满就叫过去训一顿,每每都是失望,说当初看走了眼,以为纪长岭出身低全靠自己拼上来,是个有能力上进的,尤其是做外公秘书那几年,冲一线,大暴雨到现场,为受困人说话,甚至和外公叫板,都让外公以为他是个纯粹的。 才会逼着女儿嫁给这个家世并不相配的纪长岭。 可后来渐渐地,纪长岭走上去,人就变了。可外公明白,人的本质不会变,不过是一开始遮掩了野心罢了。 而外公向来不低头,不承认失败,那些年一直规矩着纪长岭,事事都插手,虽训斥,但确实用自己的人脉帮了不少忙,不然以纪长岭的出身和见识,怕是被人玩死很多次了。 所以纪长岭即便被打压,也顺着外公,可被其看不上也是事实。 那些年家里矛盾重重,气氛不好,过年相聚那几天,父亲,母亲,外公三个人会因各种事争吵不断。 可随着外公年纪越来越大,以前的手下渐渐脱离,谁也不可能听他说教一辈子。他已插手不上核心的东西,只剩下些余威,却也是杯水车薪。 而外公是个认死理的人,所以这些年他过得也不好,气性也都撒在纪长岭身上,可纪长岭也渐渐不是年轻时候,什么都听他的。 家里矛盾越发升级,甚至矛盾最大时,外公想让尹淑芳和纪长岭离婚。 那是纪长岭和外公爆发出剧烈冲突的一次,“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随便离婚吗?爸,你老糊涂了。我和淑芳好好地,你看不上我,也不用如此吧。” 可外公认死理,老一辈的父权,一家之主和上位久了的权威,总是习惯替儿女做决定,他也许在他那个年代,是个好父亲好上司,可时代变了。他没变,却成了罪人。 外公想不通,为什么最后儿女和自己离心,为什么自己是为了工作好,那些人却对他避之不及。 他从不需要人同情,所以查出癌症末期后,也不想叫任何人知道。 那天是他无意中知晓纪莫年和家里闹翻跑了,他又一次将纪长岭叫去痛骂,说他无能,说下一步规划,和没长脑子一样。 说纪长岭自己儿子都教不好,说纪莫年那么好的孩子,都是被他这个无能父亲耽搁了,说幸亏纪莫年不像他这个父亲。 还拿书砸他,让他务必把纪莫年找回来,给自己的人打电话,四处找纪莫年,着急一股火上来,毫无预兆的摔在书房里。 大家这才知道外公已是弥留,他着急,他暴躁,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护不住这些人了,可他还不放心。 他撒不了手是他性格上的缺陷,是家里阴霾所在,可也是他对这个家最后的担心。 他以为这些年在弥补,可不知有些东西弥补不了。 年轻时家里什么事都要退居工作之后,外公是个大格局的人,然而这样的人,总是忽略身边的小家,等他想呵护小家的时候,却永远用不对方式。 尹淑芳年轻时就和父亲吵,为什么父亲总是这样,早年母亲生病,父亲也是一心在工作上,都没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之后尹淑芳的一辈子,父亲要么不关心,要么就插手,她恨过父亲。 可渐渐年纪长了,她在纪莫年离家出走后,在暴怒过后,也问自己,是否理解父亲一些了。 毕竟她也在做着和父亲一样的事,对于自己的儿女,总是不成功的。 以前是莫寻,现在是莫年,她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尤其是当年莫寻出事后,她疯了一样的保护莫年,又和自己的父亲有何不同? 她也不知该不该恨父亲了。 第197章 梦醒了吗 纪长岭直到葬礼当天才出现,因为葬礼上会来很多省里的人。不过没人诟病他之前一直没来,而是恭维他,安慰他,顺势询问后面省里项目的决策。 葬礼变了味。 纪莫年和母亲则在人群外,由一些老家亲戚陪着,更像是来的客人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也只剩下他和母亲,尹淑芳看着墓碑上外公的照片发呆。 不知站了多久,纪长岭才一个人过来。 他拉母亲想要说话,尹淑芳却一把推开他往外走,纪长岭皱眉,“你耍什么大小姐脾气,我是爸一路提拔起来的,没见到爸最后一面,我不伤心吗? 他对我来说不只是岳父,还是恩师。 确实是有事走不开,我和爸说了,他都知道,这种时候肯定不能走,爸也叫我以工作为重,他都没不乐意,你现在生什么气? 是爸让我处理的,现在多关键,你这点觉悟都没有吗?刚才那么多人你就挂脸,让人怎么看,本来爸没了,就不少人观望,等看我的笑话。” “爸都没了,你还在乎脸面,纪长岭,爸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没长心,只在乎你自己。” 这句话刺激到了纪长岭,他脸色阴下来,“是,我知道,这些年无论我怎么做,你和爸都看不上我。无论多努力,你们都看不起我。” “看不起你是因为你做的事,你敢说你用的那些手段光彩?你明知道爸最讨厌什么。” “尹淑芳你长没长心,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爸只会指点江山,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 你这种出身好的根本不会明白,我往上爬多难,你以为这些年是爸在帮我?他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我为他那个理想主义,花了多少心思摆平那些人,得罪多少人。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为爸,付出多少,你们只看得见我做的事,看不见我为你们承受的。”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别说的那么好听,我当初就不该信你那些话。” 尹淑芳看着纪长岭,突然自嘲的笑了出来,眼神狠厉,没人比尹淑芳更会戳纪长岭的痛楚,“我爸死前,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相信你。他还说,你是真无能,他没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开。 纪长岭皱眉,手指发抖,但终没敢在外公墓碑前大小声,哪怕外公已经没了,可多年打压,他也还没有习惯。 纪莫年看了看父亲,纪长岭皱眉挥手意思是让他去追,自己则站在外公墓碑前叹气。 他追上母亲,“先回去休息吧,外公的遗物我会去整理。” 可母亲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冰冷且复杂。 “看见了吧。” “什么?” “看见我和你爸的下场了吗?这些年。”她痛苦而自嘲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出身环境性格的不对等,只会让双方痛苦。年轻时只在乎情爱,到最后两败俱伤,谁都痛苦。 尤其是一方一开始就是带有目的的算计,纪莫年,对方不可能迁就你演一辈子戏,等他达到目的,一切丑陋的东西暴露,只会让你觉得恶心。 那种恶心你根本摆脱不了,纠缠你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 我是你母亲能害你吗?我这辈子毁了还不够吗?你姐姐糊涂,你也看到了,我身上你姐姐身上,有什么好下场,你却还执迷不悟?” 纪莫年心沉了下去,知道母亲在说什么,“你和爸可以离婚,外公都死了,他死前也同意你离婚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离?你以为这些年我不离开你父亲,仅仅是你外公不让吗?利益捆绑太深,到我这个岁数,能靠得住的也就是名利地位,你年轻觉得俗,觉得撇开后还有无限可能,是因为你没真的吃过苦。 你外公早些年,没爬上去时,我和你外婆过得什么日子没人知道。 很多时候外人的眼光你再如何不在乎,也会演变成摸得着的利剑,在生活方方面面刺痛你,你以为你外婆当年为什么会早死?” 母亲说到这,抬头看着天空,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深呼吸一口气,再回头目光里全是凌厉。 “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那些人为了上位,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明知道是那样的人,我能不阻止吗?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对你多失望,那女孩什么出身,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你都知道吗?” “那也不是你因此伤害她的理由。” 母亲听他说出这句,像是失望透顶,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甩他身上,“我医院项目那么忙,之前根本没看时间关注你的事。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我的儿子,你的性格即便再如何叛逆,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因为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始终坚信我的儿子有分寸,你爸派赵叔的人盯着你和那女孩,我当时还觉得多此一举。因为我以为你脑子一直清楚,以为你这个岁数了不用我提醒,最起码自制力是可以的。 即便被诱惑,自小对你的教育,你识人的本事也是有的。 可你真让我失望啊。被这种低级的手段算计,还离家出走。 我当初觉得老赵的儿子够蠢,没想到你比他还蠢,你知道那女孩什么人,还心甘情愿当傻子。被人算计到这种程度。 也是我轻敌,以为那种小姑娘作不出花来,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啊,算计到我头上来。 你和她认识多久?我们母子多少年?你发信息质问我,要和我断绝关系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我尹淑芳这辈子真失败啊,我为这个家牺牲付出,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你外公控制我,丈夫利用我,而我的一双儿女,都在恨我。” 尹淑芳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大哭,指着纪莫年的鼻子,浑身都在颤抖,绝望至极。 纪莫年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他记忆里,哪怕姐姐自杀时,她都依然头发一丝不苟坚挺着脊背,她一直都是那样高傲,说一不二,能力和家世都让她在事业和生活中那般强势。 可此时的尹淑芳却是破碎的,这样的母亲让他心里痛的发痒。 他仿佛预见到了什么,颤抖着去翻那份资料,嘴里带着一丝希望的问道,“妈,你说的什么意思?” 资料很厚,有文字有图片,看的出来是监控截图和行车记录仪截图。 “我根本没有找人绑架那个女孩,资料上也清清楚楚的证明了。 她自己在下八里找的人,特意租了一辆和盯着她的老赵的人相似的面包车。 绑架、跳车、受伤,逃跑,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不可能。”纪莫年本能的反驳。 “照片还不够清晰吗。行车记录仪上都有时间,你要录像也有,人证也有。” 尹淑芳恨铁不成钢,“她一共跳了三次车才勉强身上有伤,她找的帮手一开始不敢开太快怕把她摔死了,但这女孩够狠。 她以为找个没人的地方,可过往车辆的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还有下八里混子的证词。” “不可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说谎,妈,你别骗我了,也别逼我相信这些东西,离间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我喜欢她的,我纠缠她的,不是她招惹的我。” “不是她招惹你?你当我没查清楚吗?之前是我忙项目,而且你爸被盯着不敢有大动作,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莫年,所以我警告你,但没出手管。 但没想到,这小姑娘比我想的厉害,我早该出手查的,也不至于你一错再错。” 说完这句尹淑芳像是气疯了。 甚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揪着纪莫年的领子,“以至于,你走了,联系不上你,把你外公气的晕倒,病情恶化。 那女孩,根本就是你爸敌对方的一枚棋子。” 母亲指着资料,“我和你爸算计一辈子,却差点被这种小姑娘毁了。你也是蠢,就是拎不清被这种货色迷惑。你哪样不是我们给你的,你是我花多少心思培养的,却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竟然还想和父母断绝关系? 我被人栽赃,被自己的儿子挂电话埋怨,被你怨恨,我真是失败啊。 你要想和她在一块,除非我死。 你以为你和她远走天涯,离开过去的一切?你在外的疯狂事,连骑摩托车不戴头盔都被人偷拍下来了,这些东西一旦落入你爸敌对手里,咱们全都要死。 还是用了你外公的人脉才拦下来,你外公就是被你气死的,因为你,咱们家差点被推到风口浪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你真是蠢,蠢到不配当我的儿子。你若是想气死我,让你外公死不瞑目,大可以去找那个小姑娘,和她在一块。不过人家利用完你了,还会不会理你,都两说。” 纪莫年心里的什么东西碎裂坍塌,摇着头不敢置信,更多是不能接受,“不可能,妈,你在骗我,是你出手的,就像你以前对姐姐那样。” 这句话犹如刺激到尹淑芳,“你在我面前还敢提你姐姐?你真是我亲儿子,最知道戳我痛处了,当年若不是你,你姐姐也不会落到那个下场,你就是个丧门星。” 母亲哽咽着,“我总想着你是我最后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了,不想你走弯路,可你把我的付出都当什么了? 被人算计,离家出走,和我们决裂,我真想不到啊,你能干出这种事。 我一直以为你拎得清,从没想到你能干出那些事还被人抓把柄,真让我恶心啊。” 她抽出资料里最底下的几张照片甩在他脸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纪莫年则看着掉在地上的照片,脑子炸了。 如果之前他还希冀母亲在骗他,在离间,可当看到地上的照片,所有的梦都破碎了。 因为那几张照片,正是华瑶之前拍的,他和她的假床照。 他攥紧了拳头。 因这些,他曾也怀疑过华瑶是父亲敌对方派来的,可她始终没发出来,后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真的以为她只是为了梁旭的事靠近他,只是为了留住他。他甚至曾经以为这些照片永远不会让人知道的。 可此时看到,他心里再也找不到借口了。 如果不是她将这些照片拿出来,别人如何知道。 所以她之前一直没有爆出照片,也不过是觉得砝码不够,为了和这一路的设计攒到一块,再换一笔大价钱的。 如果不是父母外公用了手段拦截,现在他们已经身败名裂,而她已经拿了钱远走高飞? 所以一切他和她之间,这么久以来的经历感受,都是假的吗? 都是她骗他的吗? 第198章 摊牌 空旷的墓地,纪莫年跌在地上,胸口疼痛的几乎窒息。 他已分不清这世上人与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觉得一切都像在梦里,“不会的,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呢。” 他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经历,他们在墨县有一个自己的家,他们一起买菜做饭,依偎在一起看日出日落,她会和他撒娇,会和他说笑。 他陪她打针,她把头靠在他怀里,她对他那么依赖,都是假的吗?都是演戏吗? 他摇头,觉得不是,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们之间的感觉,他们之间所发生的那些细节,那些个日日夜夜,每一个交汇的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能清晰的判断。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爬起来,将那些资料收拾好,几乎是跌跌撞撞出的墓园。 他打电话给华瑶,没接,又打,再打,打到第四次时,对方接了。似乎刚睡醒,还带着埋怨和鼻音,“我骑了三天的摩托,才到你公寓睡一个小时。” 听到她眷恋的,和往常一样的声音,纪莫年才长舒一口气,又像是带了一份希冀,“你到我公寓了?” “嗯。” “我现在就回来。” 打了这通电话,终于让他慌张的心得到了一丝缓解,她没有走。 只要她说没有,他就信她,无论什么资料谁的证词,无论背负着母亲父亲,外公家庭,来自外界一切的干预和指责,他都无所谓。 因为他始终相信,他们之间不是真假就能说清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是谁三言两语,几份资料就可以反驳的。 虽然他心底,不敢去想那些细节,不敢面对真实,可他就想信她。 当他回到公寓,看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的华瑶,之前所有想质问的,这一刻却又不敢问出口了。 似乎都不重要了,他抱住她,如果是梦那一辈子不醒过来又如何。 现在她还在他身边在他公寓里,他可以抱住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了?”华瑶看出他的不对劲。 他摇着头,那些来时路上迫不及待的质问,此时他都不想问了,是觉得不重要,还是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他知道自己一向懦弱,遇到什么事都只会逃避。 可他就是不敢去想,不敢去想那些可能。 只有说服自己,如果她骗他的,现在她早就走了,她还在他身边,还在他怀里撒娇,他就该信她,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信她。 就让他做一个罪人吧,不顾父母,不顾外公的死,他就想做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 可他太慌张,演技太拙劣,敏感聪明的她不可能没发现异常,“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拍着纪莫年的背,可他一直抱着她不肯松手,可颤抖的神经是他控制不了的。 他又犯了手抖的毛病,再接连的刺激下。可李教授给他的药早就吃完了,他只能拼命头,“没,没什么。” 可他太慌张了,来的时候意识都不清醒,华瑶看到了他身后掉在地上的文件袋,捡起来打开,他一下反应过来,想将文件袋抢走。 可华瑶躲开了,惊讶的看着他。 他想说话,却梗在喉咙里,带着渴求,手不停的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 华瑶则是瞪着眼,直直的看他。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想再开口。 半晌,华瑶将文件袋打开,看到的一瞬,人僵了一下。 纪莫年一下站起来,夺过资料撕碎,“这什么都不是,是假的,我始终信你,华瑶,我一直信你的。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 华瑶却皱皱眉,表情变得极其复杂,起身去垃圾桶里捡起那些他撕碎的资料,试图拼起来。 纪莫年疯了一样又夺过来,“我说什么都不是。” 他冲她大喊。 华瑶张嘴想说话,他就捂住耳朵,“这什么都不是。” 他慌张的四处转着,可摸遍兜里都没有打火机,看到厨房,几乎是扑过去,拧开炉灶,天气热点火,他像个惊慌失措的犯人,着急毁灭证据。 他好恨自己刚才为什么忘记把资料扔掉,看着已经撕碎了的纸被点燃,他才仿佛得以喘息。 可又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看华瑶。 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没有颤抖,也没有创伤后遗症的恐惧。 他的心沉了下去,可还在找着借口,“你的病好了是吗?你不怕火了?我就说之前的练习一定有效果的。” 他还是赶紧将燃气关掉。 而华瑶,眼神发直的看着那炉灶,半晌又将目光移到纪莫年脸上,“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资料都是假的。” 她却突然嘲讽一笑,抬头看着天花板,眼泪流下来,“你信我?” “我信你,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你。” 她看着他好笑的,可眼泪止不住,那双晶亮的眼睛映在他的眼眸,他看不清她复杂的表情背后到底什么意思,他不想去猜,只想拥抱她。 “纪莫年,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走,我可以放了你。” 她最后低下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阴霾里,声音冷若冰霜。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纪莫年心里的东西碎裂开来,走近她,“你都不肯骗骗我吗?” “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因为梁旭的事。也我是自导自演了这场戏,因为你一直纠结不和我一起,我需要有东西推你一把。 是有人指使我接近你的,是谁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为了钱,为了给我小姐妹报仇,还是为了什么,下八里的女人真的不可信。” 她平静的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但每说一句,纪莫年心里就裂开一道缝隙,到最后他都不想听了,捂着耳朵吼道,叫她别再说了。 可华瑶就残忍的抓着纪莫年的手腕,逼迫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以为一开始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如果不是有人深入调查过你的事,让我知道你的心结,你这样出身警惕的人,为什么会被我吸引? 你其实怀疑过吧,但这个局为你打造,自然有吸引你的点,你姐姐的事,是你的心魔。 我以创伤后遗症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对你来说就是致命的。” “不可能,不是的。” 他还在摇头不想听下去了,找着借口,“我姐姐的事没人知道。” “当初给你姐姐设局,以此算计要拉你父亲下水,你父亲的对立面,就知道啊。 但当初你父亲太狠了,把你姐姐关起来,直到她死。你父母没和你说,但你就应该也多少了解过吧。 你姐姐当初非要和那个星宇走,就是被人设计了,星宇是被人指使的,目的是拍你姐姐的照片,以此拿捏你父亲。 可星宇在这个过程里背叛了指使他的人,他想和你姐姐真的私奔。可你父母,不会信一个一开始就别有目的接近他们女儿的人,所以结局就是你看到的悲剧。 说到底都是上层的博弈,下面的人都只是牺牲的池鱼。 你父亲和他的敌对方这么多年博弈,彼此有输有赢。 你父亲最近事态太好了,那个人必须再下一剂猛药。”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的出现,就是当初勾引你姐姐的星宇的角色,只是目标换成了你。” 第199章 面对自己的心 “你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了。” 可华瑶根本没有停下来,继续道,“他们那些机关算计的上位者,有一次前车之鉴的失败案例,自然不会再设同样的局。 而表面上和以前一样,我也是勾引你,就像当初星宇勾引你姐姐一样。 你们这类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专门妄想不切实际的所谓自由,活的矫情。只要给你们点叛逆的甜头,就会觉得那是幸福。这些在我们看来,都太可笑。 我以创伤后遗症的切入点吸引你,再一点点深入你的心,再把你拐到外面去,这和当初对你姐姐的套路一样。 只是这一次你父母早有准备,所以无论是拍的你床照,还是和你在墨县生活中引诱你做一些出格的事,拍了照片,你父母都会找关系拦截。因为从你姐姐的那些事里,你父母早就吸取了教训,有所准备。 但你觉得,指使我的人会想不到这些吗? 他大费周章,仅仅为了那几张照片吗?就算照片没被你父母拦截,放出来了,也不过就是丑闻。舆论可操控,几个热搜挡一挡就下去了。 大不了你爸把你送出国,不痛不痒的,根本用不着花心思。 而那个人真正目的,并不是让我勾引你然后拍照片来威胁你父母,指使我的人知道你父母会出手。 他要的是,我死缠烂打在你身边,最后逼得你父母对我动手,最好闹出人命,这才是拿捏你父母最好的把柄。” 纪莫年不可思议,“不会的,不是这样的,那你?你在骗我对不对。”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 华瑶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悲切和复杂,“对方要的就是你父母忍无可忍对我出手,如果不出手,我就一直在你身边膈应着他们,出手了就是陷阱,这是个所有人都知道规则的陷阱,一切都心知肚明,可也是个厉害的招数。 要么忍受我的存在,时刻注意我,就会影响你爸在省里做事的判断,影响和你的关系,对于他们上位决策者来说,分心即大忌。 要么忍不了对我下手,就要冒着被对方抓把柄,威胁的局面。无论怎么选,对你父母来说都如鲠在喉,这才是这个局的厉害之处。 而这个局最关键的难点,就是你上钩,并且要深陷其中。 其实在我之前,也有人勾引过你吧,这么多年,像你这样出身的人,身边别说来路不明的女人,来路正的都要提防。 我猜,你父母早和你说过这些,你也清楚的知道你身份的不同,对于接触你的男人女人同事朋友都要防备。 所以这也是你的悲哀,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吗?没有,和谁都要有防备,所以你内心孤独,这也是我的切入点。 纪莫年,我了解你的一切,知道哪一个点最走心,哪一点会让你沦陷,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他怎么知道你一定成功?这中间那么多变数,你在骗我,对不对华瑶,你还在骗我。” “我在和你摊牌,可你却觉得我骗你,这还不能说明我的成功吗? 找上我的人,是下巴里的混子,我不知道他上面是谁,但长期的接触,让我渐渐摸到了门路,也正因为我够聪明,对方才愿意多给我一些你的信息,才有了你上钩的成功。 而且我猜,除了我,他肯定还找了其他人,只有我成功了而已。” “不是这样。” 纪莫年还固执的想找到她话里的漏洞,想要证明她说的都是假的,他已经自欺欺人到了一定程度。 “其实纪莫年,你也不是多舍不得我,你只是不敢面对真实的世界,不想又回到孤独中去而已。” “可你也说了,我父母会阻拦,就像你骗了我,他们会告诉我。你骗了我,会拿出证据,如果我不来找你呢,这是不是就失败了。这根本不是个成功的局,这有漏洞。” “确实,你只要稍微动摇,这个局就不会成功,你以为上面博弈,仅仅靠我一个下八里的女人?我只是他们博弈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你知道的,或者你不知道的,他们之间多少对决,想都能想得到。 我一个下八里出身的,人人践踏的草芥,有人找我去接近男人,这种事太平常了。 只是我后来渐渐发现,我接近的不是平常的人。指使我的人也想以牺牲我达到目的。所以我才会现在和你摊牌,也是为了自保。” “你可以说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甚至你骗了我,你玩弄我,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细节,我不信这世上有人演技那么好。” “我是对你动心了” “所以你现在,在和我坦白,对吗?” “我这么多年,包括在下八里,经历过多少黑暗,我被背叛被利用被玩弄,我早就对人性失望对男人失望了,所以我才能那般出手精准拿捏你的心。 是因为我没参杂任何感情,才一击即中,可惜戏演多了,或许是你。” 她有些留恋的摸着他的脸,“你太好太干净了,我才入戏太深,动了心。” 纪莫年抓住她的手腕,“那我们不要管过去好吗?只要你别离开我,只要现在开始是真心的,不管过去,我们就在一起可以吗? 你不也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对你的同情也是目的不纯,你了解过我姐姐的事,知道我姐姐的死并不是外界传的那样,而是我家里的丑闻。 但你肯定不知内情,其实姐姐是我害死的。所以我一开始对你也是目的不纯。我想赎罪,因为你和姐姐的创伤后遗症很像,我只是为了疗愈自己,所以我也利用了你。” 纪莫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法呼吸浑身颤抖,他知道自己犯病了,但他控制不住。 想要用一切挽留住那好不容易得来的爱,他不想失去她,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华瑶则是听到这几句话,眼神颤抖,却在他渴求的目光里别开了视线。 “我一开始也是利用你,所以我们扯平了。” “纪莫年,你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觉有人理解你,可我的理解是带有目的性的。” “既然是利用,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利用了,资料我都烧了,为了你背叛所有,你继续利用我啊?” 他发疯了般大吼,可华瑶却那么平静,这种对比让他感觉自己好卑微好不公平。 “到此为止吧。” 她低下头,“我也没想到我会成功,你到今天知道所有,还执迷不悟。我却不能再往下走,因为再往下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样,一开始没成功拿点就走人了,可我也许是唯一近了你身的人,唯一得你信任的人。 上面的人接下来会如何利用我? 我们继续在一起,你父母要么出手伤害我,要么你和他们闹翻,他们会放过我?即便不对我做什么,也不会让我好受的。 纪莫年,放手吧,谎言的开始,真诚的结束也算是一场缘分,我不想再骗你了,就算是为了保命。” “不,不能离开我,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他去抱她,华瑶却冷静极了,“你任性你可以不顾父母家庭,可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知道,这个局面,再往下走,对我来说可能是重伤甚至死亡。” “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转机。你都告诉我这些了,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重新开始,你可以转做指认那个人的证人,我去和我妈说,你来指证那个指使你的人。” “别傻了,找我的是下八里的混子,对方怎么可能让我抓到把柄指认,也许因为我太过聪明不等你父母出手我就要先被除掉了,再栽赃你的父母。 这些你都想不到吗?可我想到了,我要自保。” “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我父母伤害你的。” “纪莫年。” 华瑶打断他,眼神冰冷,“你父母不会让你执迷不悟的,我母亲在疗养院,即便不被你父母控制也会被那个人控制,而无论你的父母还是指使我的人,都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最后倒霉的也只有我,因为你再浑蛋再不听话也是他们的亲儿子。” 华瑶特别清醒,思路清晰,她说的每一句话,纪莫年其实都明白,可他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他知道华瑶说的没错,只有现在放手,他和她回到正常的轨迹中,才能活下去。否则,就会成为上层博弈的牺牲品,而这个牺牲品不会是他,只会是她。 她太清醒太理智也太聪明了,所以才走到这一步,走到他身边,成为最成功的一个。 可也正因她的聪明预见,才会知道什么时候该结束,再下去就真的沦为棋子,甚至是弃子。 “我说了,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舍不得我,你是怕失去和我在一块自由叛逆的感觉,纪莫年,认清自己的心吧。” “不是,我是真的,爱你。” 她听到这句,睫毛颤抖,别过脸去,“如果你真的爱,就该明白,再和我纠缠下去,对我只有伤害。 两个人在一块不会有好结果的时候,就该相忘于江湖。回到自己的轨道去吧,纪莫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别说你自己一开始也别有目的,在我看来,那不算什么。 你已经是个很纯粹很单纯的人了。 其实一直以来,尤其是咱们在外面的那些日子,我真的想就那样走下去吧。” 华瑶终于哽咽,也只撑不住了,扶着墙壁,颤抖着,“我知道早晚要结束,我要把握好度,可我总想着再多过一天,再多过一天。但看到这份资料,我就知道了,拖不下去了,该结束了,别拖泥带水。以后,咱们别再见了。” 她走到门口,回头,“祝你未来,前程似锦,家庭幸福。” 之后毫无留恋的拉开门就走了。 公寓又恢复了安静,满地狼藉是他刚才发脾气时砸的东西,他呆愣在原地,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最后那八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 她说她也动心了,但她却能那么冷静,答案不言而喻。 她终究比他理智。 他该感谢华瑶才对,即便华瑶答应和他继续在一块,可未来呢,华瑶真的会脱离指使她的人吗?他的父母会信吗? 他也不能保证一切,也许会陷入父母和她二选一的两难绝境。 所以即便他今天有承诺,未来也不保证自己不会反悔,所以,她给了他体面。 没给他机会做卑鄙的人,他该谢谢她才对。 可他一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公寓,内心无比难受。 空气中还存留她的味道,可他知道,从今以后,又是他一个人了,又回到了所谓正常的轨道。 可他真的回得去吗? 第200章 祭山 陈立带人去了一趟赫程泽老家。 知道叶小瑶家附近那个县城当年出租屋纵火杀人案,和叶小瑶父亲有关后,警方就对死者赫程泽展开了调查,并怀疑赫程泽同父异母的哥哥赫宇洪,就是洪先生。 但没有找到实证之前,还不能妄下结论。为了调查赫家以前的细节,陈立联系了当地刑警队,翻出了当年赫程泽母亲妹妹失足落崖案子的卷宗。 这个案子当年很快就结了,因为无论现场勘查还是人证都表明,是十二岁赫梅梅贪玩,去够挂在崖边树枝上的风筝,结果脚滑,她母亲在附近去拉她,两人一起掉下了山崖。 其实,他们老家那处野山坡并不高,也常有小孩子去玩,家长也没担心过,但当时就很巧的,崖边的那块石头,因为树根生长导致松动了,于是赫家母女就直接跌落了。 这一画面山上其他采草药的村民都看见了,但当时离得远,跑过去就来不及了,人跌下去就有人叫了急救,去查看。 可二人因为是头着地,当场就昏迷了,人没等送到县医院路上就断气了。 所以整个过程从去够风筝到咽气,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个年代村里还比较迷信,说是因女儿得罪了山神,就被收走了命。 这是卷宗里证人记录提到的,陈立皱眉看着这条,“这是什么意思?” 刑警队一个当年负责过这案子的老刑警摇头,“就是村里人迷信,这个威县你们想不到吧,以前还是村,后来和外面通了两条公路,才改成地级县,以前一直有祭山神的传统。 近几年,青年中年都出去打工了才没人搞这活动,老一辈的想搞,也没那个体力。” 说着还放了一段以前这边祭山神的影片,看起来很多年前了,还有讲解,“这还是很早电视台做的当地民俗的一个纪录片,这里很多年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有时候遇到山荒的年月,觉得就是有人冲撞了山神,就要祭祀。 猪头羊头啊什么的,请大神跳一跳,都是封建迷信。 但他们跳的那个女贞什么舞,专家说源于萨满,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所以台里当年拍了纪录片。” 陈立皱眉看去,画面清晰度不高,可见得有快二十多年前的纪录片了,一个长长的队伍舞龙舞狮,前面还有带着面具的七八个半大小子,手舞足蹈的跳着。 “那之前传赫家女儿得罪山神是怎么回事?” “就在出事前,他家那个女娃好像有一天大半夜跑山上去了,说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他家就上山去找。哎呀,你不知道他家那个梅梅年纪不大,净惹事,在县城学校的时候后,就被请过好多次家长,小姑娘特不懂事。 她两个哥哥对她倒是很好,尤其是她大哥赫宇洪,高中毕业就不念了,进市里打工,挣钱都给了家用,还带妹妹去市区游乐园,给妹妹买新衣服。 他妹妹长得漂亮,在县中学被流氓堵,赫宇洪还把人牙打掉进过派出所,两个哥哥都是好的,那个女娃就是被宠坏了。 山里一直有忌讳,传统上是不能猎野狼的,都是封建迷信说野狼是山神化身,其实现在看就是不破坏生态,他们靠采野山货为生,老一辈传统其实有一定科学性的。 这都不是重点,总之,那天晚上一听说孩子大半夜跑山上去了,不止赫家,邻居不少也自发上山去找了。找了好久天都快亮了也没找到,结果后来是她哥赫宇洪把她背下来的,身后还跟着她妈。 而且三人浑身是血,过后才知道赫宇洪母女三人杀了两只野狼,才救下妹妹,之后村里人就对赫家膈应了。 但也有人觉得那时候肯定是人优先,不管如何,赫家人被排挤了,也是巧了,那一年山货不好,他家就更是众矢之的了。 上山去找人还报警了呢,怕出事。” 老刑警回忆着,那时候还年轻,跟着队长一起去了山上找,亲眼看见赫宇洪抱着妹妹出来,一身全是伤,“但实际上赫宇洪那天不该在村里,他进城工作后,很少回家,偶尔也是周末回去,他在外面市区里跟个木匠当学徒,专门学雕刻的,估计是他家里人给他电话回来一起找人的吧。” 陈立听出了问题,“他爸不就是木匠吗,为什么他还要去别处当学徒?” “许是不一样,他学的雕刻,反正是他爸找的人给他送去当学徒,他们家人本身就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据说那个赫木匠经常去市里给人干活,三天两头不在家,他不在家,他家婆娘就不出门,孩子们小的时候也跟着不出门,后来大了上学了,才出来。 但其实也能理解,赫木匠总不在家,他那个老婆年轻又漂亮,一个漂亮女人老公总不在家,被人闲话嘛。” 陈立盯着纪录片画面看了好几遍,听着老刑警的话点着头,指着画面中一个戴面具跳舞的少年,“这个影片是哪年的?有记录当时祭山神的都是谁吗?” 老刑警看记录说了年份,可惜没有记录都是谁,左不过都是村里人。 陈立皱皱眉,那年正是赫程泽十二岁的时候,而且画面里他还是六指,“村里除了赫家还有人是六指吗?” “应该没有,之前做过普查,好像就他家男孩子六指。” 陈立点头,那队伍里的应该就是赫程泽了,年纪刚好对得上,所以这个纪录片拍在了赫家母女出事的前一年。会不会记录下来什么? “这个纪录片除了成片,还有被删掉片段吧,有多少底片,都给我看看。” “这恐怕要联系电视台那边,估计要费些时间。” 陈立让老刑警尽量去帮着联系,同时心里感叹,这趟要是纪莫年在,肯定马上就能找出来了。 想到此,他又给纪莫年发了条信息,看他俩对话框几乎最近全是陈立给他发的,告诉他案件进展,来开会时间,以及一些问题,可纪莫年始终没回。 这聊天界面,仿佛对方是个不回微信的渣男。最后一条是问他家里怎么样了。 一开始纪莫年不在还没什么感觉,时间久了,陈立才意识到这个专案组编外人作用多大。 第201章 疯子 尤其是陈立把自己原组员调到外面后,身边就实习生和纪莫年了,所以调查地点疏通关系,找人拿内部资料这些事,实习生当然没什么经验也没那个本事,都是纪莫年托人找的。 纪莫年不在后,陈立才发觉这个人作用有多大,不然哪怕他是刑警队的找很多关系也不是一个电话就能疏通的,还要向上报告,审批,时间长不说,很多部门人家在规定范围内并没有卖你人情的必要,这就拖慢了调查进度。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意外的是,纪莫年不来了后,定夜宵的任务就落在了实习生身上,陈立吃着味如嚼蜡的夜宵,才意识到纪莫年定的盒饭有多好吃。 到后来副局通知陈立说是纪莫年家里老人生病,所以这段时间不来了。 陈立想打电话关怀一下,但都没打通,又因调查忙就没再找他,毕竟大老爷们不必矫情。 但此时遇到查纪录片底片的事,又不免想起他,不过给纪莫年发了微信,还是没回。 陈立也就只能叹口气,继续调查去了。 下午,要进赫家原来住的村里调查走访,他和实习生肯定不够,而当地刑警队接了一个大案,人手不足。之前就打过招呼了,陈立让专案组调两个人过来,一起进村走访,多两个人比较节省时间。 结果陈立在村口等着,看到风驰电掣熟悉的车时,不免皱了皱眉,看到从这车上下来的两人,更是一种强烈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来的是小王和小寒。 之前陈立因自己的怀疑,将他的组员调到外围调查。 哪怕是赵刚出事后,也都没有叫回来专案组核心,所以这次理论上,不该是小王小寒过来。 小王下了车后气喘的指着小寒,“这女的开车太快了。” 小寒则和陈立他们打着招呼,对小王的指责翻白眼,“一个男的磨磨唧唧的,我在和平商厦下面等了你多久,从安城开车来这要好几个小时,差点就迟到。” 小王没好气的,“和平商厦那边人多,我一大早去就是为了没人时好测量,你这不是赶上了吗?” “那还不是因为我开车快。” 陈立打断二人,“来的怎么是你俩?” 原组员都调到外区调查了,查的都是一些已经知道的线索核对。 小王说的那个和平商厦,是郝大伟线下情趣用店所在的商城,之前核对过郝大伟公司的账目,线下商店的实体销售不太对,商业上有一个商场面积和实体销售额的比例,能粗略计算出他实体商店的账目是否真的存在问题。 小王就是去做这个的。可以说是非常边缘化的调查了,陈立的原组员在赵刚死后也说过想回核心调查,但陈立都以现在组里是何志明为主导,他的人在里面,两组的人容易出现沟通问题回绝了,虽然小寒他们一直有埋怨,但都很听陈立的话。 毕竟边缘化调查也是很重要的,大家都是为了案子,不会多说什么。 但其实陈立是因心里一直有一个怀疑,倒不是说他怀疑赵刚不是奸细,毕竟赵刚当时的行为确实有问题,可陈立还是有种感觉,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有种刑警的本能。 虽然他希望那是自己想错了,但这个案子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尤其是自己这组的组员。 所以现在来的是他俩,陈立很意外又疑惑。 小寒解释着,说专案组因为调查西北崖城疗养院,还有纪莫年之前提供的梁旭手写资料等等,都有不同程度的进展,需要进一步追踪,都是马上要得出结论的线索,所以人手紧张。 陈立要人的时候,何志明已经头大到分身乏术了,正好副局经过,就让他俩过来。他俩的活则交给了实习生。 陈立想想也是,走访调查不比别的,必须有经验的刑警,而实习生必须有人带着。 也没办法了,交代了一些前情,就分了两组,一组陈立带着小王,另一组小寒带着实习生。 威县这边以前是村,后来才改成县,但此时还都是平房,围着山的半圆,分东西两头。 陈立和小王从东面开始,小寒他俩从西面,最后中间汇合。 主要是对赫家几个人的印象和当年母女出事情况,走访询问一遍。 分配好任务,陈立就带着小王开车从村东头开始询问,其实有几个重点询问的,当地刑警队已经给好了资料。 这些年,不少年轻人中年人都进市里或者去别的地方打工了,留守的多数是儿童和老人。 赫家以前其实和邻居来往都很少,尤其是赫木匠不在家时,他家人就几乎不和人联系了,尤其是他老婆。 但村东头有一家人却和他家来往算是比较密切的,因为那家的媳妇和赫家后娶的这个老婆,是同一年嫁过来的,不过这家的女人兰花,不像赫程泽母亲何花命好生了几个孩子,她嫁过来第二年就精神失常了。 据村里人记得,她大冬天光着身子跑到地里鬼哭狼嚎,后来被她男人带回去,她男人说她有遗传精神病,后来就没见过那女的了,偶尔能从他家传来几声叫唤和哭声。 但村里人都说那男人对她好,总买女人衣服和新鲜吃食回去。 后来那疯子生过一个女娃,只是不足月就死了。 那家男人年纪也挺大了,之前死过一个老婆了,后来外出打工遇到兰花,本来以为好日子来了谁想兰花是个精神病,那男人也就不咋和村里人来往了,怕人对他疯老婆指点点的。 只和赫木匠家来往,因为疯女人好像和何花以前认识,定期何花过去给兰花洗澡。 小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资料,“咱们这个案子里,出现疯子的几率真大啊。” 这句无心的话,陈立却心中一沉,回头看了看小王,他最近好像瘦了,看来跑外调查很累。 到了后,陈立不忘嘱咐,“太长时间没走访调查了,别掉链子。” “我懂,队长,察言观色,我可是咱们组最厉害的。” “臭屁。”到底是好久没和自己组员搭档了,这久违的感觉让陈立有些恍惚,他又想起了岳明,仿佛他们那组队员一起查案的日子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但实际上岳明也才刚死两个月不到。 第202章 赫家往事 这个和赫木匠家关系不错的老头叫汪大全,十岁不到爹妈兄弟就死没了,虽没念过什么书,但上山采山货厉害,娶了临县的老婆,只是老婆没多久就死了,所有人都传他是天煞孤星,克死挚亲的命。 老婆没了后,打光棍一直到四十多才娶了年轻媳妇兰花,当时不少人都说他真是命好,那兰花年轻漂亮,若不是个瘸子,也不可能嫁给他,还说去城里打工就是好。 汪大全就跟赫木匠去城里帮忙半年,就找到了老婆,没彩礼还是自由恋爱。只是好景不长,这克妻命灵验了,兰花一年就疯了,白瞎了那么漂亮。 不过大家也都说汪大全仁义,没不要兰花,日日在家伺候,一直到死。 去年兰花死的时候,他还摆了酒。 此时他已经很大岁数了,人还很硬朗,只是不再去城里打工,还在采山货维持生计。 陈立和小王到他家的时候,他人不在,院门没锁。 他们这样的地方,四周都是认识的人,就算有贼来,也没什么可偷的。 是这边比较老的平房,院子很脏乱,房屋低矮依山而建,上面的瓦片已经残破,院子里堆着一些农具,柴火堆,靠近窗沿是一个地窖。 此时上面的锁开着,旁边有一些秋白菜,看样子是正一点一点往地窖里面放。 陈立走到屋前发现门是锁着的,确定了屋里没人,从窗口往里看,就是一张床,上面一些破棉被,再往后面是厨房,看不太清了。 小王皱眉看着地窖拉门,“他家地窖挺有意思啊。” “怎么?” “队长你没去过农村啊?农村地窖都离房檐远的位置,怕屋里热气破坏里面温度,他家地窖却在窗户下,这要是放菜,还能放住吗。” 陈立皱皱眉,走到地窖边,拉起来冲里面喊汪大全的名字。 没人回应。 只是拉开地窖门的一瞬,里面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还带着点熟悉感,陈立皱眉觉得这味处到了哪根敏感的神经,只是还没细想,门外就一个冰冷声音,“你们谁啊?” 抬头就看到个干瘦的佝偻老头,陈立认出他是汪大全,亮明身份说明来意,那老头似乎很不情愿,但还是让他们进屋了。 屋里就一把椅子,陈立也不好坐人家床上,小王有眼力见让陈立坐,自己在四处看着,假装对农村瓦片感兴趣的样子。 那老头磕着旱烟袋,陈立没耽误时间直接问他对赫木匠一家人的印象。 “他家,人都没好多年了,有什么印象。” “赫木匠有个大儿子赫宇洪,您有印象吗,他母亲生下他就死了,五岁那年父亲才娶了个年轻女人何花,好像和您后来的妻子兰花还是认识的,对吧。” 聊到他后来的妻子,汪大全脸色变了变,“嗯,就一块打过工在城里,也不算多熟,我就偶尔请她过来帮兰花洗澡。” 然后抽了口烟,“赫木匠有本事得嘞,在城里挣的多,他家也多子多福,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家大儿子。” 汪大全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不爱吱声的小子,没啥大印象了,进城去后就没回来。” “那他家其他人呢,那个何花,就是赫宇洪继母,和您家兰花不是朋友吗,两个人名字也很相近。” “都是城里打工的,何花那女人可不安分。” “怎么不安分了?” “就是主意多,我也不知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那他家其他人呢,赫程泽,听说后来就算结婚了也经常出去找他哥。” 谈到赫程泽,汪大全叹着气,“那小子妈妈妹妹死后,就魔怔了,总说她们是他哥害的。” “为什么这么说?”陈立心中一紧。 “明明是意外摔死的,大家都看见了,只不过那孩子一夜之间没了妈妈和妹妹,受不了,就总要有点寄托。 他妹妹的风筝是赫宇洪买的,赫宇洪很喜欢这个妹妹,特别宠着。妹妹也更喜欢大哥,自己一个妈生的赫程泽这个二哥却不咋亲,只和自己大哥亲。出事前一天,我听他家吵架,好像是那女娃要去找她大哥,她大哥那时候在城里就不怎么回来。 结果第二天也不知咋了一大早妹妹就跑山上放风筝,然后就和她妈出事了。其实那天不是放风筝的时候。” “为什么不是时候?” “一大早,也就我们这种采山参的起那么早,头天晚上在哪看到山参就系条红线,第二天一亮就去采,不然那东西长脚自己就跑了。 我那天亲眼看见的,女娃跑上山,非要放那个什么风筝,她妈在后面追她骂她,女娃跑的可快了,早晨风大,风筝线断了。 掉到崖边上去了,那女娃伸手去够,她妈一扶她,两人就一起掉下去了。” 说到这个汪大全还挺唏嘘的,“掉下去后,我们几个人就报警了,叫了救护车,又跑到山下去看,那女娃和她妈头上全是血,抬上救护车,女娃手里还攥着风筝呢,也不知风筝咋就那么重要,命都搭上了。” 从汪大全家里出来,小王吐槽,“这个汪大全和赫家最熟了,结果问赫家几个人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没发现,汪大全在说到他那个疯了的兰花和何花时,眼神有躲闪吗,这两个女人肯定特别熟,而且有什么事。” 说着陈立去看资料,“你给李队再打个电话,这些资料里为啥没有汪大全老婆的病例?” “什么病例啊,我问过了,像这种地方又是多年前,生了这种病,根本不会去医院检查。精神类疾病村里会很忌讳,都觉得是鬼上身了,顶多找了村里的萨满师跳大神,不过也没啥作用。” 说话间,他俩又到了另一家,这家就是赫程泽老婆带着儿子赫明,后来改嫁的那家,叫吴阳,以前是赫程泽的好兄弟。 兄弟死后,娶了兄弟的老婆,这事让他在村里受了不少闲话,但这人刚硬,全不在乎。 有些人说是看兄弟家孤儿寡母受欺负,为了名正言顺帮忙才娶了赫程泽老婆,但大部分人谣传他在赫程泽死前,就和他老婆勾勾搭搭,总之说话难听的很。 可这个吴阳一直没反驳过,也不在意村里人的看法,是个很沉默的人。 赫程泽老婆死了,赫明离家出走后,他也没再找别人,也没自己的孩子。现在年纪大了不出去打工了,就在家接点手工活。 大家都说他人傻,最后把自己搞绝户了。 但陈立看了他的资料后,倒觉得吴阳应该是个挺仗义的人。 第203章 现身 因为赫程泽那些年一直没放弃找他哥赫宇洪,一年得出去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就不能打工,家里其实挺紧吧的,吴阳经常帮衬。 赫程泽突然死在外面,之前欠的货款,债主找上孤儿寡母,也都是吴阳后来帮着还的。 赫程泽老婆孩子总是被人欺负寡妇门前是非多,吴刚总是挺身而出,而且俩人应该不是真结婚。 因为赫程泽老婆在赫程泽死后就病了,后来死了,死前赫明就离家出走过一次了,又自己回来了,吴刚报过警,说找不到孩子了,警察去他家做笔录,发现他和赫明母子是分开睡的。 对于这一点,陈立在见到吴阳的时候他也承认了,说是看赫程泽老婆孩子受欺负,就和赫程泽老婆说假结婚,他觉得兄弟的女人,要真碰了心里过不去。 赫程泽早年在城里帮过他一个忙,他这人感恩一直记着。 被问到赫程泽总找他哥的事,吴阳叹了口气,说赫程泽以前是个挺开朗的人,他们打小就是兄弟在一块玩,后来一起进城打工。 没人比他更了解赫程泽,就算对家里有抱怨,人性格也很开朗,直到他妈妈妹妹死了,赫程泽一下就变了。 “他总认为妹妹和妈妈的死不是意外,是他哥赫宇洪害的,我知道他和他哥关系一直都不咋好,但我觉得他说的不靠谱。 发生意外时,他哥都不在家,可他就说肯定是他哥,那个风筝是他哥送的,说是什么信号,着了魔似的,还拉着我去他妈和妹妹出事的山坡看了好几回。” “有什么发现吗?” “要有发现早和你们警察说了,就是没发现,他还认死理。” “他没说他为啥怀疑赫宇洪吗?” 吴阳叹着气,“他和他哥就是冤家,他哥干啥他都看不上,就总说他妈和妹妹都喜欢他哥,他小时候就总和我抱怨,说他妈偏心,后来她妹妹长大了,也偏心大哥,倒显得他像个外人。” “也许是后妈不好当,他妈故意表现得对他大哥好,这种事重组家庭常见。” “我也劝过他,可他就说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他说他亲眼见过他妈在屋里洗澡,叫他哥进去送水,当时他是意外逃课回来拿钱去游戏厅,无意中看到的。” 说到这个,陈立心一抖,不自觉的想到了郝大伟的事,会不会又是年轻的小妈和继子? “他怀疑他妈妈和他哥哥不伦。” 陈立看到吴阳的表情,“你和赫程泽总在一块,都看到什么了?” “我觉得他说的太绝对,其实他哥和她妈关系倒还好,赫程泽因为从小他妈和妹妹偏心他大哥,所以看他大哥不顺眼,我用正常眼光看,觉得他大哥对他母亲很有距离感的,倒是他母亲总是主动。 我和赫程泽说过一次,他把我打了一顿,在赫程泽眼里妈妈和妹妹都是他最亲的人,但我作为外人,我觉得他大哥很不错了。” 吴阳皱眉想着措辞,“但他妈妈这人,反而不太正常。” “不正常,什么意思?” “反正人都没了,这么多年过去,说说也没什么,他妈妈其实很不老实,我亲眼见过他妈和村里的男人去小树林。” “不是说赫木匠不在家时,他妈都不出来吗?什么时候接触的村里的男人?” “他家真的很奇怪,小时候他爸只要一出门,就会把他妈关地窖里去,他们家的人都习以为常,还是我有次找他玩才知道的,我就告诉他这可不是平常事,后来他大了懂事了也觉得不妥。 但他爸占有欲强,他和他爸说不该关妈妈,他爸就打人,打的可狠了。”吴阳回忆起有次看到赫木匠打人的样子,真像个修罗,和平时外人面前的老实巴交完全不一样,像变了个人似的。 反正赫程泽后来大了,就每次在他爸不在家时,偷偷把他妈放出来。然后我就看见过他妈和村里各种男人在一块。 再后来他妹妹大了,我还见过他妈带着妹妹一起,只是我和赫程泽说了他不信。 我有次带他去守着,他回头把那男的一家草垛给点了,还警告我别往外说。 那之后,他好像和他妈吵了一架吧,他妈就收敛了不少。总之,我觉得他妈这人就很风骚有问题。” “赫宇洪呢,你对他有什么了解?” “其实我觉得赫宇洪人不错,虽然赫程泽一直不喜欢他哥,但他哥对他挺好的,总给他买东西,挺沉默寡言的一个人。 赚了钱就给家里,赫木匠后来岁数大了,不进城打工了,全家开销全是他哥在撑。 要不是后来出了一次事,他哥应该也不会……” “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闹得很大,好像是他爸把他哥给打了,他也上手了,都挂了彩。 赫程泽还说他哥就是个畜生,把他哥关地窖了,说要饿死他哥,不过后来他哥跑了,可他家人还追到城里去了,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他哥就隔段时间送钱回来,也没再跑。但我看到好几次,赫程泽手上被鞭子磨的痕迹,我问他咋了,他就说打他哥打的,谁知道真假。 总之他恨他哥恨得不行。他哥也真是的,家里人都对他那样了,却还总巴巴回来送钱,挨打,也不知咋想的。” “你觉得赫程泽为啥那么恨他哥。” 说到这个,吴阳表情有些别扭,“赫程泽以前从来不说,但后来他都有儿子了,有次喝多了他才说,但我不知道真假啊。 他以前不就总说他哥勾引他妈这种混话,所以他说的我觉得也不一定,毕竟他哥对他妹妹那么好。可他那次喝多了讲起他哥,说就是个畜生,强了他妹妹。” “什么?”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也很惊讶,但觉得不可能吧,那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而且要真强了,他妹妹还能和他哥那么好,妹妹可是为了去城里找赫宇洪,才和家里生气跑到山上放风筝,失足死了的。 怎么可能,不过他就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几次问他都不再提了,到底是人家家丑,也不好深问。” “赫程泽每年都出去找赫宇洪?都去哪找啊。” “天南海北,他似乎和城里道上人打听,有什么门路,只要有人看到他哥或者有他哥消息,他就直接去,也不分哪个月份,有消息就去。为此他老婆和他吵了好多次,好好地日子不过,他就是被赫宇洪给困住了。 后来他有了儿子小明,我也劝他,都当爸了。 他就说再找两年,结果两年又两年。 后来他老婆带着儿子威胁他,再去找就离婚他才消停,他真的消停了好久,放弃了不打算找了。 可那年也是寸劲,当时市里他常干活的那家老板,有天突然给赫程泽打电话,说看见他哥了,就在市里他常打工那条街上。” 第204章 赫明踪迹 陈立惊讶的,“你说什么,你说,看见过赫宇洪回来了?” “对,说赫宇洪回他们县城所在的市里了,还领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也是个六指,猜测估计是赫宇洪的儿子。” 所以赫程泽就连夜去了市里,只不过,他去的时候,赫宇洪已经走了。 那老板说,就是在那条街上看见的。打听了一遍,也没见赫宇洪进哪个店,和谁家有什么买卖,就在那条街一晃,就走了。 不过赫程泽不死心,在市里道上打听了一圈消息,确定了就是赫宇洪,不是看错了。 还打听到了赫宇洪带着小男孩,去了西郊那边,他找过去又晚了一步,人又走了。 说是去了肇源,赫程泽又去肇源,可他总是晚一步,他每次赶到,赫宇洪都刚走。 但据说从肇源走的时候没带小男孩,就他自己,又去了禹县。 赫程泽不顾妻子反对,就一直追了过去,但后来好久没来消息,再有消息就是警察找上门,说赫程泽死在了出租屋里,被人抢劫杀害了。 “但我觉得赫程泽死的出租屋,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陈立问到。 “他在到那个出租屋所在的城市前两个礼拜,给我打了电话,两个礼拜后警方就说他死在了租了俩月的出租屋中,那出租屋不该是他租的啊,两个礼拜前他还没去那了,他就是每到一个地方给我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事,因为他老婆不肯接他电话。 最后一次给我说,好像找到他哥具体位置了,很快就能见到赫宇洪。之后,没消息了,再有消息人就死了。” “这事你和警察说了吗?” “说了,但警察说,房东一开始租房是对方先打电话定的,转账汇款了房租,合同是后来补的,他才见到租房的人。虽然我觉得还是别扭,但想着会不会是赫程泽早就监视了他哥。 毕竟当时具体的他没和我说,和我关系再好,对于他哥的事还是很秘密的。 小时候他不这样,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他妈被他爸经常锁起来的事,后来他长大一些,就不咋和我说家里的秘密了,有些也是说漏了嘴或者喝多了和我叨叨几句。 赫家以前条件很好,我家穷,赫程泽的那些零食我都没见过,经常分给我,还有他零花钱也多,总请我吃东西,他家条件以前是真好。 都说赫木匠在城里赚大钱了,那时候不少人想跟赫木匠当学徒,他也不教,村里人都说他自私,有钱自己闷声发财。” “所以赫宇洪赫程泽俩人都学了木匠?” “对,但都不是赫木匠自己教,而是送到城里去学的。 赫程泽没他哥学得好,总从城里跑回来,找我去游戏厅玩,有时候都不回家,被他爸抓到就挨揍。 其实我挺奇怪的,他不是那种混不吝拎不清的,别人争着抢着要学都没机会,他为什么那么抵触学木匠呢。 我问他,他就不耐烦,说他不想当木匠。后来他哥不回来了,他爸又死了,他家就落魄了,总欠外债。 我一个人花销不多,经常借钱给他,算是还了小时候他借我钱的恩情,但是村里不少人乱嚼舌根,以前嫉妒人家,后来赫家落魄了就含沙射影。赫程泽和其他邻居关系都不好,我俩关系最好。 我也问过他后不后悔,要是他当时也学了木匠,后来肯定不会那么拮据,但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就烦躁,说我不懂。他受不了绝对不学什么的,反正他和他家里人都奇奇怪怪的。” “再说说,赫明。” “赫明和他爸赫程泽关系不咋好,因为赫程泽总不在家,要么进城打工干活,要么就出去找他哥,心都不在家里。他老婆人不错,把孩子照顾的很好,但也是那些年和他生气,赫程泽死了后,我虽然名义上娶了她,但她没了程泽就像失去主心骨,没两年人就没了。 我其实把赫明当亲儿子的,我又没孩子,要上大学什么的我都能供他,可那孩子当时也大了,有自己主意,就说不念书了,要走。我劝了几次,他都不听。我到底不是他亲爸。” “他是离家出走?” “是的,我一开始拦着不想让他去,他就留了封信,自己跑了,我还报过警呢。第一次回来了,第二次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可我不想他走他爸的老路。” “什么意思?” “那孩子和赫程泽当年一个性子,他爸死在外面后,警察不是找到老家来了吗,我和赫明也说了觉得他爸这事有点奇怪。 赫明又问了我细节,就说他爸的死肯定有问题,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去他爸死的那地方,只是他妈病重他又回来了,回来后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就和魔怔了似的,就和赫程泽当年一模一样。 要不咋说是爷俩呢,性子都执拗。他就和我说,觉得他爸的死有问题,警察没找到凶手,他得去找凶手,他还怀疑他爸就是被他大伯赫宇洪弄死的。 我劝他,警察都查着呢,他过好自己的人生吧,我以前就看着他爸魔怔害了他妈一辈子,他别走这条路啊。 可赫明说以前不懂他爸的心情,现在懂了,就要去找凶手,我不让他去,和他发了脾气。 我觉得我已经预见了他未来不会好的,赫程泽的教训还不够大吗,我不想看他执迷不悟一辈子,毁在没有尽头的找人上。 而且他母亲死前拜托我,叫我一定要看好赫明,一定让他好好的,找个普通工作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所以他读不读书随便,但他要去找他大伯,找杀他爸的凶手,这事我绝对要管,但要走的人终究拦不住。” 吴阳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赫明这么多年离家出走,你一直没再见过他,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和他父亲一样,因为找人已经死了,只是没被人发现而已。” 吴阳看着陈立,若有所思,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摇头,“他还活着,那小子比他爸聪明,他肯定还活着。” “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他给我寄钱啊,每次寄钱都给我打一个电话,我上半年刚收到钱,但这次没再接到电话了。” 陈立心一提,“这些你怎么之前没和警察说过?” 第205章 冒充冯严之人的重要线索 吴阳别扭的,“他第二次离家出走后给我打过电话,叫我别再报警,或者到处打听他,他挺好的,还说有他大伯的消息了。 我叫他别冲动,有事报警,他就叫我别管他有分寸。那孩子自小什么事就很有主意又聪明,我知道他能处理好,比我厉害。所以后来,我就没……” “那你现在怎么肯说了?” “你们亲自找上门了,是出啥事了吧,有小明的消息了?” 看来是吴阳担心赫明出事了。 “就是了解一下当年案子,你别紧张,既然开口了,就说到底,他都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最近一次打钱是上半年,但这次没来电话。上一次电话是一年前,说他现在挺好的,我问他结婚了没,其实这话就多余问,要是结婚了登记肯定你们早找到他小子了。 但他也回答我了,说没还没呢,不过觉得快了。我倒挺意外。” “他有女朋友了?他说现在干嘛在哪了吗?” “没说。总之这十年里他就打过三次电话,第一次电话是他去找他爸死因的三年后,他说腿受伤了,语调挺颓废无助的,估计是实在心情郁闷,我算除了他父母外最亲的人了,就和我聊聊。 我当时很担心,问他在哪,伤成什么样了,我去照顾他。 可他就不告诉我,说查到了当年他爸死因,确实是赫宇洪设计的,让他爸当了替死鬼。现在还想借刀杀人灭他的口,不过说没啥事,他有自保能力,就是腿摔坏了心情不好。 不过好在他看到了一些信,信里的女孩一定特美好,这些信让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当时赫明那边好像有什么信号干扰,说了很多但吴刚也没听清,“不管什么女孩,我想着他要是恋爱了,就能收心了,劝他有喜欢的人就好好对人家,我挺担心他的,但他后来就挂了。 第二次打电话是那次后的两三年吧,也没说什么,就说他还在找赫宇洪,这孩子和他爸一样,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 但这次他想法似乎变了些,话里话外的意思,觉得不该把人生全耗在赫宇洪身上,他有了复仇以外新的寄托,就是那个女孩,而且说,他和那女孩有共同目标。 反正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觉他不是想和我说什么,他就是想找个人听听他的唠叨。 他说了他的顾忌,对于那个女孩,他不敢接近,就先在人家身边守着,暗地里帮帮忙,以后有机会再正面接触。 这话我不爱听,咋喜欢个女孩还搞暗恋?我说他要是喜欢就带回来给我看看,他说以后会带那女孩回来的。 之后好几年都没来电话,再来就是第三次汇完钱,也就是去年吧,他打电话来说,快结束了,他也快回家了。” “快结束了什么意思?” 吴阳摇头,也就是通过电话知道赫明还活着,赫明说的很多他都听不懂。 他担心赫明出事,一年前刚汇完钱,今年上半年又汇了一次,以前都隔好几年,这次才隔大半年,而且最后这次汇款金额比以往都大得多,还没来电话。 吴阳就害怕了,所以警察来问就说了实话。 “反正他说,等结束了,就带那个女孩回来,让我给他在村里摆酒席,我就说好,回来就好。” 说到这吴阳叹着气,“警察同志,我家小明真的没出事吧,以前程泽死的时候,警察也先来问这些,你和我说句实话,他还活着吧。” 陈立看着眼前的男人,应该是一心一意为赫明好,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忍不住和警察说实话。 陈立思索了一下回答,“没出事。” 吴阳显然不相信,陈立又强调了一遍是赫宇洪的案子,他才半信半疑的点头。 “你刚才说,赫明第一次给你打电话,是在他走了三四年后,他说腿受伤了?” “对,具体是什么时候,记得吗?” 吴阳说了年月日期。 陈立心一沉。 那个时间正是叶渊在西北出车祸,和自称他儿子的叶辰,在疗养院的时候。 电话里,还有信号干扰? 陈立又仔细询问了一遍吴阳,当时的信号干扰是什么样的,吴阳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那种突然来一阵忙音,好像收音机那种干扰的声音,但过几分钟就没了,之后又反复。” 从吴阳家出来,陈立一直在思考着他说的信号干扰。 小王问到,“有什么问题吗?” 陈立若有所思,“西北崖城那边的疗养院,以前是在风力发电厂附近,那边波段风车在转动时,周围就会有干扰信号,而且,时间都对得上。” 所以陈立怀疑,那个和叶小瑶父亲叶渊一起出车祸的,自称他儿子的叶辰,就是赫明。 其实很好推理,赫明离家出走,就是想找到他爸死亡的真相,他觉得是赫宇洪做的,而且他爸和和赫宇洪都是六指,但无论是不是赫宇洪算计了赫程泽,赫程泽都是被叶渊所杀。 也许是赫明查到了叶渊,追到了西北去。 甚至找到叶渊正面询问之后,确定了他爸的死有问题,就是赫宇洪算计的,可他和叶渊出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后来赫明要以叶渊儿子的身份自居,还是他以为叶渊和赫宇洪有关,所以想以此找到赫宇洪? 而且赫明在和吴阳的电话里,还说到了另一个关键信息,“信。” 谁的信呢? 其实不难判断,这整个故事里,一直都贯穿着一个人的信,就是叶小瑶。 叶小瑶这些年一直在给西北的父亲写信,虽然父亲从没回过,但她始终坚持。 所以也许是赫明在疗养院期间看到了叶小瑶写给叶渊的信,后来去找叶小瑶了? 吴阳还提到了,赫明在电话里说,他不敢靠近那个女孩,因为她父亲的事他愧疚,只能默默观察她帮助她。 所以,合理怀疑,那个在码头救了叶小瑶和冯严的摩托车手,是赫明? 而在方志文的指认中,认为码头上的摩托车手,和那个在下八里酒吧出现的脸基尼很像,而那个脸基尼,陈立确定他就是冒充并杀害冯严的人。 所以,难道那个人,就是这个赫明? 第206章 地窖里的秘密 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杀害冯严呢? 仿佛有很多事对得上号,却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小王看陈立思考着,“想知道和叶渊在疗养院的是不是赫明,查查病例就知道了,要是六指,肯定会有记录的。” 陈立打了个指响,给信息部那边打电话调医疗档案。 说着话,车开到村中间差不多的位置,远远看到小寒他们也开车过来了。 下了车陈立询问走访结果。 小寒和实习生一组,主要走访了两家当初赫家母女坠崖的目击者,还有一个村里的老人。 小寒神秘又八卦的,“有重大发现,陈队,赫家母女,尤其是母亲何花,和村里一半的男人都有事,真是水性杨花到了一定程度。 还说赫木匠总打她,和何花有染的男人说都是她主动勾引,目的是让那些男的带她进城去。” “就进城这么简单?她自己进不了城?” “据说赫木匠从不带她进城,还限制她自由。” “那有人带她进过城吗?” “好像就一个男的开大车,有次让她上去了,但后来赫木匠把何花从城里抓回来了,打的鼻青脸肿,那个男的也被揍了,这一下就暴露了他和何花的奸情,他家婆娘闹开了都。 之后村里的男的都被老婆看的死死的,没人敢接近荷花了,赫木匠把她看的更紧了,不过据传言,何花有让她女儿去勾引男人。” “什么?” 小王听了都炸了,“这还是亲妈吗?她女儿才多大。” “这是村里一个老太太说的,也是无意中发现的,给何花骂了,还把何花接近的男的给骂了,说他们要敢对小女娃子动手,就掀他家祖坟。” 但那老太太也没告诉别人,到底事关女娃名节。 “这中间不是有啥误会吧?” “老太太说绝对不是误会,因为何花让梅梅接近的她家小子,她把她家小子教训了一顿,她家的直说冤枉,说梅梅那么干瘪,不可能碰的,还说何花不只推过他一个,村里的男人都推荐。 但是他们私下这些年男孩子交流,没人碰过梅梅,因为她哥赫宇洪厉害,之前一个半大小子就摸了一把,回头就被揍了。” “这种事这么久都没传出来,现在调查才知道?” 小王说出了陈立心中的疑惑。 小寒叹了口气,“这种事一般全村老少爷们都是统一口风,包括何花和大部分男人有染,这些人互相知道,但都不说,团结得很。 怕被赫家人知道也怕被自家婆娘知道,有时候还互相打掩护 有些婆娘知道了,也怕说出去丢人,就都守口如瓶。 这是多少年后了,警察来问,她们才说的。而且,都是说别人,没人说自己也动过手,反正这事没法追究了。 以前不就有村里出点啥事,一个村的可团结了,一致对外互相帮瞒着,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因为这次走访的时间比较长,他们会合时太阳都落山了,还下了雨。 而且越下越大,车还没等开出山,就有泥流滚下来,看情况不好,陈立马上掉头回去,这样的雨和山肯定是不能走了。 人不能一直在车里,就去了离得最近的小寒走访的那个老太太家,老太太挺热情,让他们住下,反正晚了,等明天雨停了再走,还给他们做了顿简单的晚饭,腾出两间屋子给他们住。 只是老太太有些歉意的,“这屋子常年没人住,就我那间还行,家里儿子都进城去了,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都在城里住了。” 之前把老太太也接去过一段时间,她不适应就自己回村了,过年过节再去,所以那几间房子就一直空着。山里多雨,长时间不住人,就会有潮气。 陈立说不介意,给他们住就不错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推开房门的时候,陈立还是被里面的味道震惊到了,那可不只是潮一点的事,这屋子一股很浓的发霉味。 不过好在火炕烧了一会,又开窗通风,就没那么呛眼睛了。 老太太抱来被褥,说是这些被褥一直在她那屋还好。 陈立接过,被子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怪味也不是潮味,是烟火气和山里特有的清新交融,怎么形容呢。 就是外在潮湿环境下又有人使用的那种,说不上来的味道,有着很重的生活痕迹。 可也就是闻到这股熟悉味道的一瞬间,陈立脑中的警报突然拉响,这味道,刚才好像闻到过。 在哪? 对了,在汪大全家的地窖。 拉开地窖就是这个味。 可地窖不该是蔬菜缓慢腐烂的味吗,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生活痕迹味,难道在地窖里生活不成? 然而这个感觉很快在陈立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一个想法在心里炸了。 汪大全家的地窖,不会是住人的吧?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陈立还去看了老太太家的地窖,位置在院子角落,离窗户很远,拉开来就是淡淡的菜的清新。 这似乎更佐证了他的想法。 拉上小王,“走,得再去一趟汪大全家。” “怎么了?” “我怀疑汪大全之前的媳妇兰花,一直是被绑在地窖的。” “啊?” “就算是精神失常,按照村里说他对媳妇那么好,也不该锁在地窖,他媳妇发疯后还很少见人。 所以他媳妇到底是真的发疯吗?” 要是真的发疯,那么关心她的丈夫,为什么不带她去医院呢? “所以,陈队,你的意思是?” 陈立摇摇头,他也不确定,但必须再去汪大全家看看。 晚上十一点多,陈立带着小王再次前往汪大全家。 是夜,汪大全家已经熄了灯,陈立示意小王别出声,让他盯着屋子里的动静,陈立则走到地窖边上,发现白菜还是下午看到时那些,说明他们走后汪大全没有继续往里放。 陈立皱皱眉,拉开地窖的门,熟悉的生活气息味扑面而来,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里照,有梯子,慢慢爬下去。 一下去就踩到了两颗白菜,之后是一些大葱,用袋子装着的土豆,堵住了入口,可当陈立跃过这些往里走,脚下最先踩到的竟然是一根生锈的铁链子。 他心一沉,其实这地窖不大,此时又堆了菜,显得相当拥挤。 而且此时里面还放了很多农具和破袋子,但陈立用手拨开上面这些障碍物后,还是一眼看到,铁链子尽头带着污浊痕迹的绳子,以及两条破烂的棉被。 而后面的墙上长满了霉斑,却依然掩盖不了一道一道抓痕,新旧叠加。 已经看不出颜色,却能想象到当时多绝望,才会将墙壁挠成这样。 第207章 运货 让人内心无比震撼,饶是查过许多被囚禁案子的陈立,也被这景象震惊的心脏发紧。 伸手去摸那些痕迹,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只见墙角,能看出来被抹掉的字迹,可还有英文歪七扭八的诉说着令人绝望的往事。 陈立爬上来的时候,脸色煞白,冲着小王,“敲门,抓人。” 然而敲了半天也没人开,小王拿手电筒往里照,骂了一句,“草,这孙子跑了。” 陈立心中一惊两人赶紧上车追,“下着大雨,跑不了多远。” 话音未落,那边小寒来电话,出村口由于大雨,山体滑坡挡了路,塌陷的时候有人在下面,好在村民一直在观察山坡情况发现的早,赶紧喊人过去,小寒和实习生当然过去救援了。结果,令人意外的,那个刚被滑坡盖住就被救上来的人,正是汪大全。 他想跑,老天把他扣住了。 陈立简单给检查了一遍,没啥大事就有点擦伤,但不管是山体滑坡,还是警察来村里抓人,村里都挺轰动,全都跑到老太太家来问咋回事。 陈立皱眉叫小王过去疏散人群,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就在老太太家,和小寒一起审问了逃跑的汪大全。 一开始他还嘴硬,说去市里卖山货,陈立一拍桌子,“放屁,谁家好人大下雨天半夜出去卖山货,卖给谁啊?老实交代,你家地窖里锁过人是吧?上午我们去问,你就害怕了,所以要跑。 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囚禁是犯法的?哪怕兰花现在没了,也可以告你。” 被陈立这样严厉的一训,汪大全缩了缩脖子,眼睛飘来飘去,“她犯精神病的时候打人,还总往外跑,我就偶尔锁地窖里。” “你带她去看过大夫啊?看过吗?” 汪大全低着头没吱声。 “没看过大夫,就说她是精神病。” “村里人都见过,她发疯,打人,所以我锁起来了。” 汪大全一口咬着认死理。 “说,你和兰花到底怎么认识的?” “就打工时认识的。” “兰花全名叫孙兰花,河北人,可村里我问过了,都说兰花以前说话,虽说不利索,但是东北口音。你说和她打工认识的,她没有文化,可地窖里她写的英文求救句子是怎么回事?一个没念过书的人,会英文?” 汪大全抬头张张嘴,最后颤抖着还是低下了头。 这时陈立手机响了,是让信息科的人彻底查了兰花的信息,但确实如汪大全所说,河北人没念过书,村里的进城打工。 但照片拿给老太太和几个村民看,所有人都摇头,说那不是兰花。 至此,陈立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但如果汪大全咬死了不说实话,恐怕难以往下挖。 所以陈立必须一击即中,看着汪大全畏畏缩缩的样子,陈立很突然地走近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看着他的眼睛,“兰花不是真的叫孙兰花吧,也不是你进城打工自由恋爱认识的,她是被拐卖的。” 汪大全瞳孔迅速微缩,陈立心里一沉,猜对了。 “汪大全,你最好主动交代,兰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拐卖的,有没有人帮忙? 如果不是你拐的,那你从谁手里买的。不说实话,我就默认你是人贩子,你一把岁数了,不想晚年在监狱里度过吧。 以地窖里的证据,我现在就能把你送检。” 其实如果汪大全咬死不说陈立也没辙,毕竟兰花已经死了,除非找人给村里人做画像,再确认兰花的真实身份,但这就很麻烦。 一是现在村里路堵了,出去估计也要明天了,二是,兰花被关了这么多年,大家又不常见,关键是在地窖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就算画像出来对比失踪人口库,也未必能对的出来。 所以陈立现在是诈汪大全呢,他心跳的极快,赌这个没有文化的汪大全,自私又害怕。 果然,一听说要判刑,汪大全吓的腿都软了,直接从炕上滑到地上,带着哭腔,给陈立作揖。 “那就说实话,还能判轻一点。兰花是你从哪拐的?” 这样一吓唬,汪大全赶紧惊恐的摆手,“不是我,我没拐,是我花了钱的,他们说只要我给钱,就能找个漂亮媳妇,当时我花了得有五千块钱呢。” 五千块钱是当时汪大全倾家荡产的全部,还借了两千。 那个年月,村里靠山没有地,只靠卖山货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赚不到钱人还闲,就容易生出别的心思。 汪大全老婆死后,一直寂寞难耐,听出去打工的人说,城里可以去洗头房找小姐,他就动了心思。 他没啥文化就有体力,去工地干,和工友们私下混熟了,终于摸到了去洗头房的门路,可他不懂那些女人,一来二去裤裆里那点事,掏空了他靠卖体力的钱,也掏空了他的身体。 汪大全那阵也不知咋了就和着了魔似的,两天不去洗头房就浑身躁动。 可他身体不行,干不动了,赚不到钱,那些女人对他就翻白眼。 他渐渐感觉到疲累,再后来发现是染了病。 在城里治病没钱反反复复,苦不堪言。 结果有次意外的,在市里医院他看到了同乡的赫木匠。 赫木匠这人他以前印象不深,沉默寡言的,和村里其他人也不咋来往,但都知道他家条件好,村里第一个重新盖了砖房的。 他就舔着脸想过去套近乎,借钱看病。 结果就看到赫木匠带着几个女的,在医院检查。 在那个科检查的能是什么病? 汪大全留了心思,觉得奇怪。 一直跟着,看赫木匠带着那些女的,到市里装潢一条街的一家木雕店里,大半夜的,就觉得奇怪。 一时好奇心驱使,或者是裤裆里的玩意受不住,汪大全走投无路,壮着胆子直接去找了赫木匠。 赫木匠一听他的口稳,当场就很义气的借了他钱看病,可汪大全问他那些女的咋回事,木匠表情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说是给人家介绍对象的,还问汪大全找不找老婆。 汪大全肯定想找啊,他的病就是想媳妇想的疯心了。 但汪大全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没钱还克妻,谁家姑娘找他啊。 赫木匠就说没事,他帮着介绍,只要汪大全帮几个小忙就行。 再就要一万块钱彩礼。 保证给他找个年轻漂亮的。 一开始汪大全根本没当回事,可赫木匠借了他钱看病,病好多了就开始起别的心思。 赫木匠也不急着让他还钱,就三不五时的请他吃个饭,让他帮着搬点东西。 还时不常的故意给他看几个妹子,说是介绍到南方的,沿海的,内地的。 说这些女的吧,在本地找不到,多多少少有点毛病,才找外地的。 汪大全肯定动心思啊,可他去哪找一万块钱彩礼。把他卖了都不值。 赫木匠就说,现在他一手里有个女的,瘸子,就五千,问他要不要,还让汪大全去看了,吓了汪大全一跳,那姑娘年轻和天仙似的。 他反复确认就要五千,自己都觉得荒唐,不过五千他也拿不出来。 回家东拼西凑,把该卖的都卖了,唯一一头牛也卖了,就凑了三千块。 不过赫木匠早知道他凑不齐,就说让他帮着干活,给他两千块钱算是凑彩礼钱。 那时候,汪大全和做梦似的,别说帮忙干活,就算让他去死他都愿意啊。 更何况,赫木匠给他的活,根本不难。反正就是搬东西,他之前也帮过几次,只是他没想到这次让他搬的“货”,和以前不一样。 汪大全那天晚上跟着赫木匠开了好久大车,到了个荒山野岭,那边一辆大货停下来,交接货物的人全程和他们没交流,拉开后门指着里面好几个麻袋,示意赫木匠这边弄走。 赫木匠就让汪大全把东西一个个扛到他们车上去。 但扛起第一个麻袋,汪大全就感觉不对了。 袋子里,是活物。 第208章 黑暗角落 当时吓的汪大全腿都软了,因为不仅有动的,还有一个袋子他扛起来后就闻到一股腥臭味。 放下袋子,想抽根烟冷静一下,打火机照到自己衣服,全都浸红了。 再去看那袋子一直往外渗血。 吓的汪大全当时就去找赫木匠问,这都是什么,赫木匠盯着他,“死猪肉。” 汪大全瞪着眼睛,“真的?” “假的。” 赫木匠一直似笑非笑,目光是复杂的,仿佛看进了他内心的底色,将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撕破,“汪大全你不会以为,这世上真有那种花五千块钱,就娶个漂亮媳妇的好事吧。” 赫木匠当着汪大全的面,将那个渗血的麻袋打开,吓的汪大全瞪着眼睛跌在地上往后退,嗷嗷直叫。 那袋子里,是被剁成块的人,胳膊手脚,麻袋一打开,全都滚落出来,最后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长发糊脸的头。 那一幕是汪大全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袋子是你扛的,上面有你的dna和指纹,汪大全,这尸体扔出去,被警察发现,就是你杀的。” “不是我,不是我。” “你在工地打工,见到经过的漂亮女大学生起了歹心,拖进巷子里强了,小姑娘挣扎被你掐死了,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分尸了。”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 汪大全当时吓疯了,那个画面他永远忘不了,荒山野岭,一个个麻袋,有的还在动,有的里面是碎尸。 而赫木匠,轻蔑的掌握一切的眼神仿佛地狱里的魔鬼。 “后来,后来我就又帮了几次忙,我真是被逼的,我害怕,我之前真的不了解他们那些人,我就是个下面帮忙的。 后来他把兰花给了我,兰花的腿是被打断的,不是天生的,赫木匠自己也搞了个老婆。 他说一个人在村里打光棍,会被人怀疑,也总有人介绍对象,外面的女人不能知道他在干嘛,所以必须有个老婆。 还得是个听话的。 警察同志,我真的,我有兰花之后,我就再也没跟着他干了,我没犯罪啊。我真的,我就是为了讨个老婆,我没怀心思。” “没坏心思,把人家被拐卖的女孩锁在地窖里?好一个你没犯罪。你还想怎么犯罪啊?” 小寒忍不住厉声道。 陈立则是眯着眼睛看着汪大全,“所以兰花不是真疯了,对吗?” “一开始不是,明明赫木匠说给我挑的是个老实的,谁想到兰花假装老实,实际一直想跑。 包括那个何花也是,而且都是何花教唆的,我觉得。 兰花估计以前被打怕了,我对兰花一直很好,给她饭吃也不打她,她肯定都要认命了,就是那个何花,窜了她。 那个何花装的厉害,不然赫木匠也不会选她当老婆,赫木匠那人多精明啊。你想想能骗过他,何花厉害着呢。我虽然没多了解,但几次帮忙都看到了。 那些女的,身上都有伤,送到赫木匠手里的都是淘汰下来的,身上不是残了就是缺点啥,那个何花包括我家兰花洗澡时候,我见过。” 汪大全指着胸口那,“一个乳都没了,估计受过大罪。 都不知道经历了啥送去了哪,给赫木匠送回来的人,看眼神就很…… 谁知道是倒了几手的女人,有些不听话直接就弄死了,中途谁需要啥器官,就直接摘了。 到赫木匠手里按人头算,活的一个价,死了另一个价。” “他还要死尸干嘛?” “配阴婚啊,这年头,女的活着能捞钱,死了也能捞一笔。就算是那大卸八块的也没事,一把火烧成灰,只要烧前让卖家看看是女的就行。” 陈立心里震撼着,攥紧了拳头,继续问道,“兰花身上也有伤?什么样的伤?”陈立有所感觉,这些伤痕听着和洪先生虐待的伤很像。可那时候洪先生还没开始施暴才对。 “有,胸上,有疤痕,还有前面这里有些穿孔,腿还瘸了,最重要的是舌头也被搞了,说不清楚话,和哑巴一样。不然能那么便宜吗?连女尸都不止五千块。” 汪大全大概是说嗨了,一脸不屑,小寒气的发抖,“你们这些人,对女人的残害,真是丧尽天良。现在还敢这种语气。” 这一吓,汪大全才想起来面前的是警察,“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被赫木匠骗了的,我真没搞。” “你说你没搞就没搞,现在推得干净,反正赫木匠死了,说不定你就是主要犯罪分子,把自己撇的干净。” “我真没有,警察同志不能乱冤枉人啊。” 小寒气愤地还要说,陈立拉住她眼神警告,不要意气用事。 这汪大全肯定是偏袒自己撒谎了,但现在不能激他,因为要问的关键还有很多。 这中间拐卖人口,可是和洪先生后来干的事一样,所以如果洪先生就是赫宇洪,那这也许就是下八里拐卖案的源头。 “继续交代,交代得越多你罪越轻,知道吗,别说谎我们回去会核实的。” 汪大全缩缩脖子,“总之一开始兰花认命的,我觉得。可何花窜了她,俩人不动声色,结果差点害死我。” 兰花装作听话和他好好过,一开始他看的严,兰花也没有想跑的意思,毕竟根本跑不了。 这村闭塞,没车光靠两条腿,走不出山的,山里野狼多,进去就是个死。 所以那一年她和何花都很听话,要是兰花根本沉不住气的,可何花总来找她,两人像真心踏实在这村里过了似的,实际上那何花主意可大了,赫木匠也是被她迷住了。 “赫木匠什么人,总之那何花厉害着呢。差不多一年后吧,那时候我完全信任兰花了,她和我说了好几次想去城里赶集,我也不敢让她自己去,答应第二天带她去。 她还特意当着我和赫木匠的面问何花要不要跟着去,何花说不去,有机会让赫木匠带她去。 这样就降低了所有人的怀疑,谁想到,那天凌晨,我开着借来的拖拉机拉兰花进城,在村口看到何花了。” 何花说赫木匠改主意了,让她进城去木雕馆带点东西,就爬上了拖拉机,汪大全根本没怀疑。 三个人就往村外走,可路太颠簸,两个女人中间还让停车上厕所,兰花给他带了水,他喝了一口,毫无防备,结果,差一点就死了。 “当时我晕晕乎乎的,听着何花和兰花吵架。” 何花埋怨兰花为啥只下了一半,兰花说不忍心他死,汪大全对她还是挺好的。 何花气愤的说也许要留祸根。 事实证明何花说得对。 一开始嫁过来,赫木匠叫汪大全饭都不让女人做,就是怕她们下毒,平时东西都看得死死的。 但何花厉害啊,她挖山上一种蕨根,一点点磨,攒了一年,攒下一个人的致死量,给了兰花。 赫木匠太精明,不敢给他下,而她们必须一次成功,否则就没机会了。 可兰花心软,只给他下了一半。 汪大全手脚发麻不会动了,看着她们跑的。 但那种手磨的粉不纯,还只有一半,不仅对他性命没威胁,浑身发麻没过一会就能爬了,他大叫着爬出去很远,碰见隔壁村路过的,他也不敢直说,让其带话给村里赫木匠说兰花和何花进城去了,他在村口等着。 这话带到赫木匠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边何花还挺聪明,没敢刚出村就找人借电话,而是跑出去很远,都快到市里了,大概跑的体力也不行了。见到个小卖店,就求人家打电话报警,结果来的根本不是警察。 第209章 散了 “是赫木匠那伙人?” “对。赫木匠亲自去抓的人,那天我们都没回村里,那毒不死人,就是让人麻痹,兰花给我多下一点就好了,可惜她心软。” 抠嗓子,大量喝水,虽然折腾的汪大全腿软,但好在没啥事。 赫木匠差点把她俩打死。 “其实要不是在村里露过面了,这俩出这事肯定要弄死或者送走。再一个就是,赫木匠是真喜欢何花,她哄男人很有一套,赫木匠那种人都和着了魔似的,舍不得。 她俩差点跑了这事,赫木匠也叫我保密,怕让他上面的人知道,那时候就真保不住荷花了。 不过之后看的就更严了,尤其是何花。 赫木匠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她锁在地窖,再后来何花有了孩子,赫木匠说让兰花也有个孩子,这女人有孩子就不想跑了。 可汪大全一想到自己对兰花那么好就生气,后来就经常打她,兰花受惊过度,生下了个死婴,人开始变得木讷,整天就知道哭。” “所以,兰花根本不是真疯?” “一开始确实正常,后来状态就不好了。因为她总哭闹,引了邻居来问,我特烦躁。 赫木匠就给了我几个药片,说兰花不听话不配合,就给吃点,但不能吃多了,容易吃傻了。 那些被运走的女人之所以在车上安静听话,听说就是给喂了这种药。” 汪大全说到这舔舔嘴唇,不敢去看陈立,低着头,“我就给喂了半片,那药好使得很,挺催情的,任你摆布,我娶媳妇就是为了这事嘛。 她不配合挣扎要么死猪一样的有啥意思,那药吃了后不仅听话,还特有意思。” 不过,大概是兰花清醒时更痛苦,自杀了好几次,但都被汪大全发现了。后来,有次兰花趁他不注意,把那几个药片一把全吃了,之后人就彻底疯癫了。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疯了时会大喊大叫,而且浑身颤抖吃了催情药物的那样子,根本没法见人。 汪大全就给她锁地窖里,只在想做那事的时候下去找她。 外界就都以为汪大全对媳妇好,饭都不用她做,啥活都不用干,就伺候着。 “我其实把兰花伺候的挺好,我给她买衣服买时新的东西,她还有啥不满意的?” 汪大全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反而认为是兰花不知好歹。 小寒听不下去了,“你对她好?人家以前是有文化的人,在城里过得好好地,却被你关在地窖里折磨,你所谓的对人家好,只是你这种卑鄙的人的一厢情愿。” 地窖里墙上那些字,被汪大全磨掉了,只能看到星星点点。可汪大全没文化,也许兰花发现他不认识英文,所以干脆就用英文写。 也许兰花那时也觉得没有希望了吧,毕竟自己清醒的时候很少了,只想到再也走不出去了。但寄予希望有一天她的经历能被人知道,也是抒发自己无法排解的痛苦。 陈立突然想到,之前调查阿远和顾晨阳两兄弟当孔雀毛时,有很多女大学生被阿远迷惑,被拐被卖。或许,兰花也曾是一个城里大学生,因为一些原因被拐,而这些人会把她改头换面,换成别的身份。 家里人再也找不到她了,或者以为她死了。 而实际上她被拐到偏远山区的地窖里,永不见天日。 这世上不知道的黑暗角落太多,并不是所有的黑暗都会被发现。也不是所有被拐卖的姑娘最后都会被营救,甚至很多到死都不被知晓。 现在兰花的事虽然曝出来,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父母兄弟估计早没了,而她也死了,被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来不及了。 陈立内心一阵翻腾,作为警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更加痛恨这些犯罪分子。 “警察同志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后来兰花几乎就不清醒了,我有好好照顾她,真的,她后来总发疯,那种药真的很容易让人发疯。” “再说说赫木匠和何花,你还知道什么。何花后来给赫木匠生了两个孩子,但她也没放弃逃跑吧?” “是,何花那女人城府特别深,就算是生了孩子,生了两个孩子,孩子都大了,过去那么多年了,她都没认命,没放弃跑出去。 赫木匠对她那么好,要是一般人赫木匠早弄死了,他一直保着何花,知道她危险,还留着她。 那女人就有种魔力,厉害的很,她背着赫木匠勾搭很多男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目的就是离开这逃跑。 她自从那次和兰花跑过被抓回来后,赫木匠几乎就断了她逃跑的路,把她照片分发出去,只要她跑出一定范围,就得被抓回来。 除非有人帮她掩护,带着她跑,所以她才勾引村里男的,但村里那些男人哪个靠得住,即便让人占便宜也没用,没人敢带她跑,都只想玩玩。 再说了,何花后来年纪大了,那些男的也玩腻了。” “她是不是用女儿交换过出去的条件。” 汪大全脸色变了变点头,“我都是后来才晓得的,赫木匠都不知道,所以我说何花后来是魔怔了。她好像不是为了出去而出去了。她就是把出去当成唯一活着的目标了,为此可以啥都干。 其实她都那么大岁数了,孩子也两个了,赫木匠对她也不错,出去对她没好处的。 赫木匠都和她讲过道理,她在村里呆的,早和社会脱节了,就算跑出去能干什么?也没人会再要她的,父母都没了,出去只能等死。 何花其实心里明明白白,就是执念,可不就是魔怔了吗,不然怎么会拿自己亲生女儿下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赫木匠确实也动过把女儿卖掉的心思,主要这个岁数的女孩,有段时间特别值钱。 据说道上有人专门找这个岁数的女孩,价格很高,城里计划生育以后,一家就一个,不好骗。 在我们村里重男轻女,赫木匠就要儿子,女孩自然不放在心上,不过最后也没舍得。 但何花好像察觉了,所以她觉得让女儿委身他人只要能跑出去,总比被卖了强吧,我猜的。” 陈立内心震动,没想内里是这么多复杂的故事。 “那何花母女的死,真的是意外吗?你知道什么吗?” 汪大全点头,“我看着俩人够风筝掉下去的,应该就是意外吧,不过。 不过我听到那天梅梅跑上山和她妈吵架,好像说什么恨她妈冤枉她哥,她哥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会保护好她。 结果梅梅她妈,也就是何花就扇她耳光,说男人都不可信,还说她要有本事,就勾搭赫宇洪,带她们出去什么的,之后我就没听清。对了,好像还说她哥和她没血缘关系。” “什么?”陈立心一沉,“赫宇洪和梅梅没有血缘关系?” “是啊,这不奇怪,何花勾搭那么多男人,女儿不是赫家的很正常。 反正那天梅梅跑上山和她妈吵架,说要去找她哥,说什么她哥和她约定,只要把风筝放起来,他在市里就能看见,她哥会带她走,她妈就让她别信男人,说赫宇洪就是个傻逼,不会带她走的。” 之后,风筝线断了,梅梅去够,母女就掉下去了。 “那你对赫宇洪这个人有什么了解?听你之前说那个拐卖人口的据点,在市里的木雕店,所以赫木匠把儿子送去学木雕,是假的吧,其实是想让儿子接班?” 汪大全点着头,但说具体的也不太清楚,赫木匠没告诉他。 “现在呢,现在那个据点还在吗?” “早不在了,赫木匠都没了,赫木匠就是被赫宇洪弄死的,肯定的。 赫宇洪恨他们全家,赫木匠那人,根本没有什么人的感情,没把儿子当人,就是当工具。 必须在自己掌握之中,儿子必须都受他控制。不过,赫宇洪很厉害,后来把赫木匠都骗了。 假装听话,哄着赫木匠把据点交给他后,就把人都换成自己的了,把赫木匠架空了,还想整死他。” “最后赫木匠不是病死的吗?” “对,但赫木匠身体以前没那么不好,我怀疑。” 汪大全顿了顿,“总之,赫宇洪后来就消失了,那个据点一夜之间也没了,赫木匠是受了刺激。 总之,人没抢救过来,直接没了。赫家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