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染者》 1 第 1 章 旷野清新中混杂着微弱的腐烂木香传进鼻腔。 耳边隐约有潺潺流水声。 柔软褐枯落叶堆上叠着三块不规整的石头,一双黑色切尔西皮靴踩在上面,鞋面有道划痕,鞋底边缘沾满灰黄泥,蓝色牛仔裤腿侧飘着敞开的黑色风衣。 仰头望去,浓金光线从稠密枝叶缝隙中射落而下,暖洋洋的热度泼洒在脸上,一只手缓慢抬起,挡住微微眯起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有片枫叶自枝条脱落,飘飘坠空,划过悬挂树干的一段泛毛麻绳。 麻绳? 双手不受控制往前伸,掌心传来粗砺触感,随后肘臂回收,麻绳离得越来越近,紧跟着脖子感到刺痒磨疼。 ……这是? 下一刻,小腿猛地一蹬,脚下传来哗啦闷重的石块撞地声。 粗糙麻绳吊住脖颈,仿佛嵌进皮肉,喉咙被扼住,窒息感飙升,心跳剧烈砰砰跳着,脸皮胀热,双手拼命拉扯套在脖颈上的麻绳,两只脚疯狂挣扎! “咳咳咳!” s大,心理学30级1班,404教室。 最后一排,一名正靠窗趴着睡觉的清瘦女生,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睁开,突然从座位上猛地蹦起来,苍白的脸遽然涨红,眉头紧皱。她双手捂着脖子,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声,疯狂咳嗽吸气,像是窒息到了极致,又陡然得到呼吸的机会。 她动作太过突然,起身同时翻折椅发出“啪”地一声,伴着剧烈的咳嗽声。 惊得教室内众人纷纷扭头看向最后一排。 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同样被吓一跳,透过眼镜盯着最后一排突然站起来弯腰疯狂咳嗽的女学生,皱眉问道:“同学,你怎么了?” 周怀夏额头起了片细密冷汗,黑色瞳仁覆盖一层生理泪光,她望着周围同学,又抬头看向讲台上熟悉的老师,终于勉强从剧烈窒息感中抽离出来。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梦里麻绳勒脖的疼痛犹存,喉颈断裂的错觉仍在,但很快明白发生什么,迅速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生硬找借口:“老师,我……没事,腿有点抽筋。” 台上老师犹疑盯着她半晌,问道:“你确定没事?不舒服可以请假。” 脸涨红成那样,怪吓人的。 周怀夏仍坚称:“老师,我没事。” 她脸上涨起的那片红消失的迅速,已经恢复成原来苍白肤色,看起来像真没事了。 讲台上的老师见状,只能道:“你先坐下,如果觉得不适,一定要及时说明。” 周怀夏侧身翻开椅子,压着喘息坐下,她靠着椅背,下意识摸着自己脖子,垂眼瞥向手表,又环顾打量教室内的同学,最后皱眉看向窗外: 下午4点20,正是各学院上课时间,谁在这时候睡觉? 还做这种噩梦。 …… 周怀夏有个藏了多年的秘密。 ——她从不做梦,只会进入别人的梦中。 经过这些年不断试探总结,周怀夏入梦一般有两个条件,一是做梦者情绪激烈,二是夜晚她和做梦者离得近。 还有条共性:永远的第三视角。 周怀夏在梦中从来都是旁观者。 这次却是第一视角。 难道刚刚是她自己的梦? 不可能,她从不做梦。 梦的内容或多或少和现实有关,周怀夏自认精神状态良好,暂时还没有轻生倾向。 只可能是学校的某一位精神压力太大,才会青天白日做这种噩梦。 台上老师还在讲课。 周怀夏已经从濒死错觉中缓过来,她低头从口袋摸出一颗糖,无声无息塞进口中,缓解头晕,这才抬眼望向窗外,又心想:s大不愧是高材生聚集地,这里的人做起梦来都是高清版。 无论是脚下的枯枝败叶,还是黑色切尔西皮靴上的划痕都清晰可见,她甚至能感受到阳光落在手指上的温度。 “叮——” 许久后,铃声响起。 讲台上的老师关掉投影仪:“下课吧。” 教室内顿时响起一道道折叠座椅弹起发出的“啪”声,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 周怀夏慢吞吞起身,五点半下课,正好可以吃晚饭,她出了教学楼,往最近的二食堂走。 秋后黄昏余晖落在她脸上,将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染上抹暖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斜斜的影子。 “唰——” 周怀夏迈上食堂台阶,无意间侧脸向后瞥去一眼,见到一辆警车驶过。 …… 从食堂出来后,周怀夏慢慢朝23栋407寝室走去。 23栋是医学院女生宿舍楼,但她是从其他专业分过来的。 s大的心理学单独成院,周怀夏原本该分在心理学院的宿舍,但今年s大扩招,寝室不太够,所以她分到了医学院23栋女寝。 目前407只有两个人。 她和一个临床专业的医学生,对方叫吕谨,是个典型好学生,戴着金色细圆框眼镜,有一头自来卷的短发。 两人课程不同,多数只有中午和晚上能见面,加上对方周六周日都泡在图书馆,入学这段时间,算不上特别熟,偶尔会礼貌交谈几句。 周怀夏走到407门口,见到半开的寝室门,顿时诧异,平时吕谨下课后都会去图书馆,至少要到晚上十一点闭馆以后才回来。 她推开门,果然见到坐在桌前的吕谨,她罕见没有翻那堆蓝皮书,而是拿着手机在看什么。 “你们医学院出事了?”周怀夏关上门,走到里侧右边的桌子,放下书包问道。 吕谨扭头古怪看她:“消息传开了?” 真出事了? 周怀夏一愣:“我刚刚看见警车……” 警车来的那条路方向只有医学院,她随口猜了猜。 “嗯,是有人出了事。”吕谨没继续说对方怎么了。 周怀夏在心中接上猜测:疯了? 医学院是s大的王牌院系,据传每年都有精神堪忧的学生,她开学那天就有人疯疯癫癫打砸实验室,然后被带走了。 见吕谨不想多说,周怀夏也没多问,伸手从床上拿睡衣,准备洗漱。 趁着这个时间点,大家还没睡觉,她能清静地多睡会。 周怀夏背对着吕谨,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吕谨将手机倒扣,遮住了屏幕上一张没打码的照片。 …… 漆黑长夜,周遭寂静异常,一阵冷风吹过,杂草发出窸窸窣窣声。 “啊啊啊啊啊!” 骤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从黑暗中跑了出来,赤脚跑在一条田间小道,两边皆是高高的玉米地,叶穗沙沙作响,仿佛随时会有未知东西从里面冲出来。 她不停回头,身后突然有一双血红眼睛在黑夜中像鬼火一样飘动追来。 “啊啊啊!!!” 女生神情崩溃,面上扭曲狰狞,望着周围一模一样的小路,口中尖叫:“怎么跑不出去?” “因为你一直在原地跑。”周怀夏双手插在黄鸭睡衣兜里,她站在女生旁边围观半天,余光扫向她双腿,低声主动回了一句。 明明女生双腿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却始终在原地踏步。 “啊啊啊啊啊——” 丸子头女生尖叫声再飙上一层,对周怀夏的话充耳不闻。 女生回头,发现黑暗中那双血红眼睛消失了,她疯狂跑动的脚步慢下来,还不等她放下心,粗重黏腻的非人喘息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带起腥热的风。 “呼哧!呼哧!” 女生脖子僵硬地转向右边,猛然瞪大眼睛,充满惊惧地看着周怀夏的方向。 周怀夏先是诧异,随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果然,背后有一头庞大如小山的大白猪顶着两根獠牙突然凭空出现,它正瞪着一双铜铃大的血红眼睛,张大嘴口涎四流。 不等周怀夏侧身让开,那头怪山般的大白猪便咚咚冲了过来,径直穿过她的身体,扑向女生。 “啊!” 女生只来得及短促叫一声,便被这头侧扑过来的大山般的猪撞飞出去,她倒地瞬间,脖子顿时发出“咔嚓”一声,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白猪没有就此停下,它追过去,踩在四肢僵硬,无法动弹的女生身上,先是用鼻子拱她手臂,再张嘴用力啃咬。 “吱咯!咔嘣!” 黑暗中,咀嚼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周怀夏望着倒趴在地上被啃咬得一抽一抽的女生,并没有上前帮助的意愿,甚至神情困顿地打了个呵欠。 等了会周围还是没变化,周怀夏走近蹲下,看着女生涣散的眼睛,自言自语:“被咬成这样都不醒?” 女生充耳不闻,双目中甚至映不出周怀夏的身影。 她根本看不见周怀夏。 直到她半条手臂都快被吃没了,本该奄奄一息的女生突然两眼猛地瞪大,扭曲的头恢复原状,被吃掉的半条手臂凭空长出来,双手撑地迅速爬起来,慌张地喊道:“完了完了,下午记录的数据填错了。” 随着女生说出这句话,还在咀嚼的大白猪骤然定住,周遭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像是陡然被罩进真空地带,接着小道两旁的玉米地瓦解消失,迅速蔓延到大白猪身上,最后站起来的女生自己也开始瓦解。 旁边周怀夏的身体同样跟着迅速消散。 …… 凌晨3:58。 周怀夏倏地睁开眼睛,在漆黑中盯着天花板良久,无声吐出一口气:开学不过大半个月,这种乱七八糟的梦越来越多了,大概和集体住宿有关,隔着薄薄的墙壁,上下左右前后躺着的都是人。 她强迫自己再度闭上眼,能睡一会是一会。 早上6:30,407寝室闹钟准时响起,吕谨飞快掀被下床。 周怀夏抱着被子翻滚两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坐起来,发了一会呆,这才缓缓从上铺滑下来。 吕谨刚好洗漱完,让出位置给她。 开学大半个月,再排除十天军训,两人认识时间不长,但也足够慢慢了解对方的作息。 吕谨倒满保温杯,顺便打了套太极,十足健康养生的作风。 周怀夏没那么多事要做,困顿地洗漱完,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早上7:00,两人从寝室一前一后出来。 吕谨早去占第一排,周怀夏早去占最后一排。 等吕谨锁上门,回头发现周怀夏还没走远,她这位室友走路太慢,像乌龟。 “又去二食堂?”吕谨几步赶上了周怀夏,并肩顺口问道。 “嗯。”周怀夏觉得二食堂最方便,吃完出门直走就能到心理学院。 吕谨:“一食堂的早点最多,你有机会可以去那试试。” 周怀夏奇怪:“你对学校食堂很了解?” 吕谨属于那种典型的好学生,虽然开学不到一个月,但周怀夏已经知道她喜欢泡在图书馆里,不像是这么短时间内会到处跑遍食堂的人。 吕谨和周怀夏并排走下楼,解释道:“我妈是这里的临床医学教授,我算是从小在这长大,不止食堂,我对整个s大都熟。” 周怀夏恍然点头:“医学世家。” 这时,二楼楼道有人急匆匆赶来,楼梯拐角不算宽敞,那女生没刹住脚步,吕谨侧身不及时,正好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抱歉,谢谢。”女生双手抱着一摞书,最上方还有个文件夹,她连声道歉,但看也没看旁边,脚步不停,抢在她们前面往下冲。 吕谨站在后面皱眉道:“大早上急什么?” 周怀夏视线从匆匆下楼女生的脸上移到对方丸子头上,幽幽道:“她急着去改数据。” 吕谨看她:“你认识?” “不认识。”周怀夏慢吞吞道,“梦里见过。” 吕谨沉默一瞬,推了推眼镜,然后笑了:“你挺逗。” 2 第 2 章 周怀夏明显察觉到最近自己在频繁乱入别人的梦。 可能因为刚上大学,换了新环境,她现在一晚上能连着蹿进不同人的梦,不光有女生,还有男生。 明明离23栋最近的那栋男寝直线距离都有三百米。 多年总结的入梦经验在隐隐松动。 周怀夏坐在最后一排,抬手挡脸打了一个呵欠,根本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 每天只有晚上七点到九点这点时间能安静休息,她现在一上课就想睡,幸好像上周白天入梦的情况没有再发生。 熬到下课,周怀夏慢吞吞起身,顺着人潮出教学楼,转弯直接回寝室。 她昨天下午在超市顺便买了袋面包,正好今天当午餐,懒得再去食堂。 回寝室的路上,她碰见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吕谨。 “你们大一就要做动物实验?”周怀夏不是医学生,对他们课程不太了解,同路回寝室,随口找话问了句。 吕谨背着重重的白色双肩牛皮书包,刷卡推开寝室楼道大门,然后让她进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周怀夏进来,伸手慢慢取下吕谨袖口粘着的白色毛发:“这是实验动物的毛?” 吕谨放开楼道门,看着她指尖那根白毛反应过来,伸手推了推眼镜:“不是,我在回来路上撸了会猫,估计是那时候沾到的。” “白猫?”周怀夏松手,那根白毛顿时飘远落地。 “嗯……算吧。”吕谨从口袋拿出手机,翻出相册的照片,边走边给她看,“除了半截尾巴是黑的,身上全白。” 周怀夏看去,那猫懒洋洋靠着竹子下方,半截黑色尾巴尖上还沾了泥。 周怀夏:“竹园有野猫?” 今天早上吕谨拿了本计算机的书,机房在实训大楼,那附近有个竹园。 “大概有四五只,管实训大楼器材的老师经常喂它们。”吕谨没有否认竹园,往前翻照片给她看,“这只猫不怕人,另外一只狸花猫,比较高冷,见人就跑。” 她提起猫,眼睛亮了几分,像是对这类动物充满喜爱。 走到寝室门口,吕谨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握着手机的小拇指勾起门锁,还不忘用大拇指继续往前滑照片:“还有只小三花,特别可爱。” 周怀夏果然看见一只小三花四脚朝天躺地的照片,她点头表示赞同:“很可爱。” “是吧。” 锁开后,吕谨拔出钥匙,松开锁时,拇指不小心又往手机上轻擦过去,露出前面一张照片。 ——黑色实验箱中一只白鼠尾巴被白色胶带绑着,倒垂悬挂着。 吕谨推开寝室门侧身,顺着周怀夏视线看向自己手机,见到这张照片,随口解释道:“哦,这个是悬尾实验。” 周怀夏不是医学生,不知道什么是悬尾实验,但这应该也算动物实验,吕谨分明才说过大一没做动物实验。 或许是她目光的疑惑太明显,吕谨主动解释:“我去蹭了课。” 周怀夏这才想起吕谨说过她妈是本校的医学教授,想必其他医学院的老师也熟悉她。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吕谨放下书包,去洗了手,刚出来正想约周怀夏去吃午饭,结果见到她坐在桌前,咬着块面包。 周怀夏转头,举起手中的面包:“我吃这个。” 吕谨见状只好自己去食堂。 周怀夏吃东西也慢,一片面包吃了十分钟,又磨蹭了会,才换睡衣爬上床午睡,临时前又虔诚祈祷一遍:愿世界无梦。 …… “喵!!!” 周怀夏先听见一声凄厉猫叫,她皱眉睁眼看去,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陈旧白色小块方格瓷砖地面。 陌生环境。 毫无疑问,她又入了谁的梦。 这里应该是卫生间,周怀夏视线上移,透过浴室玻璃隔断门,她看见了墙面上花洒开关,随后目光顿时凝住:一只白猫尾巴正被一根黑色鞋带牢牢绑在墙面扶手上,倒垂悬挂着。 刚才那声凄厉猫叫就是它发出来的。 扶手上还有一条用过的白色胶带黏着。 隔着浴室玻璃门,这画面像极了吕谨手机那张悬尾实验照片,实验箱变成玻璃隔断门,白鼠也换成了白猫。 周怀夏打量白猫那半截黑色尾巴,再看向倒垂白猫:这……长得和吕谨中午才摸过的白猫一模一样。 猫向来灵活,那根扶手又嵌在墙内,白猫凄厉喊了几声,开始弓身向上,四肢挣扎着扒拉墙面。 这墙面全是白色小方块瓷砖,白猫爪子扒住砖缝借力,猛地往上一蹿,竟抓住扶手,翻站了上去。 这时,一只戴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忽然伸出来,拉开玻璃门,径直进去抓住白猫一条后腿,紧跟着另一只手握把手术刀伸过来。 周怀夏顿时生出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那只手握着手术刀毫不犹豫用力切断白猫后掌。 “啪嗒!” 小小的白毛肉爪掉落在瓷砖地面,滚落两圈,断口处血肉通红,清晰可见。 血滴啦啦下落,染红陈旧发黄的白色瓷砖地面,散发出腥气,几乎同时,白猫发出尖锐惨叫声,并剧烈翻滚挣扎着。 “呕!” 周怀夏满头大汗醒来,忍不住发出呕声,她坐起身有瞬间双目发黑,熟悉的低血糖症状。 她从床沿篮筐里摸了颗糖塞进口中,缓了片刻,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宿舍内一片昏暗,门反锁,窗帘也被拉上,隐隐能见到斜对床上铺有起伏弧度。 周怀夏抬手,按了按腕上的旧电子表侧键,表发出绿色荧光,她看了眼时间,下午1:15,她午睡近一个小时。 现实生活所见所闻都可能经过大脑加工,组合成匪夷所思的梦境。 中午周怀夏看过白猫照片,也看过悬尾实验的照片,但她从不做梦,她也做不到像刚才梦境中那只手一样手起刀落就能切断一只猫的脚。 刚刚那梦不是她做的。 所以谁熟悉那只半截黑尾的白猫,又能熟练用手术刀…… 昏暗中,周怀夏看向斜对床上睡着的吕谨,拿着枕头缓缓站起来,猛不丁砸过去。 “啊?” 斜对床的吕谨被砸得发出含糊声音,转过身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抓起身上陌生枕头捏了两下,她困惑地摸起眼镜戴上,不经意间瞥见昏暗中站在斜对床一动不动的瘦长歪头黑影,浑身一激灵,吓得蹬坐起来:“卧槽!” 吕谨大喊出声,四肢乱爬迅速靠近床头,反手用力扯开窗帘。 日光瞬间闯进窗户,照亮原本昏暗的寝室。 等吕谨看清对床上铺站着一动不动的黑影是周怀夏,靠在床尾顿时长松一口气:“你站那干什么?” 寝室楼层高3.3米,但加上一张1.7米高的上床下桌,周怀夏在上铺不能完全站直,但她不弯腰,反倒直挺挺站着,然后歪头,昏暗中的倒影乍看和女鬼没区别,只除了头发没那么长。 吕谨摸着胸口,困意刚才全吓没了。 周怀夏慢吞吞从床铺爬下来:“做了点噩梦。” 吕谨先“哦”了一声,然后看见床上的黄鸭枕头,反应了一下,逐渐瞪大眼睛:“你做噩梦,为什么用枕头砸我?” 两人还谈不上太熟,对室友的逆天操作,她暂且保持了一丝克制的谨慎和礼貌。 周怀夏走到吕谨下铺,抬头伸手,示意她还给自己:“不小心胡乱扔的,刚想着怎么不吵醒你把枕头拿回来,你就醒了。” 她目光真诚,说话又慢条斯理,一时让吕谨生不出半点怀疑。 吕谨看了看斜对床的距离,勉强信了,她将枕头还给周怀夏,忍不住感叹一句:“你力气挺大的。” “可能是因为做噩梦受了惊吓。”周怀夏拿回枕头,没有立刻离开,抬头像闲聊一样,问吕谨,“你呢,刚才做了什么梦?” “我?”吕谨想了想,“记不太清,应该是美梦吧。” 周怀夏在吕谨脸上巡视一遍,思考室友是心理变态的几率有多大。 她不是每次入梦都能看见做梦者的脸,大多时候梦境是混乱的,扭曲的,只能窥见一些东西。 周怀夏入的梦多数是噩梦,因为噩梦带给做梦者的情绪更为激烈,而这种情绪最多的就是恐惧。 更简单明了地说,做梦者往往是受伤恐惧的一方。 刚才的梦,不对。 受伤的是猫。 而且梦中那双手下刀太快,不带任何犹豫。 周怀夏甚至隐约觉得自己感受到一股因白猫挣扎惨叫而升起的愉悦。 做梦者分明是施害者。 周怀夏现在严重怀疑她室友是心理变态。 吕谨不知道周怀夏在想什么,她吓得出奇清醒,干脆也爬下来,准备收拾一下去教室。 “如果经常做噩梦,说明你最近可能比较焦虑,或者压力大。”吕谨一边往书包里塞书,一边对周怀夏道,“需要及时调整自身心理状态。” 她拿起桌上保温杯,一转身就见到周怀夏古怪看着自己:“怎么了?” 周怀夏:“你妈是医学教授,会不会给你带来压力?”所以心理变态了。 “压力?”吕谨转回去,背对着周怀夏,往保温杯里倒东西,半蹲着飞快将什么丢进桌面下的垃圾桶里,“还行,我妈能提前教我解剖缝合之类的技巧,刚好从小我对外科就比较感兴趣。” 这话听进周怀夏耳中自动翻译:我从小就心理变态。 “先走了。”吕谨转过身对她挥手,转头背着书包出门,看不出半点心理变态的倾向。 周怀夏走回自己桌前,缓缓坐下。 听说虐猫的人都是潜在的杀人犯。 也许吕谨只是想着实验,才会把白猫代入梦境,就像之前那位记错数据的丸子头女生。 医学生的梦境总会血腥点。 周怀夏试图为刚才室友吕谨的梦境解释,但她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一小截血淋淋的猫掌,始终能想起梦境中模糊感受到的那股愉悦。 …… 傍晚的时候,周怀夏前脚踏进宿舍大楼,后脚天空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吕谨一如既往不在寝室。 下午是专业课,小班人不多,周怀夏强撑着没睡,一回来就呵欠连天,赶忙洗漱躺平睡觉。 晚上10:17。 周怀夏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块湿漉漉的圆形球墨铸铁井盖,上方刻有“700x800”字样,下方刻“en124d400”,中间有块银色圆形铭牌。 又入梦了,她有些疲惫地想。 四处漆黑一片,但周怀夏清晰见到铭牌上是一行钢印编号——lib02-rd05-013。 因为有束光照在上面一晃而过,大概是手电筒。 这又是哪个专业学生做的高清版梦? 很快,周怀夏便见到一只戴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勾住井盖钩,用力将井盖掰起来,有股腐烂臭水沟的味道混着湿漉泥腥气顿时冲出来。 看来今晚还是医学生的梦。 不知道这位同学打开下水道准备做什么。 正当周怀夏漫无目的猜测时,另一只手拎着鼓囊的黑色塑料袋,就开始往下水道倒。 夜色中,手电筒的光不停晃动,周怀夏隐约能看见倒出来的是一些染血的白绒碎肉块,最后抖动的时候,一条像绳子一样的东西歪落在井盖边缘,没掉下去。 ……一截毛绒尾巴,半白半黑,还有圈深深勒痕,连着肉块。 周怀夏回想起刚刚倒下去的那堆东西,瞬间联想到什么,她调转视线,试图要看清做梦者的脸。 一股斥力却突然出现,将她意识猛地推出梦境。 周怀夏霍然睁开眼,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含了颗糖起身。 她按了按手表侧键,晚上10:19。 对床的吕谨还没有回来。 周怀夏缓了缓,拿起床头的手机,点开通讯录其中一个号码。 “喂?”对面传来吕谨压低的声音。 周怀夏下床,从衣柜翻出一件外套穿上:“你在哪睡觉?” “啊?”吕谨听着手机那头传来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有点跟不上室友的思路,声音还是压得低,“我没睡觉,还在图书馆呢。” “二馆?” “呃……”坐在图书馆走廊的吕谨扭头四处张望,没发现周怀夏的身影,“你怎么知道?” 一馆和二馆都有很多医学专业的书,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 不等吕谨继续问,周怀夏直接挂断了电话。 吕谨看着手机屏幕,觉得莫名其妙:“?” 梦中井盖上的铭牌太过于清晰,清晰到不像梦,甚至连那铭牌上的编号都透着逻辑。 lib应该是图书馆缩写,02可能代表二号楼,rd是道路缩写,05则可能是第五条大道,至于最后面的013,她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怀夏平时没有注意过校内井盖,也许这个编号是做梦人瞎编出来的。 但当她打开手机搜索这串编号,网页跳出一连串类似的条目,最上面一条赫然是s大多年前下水道井盖的招标公示,点进去翻到详细内容那页,井盖编号规律分明和这串编号一样。 周怀夏放下手机,在床上坐了一会。 两分钟后,407寝室内,周怀夏匆匆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握住把手时停顿了片刻。 梦而已,她只是去确认现实没有发生过。 在心中做了准备,周怀夏这才拉开门往外走。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路面湿漉漉的,她站在寝室大楼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鼻腔中全是冷意。 周怀夏走路向来慢,不习惯大步走,最后她干脆跑了起来。 晚上10:29。 周怀夏跑到图书馆二馆大楼外,她双手扶着膝盖,重重喘气,觉得眼前又开始发黑。 缓了会,她直起身,在大楼外找到一个井盖。 几乎和梦中一模一样,只除了铭牌上的钢印编号不同。 这个编号是lib02-rd01-04。 “……” 梦中井盖的编号不是杜撰? 周怀夏又四处找井盖看它们铭牌上的编号,最后确定013代表井盖编号。 rd02、rd04……rd03…… 她在二馆四周路上转了一大圈,最后绕到二馆后方越来越偏的一条小道上,终于找到带rd05编号的井盖。 这条路几乎没有灯,漆黑一片,周怀夏打开手机电筒照着路上的井盖,一步步往前走,看着井盖铭牌最后的数字不断靠近013,心跳得越来越重。 ——lib02-rd05-013。 竟真的找到了! 周怀夏霍然停住脚步,盯着013井盖,上面湿漉漉的,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井盖下方传来。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吕谨的身影,也没有见到其他人。 周怀夏深吸一口气,随后弯腰伸出手指去勾井盖钩,想要将井盖打开。 一、二、三! 周怀夏心中默数,憋气提盖。 雨夜凉风刮过,井盖纹丝不动。 周怀夏沉默:“……” 过了会,她直起身,拿着手电筒上下照了一圈,看见附近一棵树上有折断的树枝,两指粗,被一层树皮连着,没落下地,挂在那随风晃动。 周怀夏走过去,将那根树枝扯下来,将细的那头塞进井盖钩中,一脚踩上另一头,赶在树枝断裂前,终于将井盖撬开。 她咬住手机,弯腰奋力将井盖推挪到旁边,就这点距离,累得满头大汗,双眼发黑。 正当周怀夏探头打灯想往下水道里看去时,不远处忽然一道强光照在她脸上,同时传来一声大喝。 “干什么?”一个巡逻保安冲过来,一把揪起周怀夏,“盯你很久了!鬼鬼祟祟半天!” 周怀夏愕然:“我……” 保安踩到树枝,发出嘎吱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又喝道:“还破坏校园树木!你哪个院哪个系的?哪一级的学生?现在跟我去趟保安室!” 周怀夏都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保安揪着衣领提走了。 3 第 3 章 “等等。” 周怀夏抬手试图拯救自己被提起的外套衣领,结果被保安又拎紧了一点,直勒脖子,她双脚努力拖着地,挣扎道:“叔,我东西掉里面了,能不能让我先找找?” 保安四十出头,人高马大的,一只铁手牢牢抓住周怀夏衣领,他冷笑一声:“你东西从二馆一路掉到这?老实点!从你看第一个井盖起,我就注意到了!” 起初他见到这女学生弯腰看井盖,正准备上前问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结果就看着她一路神情鬼祟移动,时不时弯腰盯着井盖,最后停在这偏僻的角落,开始撬井盖。 保安揪着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条路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来,连监控都没有,你想跳下去是不是?” 保安开始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们平时学业压力大,有时候脑子糊住想不开,就要做极端的事,但你还这么年轻,路长着呢。” 周怀夏挣扎的动作一顿:“啊?” “啊什么,我在这里当了七年保安,年年都能见到发疯自杀的学生,但像你这种跳下水道的还是头一回见。”保安大叔说话不忘拎着她往保安室走。 周怀夏停止挣扎,认真道:“叔,我大一刚开学,才高考解放。” 她从口袋摸出一卡通,递到保安大叔面前。 保安手一顿,打灯看清学生卡,果然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再对上女学生真诚的眼睛,两人面面相觑。 保安:“你没疯?” 周怀夏:“我没疯。” 她又道:“您也没听说过跳下水道自杀的吧,难道我想靠下水道臭气臭死自己?再说二馆不远就有镜湖,何必舍近求远跳下水道。” 保安不信:“那你跑这么偏僻掀井盖干什么?” 周怀夏:“我在路上听见有人说把猫丢进二馆下水道里,想过来找找。” 理由正当合理,但保安大叔没那么好骗:“你怎么确定就是这个井盖?” 他一路跟过来,确定这女学生只掀开了这一个井盖。 周怀夏身体侧了侧,外套衣领终于从保安手里摆脱出来:“因为我好像在那个井盖下方听到了猫叫。” 保安将信将疑。 周怀夏真诚道:“叔,您过去看看,而且井盖没合上,周围又没路灯,万一有人掉下去怎么办?” 他以为这学生要跳下水道自杀,急着把她带离,确实忘了把井盖合上。 保安大叔思忖半晌,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周怀夏的话,决定返回,他不忘道:“我过去把井盖重新合上,顺便看看里面有没有猫,下次再有这种事,你直接找我们保安,不要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过来。” 周怀夏:“嗯嗯。” 两人重新回去,保安和周怀夏蹲在013下水道旁边,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拦着她:“你离远点。” 下水道气味不太好闻,加上下雨潮湿,分不清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周怀夏重重吸气,尝试从中分辨出血腥味。 保安听见旁边动静,打着强光手电筒照在她脸上,略带怀疑:“你干什么?” 周怀夏忍着臭气,又吸了一口,瓮声瓮气道:“感冒,鼻塞了。” 血腥味没闻到,只有满鼻腔的臭味。 她快吐了。 保安握着强光手电筒重新朝下水道照去,顿时能看清七八分里面的情况。 周怀夏踮脚探头,努力看向下水道。 里面因为下雨分流,污水上升,黑乎乎的污水还在往其他方向流动,根本没有落脚地,只能见到一些浮物垃圾,就算丢东西进去,也要么被冲走,要么沉下去。 她没有理由要保安去下水道捞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猫尸块。 两人盯着下水道里面良久,保安开口:“有猫也不在这了。” 保安见女学生沉默,安慰道:“猫会游泳,说不定从其他地方钻出来了。” 周怀夏扯了扯嘴角,如果梦是真的,被丢进来的猫早被分尸了。 保安问她:“说丢猫的人长什么样?” 周怀夏:“天太黑,没看清。” 既然没看见猫,最后只能将013井盖重新盖回去,保安带着周怀夏离开,两人路过二馆,正赶上闭馆。 “周怀夏?” 吕谨一出来就看见周怀夏,喊了一声,挥手打招呼。 “你同学?”保安走前还道,“放心,以后我巡逻会多往那边走走。” 周怀夏望着保安离开,这才扭头去看从二馆楼梯走下来的吕谨,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戒备:她这位室友表面和普通大学生并无两样,白天还会热情邀请她一起去食堂,但就算现实没有发生,做这种虐杀梦的人也绝不正常。 吕谨走近又退后一步,古怪看向周怀夏:“你身上怎么一股下水道味?” 她这么熟悉下水道的味道? 试探! 周怀夏脑中无端浮现这两个字,飞快编道:“刚才差点掉进下水道,被保安拉住了。” 吕谨掂了掂书包带子,缓解肩膀负重:“你今天来二馆见到我了?不过现在已经十一点,你怎么没睡跑出来了?” 她比周怀夏矮,正好能看见她皱巴外套里面的黄鸭睡衣,想起之前的电话,又问:“你刚才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周怀夏点头:“我想了想,虽然高考刚结束,但大学也不能放松,所以想约你以后每天一起来图书馆。” 医学生的课几乎都是满的,剩下的时间,她都跟着她,总不能有机会虐猫。 吕谨推了推眼镜:“可以啊,不过我有时候会去实验室,就不能跟你来图书馆了。” 还没一起去图书馆,就提前找好借口。 周怀夏对室友的狡猾有了新认知。 两人一起回去,吕谨离周怀夏始终隔着两步距离,刚到寝室,她有点忍不住:“你快去洗澡。” 她嗅觉灵敏,一路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不断从周怀夏手里飘过来,不知道沾了什么脏兮兮的污渍。 周怀夏多看了几眼吕谨,她正从书包里拿出书,不小心带出一包东西,又连忙塞进去,但她看得清楚,分明是各种手术刀。 正常医学生只会大大方方拿出来,不会慌慌张张塞回去。 ——吕谨竟随身携带预犯罪工具。 周怀夏重新洗漱出来,带着笔记本电脑上床,屏幕的光芒微微映在脸上,她面无表情点开官网,找到后勤管理处、校保卫处,以及校长办公室的邮箱,写信反映学校图书二馆第五大道无路灯,缺乏监控,造成学生安全隐患,如果有人趁机犯罪,将严重影响学校声誉。 发送成功后,她又点开心理学院辅导员的邮箱,打完“申请换寝”几个字,她手指停在键盘上方,过了会还是全部删掉,最后合上了电脑。 …… 吕谨端坐在图书馆桌前,翻过一页书,然后她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看向对面埋头大睡的周怀夏。 已经一个礼拜了。 自两人约好一起来图书馆,周怀夏从不学习,只会随地大小睡。 白天睡了,晚上睡,晚上睡了,白天睡。 吕谨十分怀疑正常人类真的需要这么多睡眠吗?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于是伸脚踢了踢对面的人:“周怀夏,醒醒。” 周怀夏迷迷糊糊坐直,慢吞吞揉了揉眼问:“怎么了?” 吕谨深呼吸,出于刚开学对室友的友好,她忍了一个礼拜,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你和我一起来图书馆,就是来睡觉的?” 不,是监视。 周怀夏心中反驳,只是她太困了。 吕谨看着周怀夏空空荡荡的桌面,对室友的懒惰感到发指:“你甚至连本书都不愿意摆在面前装样子。” “我只说一起来图书馆。”周怀夏双眼略有茫然,“没说学习。” 吕谨仔细回想那天晚上周怀夏说的话,顿时沉默:“……” 从她做噩梦丢枕头砸自己后,吕谨早就对这位室友的精神状态有所怀疑,猜测她是不是哪不太正常? “姐们,你真行。”吕谨气笑了,“刚睡完高中,大学也不能放松睡,是吧?” 她干脆合上书准备去吃午饭,亏自己以为找到同样热爱学习,积极进取的室友。 周怀夏连书都不用收拾,双手插兜慢吞吞就跟上了吕谨,还问她:“你下午来图书馆吗?” 吕谨:“……不来!” 周怀夏跟在吕谨身后:“你最近怎么不去竹园撸猫?” 她去过竹园几次,见过小三花,连那只见人就跑的狸猫也看到过,唯独没发现那只尾巴带黑的白猫。 “没空。” 周怀夏:“我上实训课去过一次竹园,好像没看见那只白猫。” 吕谨回头看她:“天开始凉了,学校的猫会挪窝。” 周怀夏:“是吗?其他猫都还在。” 吕谨脚步放慢,问她:“明天国庆可以离校,你不收拾东西回家?我看今天就有人提前走。”她记得她是外省的。 转移话题,并试探自己是否离校,周怀夏严重怀疑吕谨想趁国庆做点什么,她家就在s市,国庆一放假,学校人更少了,万一吕谨准备实施虐猫计划,更没人发现。 但周怀夏的父母早几天就在催她放假回家,这几天她不能继续留在学校。 周怀夏决定今晚再次向后勤管理处、校保卫处,以及校长办公室的邮箱投信,这一周她已经将两个图书馆,还有实训楼和竹园附近,所有无路灯无监控的路段全部记下,并一一反映上去。 等她国庆回来,还要去医学院和其他地方转转,举报所有无路灯无监控的地带,绝不给吕谨实施计划留下任何机会。 脑中转过一堆想法,周怀夏口中却道:“还没确定,我挺想留在s市玩的。” …… 国庆当天中午,a市,机场3号出口。 “小夏。” 周怀夏刚出来就听见她妈的声音,抬头果然见到父母正往自己这走来。 “累不累?”周父伸手将周怀夏身上轻飘飘的背包薅下来,“怎么只有这点东西?” 周怀夏:“家里都有,懒得从学校带。” 周母牵住她的手:“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室友好不好相处?开学那天也没见到她们。” 只有一个室友,且室友可能是心理变态,这话周怀夏当然不会说,只说都还行。 周父开车,周母坐在后排和周怀夏聊天,一家人从机场顺利回到小区。 小区建立有二十来年,一共五栋楼,总层不超过18层,楼栋间距大,且绿化不错,还配了公园和人工湖,早晚都有人在附近散步。 因为当年优惠政策,购房人多为中小教师,平时紧抓孩子学习,所以附近学校生源一直不错。 周怀夏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她也在附近中学上学,但她父母并不在意她成绩好坏,只希望她能健康活着。 不过周怀夏自己努力,考上了s大。 家里周怀夏的房间已经打理过,明黄色的床单被子铺的整整齐齐,黄鸭抱枕稳稳当当坐在床中央,面对房门,桌面一尘不染,一连串黄鸭玩具按大小摆成一排。 “小夏,洗手吃饭。”周父站在客厅喊道。 “来了。”周怀夏顺手将桌面上最小的黄鸭揣进兜里,并捏了捏,才转身去客厅。 …… 到了晚上,周怀夏一身轻松躺在自己床上,终于回来了,不用每晚再进入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大概是大学生想的多,担心的多,所以噩梦也多,在学校远不如小区里的夜晚安静。 周怀夏搂住黄鸭抱枕,放心入睡,准备迎接难得的一夜无梦。 4 第 4 章 “选a,还是选d……怎么会算不出来……答案到底是什么!” 教室中间旧风扇呼呼转着,正下方圆脸男生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脸色发白,眉头紧皱,一只手用力死死揪着自己的耳朵,耳廓甚至因为血液缺乏循环而发紫,另一只手指甲几乎抠破了笔身上的黑色橡胶圈,他眼睛紧盯着桌上的试卷,口中不停念叨,声音越来越大。 他四周还坐着二十九名学生,前后各站着一名监考老师。 显然这是一个高考考场,黑板上还用白色粉笔清晰写着科目数学和考试时间。 但考场上似乎无人注意到男生越来越大的声音,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二十九名学生,个个面目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教室内一前一后所谓的监考老师,身体足足两米高,长手长脚不似人形,本该长着头部的地方,变成硕大长方体摄像头,不停来回转动,亮起的红点一闪一闪。 恐怖且怪异。 男生坐在桌前,头也不抬,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考场上的学生和监考官状若怪物。 “为什么我算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考不上了……” “该死!我该死!” 男生右手死死握着中性笔,焦躁地扎向桌面,口中神经质般地絮絮叨叨不停。 “啪!啪!啪!” 2b笔尖扎在桌面上,断了一节又一节,始终会自动冒出一节,不知何时笔尖猛地滚出一片灰黑色墨,像是铅笔融化后的形态,染黑男生手掌。 他一无所觉,还在戳着桌面,手里的2b铅笔像被扎破了大动脉,黑墨从笔中哗啦啦流淌,顺着桌面流下,不多时甚至开始有淹没考场地面的趋势。 周怀夏往旁边挪了挪,避开流过来的灰黑液体,她目光扫过男生桌上摆着的试卷,卷面文字只看得出模糊的中文形状,一行行字像是被困在湿漉镜相中,颠倒扭曲,又零碎黏腻,毫无实际意义。 别说选a还是d,她连一个字都没看出来是什么。 “没有时间了……来不及……”男生开始一下一下捶着自己脑袋,声音沙哑中带着绝望哭腔,“垃圾……我是垃圾!” “滴答滴答滴答——” 教室前后本该是黑板的位置,此刻突然被两个变形扭曲的时钟占据,秒针、分针和时针都在疯狂转动,滴答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直至整个教室都充斥着这种声音。 太吵了! 周怀夏一个旁观者,也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耳朵。 考场前后两个扭曲时钟忽然飘起,开始互相靠近,三枚指针全部垂直钟面竖起,随着滴答滴答的转表声,它们竟朝着正中间的男生飘移过来。 男生抬头看了眼正前方的时钟,没有丝毫避让的动作,只有满脸的焦躁和痛苦。 周怀夏入梦向来只能当旁观者,无法对话,也无法改变梦境任何走向,她安静看着那两个时钟竖着指针,就这么直挺挺刺穿前后桌子,牢牢扎进男生胸膛、后背。 “噗呲——” 指针相继扎进男生身体,很快鲜血从他体内流出,哗啦啦滚下,逐渐和脚下地面那一滩黑墨混在一起。 男生发着抖,看也不看自己的身体,还在死死盯着桌面答题卡。 这时,一道刺耳铃声响起,教室前后的摄像头监考官突然开始“咚咚”走动,收走考生的答题卡。 男生急得浑身汗如雨下,开始试图选择答案:“a!不,是c!我选c!” 他想要涂答题卡上自己确定的选项,右手却不受控制地往其他选项上涂。 “c!是c!” 男生咬牙抖着唇,用尽全身力气去勾c选项,结果每次都涂不对。 “咚!咚!” 男生听着前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监考官脚步声,用左手拉住右手,试图控制它选择正确的选项,但笔仍旧朝另外的地方挪去,只能疯狂摇头大喊:“不!不!” 此刻,监考官已然逼近,踩着黑红一滩黏腻的液体,停在男生面前,脖子上的硕大摄像头转动俯瞰,镜头对准桌面,红点闪了闪,随后伸出手抢过他的答题卷。 “不,老师,求求你!让我填完!这题涂错了!我选的不是这个答案!”男生双手抢着答题卡,尖锐喊道。 摄像头监控官无动于衷,直接一把抢过来,男生还在歇斯底里叫喊,它干脆一把撕碎男生的答题卡,发出机械的电子音:“违规,考试无效。” “……” 考场中间坐着的圆脸男生终于彻底崩溃,神情涣散丢下手中笔,浑身瘫软跌坐在地。 旁观的周怀夏光是看着,都能体会他此刻绝望的心情。 两名顶着硕大摄像头的监考官一前一后围着男生,并弯腰缓缓向他靠近,几乎要贴在他脸上和后脑勺上,亮着的红点闪得越来越急。 “咔嚓、咔嚓!” 随着两道拍照声响起,像是一个信号,考场中其余二十九名考生纷纷起立,扭头看向男生,本来模糊不清的脸上全部长出小一圈的摄像头,它们闪着红点朝他靠近。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无数拍照白光亮起,考场内所有“摄像头人”都在逼近男生,像是要将他此刻的崩溃绝望记录下来。 快了。 周怀夏看着周围身体越发扭曲并有瓦解趋势的考生们,就知道这梦要结束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教室自四面八方开始剧烈晃动,整个梦境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块块崩塌。 周怀夏靠站在角落里,低头扫过自己的手脚,正逐渐变得透明。 “砰!” 考场中间的吊扇连接着一大块坍塌天花板重重砸向圆脸男生,连带着他周围的监考官,全部被轰然砸成肉泥。 周怀夏抬眼望向朝自己飞来的一片碎扇叶,没有躲闪,甚至眼睫都未动一下。 ——梦境不会伤人。 …… 凌晨4:13。 黑暗中,周怀夏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又躺了会,她不太想继续睡,掀开被子起身,出门往客厅走去。 客厅没有拉窗帘,借着月光,周怀夏打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喝。 她靠在沙发上,往窗外看了一眼。 周怀夏对考试噩梦并不陌生,小区深夜出现最多的就是这种梦,不过以前都是她认识或者见过的本栋邻居。 但她没见过刚才那个圆脸男生,也不知道是小区哪栋的学生,高考压力这么大,梦中的焦虑已经快溢出来了。 周怀夏慢吞吞喝了半瓶冰水,凉得打了个哆嗦,缠绕的困意消散大半。 …… “小夏?” 周怀夏模糊听见熟悉的声音,又察觉有温热的东西贴在额头上,她缓缓睁眼便见到她妈弯着腰伸手摸自己额头:“怎么跑客厅睡了?也不知道拿被子盖上,还好没感冒。” “忘了。” 周怀夏慢慢坐起来。 周父过来看着地板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皱眉:“我在你房间桌上放了壶烧好的热水,怎么还喝冰水?” “就这一次。”周怀夏起身去卫生间,转移话题,“妈,今天早上吃什么?” 周母道:“昨晚已经预约熬好了小米粥,还有一些小菜,你要想吃别的,让你爸去买。” 周怀夏:“不用,这些就行。” 等她洗漱出来,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小菜,全部用黄鸭造型的碟子装好,放在周怀夏面前。 周母看着女儿:“大学生活还习惯吗,在那睡不睡得着?” 周怀夏:“习惯,我在大学里挺能睡的。” 周父:“小夏,我听说s大学业任务重,你尽力就行,别对自己要求太高。” 老生常谈的话题,周怀夏没露出不耐烦,只点头说好。 “妈,我们楼最近有新邻居搬进来吗?”周怀夏吃得差不多后,状似不经意问道。 “新邻居?”周母摇头,“没有,租户还是那一两户,也没人卖房,怎么了。” 周怀夏心想,入梦的距离果然变远了。 “随便问问。”她笑道,“不知道明年还有多少人高考,小区又得戒严了?” 小区居民画像高度重合,职业、年龄乃至结婚生子都在一个相近范围,所以这几年高考生格外多,每到四五六月就开始自发“戒严”,不允许小区内出现噪音。 “比你那届少点。”周母道,“我看过群里统计的名单。” 一家人吃完早饭,周父留下洗碗收拾,周母拉着周怀夏去小区公园散步。 上午八点不到,又是国庆放假,公园内人不多,周怀夏被周母牵住绕湖慢慢走着。 她个高,比周母先一步看见湖中间的那座石桥桥头站在一名小区保安,正半拦着几个探头凑近围观的大爷大妈,但他自己也在不停往湖里看着。 没多久,周母也发现不对:“那怎么了?” 两人顺着公园小道,朝桥头那边走去。 “诶哟,怎么有人落水了!” 周怀夏才靠近桥头,就听见旁边刚靠近一位大妈喊道,她朝石桥左边湖面看去,便见到一个湿漉漉的人影静静扑在水里,看不到脸,深蓝色睡衣沾了水竟有些像黑色。 小区另一个保安正坐在一个旧充气筏上,划着塑料桨朝水里那道人影靠近。 “人还活着吗?”有大爷背着手问桥头站着的小区保安。 站在桥头的小区保安摇头:“不太清楚。” 周怀夏听着周围的交谈声,目光落在湖面上,小区保安都是五十多岁的门卫,平时看看门,没事和小区居民抽烟聊聊天,哪做过这种事,保安握着把塑料桨拨了半天,没把人捞上充气筏,倒把人弄翻了个面。 她望向翻面的人,一瞬间无意识捏紧了手。 周怀夏盯着那人苍白微微肿胀的圆脸,最后视线停在他僵硬睁大的眼睛,才发现原来厚如瓶底的眼镜下有这么重的黑眼圈。 5 第 5 章 “没救了。” 充气筏上的小区保安冲桥头上站着的保安摇头喊道。 桥头保安拿着对讲机问:“警察来了没有?监控查到了没?” 旁边站着的大妈突然认出来:“这不是5栋的孩子吗?今年好像刚上高三,造孽哟!” “怎么掉下去的?” “谁去通知一下他的父母?” “有没有他父母电话?” “不认识啊。” “我是5栋的,我知道他住哪层!” “快去!快去喊他父母过来!赶紧!” 原本还算安静的围观群众,开始吵吵嚷嚷起来。 “我们回家。”周母紧皱眉头,甚至想伸手捂住周怀夏眼睛,“小孩别看这些,容易做噩梦。” “妈,我成年了。”周怀夏挡住周母伸来的手,盯着湖里的男生,昨晚她才进入他的梦,看见他在考场上崩溃的样子,早上却在湖里见到他的尸体。 周母拖着周怀夏往家里走,不让她继续留在公园。 “小夏,你要是有什么压力,一定记得和我们说。”周母忧心忡忡,她时不时去看周怀夏,见她沉默,便问道,“被吓到了?” “没有。”周怀夏回过神,不知道是在安慰周母,还是在安慰自己,“可能他只是失足掉下去的。” 但梦和做梦者的情绪有关。 以昨晚男生崩溃的状态,周怀夏很难不去多想。 “你平时在外也要小心。”周母皱着眉嘱咐,“晚上没事不要一个人出去,走路一定要记得低头看路。” 周怀夏答应:“好。” 两人刚回到家,就撞上要出门的周父,他一见到她们就问道:“刚准备去找你们,5栋1701的孩子凌晨4点多跳湖自杀了,你们看见了吗?” 周怀夏:“……爸,你怎么知道?” 他一句话把那个男生的住处、死亡时间和原因全部说了出来。 周父举起手机:“群里有人发了监控。” 周母想阻拦,周怀夏先一步伸手接过周父的手机:“我看看。” 小区有好几个群,此刻全部刷屏,她往上翻了一会才翻到有人发的一段用手机偷拍的监控录像。 公园内,穿着深蓝色长袖睡衣的圆脸男生快步走在小道上,他一只手摘下眼镜,一只手“啪啪”打自己的脸,极其用力,隔着昏暗监控画面都能看出他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口中似乎还在神经质地说着什么。 周怀夏目光盯着圆脸男生的嘴,几乎能立刻想起他在梦中念叨的那些该死、废物之类的话。 男生一时没有注意脚下翘起的石砖,被猛地绊倒,手中眼镜瞬间飞了出去,摔进一旁的灌木丛中。 他双手撑地爬起来,并没有去找眼镜,而是站在原地许久,像是被抽走了魂,只有脸上的咬牙切齿显示他情绪在剧烈波动。 片刻后,圆脸男生动了,却不是去找眼镜,而是加速跑冲上石桥,扒住栏杆翻身,径直跳了下去。 湖面“扑通”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监控至此结束。 周怀夏重新点开视频,往后拉,视线落在监控停止的时间轴上。 凌晨4:18。 那个时候,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水。 也就是说,男生噩梦一醒来,直接出门走进小区公园,最后跳了湖。 周怀夏将手机还给周父,另一只手背抵唇,忍住胃部翻滚上来的生理性呕意。 这事和她无关,但…… “群里说孩子父母管得严,导致平时人就愣愣的。”周父翻着群里还在刷屏的消息,“可能是这次月考没考好,受了刺激。” 周父点开群里最新发出来的视频,手机里顿时响起一对刚赶到公园的中年男女尖锐哭喊着“儿子”、“怎么会这样”的话。 “可怜。”周父摇头,“平时少给点孩子压力,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把视频关掉,别站在这。”周母推了推周父,“都是别人家的事,少说几句。” “困了。”周怀夏忽然道,“爸妈,我先去睡个回笼觉。” 周母望着女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行,等午饭好了,我叫你。” 周怀夏推门进房,依稀听见她妈正在客厅责怪她爸。 “给小夏看什么监控?万一受了惊吓怎么办?”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没看见小夏脸……” “砰!” 周怀夏关上门隔绝客厅的声音,径直往床上倒去,她望着天花板,神情疲倦:能入梦又如何,无非会感受到做梦人的情绪,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旁观者而已。 只要她一天不停止进入别人的梦中,像今天的事情迟早还会再出现。 ……不对,也许她还有能做的。 周怀夏从口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视频通话。 几秒后,吕谨出现在视频那头,诧异问:“周怀夏?怎么了?” “我有东西落在寝室了。”周怀夏躺在床上,打量吕谨身后,“你不在学校?” “不在啊。”吕谨坐在一台电脑面前,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边是黑色键盘,背后是灰白色铁柜,她只分了几分注意力给周怀夏,还盯着屏幕,“我在我妈医院呢,你落什么东西在寝室?” 周怀夏没立刻回答,而是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校?” 吕谨握着鼠标滚动页面:“下午回吧。” 她没发现周怀夏皱了皱眉,只听见室友问:“你国庆不回家,一直住学校?” 那学校的猫岂不是随时可能会陷入危险中? 吕谨“昂”了一声:“差不多,我妈名下有间教职工宿舍,我国庆住那。” 寝室只能保证基础生活,教职工宿舍还有单独阳台、厨房和书房,连床都大一半。要不是她妈非强制她过大学集体生活,吕谨根本不会住407。 周怀夏慢慢坐了起来,看她室友像个不定时炸弹:“你下午几点回去?” 吕谨:“不太确定,三点左右吧。” 周怀夏:“那你回校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寄个东西过来?” “能啊。”吕谨终于正眼看视频,“寄什么东西?” 周怀夏:“几本书,你到了寝室给我视频。” “行。”吕谨一口答应,等挂了视频,她握着鼠标的手一顿,诧异自语,“周怀夏居然也会看书?” 稀奇,睡觉大王幡然醒悟了? 下午两点半,吕谨刚从医院出来,又收到了室友的视频通话,她没多想,点开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已经回校了。”周怀夏看着吕谨的背景,是在公交车上,“怕你忘了帮我寄东西。” 吕谨拉着公交车吊环:“放心,我有做备忘录,不会忘。” 她没戴耳机,说了几句就挂了。 另一头周怀夏估算着吕谨回校的时间,到了三点,又拨通视频。 “你要带什么书?”吕谨这时刚好要给她发去几张桌面照片,便直接接通视频,她将镜头掉转,“哪几本?” 平时没注意过室友桌上书柜的书,今天一看都是些什么《一次性读懂佛经》、《修道入门》、《茅山法术自学》……嗯,还有《基督教神学》。 看不出周怀夏信仰还挺杂。 虽然只有不到三秒的镜头,但周怀夏确认了吕谨的确在寝室,她随便点了几本:“麻烦你帮我寄过来,谢谢。” 挂掉视频通话后,周怀夏在家只短暂平静了一会,她不知道吕谨什么时候会实施梦中变态行径,但国庆放假,学校基本没了人,绝对是行动的好时候。 她得打断她的计划。 突击视频通话是个简单的方法。 晚上10:25。 “周怀夏?”吕谨看着手机视频里穿着睡衣的室友,满脸疑惑,“还有什么事?快递已经寄过去了,单号也发你了。” 视频那头的周怀夏抿了抿唇,双眼略有惆怅:“我就是……有点迷茫。” 陌生的书房,面前摆着几本书,手里还拿着笔,周围也没有猫叫,她略微放下心。 吕谨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自己这位室友,勉强升起点好奇:“怎么说?” “唉,和我父母在专业上一直有分歧。”周怀夏叹气,又好像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打扰你学习了?那明天再说吧。” 吕谨看着黑下来的屏幕:“?” 周怀夏不知道如果吕谨想要实现虐猫的计划会选择什么时间段,打算随机拨通视频,以期望观察并干扰她。 凌晨00:12。 周怀夏强撑着席卷而来的睡意,拨通吕谨视频。 室友果然还没睡,坐在卧室床上,手里拿着份a4文件。 周怀夏:“你还没睡吗?我睡不着。唉,算了,有些事还是明天和你说。” “不是……”吕谨还没说完,通话瞬间被挂断,她一脸迷惑看着手机,“神戳戳的。” 第二天,上午7:31。 周怀夏刚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拨打吕谨视频。 那头足足过了十几秒,快自动挂断的时候,吕谨才接通,她握着手机,面带微笑:“又怎么了?” 一大早连床都没起,就给自己打视频,这么迫不及待要谈心,她们很熟吗?平时在校也没见她话这么多。 周怀夏扫过吕谨背后,她正拿着手机走动,可以清晰看到四周环境,干净整洁的客厅,确认没有什么血腥场景,但她头发是湿的,应该是刚洗完头,但住寝室的时候,吕谨没有早上洗头的习惯。 于是,她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早上洗头?” 吕谨另一只手抓着毛巾擦了擦头,朝卫生间走去:“姐,您有事吗?” 周怀夏真的不太正常! 像口香糖一样,莫名其妙粘上了自己。 她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喜欢视频通话的人,两天不到,六个视频,跟查岗一样,她们又不是恋人! 吕谨忍了又忍,怀着两分对弱势群体的善心,缓和脸色:“如果你和你父母在专业上有分歧,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学校可以转专业。” 周怀夏这通视频电话已经达到了目的,正准备找个理由挂断:“好,我……” 吕谨已经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拿吹风机,随手把手机放在漱口杯上,没放好,杯子倒了,手机直接翻滚落地。 视频这头的周怀夏目光却骤然凝住,她看到了。 熟悉的玻璃隔断门,连浴室花洒和略微发黄的白色小方块瓷砖上的扶手布局都一模一样。 “先挂了。”吕谨弯腰捡起手机,她要吹头,视频也聊不了天,“有事语音,别打视频。” 手机屏幕显示挂断,周怀夏缓缓从床上坐起,神色凝重,原来梦中案发第一现场就在教职工宿舍的卫生间里。 …… 下午4:53。 吕谨背着书包从医院回来,她今天旁听了一节研讨会,感觉大有收获,回来准备再整理整理新知识。 她走到教职工宿舍楼下,抬头看见门口熟悉的人,顿时停住脚步。 吕谨表面一派镇定,却低头推了推眼镜:“擦!” 只是让周怀夏别打视频而已,她居然直接从老家追了过来! 6 第 6 章 周怀夏才回家没两天就要返校,周父一开始不同意:“怎么今天突然就要去学校?” 他一大早去买了菜,本来还想中午做点女儿爱吃的。 “小夏想回校就回校。”周母担心昨天的事影响了周怀夏,认为她现在返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以远离现在乱糟糟的小区,早上那对父母还在大门口闹着呢。 周怀夏已经改完签,中午就飞去s市,她背起包道:“我和同学约了一起玩。” 女儿难得主动约同学一起玩,周父周母更没有理由拒绝,当下便拿起钥匙,送她去机场。 在飞机上,周怀夏想了很多。 吕谨一定在脑海中反复计划过无数遍,否则那两场梦不会那么清晰,那么有逻辑。 是的,清晰有逻辑。 人做梦的思维游离又跳跃,毫无逻辑的事情可以理所应当串联发生。 就像23栋被猪咬掉手臂又忽然凭空重新长出来的女生,小区自杀的男生被两个扭曲的闹钟扎穿身体,还能不合常理地活着,他手里的铅笔流出墨水,前后两个监考官长着硕大的摄像头。 一切不合常理的人和事在梦中司空见惯又无人察觉。 而虐杀猫的梦,却清晰的太像现实,目之所及的空间没有任何扭曲,甚至连下水道井盖的编号都真实存在。 周怀夏不确定那两个梦是吕谨事发前的幻想还是事发后的回忆,但心理变态必有端倪。 她要去那间职工宿舍看看。 一旦找到可疑证据,立刻举报! …… “你怎么回来了?”吕谨缓慢挪近教职工宿舍大门,强行挤出一抹微笑,“上午不是还在家吗?” 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新闻报道,某女大学生对其室友纠缠不清数年,究竟是为爱成狂还是因怨生恨! 周怀夏神情忧郁:“上午和我爸妈因为专业问题又吵了一架,所以干脆提前返校了。” 吕谨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因为她早上挂了她视频。 “现在放假,学校也没别的熟人,就想过来找你玩。”周怀夏说着,忽然捂住肚子,“我能去你家上个厕所吗?” 吕谨犹豫一瞬,见她脸色实在痛苦,还是好心带着人上楼了。 教职工宿舍一层只有左右对门两户,每户室内八十平方,两室一厅加一个小阳台,单身住起来很舒适,楼道也很干净。 吕谨推开左边贴有对联的门,换上她妈的拖鞋,还没弯下腰,就见周怀夏已经主动伸手拉开了玄关鞋柜,并若有所思盯着里面看,仿佛在思考挑哪一双鞋穿。 吕谨:“……” 她又开始后悔将人带进来,周怀夏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周怀夏视线终于从鞋柜内移开,对上室友目光,十分无辜:“怎么了?” 鞋柜里没有一双有黑色鞋带的鞋子,但周怀夏敏锐察觉到刚才吕谨眼神中没藏住的担心。 她在害怕她发现什么! “拖鞋在这。”吕谨面无表情将自己的拖鞋踢给周怀夏,“厕所往前左转。” 等周怀夏上完厕所,得赶紧把她打发走。 “谢谢。” 周怀夏发现吕谨情绪上的变化,更觉得自己没来错,这房子里多半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左转!”吕谨站在客厅看着径直往右边走去的周怀夏,忍不住提醒,“右边是书房。” 周怀夏手都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于是她假装没听见,扭动把手,用力推开房门。 书房里面一目了然,一排书架上摆着各种医学书籍,中间是一张书桌,角落还有个人体骨架,别的再没了。 “抱歉,走错了。”周怀夏这时候像才反应过来,转身往左边走。 看了全程的吕谨:“……” 周怀夏进了厕所关门,环顾四周,比视频中混乱瞥见的更加清晰,果然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她伸手拉开玻璃隔断门,走到花洒面前看了一会,转身看向白色方块墙砖上的扶手。 这扶手本该用来方便老人小孩,防止洗澡摔倒。 周怀夏弯腰凑近观察扶手,她记得梦中的白猫曾伸爪拼命牢牢抓住过扶手,留下清晰划痕。 ……没有。 她压在心中的石头稍微轻了一点,看来那两个梦应该是吕谨事前无数次的幻想计划。 周怀夏转身走出淋浴间,又轻手轻脚打开镜面柜检查,里面简单几样护肤品和牙膏,并没有别的奇怪东西。 客厅。 吕谨捂着手机,时不时看向卫生间的门,偷偷摸摸小声道:“吕志华女士,我申请退寝。” 吕教授还在和学生讨论手术方案,闻言只丢出两个字:“理由。” 吕谨:“我觉得我室友不太正常。” 吕教授断然否决:“申请无效。” “为什么?!”吕谨试图趁机夸大周怀夏的问题,“她这个人不上进,还怪兮兮的……” “开学分寝前,新生都做过一套心理测试题,我看过你室友评分,她心理十分健康。”吕教授严肃打断,“吕谨,不要为了贪图方便享受而乱给人扣帽子。” 吕谨略有心虚:“我没有。” 吕教授不再听她解释,反倒吩咐:“明天你堂妹生日,我没时间买礼物,今晚你帮我去买,就那家装修粉红的饰品店,她上次说喜欢里面什么联名公主包。” 吕谨不愿意:“我都回职工宿舍了,不想出去。” 吕志华:“买完明天早上带来。” 吕谨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烦躁抓了把头发,吕志华女士就是要她没苦硬吃,集体生活到底有什么好过的! “咔哒。”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见周怀夏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吕谨清咳一声,推了推眼镜道:“你好了?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你自己先回寝室。” 周怀夏闻言,顿时警惕起来:“你要去哪?买什么东西?”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彻底黑了。 吕谨嘴快:“我要出校,给堂妹买礼物。” 周怀夏当即上前:“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放假也没事做。” 吕谨简直想缝住自己刚才的嘴。 “你不愿意我跟着你吗?”周怀夏似乎看出什么,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添伤心,她垂下眼,“抱歉。” 不让她一起去就是有蹊跷,待会偷偷跟着。 吕谨吃软不吃硬,沉默两秒后道:“没不愿意,走吧。” 临走前,周怀夏将背包特意留在卫生间内,为下一次进职工宿舍铺垫借口。 然而,这次吕谨格外敏锐,明明已经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盯着她,推了推眼镜道:“你包呢?是不是落在卫生间了?” 成功粉碎室友一次接近的机会! 周怀夏:“……” 西城区,某大型商场一楼。 吕谨看了一眼旁边紧紧跟着的周怀夏,心道:吕志华女士,你真该亲眼看看,你女儿被人缠上了! 周怀夏百无聊赖扫过四周来往人群,目光落在前方粉红闪亮门头,心想:吕谨居然真的是出校买礼物。 两人各怀心思走进潮流饰品店。 正值国庆,店内顾客不少,基本都是年轻女生,零星几名陪着来的男性。 吕谨低头搜家庭群里堂妹的消息记录,找到她喜欢的联名包是什么,再拿着手机去问店员。 周怀夏就在附近转悠,偶尔见到奇怪的玩具,拿起来看看。 最里侧货架上挂着一排仿真毛绒动物背包,她觉得有意思,走过去取下一只粉红色狐狸包,微微扬眉,眼中升起兴趣,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脑子忽然像是被劈开,硬生生挤进一段混乱画面: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握着把菜刀疯狂砍着白皙脆弱的脖颈,血疯狂喷溅,漫天红雾遮眼。 这是什么? 周怀夏头疼欲裂,脸色煞白,一只手撑在货架上,一只手死死抓住毛绒包,她根本没睡觉,怎么会进入别人的梦? 她努力稳住身体,用力摇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 下一刻眼前却闪过另一段画面,两道手挽着手的纤细背影,她们穿着粉蓝水手裙,脚下踩着黑色皮鞋,身后侧面是一排摆放整齐的粉色水杯。 “国庆折扣,满500减50,满1000减120,多买多省……” 耳边几乎同时响起两道重合的甜美女广播声,周怀夏不停眨眼,一会看到手里的粉红色的狐狸包,一会看到的却是两个女生的背影。 周怀夏甚至能感觉自己在走动,她用力揉着眼睛,再去看手里的熊猫包,不等回神,眼前又闪过一排摆满各种粉红色亮晶晶的笔类货架。 “……” 这分明是她刚刚进店看见过的东西,连试写本上那两个“好贵”的大字都一样。 周怀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头痛欲裂,像是整个人突然被放进高速离心机内疯狂旋转。 “呕!” 周怀夏脸色苍白难看,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双眼逼出生理泪水,下一秒却“看见”一面镜子。 猝不及防间,她对上镜中人的眼睛。 一个男人。 她看见了,一个颧骨高耸的男人,三角眼里尽是阴沉兴奋,穿着黑色夹克外套,一只手伸进怀里,正经过墙面上的半身镜。 周怀夏猛地后仰,倒抽一口气,顾不得脑中的混乱和尖锐刺痛,她转过身从最里侧一路扶着货架跌跌撞撞走出来。 那排粉红色水杯……她记得进门时也看到过…… 周怀夏穿过眼熟的笔类摆架,站在前方两列货架中间,视线从左边满货架的包上,移到右边摆满粉红杯子的货架,再看着旁边背对自己的黑色夹克男人,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最前方站在彩妆架前的两个穿着粉蓝水手服的女生身上。 骤然有种梦境侵入现实的荒诞感。 然而,现实不给她思考时间。 站在周怀夏的角度,她已经看见男人加快走向那两名女生的的脚步,以及……从黑色夹克内抽出的一把锋利菜刀。 “粉红猴公主包是我们店比较稀有的一款,今天买还有折扣哦。” 吕谨接过店员帮她找到的联名包,准备去柜台结账,一抬头正好看见周怀夏出现在对面,她还没开口,就发现周怀夏突然一脸破釜沉舟,猛地朝自己冲来。 “?” 吕谨不解、震惊,且灵活躲开。 结果见到周怀夏径直冲过她的位置,并跳起来狠狠撞向旁边的货架。 吕谨目瞪口呆扭过头,眼睁睁看着发疯的室友将装满各种杯子的货架轰然撞倒,手里的联名包都无意识落在地上。 吕志华女士,你看到了吗? 周怀夏真的不正常!!! 整个店内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吸引,纷纷看过来。 “卧槽!你压到人了。” 吕谨突然发现周怀夏压着的倒塌货架下方似乎还有个人,连忙要过去拉她,想要将货架下方的人救出来。 周怀夏眼前一阵发黑,察觉货架下方的男人在挣扎,她死死压住货架,撑着意识冲最近的吕谨喊:“报警!他有刀,想杀人!” “什么?” 吕谨一愣,定睛细看,果然从散落一地的水杯中发现一只男人的手正握着把菜刀,她来不及细想,冲上去就是一脚,用力踩在那只手上,然后弯腰将菜刀抢到自己手里。 7 第 7 章 “啊!啊啊啊啊——” 先是下半身被货架压住,后又被踩手夺刀,地上的男人吃痛尖叫一声,然后疯狂嚎叫着挣扎,想要爬起来。 周怀夏险些被掀翻,她眼前发黑,左手摸到一个水杯,毫不犹豫探身砸向试图起来的男人头上。 “砰。” “啪!” 粉红盖的玻璃杯发出轻闷一声,对将要爬出货架的男人伤害力为零,杯子反倒从周怀夏手里脱落,砸的稀碎。 有那么一瞬,男人是愣的。 旁边刚弯腰夺完菜刀的吕谨:“……” 她对上男人发红的眼睛,另一只手迅速捡起脚边水杯,趁他掀翻周怀夏前,猛地砸在他头上。 “咚!” “咚!咚!” 304不锈钢保温杯接连砸在人脑袋上发出三道沉闷响声,男人脸上的癫狂僵住,双眼一翻,彻底晕过去。 吕谨重重吐出一口气,砸三下才终于把人敲晕了。 她用手背推了推快掉下来的眼镜,跨过地面一片混乱,往旁边店员走了两步:“能麻烦报一下警吗?” 店员连连后退,盯着吕谨手里举着的菜刀和保温杯,眼中有惊恐闪过。 “哦,不好意思。”吕谨把手里的保温杯小心放在旁边货架边上,对店员笑了笑,“刀等警察过来我再给,以免被其他人抢了。” 从货架被周怀夏撞倒,再到吕谨夺刀敲晕男人,总共不到一分钟时间,周围听见动静好奇看过来的人群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完全围过来。 店员更是懵的,视线在地上凌乱的货架扫过,终于反应过来,慌张拿出手机,结结巴巴报警,但她不能完全描述现在的状况:“呃,你好,现在三、三个人在店里闹、闹事。” “说他带着菜刀……”周怀夏听着店员和接线员的对话,闭了闭眼睛,用力喘气后道,“想杀人。” 店员朝她看去,连忙重复补上一句:“有人拿刀要杀人。” 对面接线员立刻询问具体地址,这个店员倒是能迅速报出来,接线员让店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马上会有警察抵达现场。 “你没事吧?”吕谨朝周怀夏伸出手,要将她拉起来。 周怀夏半躺在在倒塌的货架上没动,脸色苍白的吓人,身上衣服湿透,她缓了半天,终于能看清面前的吕谨,慢慢道:“劳驾,帮忙顺便打个120。” 她觉得她撞在货架上的右臂断了。 十分钟后,救护车和警察先后到达商场一楼,原先店内的人已经被商场保安清了出去,店外面不远处围着看热闹的人群。 “谁受伤了?” “拿刀杀人的人在哪?” 赶来的急救医生和警察分别挤进人群,同时问门口的商场保安,保安让开并朝店内指了指。 吕谨听见声音,连忙举刀喊:“这里!” 事实显而易见。 地上一片混乱,她持刀挟持了一名坐在倒塌货架上的年轻女性,对方捂着手臂,脸色苍白,似乎受伤不轻,货架下方还倒着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 刚抵达现场的警察顿时举起了盾牌和防暴抓捕叉围过来,口中厉声喝道:“不许动!” 吕谨顿时丢掉菜刀,双手高举:“我是好人!” 经过三分钟各方混乱的解释后,全副武装的警察们放松下来,急救医生抬着担架上前检查周怀夏和倒在货架下方的男人身体情况。 “可能存在骨折,但应该不太严重,等会去医院拍片再看看情况。”急救医生问道,“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周怀夏缓了十来分钟,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减少许多,于是点了点头,在旁边急救护士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急救医生转而去检查地上昏倒的嫌疑犯,心中直犯嘀咕:不说脑袋,这手看起来可比刚才的女生严重多了。 那边警察已经拿到了店内所有监控录像,情况特殊,昏迷的男人被警察送上了救护车,周怀夏和吕谨则坐上了警车,由其他警察送去医院。 周怀夏望着车窗,车顶闪烁的警灯在玻璃上不断反射着红蓝光,她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看到那些画面。 “哎,你当时冲过来那一瞬间,可把我吓呆了。”吕谨杵了杵她,转过来和她说话,“还以为你冲我来的。” 室友虽然行事古怪,但本质还是正义的,吕谨觉得以后她粘人就粘人点,自己可以忍受。 周怀夏瞥她一眼:“你反应很快。” 周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吕谨已经上前先把菜刀夺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类的了解。 不过这次要没她帮忙,恐怕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前面副驾的警察听见两人说话,转过头夸道:“这次还得多亏你们反应快,不然真让他伤了人。” 到场警察都看了那一段监控视频,幸好这两位女生及时联手制服歹徒,恐怕就会有人受伤。 “可不是,我们看那段监控都得来回看好几遍才看清发生了什么。”开车的警察笑问,“你们两个还是学生吧?” 吕谨点头:“对,我们都是s大的。” 主驾上的警察感叹:“原来是高材生,难怪反应这么快。” 救护车和警车在s大第一附属医院大门停下,周怀夏被一名警察带去急诊拍片,其他警察则守着嫌疑犯。 半个小时后,片子结果加急出来了,医生看完后道:“还好,只是骨裂,待会上夹板固定,再开点药,就是你伤了右手,最近生活上可能不太方便。” 医生看了眼她湿透的衣服问:“很怕痛?还是被吓到了?” 周怀夏勉强笑了笑,等她固定好手臂出来,那边嫌疑犯的诊断结果也出来了。 她听见站在门外的医生对警察说:“轻微脑震荡,待会醒来可能会恶心想吐,不过他右手指粉碎性骨折,要做手术。” “……” 周怀夏朝旁边提着自己背包的吕谨看去,她一脚威力那么大? 吕谨镇定推了推眼镜:“我平时都有锻炼,力气是稍微大了一些。”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体力首先得跟得上,她深谙这一点。 “当时情急之下,我没控制住。”吕谨谨慎问道,“后面我要赔偿他吗?” “不用,你们是在阻止他伤人。”门口一位警察对两人道,“但还要麻烦你们在医院等一等,因为持刀伤人这个案子涉及到威胁公共安全,会有刑警过来接手调查,可能需要对你们进行询问。” “没问题。”吕谨一口应下,“反正现在放假不上课,而且我对这都熟……” “吕谨!” 走廊传来一道严厉又焦急的女声。 众人看过去,发现一位盘着头发的女医生正大步急匆匆朝这边走来,周围警察下意识伸手去拦。 “妈?”吕谨见到她妈神情焦急,连忙过去抓住她妈的手,感动道,“吕志华女士,我没事。” 吕志华扫过中气十足的女儿,挥开她的手,看向最近的警察:“警察同志,这是发生了什么?” 吕志华在办公室整理论文,忽然有同事敲门进来,说见到吕谨被警察带着进了急诊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吓得连忙下楼,却见到吕谨在和警察有说有笑。 “这是您女儿?她和另一位同学今天的见义勇为,可能挽救了不少人。”警察说着朝周怀夏方向看去,却没见到人。 再往远处看,发现周怀夏不知何时坐在了走廊座椅上,靠着墙睡过去了。 众人:“……” 吕谨习以为常:“她就这样,随时随地都能睡觉。” …… 西城区刑警支队第三大队,几人快速坐上一辆suv,朝医院开去。 “队长,嫌疑犯伤了多少人?”后排寸头方脸的年轻刑警扒着副驾驶座椅问道,他刚出完任务回来,没听清具体情况,只知道有人在商场持刀伤人。 田弘低头看着平板里的监控:“一名女学生手臂受伤。” 后排的余天明怒骂:“混蛋玩意!” 田弘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到医院,余天明摸了摸自己脑袋,忽然明白队长刚才看过来的眼神。 受害者生龙活虎,嫌疑犯昏迷不醒,这事简直倒反天罡。 “不是受害者。”齐耳短发的女警听见他嘀咕,摇头道,“她们是见义勇为的路人。” 余天明站在一间病房门口,隔着观察玻璃窗看着里面戴着眼镜的女生,诧异:“什么意思?” 孙为将队长看了一路的平板递给他:“你自己看监控。” …… 临时腾出来的病房内,吕谨坐在圆凳上,有点紧张,不停推着眼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刑警,对面短发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锐利眼神扫过来极具威慑力。 “别紧张,监控我看了,只是照例做个问询。”田弘面部略微放松,带上分和善,“听说你是s大的医学生,母亲也是有名的医生,真不错。” 吕谨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腰背挺得笔直,神情凛然大义,连眼镜都遮不住她激动的目光:“我从小的理想就是救死扶伤,今天能阻止他伤人,也算实现了一次我的理想。” 热血,中二。 田弘在心中简单评价,随后他问了问她视角中的事情经过,等旁边刑警做好笔录后,让她换周怀夏进来。 周怀夏一进来,田弘交叠的腿放了下来。 这个女生才更符合正常人的状态,她一只手被护具固定,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目光中透着疲惫和茫然,整个人看起来清瘦,略显柔弱。 但她却能在男人拿出菜刀的第一时间察觉出危险,迅速选择撞倒货架,并通知其他人报警,行事没有半点柔弱。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田弘认真道,“再晚一点,嫌疑人的刀可能已经砍在了前面女生的脖子上。” 路上他反复看过监控,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拿出菜刀时,手背上青筋凸起,分明早已蓄力,下一刻就要暴起砍人,再迟一秒,前面那两个女生至少有一个要出事。 周怀夏半垂着眼,脑中却闪过最开始刀砍在脖子上血雾喷溅的画面。 “不过……”田弘忽然问道,“你当时是身体不舒服吗?” 8 第 8 章 最先到现场的是巡警,负责应对轻微犯罪和突发事件,他们从店内取了监控,确认嫌犯和案情性质后,便移交给西城区刑警大队,由田弘负责后续调查取证和审讯。 案情性质并不复杂,除了见义勇为的女生手臂骨裂,万幸没有其他群众受到伤害,后续主要审讯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再提交给检察机关。 路上,田弘已经收到从嫌疑人进商场到被两位女生联手制服的所有监控,也将三人的身份信息全看了一遍。 监控中,嫌疑人穿着黑夹克在商场到处转悠,最后选择一家多数是年轻女性的饰品店进去,再挑选下手目标。 先不说他是否认识盯上的目标,只看他在监控中的一系列行为,十分典型,没有什么疑点。 但这个周怀夏有点……不一样。 田弘反复查看她进店后到冲向货架这段时间的监控,从头到尾,她和黑夹克男人毫无接触,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错过,到后面她更是站在最角落,背对着所有人。 最角落有遮挡,算是死角,只能拍到周怀夏小腿,直到她忽然后仰的一刹那才露出半张皱眉的脸。 田弘从监控中见到周怀夏的脸消失在监控中,又突然转身,跌跌撞撞绕过货架,她目标很精准,绕过了几排货架才转弯,然后停下,猛地撞向那排摆满水杯的货架。 当然,她那个角度的确可以看到嫌疑犯拿出菜刀。 但周怀夏神情变化的太早了。 田弘来回拉了七八次监控进度条,确定在嫌疑犯拿出菜刀前,周怀夏脸色已经变了,他甚至有种错觉,她似乎……提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不过,田弘也知道自己的错觉不切实际。 两个女生和嫌疑犯没有任何关系,周怀夏更是a市人,九月才过来上学,和对方不存在交集。 可能像巡警说的,两位高材生的反应就是快。 “对。”周怀夏捂了捂戴上护具的右臂,慢慢道,“我肚子不舒服,本来想和室友说一声去卫生间,结果看到有人拿刀,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撞上去了。” 她室友吕谨确实和嫌疑犯只隔了一个货架,身体不适匆匆走出来也合情合理。 “你做的很好。”田弘目光扫过她右臂,略关切问道,“都来医院了,肚子不舒服,没让医生顺便看看?” 周怀夏摇头缓慢道:“大概是因为今天来学校前,在家吃多了螃蟹。” “螃蟹性寒,不能多吃。”田弘又问了几句,事情经过大差不差。 到底只是问询,又是见义勇为的人,田弘面上温和,没有太过深究,见周怀夏起身晃了晃,还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周怀夏慢吞吞道。 “回去洗个澡,早点睡觉,别想太多。”田弘发现她虽然当时反应快,但现在可能回过神,觉得有点后怕,脸色苍白如纸,甚至都站不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等在外面的吕谨马上走过来,手里还有杯水。 “给。”吕谨把纸杯递过去,再从口袋掏出几包药。 刚才换周怀夏进去问询时,她说自己可能腹泻,请她帮忙买点药。 于是,吕谨从吕志华女士办公室里找出了半盒免费的蒙脱石散。 旁边田弘视线扫过她手里的药:“如果腹痛严重,伴随头疼,还是要去验个血。” 吕谨仰头看着田弘,推了推眼镜,语气崇拜:“队长,您连这个都懂,不愧是刑警。” “……平时见多了。”田弘道,“你们早点休息。” 他还得等嫌疑人清醒后审讯。 周怀夏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水这么热,没有勺子,我怎么把药搅拌均匀?” ? 又来了,令人烦躁的周怀夏只有今晚在店里短暂地闪耀了一下。 吕谨忍了又忍,拿起一包蒙脱石散示意:“你撕开直接倒进嘴里,然后把水灌进嘴巴,再摇晃脑袋,就能喝下去了。” 周怀夏:“……水太烫了。” 吕谨面无表情:“我掺了冷水,现在是温的。” 周怀夏:“还是太烫,你能帮我买瓶矿泉水吗?” 吕谨深呼吸,闭了闭眼:“……等着!” 她转身去楼道自动贩卖机。 周怀夏低头慢条斯理撕开蒙脱石散,全部倒入纸杯,用手指搅拌两下,指背沾上的白沫往嘴边一擦,随后走向垃圾桶,将杯子和空包装袋全部丢进去。 等她回来,周怀夏伸手接过矿泉水:“你好慢,我已经喝完了。” “……” 天天走路跟乌龟一样的人,居然也有资格说她慢? 吕谨拿出包纸巾丢给她:“擦擦你的嘴吧,都是粉末。” 活祖宗。 要不是看她身体不舒服,她早走了。 最后两个人坐上了吕志华女士的车,由吕教授亲自送回校。 原本吕教授想让吕谨跟自己一起回家,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吕谨不想回去。 家在市中心,离s大远得很,她还没把研讨会听过的东西整理出来。 “算了吧。”吕谨拒绝,“我回校住。” 吕教授想了想道:“也好,小周手臂受伤了,你可以帮帮她。” 吕谨想说自己是回职工宿舍,但扭头看了眼脸色苍白靠着车窗的周怀夏,最后还是拖着长长的声音:“知道了。” 吕教授将两人送进宿舍,没有多待,她明天早上还要飞去外地开会:“小周,吕谨是本地人,对s大又熟,你有什么事,尽管和她说。” 周怀夏应下:“好。” 等吕志华女士一走,吕谨坐下长舒一口气,今晚上过得实在有点刺激,她回头看着周怀夏,主动问道:“待会你洗澡需要帮忙吗?” “不用。”周怀夏回完家庭群的消息,抬头道,“我随便擦擦。” 到周怀夏洗漱完上床,已经快十二点,她戴上眼罩,安静躺着,耳边听着下面吕谨偶尔传来的翻书声,罕见没有立刻入睡。 太奇怪了。 周怀夏重新回想一遍当时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认为可以分成虚幻和现实两部分。 虚幻的是当时那幕菜刀砍在脖颈上鲜血喷溅的画面,就算砍在颈动脉上,也不至于到漫天血雾的程度,更像梦境中经过夸大的幻想,而实际上也并没有发生。 至于她“看”见的那两名穿着水手裙的女生和黑色夹克的男人,则在现实同步发生。 周怀夏翻过身,忽然摘下眼罩,从床边置物篮中翻出一面折叠镜:里面的人皮肤苍白近乎透明,目光中带有淡淡疲倦,眼尾略弯上翘。 和当时在店内镜中“看”到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周怀夏紧紧握着镜子,她似乎先是见到男人脑海中的幻想,再成为了黑夹克男人,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四周。 ……第一视角。 “你压到手臂了。”吕谨刚起身准备倒杯水,就看到斜对床的周怀夏也不管右臂情况,直接侧身拿着面镜子,“大晚上的,不用揽镜自照吧?” 周怀夏霍然坐起身,又是第一视角! 寝室薄弱的床板发出砰声,吕谨倒退一步,犹疑道:“别生气,你照你照。”乌龟周都气得蹦起来了。 周怀夏脸色极为难看,她扭头看向吕谨:“医学院之前有人出事,出什么事了?” 9 第 9 章 “啊?” 这话题跳得太远,吕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天警车从医学院出来,你说有人出事。”周怀夏干脆掀开被子,从上铺爬下来。 吕谨看着周怀夏笨拙的动作,连忙上前站在她后面,张开双手半护半扶:“你慢点,手才上护具。” 好端端的,她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难道熬一天夜就熬疯了?才十二点,也不算熬夜吧? 周怀夏落地,伸手紧紧抓住吕谨问:“是不是有人上吊自杀?” “呃……”吕谨手臂被她抓得生痛,却没有否认,“是有学姐上吊自杀了,你从哪看到的消息?” 周怀夏得到答案,陡然松开吕谨,像是脱力般靠在柜子上,神情说不清的复杂。 “怎么了?”吕谨奇怪看她,“你认识那位学姐?” 周怀夏没回,半晌后才又问:“她在哪自杀的?” 虽然吕谨不太想提这件事,但两人才合力见义勇为一次,也算刚建立革命友谊,见周怀夏想知道,她还是开口:“医学院后山。” 医学院背靠一座不高的后山,偶尔会有学生去那散步休息。 周怀夏抬眼,忽然问:“她穿着黑色风衣、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切尔西皮靴,是不是?” 吕谨当即皱眉:“连你也看到了照片?” 她以为辅导员已经通知医学院所有相关知情的人,不准将照片发出来。 那股被扼住的窒息感仿佛再度席卷,周怀夏几乎站不住,弯腰捂着脖颈,难以喘息。 “周怀夏?”吕谨见状不好,连忙扶着她坐下,手抚着她背,却摸到一身冷汗,“深呼吸!呼吸!” 周怀夏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窖中,彻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四肢僵硬,血液几乎停止流动。 那天和平常分明没有区别的下午,她以为只是误入了一个精神高压人的噩梦,完全不知道是现实正在发生的事。 她亲眼……不,是亲身体验了他人上吊自杀的经历。 “你肚子疼还是头疼?”吕谨觉得周怀夏状态不对,哪有人突然一下流这么多冷汗的,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们还是回医院做检查。” 她怀疑室友是细菌感染导致的食物中毒,但周怀夏并没有发热的症状,只是捂着脖子,也不像要吐的样子,不管怎么样,还是去医院更保险。 周怀夏深深呼吸几轮,才逐渐平复下来,她握住吕谨拿起手机要叫车的手:“我没事。” “但……” 周怀夏侧过脸看向吕谨:“你是看到她自杀还是有她的照片?” 那天吕谨回来的格外早。 吕谨沉默片刻后道:“我只看到她从后山被抬出来,照片是几个小群里传出来的。” 她只是去蹭课的,没想到撞上那一幕。 小群的照片更直接,应该是第一时间发现的学生拍下来的,人甚至还挂在树上。 “我想看看照片。”周怀夏道。 “你……”吕谨下意识想拒绝,但周怀夏神色肃正,不像只是单纯好奇八卦,“我找找。” 群里每天都有各种手术照片发,时常被屏蔽,相比之下有完整人体的那张照片反而一直保存了下来。 吕谨翻了一会就翻到了:“你真要看?” 周怀夏伸手,掌心朝上,静静看着她。 吕谨只能将手机给她,口中问道:“她是我们学校神经科学的博士生,很年轻,才24岁,可惜没扛住压力。你和她什么关系?” 周怀夏点开照片,目光扫过陌生年轻女性的脸,看着她身上熟悉的衣物,随后两指放大照片,直到能够看清那双垂落下来的黑靴。 不出所料,黑靴上有道划痕,划痕四周表面的皮微微翘起。 和她在“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周怀夏将手机盖在桌面上,闭了闭眼睛,随后起身:“我困了,先睡了。” 吕谨茫然看着一只手抓着扶手慢慢爬上床的周怀夏,满脑子问号,她突然搞这么一通,反应这么大,结果看完照片就要睡觉? “你还没说和那学姐什么关系?”吕谨站在下面,仰头刨根问底,“你是不是认识她?” 周怀夏侧身向内,背对着外面:“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吕谨:“……” 行,她算彻底知道了,周怀夏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周怀夏。 “算了,我也早点睡觉。”吕谨关灯前还不忘提醒她,“要是不舒服就喊我一声。” 寝室内的灯熄灭。 周怀夏面朝着墙壁,在黑暗中睁着眼,一动不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知道自己进入大学后,入梦的频率在增多,距离也在变远,但没想到这个能力还会变化,她甚至能进入别人的身体,透过他们的眼睛,看他们所看。 周怀夏盯着白墙上的黑点,她是怪物吗? …… “早。” 6:30,吕谨准时起床,见到斜对面的周怀夏也从上铺爬下来,她右臂被护具绑着,动作更慢了。 周怀夏:“早。” 吕谨打量她脸色,发现比昨天晚上好看不少,于是放心了,还主动问:“待会我要去图书馆,你去吗?”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怀夏要起这么早,反正到最后还是随地大小睡,但她们关系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过命交情了。 吕谨表示愿意尊重她的古怪。 “不去。”周怀夏拒绝。 这让吕谨一愣,随后她推了推眼镜:“那你在宿舍好好休息,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打我电话。” 等她出门后,周怀夏没有待在寝室,而是出门朝医学院走去。 医学院占据s大最角落一处,周怀夏还没去过,她四处转了一遍,终于走到后山。 后山有规划好的几条小道,看得出时常会有学生上去走动,整个医学院的监控比她想象中的要多,连这山上几处茂密高大的乔木上都挂了监控摄像头。 “哗啦——” 周怀夏走到一半,听见水流声,扭头看去,才发现旁边有一个水车正在转动,转落下来的水顺着水渠缓缓往另一个方向流。 想起那天下午耳边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她转身朝水流方向走去。 石砖台阶太干净。 周怀夏脚步一顿,转而踏出小道外,踩在枯褐色落叶上,鞋底微微下陷,她走了几分钟,目光忽然凝在不远处的一株枫树。 她加快步伐走过去,站在一根横长的枝干下方,转身停下,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腐烂木香混着林中独有的清新。 ……就是这里。 周怀夏仰头看向树枝,枫叶变得更红,上空那根枝干上还留有几道麻绳剧烈摩擦过的痕迹,表明这里曾发生过的事。 她的心彻底沉下去。 无论是上吊的医学院学姐,还是拿菜刀的黑夹克男人,都在提醒周怀夏一件事,她不再只会进入别人的梦境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份能力日后还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份能力消失。 周怀夏不想被人当成怪物。 …… 在后山待了许久,周怀夏将情绪全部收敛,恢复往常慢吞吞的样子,往二馆走去,她在门口见到一辆安装车朝第五大道走去。 好像是监控。 周怀夏看到车上工人手边的箱子,想了想跟了上去。 “欸,是你啊,同学。”先前晚上抓住她掀井盖的保安也在,见到周怀夏立马认了出来,“怎么又来这了?” 周怀夏:“我看到安装车,好奇过来看看。” 保安:“国庆前一直有学生写信反映学校多处地方没有路灯和监控,所以后勤管理处那边加急订购了一批,这几天全部能装好。” 周怀夏点头:“学校响应的速度很快。” 今天去医学院转了一圈,那边监控多,后面也不需要她再写信。 保安摇头:“听说有个叫周怀夏的学生,天天往校长信箱里定时定点实名轰炸,信写得那叫一个危言耸听,最后让校长亲自过问了。不然后勤管理处起码也得一两个月才能订购这些东西。” 周怀夏清咳一声:“是吗?叔,我先走了。”幸好当时拿出一卡通,她特意用手指挡住了名字。 保安:“行,你去吧,以后有监控,想丢猫的学生也得掂量掂量。” …… 吕谨校园生活过的两点一线,周怀夏跟着她一直到十月中旬,没发现任何端倪,她每天不是去图书馆,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 周怀夏也再没有进入有关猫的梦境。 倒是学校这边知道了两人在商场见义勇为的事,决定要给她们评先进个人,同时还有奖金。 “一人一万呢!”吕谨感叹,“还是咱们学校大方。” 周怀夏靠在椅子上打瞌睡,闻言努力睁了睁眼睛:“明天是不是要去领见义勇为市民证书?” 吕谨点头:“对,上午十点,也有奖金,每个人一千。” 周怀夏打了个呵欠:“案子审完了?” “不知道,应该吧。”吕谨想了想道,“明天可以去问问。” 第二天,两个人在各自辅导员的陪同下,一起到西城区公安分局领取荣誉证书。 正好那天问讯她们的田弘队长也在,吕谨主动上前问案子的情况:“队长,那个嫌疑人是精神出了问题还是怎么了?” 附近的年轻刑警余天明和同事低声唠嗑:“这女大学生喊队长可比我们还顺溜。” 田弘:“他精神没问题,一个三十好几的无业游民,想出来杀人找刺激。” 拿着菜刀也不敢去砍男人和健壮的女人,最后将目标落在了两个纤瘦的女高中生身上。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两个女大学生扑倒并夺走了刀。 今天周六,拿到荣誉证书后,两位辅导员拍好照后,便各回各家。 到学校后,吕谨说先不回寝室,要去职工宿舍。 “你……” 周怀夏还没问出口,吕谨抢先一步解释:“去拿吕志华女士的笔记。” 事到如今,她已经习惯室友粘人的行为:“你想一起去就一起去。” 周怀夏至今没发现吕谨有什么心理变态的行为,除了每天往保温杯里倒东西和早上雷打不动的一套太极拳。 但左右无事,她就当散步,跟着吕谨一起过去。 教职工宿舍远离教学楼,平时没多少学生会过来,路上比较安静,所以那道猫声也格外清晰。 周怀夏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有猫!”吕谨扭头看向花坛绿化带里,蹑手蹑脚挪过去,一边还学着猫叫,成功吸引绿化带中的那只三花猫的注意力。 吕谨蹲在地上,伸手挠它下巴,一边夹着声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 周怀夏站在旁边,盯着她和她手里的那只三花猫,吕谨看起来像个变态猫奴,努力控制着嘴巴不去亲猫,根本看不出…… 撕裂的疼痛暴起,她脑海中倏地被塞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熟悉的是面前这只三花猫,陌生的是一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用力死死掐着猫的脑袋,直直往地上按住摩擦。 周怀夏后退一步,惊愕看向正蹲在地上亲昵摸着三花猫脑袋的吕谨。 这是……她的幻想? 10 第 10 章 这是第二次。 在她没有入睡的时候,脑中突如其来多出片段画面,上一次还是黑夹克男人想要持刀杀人。 周怀夏紧紧盯着吕谨,两人相处已经一个多月,她始终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心理变态的倾向,甚至有点过于理想主义,但此刻只有吕谨在逗弄这只三花猫。 除了她,这里还有谁? “你在看什么?” 吕谨正挠着三花猫的下巴,抬头就看见周怀夏皱眉环顾四周,目光透着警惕。 周怀夏冷冷道:“要拿笔记就快点上楼。” 吕谨恋恋不舍松开三花猫,站起身:“拿拿拿,好端端你生什么气?”突然这么冷淡,怪唬人的。 职工宿舍里有吕志华以前用过的一些书和笔记,吕谨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观摩参考,这次也不例外,她从里面选了几本,小心翼翼塞到包里。 刚从书房出来,就看见周怀夏从阳台绕了一圈回来。 “看完没?”事到如今,吕谨已然习惯她这副领导巡查作派,“我拿好了,回寝室。” 下楼的时候,吕谨无意间瞥到周怀夏手机屏幕,顿时大惊:“你为什么在看这个?” 周怀夏竟然在浏览租房的信息,她都没嫌她烦,怎么她还要搬离寝室? “你闭嘴。”周怀夏现在不想听吕谨说话,会影响她判断。 吕谨推了推眼镜,瞄着她退出来又点进去另一个页面,嘴巴停不下来一点:“你看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干什么?” 两人往23栋寝室楼走去,周怀夏还在翻租房信源上的照片。 s大教职工宿舍分布几处,有的还在校外,校内这一块的职工宿舍共有七栋,两栋老公寓,每栋六层,没有电梯,另外几栋则是不同时期建的,十几层还有电梯。 周怀夏在翻另外几栋的租房照片,确认这几栋后建的职工宿舍卫生间的装修和吕谨她妈分配的职工宿舍不同。 如果她能感知到别人过于激烈的幻想,刚才在教职工宿舍楼下的画面,怎么看都是吕谨脑子的想法。 周怀夏停下来:“你是不是带着医用手套?” 吕谨毫不犹豫承认:“带着,你要?” 她脱下书包一侧肩带,从小包里拿出一双白色医用手套,递给阴晴不定的室友:“给。” 周怀夏没接:“戴上。” 吕谨:“啊?” 周怀夏盯着她的手,重复:“你戴上。” 之前两场梦中她没有太注意那只带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实在是一般人的手戴上手套后,都长得差不多。 吕谨一脸古怪看着周怀夏:“你要干什么?” 不会要玩什么主人游戏吧?这就有点太超前了。 实在受不了室友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自己,吕谨还是主动妥协,熟练戴上两只医用手套,然后伸出十指给她看:“戴上了。” 周怀夏:“……” 说实话,她分不清吕谨的手和自己“看”见的那只手有什么区别。 吕谨还在追问:“要我做什么?” 周怀夏:“算了,不需要……” 她正要转身,眼前又倏地闪过一幕:那只才见过的三花猫被一只带着医用手套的手猛地丢砸进浴室。 “嘶——” 周怀夏抬起左手用力捂着自己刺痛的双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吕谨放下手:“你怎么了?”周围也没起风沙啊。 周怀夏忍着眼睛的不适,问她:“你对2栋和3栋教职工宿舍有多熟?知不知道哪些人是医学专业的?” 她看见了。 刚才那只手丢砸三花猫时,洗手台一闪而过的男士洗面奶。 不是吕谨。 周怀夏现在分不清这是别人的幻想还是现实正在发生的事,但她必须去确认。 吕谨一头雾水:“2栋和3栋都是分给医学老师的宿舍,不过有一些老师不住,就租给了校内的学生。怎么了?” 自从认识周怀夏后,她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怎么了”这句话。 “男的,医学专业,独居。”周怀夏问吕谨,“有哪些人,他们住哪?” 老公寓只有一个卫生间,刚才的洗手台很空,没有多余人的痕迹,只有一个装着牙刷的漱口杯和一支男士洗面奶。 “我怎么知道……”吕谨搞不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仔细回想了一遍,“独居的男老师只有3栋602和101两位,虽然我不清楚租户的情况,不过我知道都有哪些房子租了出去。” 老公寓都是以前分配给医学教授的,吕谨也算在这长大的,对他们的情况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周怀夏一把拉住吕谨:“回去!” 吕谨糊里糊涂跟着她往教职工宿舍方向跑:“你能不能告诉我个回去的理由?” 周怀夏道:“你带我去确定2栋和3栋还有哪些租户。” “确认这个干什么?”吕谨说着,开始点评,“不过,周怀夏你跑得真慢。” 她背着装满东西的书包,猛地加快步伐,扯着室友朝教职工宿舍狂奔,一头自来卷的短发迎风飞扬,犹如兴奋脱缰的野狗。 被拖着跑得踉踉跄跄的周怀夏:“……” 两人本身就没有走太远,很快跑回了教职工宿舍,周怀夏停下来的瞬间,眼前发黑,胸腔呼吸的气息似乎都透着铁锈味。 “2栋一层还有六层全都租给了校内学生。3栋5层也长期租给学生。”吕谨站在2栋和3栋中间,推了推快掉下来的眼镜问,“现在能告诉我回来的理由了吗?” 加上两户独居男老师,一共八户。 周怀夏率先朝3栋走去:“借厕所。” 吕谨:“?” 周怀夏敲响101的门。 很快有人开门,里面站着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教授,见到周怀夏:“同学,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肚子疼,想借个厕所。”周怀夏说完,径直侧身穿过这位男教授,不给他反应时间,直奔公寓卫生间。 吕谨站在外面,脸色僵硬笑道:“杨教授好。” 周怀夏疯了吗?又是肚子疼,怎么不去她家?竟然这么冒冒失失闯进别人家! 门口的杨教授没太介意:“小吕,这是你同学?” 吕谨真想说不认识她,但还是勇敢担起责任:“室友,她这个人经常肚子疼。” 周怀夏只进去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出来,门口两人寒暄话都没说完。 吕谨:“你好了?” “谢谢老师。”周怀夏对杨教授道谢,出来就往楼上跑。 “等等我!”吕谨和杨教授告别,也连忙追上去。 周怀夏站在501气喘吁吁敲门,过了一会,开门的是一个女生。 “抱歉,敲错门了。” 吕谨站在楼梯口,看着周怀夏转头就去敲502的门,她走过去背着还没关门的女生,低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的周怀夏,让她想起来那天她突然问医学院学姐上吊自杀的情况,眼中带着说不清的复杂,全然没有平时慢吞吞的样子。 “笃笃笃!” “确认一件事。”周怀夏又敲了一遍门,没人过来,她回头看着对门的女生,“你好,这里住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对门女生半掩着门:“男的,你们找谁?” 周怀夏:“他在这吗?” “在吧。”女生道,“应该刚回来不久,我听见关门声了。” “砰砰砰!” 周怀夏用力拍着门,盯着紧闭的门,那股预感更加强烈。 吕谨站在旁边,想阻拦她堪称着魔的行为,但又一直没动。 足足过了一分钟,终于有人打开门,露出一点缝隙,里面顿时传来电视声音。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性,戴着黑框眼镜,嘴唇上方有没刮干净的两撇胡渣,站在门内,透过房门缝隙,不耐烦看着周怀夏:“你谁?” “哪来的血腥味?”旁边吕谨突然道。 周怀夏当下毫不犹豫用尽力气推开房门,朝卫生间走去。 男生没料到她会突然用力推门,一时不防,被撞得倒退数步,等反应过来,周怀夏已经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 男生眉毛倒竖,怒喝道,大步跨去伸手要抓住周怀夏。 “哎,别动手!”吕谨跟着进来,连忙扯住男生。 被她一干扰,周怀夏已经跑到卫生间门口,猛地将门推开。 “砰!” 卫生间的铝框玻璃门重重撞在墙上。 周怀夏看着卫生间内的情况,停在原地,扭头看向冲过来的男生,目光冰冷:“是你。” 11 第 11 章 淋浴间扶手上倒挂着那只三花猫,被黑色鞋带牢牢绑住,腹部被划开长深一道口子,已经能看到里面的内脏器官,因为挣扎,甚至有掉落出来的趋势,血滴滴答答流下,打湿了猫下巴,再又滴在陈旧白色瓷砖地面。 它哀哀叫着,却被特意放大的电视声音遮掩大半。 男生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不经过他同意,强行撞门冲进来,卫生间内根本没来得及处理,沾了血的手套直接丢在洗手台上。 周怀夏冷冷盯着对方,她怀疑先前自己那两场梦在现实已经发生了:“你杀了多少只猫?” 男生从她推开卫生间门后,明显慌乱起来,一时停在原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猫摔了,我想救它。” 旁边吕谨本来就闻到屋内更浓郁的血腥味,听到周怀夏的话后,悚然一惊,立马松开男生,朝卫生间走去,见到里面的情况,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扭头怒道:“你放屁!刚才我们在一楼碰见它还好端端的!” 她音量不小,压过了屋内电视的声音,外面的门没关,对门女生早就犹豫地往里好奇探头,刚好一楼的杨教授因为听见之前周怀夏砰砰敲门的声音,正在往上走来。 对门女生见还有人过来,顿时底气充足,快步进来,走到卫生间围观,她看见里面的情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手机却悄悄拿了出来拍照。 吕谨已经环顾四周,拖着客厅一把木椅冲进卫生间,她将椅子靠近墙壁扶手,脱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大包东西,用剪刀直接剪断鞋带,一手小心翼翼托着猫,放在椅子上,尽可能减少它移动的范围。 “这是在干什么?” 杨教授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屋内对峙的几位年轻学生,他听见声音,怕出事才连忙上来。 周怀夏:“老师,这个人长期虐杀动物。” 杨教授一听,立刻走进来:“刘闻,怎么回事?” 这个学生是医学院的一名研究生,他和他导师互相认识,所以偶尔在楼内碰见,会打个招呼。 叫刘闻的男生否认:“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猫都被你开膛剖腹了,你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对门的女生站在卫生间,神情中也有愤怒,“老师,您过来看就知道了。” 杨教授皱眉走到卫生间门口,便看见吕谨戴着手套,正往无菌纱布上倒生理盐水,椅子上躺着一只浑身毛发血淋淋的被开腹的猫,她手脚利落地将湿润的无菌纱布裹住并固定猫的腹部。 “刘闻,这是你做的?”杨教授惊怒回头问道, 刘闻嘴角抽搐几下:“我只是想练习缝合手术。” 杨教授盯着这个学生,眉头紧锁:“刘闻,我也是医生,你对我撒谎?练习缝合可以用硅胶皮肤,甚至也可以用猪脚、鸡肉,你用一只活猫?” 刘闻脸上露出焦虑和愧疚,深深鞠躬:“杨教授,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好奇冲动,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这么做了。” 周怀夏忽然冷笑:“第一次?9月22日下午1点15前后,你不是将从竹园抓来的一只尾巴带黑的白猫杀了?” 刚直起身的刘闻,瞳孔猛缩,颧骨的皮肉都在抖动:“什、什么?” 那两个梦不是第一视角,周怀夏不确定是否像医学院上吊自杀的学姐一样,与现实同步发生。刚刚只是在诈他,此时见到刘闻的表情,当即确定。 “9月22日晚10点17,你用黑色塑料袋装着分尸的猫块,走到图书二馆第五大道,打开013井盖,将尸块丢了进去。”周怀夏神色冰冷,盯着满脸虚伪愧疚的刘闻,“是不是以为没有监控,不会有人发现?” “我看见了。”她拿出手机,“视频在里面。” 刘闻带着两撇胡渣的嘴唇在抖,垂落侧身的手握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手机,没有出声。 “是不是发现二馆和竹园装了监控,所以最近没找到机会抓猫?”周怀夏冷静编造,“因为我把视频交给了校长办公室和保安处,他们盯你很久了。” 她继续道:“刘闻,你不是初犯,而是长期虐杀猫。” 客厅内的杨教授和对门女生陷入震惊。 杨教授看了看周怀夏,又看向刘闻:“你……” 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正常,甚至有些腼腆的男学生会长期做出这种事。 “什么竹园?”吕谨小心翼翼端着椅子,将猫从卫生间带出来,只听到个大概,她放下椅子,看向周怀夏,脑中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你在说我撸过的那只尾巴带黑的白猫?” 刘闻脸剧烈抽搐几下,然后诡异平静下来,面上带着无所谓:“哪又怎么样?我压力太大,需要发泄而已。” 他耸了耸肩,竟然轻松下来:“难道要抓我去坐牢?杀猫不犯法吧?” 刘闻看着屋内三人愣住的表情,瞬间笑出了声:“大不了让学校给我做做心理辅导,说不定我会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 “操!”吕谨大怒,伸出手指着刘闻,“我上面有人,别说学校,以后整个s市医院都让你混不下去!” “小吕,别胡说八道!”杨教授按住吕谨肩膀,看了一眼椅子上的猫,“赶紧带着猫去医院,找兽医治疗。” 有些话明面上不能拿出来说。 杨教授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后,看向对面的人:“刘闻,你不能这么做事,如果心理压力大,该治疗治疗。待会你的导师和辅导员会过来,你们三个也别在这待了。” 要去动物医院,不能直接抬着椅子去,吕谨向对门女生借了块菜板,用毛巾裹住,勉强当固定的板子,方便抬起。 等她弄好一切出来时,周怀夏还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她低头摆弄手机,脚下是吕谨的书包。 吕谨小心翼翼端着临时充当手术担架的菜板:“周怀夏,走了。” 周怀夏弯腰提起书包,停在对门,对女生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发帖?” 女生有点尴尬:“被你看见了。” 周怀夏拿出手机:“我有一段刘闻承认自己长期虐猫的录音,你要不要?” 她把自己编造的视频和监控那些话,还有吕谨和杨教授那句话剪掉了。 “要!”女生接收周怀夏发来的录音,又有点犹豫问,“这件事……就这样了吗?” 周怀夏近乎自嘲:“刘闻没说错,即使长期虐杀猫,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她看向女生手机:“希望你的帖子有点效果,至少能让学校的人戒备监督他。” 两人从职工宿舍3栋出来,叫好的车已经停在楼下,吕谨和周怀夏抬着菜板,坐车前往动物医院。 …… 三花猫活下来了。 因为发现及时,又有吕谨做好了急救,最后在动物医院被兽医救治成功。 但被分尸丢进下水道的那只白猫,甚至找不回尸体。 刘闻也如他所说一样,学校安排了心理辅导,并和他父母联系沟通,因为有多人证实,学校根据校规对他进行记过一次。 仅此而已。 唯有论坛议论纷纷。 对门女生发的帖无论标题内容,还是血腥的图片都极其引人注目,更不用提本身刘闻行为的变态,几乎一夜之间,帖子便在全校传开。 所有人都知道刘闻这个人是个虐猫狂,也对学校的处置结果不满,但真正有效的证据,也只有对门女生拍的那几张卫生间内鲜血淋漓的三花猫。 学校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407寝室,吕谨转过椅子,看着双手垂落身侧,脸直接贴在桌面上闭眼睡觉的周怀夏,“你怎么知道刘闻抓住那只三花猫的?当时我们一直在一起。” 周怀夏:“梦见的。” 吕谨:“……我在认真问你。” 周怀夏眼皮动都不动,仿佛陷入沉睡。 吕谨:“你真的亲眼看到刘闻把白猫丢进下水道?” 周怀夏:“嗯。” “我不信。”吕谨推了推眼镜,“你都把录音发给了对门女生,却没有发视频,而且还剪掉了那段提交给校长办公室和保安处的话。” 她下定论道:“你肯定不在现场。” 周怀夏又不吱声了。 吕谨:“很奇怪,你居然能将刘闻虐杀白猫的时间精准到几点几分。我本来怀疑你给学校的猫装了微型摄像头,但你又拿不出视频,而且刘闻都没发现,说明没有这东西。” 她继续问道:“周怀夏,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周怀夏依旧脸贴在桌面上,只有嘴巴在动:“根据他回职工宿舍随口编的时间,你也信?” 吕谨忽然低头翻手机通话记录:“不对,9月22日晚10点20分,周怀夏,你莫名其妙给我打了电话。十一点二馆闭馆的时候,你和保安在门口干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到处充满矛盾。 “嗯。”周怀夏眼皮动了动,“就是那个时候看到他丢猫的背影,本来想去看井盖里的东西,但我被保安抓住了。” 吕谨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太对:“我觉得你在骗我。” 周怀夏睁开眼,慢吞吞直起身,转过身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向吕谨:“我有特异功能,可以看见一切罪恶。” 吕谨面无表情:“……呵呵。” 周怀夏扬眉不再多言,靠着椅子,打开微博消遣。 她目光停留在热一词条,忽然一顿,随后点进去看了片刻,慢慢站起来:“刘闻起码要被开除学籍。” 12 第 12 章 要开除学籍一般取决于学校的纪律规定和事情严重程度,以及社会影响。 而刘闻恰好踩在这根线内,他表面说自己心理出了问题,学校又拿不出更多的证据,哪怕论坛闹翻了天,全校皆知,仅凭一只被开腹的猫和一条承认长期虐杀猫的录音,记过已经是最大的惩罚,甚至学校还得派人给他做心理辅导。 报警更没人处理。 因为无法可依。 但现在事情性质不同了。 周怀夏看着热一词条下大v发出来的投稿,里面不光点名道姓指出刘闻虐猫的事情,将学校论坛帖子放出来,还给出了一系列聊天记录和视频图片。 聊天记录来源于匿名聊天室,刘闻所说的话全部用红框圈了出来。 他长期在网上炫耀自己虐杀猫的行为,甚至每虐杀一只猫都要留下照片和视频,发在匿名聊天室内。公布出来的照片血腥残忍,视频中不同的猫发出相同的惨叫哀鸣,瞬间引爆网友讨伐。 同时投稿人公布了刘闻的ip地址,甚至还比对了他社交平台入镜的房间照片和虐猫背景照片。 证据确凿。 刘闻行为恶劣,手段残忍,对学校学生造成心理安全产生威胁拍摄的视频和图片又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毫无疑问,这种严重程度完全足够学校开除他的学籍。 周怀夏视线停留在那只虐杀白猫的照片上,如果她早点明白那天自己不是在做梦,也许…… “学校在紧急召开纪律委员会。”吕谨在群里看到消息,咬牙道,“只开除都便宜了他!” 热一的视频和照片,她不想多看,看了难受。 这么多猫都死了,亏自己还经常逗学校的猫,却从来没发现它们出事。 周怀夏:“也许会被拘留。” 吕谨一顿:“真的?” 周怀夏给她看下方一条评论:“是个律师大v,说法应该可信。” 陈律:【刘闻虐杀猫的行为以极端、血腥的方式传播至网络造成恶劣社会影响,可能扰乱公共秩序,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26条,可以处以5至10天的拘留,并处500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拘留时间可增加至15天,并处1000元以下罚款。】 陈律:【另,如果追加网络传播罪,两者都是行政处罚,不会叠加计算,他最多行政拘留15日。】 吕谨推了推眼镜,反而更恼火了:“他杀了这么多猫,也只拘留15天!等他出来,离开学校后,又能动手了。” 周怀夏虽无奈,但还是冷静道:“至少热搜挂了他的照片,更多人知道他的样子,即使多数人会忘,但总有人记得,他再做不到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因为刘闻是s大的学生,名牌高材生的光环,格外引人注目,热一已经挂了一上午,再不紧急处理,将开始影响学校声誉。 中午十二点整,s大官博发布通告,正式将医学院临床专业二年级刘闻同学开除学籍的决定予以公示。 热一词条的热度开始下降。 周怀夏下午有专业课,撑着眼皮努力听,熬到五点半下课,刚出来就见到吕谨在外面等她。 “怎么了?”周怀夏奇怪问道, 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图书馆,难道受那些视频影响,看不下去书了? 吕谨拉过周怀夏,给她看微博,有点高兴:“他们都说刘闻有可能要被抓进去了。” 周怀夏拿起她的手机,原本已经降下去的热搜不知什么时候又成了热一,但词条换成了“刘闻是虐猫狂还是潜在杀人魔?” 点进词条一看,原来是刘闻最近聊天记录里的一句话引起大众恐慌,他说:【马上就要知道解剖人的感觉了】 不知道下午什么时候,这句话被其他大v截出来,怀疑刘闻的变态程度是否已经到了要杀人的程度。 虐杀猫没有明确的犯法,但杀人有。 “我打听过了,他发这条消息的那天,好像刚准备跟导师去科室,应该会参与一些简单的缝合和换药操作。”吕谨道。 不管他这句话是不是说自己其实是要给病人缝合,但在目前舆论下,他就是潜在杀人犯,迟早要杀人。 刘闻所拍摄虐杀猫的视频本身就表现出极端残忍的折磨手段,不光迅速传播并引发公众广泛愤怒,如今这句话又在社交媒体上造成大范围负面舆论,造成恶劣影响。 吕谨让周怀夏看下面一条评论:“那个陈律又评论了。” 陈律:【如果能认定寻衅滋事,轻则五年以下,严重五年以上。】 总之,刘闻有可能要进去了。 两人都以为这就是结束,谁料到了晚上,第一个发布刘闻事件的微博大v再度加了一把火,彻底点燃各大社交媒体。 大v新发投稿爆料,匿名聊天室内聚集的全是虐杀动物的人,他们互相买卖视频,继而向更私下传播。而刘闻靠着残忍专业的虐杀猫视频,一度获得匿名聊天室的追捧,营利不少。 投稿还有他们交易流水的页面截图。 事情直接到了刑法层面。 这次陈律的评论简单粗暴:【刘闻判刑,所有人坐牢。】 周怀夏:“……” 她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 公安那边需要调查时间,不可能一晚上发布结果,但匿名聊天室一定会被打掉,刘闻及聊天室内所有拍摄虐杀视频并牟利的人都将受到刑法制裁。 包括不限于寻衅滋事罪、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以及非法经营罪等。 总之,《刑法》为他们准备好了。 吕谨真心实意感叹:“多亏了这些投稿人。” …… 十一月,天开始冷了,隔三差五刮着寒风。 周怀夏已经提前穿上了羽绒服,每天裹得像企鹅,回到寝室就是睡。 “我觉得你应该要去检查身体。”吕谨捧着冒热气的保温杯,望着睡在上铺的周怀夏,“天天吃了就睡,眼底还有两个大黑眼圈。” 周怀夏裹着厚厚的被子,一动不动:“右边抽屉,我的体检报告。” “你什么时候做的体检?”吕谨说着,拉开右边抽屉,果然发现一叠厚厚的体检报告。 她推了推眼镜,站在下面认真翻看起来,发现报告还是上个月下旬做的,报告上表明周怀夏除了血糖检测结果表明低血糖,其余一切正常,是个十分健康的大学生。 吕谨翻到后面,震惊道:“你为什么还做了头部ct和脑电图,还有颈动脉超声?这种体检一般50岁以上的人才需要做,医生难道没有提醒你?” “还是你反复头晕头痛且家族有心血管疾病史?” 周怀夏闭着眼睛:“你很吵。” 吕谨安静下来,翻到最后一页,她发现报告里面还夹了张心理咨询科的病历。 姓名:周怀夏 性别:女 年龄:19 就诊日期:2030年10月26日 主述:病人自述睡眠不足…… 吕谨脸皱成一团,抬头看向上铺正在睡觉的周怀夏,她睡眠不足? 不过,吕谨看着报告的日期若有所思,最近一段时间周怀夏都不跟她去图书馆睡觉了,也不成天打视频,要不是还住一个宿舍,交流正常,她严重怀疑周怀夏和自己闹别扭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像从刘闻被抓住虐猫那天开始,周怀夏就不粘着她了。 吕谨将她们认识到现在所有相处过程回忆了一遍,突然脑子一个激灵,她拉过椅子站上去,伸手推周怀夏,震惊质问:“周怀夏,你当初是不是怀疑过我虐杀猫?!” 即使被人推了肩膀,周怀夏依旧稳如泰山地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沉睡中。 “别装睡。”吕谨推了推眼镜,已经看穿一切,严肃道,“你怀疑谁就借谁的厕所,借的第一个厕所就是我家。” 周怀夏:“……” “早发现那天我摸三花猫的时候,你眼神不对。”吕谨说着又开始质疑,“为什么突然就知道是独居男性?” 周怀夏被她推烦了,终于睁开眼,慢吞吞道:“都说了我有特异功能。” 吕谨哈了一声:“那我还是奥特曼之母呢。” 周怀夏:“……尊贵的奥特曼之母,您不去学习吗?” 吕谨冷哼一声:“今天不学了,吕志华女士赏了两张新开的游乐园票,让我们去玩。” 周怀夏顶着一头乱发被她拉起来:“你昨天怎么不说?” 吕谨习以为常:“吕志华女士忙忘了,今天才想起来票要过期,已经安排同城跑腿送票过来,待会就到。” …… 新开的游乐园很远,吕谨非要说让周怀夏感受s市的城市风貌,不坐地铁,改乘公交。 周怀夏站在公交上被挤得羽绒服都扁了一半,靠个高才得以呼吸,臭脸拉着横扶手杆,帮矮个子吕谨挤出一点空间。 车窗全被人贴满了,哪里看得到什么城市风貌。 吕谨艰难道:“这条线平时确实挤了点,哈哈……再过十三站,我们就能转车。” 周怀夏不搭理她。 两人就这么挤着摇晃了四五站,臭脸的周怀夏突然嗤了一声。 吕谨疑惑抬头,就见周怀夏扭头朝后面高声道:“差不多得了,你摸我屁股摸够了没?” 直白的话,让拥挤吵闹的公交车上顿时更加骚动起来。 吕谨顺着她视线看去:“?” 除去紧贴她们的几位中年大妈,离得最近的那名西装男还隔着一个女中学生。 凭吕谨学的医学知识,她可以断定那西装男手臂再长,也不可能碰到周怀夏。 而周怀夏这时已经朝西装男挤了过去。 13 第 13 章 破隐剑立在中间,浓金色剑意自地面晕开,而后竖起半圆剑界,将三人包裹其中,以阻挡四周不断袭来的杀招。 傅照危目光又一次扫过长央血流不止的右臂。 整个黄粱梦境内皆是灵体,先前能从储物戒拿出药膏,只因为他也是梦中人,所想即可得。但他清醒后,便无法再取出药膏给她。 如今,傅照危只能拿出与他早已融合一体的破隐剑。 长央没有察觉他的注意力停留在自己伤口处,问道:“要怎么算清醒过来?” 傅照危透过她略带青涩的脸,却看见那个清瘦却又如利刃出鞘的年轻女修,他缓缓道:“待你想起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便能清醒过来。” 长央拧眉,她是什么样的人? 傅照危掌心按在李知正灵府上,磅礴灵力不断涌入其中,供给他的灵体,与此同时浓金色剑界在变淡。 “长央,我与他灵力相接,受不得干扰。”傅照危神情平静,“剑界一破,无路可逃。” 长央眉头紧锁,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傅照危和李知正能否活下来,取决于她清醒与否。 越来越多戴着鼠首面具的修士赶来,他们像飞蛾一般,用尽全部力气,源源不断撞向剑界。 “砰!砰砰!” 撞在剑界上,没有倒飞出去,而是整个身体散作血点,消散于空中。 显然这些戴着鼠首面具的修士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 一批、两批动摇不了剑界分毫,但这些人还在增加,从城门破口的钻进来的那些修士同样没有停手,他们目光呆滞,只有攻击剑界这一个目标。 长央站在剑界内,望着闭目的傅照危,心中生出焦躁,她看得出剑界防御在变弱,而那些修士还在源源不断增多。 “咻——” 又一道红尾羽箭破空射来,径直穿过那些鼠首面具人的身体,高速旋转的箭头重重撞在剑界上,久久未落。 长央不由自主握紧手,这支箭并非远处高空射来,图浪宗掌门在靠近。 “嗡……” 立在中央的破隐剑剑身忽然震颤,金色剑界倏地大亮。 长央霍然扭头去看坐在地上的傅照危,他眉心缀有一点红,垂眸而坐时面容清冷超然,恍若谪仙,看不出任何强撑迹象。 ……除了唇色略显苍白。 “铛!” 剑界外的红尾羽箭力量消耗殆尽,砸落在地。 长央还未放松下来,那些拼命撞向剑界的鼠首面具人身形停顿,随即向两边散开。 远处一道身影看似缓步,实则以极快速度靠近,最后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是图浪宗掌门。 又或者说是黄粱梦境的意识代表。 长央看着靠近剑界的“人”,那张脸不再只是图浪宗掌门的样貌,而是不停变幻各种脸,唯独一双红色阴沉的眼睛不变,它的身体比原先要肿胀高大许多,那件图浪宗道袍也早已碎裂消失,浑身萦绕血气。 只见它最后停下来,突然张大嘴,随着嘶吼声响起,鼠首面具人和剑界外其他修士,皆化作血雾,被它吸入体内。 围着剑界攻击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但长央知道对面的东西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了。 即便还在剑界之内,长央也能察觉到剑界外的压迫感,那东西提起手中的弓,另一只手在半空一抓,红尾羽箭便搭在了弓上。 它对着剑界内的长央咧嘴一笑,拉弓射箭。 “咚!” 箭尖直击剑界。 这不算完,它再度凭空抓取,五只红尾羽箭搭弓射来,只听齐刷刷五道破空声袭来,一共撞向剑界。 “咚咚——” 剑界狠狠晃动,支撑的剑意变得稀薄。 傅照危却无法再分得力量给剑界,他必须全力护住李知正的生机。 剑界恐怕撑不到半个小时了。 长央转过脸看向两人,若那东西进来,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咚——” 又是□□利箭迅猛撞来。 “哗!” 剑界骤然如玻璃碎裂,立在中央的破隐剑震鸣倒地,而它的主人脸色苍白,唇角洇出鲜血。 长央倏地抬眼看向对面,它在移动! 当下,她毫不犹豫拔出右臂上半支箭头,猛地朝对面的东西掷去。 “铛!” 半支箭头还未靠近,便被那人形怪物打落,而长央也已持剑跟在箭头后方,与它迎面相撞。 人形怪物的脸停在嘲笑上,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它手中的弓转瞬变成锋利无比的弯刀,狠狠朝着长央腹部切去。 长央察觉到凌厉刀风,甚至能闻到股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她躬身躲避,腰间仍被割开一道伤。 她不知道那弯刀的来历,只感觉刺痛伤口上有腐蚀感,似乎有什么脏污进入体内,消耗灵力,模糊心智。 那瞬间本能告诉她。 ——该逃的。 不去管傅照危和李知正两个称得上陌生的人,她也许有机会离开。 然而,就在腰间血溅出刹那,长央微微侧身,右手持剑同样斩向那人形怪。 纵使知晓对方能避开,知晓自己修为不如对方,她依旧选择留下,与它决战。 “噗——” 人形怪躲也不躲,任由长央一剑斩来,落在身上的伤却能瞬间复原。 而它左手已然又多出一把弯刀,几乎同时,砍向她脖颈处。 长央黑眸一凛,身形下意识移步,如鬼烟飘忽,勘勘避开脖颈处,那弯刀重重砍在了她肩上。 肩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肉,弯刀刃砍嵌进长央骨头,发出刺耳声,人形怪的力量极大,死死握住弯刀下压,要将她压跪地,甚至扬起了另一把弯刀。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长央原本有些模糊的心智更加清醒,她一只膝盖已经半弯,就在人形怪另一把弯刀逼近时,她双膝曲下,摆脱肩上弯刀,跪地前身体极限扭转,右腕带动剑,借势斩向它小腿。 “刺如长针身不弯,腕锋一线剑意涌。” 一道男声忽然从脑海中冒出来。 长央扭转身体时,下意识肩背笔直,手中剑刺如长针,斩向人形怪。 “啊!” 人形怪一双小腿被齐齐斩断,它疯狂嘶吼一声,左手挥向她的弯刀已然落空。 长央趁势拉开距离,目光微凝,刚才那句话……她记忆中多出一道身影,有着极为英俊张狂的脸,他说这句话时,挥剑敲在自己手腕、肩背之上。 ……有人曾教过她剑术?他是谁? 长央灵台刺痛异常,却不再退避,而是任由这痛苦加深。 “是我们七杀星君,他一出手,鬼像石妖瞬间灰飞烟灭。” 又是另一个陌生青年略显热心的声音。 长央灵台犹如无数长针扎入其中,她视线混乱,看向再度逼近的人形怪,强撑抵挡。 她节节败退,身上伤口不断增多,重新长出新腿的人形怪愤怒至极,双弯刀牢牢砍在长央肩膀以及腰腹。 这一次,直接将长央重压跪地。 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压制着她,死亡不断逼近。 人形怪的怒火和得意只通过弯刀上的力量便可得知,长央被压着低头,心中极致冷漠地想:她一点也不想死,她要活得长久,她要强大到无人可挡。 她长央要做那巅峰之上的人。 这瞬间,无法形容的刺痛在灵台肆虐,然而在这片肆虐的混乱中,无数记忆纷至沓来。 “前辈,您后不后悔?” “后悔。” “道友,捎我一程,日后我为你加持转运。” “我,白眉。” “李知正应战!” “星界不允许杀人。” …… 长央忽然抬头,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黑色瞳孔中却皆是冰冷,她近乎呢喃道:“所有阻碍我的人、妖、魔,都将成为剑下亡魂。 ” 14 第 14 章 时间倒回中午12:25。 孙为和齐天明牵着手在西北口方向晃悠,仿佛只是一对在游乐园乱走的普通情侣,但他们来回瞟动的目光总会经过不远处的一条木质长椅。 长椅摆在路边,后方是一片草地,左前方百来米是云霄飞车,右边则是通往小吃街,人来人往。 没人坐在那条长椅上,因为旁边竖了一个“油漆未干”的警示牌。 这周六是游乐园试运行的第二天,门票减半,到明天结束试运行,一些基础设施还在调试当中,要等一周后才正式开园。 “注意,家属在靠近,警惕每一个靠近长椅的人。”田弘站在监控室,盯着数百块监控屏幕中的几块,对游乐园内便衣刑警们道。 孙为往旁边走了走,避开对面打闹的一家人,低声提醒齐天明:“来了,三点钟方向。” 齐天明转过身,假意为她整理头发,视线扫过长椅对面路上过来的家属。 头发黝黑,面相富态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有两个黑色的提包,他神情紧张地向长椅靠近,顶着肚子吃力把两个黑色提包从轮椅上拿下来,再用力塞进轮椅下方。 中年男人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人,又频繁看着手机,像在等电话和消息,犹豫着离开。 中午12:29。 “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孙为拉下齐天明的手,问道。 齐天明皱眉:“突然靠近的人太多了。” “太多?”孙为忍不住回头,发现不知何时起,路上来往的人又多了一层,甚至还停了下来,突然之间长椅附近到处都是人,“怎么……” “注意,有花车靠近!”田弘无意间瞥到一块监控屏幕,当即提醒所有人。 一辆西游记中玄武造型的花车已经从长椅右边过来,车上站着师徒四人,前后方还跟着一干妖精造型的演员,不停与路边的游客互动。 突然涌过来的那些游客正是从那边跑过来,抢在花车前面,想接到师徒四人手里准备丢下来的紧箍圈、钉耙等玩具。 场面要失控了。 田弘心生预感,紧急道:“所有人靠近长椅,快!出口的人注意可疑人。” 孙为、齐天明以及守在东南方向的刑警立马朝长椅方向跑去。 中午12:30。 花车上丢下来的一把绒毛武器玩具砸向了长椅那边,一堆成年人冲过去,同时花车忽然向两边释放干冰烟雾,释放西游记经典音乐,营造出师徒四人腾云驾雾的氛围。 四周监控屏幕瞬间全被白雾笼住。 “砰!砰!砰!砰!” 整个游乐园四个方向都准时放起烟花,原本就热闹的人群更加喧哗起来。 “操!”齐天明冲在最前面,弯腰往长椅下一看,顿时爆了声粗口,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道,“田队,包不见了!” “我这没看见可疑的人。”孙为皱眉环顾四周所有人,只看见兴奋的游客,没人手里提着两个黑色大提包。 监控室内,田弘下颌紧绷,回头看向后面的游乐园负责人:“为什么没有人告知会有花车经过?” 负责人呃了几声:“游乐园试运行的方案有好几版,我们一直在调整,这个……我忘了说,应该是隐藏惊喜。” “你们在耽误我孩子的命!”监控室角落的一名三十来岁穿着讲究的女人霍然起身,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狠狠指着负责人,落下泪来,“你们游乐园在草菅人命!” 负责人觉得冤:“本来试运行期间就比较混乱。” 何况是他们游乐园才倒霉,刚试运行就被这些人搅合,万一出了事,还会影响游乐园。 田弘握着对讲机:“守住所有出口,五百万现金不轻,要想带出去不可能悄无声息。” 又让人安抚家属。 …… “啊,还想玩一圈。”吕谨从云霄飞车上下来,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恋恋不舍道。 周怀夏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你去,我不去。” 再坐又要排队,她拒绝。 吕谨直接甩头,就算是整理了头发:“那我们去玩别的。” 【拿到了。】 一道沙沉的声音突然钻进周怀夏耳中,但她没看见任何画面,眼前也没有出现谁的幻想。 周怀夏皱眉朝前后左右看去,到处都是人。 “你找什么?”吕谨重新戴上眼镜,问四处打量的室友。 周怀夏:“你刚刚听见有人说话吗?” 吕谨理所当然道:“听见了。” 不等周怀夏松口气,她抬起下巴点着周围的人:“他们不都在说话吗?” 周怀夏:“……” 罢了。 两人去玩别的项目,还是要排队,吕谨专挑刺激的玩,到最后快要闭园了,临出门,她还趁着人少拉着周怀夏去玩一个项目。 结束后,两人搀扶着下来。 “这什么破项目,呕——”吕谨弯着腰,眼泪花花,“再也不玩了。” 周怀夏扶着路灯,一时没能说出话,她脑袋天旋地转,怕自己一出口就要晕倒。 下来的时候工作人员一个个道歉,说设备调试有点问题,旋转速度过快,造成了游客体验不适,于是给每个人送了一把手持迷你电风扇。 “都快冬天了,送电风扇?”吕谨捏了捏鼻子直起身,将电风扇揣进兜里。 【待会到了工地,要把人杀了。】 原本低着头的周怀夏倏地朝周围看去,一辆垃圾清运车路过后,对面七八位游客还在作呕。 刚才是男人的声音,不年轻,有口音,语调阴沉粗糙。 和对面那几个年轻游客对不上,但和周怀夏中午从云霄飞车下来时,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怀夏抬手用掌心撞了撞太阳穴,她始终没看见任何画面。 幻听? 自从上次得知上吊的梦真实发生过,周怀夏便不敢再随意忽略任何异常。 可……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种突然改变的异常信息。 如果是真的,就意味着有人要杀人,但她自己都不清楚谁要杀谁,连报警都没办法报警。 只知道一个语焉不详的“工地”。 吕谨伸手在周怀夏眼前晃了晃:“你还在晕吗?” “没有。”周怀夏回过神,闭园时间到了,游客都在离开,她犹豫着和吕谨一起出去。 六点,天已经开始黑了。 吕谨疯狂玩了一天,不想再站着,从园区门口的储物柜里拿出书包:“周怀夏,我们打车回去吧。” 等半天没听见回答,吕谨扭头一看,没看见人,再回头才发现周怀夏不知何时落在后方,停在那低头摆弄手机。 根据吕谨观察,周怀夏很少玩手机,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坐着睡,躺着睡,站着排队也能闭眼睡。 吕谨倒回去,站在周怀夏旁边,发现她正在地图上搜索工地。 未来杰出医生吕谨同学的优秀大脑高速运转,猛地抓住周怀夏的手,突然兴奋道:“说吧,又发现了什么?!” 周怀夏抬头:“你……” 她怎么…… 吕谨见周怀夏惊讶,瞬间志得意满,一本正经推了推眼镜总结:“找到虐猫的刘闻前,你在搜职工公寓租房照片,公交车上那个猥琐男骂你的时候,你在搜派出所。” 她道:“虽然想不通你从哪得来的消息,但我认为只要你莫名其妙用手机搜东西,就代表可能有事发生。” 当然,还有别的小细节她没说,比如这种时候乌龟周打字的速度会变快,脸又臭又冷。 某种意义上,吕谨说对了。 周怀夏不是全知全能,她时常需要确认自己所获得的信息真实与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上网搜。 她想着自己以前入梦有距离限制,如今应该也会有。 那道声音说“待会到工地”,也许就在附近。 不过周怀夏用地图搜了附近工地,发现2.3公里有个,2.7公里也有一个,方向正好相反。 “周怀夏,你没否认。”吕谨更加笃定,“真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不知道。”周怀夏升起一种无力感,“我不确定。” 吕谨认真道:“那就去确定。” 周怀夏摇头:“会有危险。” 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以想办法借力阻止,晚上工地,即便有两个人,她也不敢因为一个猜测而冒险。 吕谨盯着她眼睛看了半晌,一字一句道:“周怀夏,你想去。” “我想去,我还想活着。”周怀夏双手插进兜里,往前走,“回学校吧。” “你不怕后悔?”吕谨站在后面问道,“真出了事怎么办?” 周怀夏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地铁公交都在右边,你往哪去?”吕谨快步追上去,拉住周怀夏,“走吧,我陪你去确认。” 周怀夏转过脸:“说了……” 吕谨:“我们小心点,快去快回,有什么事随时准备报警。” 她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一瓶便携酒精喷雾:“没别的好用,先拿它防身。” 周怀夏皱眉看着手里的酒精喷雾:“还是太危险。” 她们要面对的也许是一个潜在杀人犯。 吕谨又摸出一把手术刀,在指间快速旋转了一圈,小声且自信道:“我刀用得很好,应该很会切人。” 周怀夏:“……” 她们是去确认有没有杀人犯,不是自己成为杀人犯。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2.7公里处的住宅建筑工地大门外。 吕谨把手术刀藏在袖口下车,等着另一头周怀夏过来。 周怀夏没立刻下车:“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在这等半个小时,如果我们没过来,麻烦报个警说这工地里面出事了。” 出租车师傅回头纳闷:“你们想干什么?” 周怀夏直接抽出一百块递过去:“我男朋友和这工地的包工头在一起了,就半个小时,出来后再给您一百。” 出租车师傅突然被塞一口大瓜,愣愣接过一百块,等她下车后,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包工头?男的女的?” 15 第 15 章 吕谨看着周怀夏下车走过来:“刚才你说要确认附近两个工地,为什么先来这里?” 明明另一个更近。 周怀夏:“这个工地开发商网上风评不好,最近停工了。” 她查了另一个工地的背景,是大开发商,基本设施完善,起码不会少监控照明和晚上巡逻的安保人员,这两个月又一直在动工,每天都有人进出。 如果想在工地做什么,这个本地中小开发商的工地概率更大。另外这个工地在建面积只有另一个工地的三分之一,转一圈更快。 两人走到“新宇建设”工地大门前,防护大门紧闭,但值班安保岗亭里没人。 吕谨认真问道:“我们怎么进去?” 周怀夏站在大门口,暂时没听见那道声音,她示意吕谨看最前面两栋房子:“封顶了。” 吕谨不明就里:“所以?” 周怀夏拉着她往旁边绕:“所以会有业主偷偷进去。” 两人才绕半圈,就发现一处围挡被人割破,露出里面的铁架,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钻进去。 吕谨见状当即对周怀夏竖起大拇指:“年纪轻轻,经验老道。” 周怀夏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她还没往里走,就被身后的吕谨抓住衣服。 “等等。”吕谨压低声音道,“先把手机静音,要是我们真发现什么,按影视剧定律,这个时候手机就会响。” “我手机从来都是静音。”周怀夏这么说着,还是检查了一遍,确认手机静音无误。 工地上的监控不是没有开机,就是被人砸坏了。 周怀夏紧紧攥着酒精喷雾,另一只手握着手机,随时能拨出提前输入的最近的派出所电话。 后方的吕谨突然走到旁边,伸出左手紧紧牵住她。 周怀夏看了看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又看向吕谨,低声问:“你干什么?” “我怕等会跑路你动作太慢才拉着你。”吕谨对上周怀夏的眼睛,难以置信,“你嫌弃我?” 牵个手怎么了? 当初周怀夏不分昼夜粘着自己,她都没说话,只在心里偷偷嫌弃! 周怀夏辩解:“我以为你在紧张。” 吕谨呵呵一声,右手握着手术刀问:“这工地有七八栋,我们从哪找起,找什么?” 工地里最前面两栋楼已经封顶,中间几栋只有一个高高的水泥框架,最后面是还在打地基的深坑。 周怀夏环顾四周,工地内没有开大灯,里面一片昏暗,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清周围,她低声道:“我们在外面转一圈就出去。” 她不想进那些楼内,看起来太危险。 按照以往距离有限制,如果再听见那道声音,那对方多半就在这里。 只要能确认地点,她就可以立刻出去报警。 两人逆时针绕圈,下脚极为小心,尽量不发出响声。 绕过最前方两栋封顶楼房,经过中间几排只有水泥骨架主体结构的房子时,周怀夏突然听见一道极低的声音,不由顿住。 “叔,把……” 音色年轻点且句子模糊。 这又是谁?难道是游乐园那道声音要杀的人? 不等她细想,吕谨猛地将周怀夏拉下,蹲躲在中间一栋外墙旁,她伸出手指朝右边指去,对着看过来的周怀夏做口形:“有人!” 周怀夏向右看过去才发现最边上那栋只有水泥骨架的楼内,走出两个男人,前面的男人矮点,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后面身形看着年轻瘦点的男人,手里拎着两个大包,看样子沉甸甸的,但他提得很稳。 这两个男人正朝着还在打地基的房子走去。 “叔,那边没出口。” 这回周怀夏听清楚了,是工地里有人在说话,不是她耳朵凭空听见的声音。 两个偷工地材料的贼? 贴着墙的吕谨连续推了两次眼镜,紧紧盯着前面男人肩上的麻袋,最后用气音对周怀夏道:“我觉得那个麻袋不对劲,好像装了活物。” 周怀夏顿时皱眉,立刻就要拉着吕谨悄然离开,没料到拉了个空。 吕谨已经一个闪身跟了上去,躲在前面工地堆积的建筑垃圾背后,想要更近距离确认麻袋的轮廓形状。 周怀夏咬牙,心中后悔,她早该知道吕谨这个人过度热血正义,碰到这种事不会轻易放手。她将前面能看清的路快速扫了一遍,随后屏住呼吸,紧盯着远处,弯腰曲膝冲向吕谨那边,准备拉着她离开。 结果,还没靠近那堆建筑垃圾,吕谨又单手捂着书包,往前蹿到一堆碎砖背后。 “……” 周怀夏冷汗直接出来了,今天第无数次后悔要来工地确认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 前面那两个男人已经停在了一处快完成基础开挖的深坑处,他们背对着这边,好像在说些什么。 吕谨和停在那里的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到十米,她在听他们说话,原本想看清楚那麻袋到底装了什么,却没料到两人忽然起争执了。 “叔,钱我们已经拿到了,没必要再动手。”年轻一点的长脸男人有点焦急,他不想犯杀人罪,杀了人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前面的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黝黑发红的中年男人脸,他解开肩上麻袋的绳子,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胖乎乎的,嘴巴里被脏污毛巾塞满,他穿着西装背带裤,赤着脚,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眼睛蒙着眼罩,脸色苍白,意识不太清醒。 吕谨看看他衣服上有暗色,像溅上去的血迹,再看到那双绑着的手,才发现小孩右手用毛巾粗糙包裹着。 这是绑架? 中年男人一把将小孩脸上的眼罩摘下来:“他现在看到我们的脸了,杀不杀?” 年轻的长脸男人震惊:“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中年男人脸上有遮挡不住的愤怒,声音提高:“余新宇明明赚这么多钱,给他儿子最好的生活条件,养的跟头猪一样,却还要拖欠我们工资!可怜我儿子瘦巴巴的,每个月就等着我这点工资寄回去。” 远处中年男人愤怒的话传过来,声音和游乐园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周怀夏耳朵猛地刺痛,另一道带着浓浓嫉妒的声音传进她脑中。 【都是四十几岁,凭什么余新宇可以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豪车美女陪着,还有老婆打理孩子?我都抓到了他儿子,不杀了可惜。】 周怀夏一只手用力捂着耳朵,朝斜对面那堆碎砖背后看去。 吕谨显然也意识到危险,回头看向周怀夏。 周怀夏无声冲她道:“找机会离开!” 那个中年男人正对着她们这个方向,吕谨不可能马上离开。 距离不够远,周怀夏不敢打电话报警,怕被两个男人听见,只能靠在建筑垃圾背后,给110发报警短信:西城区下湖路新宇工地内,两个男人绑架余新宇儿子,现在要杀了他,速来。 她发完消息,转过身继续看向吕谨和前面两个男人的动向。 中年男人咧嘴露出黑黄的牙齿:“余新宇不是喜欢拖欠工资吗?我们把他儿子埋在他自己的地产下面,等开工水泥一浇筑,天王老子来了都发现不了。” 年轻长脸男人几番犹豫,对上小孩的眼睛,最后应下来:“我们动手快点。” 中年男人抓起地上的小孩,两人一起面朝着深坑。 就是现在! 周怀夏立刻示意吕谨躲过来。 吕谨一手捂着书包,猫着腰迅速朝周怀夏冲去。 “新的夜晚已来临,未来优秀的吕谨医生,请继续加油学习!冲冲冲!” 一道积极昂扬的女声从吕谨兜里传出来,在寂静的工地里格外刺耳。 周怀夏眼前一黑:“……” 吕谨缓缓低头看向口袋,完了,忘关手机闹钟。 周怀夏:“跑!” 晚了,吕谨脚刚动,那边年轻长脸男人已经松开手里两个提包,猛地扑过来。 两人相距不到十米,一个成年健壮的年轻男人冲过来最多两秒。 吕谨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年轻的长脸男人扑倒,脸磕在地上,她右手的手术刀反光,长脸男人直接抢过她的刀,就要扎过去。 情急之下,周怀夏从兜里摸出游乐园送的迷你手持电风扇狠狠砸过去。 精准命中年轻长脸男人的眼睛。 他顿时吃痛,握着刀的手停住,而另一个中年男人将绑住的小孩丢进深坑,朝周怀夏冲了过来:“全杀了,一起埋!” 年轻长脸男人缓过来,继续压住挣扎的吕谨,握住手术刀就刺向她脖子。 周怀夏咬牙没躲,又摸到之前没吃完的汉堡,用力握团,等到中年男人逼近,抬手就朝他眼睛喷出酒精,趁他闭眼,猛地挥手丢出汉堡,朝年轻长脸男人眼睛砸去。 面前的中年男人已经伸出手抓住周怀夏。 这回彻底完蛋了。 周怀夏心中悲凉。 “啪!” 工地大灯突然亮起,将几人的动作照得清清楚楚。 16 第 16 章 照这种攻势,不出三秒路军的粒子护盾就会破碎,因为陨石雨的伤害实在太高了。 葛根死了之后,剩余的灰领部落战士,在损失惨重和惊恐之下,将后背留给了敌人,损失更是惨重,而回到灰领部落的人,也是寥寥无几,那战败后的凄惨模样,落在灰领部落的族人眼里,神色都呆滞了。 “把他赶紧弄走!”这话语说得已经嫌弃到了极点,就像要把家门口的乞丐赶走一样。 “说说你们这些时间里做的事情。”罗纳德抱着铃铃,翻手间,便是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了一颗香梨果递给了铃铃吃。 得利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的震惊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王元兰提出心中忧虑,他考虑的是几人走后,北江市道门从此无人,难免被同行耻笑。 赵雄飞不知道狂龙哪里来的手段,居然能把鬼爷给找过来,看样子鬼爷是一个比较高级的吸血鬼,根据赵雄飞的理解,低级吸血鬼可能只会喝血,并没有太高的智慧,但是鬼爷明显不同,有很高的智慧。 薛昊用透视眼打量起来,却把全身的巫力集中在双目,抗衡着别墅散发的阴气,最终显现出更为恐怖的景象。 可是,雷系法师是一个例外,除了个别人,大部分雷系魔法师都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雷神宙斯,对于其他元素系魔法师也可以共处,但对于敌人,却是从来坚决打击,比他们海神教还要疯狂的一类人。 映入胡丽丽眼睛里面的是一条街,而在她的对面,有一家名为“假面酒吧”的招牌正在夜晚当中闪耀着霓虹灯光。 张清见费英东追了上来,不由得暗喜不已,暗暗取出石子捏在手心,瞅着费英东追近,手中石子脱手飞出。 “别说你那个破店,整天不务正业。”王主任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整个江家,除了爱兰花的江老爷子,没人知道,他精心照料的这兰花是老爷子花几十万买回来的。 安生因为有原主的记忆,因此也不着急查看原主的手机,此时想起来手机便从床头柜上拿了起来,驻足翻看。 苏承另一只手还绕着绳子,看大白被孟拂抱着,他就松开绳子,伸手按了下电梯。 乔永辉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即拿出手机,欲要安排林辰出来。 风羊手举松香,顺着密道,继续往前走,风声跟在他的身后,好奇地左右张望,忘了这其中的危险。 大将孙安手提镔铁长剑,一个纵身跳上了楼船,其他吴军将士见样学样跟随着孙安飞跃上船,向着乱作一团的仲家水师一阵狠狠的砍杀。 也许会偶遇,戏一定要演足,毕竟风之语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定不要露出破绽。 神风心中想什么,萧凡很清楚,但是,如果你连最根本的遵守命令都做不到,那我要你何用? 一路走来,燕桐遇到颇多修为都在天帝境的巡逻者,其中更是不乏天帝巅峰境的存在。 他条件反射地对身影一掌推出,然,他只感觉自己手掌击在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硬物之上,下一秒钟,一股巨力通过自己的手臂,传至全身。 “嘶~”见此一幕,那些刚有动作的李家之人,纷纷大瞪双眼,一个个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这种情况下,陈凡就算不想当龙四,心中还有什么话想说,亦硬生生的压了回去,没有讲出来了。 唐老头急了,近乎发火抬手指点唐莜莜,唐莜莜见爷爷这急吼吼的样子,赶紧闭嘴,不敢再多问。 真正等江白对阵强大对手,给予魔族先锋大军重创的时候,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宫离樰脸色极其难看的盯了宫离澈一眼,让开他的身子就要前冲。 地龙草,四阶药材之中绝顶珍惜之物,壮若草藤,表现麟甲青皮,气味腥酸,其最有价值的地方则是根茎。 况且,就算他是中品法尊修为,可这种怕死的心态,遇上魔族也必死无疑。 就是盖的质量再好,太上老君和阿弥陀佛打,啥建筑能扛住冲击波? 如果沉渊知道九悠的想法,说不定会接一句:想不到吧,其实我的耳朵也能闭上。 “行吧,你先缓一会,一会我外过来。”裴墨晟知道慕安晴的意思了,也就不再继续刨根问底了。 张佳丽本来很嚣张,一看到这眼神有点惧怕,但想着后面有王琳琳给她撑腰,怕什么。 裴墨晟转头看向慕安晴,但是对方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半个眼神也不曾给。 虽然楚明珠没有脑子,可这个时候也清楚,老太太之所以态度这么好,无非就是因为裴墨晟罢了。 夏蕴乔的目的一是催婚,二是探探这两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像林妈说的那样,在冷战。 周若逍得势不饶人,向前一个踏步,脚下的石砖寸寸碎裂,转身一个肘击击向止戈头颅。 现在手头有了林至和方少均他们刚刚送来的那些很了不起的法器,韩于生突然又有了全新的想法,他就带着剩下的法器钻进一个空房间里自己研究去了。 可因为身体实在虚弱,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阵阵的犯晕,额间冷汗涔涔。 更重要的是,她同情宋静。她把她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本来就对陆绯不公。 17 第 17 章 “用了那么多的物资换了这么一个物件,不知道值不值。”老詹头说着。 当然,超能之神之所以留林希不杀,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现在的影锋让超能之神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威胁那么简单了。 而在维克多眼中,吕良正好眉心中枪,指头粗的一个洞,对方那把破枪的威力并不大,不过仍然立刻杀死了他。 此子朝着四周那些向他挥手示意的人一一拱手答谢,挥洒之间风度翩翩。神态自若。不过其嘴角的笑意,却是让人觉得他有些轻浮,但这一丝轻浮却没有影响到他的形象,反而更增添了一丝独特的韵味。 众人看着詹眷诚脱了上衣,这一个个的也把身上的衣服也脱了下来,然后一个个的往自己的腰间上一拴,然后手中拿着这‘瓷碗’这就是这样‘呼啦呼啦’的吃起饭来。 特别是诸天万界中,那些佛门僧侣,甚至一些曾今的菩萨、尊者、罗汉之流,更是惊讶的合不上嘴。 没有多想,我连忙从水里深处一只手,燃起一团火焰,想要查看四周的情况。 同时一股清流,从玉佩中涌入纵剑九天脑海,正是关于这白玉京的信息。 要知道,太一的凤凰九击,乃至凤凰一族的,至上杀伐之术,而东王公所使的这门印法,从目前来看,似乎也与凤凰一族有关,应该也是凤凰一族无上神通。 还好罗马尼奥利堵枪眼很及时,拉莫斯的射门打在了他的身上,弹出了底线,皇马获得了第三个角球。 自从叶随云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事,心中便不大看得起唐傲天,但他总归是唐西瑶的父亲,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一时踟蹰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瓜迪奥拉这才开始换人,他先用格策换下了克罗斯,三分钟后,又用马丁内斯换下了里贝里。 想必何三爷这三十年过的也相当郁闷吧,毕竟好不容易谋夺了别家的产业,最终却被限制在江东这个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年。自己当年的那股雄心壮志,却最终被磨没了菱角。 岭北长城是魏国门户所在,那是绝对不容有失的,去年匈奴人入寇造成的灾难,不只是燕山军民,整个魏国都是有目共睹的。 贾公道:“自夜雨河行驶,两日后便可出鹞子谷,进入瞿塘峡,而后顺着水流驶入长江,一路顺江东下便可到达扬州,最多不过十日。”叶随云放下心来,满意的点头称谢。 坐在她身边的周莹和叶晓彤都没有回应她,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这两人都在低头看手机,而在周莹边上的顾青青,则是在对着化妆镜整理自己的头发。 叶随云低下头想道:“等我把灵灵送回红衣教,也许可以问他们要些清雪丹,到时候送回来给秀眉吃不就好了。”想到鲍穆侠没有在刘虎面前说出谷灵灵的来历,自己也就留了一份心眼,没有明说。 脸上神情倏然一变,常人肉眼不可见的层面,一股凌厉如刀的气势,霍然升腾而出,戾啸着化作一颗巨大骷髅一口将大江锦川给吞了下去。 这一巴掌是祁峰自打回归都市以来,用过的最大力气,用上了七成力气。 安禄山翻看了几下后,便示意安庆绪将碎片扔掉,这才又回到了座位坐下。坐下后,并不看众人,也不言语,就那么低头沉思着。 可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人类可以联合一次,就很可能再联合一次。 “这朕倒是记得,当时是开元二十四年,那时候,惠妃还在人世……”说着,却是陡然想起了那是最宠爱的武惠妃,不禁悲从中来。 她知道薇薇安和其他家人不一样,甚至和正常的妖精不一样,并不对皇权保持敬畏和谦卑之心,有着异常自由的意志,这可能是受到上古德鲁伊之道的影响。 他当然不知道白胜手里的龙雀神刀有破法之能,只要是在克制范围之内,所有咒语一律失灵,即便是神通也不例外。 随后就看到数以千计的白光从她的嘴里飞射出来,急速冲向几百里远处的龙炮姬。 山脚下,洪翔率领麾下六千余骑兵匆匆赶到,一见那漫山遍野的大火,以及山脚下堆成了个火山的大堆树木的树干,登时纷纷心中暗暗心惊,感叹这把火烧得还真是够旺的。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替你挡一阵!”白胜禁不住满腔的热血澎湃,救命之恩、兄弟之情,此时不报何时报? 戳戳,戳戳,哥哥的脸软软的,而且还热乎乎的,看来应该还好。 “辛苦不敢,替陛下办事是臣的本分!”李无解赶紧抱拳,谦虚一句。 “噗……”唐谨言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指着朴初珑咳嗽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 看看时间还早,查了一下距离,这里距离星光大道那边的码头还不到四公里,李逸决定走过去,然后再坐一次渡轮,这次他准备坐远点,不行干脆上离岛去,那些电视剧里不经常都在演,这个地方的海鲜最好吃吗? 孙永红眺望金黄色的林海尽头,那五彩缤纷里夹带的一大片绿油油,深感心悸。 而上官鸿伤势非常重,妙手空空已然将他抱到一旁石床上,开始进行救治。 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于山还真是没有想到,他的灵魂,居然也能够有这种感觉。 前几场只是捧场,这一场则是答应了林允儿的另类插手。唐谨言西装革履地坐在后台,从后面看台上的四对“情侣”接受mc采访。 虽说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是非常低的,毕竟每个宇航员都会在地面接收长时间的心理培训,为的就是防止发生这种事情。 这个“一万多年”,真的是让唐风动容了。不管艾瑞克这家伙心里怎么想的,可就冲人家为这段信息守护了一万多年这事儿,这伙计就值得尊重。 阿威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汤,他来到少爷和少夫人身边,一点点放下托盘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