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哑女一夜替婚,王爷宠爆了》 第一章 长姐的陪嫁 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我被两名侍女架住胳膊摁在地上,辛辣的酒味在口中溢开,我被呛得剧烈咳嗽。 酒水沿着下巴滴落,濡湿了我的衣襟。 我恍惚抬首,目光迷茫地对上跟前的女子。 宋云珂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大红嫁衣,她红唇皓齿,面容冶艳,眼神却如同毒蛇般狠厉。 “乖乖喝下去不就好了?非得本小姐亲自动手。” 她冷声说完,把手中杯盏重重撂在黄花梨百灵桌上。 咚的一响脆响,如同敲击在我的心灵上。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我明明记得,自己被那个杀猪的瘸子卖进青楼。 因死活不肯接客,老鸨用尽手段折磨我。 我不堪受辱,趁护院没留神,一头扎进冰冷的井水里自尽了。 为何一睁开眼,我就出现在这里? 不等我捋清来龙去脉,宋芸珂猛然抬起穿着红色绣鞋的脚,狠狠蹬向我的心窝。 两个侍女迅速退开。 “唔……” 我被踹倒在地。 我眼前发昏,捂着胸口艰难喘息。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我的长姐宋芸珂大婚当晚的情景! 而我的厄运,正是从此时开始的! 眼前的宋芸珂挥挥手,让侍女们下去。 她蹲下,伸出蔻红的指甲掐住我的下颚。 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肉,我疼得嘶嘶抽气。 宋芸珂瞧我的眼神如同注视一只卑微的虫子,她阴险笑道: “今晚洞房夜,你替我好好伺候楚王。若是叫我满意,今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她口中的楚王,名为慕容昊,乃当今皇上的堂弟。 全京城的高门贵女都将慕容昊视作如意郎君,身为当朝相国嫡女的宋芸珂,也对他一见倾心。 而今她好不容易嫁入楚王府,却要将我送到慕容昊床榻上。 只因宋芸珂并非完璧之身。 多年以前,她就与相国府某侍卫有染,两人还相约私奔。 事情败露后,宋芸珂的母亲叶氏为替她遮瞒,将那侍卫毒杀了。 奈何人死了,也恢复不了宋芸珂的处子之躯。 为了不被楚王厌弃,宋芸珂选中我做她的陪嫁。 我是宋芸珂的庶妹,与她容貌、身段有六七分相似。 她逼我替她洞房,想以此瞒天过海。 我正恍惚,下一刻,只听宋芸珂又软硬兼施地威胁道: “倘若你露出马脚,我便刮花你的脸,将你嫁给城外的屠户!” 前世我就是心存侥幸,以为她只是吓唬我。 我不愿名节被毁,有意撞倒屏风发出动静。 被楚王发现后,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芸珂气急败坏,她推说我是下人,让我滚出去,最后她只好亲自与慕容昊圆房。 一夜后未落红,宋芸珂被楚王厌弃,成了王府的笑柄。 她狠毒了我,便将所有怒气发泻在我的身上…… 忆起那段生不如死的经历,我心底升起阵阵寒意。 见我还在发愣,宋芸珂语气微沉。 “宋芸瑶,不许忤逆我,不然,你那疯子亲娘也别想活命!” 是了,我跟我娘的命,都捏在她母女手中。 眼下自保要紧,我强忍着痛楚和愤怒,摆出顺从的姿态,面露惧色地猛点头。 宋芸珂这才满意地冷笑,她粗鲁地揪起我后领,将我推到屏风后。 宋芸珂理了理裙袂,仪态万千地端坐于绣墩上。 少顷,厢房的门被咿呀一声推开。 楚王慕容昊大步流星走进来。 他身上的大红喜袍韶华流彩,黑发以紫玉鎏金冠束起,剑眉星目,俊美无俦,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邪性。 我蜷缩在屏风后,只觉混身滚烫,气息逐渐不稳。 方才宋芸珂给我灌下的酒掺了催情药,眼下开始发作了。 外头,慕容昊只淡淡瞥了宋芸珂一眼,旋即转身给自己倒酒。 宋芸珂忙迎上前去,低眉顺眼地道: “王爷,让妾身来吧……” 宋芸珂接过酒壶,将渗入虎狼药的琥珀色酒液倒入酒盏。 慕容昊端起酒,豪迈地一饮而尽。 我从屏风的缝隙中窥视着,慕容昊咽下酒时喉结滚动,轮廓分明的侧影被烛火镀了一层璀璨的光华。 体内的情潮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我大汗淋漓,汗水浸湿了后背。 我知晓,自己快撑不住了,可这回我定不能重蹈覆辙! 我紧紧抱住自己,使劲咬住下唇。 屏风外,慕容昊连喝了几杯酒,他斜睨着宋芸珂,打趣问道: “娘子为何不喝?是在顾虑什么吗?” “妾身只是,一心想着伺候王爷……” 宋芸珂掩饰着心虚,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她故作矜持地用袖子遮住嘴,却趁慕容昊不备,将酒水泼掉了。 慕容昊并未察觉,他又饮下一杯。 未几,他端杯的手蓦地一抖,呼吸急喘。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宋芸珂,低吼: “你给我喝了什么?” 宋芸珂佯作无辜道: “这是,家中老嬷嬷给我的,说能增进夫妻情趣……妾身并不知是何物……” 慕容昊气愤地捏碎杯子,宋芸珂唬了一跳。 “此乃五石散!本王身体强健,何须用这般毒物助兴?你是怕本王折腾不死你?” 慕容昊吼完,身上更热了,他不由得扯开衣襟,露出大片壮实的胸膛。 宋芸珂不由大喜,她装模作样跪下赔罪: “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恕!” 慕容昊没再开口。 五石散药效发作,他的眼神犹如嗜血的野兽,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 我缩在屏风后,口干唇燥,心底直发憷。 宋芸珂扶慕容昊到榻上,顺势吹灭烛火。 房内一片漆黑,只听见慕容昊急促的喘息声。 “王爷,妾身陪你安置了吧……” 宋芸珂边说边后退,她将我从屏风后拽出来,把我推到慕容昊身上。 我天旋地转,趴在慕容昊温热厚实的怀中,还没等我爬起,一双铁臂立时缠绕住我的腰身。 鼻息间全是他浑厚的男性气息,我心如擂鼓,周身的气血全都涌上脑门。 我的后脑勺被扣住,温热湿润的唇不容抵抗地堵住我。 我倒吸气,身上的衣裳被撕开—— 第二章 只求安身立命 天际泛起鱼肚白。 盆内的碳火已燃尽。 我瑟缩一下,从慕容昊怀里缓缓醒来。 他还在酣睡中,鼻息均匀,胸脯缓慢起伏。 我怔愣地注视着这个夺去我初夜的男人,纷繁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 屈辱、不甘、愤慨,还有那么点庆幸……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臂。 我慎之又慎地挪开身子,床上一抹暗红痕迹映入眼帘,宛如利刃将我的心窝刺穿。 伪装出来的坚强,在此刻土崩瓦解。 昨夜的种种犹在眼前。 宋芸珂下药暗算,让慕容昊十分恼怒。 他把我当成宋芸珂,将火气全发泄在我的身上。 他横冲直撞,丝毫不怜香惜玉,尽管我咬牙切齿,也没忍住发出痛苦的悲鸣。 明明罪魁祸首是宋芸珂,我却要承受一切。 我攥紧拳心。 这些伤害,与我和母亲的性命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我使劲眨眼,强迫自己把泪水咽回去。 我双膝打颤,艰难爬下床。 我赤脚踩在柔软的五蝠献寿绒毯上,此时我方看到,我的脚踝上套了一只赤金嵌玛瑙脚环。 我想起来了,这是昨晚慕容昊要了我一次后给我戴上的。 这东西可不能放在身上。 我弯下身,使劲把脚环往下捋,可它就这么卡在我脚上,把我皮肉都磨红了,都脱不下来。 莫非有什么暗锁? 我正不知所措,榻上的慕容昊翻了个身,发出一声闷哼。 我吓得浑身紧绷,忙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颤颤巍巍穿回身上。 我强忍着腿间的疼痛,掀起珠帘走出卧房。 宋芸珂躺在花厅的金丝楠木贵妃榻上,她悠悠醒来。 见了我,宋芸珂眼底的怨毒光芒漫开,我垂眸,朝她欠身行了个万福。 宋芸珂红唇微启,只说出一个字: “滚!” 我握拳隐忍,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出门外。 没等我走远,就听屋内宋芸珂娇滴滴道: “王爷,您醒啦?” 慕容昊的声音隐约传来: “昨晚没弄疼你吧?” 宋芸珂撒娇卖痴道: “王爷您太孟浪了……妾身快被折腾坏了……” 我听得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下人的厢房,一小侍女好心问道: “姑娘,你脸色好差,不要紧吧?” 我冲她摆手,勉强扯出个笑容。 小侍女又问: “你是王妃的陪嫁吧?不是应该住在她院子里吗?这儿是三等侍女住的地方……” 一旁稍年长的侍女把她拉开,小声嘀咕道: “你理她作甚?听说她是个哑巴,王妃对她厌恶至极,让院公的把最脏最累的活儿都给她。” 小侍女不解: “这么俊俏的姑娘竟是哑巴?既然王妃不喜欢,怎么还让她陪嫁呢?” “谁晓得,主子们的心事咱也猜不透……” 她们说着说着,逐渐走远,我不以为意,独自到厨房烧水。 我确实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但我并非天生如此。 十岁那年,我在院子里跟着侍女姐姐们唱歌。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一曲吴侬软语的江南歌谣,清灵悦耳。 正巧爹爹宋子谦和宋芸珂路过,他听后夸赞道: “歌韵巧共泉声,间杂琮琤玉,瑶儿这歌声真如黄莺出谷。” 我那时年少无知,还以为爹爹夸我是好事。 我并未留神,他身旁的宋芸珂的脸色逐渐阴沉。 当晚,我的嫡母、宋芸珂的生母叶氏,突然领人闯入我房中。 她命人按住我,给我灌下一碗黢黑的药。 苦若黄连的药汁自我鼻子里呛出,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哭着扑倒在叶氏脚下。 宋芸珂在一旁看着,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黄莺的鸟喙被锯了!这日后还怎么唱歌?” 叶氏尖酸冷笑。 “淫词浪调,也敢拿来污了主君的耳目!日后再敢乱开口,我就割了你的贱舌头!” 原来是宋芸珂去她母亲跟前搬弄是非,说我邀功争宠,叶氏气不过,便弄来哑药要将我毒哑。 他们离开后,我娘偷偷找来解药给我服下。 那阵子,我的喉咙就像被烧热的刀片刮过似,喝水、吃饭,连呼气都苦不堪言。 后来好歹恢复了些许,我也难以说出完整的话语。 我的声音粗粝如破锣嗓子,再也不若过往般甜美。 宋子谦得知此事,只是训斥了叶氏几句,给我送了几匹名贵布料以做补偿,此事就算揭过了。 爹爹平素里待我不错,我还以为他会替我出头,想不到,宋芸珂母女毫发无损。 后来母亲告诉我,叶氏的娘家家世显赫,宋子谦能爬到相国的位置,她娘家那边没少替他筹谋。 莫说将我毒哑,就算我母女俩被叶氏碎尸万段,宋子谦也不敢拿她怎样。 母亲苦口婆心地教我,要想活命,就千万别在宋芸珂母女前冒尖。 自此以后,我不再开口说话,当自己是个有口不能言的哑巴。 我将烧好的水搬回房中,拿帕子打湿拧干,使劲擦拭身子。 我不觉得疼,力度之大几乎要把皮蹭下来。 我无声地落泪,泪珠沿着腮边淌下,滴落在木盆里。 我深知宋芸珂不会就此放过我,我还不能放松警惕。 慕容昊并未发现洞房花烛夜与他共度春宵的另有其人,对她温柔备至。宋芸珂得偿所愿。 两人一早便去向大娘子请安。 大娘子陆氏是慕容昊的继母,她的儿子慕容旭为嫡次子,且资质平庸,未能承袭爵位。 陆氏与慕容昊素来面和心不和,自打三年前老王爷薨亡,陆氏收敛不少,只敢在背后暗搓搓地搞事,给慕容昊添堵。 当初宋芸珂与慕容昊订亲,叶氏就担心她在王府会受气。 可宋芸珂迷恋慕容昊已久,区区一个恶婆婆,又岂会叫她怯步? 不过,现下慕容昊与宋芸珂恩爱有加,慕容昊又圣眷正浓,陆氏总得给小夫妻俩几分面子。 听说她赠给宋芸珂一座价值不菲的红玉石榴摆件,寓意多子多福。 尽管慕容昊公务繁忙,成婚第二日就忙得没再回来留宿,可宋芸珂在府中也没闲着,慕容昊的弟弟妹妹们都上赶着巴结她。 她志骄意满,没空来寻我晦气,我暂且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天,艳阳高照。 我在院子里除草,两名侍女躲在树荫下偷闲躲懒,还嚼起舌根。 那圆脸侍女故作神秘道: “欸,你听没听说,王爷对王妃是一见倾心的……” 第三章 认错人 我无意偷听,可她们的话顺着风向清晰地钻进我耳里。 “一见倾心?怎么说?” 圆脸侍女娓娓道来: “据闻当初媒人婆送了数十幅画卷过来,全是京城里的名门闺秀,王爷挑了半天都不满意,直到瞧见宋娘子的画像,一眼就看上了她,非她不娶。” “原来如此……宋娘子确实美貌。” “若说美貌,与她不相上下的,也不是没有……听王爷身边的小厮说,王爷看到宋娘子画像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跟她真像’……” “她?谁是她?” “不知道,我们都猜,王爷心里头有个难以忘怀的女子,可又找不到她,所以才选了跟她相似的宋娘子……” 她俩正说得带劲,管事嬷嬷气冲冲地奔来,叉腰怒骂: “这俩混账羔子!敢在这里偷懒!还不给我滚去干活!” 俩侍女急忙散开。 我收起镰刀,默默地背着满箩筐的杂草起身。 次日清晨,我正在院子里浇花,一小厮进来左顾右盼,见了我后当即跟我招手。 “姑娘,来一下。” 那小厮衣着光鲜,面容清秀,应该是在主人身边近身伺候的仆从。 我不大情愿,表情木讷地走过去。 小厮笑容可掬道: “你是花奴吗?可否挑几盆品相好的秋菊,送到观澜阁去?” 观澜阁是慕容昊与宋芸珂住的院子。 没有宋芸珂的允许,我是不能踏足的。 我朝小厮摇头摆手,想让他找别的人去。 他不得要领,只催促道: “赶紧送过去吧,别让主子久等了。” 我无奈,只好找来辆独轮车,搬了几盆“黄石公”上去。 我将菊花运到观澜阁门外,本想交割完毕就能离开,侍女却不想弄脏衣裳,她指使我自个儿将花搬到后院的花圃里。 我一个三等侍女,除了听话照办还能如何? 我挽起衣袖,把花一盆接一盆地搬进去。 好不容易搬完,我正弯腰挪动花盆,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刚要回头,一个温热的怀抱从后包裹住我。 “娘子,你在做什么?” 暧昧的气息洒在耳畔,男人强壮的臂膀紧紧桎梏着我,我认出对方的声音来,唬得全身僵硬。 我正手足无措,对方蓦地将我转过来。 湿热的唇堵住我,我惊得瞪大眸子。 似曾相识的气息侵入我鼻息间,我脑中轰然一响,几乎忘了呼吸。 慕容昊一手环住我腰身,另一手轻托我后脑,他双眸紧闭,忘情地吮吻着我。 我死死盯着他浓密如扇的睫翼,只觉指尖发麻。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唇舌间流转,我脑中轰然一响,不假思索地双手握拳,将他推开。 慕容昊身强力壮,被我如此奋力一推,也不过是稍稍往后倒了半步。 他诧异地睁开眼,这才惊觉自己认错人。 “你……” 慕容昊紧盯着我,他摸了摸自己的唇,似乎在品味着什么。 他眼中倏地墨色翻涌,仿佛涌上千头万绪。 我羞恼交加,又恐被宋芸珂发觉,惹来祸事。 我捂着嘴,脚下生风地越过慕容昊,落荒而逃。 慕容昊在后方喊我: “等等!站住——” 我充耳不闻,跑得飞快。 慕容昊步履矫健,三两下就赶上我,他一把抓住我手腕,我被他拽到跟前。 我不敢直视他,忙低垂脑袋,用另一手遮挡面容。 慕容昊俯下身追问: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急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几乎要开口求饶了,不远处传来宋芸珂的声音。 “王爷?” 慕容昊略微走神,趁他转身,我猛然夺过手,拔足狂奔。 所幸他没再追来。 直到跑回厢房,我才敢靠在墙壁急促喘气。 我抱住胳膊徐徐蹲下,愈发惶恐不安。 而今留下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有用处,哪天待宋芸珂打稳根基,她定要杀我灭口。 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法子离开这儿,不仅自己脱身,我还得带上我娘。 夜里,我躺在充斥着霉味的厢房里,其他侍女都睡沉了,鼾声四起。 我却难以入眠。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飘过。 洞房那晚我和慕容昊都服了药,加之房内昏黑,看不清彼此,我总感觉自己那场经历犹在梦中。 可今日不同,我俩是清醒着的。 我越想,越发心如擂鼓,我脸颊发烫,用手背狠狠压在唇上。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三年前的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慕容昊。 身着玄青色窄袖骑装的俊美少年突出重围,他利落地挥动手中球杖,追逐着那颗拳头大的彩球。 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彩球划破长空飞入蹴鞠门的孔内。 看台上欢声雷动,,一群高门贵女粉脸含春,眼内的爱慕之情倾泻而出。 “楚王世子殿下真是文武双全,人中龙凤。” “不知道哪位女子能有幸嫁给他。” 我置身事外地坐在角落里,与周遭的热烈气氛格格不入。 我淡淡地瞥了眼人群里的宋芸珂,她满脸春心荡漾,与旁人一起谈论世子爷多么帅气,又打听他的喜恶爱好等。 我挤不进去,也无心参掺和,便独自溜走。 我绕到马场后院,百无聊赖地蹲在池边看锦鲤抢食。 正看得出神,一名男子摇着扇子朝我走来。 “姑娘,你是宋家的三姑娘吗?我姓唐,是你兄长的同窗。” 这唐公子乃光禄寺少卿的儿子,是个出名的纨绔之徒,镇日眠花卧柳,与我那嫡出的兄长宋锦樘是一丘之貉。 寻常男子见到姑娘落单,于礼节都会回避,他倒好,还把我截下了。 这姓唐的意图昭然欲揭,我向他行了告退礼,扭身便走。 唐公子再次挡住我的去路,他用收起的折扇挑起我的下巴,调笑道: “人人都说宋二姑娘是美人胚子,依我瞧,三姑娘也不差嘛,可惜了,却是个哑巴……” 这登徒子! 我厌恶地推开他的扇子。 我爹爹彼时官拜内阁学士,唐公子敢公然调戏我,只因我是个出身卑微的庶女。 倘若被他轻薄,我的名节可就毁了。 惹不起,还不能逃吗?我提着裙快步逃离。 唐公子不依不饶地追来,他口中也不闲着: “小哑巴,你跑什么?本公子瞧得上你,是你的造化!要不我去你家提亲?让你嫁给我做个贵妾?” 他如饿狼般从后抱住我,竟要将禄山之爪伸进我衣襟内。 我大骇,情急之下,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他的手背。 第四章 我就打断你的腿 唐公子回头就要开骂,见到来者后,霎时间蔫了。 “世、世子爷……” 唐公子旋即换上谄媚的脸色,声音也透着讨好。 我惊诧地看向来者,正是方才大出风头的楚王世子爷,慕容昊。 慕容昊轻飘飘地睐了我一眼,他转头看向唐公子时,眼中尽是不带修饰的鄙夷。 “你在做什么?” 慕容昊冷漠问道。 唐公子忙不迭辩解: “这小女子冲撞了我,我就是想训斥她一下……” 慕容昊手中蓦地发力,唐公子被掐得哎叫连连。 慕容昊冷笑: “你当我瞎了?” 唐公子终于回过味儿来。 他忍痛哀告: “世、世子爷……饶命啊!是小人自己弄伤的,与这姑娘无关……” 慕容昊嫌弃地丢开他。 “滚吧。” 唐公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他捂着手腕,哭丧着脸逃之夭夭。 只余我跟慕容昊孤男寡女,他好整以暇地问我: “你没事吧?” 慕容昊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透露着一股不羁豪放之气。 不愧是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骄子,傲气浑然天成。 他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我抬首对上他的眸光,忙移开眼。 我摇头,朝慕容昊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缓缓转身退下。 慕容昊清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我救了你,你连一句道谢都没有?” 我无奈地折回去,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 “我是哑巴。” 慕容昊挑眉,他打量着我,半信半疑地问: “哑巴?真的?” 我不管他信不信,扔了树枝,再度对他行礼,果断离开。 我收回思绪。 时隔多年,想必他早已忘记我了吧。 回想宋芸珂大婚当日,我跟在送亲队伍的末端,未曾在他面前露过脸。 只盼慕容昊今日认错人一事别再节外生枝。 翌日晌午,观澜阁那边着人来唤我,说是宋芸珂有事询问。 我得知今日慕容昊出门,看来宋芸珂终究要找我算账了。 经过一晚的思量,我已恢复镇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决定见机行事。 我随丫鬟走入正厅。 香案上的三足异兽香炉正焚着瑞龙脑,满室馨香。 宋芸珂坐在紫檀木雕花方桌旁,她跟前摆着一只鱼戏莲叶白瓷炖盅。 她不拿正眼瞧我,只捻着小勺挖起盅里的金丝燕窝,小口吃着。 她这是在磨我的意志,我越慌乱就越容易露馅。 敌不动我不动,我静静侍立在旁。 半晌后,宋芸珂发话了: “宋云瑶,我问一句,你便写一句,偌被我发现你有半点隐瞒,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做出诚惶诚恐的姿态,顺从地点头。 宋芸珂吩咐侍女: “四喜,拿笔墨纸砚过来。” 四喜将纸铺在地上,以卧马镇纸压着。 我跪下,执起笔。 宋芸珂问: “昨个儿,王爷与你说话了?” 我拿着笔舔满了墨,写下:“是。” 宋芸珂语调微沉。 “说什么了?” 我不好推断慕容昊是怎样与她说的,然则,但凡他有点顾虑,就不会将认错人又误亲我的事透露出去。 我决定赌一把。 我写道:“我太慌了,并未听清。” 我偷偷揣度着宋芸珂的脸色,她眉心微蹙,非喜非怒。 但我猜自己赌对了,大概慕容昊对她的说辞也是没跟我说什么。 宋芸珂搁下勺子,继续盘问: “他为何找你说话?你是故意在他跟前转悠的?” 她这是给我安罪名了,我奋笔疾书: “一个不认得的小厮让我搬花过来,我在后院偶遇王爷,他找我问话,我没听见就告退了。” 我刚写完,宋芸珂猛然拂袖,把桌上的炖盅扫向我。 哐当! 炖盅砸在我面前,里头的汤汁溅湿了纸张和我的脸。 她到底还是动怒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也不去擦拭脸上的汤,只端正跪好。 宋芸珂拿帕子擦手,语调凛冽道: “王爷向来孤傲,近身伺候他的只有小厮,他从不与侍女随意搭话,为何找你?” 我硬着头皮写: “兴许是把我认成您了。” 这点宋芸珂无从反驳,不是正因如此,她才让我替她洞房的吗? 她的神色极为复杂,气不过又憋屈。 宋芸珂阴冷一笑。 “怎么?你很得意是吧?我的夫君竟分不清你跟我。” 她要找我泄愤,我必须自救! 我把心一横,落笔如神: “恳请长姐送我出府,让我与小娘团聚。” “我长久待在此处,只怕会污了长姐与王爷的眼,还望长姐成全。”。 她思忖片刻,只语焉不详地回了句: “容我再想想。” 她话锋倏地一转: “下次你再敢在王爷跟前搔首弄姿!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点头如捣蒜。 说话间,四喜踩着小碎步进来,她向宋芸珂福了福,禀报道: “王妃,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派王爷前往南疆平乱。” 宋芸珂顾不上我还在,震惊地站起道: “什么?王爷还在新婚燕尔,这就……” 她不死心地问: “消息可靠吗?” 四喜不忍心道:“是主母身边的嬷嬷递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说是明日一早便出征……” 我记得,前世慕容昊也是新婚不久便出征了,只剩宋芸珂独守空房,她寂寞难耐,在王府里又无法立足,成天拿我出气。 不过,这次慕容昊离开的时间好像推迟了些。 宋芸珂一脸晴天霹雳,她愤恨地跺脚,气得满脸通红。 看来她很想宣泄几句,又怕落下个妄议朝政的罪名。 最终她还是忍下气来,问四喜: “打听一下,王爷何时回来,我得早做准备!” “是……” 四喜退了出去。 现下宋芸珂已顾不上我,为免碍她的眼,我悄悄起身往外退。 宋芸珂气呼呼地往内室走去,我不期然瞄到她裙子上沾了一抹鲜红。 细看之下,她适才坐过的绣墩上也有血迹。 她月信来了? 我暗忖,只盼她把心思都放在慕容昊身上,别再找我麻烦。 未料,日暮时分,宋芸珂又把我招了过去。 她脸色铁青道: “今晚我身子不便,你替我侍奉王爷。” 第五章 别有志趣 我愣住。 她还要我侍寝? 对了,明天慕容昊就要远赴南疆,这么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归来。 宋芸珂定想在对方离家前与他好好温存一番,以慰相思之苦,也好拴住慕容昊的心。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被月信扰了她的好事。 她这才故技重施,又让我做她的替身。 我听完,先是慌张地摇头摆手,接着朝她打手势,做出喝酒头晕的动作。 上回慕容昊是吃了五石散,这才没发现我与宋芸珂掉了包,此次难保不会被他识破。 宋芸珂看懂我的意思,她咬牙切齿道: “贱蹄子!你当我愿意让你爬上王爷的床!第一回已经便宜你了,这回又……” 她顿住,我听出端倪来。 莫非自从洞房以来,她都没跟慕容昊同床过? 难怪她会这般愤恨。 只是,这算是便宜我吗?我在心底冷笑,这种便宜我还真不想占。 宋芸珂懊恼道: “总之,你给我乖乖照办!” 我无力抵抗,被四喜带下去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四喜用名贵的玫瑰香膏涂抹在我身上,又将我一头鸦羽般的长发梳得光滑柔顺。 一切就绪,宋芸珂仍让我躲在屏风后,她叮嘱我: “王爷十分警觉,你给我仔细些!这次你若把事情办好了,我就答应你,让你去跟赵小娘团聚!” 我点点头,乖顺地蹲在屏风后面。 月明如昼,银辉遍地,夜风呼啸,树影摇曳。 门外亮起火光,房门被推开,慕容昊闲庭信步地进来。 宋芸珂千娇百媚地上前伺候,又想劝慕容昊喝酒,对方却不领情。 “明日需早起,不喝了。” 宋芸珂讪讪地收回端酒壶的手,慕容昊旋即问道: “对了,昨日让你找的人找到没?” 宋芸珂装傻充愣。 “什么人?” 慕容昊拧紧眉心。 “就是我在院子遇到的侍女,与你身姿容貌都很相似那个。” 我心里一颤,他说的,莫非是指我? 宋芸珂满脸恍然大悟。 “哦……王爷您是说这个啊,我已经命人去寻了,可王府里奴仆众多,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呢……” 慕容昊显然不信。 “本王先前从未在府中见过她,她必定是你的陪嫁,你怎会不知晓?” 宋芸珂故作委屈道: “王爷,妾身的陪嫁少说也有十数人,有些还是母亲做主,特意新买的丫头,妾身愚钝,实在无法一一记住,还望王爷宽恕……” 她说着说着,眼圈渐红。 慕容昊见她这般,也就不追究了,摆手道: “罢了,只要她还在府里,总能找到,你也别太自责了。” 宋芸珂这才转悲为喜,她催着慕容昊去沐浴,自己回房等他。 她绕过屏风时恶毒地剜了我一眼,我佯装胆怯地低下头。 宋芸珂阴恻恻道:“你待会给我使出浑身解数,定要把王爷服侍好!” 我哪里懂得服侍男人?我心慌意乱,唯有敷衍地点头。 须臾之后,慕容昊回来了。 他只着一袭中衣,乌发披散,浑身萦绕着狂放不羁的气息。 我手心冒汗,嗓子发干。 宋芸珂投怀送抱,将他按在床上。 我别过脸去不忍细看。 只听宋芸珂故作神秘道: “王爷,今晚咱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吧……” 慕容昊玩味地问:“哦?玩什么?” 宋芸珂在玩什么把戏? 我忍不住好奇地望去,就见宋芸珂取出一根黑色的布带。 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道: “王爷,今晚您戴上这个,剩下的,就交给妾身吧……” 亏她想到这一出,只要蒙上慕容昊的眼睛,就不怕穿帮了。 可是,慕容昊会乖乖听从吗? 之间他了然地挑眉,明知故问: “交给你?什么意思?” “讨厌……”宋芸珂轻垂他胸膛:“待会您就知道了。” 慕容昊任由她为自己蒙上眼睛,宋芸珂扎紧带子,不忘叮嘱道: “王爷可不许中途拆掉哦……” 宋芸珂绑好了带子,立即退开。 她吹灭烛火,退到屏风后,朝我递了个眼色。 我骑虎难下,挪动脚步走向床榻,宋芸珂看得不耐烦,狠狠地拧我的胳膊。 我蹙眉忍耐,慕容昊在床上唤道: “娘子?” 宋芸珂当即嗲声嗲气道: “王爷,妾身马上就来。” 她凶狠瞪我,小声恐吓: “快去!不然仔细你的皮!” 我心想去就去吧,横竖也不是头一遭了。 我不再忸怩,毅然走到床边,爬到慕容昊身上。 他低笑着喊我娘子,我知道他此刻想的是宋芸珂。 我心头发酸,捧着他的脸颊,双眼一闭,献上自己的唇。 帐中红浪翻涌。 我不知道宋芸珂是何时离开的,我只晓得慕容昊是真的勇猛,就算没吃五石散,他也势如猛虎。 他很快就反客为主,握住我的脚,指腹轻轻摩挲我的脚环。 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慕容昊会突然扯掉布条,所幸他听从了宋芸珂的话,全程都蒙着眼。 他还跟我调笑,说这样别有志趣。 我哪敢回他的话?只能咬紧牙关,只有在难以忍受时闷哼几声。 一直折腾到三更时分,他这才抱住我沉沉睡去。 我累得周身酸软,可我不敢合眼。 我一再确认慕容昊已经睡沉了,我慎之又慎地离开他的怀抱。 我不动声色地穿上衣裳,趿着鞋,蹑手蹑脚地离开卧房。 我走出花厅,宋芸珂正靠在榻上打盹儿。 她要是醒来,指定没好脸色给我瞧,我搓了搓手臂,刚才被她掐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痛。 我识趣地默默溜走。 更深露重,这种时分,府里几乎没有人走动。 花园内佳木茏葱,飞阁流丹,间或点缀凉亭假山,美景层出不穷。 我平日没机会欣赏王府的景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我正沿着抄手游廊往东厢房走去,一旁冷不防传来人声。 “这是谁院里头的姑娘?过来给爷倒酒。” 我心中咯噔一下,扭头看去。 五丈开外的六角重檐亭子内,一名容貌俊秀的锦衣男子,正坐在石桌旁自斟自饮。 是慕容昊的弟弟慕容旭! 第六章 敢如此作践我 此刻,慕容旭喝得醉醺醺地,他冲我傻笑招手: “来啊,过来陪小爷喝一杯 可不能被这煞星纠缠上! 前世我正是被慕容旭瞧上,引来宋芸珂的忌惮,她最终将我贱卖给了跛脚屠夫。 我提起裙摆,健步如飞地跑开。 慕容旭还在后头喊我: “姑娘!” 回到房中,我苦思良久。 一旦慕容昊离家,我于宋芸珂而言便失了价值,她早晚都得处置我。 次日,陆氏率领一家老小为慕容昊送行。 宋芸珂泪眼婆娑,依依不舍地与慕容昊道别。 我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后,淡漠地眺望着被簇拥在其中的慕容昊。 他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眉宇间尽是冷峻。 陆氏装出母慈子孝的模样,给他交代什么,宋芸珂也凑近说了几句体己话。 我认出慕容昊身边的小厮,不正是上回让我搬秋菊的那个吗? 慕容昊时常不在府上,难怪他的贴身小厮也不知晓我是个不被待见的。 思忖间,慕容昊的副将把他的坐骑“照夜玉狮子”牵了过来,另有一名英气高挑的女子一同骑马前来。 该女子揽辔下马,朝陆氏抱拳,豪爽唤道: “赛儿见过婶婶!” 陆氏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此人我有所耳闻,她叫李赛儿,是慕容昊的义妹,老王爷同袍的孤女。 老王爷当年曾动了念头,想让慕容昊娶李赛儿,然而不知为何没成事。 李赛儿芳龄十九,仍待字闺中。 不过在我看来,她乃女中豪杰,让她嫁人生子,宅居后院,反倒埋没了她的才干。 我打心底里羡慕这样的女子。 慕容昊此次出征,李赛儿也会一同前往。 我留意到,宋芸珂在看见李赛儿后立时变了脸色。 宋芸珂善妒,而今慕容昊征战在外,身边还伴着个红颜知己,她定然多有顾虑。 鞭长莫及,她再忧虑也不能拿对方怎样。 送过慕容昊后,众人都散了。 我回后院里,戴上斗笠,用独轮车把破损的花盆运到后门。 这种活本该是男仆做的,可管事嬷嬷指派给我了。 正走着,一婆子领着几个相貌端正的侍女步走来,我停在路边避让。 她们从我身旁经过,婆子遇到个老嬷嬷,两人聊了几句。 老嬷嬷问: “你带这些丫头上哪去?” 婆子神秘兮兮道: “二公子昨晚在花园喝酒,遇到个貌若天仙的侍女,让我给他找去呢,这事儿可不能被大娘子知道。” 老嬷嬷掩嘴笑道: “咱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貌若天仙的侍女?可别是二公子喝糊涂了吧?” 慕容旭比慕容昊年幼两岁,他彼时尚未娶妻,陆氏指望他考取功名,对他严加约束。 为不叫他分神,王府中的侍女都只选姿色平平的,免得她们生出不安分的念想。 那婆子无奈道: “二公子交代下来的,咱也只能给他找去,这几个丫头已是尚能入眼的了……” 我想起昨晚的事,我默默地将斗笠拉低,遮住脸。 那婆子与老嬷嬷道别,履匆匆地离开。 此事到底没能瞒住,被传入陆氏耳中。 陆氏怒斥慕容旭一番,又罚了那几个帮他找侍女的婆子,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我暗自庆幸,又躲过一劫了。 某日,宋芸珂起晚了,没能赶在辰时前去找她请安, 陆氏借机大发雷霆,骂宋芸珂目无尊长,罚她抄写《女训》五十遍。 当日,宋芸珂就把我招去观澜阁。 我进门时,她正躺在贵妃榻破口怒骂: “那老妖婆!见王爷不在家就耍起威风来!敢如此作践我!哪天等我当家作主,我定要她跪地求饶!” 四喜唯唯诺诺地站在一侧,两名个小侍女蹲在宋芸珂脚下,拿着美人拳为她搥腿。 宋芸珂泄愤地踢倒一名侍女。 “使点劲儿,你没吃饭吗?” 我惶惶不安地走到宋芸珂跟前,欠身行了个万福。 她横我一眼,颐气指使道: “去!把女训抄个五十遍!” 宋芸珂不爱作画习字,因此我自小模仿她的笔迹,帮她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我替她写的字,连宋子谦和叶氏都辨认不出。 我听话地走到隔间的书案前,执起笔埋头苦写。 案上的文房四宝大都是宋芸珂自娘家带来的,就连她的印玺也在。 我漫不经意地扫视几眼。 外头的宋芸珂骂累了,兀自回里间歇中觉去。 她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来,我不过抄了两遍,宋芸珂进来查看,又拿我发泄。 “给我写快点!写满十遍才许吃饭!” 陆氏让她写够五十遍才可离开观澜阁,她自是着急。 我为难地摇头,我已经写得够快了。 宋芸珂骂道: “不中用的东西!” 接连三日,我都待在观澜阁抄书,这活儿一点不比做花奴轻松。 我腰酸背痛,胳膊都抬不起来,还得忍受宋芸珂的辱骂。 几天后,叶氏收到耳报神,得知宋芸珂受辱,于是以看望女儿为由,递了拜帖登门拜访。 她本意是来宋芸珂撑腰,陆氏自知理亏,便借口身体不适不予接见,让叶氏自个儿去观澜阁。 母女俩在花厅密谈,我被留在隔间抄书。 她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可闹不住我耳力好。 只听宋芸珂狠狠道: “王爷此趟前去南疆,少说要待个一年半载。李赛儿那狐媚子若趁机爬床,来日我在王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你可不能坐以待毙,定要在王爷回府前巩固地位!” 宋芸珂焦急道: “我能怎么办啊?王爷不在,那老贱货就原形毕露,成天让我吃排头,我看她巴不得王爷战死沙场,好让她那窝囊亲儿承袭爵位呢!” “呸!别胡说!王爷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叶氏话锋一转: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防。你与王爷已圆房,不如趁此机会,来一招树上开花……” 宋芸珂不学无术,听都没听这些词儿。 她不解:“树上开花?什么意思?” 叶氏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我缩在门边,从她的嘴型推断出她的话来…… 第七章 已是我的人 “你假装有孕,若王爷提前回来,你便寻个由头,说不慎小产了……” 叶氏顿了顿,又道: “若王爷长久不归家,咱们买通稳婆,找个白胖可爱的男婴,就当是你生下的。倘若,王爷真有什么差池,你有儿子傍身,还怕那老货不成?” 宋芸珂眼中发亮,点头不迭: “还是母亲您有法子!” 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屏住气缓缓后退。 我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小腹。 月信迟迟未来,我已猜到是什么。 在我腹中,已种下了慕容昊的血脉。 我十分清楚,这孩子若生下来,注定不属于我。 我不能让自己的骨肉步上我的后尘。 两天后,我抄完五十遍《女训》,终于从观澜阁脱身。 我暗中打听,得知慕容旭每日辰时会动身前往书院。 这日,我特意换上一袭亮色衣裳,提上花篮来到他出门的必经之处。 我站在院子里假装掐花。 几息后,后方的抄书游廊传来人声和脚步声,我却置若罔闻。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 “嫂嫂?” 我故作茫然地回首。 慕容旭在书童的陪伴下走来,他看清我的模样后,大喜过望。 “是你?” 我装出受惊模样,朝他盈盈下拜。 慕容旭疾步奔到我身前,就要伸手拉我,我慌忙后退。 他警觉自己失态,讪笑着收回手,旋即又追问: “姑娘,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里的?” 我可怜巴巴地摇着头,行礼后转身便走。 慕容旭呼唤: “姑娘!姑娘!请留步!” 他没追几步,就被书童拦住。 “二公子,咱还得去书斋呢……” 我飞快绕到柱子后,探出半边脸窥视。 慕容旭依依不舍地望向我这边,书童劝他: “二公子,我帮您打听那姑娘的身份吧,咱别耽误了时辰,不然山长又得责罚您了。” 慕容旭最终还是走了。 此次我这么一露面,我不担心慕容旭会找不到我。 不出所料,当晚,陆氏身边的甄嬷嬷就来东厢房找到我。 “你就是瑶儿?跟我来,大娘子要见你。” 我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甄嬷嬷将我引到陆氏住的“玉泉居”,我刚来到门外,就听陆氏在里头训斥: “分明就是你让那狐媚子勾引旭儿的!还敢狡辩?” 宋芸珂不忿反驳: “婆母,我要是有这心思,又岂会让瑶儿做三等侍女?我怎知道二公子会偶遇她?” “还敢顶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儿媳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甄嬷嬷进屋,低下头道: “大娘子,王妃,人带来了。” 争吵中的一对婆媳不约而同地看向我,两人神色各异。 陆氏用直白的眸光上下审视我,宋芸珂则是眼含怨毒。 陆氏非喜非怒地朝我招手。 “瑶儿是吗?过来,让我瞧仔细。” 我脸色忐忑地来到她跟前。 陆氏两手扶着我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道: “果真长得很标志,难怪二公子对你念念不忘。” 我惶恐地摇头,做出畏畏缩缩的姿态。 陆氏蓦地变脸色,冷冷地将我推开,她坐在官帽椅上,倨傲道: “旭儿那个不争气的,被你迷得晕头转向,茶饭不思,我也只能顺了你们的心。” 陆氏对宋芸珂飞了个眼刀子,又道: “我已经答应旭儿,待秋闱结束,他若榜上有名,就把这丫头送给他。” 宋芸珂万般不愿,嘴角抽搐道: “婆母,瑶儿是我的陪嫁,这样不妥吧……” 陆氏怒拍桌面,宋芸珂唬得噤声。 陆氏毫不留情道: “什么你的我的?你现今是我楚王府的人!让你的陪嫁给旭儿做通房,也是抬举了她!” 甄嬷嬷在旁补上一句: “倘若这丫头造化高,得了二公子的恩宠,将来为王府诞下一儿半女,王妃您也是功臣啊。” 宋芸珂一听,脸色登时唰地惨白起来,眼内的震怒再也隐藏不了。 陆氏懒得与她废话,不容置喙道: “把这丫头领回去,好生养着,秋闱前不许她在旭儿跟前晃悠!若害我旭儿分心,我唯你是问!” 宋芸珂只得忍气吞声地领着我离开玉泉居。 我跟着她回到观澜阁,刚踏入院门,她就忍无可忍地朝我甩出巴掌。 我早有所料,敏捷地侧身避开。 她扑了个空,险些栽倒。 宋芸珂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怒不可遏。 “贱蹄子!你还敢躲!” 我瞄到院子外的人影,方才我们往回走时,对方就一直尾随。 不过宋芸珂正在气头上,浑然未觉。 我赶在她动手前,扑通一声跪下。 “现在知道下跪认错了?太晚了!” 宋芸珂抡圆了胳膊还想再打我,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住手!” 宋芸珂霎时僵住。 慕容旭大步流星赶来,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要上演“英雄救美”了。 他无视宋芸珂窘迫的神色,他兀自来搀扶我,我惶恐地摇头,不肯起身。 慕容旭愤然道: “嫂嫂,瑶儿姑娘已是我的人,眼下不过是暂寄在你院子里,你无权再责罚她!” 宋芸珂向来喜欢在男人跟前装小意温柔,现下被小叔子撞见她撒泼,对方还为了我呵斥她,简直叫她颜面无存。 她换上委屈的模样: “二公子误会了,这婢女不懂规矩,害我被婆母怪罪,我这才没忍住训斥她的。婆母说秋闱前不许你见她,不然就要将她打发出去呢,二公子还是快快回避吧。” 打发出去是她编的,她就是吃准了我有口难言。 慕容旭面露不甘,他临走前警告宋芸珂: “你别再对瑶儿动粗,她如今已是我的人,若我发现她被你所伤,我必找你算账。” 他随即又深情款款地与我道: “瑶儿,你再忍忍,我很快就能与你团聚了。” 他离开后,宋芸珂没好再对我动手,她气得跑进屋里摔杯砸碗。 侍女们都不敢往前凑,只有我,施施然走进花厅内。 宋芸珂见我来了,怒火更盛。 她双目赤红地瞪着我,怒吼道: “小贱人,在我跟前耍手段?以为攀附上二公子,便可翻身作主吗?有我在的一日,你都休想越过我头上去!” 第六章 我不用装哑巴了 我心底冷笑,面上只装出惊恐无措的模样。 我口中发出“哎哎”的怪叫,不停地冲她比手画脚,宋芸珂更恼火了。 “你在鬼叫什么?你个死哑巴!” 我瞄到里间的书案,我膝行过去,执起笔沾墨,在纸上写出一行字: “请长姐让我与小娘团聚!” 宋芸珂跟着进来,看完后,她满脸若有所思。 我看出她动摇了,我又补了三个字: “求求你!” 宋芸珂半信半疑道: “你真要走?难得二公子看中你,他若知道你是我庶妹,你好歹能当个贵妾。” 她在试探我。 我坚定地摇头,落笔写下: “我不敢奢望,我只想与我小娘一起。” 宋芸珂逐渐由怒转喜,她嗤笑。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末了她还假惺惺道: “二公子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你要真跟了他,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还不如去田庄里,跟你赵小娘一块儿来得安稳。” 我假装没看出她眼底的恶意,朝她叩谢。 为免夜长梦多,隔天,没等天亮,宋芸珂就让四喜带我从后门离开。 她还“大发慈悲”地为我备了马车。 我看到那名赶车的黑胖汉子,心头猛然一震。 是我前世的“夫君”,那个瘸腿的屠夫张老三! 前世,宋芸珂仅用二两银子就将我卖予他。 思及过往,我呼吸急促,握着包袱的手不觉收紧。 四喜意有所指地对张老三道: “劳驾你照顾瑶儿姑娘了。” 张老三自打见了我,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几乎淌下哈喇子来,色眯眯道: “好好好……都交给我,我定会好好,照顾瑶儿姑娘的。” 我强忍着心中愤慨,朝他行了万福,爬到马车里坐好。 我就知道宋芸珂不按好心,她这是存心送我去死呢。 不过她没料到,我也是有备而来。 张老三甩动缰绳,马车颠簸着缓慢前行。 行了半日,来到一片林子,张老三停了车,说要让马儿歇一歇。 我抱着包袱坐在树下。 张老三端着一碗水,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他殷勤道: “瑶儿姑娘,累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 我当即站起来往别处走。 张老三不死心地缠着我: “瑶儿姑娘,王妃让我照顾你,你好歹喝点吧……” 他猴急地揪住我的胳膊,我使劲将他甩开。 哐! 碗被打翻,水洒了一地。 张老三也不恼,他搓着长满胡茬子的下巴淫笑道: “小美人,王妃让我杀了你。瞧你这小脸蛋,就这样死掉太可惜了,不如死之前,跟我快活快活?” 他话音刚落,霎时饿虎扑羊般朝我扑来。 我闪身躲开。。 张老三虽身强力壮,可他腿脚不便,轻易撵不上我。 他追了半天,累得大汗淋漓。 张老三怒骂: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乖一点!兴许能少吃点苦头。要是惹恼了你爷爷我,叫你死得更惨!” 我绕到树干后,迅速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张老三探出头来要抓我,我果断将药粉撒在他脸上。 红色的辣椒粉顺着风向糊了他满脸。 “啊——!咳咳……” 张老三捂着眼睛剧烈咳嗽,在地上痛苦打滚。 我泄愤地狠踹他几脚。 趁他没爬起来,我疾步奔到马车前。 我爬到车儿板子上,握住缰绳,驾着马车飞速离开树林。 我赶到宋家的田庄时,还不到晌午。 我娘前年彻底失了爹爹的恩宠,被叶氏打发到这里来。 田庄里缺衣少食,仆人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刁奴,不知道我娘被折磨成什么样。 我赶来时,碰巧我过去的贴身侍女冬青在院子里扫地。 我从马车下来,冬青难以置信地扔掉扫帚,朝我奔来。 “三小姐!是你吗?” 我含泪与她相拥,用嘴型问她: “我娘呢?” 冬青泪眼朦胧地哭诉: “他们把赵小娘关起来了,天天不给她吃饱,还不许我见她……” 不消多想便知,这定是叶氏授意的,她这是要把我娘活活折磨死! 说话间,庄头气势汹汹地跑来。 “干什么!三小姐,谁让你来的?” 这庄头捧高踩低,从来不拿我当主子看。 我板着脸,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他。 庄头接过去,看完后他愣住了,狐疑地问: “二小姐让你带赵小娘走?” 那封信是我在抄《女训》时偷偷写的,我模仿了宋芸珂的笔迹,落款处还盖了她的印玺,除非她本人来了,不然谁也无法看穿。 我使劲点头,庄头正要说什么,我已越过他快步走进田庄内。 冬青为我引路,我们很快找到关押我娘的地方。 房间内阴暗潮湿,我娘头发凌乱,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裳,她抱住膝盖缩在墙角,与疯子无异。 我娘见了我,也是难以置信。 她满脸泪痕地朝我爬来。 “瑶儿……瑶儿?是你吗?” 我强忍泪水,搂着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上辈子我死后,估计我娘也没活多久。 这次我不会再让我娘受委屈了! 我与冬青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牵着我娘就往外走。 庄头却领着几个护院将我们拦住,他凶神恶煞道: “等等!你们不能走,我得叫人去请示大娘子!” 这庄头乃叶氏的爪牙,只用一封信难以叫他信服。 我心念急转,正想着如何摆脱他,我娘突然张牙舞爪地扑向庄头,抓住他的手臂狠狠一咬。 庄头凄厉尖叫: “松开!你这是做什么!” 我和冬青七手八脚地去拉我娘,几名护院上前帮忙,被我娘又抓又啃。 好不容易把我娘拉开,庄头被抓得满脸血痕,他捂着手臂臭骂道: “晦气的东西!去去去!要走便走!” 我毅然拽着我娘上了马车,往北面赶去。 直到马车驶上崎岖的山路,我才松懈下来。 我终于脱离宋芸珂的掌控了! 我还把我娘救出来了! 我声音沙哑道: “阿娘,我们离开宋家了。我不用装哑巴了,您也不用装疯子了!” 我娘与我抱头痛哭。 我为母亲拭去泪水,坚定不移道: “娘,我们此生不再回宋家了!” 母亲抽噎点头: “咱们去投靠你小姨吧,五年前她曾派人给我捎信,说她嫁人了,住在一个叫‘平溪镇’的地方。” 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在一个月后抵步平溪镇。 第九章 失魂症 我们找到小姨的夫家,却被告知,小姨出家了。 一位当年得过小姨恩惠的邻居将一个匣子交给我娘。 “这是赵娘子让我保管的,说若是有娘家人来找她,就交给对方。” 我娘收下打开,里面竟是田契、地契和一些银票。 小姨还留下一封信,上书: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姨顿入空门后,将钱财视为身外之物,这些她都不要了。 我们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匣子。 我与母亲去银号换取了银子,又卖掉部分地契。 我俩商议,为防被宋家的人找到,我们最终决定前往北边的“云洲”。 云洲地处边关,乃我大夏与北狄的接壤地,边民时常进行互市。 此地民风开放,男尊女卑的观念也不强,正适合我们生活。 我与母亲在云州的“大同县”赁了个铺面,开了家生药店。 珠流璧转,一展眼,五年过去了—— 立秋刚过,阳气渐收,阴气渐长。 今儿趁天气好,我带着女儿小佩在院子里晒药材。 小佩指着笸箩上的草药一样样辨认: “连翘,丹参,当归,黄芪……” 我摸摸小佩的小脑袋夸奖: “小佩真聪明,全都记住了。” 儿子小佑调皮捣蛋,正在一旁追兔子玩。 我一心二用,不时抬头照看他们,不时垂首翻动药材。 我心情愉悦地轻哼歌谣。 这些年来,在母亲的精心养护下,我的喉咙已恢复如初,不再是沙哑的破锣嗓了。 院墙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马儿咈哧声。 我刚开始没在意,心想是哪家马儿从我家后院经过了。 然而,那马儿一直在门外哼哼嘶嘶地叫着,还吧嗒吧嗒地来回踱步。 我担心俩孩子,忙出门查看。 门口不远处站在一匹骏马。 那马儿通体雪白,毛发柔亮,膘肥体壮。 我走近细看,它身上马具齐全,马鞍描绘精致的莲花图腾,看来并非寻常人家的坐骑。 我总觉得这马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我四下张望,姐弟俩竟不知所踪,我心头大骇,呼喊道: “小佩!小佑!你们在哪?” 一旁竹林传来小佩的回答: “阿娘!我们在这里!” 我疾步走进竹林。 小佩站着,小佑蹲着。 他们跟前的毛竹下,坐着一名黑衣男子。 他双目紧闭,满脸血污。 我悚然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俩孩子拉过来护在身后。 男子气息微弱,不省人事。 当我看清他的脸后,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空白一片。 是楚王慕容昊! 方才那白马正是他的坐骑! 我吓得面无人色,险些腿软没站稳。 “阿娘,他死了吗?” 小佑天真无邪的声音让我恍然回神。 小佩老成持重道: “还有气儿,没死呢。” 我左顾右盼,除了那匹马,没看到慕容昊的同伴。 看来他是受了伤,骑马逃到此处,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我将慕容昊搬独轮车带回屋里。 接着将慕容昊的坐骑拴在门外的槐树下。 我为慕容昊把脉诊疗。 他的头部受了外伤。 我用金疮药给他止血,再以干净的纱布包好。 随后又熬了止血的药,先给他服一钱。 我在忙这些时,小佑跑去逗慕容昊的马。 那马儿虽为战马,但很温顺,甚至低下头用鼻子去蹭小佑的手,逗得他咯咯直笑。 我暗忖,马儿具有灵性,它是不是嗅到跟自己主人相似的气息了。 我猛然醒悟,若慕容昊清醒后认出我来,这可怎么办? 我该如何解释小佩和小佑的身份? 我慌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对了,我福至心灵。 慕容昊贵为将领,他身上兴许会有相关的信物,只要将他带到驿站或军营,指不定有人能认出他来。 可男女有别,我不想扒开他的衣服。 正巧到了午时,我聘请的厨娘姜大嫂来了,我让她帮忙照看孩子们。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我开的药铺“百草堂”,找到店里的伙计“阿木”。 我告诉阿木: “我家来了个男伤患,我不好近身医治,想劳烦你帮个忙。” 阿木和我母亲都跟着我回到家中,我走在前头,领着他们往一楼客房走。 只听里头传来谈话声。 小佑自豪道: “我娘把你搬进来的!你刚才流了好多好多血呢!我娘是大夫,她可厉害了!” 小佩纠正他: “阿娘不是大夫,只是药师。”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娘,她上哪儿去了?” 慕容昊醒了? 我吓得不轻,霎时打起退堂鼓来。 我不能见他,也不想见他! 母亲见我钉在原地,困惑地推推我。 “瑶儿,怎么了?进去啊……” 我正骑虎难下,里面的小佩和小佑听见动静,旋即撒丫子飞奔出来。 “姥姥!阿娘!” 我骑虎难下,只好迈开脚步,走进屋内。 慕容昊坐在榻上,他面无血色,但目光炯炯,矜贵自持。 他见了我,眼底掠过一缕怪异的光芒。 横竖已经碰上面了,我决定装傻到底。 我淡然若素道:“公子,你感觉如何?是否需要我替你捎信给家人?” 慕容旭满脸错愕。 “家人?” 他的家人可是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碰见的,方才的不过是客气话。 我正想要不要换个问法,慕容旭蓦地问道: “小赵娘子,冒昧一问,你可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我娘问:“公子,你不记得自己姓名了?” 慕容昊苦涩地摇头。 “对……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我娘小声嘟囔: “可别是得了失魂症吧……” “失魂症是什么?能治好吗?” 我看不出他是真是假,进一步探问: “你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吗?你还记得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慕容昊摸了摸额上的纱布,老实道: “不知道,我脑中空空的……” 本以为他醒来后,我只要不承认自己认识他,便可将他送走。 未料他整出个失魂症来。 我哑口无言,我娘将我拉到门外。 “瑶儿,我瞧那公子衣着华贵,举止文雅,想必是哪家高门大族的子弟,大概也不是骗子吧……”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失了踪影,家里人肯定心急如焚,咱们还是赶紧让他与家人团聚吧。” 我娘听我说得在理,便赞同了。 事不宜迟,我即刻让阿木备好马车,把慕容旭拉到大同县的县衙。 第十章 帮我起个名字 慕容旭身上竟连个鱼符也没有,无法核实他的身份。 县衙不肯收他。 我不肯作罢,又带他去了军营和驿站,结果,谁都不认得他。 慕容昊跟着我折腾半日,脸色愈发差了。 阿木看不下去道: “小赵娘子,咱们还是先带他回去吧,他看起来很难受……” 我万般无奈,只能带慕容昊打道回府。 小佑见我们回来,乐得直拍手。 “叔叔回来了,小雪不用走了!” 我懵了。 “小雪?” 小佩解释: “就是那匹白色的马。” 我哭笑不得,小佑这就给别人的坐骑起上外号了。 母亲得知情况,宽慰我道: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既然我们有缘救下这位公子,就暂且收留他吧,不过是家里多一口人吃饭。” 我有苦难言,若果今天这人不是慕容昊,我还真挺愿意收留。 奈何,我无法法将实情告诉母亲,唯有心情复杂地应了声: “好……”。 晚饭做好了,小佑和小佩一左一右地牵着慕容昊过去坐下。 小佑便算了,这孩子一向不怕生,叫我没想到的是,小佩也这么快就与慕容昊混熟了。 难道这就是亲生骨肉之间的羁绊吗? 我不敢再细想。 我母亲满眼欣慰地看着慕容昊与孩子们,不时客气地让他多吃菜,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除了满怀心事食不知味的我。 慕容昊身体底子好,睡了一夜,便恢复了许多。 我隔天又给他换了一次药,还让姜大嫂炖了补血的黄芩牛肉汤给他喝。 慕容昊穿着阿木借给他的布衣,他坐在食案旁,乖巧地握着勺子喝汤。 他把汤喝得见底,我殷勤地给他又添了一碗。 慕容昊难为情问:“不给孩子们留点吗?” 我解释:“这汤是大补的,孩童不能喝,你多喝点吧。” 我的想法是尽快让他把伤养好,我就能与他一别两宽了。 慕容昊不知我的小心思,他感激不尽道: “多谢小赵娘子,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在下日后定知恩报德。” 我心口不一道: “哪里的话,施恩不图报,你尽早把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我心想,你别给我惹来祸端我就阿弥陀佛了。 慕容昊面露赧色。 “可是我想报答你……” 总觉得他失去记忆后,身上的锐气都消失殆尽,还变得特别老实巴交。 我不想跟他待下去,借口道: “我要回百草堂里了,你吃完就好好休息。” 慕容昊喊住我: “小赵娘子,你……你能不能,帮我起个名字?” 他这问题打得我措手不及,我茫然反问: “起名字?” “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你可否帮我起个好记的称呼?” 我犯了难,我是明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还得装傻。 我心里千回百转,慕容昊是日字辈,日出东方,我灵光乍现。 “那……你就叫,阿东好吗?东南西北的东。” 慕容昊连连点头。 “好啊好啊……” 于是,慕容昊以阿东的身份在我家住了下来。 白天我到百草堂去,他就在家陪小佑和小佩。 慕容昊虽丢失记忆,却还记得武艺棍法。 他带着小佑在后院舞棍子,小佑十分崇拜他,俨然成了他的小跟屁虫。 这天我刚回来,小佑拎着根木棍跑来。 “阿娘!你看我的!夜叉探海!灵蛇出洞!” 他把棍子舞得上下翻飞,我赏脸地鼓掌: “小佑真厉害。” 小佩也提了个小竹笼过来。 “阿娘,这是东叔叔给我抓的蝈蝈儿!” “哦哦……” 慕容昊笑容可掬地跟在后头出来。 小佑抱住我的脚撒娇,他脸蛋红扑扑地,满头热汗。 像个小臭蛋似的,我受不了了。 我蹲下告诉小佑: “小佑,你头发都臭了,今天得洗头了。” 小佑眼睛咕噜一转,指着慕容昊道: “东叔叔也臭,他也要洗!” 慕容昊俊脸一红。 我委婉地告诉小佑: “东叔叔受伤了,不便洗头。” 小佑头头是道: “阿娘帮他洗呀,上次我受伤,也是阿娘帮我洗。” 我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跟他解释, 我娘从外头进来,笑着把孩子们带了出去。 他们离开后,只剩我与慕容昊无言相对。 我局促地清了清嗓子。 “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慕容昊鼓足勇气开口: “小赵娘子,我这几日没能好好梳洗,头上又脏有臭,你可否帮我洗一下……” 他怎么把小佑的话当真了? 我见他眼神殷切,拒绝的话来到嘴边,转了几转,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你……自己无法洗吗?” 我婉转问道。 慕容昊羞愧道: “我怕伤口碰到水,会不好恢复……” 我犹豫片刻,最终应允: “那好……我给你洗吧。” 慕容昊眼内骤然明亮起来。 吃过饭后,冬青烧了水,备好皂角。 慕容昊搬了张长椅子放在院子里,乖乖躺好。 我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给他清干净。 回头一看,冬青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又不好叫慕容昊一直散着发。 我只好帮他擦干头发,挽了个发髻,别上乌木发簪。 慕容昊摸了摸髻上的簪子,神色中透着些许羞涩和喜悦。 “有劳小赵娘子了。” 他眉目如画,偏过脸来瞧我,我微微晃神。 青丝白发卿长在,细水流年君不离。 慕容昊是我痛恨之人的夫君,如此亲昵的相处不该出现在我与他之间。 我的心逐寸逐寸冷了下去。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拿起木梳子离开。 我走回房间,与母亲不期而遇。 她笑眯眯地问我: “给阿东洗好了?” “嗯……” 我心虚气短,声如蚊呐。 知女莫若母,母亲到底还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她拉着我进房间,在榻上坐下。 她握着我的手,由衷道: “阿东跟孩子们分外投缘,那日我看他们三个在一起,阿东的眉眼,竟跟俩孩子有几分相似呢。” 我背脊阵阵发凉,我强作镇定,模棱两可道: “娘,您多心了,孩子们怎会像他……” 第十一章 我从未卖过假药 母亲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道: “我瞧着,你跟他处得也挺好。” 我不假思索地否认: “医者父母心,我只是拿他当病人照料。” 母亲端详了我半晌,我又心虚地转过脸去。 当初我怀上孩子,只说了一句“不想多提”,母亲体恤我,便不再追问孩子父亲的事。 我闷声道: “说不定他早有妻室和儿女,等他养好了伤,咱还是送他走吧。” 这是我的心底话,慕容昊与宋芸珂成婚五年,总该有一儿半女了吧? 而我这俩孩子,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他们与慕容昊相认。 母亲被我彻底点醒,她颔首道: “你说得在理,是阿娘考虑不周,阿东的事,任凭你作主便好。” 六天后,慕容昊的伤口彻底痊愈了。 他不想吃白食,坚持要到百草堂做事。 好几回我暗示慕容昊离开,到京师去寻他的家人,他不是满脸茫然就是装没听见。 我只盼着他快点记起往事,我们一家人与他也就缘尽了。 自打慕容昊来店里帮工,生意便一天胜于一天。 他实在长得太招人,许多女客人慕名而来,就为了瞧他一眼。 云州受北狄风气浸淫,女子们不若中原那般内敛矜持,看到俊俏的男儿郎,个个都热情如火。 慕容昊面对女顾客时也是和颜悦色,从不展现丝毫不耐。 百草堂客似云来,药材被抢购一空。 我和母亲商量,过冬前得亲自到二百里外的城邑进一批货。 这日,我如常开店,慕容昊被几名妇人围着问长问短。 “阿东,我气血两亏,吃什么药好?” “阿东,我侄儿睡觉盗汗,该喝什么汤?” 慕容昊天资聪颖,短短几日,便将店内卖的汤包名称及功效都记牢了,他几乎是有问必答。 掌柜收钱记账,我也忙着拣药,店外突然闹腾起来。 一男子骂骂咧咧: “东家呢?给老子滚出来!” 我顿觉不妙,当即走到门外。 只见一对夫妇抬着块木板,板上躺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儿。 那娃儿面如金纸,浑身打哆嗦。 做母亲的哭哭啼啼道: “我儿子吃了百草堂卖的药材,肚子痛得都要抽过去了!” 她这么一吆喝,路上的行人纷纷围过来瞧热闹。 我开店多年,头一遭遇上这茬子事儿,我一时没了主意,泥雕木塑般杵在门边。 男娃的父亲见了我,立时口沫横飞地骂道: “大伙儿都来看看啊!就是这黑心烂肺的恶毒婆娘!卖假药赚黑心钱!害惨我儿子了!” 眼见围观者越聚越多,众说纷纭。 “卖假药啊?好没良心啊……” “亏她长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 “我时常在她家买药,未曾腹痛过啊?” “那是你时运高。” 责难的目光和话语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如堕冰窟,怔怔地后退半步。 一双大手按在我肩膀上。 我回首,对上慕容昊坚定且信赖的眼神。 他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冬青,阿木也都出来了,全都满脸忧虑地看我。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从未卖过假药,何须惧怕? 我呼出一口浊气,逐渐恢复冷静。 我沉声反问那对夫妇: “你说你儿子吃了我家的药,有何凭证?镇上并非只有我一家药店!莫不是栽赃嫁祸吧?” 我直接将脏水泼回去,冬青在旁声援: “我家娘子开店四年,素来童叟无欺,从未短斤缺两,你少血口喷人!” 那妇人扯着嗓子干嚎: “我前天在你店里买了汤包回去炖汤!我儿子昨日喝了就腹痛不止!你还不承认!” 我发现端倪,当即质问: “你说你买了汤包,那里面都是些什么药材?” 妇人被我问得呆住,她汉子嚷道: “我们又不认得那些个药材!” 我继续问: “认不得药材,总该知道是什么疗效吧?难不成随便买点药,就回去喂给孩子喝了?” 妇人与丈夫对视一眼,她想起什么来,即刻回答: “是开胃健脾的药!” 我挑眉,顺势问: “开胃健脾,无非是参芪、山楂、山药,是我店里卖的‘理中汤’吗?” 妇人猛点头: “就是的!” 冬青嗤笑一声,拆穿道: “我们店里根本没有理中汤!参芪上个月就售罄了!” 夫妇俩傻眼,妇人期期艾艾道: “是、是我记错了……” 冬青叉腰怒骂: “记错的事也敢拿来胡闹?别是见我东家好说话,想敲竹杠吧!” 夫妇俩还在嘴硬,可明显底气不足,连他家娃儿都没再哼了。 百姓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我已占据上风,我乘胜追击。 “好,那我再问你,你记不得汤药的名称和功效,好歹记得价格吧?你是花了多少钱买回去的?” 妇人不敢吱声了,她汉子眼神飘忽,含糊其辞道: “也就几十文钱……” 我步步紧逼: “几十文钱是多少?你倒是给个准数。” 冬青附和:“花了多少钱都不知道,依我看,你根本就是骗子!” 他被逼急了,高声道:“四十文!就是四十文!” 我悠悠转头问掌柜。 “掌柜的,咱店里可有四十文的汤包?” 掌柜拿着账本翻开,理直气壮道: “东家,最近药材紧缺,咱店里早就没四十文的汤包了,最便宜的都要五十五文!” 我冷笑着问那汉子: “你婆娘记错了,你也记错?说吧,你们到底有何居心?” 他哑口无言,阿木和慕容昊一左一右侍立在我身后,宛如神兵护法。 阿木怒喝: “满嘴胡言,你们就是存心来闹事的!像坏了咱们百草堂的声誉!” 人群里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都拿去见官吧!” “打他几个板子,不愁他不说真话!” 那夫妇俩被骂得无地自容,赶忙搬起儿子,慌脚鸡似的跑了。 冬青朝他们背影啐一口: “呸!泼皮无赖!” 掌柜的驱散人群:“好了好了,没啥看的,都散了吧……” 我正要往回走,不觉眼尖地看到人堆里晃过一抹身影。 那是一名青衣胖子。 我认出对方来,他是本县最大的药铺“同济阁”的东家,人称马二爷。 他怎么也来了?总觉得事有蹊跷,我心生疑窦。 第十二章 别问孩子们奇怪的问题 因祸得福,今天这一出叫我名声大振,许多原本不知道百草堂的百姓都赶来凑热闹。 盈利又提高了。 闭店后,我与掌柜在油灯下打算盘对账,冬青在旁研墨,阿木和慕容昊都守着不走。 我见夜已深,便让阿木先回去。 阿木不舍道:“待会您和冬青还得走夜路回家,我送送你们。” 慕容昊插嘴: “我送就行了,阿木兄弟先走吧。” 阿木不悦地瞟他一眼。 我打圆场道: “阿东与我们同路,有他陪伴便可,阿木你先回家吧。” 阿木听完,脸上尽显落寞,他不忿地瞅了眼慕容昊,这才离去。 一直忙到二更天,我们才把帐都对完。 慕容昊提着灯笼,我与冬青跟在他身后,三人沿着洒满银辉的小石道往家里走。 夜风如丝,皓月穿行于墨云间。 正走着,路旁猝然蹿出三个蒙面人,他们手持棍棒,怒吼着朝我们袭来。 电光石火间,慕容昊一脚踹飞冲在前头的人,又抡倒另一人。 剩余一人趁着空隙朝我和冬青挥棒,我护着冬青后退,不慎崴到脚摔倒。 “小姐!” 冬青惊呼。 慕容昊赶来,他夺走了贼人的棍子,蒙面人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见打不过,扭身就要逃,我怒喝:“抓住他们!” 慕容昊双腿点地,纵身跃起,挡在为首那人前面。 他擒住对方右边的胳膊一拧,只听咯哒一声,蒙面人的右手臂被生生折断。 “好汉饶命啊!”他哭爹叫娘,连声求饶。 其余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冬青搀扶着我起来,慕容昊一把扯掉蒙面人脸上的布。 竟是同济阁的马二! 我想起了白天的事。 同行如敌国,想必是百草堂最近生意好,惹来马二的眼红了。 我冷冷问: “竟是你?今儿那对闹事的夫妻,也是你找来的吧?” 马二狡辩:“不、不是我……你别冤枉人……” 我冲慕容昊递了个眼色,他顿时领会,恶狠狠地掐住马二的左手,马二哀嚎不绝。 我语调凛冽: “你左手也不想要了?” 马二哆哆嗦嗦承认: “别……我招,我招,是我干的……” 慕容昊把马二交给夜巡的更夫。 冬青扶着我,我艰难地抬脚,刚动一下就疼得嘶嘶抽气。 慕容昊见状,二话不说把我横抱起来。 我大惊失色。 “阿东,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慕容昊打断我的话: “你脚都伤成这样了,哪能自己走?小赵娘子无需顾虑,此处没有旁人,相信冬青姑娘也不会乱说的。” 我难堪地望了望冬青,她忙低下头去,提起灯笼走在前方为我们引路。 我的脚疼得难受,只能任由慕容昊抱着。 他身上暖烘烘地熏着我,我面红耳赤,只盼光影昏暗之下,慕容昊不会察觉。 回到家后,我的外脚背已肿胀起来。 慕容昊把我放在榻上,冬青去找铁打酒,我娘听见动静也从楼上下来。 得知情况后,她打来冰凉的井水,将帕子浸湿,挽起我的裙摆帮我敷脚。 我脚踝上还套着那只赤金脚环。 我娘也是头一回见着,她怔了怔,不禁摸了摸脚环问道: “瑶儿,这是哪来的?” 我眼皮一跳,蓦地看向还在一旁的慕容昊。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脚环。 他该不会认出来了吧?这可是他亲手给我戴上的。 我紧张得脚趾蜷缩。 我急中生智,故意颦眉,痛苦地哼了声: “痛……” 我娘这才没继续探究,她把打湿的帕子敷在我脚上。 我见慕容昊还纹丝不动,我暗示他: “阿东,今日你受累了,你先去歇息吧。” 他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妇人家的脚看,委实有些唐突。 慕容昊虽放心不下,最终还是顺从地退出房间。 隔天县衙那边来了消息,马二被打了三十大板,县丞罚他赔偿我二十两银子,此案便结了。 马二赔了夫人又折兵,再不敢作恶。 我脚伤未愈,这几日都不能去百草堂,我娘让我安心养伤,在家多陪陪孩子。 这本无可厚非,然,慕容昊却提出要在家里照料我。 我好说歹说他都毫不退让。 平常他对我千依百顺,我指东他不会打西。 有时他又犟得很,我不让他做的他偏要做。 罢了,没法与一个丢了记忆的人计较。 这日,我躺在葡萄架底下小憩,不远处,慕容昊正与俩孩子蹲在菜圃旁喂兔子。 他们谈话的声音顺着风向飘来。 慕容昊问孩子们: “你们听说过自己父亲的事吗?” 我旋即睁开眼。 只听小佑奶声奶气反问: “什么是父亲?” 小佩告诉他: “就是爹爹。” 慕容昊将他们拉回正题: “对,你们听过自己爹爹的事吗?” 小佩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她有板有眼道: “我问过阿娘,阿娘说我们没有爹爹,我们是菩萨送给她的。” 送子观音嘛,我也不算诳人啊……我对自己感觉哭笑不得。 慕容昊更直白地问道: “那你们想要个爹爹吗?” 我心头猛跳,暗道你干嘛呢?别问我孩子们奇怪的问题! 正巧姜大嫂在屋里喊: “都来吃饭吧……” 小佑当即撇下阿东跑来摇晃我 “阿娘!起来吃饭啦!” 我装出刚睡醒的样子,笑容和煦道: “好,这就来。” 慕容昊要来扶我,我没搭理他,径自扶着柱子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他怔愣地站在我后头,随即才跟上。 我不是榆木疙瘩脑袋,慕容昊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 别说我早已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他只是个来历不明、又丢了记忆的汉子,我也不可能与他一道。 只是,而今我俩愈发纠缠不清。 前阵子姜大嫂还跟我说笑,说邻居们都以为慕容昊是我的上门赘婿。 俩孩子也是一天胜一天地黏他。 我不敢想,哪天慕容昊想起一切,又离我们而去,我们该如何自处。 我必须悬崖勒马,不可让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休养七天,我的腿伤已无大碍。 我决定与冬青外出进货去,目的地是两百里以外的“燕州城”,一来一回,少说得花个十来天。 此事我并未与慕容昊提及。 晨光熹微,我穿戴整齐,到房里与母亲和孩子们道别。 第十三章 捉出来送给四爷 “娘,我不在家时,辛苦您操劳内外了。” 母亲让我放心,还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我与冬青带上行囊,坐上雇来的马车启程了。 我只盼回来时,慕容昊已恢复记忆离开。他是聪明人,该能看出我是故意要躲他。 冬青在车上不解地问我: “小姐,您怎么不让阿东跟着?他武艺高强,路上也好照应咱们。” 冬青是个直肠子,不懂太多弯弯绕绕。 我不甚在意道: “燕州城我们去过好几回了,还算是太平的,不必额外保护。” “哦……也不带上阿木吗?” 我抿唇深思,原本我没觉得阿木有何不妥,可自打慕容昊来了,他俩总是暗搓搓地较劲。 我这才惊觉阿木对我有些异样的心思,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远离他俩。 我轻飘飘道: “店里缺人手,他就更不必来了。” 冬青哦了声,没再细问。 我想起什么来,拉着她的手道: “过完年你就满十八了,我跟阿娘商议,想着在城里找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冬青俏脸一红。 “小姐,我只想好好伺候您和赵娘子,你们对我的恩情我还没报答完呢……” 冬青八岁时得了病,被抛弃在路边。 是我和母亲把她捡回来,悉心照料好的。 自此她便对我母女俩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我笑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算出嫁了,也是咱家的人啊。” 我们聊着聊着,不觉到了午时,外头阳光正盛。 冬青撩起帘子,蓦然惊叫: “哎?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我也撩起帘子查看,这才发现车夫没走官道,而是走上一条羊肠小道。 车夫大大咧咧道: “走落霞山这条路,天黑前能白水城,明儿再走一日就到燕州城了。” 冬青不满道: “咱又不是赶着时辰去的,你换了道该与我们说声啊,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车夫不耐烦地回嘴: “我抄近道也是好意,想着叫你们早去早回,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我劝冬青: “罢了,都已经走上来了,也不好半路折回,由他吧。” 这车夫叫容大,跟百草堂的掌柜是远亲,我们不好与他翻脸争吵。 冬青气呼呼地坐下。 山路实在崎岖,我和冬青被颠得东倒西歪,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正走着,外头突然传来几阵吆喝。 只听一粗野汉子吼道: “留下买路钱!方可从此过!” 马车被生生拦下,容大结巴着喊道: “你、你们干什么?” 另一汉子吼道: “剪径啊!蠢驴!” 遭山贼了?我心头一突。 冬青唬得骨软筋麻,瘫倒在位子上。 “小姐……怎么办……” 我飞快镇静下去,冲车外朗声道: “好汉,若只是求财,小女子愿将钱财留下,还望列位莫要伤人!” 车外的山贼一听我声音,雀跃地议论起来。 “里头是个娘们儿!” “这声音真好听……” “捉出来送给四爷吧!” 我正纳闷四爷是谁,他们言罢,就要往车上爬。 容大惊慌失措地阻拦,被贼子门撅翻在地上。 有山贼甚至跑到车旁想掀开帘子,我和冬青吓得厉声尖叫,七手八脚地死死拽住帘子。 正闹着,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凄厉惨叫,接着就是激烈的打斗声。 第十四章 到底还是来了 那扒窗的山贼也跑去支援。 只听山贼们吼叫: “什么人!” “捕快吗?” 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怒喝: “我是来索命的恶鬼!” 这声音是…… 我惊愕地掀起帘子。 手持长棍的英伟男子正与五名山贼展开激战。 我倒吸气,是慕容昊! 他到底还是来了! 慕容昊以一敌五,也丝毫没落下风,山贼们被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地逃窜。 赶跑贼人后,他提着棍子快速朝马车而来。 容大不认得他,感激涕零道: “多谢恩公救命!” 慕容昊敷衍地点点头,跑到窗边问: “小赵娘子,你无碍吧?” 我不好再躲他,只得掀起帘子道: “不妨事的……” 冬青大喜过望,跳下车辇来。 “阿东,你怎么来了?。” 慕容昊小心翼翼地瞅我一眼,交代道: “你们出门时……我听到声响,所以擅自骑马尾随。小赵娘子,是我唐突了,还望你见谅。” 我心中五味杂陈,只扯出个牵强的笑来: “哪里的话,你来得太及时了,多亏了你。” 慕容昊卑微道: “小赵娘子,你要是不愿意见到我,我远远跟着便是,绝不叨扰你……” 我并非不识好歹的人,我窘迫道: “阿东,你误会了,我并非不愿意见你,只是事出突然,没来得及与你辞行。” 这借口我自己说着都心虚,慕容昊只附和道: “我明白的。” 最后,我们还是与慕容昊同行。 因担心半路还会遇上山贼,于是由慕容昊骑马在前开路。 幸而一路畅通,日落前,我们顺利抵达白水城。 城寨里车水马路,商贩沿途叫卖。 我们正寻找可歇脚的客栈,前方不知何事喧哗起来。 我从帘子的缝隙查看。 一群人挤在菜市口吵闹,菜市口告示板上贴了几张海捕文书,画像里的人个个面肉横生,满脸匪气。 中间那犯人叫“孟四”,乃“七星帮”帮主。 我想起方才那些山贼口中的“四爷”,莫非他们指的正是这孟四? 一青年朝告示板旁的官兵喊道: “官府为何不派兵围剿山贼!” 其余人纷纷附和: “山贼不但拦路抢劫,还强抢良家妇女!” “我妹子前天被捉了!你们还不去救人!” 一庄稼汉举着锄头呐喊: “我女儿也被捉了!你们若不敢动手,老子就上山去,跟他们拼命!” 百姓们群情汹涌,官兵却只管木着脸,置若罔闻。 看来此地山贼为患,官府还无所作为。 冬青忧虑道: “小姐,这地方感觉不太安宁……” 我安慰她道: “无妨的,我们只是歇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我们很快找到客栈投宿,掌柜是个下巴长了一颗大黑痣的老汉。 他热络地让小二将我们带到房间去。 我和冬青舟车劳顿,用过晚膳后我俩倒头便睡着了。 睡梦中,我听见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随后,又听“啵!”的一声,似乎是窗户纸被戳破的声响。 一股药味飘来,我猛地睁开眼。 第十五章 落入贼窝 窗外,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过。 房内弥漫着刺鼻的药味,是迷魂药! 我慌忙捂住口鼻,使劲推了推身旁的冬青。 她睡得死猪一般,动也不动。 我跳下床,却不慎撞倒床边的脸盆架。 哐当一阵巨响。 外头的人低叫: “那娘们醒了?” “别让她逃了!” 房门被踹开,几名蒙面大汉闯入,其中两人过来按住我。 我奋力反抗,却无济于事,他们用布塞住我的嘴,我在药效下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全身酸软,半点劲儿使不上。 好半天,我才勉强爬起。 我正身处牢房的草堆上,周遭还有好几名妙龄女子,她们全都抱着膝盖,瑟缩在角落里。 我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冬青,看来贼人没有捉她。 我刚恢复些许神志,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一黑壮汉子吆喝道: “姑娘们都出来!帮主要见你们!” 姑娘们瑟瑟发抖地走出牢房。 我们被带到一处开阔的厅子。 孟四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他一只脚踩在椅背上,正抓着一只烤羊腿大快朵颐。 一名蓄八字胡的师爷坐在一旁看书。 肉香扑鼻,姑娘们饿得猛咽口水。 我留意到,孟四的脖子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色风团。 孟四又端起大海碗灌了几口酒,他畅快地叹了一声,砸吧着嘴。 他扔下羊骨头,朝我们吆喝: “美人们,都站好来,让四爷好好瞧瞧。” 我们乖乖地一字排开。 孟四一面挠痒一面挨个打量我们。 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骤然眼中一亮。 他流里流气地搓着下巴道: “怪了,白水城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大美人儿?” 黑壮汉子邀功道: “这是在大黑痣店里投宿的客人,据说是外地来的。” 大黑痣,是那个下巴长痣的掌柜? 原来是他与山贼暗通款曲,让他们潜入店内掳走我! 孟四形容猥琐地朝我招手: “美人,来,让爷看清楚些……” 八字胡提醒他: “四爷,巫医说您这病得跟雏儿同房,把病气过给她们,方能治好,这娘们俊归俊,可是看着岁数不小。” 我心中惊愕。 跟处子同房过病气?是哪个庸医在妖言惑众? 孟四恍然大悟: “对啊……哎,要不,我都收用了?” 其余姑娘吓得面无人色,我当机立断开口: “且慢!” 我迈前一步问: “敢问四爷,您要治的病,是否指您身上这些风团?” 孟四反问: “是啊,咋了?” 我又问: “您是否出汗受风后,风团就会变多?” 八字胡喝止我: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瞟他一眼,只冲孟四道: “此疾名为风疙瘩,风疹块,或赤白游风,为人皮肤虚,风邪所折。” 孟四听得一愣一愣。 “你是大夫?” 我拱手道: “民女略通岐黄之术,四爷若信我,我给您开一味内服药方,及外涂药方,包您药到病除!” 孟四半信半疑: “你真的会治?” 我指着他跟前的羊腿和酒道: “羊肉为发物,酒过于辛辣,您若不及时用药,今日过后,您的风疙瘩只会加重。” 我说完后,孟四情不自禁地在身上挠起来,他自言自语地低咒: “他娘的,好像真的更痒了……” 八字胡仍在旁拆台: “四爷,你别听这小娘们夸口,她这是怕你占她身子,故意诳你呢。” 第十六章 我娘卧床多日 我斩钉截铁道: “如今民女的性命就握在四爷手中,倘若民女耽误了四爷病情,四爷大可将我除之而后快!” 孟四见我目光如炬,他豁出去地一拍膝盖: “好!就让爷见识见识你的本领!” 我让他给我备好纸墨笔砚,写了两个方子给他。 孟四当即命手下去找药,我还给他把了脉,外加看了他的舌苔。 我一语中的道: “四爷是否年幼时体弱多病?平日不爱沐浴,又喜食禽肉,且性情急躁易怒?” 孟四瞠目结舌地瞪我。 “你咋比我娘还了解我?” 我放下孟四手腕道: “四爷若想根治此病,需改掉陋习,至于跟雏儿同房过病气,不过是无稽之谈。” 孟四悻悻然笑道: “是个途经此地的巫医说的,咱也就当真了……” 孟四的手下很快把药送来,一味熬成汤汁服下,另一味烧开涂抹患处。 当晚,孟四的风团就不痒了,还消了不少。 他喜不胜收,对我赞不绝口: “神医啊!你真真是了不得!” 我谦逊道: “四爷过奖了。” 我趁机提出: “不知四爷可否看着我为您治病地份上,放了我们……” “你等等!”孟四拽着我袖子道:“我娘卧床多日,你也去给她瞧瞧吧!” 怎么没完了? 我晕头转向,被他带到一处卧房内。 我刚进门,就见一名五十左右的妇人躺在床上。 天气并不严寒,妇人身上却盖着几层厚厚的棉被。 孟四告诉我: “我娘前些天说腿脚冷得很,平日喝些羊肉汤,每晚睡前都给她泡脚,可她还是冷,这些天都下不了床了。” 看不出这孟四还是个孝子,我坐下为他母亲诊脉。 我断症道: “老人家脾胃虚寒,下焦寒气上升,加之气血不足,所以腿脚寒冷发麻。” 孟四追问: “能治好吗?” “能治的,用针灸通经活络,加之服用汤药……” 孟四拍手: “那敢情好,前阵子我们抢了个赤脚大夫的药箱,里头好像有银针。” 为了给孟四他娘看病,我又在七星帮待了两天。 这些天我得知不少七星帮的事,孟四他娘叫花大娘。 花大娘说,孟四过去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多年前天逢大旱,颗粒无收,朝廷还征收苛捐杂税,他被逼得妻离子散,这才率领一众兄弟落草为寇。 至于那八字胡,原是个穷书生,因屡次落榜,便来投靠孟四,为他做师爷。 第三天,花大娘已能下地行走,母子俩感激涕零。 花大娘要认我做义女。孟四置办酒席,又是杀鸡又是烧香,全帮的弟兄和那些被掳来的姑娘,都赴宴了。 孟四当众宣布: “以后赵娘子就是我孟四的妹子!七星帮的二当家!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是跟我孟四过不去!” 底下的汉子们整齐划一、声如洪钟地呐喊: “二当家好!” 我被震得耳朵生疼,堆出笑脸朝他们敬了一杯酒。 “大家……客气了。” 孟四拍我后背: “好妹子!干了这一杯!” “好、好的……” 宴会正热热闹闹进行着,一巡山小贼磕磕碰碰地跑来。 “四爷!不好!有人打上来了!” 第十七章 你就是我妹夫 孟四撂下碗。 “官兵吗?” “好像不是,为首是个骑白马的悍将,已经打到山门了!” 七星帮众人正要抄家伙上阵,我听到骑白马的,当即蹦起来。 “稍等!这些人我认得!” 我一马当先冲出山寨。 阵阵马蹄声纷至沓来,我扯开了喉咙喊: “阿东——!” 照夜玉狮子飞奔而至。 马背上的慕容昊如神兵天降,他勒马回缰,翻身跳下马。 “芸瑶——!” 他喊着我的闺名,张开怀抱揽我入怀。 我喉咙一哽,鼻尖一酸。 两具炽热的身躯隔着布料紧紧相贴,慕容昊把脸埋进我颈窝里,深深嗅着我身上的气息。 他声音颤抖: “你无妨吧……” 我压下心头的激荡,强迫自己回神。 我把他推开了一点,低垂螓首轻声道: “无妨……他们没伤害我,帮主的母亲还认我做义女……” “义女?”慕容昊一脸怔愣。 他身后,一群举着锄头镰刀的汉子蜂拥而来,而我后头,孟四也率众兄弟赶来。 慕容昊那方群情激愤: “可恶的七星帮!纳命来!” “杀了孟四!” 我慌忙张开手臂挡在他们中间。 “姑娘们都没事!大家稍安勿躁!” 花大娘拄着拐杖,把被掳走的少女领了过来。 “别动手别动手!姑娘们全须全尾的,都在这儿呢!” 女孩们喜极而泣,纷纷扑向自己的家人,在场哭声和宽慰声不断。 孟四与慕容昊握手言和,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 “幸会!久违!兄弟好福气啊,多亏你家娘子妙手回春,治好了我跟我娘的病!赵娘子而今是我义妹,兄弟你就是我妹夫!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慕容昊听得一愣一愣地,不时扭头瞧瞧我。 我不敢直视他,羞得耳根都红了。 “四爷,这位不是我夫君……” 我出言纠正,孟四傻乎乎,嘴上没门把地嚷嚷: “啊?不是吗?刚才大老远地看见你俩抱在一起……” 我脸颊火烧一般,捂着嘴转过身去,无颜见人。 慕容昊眼里盛满笑意,他朝孟四抱拳: “承兄台吉言,眼下还不是。” 孟四听出弦外之音,他边点头边了然道: “哦、哦、哦……懂了懂了,兄弟,加把劲啊。” 慕容昊“嗯”地点点头。 我心道你们真是够了! 我左言右顾:“好了,先别说这些,赶紧把姑娘们都安置好吧。” 最后,所有被掳的姑娘都平安下山了。 孟四一众也回到山上,他还承诺日后只劫富济贫,绝不伤害无辜百姓。 剿灭山匪乃官府的职责,何况七星帮也不算恶贯满盈,我与慕容昊便不掺和了。 慕容昊将我送回到白水城。 我们与冬青汇合,免不了又是抱头痛哭。 歇息一日后,我们终于抵步燕州城。 燕州城比白水城和我所居住的大同县要热闹数倍,路上随处可见前来进货的商旅。 我找到相熟的药贩子,买了满满一车的生药。 难得来到如此繁华城邦,除了买货,当然还得好好逛一逛。 我给了慕容昊一些银子,让他自己买点合用的物品。 我和冬青则是直奔布行、首饰店和胭脂水粉店。 快入冬了,我得给家人备好过冬衣物,俩孩子长得快,袄子都得新做。 我在布行里挑花了眼。 我给自己、母亲、俩孩子和冬青都选好了做衣服的皮子和丝绸。 我不期然瞧见一匹鸦青色团花暗纹蜀锦。 我心想,用这料子给慕容昊做一件大氅吧过年那天他就可以穿上了。 我猝然回神。 第十八章 有个礼要送你 我在想什么?我居然想与慕容昊一起过年?还要为他做新衣裳? 我正出身,冬青凑过来问: “小姐,这匹也要吗?” 她没等我应答,扭头告知店家: “有劳了,这块拿一丈五尺。” 店家拿起剪子唰地就剪了下来,我合上惊愕的嘴。 我们满载而归,马车内外都堆得满满当当。 隔日返程时,冬青与我都没地儿坐,冬青与容大坐在车儿板子上。 而我……只能与慕容昊共骑。 车内实在塞不下人,我唯有认命地爬到小雪背上。 慕容昊坐在我跟前,我不绷紧身子,两手扶着马背,身体后倾。 奈何马儿一跑起来,我就不自控地往前倒,直挨到他后背上。 马背这么点地儿,我根本避无可避。 也不知道慕容昊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甚至还踢了踢马肚子,让它跑得更快。 我被迫抱紧他的腰身。 我忍无可忍道: “阿东,你慢些骑!” 慕容昊无辜地回头瞧我。 “啊?我想着入夜前得找到落脚处……那我慢点……” 本次采办本是为避开他,想不到事与愿违,我俩变得更亲密了。 归程时我们没再借道落霞山,三天后,终于回到久违的大同县。 卸货又是够我们一顿忙活。 回到家中,俩孩子撒欢着跑来,小佩扑向我,小佑一头扎入慕容昊怀里。 慕容昊从包袱里拿出两只布老虎,每人给了一只。 小佩把小老虎抱在怀里摇着哄睡,小佑则是去找棍子,要演武松打虎。 我让慕容昊为自己买东西,他却惦记着给孩子礼物。 我给母亲和孩子都带了礼,姜大嫂那份也没落下,满屋欢声笑语。 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岁末。 除夕夜,我娘亲自下厨做年夜饭,慕容昊在屋外贴对联,我与冬青、孩子们围在食案旁包饺子。 小佑只一味调皮捣蛋,还捏坏小佩包的饺子,把姐姐气哭了。 我气不过打他手,最后还是慕容昊进来把小佑抱去洗手,免得他再添乱。 今年过节多了慕容昊,气氛都感觉不一样。 吃过团年饭,慕容昊带孩子到屋外放鞭炮,母亲和冬青收拾残羹碗筷,我拿着扫帚扫地。 明儿初一就不能打扫了。 母亲忙了一天,仍旧红光满面。 她与我感慨: “家里人多就是热闹,辛苦点都值了。” 古朴的钟声自远处响起。 辞旧迎新,阖家团圆。 母亲给每个晚辈都发了压岁钱,我也给冬青和孩子们包了钱,还把新做的衣裳送给慕容昊。 慕容昊感激不已。 “多谢小赵娘子,送我这么好的衣裳。” 我意有所指道: “算不得什么,你还穿过更好的……” 俩孩子哈欠连连,母亲与冬青带他俩上楼睡了。 我也借口要回房,慕容昊把我喊住: “小赵娘子,我也有个礼要送你。” 他自怀里取出个精致的长匣子打开。 里头躺着一支琉璃珠花银簪。 我心头猛颤。 其他饰物也就罢了,慕容昊莫非不知道送簪子的寓意吗? 我没接。 “阿东,多谢你的心意,可我不能收。” 我不忍面对他失落受伤的神色,只垂眸道: “你兴许忘了,送发簪乃插定礼,只有订了亲的男女会送这个,这簪子很好,你还是收着吧。” 第十九章 你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昊的回答大出我意料之外。 “我记得的,我就是希望与你订亲。” 我无措的面容映照在慕容昊的眸子里,他眼底浓重的情意灿如烟火,没有丝毫掩饰。 “芸瑶,我心悦你,我此生都不想与你分离。” 他一字一顿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全然不顾我的内心已天人交战。 我摇着头后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 “芸瑶……”慕容昊朝我迈了一步,我低喝: “别过来!” 他定在原地。 我双唇微颤,力持镇静道: “阿东,你喝多了,方才那些话,我就当你是酒后失言,你莫再提,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慕容昊眉心紧锁。 “我没喝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我厉声截断:“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吼完又后悔自己对他太凶悍,旋即又放软语调: “阿东,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我不是一路人,你早晚要回去自己家的。” 慕容昊喑哑道: “你不接纳我,就是因为这个?就算哪天我想起过往,我也不会丢下你们的!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你了!” 我凄苦一笑。 “你可否想过,你也是有妻室,有孩子的?他们该怎么办?” 我再怎么憎恨宋芸珂,也不会乘人之危抢走她的夫君。 慕容昊却反问我: “若我没有呢?我爱你,也爱小佩和小佑,我不能失去你们!” 听他说起小佩和小佑,我彻底忍不住了。 泪水上涌,我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以防自己痛哭出声。 是啊,他明明是我孩子的亲爹,我却不能让他们相认! 慕容昊见状,他惊得手足失措,连忙赔罪: “芸瑶,对不住,你别哭,是我不好……” 我把泪水一点点咽回去,我哽咽道: “你没有不好……你极好……只是,你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这里……你早该回去的,打一开始,我就不该心软……” 慕容昊的声音也哽住了。 “你要撵我走吗?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赖在你跟孩子的身边!” 我胸口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每吸一口气都觉得疼痛。 我缓缓转过身去,扶着扶手,失魂落魄地往楼上走。 慕容昊只安静地立在原地目送。 走到房间门口时,我对上了母亲忧虑的脸色。 她搂了搂我,留下一句: “早点歇息吧……” 我回到房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我不能给楚王府递消息,要是被宋芸珂得知我还活着,甚至生下慕容昊的孩子,我们一家子都别想安生。 可万一哪天慕容昊记起自己的身份,他一走了之便罢了,若他仗势欺人,我和家人仍在劫难逃。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前路茫茫。 正月初一,我在房里躲了半日。 慕容昊带俩孩子在院子耍,我披着外衣从窗户缝隙窥探。 小佑骑在他肩膀上,举着布老虎嗷嗷叫,小佩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不时伸出小手给慕容昊送一颗。 慕容昊蹲下身去轻轻含住瓜子仁,最后他干脆蹲在小佩身边与她一起磕。 眼前这美好的光景总有消逝的一天,我满腔酸涩。 不行,我太多愁善感了,不能再颓靡下去了! 我振作起来,梳洗更衣。 第二十章 找个汉子帮衬一下 吃晚饭时,我若无其事地坐在桌旁,如往常那般帮孩子夹菜。 阿娘只管跟冬青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好叫气氛别冷下去。 隔天年初二,街上赶集,小佑闹着要去看舞狮子,小佩、冬青和母亲也都说想去。 我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便借口头疼,要在家里看门。 我把他们送到门边,慕容昊走前看我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无奈。 他们走后,我顿觉身上松快不少。 我伸了个懒腰,躺在摇椅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院传来敲门声。 “赵娘子,小赵娘子——有人在家吗?” 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阿木和他母亲吴娘子,他们手里提着酒和糕点,看样子是来拜年的。 吴娘子笑吟吟道: “小赵娘子,恭贺新禧啊!” “婶子好,祝您岁岁平安,万事如意。” 我说着吉利话,把他们迎入屋内。 阿木问: “小赵娘子,只有你在家吗?” “嗯,他们赶集去了。” 吴娘子这是头一遭来我家,她面对满院的花草啧啧称奇: “哎哟,小赵娘子真是高雅,这院子布置得跟仙境一般,真叫我这粗人开眼界了。” 我谦虚道: “婶子过誉了,不过是我跟母亲平日喜欢种花养草,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我给他们端来果子,又倒了茶,吴娘子喝完又夸我家茶香,我当即取出茶饼送她,她推拒几下便也收下了。 聊了几句后,吴娘子不期然问道: “对了,小赵娘子,听阿木说,你是属马的?” “嗯,对啊。” “那你今年该有二十二了吧。” 不知她何来这一问,我颔首: “是,婶子算得准。” 吴娘子与阿木交换了个眼神,遂道: “你这些年独自带着孩子,难道就没想过找个汉子帮衬一下吗?” 这话问得我始料不及,我尴尬一笑,并未回答。 吴娘子语重心长道: “小赵娘子,眼下你生意做起来了,难保不招人眼红,前阵子那个马二,见你孤儿寡母,不就欺负过来了?你要是有个汉子依傍着,瞧他敢不敢?” 我未置可否,只给吴娘子续茶,她说得愈发带劲: “你虽长得俊,可岁数摆在这儿,还拖儿带女的,但求找个待你和孩子好的,老实敦厚的,日后能给你母亲养老送终,那都得烧高香咯。” 好像我不找男人这日子便过不下去似的。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假意道: “多谢婶子时刻惦记着我,我如今这般便挺好的。” 吴娘子可不乐意了。 “小赵娘子,婶子这都是为你好啊,想想你家丫头,等她出嫁了,婆婆那边瞧她娘家没老汉,那不得把她往死里欺负吗?” 越说越不像样,怎么还咒我的小佩被欺负? 我忍着气委婉问道: “时间不早了,婶子要不留下用饭?” 问人家要不要吃饭,那就是拐着弯下逐客令了,奈何吴娘子仿佛听不懂。 她甩手道: “还早咧,不急,咱好好唠一唠……” 阿木已经瞧出我脸色不对,他扯了扯吴娘子衣袖。 “娘,今儿先这样吧,咱先回去,别搅扰小赵娘子了……” 吴娘子甩开他。 “回什么回?话都没说完呢,小兔崽子,娘还不是为了你?” 第二十一章 一笔糊涂账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单刀直入道: “小赵娘子,我与你敞开来说吧,我家阿木的人品相貌,配哪家姑娘都绰绰有余,可他是个死心眼,就认准了你,还说让他入赘都愿意。若不是他上头还有个大哥,我是真舍不得孩子受这委屈……” “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到底还是发火了。 我铁青着脸色,铿锵有力地说道: “吴娘子,你家阿木年轻有为,是我高攀不起!我一贯只拿他当伙计看待,从未起过旁的心思,我家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吴娘子见我下她面子,她也恼了: “嘿!我说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我家阿木可是童子身,他能看上你,你还不偷着乐?” 阿木慌得去拉她。 “娘,好了别说了……” “我偏要说!她还拿自己当碟子菜呢!” 吴娘子站起来,叉着腰大放厥词: “你当我没打听过吗?你养着个来历不明的野汉子,说是得了什么失魂症?谁晓得你俩私底下有什么首尾?前些天还一起骑马回来,伤风败俗的!也就云州这边胡人多,不拿纲常当回事,这要是在中原,早就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了!” 我懒得与她泼妇骂街,我指着门外,寒声道: “请你出去!” “怎么?戳你心窝子了,要赶我走了?”吴娘子甩开阿木劝阻的手,继续口出狂言: “你就一破鞋!不过是仗着有副好皮囊,撞大运赚到点钱,不然哪个男的会要你?你还瞧不上我儿子了?我呸!你那俩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你这种放在咱老家,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 前面一口一个为你好,这会子可算说出心底话了。 先礼后兵,既然她出言不逊,我也不必留情面了。 我怪声怪气地回击: “吴娘子,你自个儿嫁过两回,两个男人都早早撒手去了,外人笑你是个克夫的杀猪凳,谁睡谁死,你怎么还有脸说别人?” 吴娘子霎时炸了。 “你说谁克夫!” 我指着她的脸,给她占相: “颧骨生得高,杀夫不用刀;门牙开条缝,漏财又漏风。鼻大无肉,眼大无神,耳大招风……吴娘子,也就你先前的婆家不懂看相,你这克夫克子又克孙的面相,放在我老家,可是倒贴嫁妆都没人敢要的呀!” “你这烂舌头的小娼妇!我撕烂你的嘴!” 吴娘子气得要来打我,阿木将她死死拽住。 吴娘子大喊着“放开我”,母子俩你拉我扯,甚是滑稽。 我把他们送来的礼物全丢出去。 “大过年的来寻晦气!给你脸了?赶紧滚!” 吴娘子被阿木连拖带拽地往外拉,她嘴上不依不饶地嚷嚷: “你个烂嘴毒舌的贱蹄子!被人玩儿烂了的破鞋!咱走着瞧!看日后哪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会娶你……” 忽闻“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木棍子墩在地上的声音。 我看向屋外,就见慕容昊手里握着棍子,像座山似的杵在门前,他浑身泛着骇人的寒意,目光如刀子般剜着吴娘子。 不愧是征战沙场,手中沾满鲜血的武将,慕容昊不苟言笑时形如恶鬼罗刹,一个眼神就能将人震慑住。 吴娘子被唬得当即腿软,她结巴着问阿木: “这、这个……就是、就是那个……” 阿木难堪地扶着吴娘子走出门,我寒声道: “把东西拿走!” 阿木道: “不了,就当是赔罪……” 我冷笑: “我可消受不起。” 慕容昊一言不发,他用棍子一头挑起酒坛,轻巧一抛。 酒坛子擦着阿木和吴娘子的身子飞过去,咵啦一声砸在地上。 阿木绷直了身子,飞快回头瞅了一眼,扯着他老娘撒腿跑了。 被阿木母子俩这么一闹,我都顾不上与慕容昊避嫌了。 我这才想起问他: “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 慕容昊掩上门,走到我身前。 “他们听戏去了,我想着孩子们有人陪,怕你在家闷得慌,便先回来了……” 他说话时,一直谨小慎微地端详着我。 我避开他视线,又问: “你回来多久了?” “从你说,你只拿他当伙计看待那时起……” 我苦笑。 “是啊,我当他是伙计,他背地里竟打这主意,他母亲还瞧不起我。” 慕容昊安慰道:“你别听那些乌七八糟的话。” “嗯,就她那样的,还不够格叫我难过。” 我扭身进屋,慕容昊亦步亦趋地跟来。 “小赵娘子,这个给你。” 慕容昊将一个做工精美的面人儿递给我。 披甲挂帅的女将军英姿飒爽,是我最喜欢的穆桂英。 我欣喜地接过去。 慕容昊浅笑道:“赵娘子说你喜欢,我就买了,怕放在身上会化,所以急着送回来给你……还有这个。” 他又取出一包杏酥糖——也是我爱吃的。 他去逛了这么一小会儿,光顾着买我喜欢的玩意儿了。 我心中一暖,强忍着心悸低声道: “有心了……” 他略显羞赧道: “都是花你的钱买的,也算不上我有心。” 我疏朗一笑: “你在百草堂做事,又教小佑棍法,又陪小佩玩儿,我付你工钱是应当的。” 慕容昊深情看我: “可你也救了我,收留我啊……” 我敛起笑。 是啊……我救他,他救我,我帮他,他帮我。 我与慕容昊之间,已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谁欠谁更多了。 我借口道: “我先去做午饭。” 慕容昊也顺水推舟:“哦……我去把门外的碎瓦片扫一扫。” 入夜,我回到房间,见妆奁上搁着一支银簪。 是慕容昊给我的那支,我前儿没收,他竟趁我不觉送进来了。 我拿起簪子在手里转了转,最后还是不忍心,将之塞进最底层去了。 正月初四,百草堂如常启市。 阿木托人告假,说家中有事,这几天不便前来。 也算他有自知之明,不然他来了,我也拿不出好脸色给他瞧。 过完年后,店里生意仍旧红火,不少客人一口气买了数十上百包药材。 我觉着有些反常,便让掌柜打听一下。 我这掌柜叫容进,是大同县本地人,人脉甚广。 他给我带回来惊人的消息。 第二十二章 竟去投靠山贼 “要打仗?” 我瞠目结舌,冬青和慕容昊也围了过来。 容进忐忑不安道: “是啊,我有个兄弟是营里的百夫长,他说北狄新君继位,斩杀了我朝使臣,还要朝廷割让云州和燕州,不然就举兵来犯,好多高门显贵收到信报,都逃离了。” 云州地处边疆,若两国开战,自是首当其冲。 我望向一脸迷茫的慕容昊,可惜他丢了记忆,不然以他的阅历,他定有好对策。 冬青不死心地问容进: “云州也有许多北狄百姓啊,他们真的要打吗?” 容进道: “傻丫头,要是打起来,城里的北狄人正好里应外合,倒戈相向啊!” 我宁可相信容进的话,也不愿拿家人的安危去赌。 我当即拍板: “咱也该早做准备,囤积粮食和药物,一旦苗头不对,立即离开此地!” 容进哀求: “东家带上我吧,我家就我跟贱内还有个半大的孙儿,要是北狄打进来,我们也是无处容身啊。” “这是自然。”我慎之又慎道:“这几日我们先别开店了,且看局势如何。” 回家后,我将消息告知母亲,她心有戚戚然道: “我幼时跟随父亲行医,途径被北狄进犯过的村落,那些北狄人凶残成性,连妇孺都不放过,倘若他们打进来,岂不是生灵涂炭……” 她不敢托大,这就跑去收拾盘缠和箱笼。 姜大嫂听了,也说要回去叫儿子媳妇准备随时逃命。 我想着能多救一个是一个,便与冬青挨家挨户地将此事传递给左邻右舍。 结果,他们都不信我们。 一邻居大妈还反过来骂我们: “北狄跟咱们好着呢,我表妹的女婿还是北狄人,你别唬人了!滚边去!” 说罢砰地把门关上。 我们跑了十几家,挨了不少白眼和嘲讽。 冬青气得跺脚: “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他们去吧!” 我叹息:“各安天命吧。” 我原以为北狄人至少等我们过了元宵才会来犯,没想到,正月十四日晚,城外狼烟四起。 北狄发动奇袭,剑指大同县。 城内鸡飞狗跳,百姓怆惶出逃。 我早已跟容进约好,他带上先前帮我们赶车的容大,弄来两辆马车,我和母亲把孩子抱到车上。 我们一家加上容家四口人,由慕容昊骑马开路,一路往城外逃去。 路过邻舍时,那个几天前骂我们的大妈正在哭天抢地。 “谁帮我去喊我儿子啊!他跟人吃酒去了!” 冬青摇头道: “前阵子我跟小姐劝她走,她还呲着牙骂我们,如今知道哭了?” 一路上我们遇到不少逃难的百姓。 大同县沦陷,乡亲们都往白水城的方向走。 而我早有谋划,我决定去落霞山投靠孟四和花大娘。 母亲一听对方是山贼就犯怵,我安慰她: “七星帮只谋财不害命,帮主和他母亲都承过我的情,而今我们落难,投靠他们是唯一出路。” 慕容昊也宽慰她道: “落霞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北狄军队打过来,我们也好应付。” 母亲听了,这才卸下心头大石。 我们连夜赶路,走了四个多时辰,皆是人困马乏。 我见路程只剩不到一半,便让大伙先歇歇脚,马儿也得喝水喂食。 大家都饥肠辘辘,慕容昊生起篝火。 容进的媳妇薛娘子取出肉脯,切成几大块,窜在棍子上放在火边烤。 我母亲用泥巴将腌好的鸡抹匀,丢进火堆里煨烤,做成叫花鸡,。 我煮了一锅粟米粥,加了菘菜叶子和肉沫,再撒点盐巴就能吃了。 都煮好后,众人席地而坐。 容大吃着肉,玩笑道: “这逃难的日子比我在家还痛快,要是来点酒就更妙了!” 容大是个老光棍,平日在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容进啐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喝酒。” 说笑间,一旁草丛蓦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慕容昊当即警觉地拎起棍子。 只听一妇人叫喊道: “那边是大同县的乡亲吗?快行行好,给我们点吃的吧……” 这声音甚是耳熟,思忖间,四个人陆续地从草堆钻出来。 他们见了我,皆是一愕。 冤家路窄,竟是阿木一家。 在场除了他和吴娘子,还有他的兄嫂。 四人蓬头垢脸,只有简单的行囊,想来是仓皇出逃来不及收拾。 更叫我惊讶的是,阿木的嫂子大腹便便,看来月份不小了。 吴娘子面对我时,神色精彩纷呈,又嫌弃又惧怕。 我娘还不知道正月初二那一茬儿,她热络地招呼阿木。 “是阿木啊,你们没吃饭吗?快过来吧。” 阿木觑着我的脸色,局促道: “不、不必了……” 薛娘子也是厚道人,过去拉阿木的嫂子。 “大嫂这身子可饿不得,快别客气了,赶紧过来一起吃。” 他们这才扭扭捏捏地坐过来。 吴娘子看都不看我,只与薛娘子说话。 得知我们要去落霞山,她一蹦三丈高: “你们疯了吧?竟去投靠山贼?” 薛娘子与她解释,说我治好了帮主母子的病,他们母子与我认亲云云。 吴娘子不屑道: “哪个好人家会与山贼称兄道妹的?你也长点心吧,可别是把你们骗过去,卖进贼窝里!” 我懒得搭腔,薛娘子尴尬道: “怎么会呢?我们这身老骨头能值能几个钱?再说了,小赵娘子也不是这样的人……” 吴娘子阴阳怪气: “难说啊,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你们不还有个小孙子吗?值不少钱呢。” 真是给她三份颜色就开染坊,慕容昊听不下去了,他刚要站起来,我拉住他手腕给他摁回去。 我假笑道: “吴娘子身娇肉贵,有这层忧虑也是对的,你们吃饱了就继续赶路吧,可别耽误了时辰。”吴娘子一听我要撵她,登时不作声了。 阿木连忙劝她: “阿娘,咱们还是跟东家一起去落霞山吧,东家给那帮主看过病,想必他们不会为难咱们……” 吴娘子瞪他一眼。 “谁是你东家?这儿可没什么东家西家的。” 我母亲眉眼通透,看出我与吴娘子之间有龃龉,她打圆场道: “国难当前,大家合该同舟共济才是,吴娘子请放心,咱绝不会陷你们于不义。嫂子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奔波,还是跟咱们一起上山吧。” 母亲边说边给我递眼色。 第二十三章 你坏了咱们的风水 设身处地,我也不忍心不帮阿木嫂子,方才不过是拿话吓唬吴娘子。 经过阿木和我母亲的劝说,吴娘子装出勉为其难的模样,拉着她儿媳妇上了容进的马车。 两辆马车继续启程。 冬青在车上不满道: “那吴娘子真会拿乔,他们连吃的都没有,还怕咱们把她卖了?她那副德行,白送都没人要吧?” 冬青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冷冷道: “若非看她儿媳妇有孕在身,这种人的死活我是不想管的。” 母亲问我怎么了,我将初二那天的事全盘托出,她听得目瞪口呆。 冬青怒火中烧。 “那老毒妇竟这般折辱你?真不该可怜她!” 我不在乎道: “罢了,就当行善积德。” 我母亲也劝我: “对,不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咱们只求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我们来到七星帮山门外,门子认出我来。 他惊喜地喊着:“二当家来了!” 很快,我们一行被迎了进去。 孟四和花大娘亲自来招待,花娘子搂着我,当着众人面前对我赞不绝口。 而今她的腿已好了大半,平日不必拄拐杖也能走动几步了。 他们在山上也听闻大同县被攻陷,这些天他们都窝在山上不敢随意外出。 我们大人小孩共十四口人,孟四道: “后山有烧炭工住过的屋子,正好有三处,场子是够大的,就是有些破旧,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将就着住下。” 能有地方安置我们已是万幸。 我感激道: “谢谢孟大哥,只要是有瓦遮头的地方便行了。” 我和慕容昊跟着孟四过去瞧了瞧。 那些屋子不是一般的破。 外墙开裂,屋顶漏风,窗户只剩窗框,内外杂草丛生。 最终,妇孺们暂住七星帮的寨子,汉子们修葺房子,孟四还派了手下帮忙。 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花了四天功夫,三所摇摇欲坠的屋子便焕然一新。 我家人最多,住进了最大的那个院子,阿木一家住进第二大的,容进等人住了最小那间。 三户人家,俨然成了个小村庄。 我干脆给村庄起了个名字叫“永安里”,寓意永久平安。 因不知道何时方能下山离开,为免坐食山空,我和母亲决定开荒种地。 这次逃命我带了不少种子,可算派上用场了。 所有的劳力都用上了,连慕容昊的战马也要套犁耕地。 小佩、小佑和容进六岁的孙子容宝,都扛着小锄头翻土。 阿木前来协助,吴娘子扯着他呵斥道: “过不了多久咱就下山了,费这劲儿干什么?种出庄稼来便宜那群山贼吗?” 阿木左右为难。 我擦去额上的汗,沉声道: “七星帮把屋子借给咱们住,有收获本该回报他们。你们不干活可以,日后别伸手问我们要粮食。” 吴娘子这才松开阿木,嘴里还不忿地念叨着什么。 最后,除了吴娘子和她儿媳妇,所有人都下田劳作了。 阿木的哥哥阿旺是个懒骨头,干不了多少活儿就躺在一旁,好歹阿木从头干到尾。 我先种了长势最快的鸡毛菜,二十日左右便可收成,还有萝卜、油葵、茼蒿等。 菜都有了,还差点荤的。 慕容昊找七星帮借来箭弩,打了些山鸡、野兔回来。 某日他还猎到一只鹿,够我们吃上好些天。 除了吴娘子偶尔闹点幺蛾子,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这日,众人正在田里浇水除草,七星帮的师爷魏骏背着手快步走来。 他吹胡子瞪眼地吼道: “谁让你们在这里种地的?” 我上前问: “魏师爷,这里不可耕种吗?” 他指着我骂: “无知妇人,你坏了咱们的风水,你要怎么赔?” 容大在一旁嘀咕: “做山贼还讲究风水了?” 魏骏当即朝他怒骂: “你懂什么?此山藏风聚气,乃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岂能容你们胡乱耕种?” 容大被他唬住了,容进却开口: “错了,全错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魏骏不服气问道: “什么东西全错了?” 容进摇头晃脑,掐指一算,他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道: “此地山型起伏,状如波浪,乃属水性,所谓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山上草木越多,方能涨其气脉,尤能旺及子孙后代,可出高雅清流之士。先前此处荒废,脉气外泄,流于奸佞小人,水主贼,还会生出一些强盗悍匪之辈。” 容进这番真知灼见,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魏骏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钦佩道: “掌柜的,你还懂得风水堪舆?真叫人佩服。” 容进谦虚地拱手: “只是有所涉猎,班门弄斧,列位见笑了。” 容大竖起大拇指:“兄弟说得太对了!七星帮不就是‘水主贼’吗?” 我故意问魏骏: “不知魏师爷还有何高见?” 魏骏合上嘴,灰溜溜地走了。 我们都夸容进机敏过人。 容进笑着招认: “我那些话真假参半,就是要唬他的。” 此后,魏骏不再来找茬,只偶尔在孟四跟前上眼药,只是孟四从未将他的话当回事。 菜苗长出来后,无需天天照料,我多了些闲暇时光。 这日,慕容昊打猎归来,还带回许多蘑菇。 他用宽大的树叶把蘑菇包起来,小佩和小佑凑过去,开心地问: “这是菰子吗?” “可以吃吗?” 慕容昊半不懂不懂道: “可以吧……山里长了许多。” 我瞧了瞧,哭笑不得道: “你采的这些都是毒蕈,吃不得。” 慕容昊微微张开嘴,迷茫地“啊?”了声。 小佑失望道: “啊?我要喝菰子汤!” 慕容昊过意不去道: “对不住,小佑,我不懂分辨菰子是否有毒……” 我推断道: “山里头应该有些是能吃的,要不,明儿我去瞧瞧。” 慕容昊旋即喜上眉梢。 “好啊,我带你去!” 我不想与他单独相对,我朝门外的冬青道: “冬青,明日咱们进山采菰子,你把用具备好。” 冬青应了声,慕容昊薄唇紧抿,并未多言。 第二十四章 北狄细作 隔日清早,一行三人上山去了。 慕容昊还背了弓箭,想着顺道猎几只野兔。 林内烟岚云岫,溪水潺缓。 慕容昊拿着一根两指粗的树枝,拨开挡路的杂草枯藤。 一路上我还发现不少珍稀草药,我拿着铁锹挖得起劲。 菰子还没采到,我的背篓已经装了半满。 我忙着挖草药,冬青也不闲着,她跑去摘野果,慕容昊则持弓戒备。 我越挖越起劲,不期然看到草丛里一束小小的鲜艳的红果子,这是…… 我屏住呼吸拨开枯叶。 我没看错,是人参的果子!且是一株分开了五个杈的野生人参。 此参俗称“五匹叶”,得有五十个年头方能长成,珍贵异常。 我惊喜交加,忙喊冬青: “冬青!这儿有人参!你有带鹿骨针吗?” 冬青摇头:“没有啊……都放在娘子的药箱里……” 我很是失望,冬青拍拍胸脯道: “小姐,我现在折回去取来吧,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我叮嘱她路上小心,冬青沿着来时路一溜烟跑了。 我一回神,才惊觉只剩自己与慕容昊两两相对。 我装作寻找草药,免得与他对上眼神。 我往荒藤丛生的草地走去。 这些天雨水充沛,泥土都被泡得松软无比,我不慎脚下一滑。 “哎——” 我惊呼着摔倒。 “芸瑶!” 慕容昊疾步赶来。 我挣扎着爬起,却被藤蔓缠住。 慕容昊让我别动,他拔出匕首为我割断藤蔓。 他几乎整个趴在我身上,身上的热度隔着衣衫渗透过来,这姿势过于亲昵了些,我如同被他抱进怀中一般。 我不敢动弹,只能极力低下头去。 慕容昊手上没停歇,脸却越凑越近,下巴抵在我鬓边。 “好了,你当心些……” 他扶着我站起来。 我拘束地道了声谢,慕容昊一直搂着我后背不撒手。 我刚要后退,慕容昊提醒: “别动,有个陷阱。” “陷阱?” 我愕然。 他指了指我身后,我仔细辨认,这才发现草堆里藏了个捕兽夹。 慕容昊推断: “大概是从前住在山上的烧炭工留下的,我在别处还见到捕兽网,不过已破烂不堪了。” 我惊魂未定。 “幸亏你瞧见了。” 慕容昊舒展手臂抱着我,眉眼弯弯。 “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我怔了怔,羞红着脸推开他。 我们在原地等了大半个时辰,仍不见冬青归来。 眼见日上中天,我手搭凉棚,举目眺望。 “冬青怎么去了这么久……” 慕容昊摘了一片野草在嘴里嚼着。 “是不是什么事耽搁了?” 我们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我越发心生不宁。 我毅然道: “我去找找她,可别是迷路了。” 慕容昊吐掉野草。 “走吧。” 他领着我往山下走,走到崎岖难行的地方还回头扶我,不过我没将手递给他。 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好几回收势不及,险些撞在他后背上。 我慌忙揪住路边的树枝稳住脚步。 慕容昊背对着我,闷声道: “小赵娘子,我虽心悦于你,可绝不会无礼轻薄,你不必像防贼一般防我……” 每回情急之下他都会直呼我闺名,这会子又如常叫我小赵娘子。 我握紧衣角,心虚地回了句: “没有……你多虑了……” 又走了几步,慕容昊猛地刹住脚步,他飞快转过身,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 “怎么……”我刚要询问,他猝不及防一把抱住我,将我压在草丛里。 我的嘴被捂住,慕容昊在我耳边低喃: “有人来了,别动……” 我不得要领,这山上不都是七星帮的人吗?为何要躲? 很快我便明白了。 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吆喝声传来。 这声音,是冬青? 我心头大骇。 不远处,冬青被三名男子驱赶着往前走。 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三个男的虽都穿着大夏的服饰,但其中两人身形壮硕,宽脸小眼,颧骨高耸。 是北狄人! 另一灰衣男子瘦小单薄,面容清秀,应该是大夏子民。 他用大夏语安抚冬青: “姑娘,你只要乖乖听话,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冬夏哭得梨花带雨: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此处也没有官兵……” 男子道: “他们是来探路的,你只管帮我们带路就好。” 那俩北狄人冲灰衣男子吼了几句北狄话,男子也用北狄话回答。 我终于会意过来,这些是北狄的细作! 冬青竟落在他们手里了! 他们逐渐走远,慕容昊道: “你在这里待着,我找机会把冬青救出来。” 他刚要起身,我立即揪住他袖子。 “他们有三个人,身上还有武器,你怎么打得过?” 慕容昊武功虽高,可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北狄蛮夷,且手中还有人质,我不能叫他冒险。 慕容昊犹豫片刻。 “可现在搬救兵,怕会来不及……” 我心如轮转,强攻不行,只能智取了。 我很快想到一个计谋,我附在慕容昊耳边告诉他怎么做,他放心不下道: “怎能叫你以身犯险?” 我坚毅道: “放心,我不是头一回身犯险境了,按我的做吧!” 他只好点头同意。 这段路我走了一个来回,已算熟悉,我与慕容昊兵分两路,我绕到细作们的前方去。 我故意碰触草堆发出声响,北狄人当即拔刀警戒,他们用北狄话嚷嚷着。 灰衣男子也朝我喊话: “是谁?快出来,不然他们要杀了你的!” 我不予理会,身形一晃,朝着一个方位跑去。 后方很快出现追兵,是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北狄人。 如我所料,他们也分开两路了。 调虎离山计成功! 北狄人善跑善骑,他快要撵上我了。 我没命似的狂奔,将他引向适才发现捕兽夹的位置,我算准时机,自捕兽夹上方跳过。 那北狄人一脚踩在捕兽夹上。 咔的一声,捕兽夹弹起,他的脚被狠狠夹住。 他疼得大声怒骂,用长刀去撬那捕兽夹。 捕兽夹还卡在北狄人腿上,他一瘸一拐,挥舞着刀要来砍我,我捡起树枝,对准他腰侧使劲一捅。 北狄人翻倒在地。 都怪这些可恨的蛮夷,逼得我们有家不能归的! 我气红了眼,举着树枝,像扫垃圾一样把他扫下去。 第二十五章 你这是天上掉衣裳 那北狄人滚落山坡下,他摔得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我匆忙跑回去与慕容昊汇合。 剩下那名北狄人中了箭,也被制服,灰衣男主也当场投降。 救出冬青后,我与慕容昊将北狄人和灰衣男子都送到七星帮去,那名晕倒的北狄人也被五花大绑抬了回来。 孟四喜怒交加道: “好你个北狄狗,竟敢跑到四爷我的山头上撒野!妹子,阿东,你们干得漂亮!” 那魏骏却道: “四爷,使不得啊!我们掳了北狄的士兵,只怕他们要上山攻打咱们!还是快快放了吧……” 孟四是个有血性的,他勃然大怒地骂道: “去你娘的!老子还怕那群北狄狗不成?他们敢打我,老子叫他们有来无回!” 魏骏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吱声。 孟四让手下把俘虏们押下去关起来,那灰衣男子求饶道: “大王饶命啊!小人姓何名安,本是大同县的商贩,因家人落在北狄人手里,这才被迫成了他们的译员。” 孟四问我:“要不放了他?” 我谨慎道: “不行,就怕他下山后会反咬一块,又把北狄人引来。” 孟四连声说对,最终还是将何安一同收监。 忙了半日,虽没摘到菰子,但抓到北狄的细作实乃意外之喜。 慕容昊安抚我: “那人参明日再去挖吧。” 他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我有气无力道: “嗯……我现下只想快快回去吃口饭歇息歇息。”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刚回到永安里,就听薛娘子和吴娘子吵得不可开交。 那吴娘子蛮横地叫嚷: “掉在我家就是我的!” 薛娘子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两人在吴娘子家门前,互不相让地抢夺一块被褥,阿木和哥哥阿旺、容进都在一旁劝阻。 没等我开口询问,薛娘子就委屈巴巴地跑来与我诉说: “小赵娘子,你快来评评理啊!今儿天气好,我把衾褥挂出来晾晒。结果一阵风,把被褥吹到吴娘子院子去了,我上门讨要,她却说被子是她的!” 我冷淡地看向吴娘子,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可这刁妇显然不是能说理的人。 我是真不想搭理她,可又不忍心薛娘子受气,我无奈道: “吴娘子,薛娘子平日待你不薄,前些天还做了肚兜送给你未出生的小孙儿,没必要为了一张被褥,伤了彼此的和气吧?” 阿木也劝她:“娘,还给人家吧……” 吴娘子眉毛倒竖,两眼一瞪,骂阿木道: “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那女人说一句比你娘说十句都顶用!” 吴娘子与我杠上了,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俗话说天上掉馅饼,咱这是天上掉被子,是老天爷要把她家被子送给我,我就是不还,你能拿我怎样?” 她说完,气焰嚣张地走回屋里,阿旺也随着进去了,阿木为难地瞅我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薛娘子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都什么人啊!我先前真是瞎了眼,还拿她当同乡姐妹看待!” 容进摇头叹息: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我见不得薛娘子受这窝囊气,我搂着她往屋里走。 “薛娘子,别恼,我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我凑近她耳畔说了几句话,薛娘子听完,破涕为笑。 “好!就给她一个教训!” 翌日,我和慕容昊、母亲一同出门,这回我们带上了挖参的全套用具。 我们各司其职,我和母亲负责挖参,慕容昊去采集苔藓和树皮。 野参挖出来后得用苔藓裹住,方能保鲜。 母亲取出小剪子,先将腐土里的树根剪开,再用鹿骨针一点一点往下挖,她的动作无比轻柔,比梳头的力度还要小,确保不会伤到人参的根须。 足足挖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那株野人参毫发无损地捧出来。 母亲喜不胜收道: “过几天花大娘办寿宴,正好拿去送给她老人家了。” 我娘捧着人参返回,时间尚早,我便与慕容昊继续进山采菰子去。 自从他昨日说不会对我无礼轻薄,我便不再避忌他。 慕容昊是正人君子,我不该以己度人。 山里菰子繁多,除了毒蕈,还有不少鸡枞、榛蘑、滑子菰……都是能吃的,我们满载而归。 慕容昊眉开眼笑道: “小佩和小佑见了,定然很高兴。” 我轻道:“感谢你,对他们这般好……” 慕容昊定定地瞧着我,发自肺腑道: “小赵娘子,我是真心喜欢孩子们,不仅仅是因为你。” 我愧疚地避开他的眸光,慕容昊闷闷道: “说句冒犯的话……我总觉着,跟他们分外投缘,好像,他们本来就是我的孩子一般……” 我嗓子眼哽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 “因为他们确实是你的孩子啊!”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我苦涩道: “待你恢复记忆,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慕容昊坚定不移道: “如果恢复记忆后我不再爱你们,我宁可一辈子也不恢复!我也不会原谅那样的自己!” 复杂的情愫在心头翻涌,我不敢再与他交谈,旋身快步走下山。 回到永安里,从阿木家门口经过时,里头传来吴娘子的鬼哭狼嚎。 “痒死我了!啊!痒死我了!” 我了然地挑了挑眉,淡定从容地继续走。 阿木从屋里出来,见了我,即刻求救道: “小赵娘子,我娘不知道为何,全身瘙痒起满了疹子……” 我事不关己道:“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你可有止痒的药方?” 我睁眼瞎说:“没有呢。” 吴娘子挠着痒冲出来,她朝隔壁容进家骂道: “姓薛的!是你害了我!你给我滚出来!” 薛娘子咿呀一声打开门,啐道: “呸!你在胡说什么?” 吴娘子撒泼: “刚才我穿了从你家掉进来的衣裳,身上就奇痒无比!一定是你干的!” 薛娘子叉着腰,凶巴巴地回嘴: “俗话说天上掉馅饼,你这是天上掉衣裳,是老天爷要让你身上痒,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不忘附和道: “吴娘子,捡到别人的衣裳就该还回去,你还往自己身上套,难怪老天爷要给你吃教训。” 吴娘子哇哇大叫。 “是你们!是你们陷害我的!你们这俩贱胚子!” 第二十六章 忘恩负义的畜生 她朝我张牙舞爪扑来,慕容昊立即挡在我跟前。 阿木嫌她丢人,只好拉着她进屋。 我跟薛娘子互相递了个眼神,各回各家去了。 三天后,孟四的母亲花娘子五十五岁大寿,永安里的几户人家都收到请帖。 吴娘子挠得满脸血痕不想见人,她大儿媳临盘在即,行动不便,冬青则是在家照看俩孩子。 其余的人都赴宴了。 我和母亲将那五匹叶的人参献给花娘子,花娘子乐得合不拢嘴,给我们还了个金瓜子作为谢礼。 山贼们的酒席不比寻常百姓,酒菜虽不精美,但胜在原汁原味,量大管饱。 孟四与大家祝酒: “感谢兄弟们赏光!咱今天不醉不归!” 在场众人纷纷举杯庆贺。 我也端起大海碗,轻抿了一口。 这味道……我的舌尖在嘴里绕了绕,察觉不对。 慕容昊正要喝下,我赶忙按下他的手。 他不解地看我,我用嘴型小声说道: “这酒有毒……” 慕容昊悚然一惊,我娘坐在我另一边,我把酒推给她闻一闻。 我娘也闻出来了。 “是蒙汗药!” 她低呼。 为何寿宴的酒会有蒙汗药? 我环顾四周,永安里的几位乡亲,除了阿木,其余人都吃了酒,尤其是容大和阿旺吃得最多。 七星帮的弟兄们都在把酒言欢。 慕容昊低声问我: “现在怎么办?” 下毒之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我们皆一无所知。 此时我们若一走了之,便可全身而退,可我又不忍心弃孟四母子和弟兄们不顾。 我想起寨子外还有些巡逻的守卫,我当即让母亲带上阿木,借口有事先走。 我告诉母亲: “你们把守卫都带过来,先埋伏在外,如遇到危险,我砸杯为号。” 母亲点点头,过去将阿木带走了。 他们离开不到一盏茶功夫,宴席里有人陆续晕倒。 有砰然一声趴在食案上的,有四仰八叉躺下的。 其余兄弟见了,都哈哈大笑,以为他们只是喝多了。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察觉不对。 孟四惊叫:“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花大娘竟也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 “娘……”孟四刚要去扶,他蓦地天旋地转,捂着脑袋跪倒。 众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些全然不省人事。 某几个喝得少的,虽未彻底昏迷,但也浑身乏力爬不起来。 我与慕容昊也假装晕倒,趴在食案上静观其变。 此时,始作俑者终于冒头。 魏骏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十数名亲信,以及那几个本该被关在牢房的北狄细作。 孟四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叫喊: “魏师爷!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放他们出来的?” 魏骏冷哼:“蠢货!还看不出来吗?” 魏骏冲那些还清醒的人高声道: “你们跟着孟四这窝囊废,一辈子都别想出头!眼下北狄与大夏开战,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要我们投靠北狄,助他们夺取江山,我们便是北狄的开国功臣!日后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中了捕兽夹的北狄细作随后也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何安替他传话道: “这位是北狄的‘牌子头’,他说你们若愿意归降,他便上奏可汗,把你们收编。” 牌子头也就是管理十个人的十夫长,是最小的官职。 孟四强撑着不倒下,他大骂魏骏: “魏骏你这卖国贼!禽兽不如的王八蛋!你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祖宗!” 底下的血性男儿们也跟着声讨: “我们死也不会卖国求荣的!” “你一个读书人竟然做北狄蛮夷的走狗,简直可耻!” “直娘贼!” 魏骏被骂得恼羞成怒,他朝亲信们下令: “少跟他们废话!杀了孟四!以儆效尤!” 亲信们上前押住孟四,孟四怒吼: “你们敢?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你们早就饿死了!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那几人面面相觑,迟疑起来,魏骏急了: “你们这些怂包!让我来!杀了孟四,我就是七星帮的新当家!” 魏骏拔出剑,就要刺入孟四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昊一跃而起,拿出打鸟的弹弓射向魏骏。 咚!魏骏的左眼被石头击中,他捂脸嚎叫。 我也跟着跳起来。 那北狄牌子头认出我,他火冒三丈地吼了句骂人的话,邃拔出刀,瘸着腿朝我冲来。 慕容昊掀翻食案掩护我,牌子头一刀劈下,食案一分为二。 我趁机逃窜,魏骏狂吼: “捉住他们!” 我与慕容昊再次分开两路,他的亲信立时对我和慕容昊展开围追堵截。 我掐指一算,母亲和阿木已经把救兵叫来了,我果断拿出袖中的酒壶,狠狠砸在墙上。 哗啦! 门外的守卫听到信号,狂吼着杀了进来。 在场刀光剑影,双方都干红了眼。 魏骏一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很快就被撵得无处可逃,另一名北狄细作跟何安被守卫叉倒在地。 大势已去,可那北狄牌子头不肯放过我,他挥舞着大刀来砍我。 “芸瑶——!”慕容昊撕心裂肺地喊着我名字,狂奔而来营救。 牌子头横刀劈向我,我情急之下蹲了下去。 刀锋惊险地掠过我的发丝。 咔! 刀竟卡在我身后的柱子里了。 我连忙爬走。 牌子头拔出刀还要追来,慕容昊奋力撞向他,两人双双倒地,扭打在一起。 阿木也飞奔过去,与慕容昊合力制服那牌子头,其余守卫也都前来支援。 我惊魂未定,才刚站起来,肩膀陡然一紧。 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我脖子上。 我回头一看,是魏骏! 他的左眼发紫肿胀,面目狰狞地恨声道: “不许过来!不然我杀了这贱妇!” 我呼吸一窒,被魏骏勒住往后拽。 慕容昊眼内凶光毕露,滔天的愤怒似乎要将魏骏挫骨扬灰。 “放了她!”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低沉喑哑如地狱恶鬼。 魏骏色厉内荏道: “给我备一匹快马!待我平安逃离,我就放了她!” 第二十七章 把我的孙子掉包了 阿木安抚他: “好好好,我们都答应你,你千万别伤害小赵娘子……” 魏骏见他示弱,旋即又嚣张起来,他愤愤不平地怒斥: “一群好色之徒!你们都被这妖妇迷惑了!难怪故人云红颜祸水!都怪她毁我大业!” 孟四骂道: “你个叛徒走狗!卖国贼!大你娘的业!” 魏骏与他对骂: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鼠目寸光的酒囊饭桶!你就做一辈子山贼吧!” 趁他分神,我猝然拔下发簪,狠狠扎进他的手背里。 魏骏痛得松开手,匕首也脱了手。 我拔出带血的簪子,反手又抽了他一巴掌。 这魏骏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我新仇旧恨与他一并清算。 “你骂谁贱妇?捉雏儿过病气?不让我们种菜?还要做北狄狗的开国功臣?老娘这辈子最恨汉奸!” 我边骂边左右开弓扇他,好久没这么气过了! 魏骏被抽得左摇右摆,慕容昊赶来,一脚将他踹飞十丈远。 魏骏挨了一记心窝脚,两眼一翻跪趴在地上。 慕容昊忍俊不禁地把我拉到身边。 “别碰他,脏了自己的手。” 我气喘吁吁地回头,不期然瞧见阿木、孟四等人,全都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我气昏了头,都顾不上仪态了。 我尴尬地理了理头发。 孟四使劲地一拍手。 “打得好!不愧是我孟四的妹子!” 其余兄弟也随之起哄: “二当家真乃女中豪杰!” “我也最恨汉奸了!” 慕容昊在我耳畔低语: “小赵娘子神勇,在下好生敬仰。。” 我耳根子一热,用胳膊肘把他顶开些。 言归正传,我娘随后去厨房帮忙熬了解药,中毒的弟兄们服下后都逐渐恢复。 我与孟四商议,决定还是要将北狄细作和那些叛徒送到军营去。 我推断道: “而今两国战事吃紧,说不定能从这些细作口中审问出什么来。” 那何安得知后,涕泗横流道: “小人并非有心卖国,小人愿将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还望诸位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孟四挥手道: “这些话你留着去跟那些兵爷说吧!” 最终,孟四派遣几名亲信,将北狄细作与何安、魏骏等送往白水城兵营。 一转眼,我们来到落霞山已满两个月。 虽归期不定,不过大家不愁吃穿,除了吴娘子偶尔挑事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这天我采药回来,就见永安里的三个孩子,都围在后院的兔子窝旁。 小佩乐不可支地跑来告诉我: “阿娘!兔妈妈生了好多宝宝!” 上个月,慕容昊从山里逮回来一只野兔,小佑和小佩不肯杀来吃,便将其与我家原本养的白兔放在一起养了。 想不到那野兔很快怀了孕,满三十日后便下了一窝崽子。 容进家的容宝期盼地问我: “小赵娘子,等兔子长大些可不可以送我一只?” “当然可以。” 我满口答应,说话间,前院传来阿木着急的声音。 “赵娘子!小赵娘子!求求你们帮帮忙吧……” 我跟我娘都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 阿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嫂子昨夜见红,生了一夜,还是没生出来!求你们来帮个忙……” 我娘惊讶道: “你嫂子要生了?怎么现在才来说?” 我已经扭身回去找药箱了。 阿木哭丧着脸道: “我娘说她会接生,所以没好搅扰你们,想不到一直生不出……” 我刻不容缓道:“快别说了,赶紧走吧!” 我们来到阿木家,阿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房里传来他妻子阿娇痛苦的呻吟声。 又听吴大娘在抱怨: “你用力啊!你哭什么!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的!我当年可没你矫情!” 她真是说得轻巧,女人生孩子,那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同为女人,却对自己媳妇没一点同情心。 阿木在外头喊:“阿娘!赵娘子她们来了!” 吴娘子旋即开门出来,我递给她一包药。 “这是催生汤,拿去三碗水熬成一碗汤。” 吴娘子熬药去了,我跟母亲匆忙进了产房,阿娇疼得面无人色,满脸满头都是冷汗。 我娘看了产门,已经开了六指。 母亲吩咐我:“在三阴交和合谷下针,可舒缓疼痛。” 我当即取出银针刺入该两个穴位,阿娇顿时舒展眉心。 母亲又教她吐纳:“深吸气,短呼气四次,接着发力。” 阿娇一一照做,期间吴娘子端了汤药和热水进来。 阿娇服下催生汤,产门开到了九指,母亲摁着阿娇的肚子,助她发力。 我已经看到胎儿的头顶了,我鼓舞道: “加把劲!孩子快出来了!” 阿娇铆足了劲,奋力一憋—— 一声洪亮的哭声响起,孩子终于瓜瓜坠地。 是个胖乎乎的小女娃。 阿娇如释重负,筋疲力歇地躺回枕头上。 门外的吴娘子和阿旺焦急问道: “生了吗?” “男的女的?” 我娘回答: “是个女娃娃!” “什么?女的?”吴娘子推门而入。 我娘给孩子剪掉脐带,抱她到脸盆旁洗澡。 吴娘子跑过去掰开孩子的两腿,证实是女孩后,她恼怒地跳起脚来。 “怎么会是女娃?算命先生明明说是个带把的!” 阿木和阿旺在门外张望,吴娘子倏然满脸愤恨,指着我问: “是不是你,把我的孙子掉包了!” 我跟我娘快气笑了,我娘啼笑皆非地问她: “吴娘子,你们一直在门外守着,你说我女儿如何掉包?” 吴娘子失心疯一般,兀自在屋里寻找她的“孙子”。 她口中念念有词: “阿娇怀的就是男娃,怎么会变成个赔钱货呢……一定是你们,是你们把我孙子藏起来了!” 我娘摇摇头,只管给孩子套上衣服,裹上襁褓。 宝宝已经不哭了,红彤彤的小脸皱在一起,可爱又可怜。 我招手让阿旺进来,他木讷地接过孩子。 “交给你们了。” 我说罢,背上药箱就要和母亲离开。 吴娘子却不依不饶,扯住我母亲的袖子撒泼: “不许走!你们到底把我孙子藏去哪里了?” 第二十八章 东叔来救你们了 我娘耐着性子与她说理: “吴娘子!你说话凭良心,这里荒山野岭的,你一直在房间进进出出,我们怎么藏你的孙子?” 吴娘子蛮横道: “你胡扯!算命的说过,我儿媳妇怀的是男胎!” 我不留情面地拆穿: “那什么算命先生,分明就是诳你的!他要真有这本事,自己早就飞黄腾达了!” 吴娘子又来揪我衣领。 “一定是你!刚才你给我的那包药!那药把我大孙子变成女娃了!” 实在是没脸没皮,蛮不讲理,我脸色一沉。 “你再无理取闹,休怪我不客气了!” 阿木都看不下去了,进来拉开她。 “娘!你别闹了!赵娘子她们好心帮嫂子接生,咱还没谢人家呢……” 阿娇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婆母……这就是我的孩子啊……” 吴娘子怔愣地松开手,她猝然变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抖动手脚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大孙子啊!你们把大孙子赔给我啊!” 我默念了一句“真是有病”,牵着我娘快步离开。 阿木追出来与我们赔礼,我没好气道: “我们对你家仁至义尽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来烦我们!” 说完我和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娘子一直在她家门口瞧热闹,见我们出来,她同仇敌忾道: “这老毒妇真是叫人开了眼,没得这般恩将仇报,不识好歹的!” 我娘摇摇头。 “罢了,日后见了她我就绕路走。” 有新生儿出生,本是喜事一桩,邻里之间合该送礼道贺。 奈何吴娘子犯了众怒,其余两家人都对他们爱答不理。 最可怜的莫过于阿娇,因生了女儿遭吴娘子厌弃,月子里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还要忍受她的谩骂。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月。 最近慕容昊在山上发现好几处野人参,我与他绘制地形图,标注人参所在地,我们打算带上干粮,花个几天时间挖回来。 这日,我与慕容昊往回走,就见我娘、冬青和薛娘子在家门口急得团团转,她们嘴里喊着: “小佩——!小佑——!” “阿宝!阿宝你在哪?” “小少爷,小小姐!你们快回来啊!” 我和慕容昊匆忙上前。 “孩子们怎么了?” 冬青急哭了: “刚才他们一直在院子里耍,我去洗衣服回来,就不见了!” 三个小孩虽贪玩,但从不敢乱跑。 我又问: “他们不见多久了?” “也就两盏茶功夫……” 我当机立断: “应该没走远!我们分头找……” 说话间,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众人又惊又喜,循声望去。 一抹小小的身影,沿着蜿蜒的小径走来。 是小佩! 慕容昊一个箭步飞奔过去。 他抱起小佩,我们纷纷围了过去。 她身后再无旁人。 我娘问:“小佩,你弟弟呢?” 薛娘子也追问:“容宝哥哥呢?” 小佩抽抽搭搭: “他们,撵兔子去了,我、我追不上,就回来了……” 我惊愕:“撵什么兔子?” 小佩边哭边道: “我们在院子喂兔子,兔子跑出去了,隔壁吴娘子说,看到兔子往山里去了,弟弟和哥哥,就去追,我跑得慢,追不上……” 冬青当即蹦起来。 “我离家前把院子的门栓好的!兔子怎么会跑掉!” 薛娘子会意过来,她愤慨道: “一定是那个姓吴的毒妇!是她把兔子放出去的!她儿媳妇生了个女娃,她气不过,镇日在家诅咒我家容宝和你们小佑,我都跟她吵好几回了!” 我脸色阴沉: “如果是她干的,我绝不会放过她!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孩子!” 慕容昊道:“我去找,你们先回去……” 我摇头:“不,我也去,这一片山头我也熟悉了。” 母亲抱过小佩道: “我去找七星帮的兄弟帮忙!” 薛娘子也往回走:“我让容进和容大也一起去!” 我与慕容昊沿着方才小佩回来的山路搜寻,边走边呼喊俩孩子的名字。 日薄西山,倦鸟归巢。 天色每暗下去一分,我的心便悬高一分。 我愈发焦虑,喊出口的声音都透着哭腔。 “小佑——容宝——!” 前方的慕容昊忽然蹲下去,他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 “是小佑的!” 我又惊又喜。 慕容昊猜测: “他们就在这附近……” 我们不敢松懈,小心翼翼地在松软的草地上挪动脚步。 我迈出几步,霍然一脚踏空。 “啊——” 我眼疾手快地揪住长长的野草,好歹没摔下去。 慕容昊疾步跑来拉扯我。 我回头看去,身后竟是一个大坑,那坑四周杂草丛生,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掉落。 我福至心灵,对慕容昊道: “孩子们是不是掉进坑里了?” 我趴在坑边呼喊: “小佑!容宝!” 片刻后,坑底下隐隐传来孩童的啜泣声。 小佑哭着回答:“阿娘……” 随后是容宝的声音:“小赵娘子!” 我悲喜交加,问他们:“你们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小佑吓得不轻,有些词不达意。 “痛痛……阿娘,快抱抱小佑……” 容宝还较为冷静,答道: “我们摔了一跤!没有受什么伤。” 慕容昊毅然取出身上的绳索。 “孩子们别怕,东叔来救你们了!” 慕容昊将绳索一段系在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我握住绳索,将他一点一点放下去。 慕容昊先把小佑抱上来,接着又救出容宝。 所幸两个孩子都只受了点皮外伤,可谓有惊无险。 俩孩子扑进我怀里大哭,我悲喜交加,安慰了许久,总算把他们哄停了。 一番折腾后,天已黑透。 慕容昊背起小佑,我点燃火把,牵着容宝走在前方。 星光寥寥,林子内回荡着夜枭鬼魅凄凉的叫声。 夜晚的山林,危机四伏。 我与慕容昊虽认得路,但都不敢托大,走得极为缓慢。 前方,几只鸟儿猝然扑棱着翅膀飞起。 草丛传来一阵沙沙声响,这动静,听起来不像野兔之流的小兽。 我与慕容昊当即屏息凝神,草丛中徐徐走出一只魁梧的熊罴。 它膀大腰肥,浑身黑亮,胸前一块月牙形的白斑。 熊罴站在我二十丈开外,它张开如火盆般的大嘴,发出骇人的咆哮。 第二十九章 你自己也是做母亲的 我倒吸一口气,唬得腿肚子都在发颤。 俩孩子吓得都不会叫了。 慕容昊闪身当在我跟前,他接过火把,同时把小佑塞进我怀里。 “我绊住它!你带孩子跑!” 我一手抱着小佑,再蹲下让容宝爬到背上。 我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们拔腿狂奔。 后方传来慕容昊与熊罴的厮打声,小佑哭喊: “东叔!东叔!” 小佑的叫声让我心如刀绞,可我不能回头!我要把孩子救出去! 我不顾一切,奋力奔跑。 跑出一里路后,前面亮起点点火光,同时伴随着叫喊声。 “小佑!容宝!” “孩子们——” 是同伴们! 我声嘶力竭地狂吼: “来人啊!救命啊!” 那头的人回应: “是二当家!” “小赵娘子!” 举着火把的人们陆续跑来,我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上,俩孩子吓得放声大哭。 我气喘如牛道: “快、快去救阿东!他遇到熊罴了!” 众人听了皆脸色巨变,个个举起火把和武器,奋不顾身地冲进林子里。 阿木他们也来了,他将我搀扶起来,容进和容大各抱一个孩子。 阿木要送我回去,我却钉在原地不愿走。 “你们先走,我要等阿东……” 我声音嘶哑,眼睛发酸,全身冰冷。 看不见慕容昊平安回来,我会崩溃的! 阿木举着火把在原地陪我,我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阿木笨嘴拙舌地安慰我: “阿东他,不会有事的……” 我全然听不进去,只能死死盯着远处,我不断在心中念佛号,保佑慕容昊脱险。 少顷,前方亮起火把的光芒,并混杂着吵闹的人声。 我心头猛颤,不自觉地飞奔过去。 “阿东!阿东呢!” 慕容昊虚弱的声音飘来: “小赵娘子……” 他满身血污,被两名七星帮兄弟一左一右扶着往回走。 泪水夺眶而出,我脚步踉跄,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慕容昊勉强笑道: “我不打紧……” 他才说完,就吃痛地紧皱眉心。 我大为紧张:“哪里伤了?” 一兄弟代为回答: “全身都有伤,手臂最为严重。” 另一兄弟道: “东哥太勇猛了!熊罴被他一箭穿心!” 随后,那黑熊的尸首被捆在碗口粗的树干上,由四个大汉扛了过来。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回到永安里。 村子里围满了人,连孟四和花大娘也来了。 见大家都平安归来,慕容昊还打死这头凶猛的熊罴,孟四对慕容昊赞不绝口,花大娘则是心疼地淌泪。 俩孩子被各家领回去了,我与母亲带慕容昊去疗伤。 他的手臂被熊罴的利爪所伤,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我心疼得几乎窒息,我强忍着悲伤为他洗伤口。 慕容昊咬紧牙关,不肯痛哼一声,汗水打湿了他的发丝和衣衫。 母亲给他上止血药,我握住他另一只手,慕容昊紧闭双目,与我十指相扣。 包扎好后,母亲退了出去。 我给慕容昊喂了汤药,安置他睡下。 慕容昊一直和我交握着手,我轻抚他发际,柔声道: “快睡吧……” 慕容昊摇头。 “我不睡……睡了你就不肯对我这么好了……” 我鼻尖发酸,笑骂了句: “都什么时候了……” 我刚说完,泪珠沿着我腮边滚落,我忙别过脸去。 一想到方才危急的情景,我还心有余悸。 慕容昊想伸手给我拭泪,手却够不着。 “别哭,我无妨的……” 我抹去泪水,按住他的手。 慕容昊不舍道:“你别走……” “不走,你快睡吧。” 慕容昊已疲惫不堪,不久后便沉沉睡去了。 我帮他掖好被子,门外不知何事闹腾起来。 只听吴娘子狡辩道: “他们自己要跑去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当即出门一看究竟。 始作俑者吴娘子被提溜到我家门口,周遭围满了人,我母亲、容进一家子都在,孟四正在审她。 “你把孩子们骗到山里头去,害他们迷路回不来,阿东兄弟还负了伤,你还想抵赖?” 孟四怒火中烧。 冬青也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 “是你故意把门打开,让兔子跑掉的!不然小少爷他们根本不会跑出去!” 薛娘子撸起袖子就要去打吴娘子: “你个混账婆娘!我跟你没完!” 容进把她拦了下来。 连从不与人红脸的花大娘都没忍住呵斥道: “吴娘子,你自己也是做母亲的,家里还有个小孙女,怎能这般歹毒!” 吴娘子寡不敌众,她向自家人求救: “阿旺!阿木!你们是死人吗?看到自己亲娘被欺负也不帮忙!” 阿木和阿旺自知理亏,都不敢做声。 吴娘子见状,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躺在地上打滚。 “你们都欺负我啊!连我儿子都不要我了!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罢休啊!没天理啊!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啊!” 她这么一闹,谁都不好靠近她了。 孟四捂着耳朵吼: “别哭了!吵死个人!” 吴娘子却越嚎越起劲,只听哭声不见眼泪。 在场谁都拿她没辙,忽见我娘快步从屋里出来。 她手里还端着一大盆红色的水——是方才给慕容昊洗伤口的污水。 我娘对准吴娘子,把满满一盆血水泼在她身上。 吴娘子成了落汤鸡,她放声尖叫,声响几乎把屋顶掀翻。 她装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我娘骂: “你个贱蹄子!你敢泼我!” 我娘气势汹汹,把木盆使劲掼在地上。 哐当一声,唬得吴娘子缩了回去。 我娘的眼神如冰刀子般,冷冽又锋利,她一字一顿道: “吴翠莲!你得庆幸,这回没闹出人命来,要是我家任何一个人,因为你而出了事故,我有一百种方式叫你生不如死!” 自我懂事以来,还是头一回见我娘发这么大的火。 过去在宋家,我娘和我都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可自从有了两个孩子,他们成了我们的软肋,也成了我们的铠甲。 为了保护家人,我娘可以用她弱不禁风的肩膀扛为我们遮风挡雨。 我正在为我娘的英姿折服,那头的吴娘子已经被她那凶煞的眼神吓得脸色发白。 花大娘过来安慰我娘。 “赵娘子,别为这种下贱胚子动气,我们替你出头。” 孟四旋即定案道: “吴娘子,你差点害了我妹的孩子和我妹夫,我绝不会轻饶你,以后你就到寨子里洗衣服去!直到你改过自新为止!” 第三十章 你明明对我也有情 洗衣服可是累死人的活儿,手皮都能给她泡烂了。 吴娘子不服气地反驳: “你又不是官老爷,你凭什么处置我!” 我抢在孟四前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住在七星帮的地方,就得守七星帮的规矩!要是不满意,你们一家子现在就可以滚下山去!” 冬青和容进一家都嚷着让他们滚,吴娘子锐气全无,霜打茄子般蔫了。 她大概是忘了,他们一家是沾了我们的光,才得以住在落霞山。 她家的每一口粮食,都是我们赊给她的。 吃别人的饭还砸别人的锅,简直又蠢又坏,卑劣无耻到了极点。 阿木和阿旺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吴娘子哭嚎着被拖了下去,此事才算了解。 自打慕容昊受伤,我也没心思去采参了,天天就守着他,贴身照料。 他为了救我和孩子,九死一生,这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慕容昊身子骨虽好,可手臂上的抓伤着实严重,山上缺医少药,伤口愈合得很慢。 我每日为他擦拭身子上药,刚开始还忸怩不自在,后来都习以为常了。 这日,我如常为他解开纱布。 伤口终于结痂了,但周围的皮肉还是红红的,我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接着重新上药。包上干净的纱布。 接着我绕到他跟前,他胸脯上也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 我用手粘上药膏为他涂抹。 慕容昊与我挨得极近,呼出的热气洒在我鬓边。 我心底发痒,只能摒弃杂念专注上药。 我挪动了一下,慕容昊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脸颊。 我轻声呵斥:“别动,你坐直些。” 慕容昊巍然不动,我抬首,正要与他说话。 “你……” 我刚张开嘴,微凉的唇压了上来,渗着药味的气息侵入口中。 我呆滞地盯着慕容昊近在咫尺的俊脸,忘了反抗。 他缓缓加深这一吻,一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揽到身上。 从浅尝辄止,渐渐转为抵死缠绵。 我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体内燃起一把邪火,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理智在这一瞬间被烧得片甲不留。 我的双手不受控地攀上他的肩膀,慕容昊的唇逐寸下移,沿着我的下颚一路吻下去。 我明知道这样不对,可身体却不受控地接纳他。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 我猝然醒悟。 我像被烫到一般使劲推开慕容昊,力道太大导致我整个后仰。 “芸瑶!” 慕容昊眼明手快把我捞回去。 我掰开他的手。 “放开我!” 他不管不顾,牢牢搂住我的腰肢,脸庞埋进我颈窝里疯狂呢喃: “芸瑶,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你别说了!”我对着他又推又挤。 他抬起头要亲我,我捂住他的嘴。 “不行!” 慕容昊拉下我的手,火热道: “你明明对我也有情,为何不行!” 我执拗道:“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经意看到他的手臂,伤口又渗出血来了,我又气又急。 “伤口裂开了!” 我急忙去拆开他的纱布,慕容昊赌气道: “既然你不要我,就别管我的死活!让我痛死罢了!” “闭嘴!不许说晦气话!”我怒吼,慕容昊惊愕地合上嘴巴。 我怒冲冲地解开纱布,重新给他上药。 慕容昊沉默良久,喃喃道: “芸瑶,我俩就是命定的一对,老天爷都想将我们绑在一起,为何你还看不清……” 我没理他,他继续口出惊人。 “那日你拿簪子扎了魏骏,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情景。” 我没会意过来,只迷茫道: “怎么会?”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慕容昊正色道: “可当晚我就做了个梦,我梦见一个跟你很像的小姑娘,她被一个男子轻薄,她拔出簪子扎了那人的手,我还救了她……” 我好歹听懂了,我心脏狂跳,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说的,是当年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他竟记起了这般久远的过往。 我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慕容昊继续自言自语: “我在想,这是我以前经历过的事,还是上辈子的事呢?” 他说着说着,握住我冰冷的手,深情款款地看向我。 “还有你脚上戴的脚环,我也总觉着自己见过,芸瑶……你老实告诉我,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我僵在原地,我抽出手,良久才憋出一句: “没……我们不认识。” 慕容昊用仿佛能把人看穿的目光凝视着我。 我心虚气短,避开他的眼神。 他徐徐道: “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真相的,我不会对你死心的,你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 包扎好后,我步伐慌乱地走出房间。 我魂不守舍地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小佑和容宝正拿着棍子在院子里耍闹,适才的咚咚声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小佑跑到我身前,他玩得小脸红扑扑地。 我拿出帕子给他擦汗,他天真地问我: “阿娘,东叔还没好吗?” 我摇头,他扁了扁嘴。 “我想他快点教我武功,我想学射箭。” 容宝附和道: “我也想学!我长大也要射熊罴!” 我苦笑道:“好,等他痊愈就能教你们了……” 俩小子欢天喜地地走开了,我打算去找点事做做,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我走到菜园子浇水,又见小佩闷闷不乐地蹲在兔舍旁。 我过去询问: “小佩,怎么了?” 小佩眼红红道: “兔妈妈和兔宝宝都走了,只剩球球一个,它好可怜。” 我看了眼兔子窝,球球就是我们原先养的那只白兔子。 它正趴在窝里啃菜叶子。 先前那野兔生了六只兔崽,窝里热热闹闹地,而今只余球球一只,确实孤单寂寥。 我摸摸小佩的头。 “兔妈妈和宝宝与球球的缘分尽了,所以就离开了。” “什么是缘分?” 我思索片刻,才道: “就是人与人的相遇,相识,相处,这些都是缘分,有缘分,就会聚在一起,没有缘分,就会分开,兔子之间也一样。” 小佩期待地问:“那兔妈妈和宝宝还会回来找球球吗?” 我不忍心打击她,只模棱两可道: “兴许吧,这也得看缘分……兔妈妈原本就生活在野外,说不定,它带着宝宝回到山里会更幸福……” 我说着说着,蓦地顿住。 第三十一章 输掉的代价太大 野兔妈妈虽与球球生下了兔宝宝,可它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兔),分开也是早晚的事。 我与慕容昊,不也是如此吗? 我想着想着,心中的苦涩一点点扩散弥漫。 小佩还在旁追问: “阿娘,球球会不会很难过啊?它的宝宝就这么走了。” 我勉强扯出个笑容。 “不怕的,天底下兔子这么多,它以后还会有宝宝的……” 是了,慕容昊也是一样,没了我和小佩小佑,他还有他的正妻和嫡子嫡女。 我越想越心酸,小佩呜咽着哭了出来。 “球球也不喜欢兔宝宝们吗?” 我顾影自怜地抱住她,哽咽道:“没事的,妈妈喜欢宝宝就够了……” 那天后,我不再照料慕容昊,都交由母亲和冬青去。 就是为避免与慕容昊相处,我白天一早就上山采参, 暮色时分,金乌西坠。 我前脚刚进门,冬青就着急忙慌地迎上来。 “小姐,不好了,阿东发烧了!” 我一愕。 “母亲呢?” “赵娘子出诊去了,花大娘今日又犯脚疼。” 我放下背篓与她跑进房间。 慕容昊满脸通红,神志不清。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我问冬青: “他怎么突然发烧?” 冬青支吾其词: “阿东这些天,不肯吃药,也不让我和赵娘子给他上药……他说……你要是不想管他,他就……” “他就怎样?”我没好气地瞪了慕容昊一眼。 “他就……不活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有人喜欢被胁迫。 慕容昊是吃准了我会心软。 我俯身在他耳边恶狠狠道: “你不必拿自己的命当儿戏!你要真出事了,谁都不会可怜你!” 慕容昊费劲地掀开眼皮。 他冲我凄苦一笑 “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就当,还给你了……咳咳咳……” 他的声音粗粝且沙哑,没说几句便剧烈咳嗽起来。 我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却早已弃甲投降。 那天晚上,面对凶猛的熊罴,慕容昊毫不迟疑地掩护我们先逃——在他不知道小佑是他孩子的情况下,他尚能如此。 我又岂会怀疑他对我的真心。 我将他扶起来,接过冬青端来的药汤递到他唇边。 慕容昊紧闭双唇不肯喝。 我软硬兼施: “你好好喝药,伤好了再与我掰扯。” 慕容昊眼睛湿漉漉地瞅着我。 “不是你喂我,我就不喝……” 我咬牙:“你别得寸进尺!” 最后他还是乖乖把药喝完了。 我让冬青打来一盆凉水。 我将手帕浸湿拧干,给慕容昊擦拭身子,接着给他的手臂重新上药。 这期间冬青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慕容昊一直巴巴地盯着我,生怕我跑掉似的。 “快睡吧。” 我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慕容昊握住我的手,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你好美……” 我脸颊发烫,飞快夺回手。 “别说胡话。” 慕容昊拉住我,像孩子一般撒娇道: “我说真的,芸瑶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保证只对你一个人好……” 看来是真烧糊涂了,我把他摁回床上,强行盖上被子。 “快睡,我明儿再来瞧你。” 他抓住我的手不放,睡着后还梦呓。 “芸瑶……” 我深呼吸,悄悄拨开他的手。 我不动声色地离开房间,刚走出来,母亲便将我拉到一边去。 “你跟阿东怎么了?”她忧虑道: “是不是吵架了?他为了救你和孩子才受的伤,无论如何你也该对多他担待些。” 我语焉不详: “娘,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母亲长叹一口气。 “娘知道你的顾虑,可阿东待你赤诚一片,对俩孩子也视如己出,假若他一辈子也恢复不了记忆……你与他也未尝不可。” 我何尝不想? 孩子就是他的,如果我把真相告诉慕容昊,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还是说,他会怪我瞒着他?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我被她逼得左右为难。 我怕再这般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说漏嘴,忙寻了借口走开。 第二天,慕容昊退烧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小佩和小佑被允许到房间来看他。 小佩将自己亲手绣的平安福送给慕容昊,奶声奶气道: “东叔叔,保守您平安健康。” 慕容昊感动地双手接过去。 “谢谢小佩,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小佑举起弹弓。 “东叔,等你好了,你教我射箭好吗?” “好,我都教你。” 他们三个有说有笑,相处融洽。 我不禁想,如果慕容昊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难道要一直拒绝他吗? 可这就是一场豪赌,输掉的代价太大。 我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驱除出脑海。 慕容昊身体恢复后,孟四亲自前来永安里,邀约他给七星帮当教头。 “妹夫,你这箭法太神了,教教兄弟们吧,多少酬劳你随便开!” 孟四一口一个妹夫,全然不顾我的窘迫。 慕容昊舒朗笑道: “当然可以,酬劳就不必了,蒙四爷开恩,我们才有容身之处,我正愁没回报您的机会。” “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们客气了几句,此事便谈成了。 慕容昊去寨子里教箭术,小佑和容宝也跟着。 七星帮里还有不少老弱病残,他们无法习武,干脆跟着我和母亲学挖参和采药。 大伙都明白,做贼寇非长远之计,学得一技之长,日后就算下了山也能混口饭吃。 这天我吃过中饭,正要出门,七星帮的小兄弟十万火急地跑来相告: “小赵娘子!阿东兄弟晕倒了!” 晕倒?我脑子里嗡的一响,丢下背篓就跟着他往寨子赶去。 一路上我五内如焚,担心他是否身体刚恢复吃不消。 小兄弟把我带到一个房间。 “就在里面!” 我不假思索地迈步进去。 刚进去我便闻到一股诡异的香气,可我此刻来不及思索。 慕容昊躺在榻上,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榻边。 我疾步上前,执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房门传来“砰”的声响,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此时,慕容昊悠悠转醒,他捂着后颈坐起来。 我更懵了: “你……” 慕容昊揉着后颈问道:“芸瑶?你怎么来了?” “有人说你晕倒了,我才……” 我话音未落,只觉浑身泛起一股燥热,胸口和小腹火烧般滚烫。 这感觉,不太妙! 我抱住胳膊退了半步。 慕容昊也脸色熏红,呼吸紊乱。 我这才看见一旁香炉里正在燃烧的线香,这是,催情香? 我忙捂住鼻子,将线香摁灭,可为时已晚。 慕容昊眼内情潮翻涌,他的目光锁定我。 “芸瑶……” 第三十二章 生米煮成熟饭 我惊恐地跑开,使劲捶打门板。 “开门啊!来人啊!快开门!” 房间不仅大门紧锁,就连窗户都是封闭的。 我中计了! 是谁?故意把我和慕容昊关在房间,还给我们下药!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惶恐回首,对上慕容昊赤红的双眸。 他这神色,与五年前洞房夜那晚如出一辙 我后背贴在门板上,体内邪火乱窜,我颤声哀求: “阿东,你……你冷静些……” 他摇着头,气息灼热道: “芸瑶……我冷静不了……我喜欢你……我……” 他张开手臂要来抱我。 我惊骇失色,趁他不备,弯腰躲开。 慕容昊朝我扑来,我推倒花瓶阻挡。 “别过来!” 我尖叫,房间狭小,我根本避无可避。 我很快就被慕容昊擒住拖进怀里,他俯身来亲我,我扭着脖子死命躲避。 慕容昊的吻星星点点落在我脸上和颈项上,又酥又麻,粘腻湿润。 他边亲边将我按在榻上。 “芸瑶……芸瑶,我爱你……别拒绝我……” “呜……” 双唇再次被堵上,我在彻底沉沦前秉着最后一丝意志,奋力推开他的肩膀,冲口而出: “慕容昊!住手!” 慕容昊猛然顿住。 我喊出口后,才惊觉自己喊出了他的原名。 慕容昊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他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仿佛两束熊熊燃烧的火苗。 “慕容昊,是谁……”他粗喘着问道。 我全身紧绷,手指抠紧,连呼吸都忘了。 慕容昊使劲掐着我的肩膀逼问: “慕容昊是谁?是你以前的男人吗?” 啊这……我震惊又无语地瞪他。 他居然想到那里去了,这回误会大了! 可我说不出否认的话,我喉咙干涩,语气不稳道: “你、你先放开我,我们……不该这样的……” 慕容昊愤然变色: “不该哪样?你不接受我,是否因为忘不了他?” “不是的!他、他……” 他就是你啊!这句话来到嘴边,被我生生憋了回去。 慕容昊醋意大发,连珠炮发问道: “那男的是死是活?一定还活着吧?小佩和小佑是他的孩子吗?你给他生儿育女,他却对你们不管不顾,你还为他守身?”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慕容昊寸步不让: “那什么慕容昊,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管,简直猪狗不如!你就为了那种人拒绝我?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自己骂自己还能骂得如此狠,我今日也算见识到了。 我气不过捶他一拳。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快放开我!” “我不放!”慕容昊整个压在我身上,他更加疯狂地撕扯我的衣裳。 “我会让你忘了他,让你再也不想他!” “你、你别发疯了!” 我死命揪住衣襟,可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那催情香的气味萦绕不散,我感觉身体每一寸肌肤都酥麻滚烫,渴望着与人紧紧相贴。 我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真实感情。 我爱他,我也爱他啊! 我也想接受他啊! 我彻底放弃抵抗,只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 衣物一件件掉在地上,我情难自已地怀抱着他,火热的躯体严丝合缝地镶嵌。 我不可抑制地底喘。 “慕容昊,别……” 他登时泄愤地咬住我的唇,边啃边咒骂: “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我溃不成军,哭着吐露实情: “慕容昊……是你……你就是他……” 慕容昊震怒,狠狠地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说话。 窗外陡然狂风暴雨。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开锁声。 我霎时清醒。 门外的人打开锁后便走了,没有进来。 慕容昊还压在我身上打呼噜,我费劲力气推开他。 “快起来!” 我的声音嘶哑低沉,昨晚我被折腾得又哭又叫,嗓子此时干涩难耐。 慕容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娘子,天亮了吗……” 我骂道:“谁是你娘子!滚开!” 慕容昊故作无辜地眨眨眼。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娘子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我咬牙切齿。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慕容昊不再逗我,他拾起衣物慢条斯理地穿上,我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 慕容昊边穿边问我:“娘子不穿吗?” “不用你管,你穿好就出去。” 我怎么敢告诉他,我是因为浑身酸软,提不起劲儿穿衣了。 慕容昊挑眉,无赖一笑。 “既然娘子的衣裳是我脱下的,那便由我帮娘子穿上吧。” “不必了……啊!” 他无视我的反抗,扯掉被子,给我套上肚兜,趁机在我身上上下其手。 我又叫又骂。 我此时才见识到慕容昊的真面目,丫的就是个臭流氓!什么谦谦君子,老实巴交,都是装的! 都穿戴齐整后,我的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 我死也不肯跟慕容昊一起离开房间,尽管我明白,我与他昨晚的事肯定人尽皆知了。 在我的坚持下,慕容昊率先离开。 随即,我鬼鬼祟祟地从门后探出脑袋。 确定外头没有人,我才敢出去。 刚迈开步子,某不可言说的部位就疼得我嘶嘶抽气。 慕容昊这混球!我在心底咒骂。 为免被旁人看出端倪,我只能强忍着不适,让自己的步伐看上去正常些。 我低着头往寨子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见孟四和慕容昊站在回廊下说话。 两人不知聊起什么,孟四哈哈大笑地拍着慕容昊肩膀。 我隐隐听到他说: “生米煮成熟饭,这回跑不了了……” 我料想,此事与孟四脱不了干系。 他的手下先前在客栈就用迷魂香掳走我,这回的催情香定然也出自他的手笔。 我羞恼交加,垂首快步绕开他俩。 孟四似乎看不出我的窘态,还在后头大声喊我: “妹子!你怎么不等妹夫一起回去啊?” 第三十三章 把喜事给办了吧 我置若罔闻,甚至走得更快了。 慕容昊与孟四告辞,疾步追上我。 回到家里,母亲和冬青正在带俩孩子用早饭。 小佑丢掉勺子跑来,我正要蹲下抱他,他却直挺挺地扑进慕容昊怀里。 我目瞪口呆。 慕容昊自然而然地抱起他,小佑问: “东叔叔,你们有挖到人参娃娃吗?” “人参娃娃?”慕容昊不解。 小佩也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她稚气无邪地问我: “阿娘,婆婆说你昨天跟东叔上山挖人参了,如果挖到人参娃娃,我们就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我娘以前跟俩孩子说过人参娃娃的故事,说只要人参长到一百年,就能变成个胖嘟嘟的小娃娃。 我与慕容昊面面相觑,我娘笑着打圆场: “只要小佩和小佑乖乖吃饭,做个好孩子,人参娃娃才会来咱们家做弟弟妹妹哦。” 小佑一听,马上从慕容昊怀里溜下来,跑回桌旁吃饭。 慕容昊顺杆往上爬,一本正经道: “好的,东叔和你们阿娘定会帮你们把弟弟妹妹挖出来的。” 我听懂他的话外之音,脸上旋即滚烫起来。 我凶巴巴地瞪他。 慕容昊装傻地回视我。 当晚,孟四与花大娘前来做客,容进一家子也来了,我娘置办酒席招待。 众人举杯痛饮,夸夸而谈。 孟四说起最近战况。 “听完朝廷派出大名鼎鼎的‘玄甲军’前来增援,已夺回燕州多座城池,前些天打到了白水城,收付云州失地指日可待啊!” 容大兴致勃勃道:“我也听说了,玄甲军的主帅是皇上的堂弟,骁勇善战,能以一敌百!” 孟四纠正: “对,那位王爷,封号一个‘楚’字,人称楚王。” 我执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孟四又道: “不过听探子的消息,说玄甲军此次领兵的是个娘们,一个娘们如此能打,真想见识见识啊!” 他口中的,莫非是慕容昊的义妹李赛儿?我暗忖。 容进举杯道: “来,我们干杯,祝我大夏早日战胜北狄!收复失地!” 大家举杯祝贺: “保佑我们能平安回家!” 孟四高喊: “杀光北狄狗!” 饮尽一杯后,孟四蓦地话锋一转: “阿东,妹子,你俩也老大不小了,不如选个好日子,把喜事给办了吧?” 我沉默不语,坐我对面的慕容昊谨小慎微地瞅了我一眼。 花大娘也接下话茬: “瑶儿虽非我亲生,可我早就把她当自家人看待,我给她备了份嫁妆,还望赵娘子莫要嫌弃。” 我娘受宠若惊地道:“哪里,您费心了……” 容进随之附和: “我略懂紫微斗数,两位若信得过我,把生辰八字交予我,我来择个良辰吉日。” 薛娘子也兴致勃勃地道: “我家里养的鸡也肥了,正好拿来办酒席。” 孟四豪爽道: “就在寨子里办吧!让兄弟们同乐!”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就要把此事落实了。 这与逼婚有何区别? 我猛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 咵! 席面上顿时鸦雀不闻。 众人都瞧出我脸色不虞,我娘左右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深呼吸一口气,缓声道: “我吃饱了,大家慢用。” 说罢,我率先离席。 我走到后院,抱膝坐在板凳上,怅然若失地望着如水夜色。 一阵脚步声来到身后,我并未回头。 第三十四章 北狄军打上来了 “他们也是好意,你别见怪。” 慕容昊轻声开口。 他们用意是好的,可丝毫没顾虑我的苦衷。 这跟将我架在火上烤有何区别? 我并未搭理他,慕容昊沉寂半晌,语带酸涩地问: “你就这么烦我吗?” 他这是要逼我表态。 我可以选择继续缄默,可我不想彼此猜忌,我闷声道: “如果烦你,今早我趁你醒来前就了解你了。” 我说的是实话,以我而今的医技,要弄死一个熟睡中的大汉并非难事。 慕容昊大喜过望,他在我面前蹲下,握住我的手。 我作势抽出手,他抓紧不放,我便随他去了。 我合上眼,喃喃自语道: “我还得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我至今仍无法下决心接受他。 慕容昊的声音轻缓而坚定。 “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我都等……” 他向我靠近,与我额头相抵。 我也在等,等一个能让我毫无后顾之忧接受他的契机。 希望老天爷能为我指点迷津。 本以为在落霞山的安稳日子能继续下去,奈何还是发生事故了。 某日,我和母亲,正带着几名七星帮的兄弟在山上挖参。 远处霍然传来一阵悠长尖锐的哨声,一股白烟窜上天空,接着炸开。 七星帮的人惊叫: “是信号箭!” “出什么事了?” 我们皆不明所以,只好快速下山。 一行正往永安里赶去,忽见慕容昊骑着小雪狂奔而来。 他大老远就朝我们呼喊: “北狄军队打上来了!” 我们都吓懵了,我无法置信地问: “前些天不是说玄甲军来了吗?怎么会打到这里来?” 慕容昊焦急道: “北狄残兵被击溃,其中数百人逃到落霞山来!孟大哥已带人去拦截,就怕敌人会从后方偷袭,他让咱们尽快撤离!” 说话间,容进和容大也驾着马车赶来。 永安里的同伴们都在车上,就连吴娘子也在,她在车上催促: “快跑啊!北狄人要来杀我们了!” 我与母亲上了马车,那几个七星帮的同伴却道: “你们走吧!我们要与四爷共存亡!” 他们说完,无畏地冲回寨子去。 慕容昊骑马在前探路,一行人往山上逃去。 天有不测风云,刚走了一段路,天空渐渐阴沉。 乌云翻涌,狂风大作。 不消片刻,纷纷扬扬的雨丝从天而降。 马车的车顶不结实,雨水渗透,淅淅沥沥砸在众人身上。 车内顿时成了水帘洞,我呼喊慕容昊: “阿东!车内漏水!前方可否有避雨的地方?” 慕容昊隔着雨幕回答我: “我记得不远处有个山洞!我们到那里去吧!” 几经艰难,终于来到那处洞穴。 妇孺们躲进洞内,男人们则在洞口外戒备。 此次仓皇出逃,大伙都来不及收拾细软。 众人身上都被淋湿了,孩子们连打几个喷嚏。 慕容昊等人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找来几根干柴升起篝火。 吴娘子和抱着孙女的阿娇缩在一旁,吴娘子经过上回的教训,如今老实多了。 我正搂着两个孩子烤火吃干粮,小佑一直缠着我问: “阿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不喜欢住山洞。” 我哄他: “等坏人被赶跑,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让东叔去赶跑坏人啊,东叔可厉害了!” 正说着,小佩神色恹恹地靠近我怀里,我顺势抱住她。 小佩身上热乎乎地,有些不对劲。 我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第三十五章 这次不会有援兵来了 我忙执起她的手把脉,众人围过来询问。 “发生何事了?” “小佩没事吧?” 我急得浑身发冷。 “感染风寒,发烧了!” 我娘寻找冰冷的帕子捂在她的膻中穴,冬青团团转。 “急着出来,什么药都没带!” 薛娘子拿出装水的竹筒。 “赶紧给孩子喝点水缓一缓。” 洞外的雨丝伴着冷风吹进来,冬青将外袍展开为小佩遮挡。 小佩意识模糊,浑身抽搐,竟烧成急惊风了! “小佩!”我着急万分,按住她的人中,母亲给她推拿降温,可成效甚微。 慕容昊疾步跑进来。 “小佩怎么了?” 冬夏告诉他: “发烧,急惊风了!” 我果断站起来。 “家里有防惊汤的汤包,我回去取!” 薛娘子劝我: “回去万一遇到北狄人咋办?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来不及了!” 我将小佩交给母亲,径直走向洞口外。 慕容昊不假思索道: “我陪你回去!”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我,阿木也自告奋勇道: “我和你们一起……” 一直没吱声的吴娘子截断他的话: “你管人家这么多!自家人都顾不上了!” 阿木顿时犯了难。 什么叫患难见真情,眼下算是彻底认识到了。 最终,我与慕容昊上了马,冒雨往永安里赶。 所幸一路上没遇到北狄人,回到永安里时,雨已停歇。 我们一刻也不敢耽误,我取了防惊汤外加一些急用的药,立即与慕容昊返回。 慕容昊率先上马,他正要将我扯上马,我的耳边猝然拂起一阵阴风。 咻! 一支箭擦着我的脸颊掠过,笃的一声钉进一旁的树干上,我大骇回首,只见六名北狄士兵站在远处的山丘上。 他们挥舞手中刀剑,用北狄话冲我们吼。 慕容昊迅速将我拽到自己跟前,他将我护在怀里,两腿一踢马腹,小雪如流星般飞窜而出。 北狄士兵穷追不舍,边怒吼边朝我们放箭。 小雪腾空跃起,跳进半人高的草丛里。 慕容昊从容回首,他反手抽出一支长箭,挽弓射出。 啸响破空,一名北狄士兵应声倒地。 他并未停歇,飞快摘箭搭弓,连珠激射。 我握紧缰绳,往山洞反方向跑,想方设法摆脱他们。 慕容昊却道: “你放我下来!我把他们引开!” 他又要像上回遇到熊罴那样掩护我先走,可这次不会有援兵来了! 我没听他的,继续纵马狂奔。 慕容昊急切道:“你带药回去给小佩!快放我下来!” “不行!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我刚说完,小雪猝然踩到泥坑,它嘶叫着摔倒。 我被抛了出去,慕容昊眼疾手快抱住我,我俩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好歹停了下来。 我头晕目眩,满身满脸沾满泥泞。 慕容昊扶起我,着急忙慌地问: “芸瑶!你怎样?有受伤吗?” “没有,你……”我正要问他,忽见他额上淌下一行鲜血,我心头一颤。 “你流血了!”我心焦地扳下他的脑袋查看。 慕容昊握住我的手,不在乎道: “无妨,破了点皮而已。” 小雪还陷在泥潭中,慕容昊扯住缰绳,吃力地把它拖出来。 小雪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身后传来北狄追兵的怒吼声。 慕容昊把我竖着抱起来,托着我坐回马背上。 我向他伸手:“我们一起走!” 慕容昊摇头。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不行,我们一起走……” 慕容昊冷不防拽着我胳膊把我扯到面前。 他在我唇上使劲亲了一口,我惊得瞪大眼眸。 第三十六章 山崩 慕容昊随后就松开我。 “坐稳了!” 他一巴掌拍在小雪臀上,小雪旋即撒开蹄子奔跑。 我眼睁睁看着他冲向北狄追兵。 “慕容昊——!”我在雨中痛彻心扉地呼喊。 我死命收紧缰绳,小雪被我扯得在原地刨蹄。 “小雪!我们回去救你主人!” 我勒转马头往回跑。 这次我不会再扔下他一个了! 我策马奔驰。 慕容昊引着追兵们往一个方位去。 他又射倒了三名北狄兵,可他的箭筒已经空了! 慕容昊抽出剑与剩余的敌兵对打,他被逼得不断后退,我看向他身后不远处,顿时心胆俱裂。 是悬崖! “别过去!” 我嘶声疾呼。 就在此时,地面陡然震动起来,伴随着阵阵轰鸣声。 我骇然地看向山崖,只见泥巴混合着碎石如猛兽般咆哮,奔腾而下。 山崩了! 小雪受了惊,它嘶叫着,不受控地抬起前腿,我再次被掀翻。 我忍着痛艰难地爬起来。 慕容昊连同三名北狄士兵躲避不及,被泥石冲倒。 “慕容昊——” 我嘶吼着他的名字,脚步踉跄地朝他跑去。 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天上下起了石头雨。 我被碎石头砸得趴倒在地,我只能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几息后,终于平静下来,我心惊胆颤地抬头。 我浑身都是泥沙,四周都被混合着碎石的黄泥水淹没,慕容昊他们也失去了踪影,就连小雪也不见了! 我边唤着慕容昊的名字边爬起来。 烟尘还未散去,我剧烈咳嗽起来。 我捂住口鼻,四下寻找慕容昊,一路来到悬崖边。 我趴在山崖上,心胆俱裂地望着底下。 难道,他掉下去了? 我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慕容昊!慕容昊!” 我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直到声音都沙哑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黑云滚滚,又要下雨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不能再耽误了,小佩还在等着我送药回去,我现在没时间伤心。 我用力擦了一把脸,义无反顾地离开悬崖边。 回到山洞里,天已擦黑。 众人见只有我一个,我还如此狼狈,他们纷纷追问慕容昊的下落。 我颤抖着将遇到北狄士兵,和山崩的事都说了。 容进和容大都坐不住了,喊着要去找慕容昊。 薛娘子拦着他们道: “外头下这么大的雨,难保不会再有山崩!阿东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的……” 我娘也忧心忡忡: “也怕再遇上北狄士兵……万一他们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就麻烦了。” 我也很想立即去找慕容昊,可她们都说得在理,我一个人也罢了,总不能叫所有人陪着我冒险。 我现在连悲痛的空闲都没有,我将药交给冬青熬制。 小佩服下药后,没再抽搐,神志也逐渐恢复。 我又累又困,身上多处受伤。 母亲让我歇一歇,我一直惦记着慕容昊的事,心神不宁,刚睡着又惊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影逆着光,缓缓走入洞口。 我狂喜着爬起。 “慕容昊!” “云瑶……” 他扯出个牵强的笑,满身泥泞地朝我伸出手。 我喜极而泣地扑向他。 第三十七章 已经没气了 下一刻,我猝然惊醒过来。 我恍惚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孩子们和母亲就睡在我旁边,洞口哪有什么人影? 是梦…… 他没回来…… 我鼻尖一酸,悲从中来。 一直到拂晓时分,阵阵脚步声让我再度醒来。 阿木跑进来呼喊: “快起来!四爷的手下来接我们了!” 大人们全都惊喜交加,一骨碌爬起来。 我问: “北狄人呢?都被赶跑了吗?” 阿木点头:“四爷那边巡山完毕,山上都没有北狄兵了!” 薛娘子双掌合十。 “哎呦!菩萨保佑!” 我一马当先跑出洞外,对那几个前来接应的七星帮兄弟道: “阿东失踪了!能否增派人手找他?” 他们说得回去问孟四,一行赶回永安里。 我简单梳洗过,换了衣裳后即刻前往山寨。 孟四得知慕容昊出事,立即派遣数十位兄弟前去搜寻。 我带他们来到昨日山崩的悬崖下,大伙一面防着会再次山崩,一面用锄头、耙子挖掘。 我一直悬着心,希望尽快找到慕容昊,又怕他出事。 挖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兄弟呼叫: “底下有人!” 我提心吊胆,众人连忙围过去徒手挖。 一名像泥蛋般的北狄士兵被挖出来,是昨天追杀我们的人之一,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我头皮发紧,莫非慕容昊也…… 不,只要没找到他,就还有希望! 兄弟们对北狄人深恶痛绝,把尸首扔到一旁任其腐败,大伙继续挖掘。 又挖了半个时辰,在距离第一具尸首不远处,又发现另外两具北狄兵,他们被掩埋一晚上,早就断了气。 一想到慕容昊可能也在底下,我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瘫坐下去 兄弟们安慰我,说一定会找到慕容昊的。 他们不知疲倦地继续刨土,一直到日上中天,许多人都撑不住了。 我倍感煎熬,不敢去想慕容昊身在何处,既想找到他,又怕会是我难以承受的结果。 我在心底祈求,只要他能平安,这次我绝不会再顾虑宋家和宋芸珂,我会不顾一切地与他在一起! 只要他回来,我什么都不管了! 我正默念着,一名兄弟朝我走来。 “二当家!你看看这个!” 他将一团沾满泥泞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去细细辨认。 是个平安符,小佩做给慕容昊那个! 我又惊又喜。 “是他的!”我屏住气问:“在哪里找到的?” 他带着我过去,找到了线索,大伙又来劲儿了,拼命挖开底下的泥土。 然而,我们挖到见底了,仍旧不见慕容昊的踪影。 我的心情大起大落。 众人没放弃,还在努力挖掘,直到我娘和薛娘子提着食盒前来送饭,兄弟们才歇了手。 我娘端着碗过来。 “瑶儿,快吃饭吧。” 我手里捂着平安符,木讷地看向她。 “娘……”我刚开口,一滴泪珠沿着腮边滑落。 我娘不忍心道: “天无绝人之路,你别灰心……” 我看了眼手中脏兮兮的平安符。 如果慕容昊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如果他出事了,为何挖到现在仍不见尸体? 我实在想不通! 日落西山,大家不得不打道回府。 俩孩子一直追问我东叔为何不回来,被我娘和冬青哄走了。 孟四得知还未找到慕容昊,吩咐弟兄们明天继续挖。 虽不忍面对,可我知道,就算再挖下去也是徒劳了。 沐浴过后,我坐在床边发呆。 第三十八章 缘分已尽 我不禁想,如果慕容昊再也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以前一直盼着他快走,可从没想过会是这般方式。 天意弄人,明明我已经打算接受他了,偏偏他就此杳无踪迹了。 如果不是遇上我,他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故了…… 我魂不守舍地取出床头的妆奁,打开最下面那层。 慕容昊送我的琉璃珠花银簪还在。 我拿起簪子,在烛火中转了转,细细看着。 我眼圈渐热,把簪子捂在自己胸前。 往后的两日,大家并未放弃寻找慕容昊。 悬崖下的泥土全都被清走了,除非慕容昊自己挖地道跑了,不然不可能找不到。 第三日,我让孟四别找了。 孟四爷劝我: “妹子你别难过,只要找不到尸首,妹夫就还可能活着。” 花大娘也宽慰我: “阿东身手了得,说不定已经逃脱了,大概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没法子回来……” 我颔首,强颜欢笑道: “感谢你们,我都晓得了。” 这些天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睡着就梦见慕容昊回来,醒来后心里空落落地。 我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一大家子需要我照拂,我不能放任自己萎靡下去。 老天已经给了我答案,我与慕容昊的缘分已尽,不必再眷恋了。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戴着他送的簪子,当是留个念想。 这时山下捷报频传,北狄大军已被玄甲军击退,燕州、云州多处失地被收复。 不少百姓都开始返乡回家,永安里的各位都归心似箭。 但在未得到确切信儿的情况下,大家都暂且按兵不动。 又过了几天,白水城派遣招安使上山,对方竟是老熟人何安。 何安一袭官服,他客客气气地朝我作揖。 “赵娘子,久违了!” 上回他与魏骏及两名北狄细作被送到兵营后,凭借自己精通北狄话的能耐,戴罪立功,被封为将县尉。 何安此趟前来,是为了给孟四传达燕州刺史的亲书的公文。 孟四目不识丁,他把信交由我看。 我看完后转述给他听: “因七星帮抗击北狄有功,现朝廷决定赦免你们,如若帮主愿意,可带领七星帮兄弟们归顺,将纳入护城守备军。” 孟四、花大娘与几名堂主议论纷纷。 何安补充: “我们绝不强人所难,一切由帮主决定。” 花大娘由衷道: “既然朝廷肯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便成人之美吧。” 一堂主问: “四爷,难道我们真的要归顺吗?以后不是都得受人约束了?” 孟四道: “我一大老粗,不懂官场那些做派,归顺便算了,至于其他弟兄们,自己看着办吧。” 孟四召集所有兄弟宣布了这个消息,大部分人只想下山回老家安稳度日,个别愿意归顺的,当场就随何安走了。 何安临走前,我问了他山下的情况,他告诉我,眼下大同市百废待兴,很多百姓都回去了。 七星帮众人都各奔前程,我与母亲和容进商量后,决定择日返程。 下山那日,孟四和花大娘把我们送到山门,与我们遥相挥手。 我望着逶迤起伏的落霞山,千头百绪涌上心尖。 熬了四个月,终于能回家了。 人数没变,只是我们家少了个人,阿木家多了个宝宝。 小佩抱着慕容昊送她的布老虎,闷闷不乐地问我: “阿娘,东叔要是回来找不到我们,那可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这里是我们家 而今我已从失去慕容昊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我摸摸她小脑袋道: “东叔认得路,如果他回来的话,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小佩点点头,失落地靠进我怀里。 马车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抵步大同县。 县里损毁严重,满目疮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坐在破败的房屋前无措地哭泣。 我们从百草堂经过,看到里头被洗劫一空,招牌和门窗都破烂不堪。 因路线问题,容大先驾车把我们送回家。 大家兴致高昂地下车,映入眼帘的,是被烧得焦黑坍塌的房子。 我们全愣在当场。 小佑跑到门边左顾右盼。 “阿娘,这里是我们家吗?” 别说他了,我都难以置信。 邻居们的房子都跟我们差不多,北狄人进屋搜不到贵重的物品,就放火泄愤,真是残暴至极。 小佩看着破破烂烂的屋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佑也跟着嚎哭不止,逃难这阵子俩孩子都很坚强,是回家的信念支撑着他们。 回来却是这般光景,难怪他们绷不住。 我和母亲忙着安抚孩子们。 容大安慰我们: “好孩子别哭了,大家平安没事就很走运了……” 冬青也哽咽道: “是啊,房子重新建就是了。” 容大给我们出主意: “要不你们先到我大哥家去?他家位置偏,说不定没被那群北狄狗破坏。我家就在他家隔壁,你们要是不嫌弃,也是能住人的。” 我们千恩万谢,跟着容大去了容进家。 如容大所言,容进的房子因地处偏僻,逃过一劫。 容进和薛娘子得知我家的情况,二话不说就把我们迎进屋内,薛娘子手脚麻利地打扫出两间屋子给我们住。 夜里,母亲与我商议。 “瑶儿,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天看到城内的境况,我心里便有了主意。 “大同县而今大不如前了,日后若是两国关系再次交恶,保不准还得打起来。” “娘也是这么想的,这地儿已经不适合做生意了。” “我想,要不咱还是回中原吧。俩孩子长大了,也该去学堂念书识字了。” 母亲点头附和: “对,咱这些年的积蓄也够了,和孩子们过平淡的日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俩又商议该选哪里落脚,最后一致决定,到我小姨所在的平溪镇去。 那镇上有个小有名气的岳门书院,据闻那书院男女学生都收。 我当机立断道: “过几日我们与薛娘子他们好好道别,再雇马车出发吧。” 母亲迟疑问道: “走得这么急吗?若是阿东真回来找咱们的话,岂不是错过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闷声道: “若是有缘,必能相见,若是无缘,无谓强求。” 母亲喟叹。 “你能看开便好……” 薛娘子得知我们要走,既有不舍又有谅解。 薛娘子让我们过完端午节再走,我和母亲答应了。 这天,我们正在容进院子里包粽子,一名四十出头的妇人摇着大葵扇走来。 那妇人笑容可掬地问: “请问赵娘子一家是住在这儿吗?” 我母亲和薛娘子迎了出去,互相问候过后,妇人说明来意: “我是替住在东门巷的何家郎君说亲的,你们家是不是有个丫头,叫冬青来着?” 我娘还没明白过来: “哪位何家郎君?” 第四十章 玄甲军凯旋 媒人婆道:“就是咱们的县尉,姓何名安的。” 竟是何安? 媒人婆舌灿莲花道: “县尉大人对你们家冬青姑娘一见钟情,想与她共结良缘,特意托我来说亲,赵娘子要是答应,就把冬青姑娘的生辰八字给我,咱拿去合一合可好?” 冬青在屋里听得满脸通红,我过去问她: “冬青,你意下如何?” 冬青羞赧地捂着脸道: “我、我、我不知道,小姐您做主吧……” 我瞧她这模样,大抵也是愿意的。 先前兵荒马乱,都没注意到他俩之间看对眼了,是我太疏忽。 母亲跟我商议: “那何安的人品相貌,与冬青倒也般配,我们准备举家搬往平溪镇,若是能先给冬青找到夫家,倒也是美事一桩。” 我赞同道: “冬青早已到出嫁的年纪,不能再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了。” 我和母亲稍一合计,最终答应了下来。 媒人婆乐不可支地拿着冬青的八字走了。 隔天,何家那边就送来聘礼。 如今物资匮乏,何家还给冬青备了布匹、头面、茶叶、聘饼等,实属难得。 媒人说过几天良辰吉日,何家便来迎亲。 薛娘子跟自己嫁女儿一般高兴,她到处张罗,亲力亲为,打算等冬青出嫁那日,在她家院子里宴请街坊邻里。 我和母亲早已给冬青备好嫁妆,眼下还需做一套婚服。 我找出先前在燕州城买来的绸缎,找到县里最手巧的裁缝为冬青做婚服。 婚服做好那日,我亲自去取,小佑和小佩在家闷了好多天,闹着要去凑热闹,我便带上他俩一同前往。 往回走时,街上异常热闹。 许多百姓都朝着某个方位跑去,我不明所以,只好牵着孩子们避让。 只听几名男子兴冲冲地讨论: “玄甲军歼灭北狄余孽,班师回朝了!” “听说主帅也来了,快去看热闹!” 玄甲军……慕容昊那支队伍? 待我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地顺着人群而去。 锣鼓喧嚣,鞭炮齐鸣。 展眼看去,旌旗飘扬,玄甲军众将领井然有序地列队行进。 民众夹道欢迎,个个兴高采烈,喜气盈盈,堪比过年。 众人鼓掌欢呼: “恭迎玄甲军凯旋归来!” “打倒北狄蛮夷!” “感谢大将军!” 数十名守城军士兵手持盾牌和长枪开路,但也拦不住热情高涨的百姓们。 我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群后方。 小佑扯着我袖子嚷道: “阿娘,我看不见大将军!” 我只好站在路旁台阶上,将小佑高高抱起。 小佑蓦地指着前方惊呼: “啊!是东叔!” 我愕然失色,猛地抬首看去。 我一眼便看见那名众星拱月般的男子,他一袭玄色盔甲,鲜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坐于雪白的高头骏马上,凛然如战神。 是他!是慕容昊! 他骑着的,正是照夜玉狮子! 他还活着? 我被巨大的狂喜席卷全身,不由得湿了眼眶。 这一刹那,我几乎以为自己因思念过度出现幻觉。 我不敢眨眼,生怕眼皮一张一合他就会消失。 不等我回神,臂弯里的小佑率先跳到地上。 他挤开人群冲向慕容昊。 “东叔!东叔!” 第41章 本王不认得 我恍然醒悟,惊慌失措地追上去: “小佑!” 人群阻拦了我的脚步,小佑个头小动作灵活,他在大人们的脚下左转右拐,竟绕过守城军奔向玄甲军的队伍。 小佑唤着:“东叔!” 他冲到慕容昊马前。 旁人惊呼: “那孩子!” “太危险了!” 眼看马蹄就要踢中小佑,我嘶声喊道: “小佑——!” 慕容昊死死勒住缰绳,马儿嘶鸣着竖起前蹄。 小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照夜玉狮子哼哧哼哧地在原地踱步,它似乎认出小佑,踏着步想朝他靠近,被慕容昊扯住缰绳拉开。 官兵们怒吼: “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拼命挤开人群: “是我的孩子!” 围观群众让开一条路,我牵着小佩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 我被挤得狼狈不堪,发髻凌乱。 小佑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吓得哇哇直哭,我将他抱进怀里,同时看向慕容昊。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他的神色十分古怪,疑惑中透着戒备。 他这是怎么了? 那些官兵还在驱赶我们,我搂着俩孩子一动不动,小佑和小佩都朝慕容昊喊“东叔”。 一军官小心翼翼地问他: “王爷,您可认识这妇人?” 慕容昊眉心微蹙,沉声开口: “本王不认得……” 这句话砸在我头上,仿佛当空劈下一道焦雷。 我定在原地,艰难地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 “慕容昊!你说不认得我们?” 慕容昊被我吼得微微怔愣,他似乎有些困惑,又仔细地辨认起来。 军官怒喝: “休得无礼!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围观者们窃窃私语。 “王爷叫慕容昊?” “好像是呢……” “莫非她真的认识王爷?” “这俩孩子跟王爷有何关系?” 那军官见状,喝止道: “大胆刁妇!竟敢唆使孩童阻拦王爷的去路,还口出狂言,还不速速让开?” 他朝手下使眼色,两名手持长枪的士兵旋即上前,将我和孩子们隔开。 我们被迫往后退,俩孩子还不死心地继续呼喊“东叔”。 一阵马蹄声响起,李赛儿驱马赶来,她不解地问慕容昊: “王爷,发生何事了?” 慕容昊淡漠道: “不是什么大事,这俩孩子认错了人。” 我耳朵里嗡嗡响,仿佛被一只吵人的苍蝇钻了进去。 我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来1 我惊喜的心情只剩下震惊和愤怒,我哑声道: “你恢复记忆了?不认我们了,是不是?” 慕容昊眼里不见丝毫心虚,他不缓不急地道: “娘子认错人了,本王确实不认识你。” 我倒吸气。 事到如今他还不承认?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一刀两断吗? 一士兵嫌我动作慢,粗鲁地扯住我的后领,慕容昊冷声道: “不要动粗!让他们离开便是。” 士兵忙抱拳请罪:“是,王爷!” 我们被驱赶到人群里,我与慕容昊遥相对望,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我魂不附体地回到家,母亲见我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吓得连声追问我怎么了。 小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控诉: “姥姥,我们看到东叔了……” 我娘大喜过望。 “真的吗?他还活着?” 小佑下一句是: “他说不认识我们……” 第42章 我与他本就是陌路人 我娘张嘴结舌。 “不认识?” 我心中五味杂陈,狠狠咬牙道: “他让人把我们撵走,说我们认错了人……” 我娘讷讷道: “不会吧……阿东怎么会……” 小佩泪涟涟道: “东叔不要我们了……呜呜呜……” 我娘心疼地蹲下去哄她。 我将冬青的婚服搁在桌子上,扭身打水洗脸去。 哗啦…… 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水珠沿着我的发梢和脸颊滴落。 我恢复了片刻清醒。 我两手撑在脸盆旁,水面晃动,映照出我惨白的面容。 我至今还觉得晕乎乎地,我真希望明天醒来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可笑又可悲的梦境。 母亲走到我身后,慎之又慎地开口: “瑶儿……小佑和小佩说,其他人喊阿东王爷来着……阿东他的身份到底是……” 我失神地看向母亲。 她愁眉不展,脸上满是关切和担忧。 我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多年,感觉快扛不住了。 我一触即溃,捂脸痛哭。 “他是楚王,楚王慕容昊!宋芸珂的夫君!” 我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院子里一时阒然无声,落针可闻。 几息后,我娘声音发颤地问: “你是说,阿东,他、他是……你长姐的……” 我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咽下去。 横竖已经开了个头了,今儿就把一切都说开了吧。 我将满腹心酸倾诉出来: “小佩和小佑,都是他的亲骨肉。五年前,宋芸珂拿你我的性命做要挟,逼我替她洞房……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慕容昊的骨肉,我不愿孩儿们步我后尘,才下了决定要逃离那个虎狼穴……” 我娘泪盈于睫,无法置信地捂着嘴。 我边哭边笑: “从看到他第一眼起,我就认出他来……我本想尽快将他送走,奈何天意弄人,他竟得了失魂症……如果早知如此,当初我宁可把他扔在路边……” 我娘慌扶着我的肩膀,摇头道: “瑶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万万不可自责,咱做事只需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哽咽不语,母亲推断道: “我猜……他摔下山崖后大抵是恢复记忆了,所以骑着小雪与玄甲军汇合,今日不与你相认,怕是有别的苦衷。” 我凄然一笑。 “大抵是觉得我们不配吧,无妨……我与他本就是陌路人。至少知道他还活着……那便够了。” 母亲心存希冀道: “娘觉着,阿东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会不会是,他真的忘了我们?” 我回想起今日慕容昊的神色。 我与孩子们离开时,他的眸光一直追随着我们,倘若他是假装的,该心虚气短,不敢直视我才对。 莫非,真如母亲所言? 我自言自语道: “说忘就忘,说记得就记得,这是闹哪门子的玩笑?” 母亲劝说道: “若他是真的忘了你,并非有心不相认,你打算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悠悠道: “既然老天爷要他忘了我,那便顺应天意吧。” 母亲哀叹道: “瑶儿……可是你……你不爱他吗?” 原本我曾想过,只要慕容昊能平安活下来,我会排除万难与他厮守终生。 可上天仿佛有意捉弄一般,慕容昊不认我们了! 甭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今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说不认识我们,我绝不可能再去挽回他。 我心如磐石般道: “爱与不爱,又有何用?我本就不希望咱们再与宋家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而今这般正好,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 第43章 官兵怎么会找娘亲 母亲握住我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我愧疚道: “娘,抱歉,瞒了您这么久……” 母亲抚摸着我脸颊,体谅道: “难为你了……娘终于明白,为何你之前一直不肯接受他了,是娘没用,害你受这番磋磨……” 母亲说着说着,声音也哽住了。 我抱住她。 “娘,这非你之错,是宋家愧对了你,是宋芸珂害了我,我们何错之有?” 将秘密说出来后,我终于如释重负,以后我不必在母亲面前藏着掖着了。 我们拭干眼泪,母亲忧心忡忡道: “娘只是担心,万一哪天慕容昊改变主意,或想起什么来,会不会再来寻你?还有宋芸珂……若被她知道你生下了慕容家的骨肉,那咱就永无宁日了。” 母亲的猜测正是我一直担忧的,我硬气道: “赶明儿送了冬青出嫁,咱就即刻启程,务必跑得远远地,再也不与宋家和楚王府有任何瓜葛。天大地大,我就不信咱们连个容身之处都找不到。” 母亲点头不迭: “对,咱得尽快去找你小姨,免得夜长梦多。” 俩孩子后来还追问慕容昊的事,我与母亲统一口径,哄他们今日那人不是“东叔”,只是另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 孩子还小,很轻易就被糊弄过去了。 隔天,何家遣了迎亲队伍,抬了一顶小轿,敲锣打鼓地来了。 冬青出阁时哭得不能自已,我与母亲也十分不舍。 主仆三人抱头痛哭。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逢。 薛娘子与我们保证: “赵娘子,你们尽管放心,日后冬青的娘家就是咱们,万事有咱们给她撑腰!” 容进也承诺会多多照拂冬青。 我和母亲带着俩孩子,一直把迎亲队伍送到村口。 我们在容进家吃了酒席,趁着天黑前坐上马车出城。 小佑百无聊赖,他掀开帘子,趴在窗口瞧着外头的景色。 我也靠在他身后望着,要离开了这个住了五年的地方,说没有不舍是骗人的。 大同县已不若过往那般繁盛,路上行人和商贩都少了一大半。 马车往城门方向走,正走着,忽见路边两名官兵拿着一张画像询问一名小贩。 “你可见过这名女子?” 小贩眯眼仔细辨认,摇摇头。 “没见过。” 我暗忖,这是在找什么人吗? 官兵拿着画像从马车旁走过,小佑抻着脖子去看,被我往回拉。 “小佑,坐好了。” 官兵走远后,小佑转头与我道: “阿娘,画上的人是你吗?” 我惊愕地看向那两名官兵,他们还在挨家挨户地盘问。 马车逐渐走远,任凭我眼力再好,也看不清画像之人的模样。 我没把小佑的话放在心上,只放下帘子道: “定是你看错了,官兵怎么会找娘亲?” 小佑嘟嘴道:“我没看错,就是跟阿娘一样。” “好好好……大概是人有相似罢了。”我顺着他道。 马车出城后上了官道,一路往平溪镇而去。 半个月后。 一家子顺利抵达。 几经打听,我与母亲找到小姨出家为尼的“玉马庵”。 小姨的法号叫“静尘”,因知文达礼,主持让她担任监院,专管庵中开支。 小姨与我娘十余年未见,重逢后不禁掩面涕泣,哭个不住。 第44章 说我娘不守妇道 待她俩互诉衷肠后,我母亲方说明来意。 小姨得知我们拖家带口的,俩孩子还打算去岳门书院求学,她亲自去求主持,让我母女住在寺庙不远处的小院里。 这院子正好位于玉马庵与岳门书院中间。 小姨告诉我们: “听主持说,四十年多前,一位家道中落的官宦小姐曾居住在此。后来那小姐在山中偶遇一位贵人,两人一见钟情,小姐便跟着情郎走了。可她还时常惦记着师太们的恩情,每隔几年都会派人送香油钱来。” 我不放心地问: “若是那小姐得知我们住了她的院子,会不会怪罪你们?” 小姨笑道: “无妨,据闻那位小姐今年都六十好几了,她与佛有缘,想必是位怜贫惜弱的善人。她的旧居能庇护落难者,她该欣慰才对。” 听小姨如此说,我与母亲才安心住下。 寒来暑往,展眼间,又过去一年。 小佑和小佩快满六岁了。 这日,岳门书院的夫子把我喊了过去。 我来到时,小佑、小佩与四名年龄相仿的同窗站在夫子跟前,他们身上都挂了彩。 除我以外,其余孩子的家人也来了。 一胖大妈拉着自己孩子控诉道: “这赵佑把我孩子眼睛都打肿了!你瞧,你瞧,要是弄出个好歹,你拿什么来赔?” 胖大妈的孩子也是个小胖墩,他眼眶周围一圈淤青了。 另一老汉也护着自己孙儿,朝我和小佑骂道: “你是来读书还是打架的?实在太不像话了!” 其余人一起声讨: “就是!咱岳门书院声明外在,夫子您也不能什么人都收啊!” “干脆把他赶走算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围攻我母子三人,夫子在一旁为难地劝阻,可还是平息不了他们的怒火。 我不认为小佑会无缘无故打人,我回头问他: “小佑,你老实说,为何与他们打架?” 小佑身上也受了伤,他梗着脖子,正气凛然道: “他们骂我和姐姐是没有爹爹的野孩子!说我娘不守妇道,还拿石头丢我跟姐姐!”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表面虽不显露,心底已怒火翻腾。 这些孩子能说出这些话,定是大人们背地里没少拿我家的事嚼舌根。 我拳头都硬了。 大人们的脸色浮现些许不自在,但旋即消失殆尽。 那胖大妈道: “那也不能打人啊!听说他还随身带着棍子,哪家好孩子出门带兵器的?” 我冷笑: “那棍子只是登山所用的拐杖,你们的孩子人多欺人少,还不许我们反抗?要是弄出个好歹,你拿什么来赔?” 我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怼得胖大妈哑口无言。 老汉不服气道: “都是孩子之间开玩笑,小孩扔的石头能有多凶险?可你瞧,赵佑把我孙儿打得牙都掉了……” 对这种颠倒黑白的刁民没啥好客气的,我旋即回击: “你们家孩子开玩笑就是骂别人的娘?真是好家风,岳门书院声名在外,也没教会你孙儿礼义廉耻?再说了,你孙儿那门牙早就松了,我儿子不打也是该掉的,这口锅我儿子不背!” 老汉吹胡子瞪眼,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剩下的人对我群起而攻之: “你怎么强词夺理呢?” “真是野蛮!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不慌不忙地转身问夫子: “夫子,敢问贵书院会如何处置聚众欺凌他人的学生?倘若被恶意挑衅,是否只能自认倒霉?绝不能回击反抗?” 第45章 定是我魔怔了 夫子只好息事宁人道: “此事双皆有不妥,大家都是同窗,万事以和为贵,各退一步吧……” 最终,夫子,让孩子们相互赔不是,打架的几个人被罚归家,闭门思过三天。 我领着小佑和小佩回家,小佑气呼呼道: “明明是他们不对,为何我也要闭门思过?” 我给他解释人情世故: “这叫各打五十大板,此事虽咱们占理,可对方有四家人,夫子得罪不起,两边都罚,就当给彼此一个下台阶了。” 一直没说话的小佩轻飘飘道: “弟弟沉不住气,我原本要在他们座位上撒痒痒粉,让他们全身长疹子的。” 我和小佑诧异地看向她。 我干笑道: “小佩,你怎么想到这样的手段……” 小佩满脸天真道: “阿娘教过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那些人屡次对我们出言不逊,自是要给他们吃点教训。” 小佑撇嘴道: “我还是喜欢直接干,当面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解气。” 小佩反驳: “夫子说过,兵不厌诈,能用计谋取胜才是妙招。” “才不是,弱者才会用计谋,真正厉害的人一招就能了断对手。” 他俩头头是道地讨论起来。 我沉默了。 总觉得俩孩子去书院后,性情改变许多。 小佑变得好勇斗狠,小佩变得心思阴沉。 过去在大同市,他们没感受过这么多来自旁人、特别是同龄人的恶意。 他人的伤害,促使他们更快地强大起来,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他们。 我满怀愧疚道: “日后要再有人说你们没爹爹,或耻笑阿娘,你们都不要动气了,我们挡不住悠悠众口,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小佩不以为然道: “那不行,孟子云,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父母被折辱,孩子不能忍气吞声。” 小佑附和: “谁敢说阿娘的坏话,我一定揍扁他!” 我动容地蹲下抱了抱他们。 “你们有这份心意便好,这次你们做得很对,但日后还是谨慎些,不要轻易与人结怨。” 我们往家里走时,听见山下甚是喧嚣。 我与孩子们驻足观望。 一支车队浩浩荡荡,从山脚下蜿蜒而上,看样子是往玉马庵去的。 马车贵气典雅,前有数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开路,后头的仆从也是乌泱泱一大片。 我暗道,这是什么王侯贵胄上山去吗? 小佑看得目不转睛,惊叹道: “哇!那些马好高好壮啊!” 小佩也好奇:“这些是什么人啊?” 我一左一右牵着他和小佩。 “走吧,与我们无关。” 我抬脚要走,眼角处不期然掠过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我脚步一顿,回首望去。 那人坐于白马上,位于队列前方,身形在枝叶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我看的不太真切,小佩问我:“阿娘,怎么了?” 我讪讪道:“没事,许是阿娘看错了。” 那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呢?定是我魔怔了。 我与孩子们回到家中,母亲随后也从镇上回来了。 我们在后院种了药材,母亲偶尔拿到山下换点银子和物资。 母亲也说起今日的车队。 “听闻是从京师过来的,专程到玉马庵进香祈福,也不知道是哪家高门大户。” 第46章 我家世子爷的猎物 母亲随后取出一封信笺。 “冬青捎信来了,你瞧瞧。” 我拆开信封,信是冬青三个月前托捉刀人写的,而今才送到。 我告诉母亲: “冬青说她有孕了,何家对她很好,薛娘子也时常去看望她。” 母亲宽慰道:“那便好了……” 我继续往下看,脸色蓦然一沉,母亲忙问: “她还说什么了?” 我边看边道: “冬青说,前阵子有不明来历的人拿着我的画像找到她家去,问她是否知道我的下落。” “不明来历的人?”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道: “冬青说那些人不是官兵,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且他们先前已经去过阿木家,知道我的姓名和家中情况。冬青糊弄过去了,没告诉他们我在平溪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去寻你?莫非……”我娘不安地捂嘴道:“莫非是慕容昊派去的?” 我低声呢喃: “如果是慕容昊倒也罢了,最怕就是……” 我娘倒吸气。 “你是说……是宋家的人?” 我将信笺折好装回去,镇定道: “还不确定是何人,先别吓唬自己,就算是慕容昊或宋家,找过来也需要时间。” 母亲点头:“不过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兀自沉思。 此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寻我,定然有所图谋,我反正是贱命一条,就怕拖累母亲和孩子们。 小佑被留在家里不得回书院,可小佩还得上学,往日她都是与小佑结伴前去,散学后再一同回来的。 用过午膳后,母亲在家陪小佑写字,我则是前去接小佩。 今天的阳光特别火辣,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我与小佩都戴上帷帽。 小佩一路上滔滔不绝地告知我今日夫子教了什么书,还说要回去教弟弟。 正走着,我冷不防看到路旁的草上沾着点点血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示意小佩安静点,我谨慎地探头过去。 只见一只赤狐趴在草堆里艰难地喘息。 小佩低呼: “阿娘,它受伤了!” 那狐狸的后腰被一支羽箭刺入,它腹部鼓胀,是一只有孕在身的母狐狸。 我起了怜悯心,小心翼翼地朝它靠近,狐狸防备地冲我龇牙。 我放软声音安抚它: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狐狸蜷缩成一团,乌溜溜的小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脱下外衣,动作轻缓地将它包住。 那狐狸大概感觉到我的善意,没再冲我露出獠牙。 我查看狐狸的伤,箭镞入肉三分,得用小刀挖开方能取出。 我告诉小佩:“我们带它回去疗伤吧。” 小佩使劲点头:“嗯!我也帮忙!” 我抱起狐狸正要离开。 一道童稚的嗓音从旁传来: “这是我的狐狸!” 我与小佩顿住脚步,回首看去。 一名锦衣玉带的男童,在一群侍卫和奴仆的簇拥下走来。 男童粉腮红唇,年纪与小佩相仿。 他身旁的灰衣侍卫手里握着弓,可见狐狸身上的箭是他射出的。 我认出这些人的装扮,正是昨日我们看到的京师来的高门显贵。 我朝男童盈盈一拜,问道: “小公子,这只狐狸有孕在身,请问你们将它带回去,是要饲养还是别有他用?” 他身后一名膀大腰圆的妇人吊高声音道: “大胆,此乃我家世子爷的猎物,作何用途都好,与你何干?” 第47章 慕容昊的孩子 那位小世子叉腰道: “我要扒了这狐狸的皮毛,给我母妃做一顶昭君套儿!” 我没理那狗仗人势的妇人,与世子求情道: “世子爷,上天有好生之德,您的母妃若知道这狐狸有孕,想必也不会忍心扒它皮毛的……” 那男童踯躅地问妇人: “纪嬷嬷,真的吗?” 纪嬷嬷忙弯腰对男童道: “世子爷,莫听这乡野村妇卖弄口舌,王妃要是知道您的孝心,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扭过头来瞪我,换上一副凶狠的嘴脸。 “你这刁妇!竟敢妄自揣度王妃的心意,还要骗走世子爷的猎物,简直无法无天!” 我尝试与她说理: “这位娘子,你家主人前来玉马庵礼佛,自是有大善心之人,若在山中伤害生灵,岂不是犯了杀戒?还请娘子网开一面。” “嘿!你还敢教训到我头上来了?”纪嬷嬷火冒三丈道: “你可知我家主人是何人?莫说这小小的狐狸,就是你身上的皮,他都扒得!识趣的赶紧把狐狸还回来!” 既然求情没有,我不得不搬出朝廷律例来。 “大夏颁布的《田律》规定,春季不得抓捕雌鸟和怀孕的母兽,眼下未到谷雨,依规你们是不可狩猎的。” “你、你、你……竟敢出言不逊!” 纪嬷嬷恼羞成怒,她命令侍卫们: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满嘴胡言的刁妇给我拿下!” 我护着小佩后退,高声道: “你们这是仗势欺人!” “闭嘴!捉过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侍卫们正欲上前,一阵啪嗒啪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几匹骏马踏起碎叶微尘,来到我们前方。 为首的男子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他身着暗青色金蟒骑装,长身玉立,气韵天成。 我看清他的面容后,吓得险些腿软摔倒。 小佩在我身旁低呼: “东叔?” 纪嬷嬷等人赶忙行礼。 “拜见王爷!” 那位小世子见了慕容昊,面露惧色地往纪嬷嬷身后缩去。 慕容昊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凛冽地扫视着众人,最后锁定在小世子身上。 纪嬷嬷满脸讨好地模样,堆着笑把世子从身后拉出来。 世子不情不愿,战战兢兢地朝慕容昊喊了声: “父王……” 这声“父王”,让我瞬息间回过神来。 这是慕容昊的孩子?他与宋芸珂的孩子? 我宛如掉入冰窟般,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忘了。 慕容昊对世子不冷不热地点点头,缓声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 纪嬷嬷目光闪躲,避重就轻道: “回王爷的话,这村妇对世子爷无礼,老身正在教训她呢……” 慕容昊审视的眸光落在我身上,我浑身一哆嗦。 此时我无比庆幸自己戴着帷帽,得以遮盖我的容貌。 慕容昊看向我怀里中箭的狐狸,又问: “那狐狸怎么回事?” 世子不敢吭声,纪嬷嬷支吾其词: “这狐狸,是……是……” 慕容昊问灰衣青年: “蒋舟,你说。” 蒋舟只好说出缘由: “回王爷,我们陪同世子爷游玩时,发现一只赤狐,世子爷想把狐狸献给王妃,命令属下放箭,赤狐逃跑后落入这位娘子手里,娘子不肯归还,与纪嬷嬷起了口舌之争。” 第48章 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慕容昊不紧不慢地问我: “这位娘子,他所言是否属实?” 我抱紧狐狸,说话时声音隐隐发颤: “该狐狸已有身孕……求王爷开恩,饶它一命。” 我心中忐忑,希望他不会认出我的声音来。 慕容昊挑了挑细长的剑眉,他侧过脸,毫无情绪地问蒋舟: “《田律》规定,春季不得抓捕雌鸟和母兽,你是不知道还是忘了?” 蒋舟吓得跪趴在地。 “是属下疏忽,求王爷责罚!” 其余仆从也跪了一片,方才气焰嚣张的纪嬷嬷大气都不敢出。 慕容昊冷冷道: “是该罚,世子不懂事,你们只一味纵着他的性子来,从不劝阻,愈发没个正型!蒋舟,纪嬷嬷,革一个月银米,以儆效尤!” 他随后冲我道: “这狐狸交由娘子处置了。” 慕容昊说罢,上马离开。 世子脸色灰败,由随从们护送着也走了。 他们远离后,我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 烈日当空,我却惊出一身白毛汗。 小佩慎之又慎地问我:“阿娘,刚才那是东叔吗?” 这一年来,我一直告诉孩子们东叔走了,不会再回来。 我昧着良心骗她: “不是,那位是楚王爷,之前我们在街上见过的,他只是长得与东叔相似,你们下回可别认错了。” 小佩半信半疑。 “东叔不见了,这个楚王就来了,好奇怪啊。” 她现在长大了,不好糊弄,我打岔道: “好了,咱先把狐狸妈妈带回去吧,它的伤得尽快包扎。” 小佩这才没再深究。 回到家中,我将狐狸交给母亲和孩子们,兀自躲在房间沉思。 一想到慕容昊和宋芸珂与我在同一片山头,我就如坐针毡。 我回想起冬青写的那封信,他俩出现在此,是有意还是巧合? 今日我侥幸逃过一劫,下回再遇上,可就不好说了。 少顷,母亲进来问我: “瑶儿,小佩说,你们方才遇见慕容昊了?” 我不愿瞒她,将来龙去脉都明说了,母亲听完满脸凝重。 “你的顾虑还是应验了,他果真与宋芸珂育有孩子,如此一来,更不能叫他知道俩孩子的身世了。” 我举棋不定地问: “母亲,我们要不要先避一避风头?” 母亲也左右为难,她心存侥幸道: “娘也不知道……不过,他们住在玉马庵,与咱们隔了十几里路,这几日我们都别出门,等他们离开,便也度过这一关了。” 平静的日子得来不易,我也舍不得轻言放弃。 “好,我帮小佩告假,这几日都不去书院了。” 原本我和母亲打算在家里躲着,偏偏晚上时,玉马庵打发了个小尼姑过来,说首座突发痢疾,让我娘过去瞧瞧。 我娘背着药箱去了,彻夜未归。 翌日。 小佩在房间里写字,那只受伤的赤狐陪在她身旁。 我在院子里晾衣服,小佑拿着自己做的弓,站在树下射靶子。 笃!笃! 他戴着我给他做的扳指,射出一箭又一箭,都能正中靶心。 小佑五岁时跟着慕容昊学了几天射箭,如今箭法愈发精湛,看来是有些天赋的。 门外环佩叮当,笑语晏晏,似乎有什么人往这边而来。 我放下手里的活儿,从门缝里一探究竟。 只见一群华冠丽服的游人朝这边而来。 为他们引路的,正是我小姨静尘和玉马庵的住持慧明。 她们陪着一名鬓发如银、满脸红光的老太太。 那老贵妇后头跟着一大帮人,我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吓得立即把门合上。 第49章 以不变应万变 是楚王府的老王妃陆氏、宋芸珂,还有慕容昊和他儿子! 我回过神来,为首那贵妇,应该是楚王的亲祖母,庆太妃! 见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求求你们,千万别过来啊,我只盼望他们只是恰巧经过的。 我正在默念,大门却被敲响。 小姨在门外喊: “姐姐,你们在家吗?” 我急得团团转,正要躲回屋内假装无人在家。 我刚这么想,小佑已高声回答: “师太!我们在……” 我大骇,扑过去捂他嘴巴,却已来不及。 小姨继续唤道: “麻烦开开门,有贵客前来拜访!” 我心念急转,眼下横竖是躲不过了,我不能自乱阵脚! 时隔六年,如今我的容貌与过去变化甚大。 赵氏身居高位,怕是不会记得我这般小人物。 而宋芸珂,只要我矢口不认,众目睽睽之下,她又能把我如何? 至于慕容昊,一年前他不认我,目下大抵也不会相认的。 我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装傻到底,以不变应万变。 我深呼吸几口气,确保自己已恢复平静,我应了声:“来了……” 我款步走去,拉开门栓。 我假装被门外的阵势吓到,随后怯怯地问小姨: “静尘师太,这些哪里来的贵客?” 我不着痕迹地留心着诸人的反应。 慕容昊很平静,庆太妃和陆氏则一脸淡然的笑。 宋芸珂狐疑地打量着我,脸上陡然闪过惊愕的神色。 听到我开口说话,估计她也懵了。 小姨双手合十,与我们引荐: “太妃娘娘,这位便是借住在您别院里的小赵娘子。小赵娘子,这是庆太妃、楚王爷和王妃。” 原来四十年前住在这里的落难小姐,就是庆太妃。 她遇到的贵人,便是先帝! 想不到兜兜转转,我们一家竟住进慕容昊祖母的旧居了。 我五味杂陈,朝庆太妃道了个万福: “民妇拜见太妃。” 庆太妃让我平身,慈爱笑道: “听慧明大师提起,哀家的旧居被借住了。想不到是这般知书达理的小娘子。” 我说了几句逢迎的好话: “太妃慈悲如海,恩泽万民,能得到您的庇佑,是民妇一家的福气。” 太妃喜笑颜开,说要进屋瞧瞧。 一大拨人挤进了本就不宽敞的院子内。 女眷们都进屋去了,慕容昊与一众侍卫守在外头。 宋芸珂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只当没察觉。 小佑与世子打了个照面,两人的身高大差不差。 庆太妃亲切问道: “这是小娘子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小佑乖巧回答:“还差一个月便六岁。” 庆太妃乐呵呵道: “那不是与彦儿一般大?” 宋芸珂接腔:“是,比彦儿小三个月。” 我听着感觉哪里不妥。 小佑和小佩是我在慕容昊出征前那晚怀上的。 俩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 而彦儿比小佑大三个月,也就是说,宋芸珂得在慕容昊出征前就怀上孩子。 这不对啊! 慕容昊离家前,宋芸珂还来着月信呢! 我福至心灵,想起多年前宋芸珂与她母亲叶氏的对话—— 叶氏神秘兮兮地与宋芸珂道: “你假装有孕,若王爷提前回来,你便寻个由头,说不慎小产了……若王爷长久不归家,咱们买通稳婆,找个白胖可爱的男婴,就当是你生下的。倘若,王爷真有什么差池,你有儿子傍身,还怕那老货不成?” 想通后,我宛如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这彦儿,就是叶氏口中的“有儿子傍身”! 第50章 你的父王乃神箭手 宋芸珂母女俩的胆子真不小,竟敢偷梁换柱,混淆皇家血脉,不过,更大胆的事她们也不是没做过。 庆太妃见屋内还有个小丫头,更是欢喜了。 她夸道: “小赵娘子好福气,有一对如此可爱的儿女。” 我飞快回神,谦逊道: “谢庆太妃夸赞。” 庆太妃让嬷嬷捧来金锞子,要给孩子们做见面礼。 我几番推拒,最后还是小姨劝我收下,我才带着孩子们磕头谢恩。 屋里几乎站不下人,小佑和小佩溜到门外玩儿去了。 宋芸珂在旁不阴不阳笑道: “小娘子姓赵吗?真巧,我娘家有位私自逃脱的罪奴也姓赵。” 我知道她起了疑心,我四平八稳道: “是了,真巧。” 我拿住了宋芸珂的把柄,没这么怵她了。 庆太妃和我一见如故,握着我的手关切问道: “小赵娘子,你为何带着孩儿们在此避世?尊夫呢?” 我低眉顺眼,真假参半道: “外子参军去了,数年来杳无音讯。我母子无家可归,幸得太妃与慧明大师布施,方能借住在此。” 我说出这话时,宋芸珂的脸色更难看了。 庆太妃动容道: “可怜见儿,你受委屈了。你母子住在哀家的旧居,乃你我的缘分。你可有什么难处?兴许哀家能替你解决一二。” 我受宠若惊道: “多谢太妃,太妃宅心仁厚,民妇平素里深受玉马俺师傅们的照拂,并无任何难处。” 我们正相谈甚欢,外头蓦地传来彦儿的叫嚷声: “是你这弓有问题!” 小佑旋即道: “那你换一把弓?” 庆太妃差身边的宫女去一看究竟,宫女回来禀报: “世子爷与赵小公子比赛射箭,世子爷射不中箭靶,故而吵起来了。” 我暗叫不妙,小佑怎么跟宋芸珂的“儿子”较上劲来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快步走出去喝止: “小佑,不要胡闹!” 庆太妃宽厚笑道: “无妨无妨,孩子们打打闹闹都是常事。” 宋芸珂也跟了出来,彦儿扑过去抱住她的腰身,委屈巴巴地控诉: “母妃!他说我箭术差!” 宋芸珂赶紧搂着他安抚道: “莫听他胡说,你的父王乃神箭手,百里穿杨不在话下,你岂会箭术差?” 正吵着,一抹英伟的身影走进院子里。 “谁要换一把弓?” 慕容昊懒洋洋地开口。 彦儿一见他,就跟老鼠见猫似的,使劲往宋芸珂身后躲。 我飞快把小佑扯到身边,低声提醒他:“这位是楚王,你别认错人。” 小佑未置可否,只“哦”了声。 慕容昊拿出一把孩童用的弓箭,递给彦儿。 “你再射一下。” 他面无表情,语调波澜不惊,却叫人望而生畏。 彦儿没接,一动不敢动。 宋芸珂催促地推他。 “别怕,彦儿,给父王和太妃奶奶瞧瞧你的箭术!” 彦儿畏畏缩缩地接过弓箭,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搭箭拉弓。 他几番犹豫,始终瞄不准。 慕容昊冷不防冒出一句: “放箭!” 彦儿吓一跳,闭上眼松开弓弦。 咻! 一箭射出,竟脱靶了。 彦儿难堪地回头看向慕容昊。 宋芸珂给他鼓劲: “不妨事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再射啊!” 第51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彦儿硬着头皮,连续射出三箭,只有一箭堪堪射中箭靶边沿,其余都脱靶。 他泪眼朦胧,抽着鼻子嗫嚅道: “我不射了……” 宋芸珂颜面全无,气得嘴都歪了。 偏偏陆氏还要说风凉话: “哎呀,这彦儿从小资质平庸,不知道跟过多少名师学艺了,还是无所长进。” 宋芸珂皮笑肉不笑道: “婆母,彦儿还小呢,说他资质平庸,有些言之尚早吧?” 陆氏假笑: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六岁也不小了。” 瞎子都看出这对婆媳之间的暗潮汹涌。 慕容昊非喜非怒,他拿过彦儿手里的弓箭,交给小佑。 “孩子,你试一下?” 小佑早就跃跃欲试了,他一直只拿自己做的弓箭练过手,没摸过正式的弓箭。 小佑接过弓,他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进,看准目标,果断放箭。 笃! 箭羽拖着残影,箭镞正中红心。 慕容昊眼里闪过激赏,宋芸珂等人目瞪口呆。 宋芸珂泼冷水道: “凑巧罢了……” 小佑听了,顿时满脸不服气。 似乎是为了自证,他又射出一箭,这次比刚才那一箭更接近靶心。 宋芸珂终于闭嘴了。 小佑得意洋洋,我不得不给他泼冷水,提醒他: “小佑,把弓还给王爷吧。” 小佑有些不舍地双手把弓端起,递给慕容昊。 “谢谢王爷,还给您。” 慕容昊没有伸手,他唇边泛起一丝浅笑,道: “不必了,送你吧。” 宋芸珂脸色大变,冲口而出: “王爷,这不是您小时候用过的弓吗?岂能送给外人?” 慕容昊反问: “那又如何?” 宋芸珂被他堵得无言以对。 既然是慕容昊从小就用的物品,我们更不可能收下了。 我朝慕容昊拜了拜: “谢王爷恩典,犬子调皮捣蛋,配不上这么好的弓,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便可。” 慕容昊淡然若素地说: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的,你要是不合用,扔了也无妨。” 他说完,直接把弓抛给我。 我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抬手接下。 “王爷,这个……” 我话未说完,慕容昊骤然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宋芸珂慌慌张张地抢上前去。 “王爷!您怎么了?” 慕容昊眉心微蹙,捂着额头。 庆太妃急忙询问: “这是怎么了?” 宋芸珂忧虑道: “自打王爷一年前失踪归来,时常头风发作,请了太医医治,药也没少吃,就是不见好。”“这般严重?怎么不告诉哀家?” 慕容昊强撑着缓缓站直,他冷淡地甩开宋芸珂要搀扶她的手,只恭敬地与太妃道: “只是偶尔有些目眩,并无大碍,害祖母担忧了。” 陆氏假惺惺道:“王爷身子骨好,好生调理,总能康复的。” 庆太妃冷冷地睃了她一眼,陆氏这才敛起幸灾乐祸之色。 陆氏与宋芸珂不和,也不讨庆太妃的喜,这婆媳三代都互有纠葛。 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人诚不欺我也。 庆太妃向我告辞,我与孩子朝她行了礼,慕容昊扶着她出去了。 宋芸珂回头,阴恻恻地瞟我一眼,牵着彦儿跟了上去。 我手里还握着慕容昊的弓,我恍然醒悟,忙拦下庆太妃身边的嬷嬷。 “嬷嬷,能否劳驾您把弓还给王爷?” 第52章 这里不能住了 那嬷嬷客套笑道: “这是王爷赐给娘子的,老身岂可做主归还?娘子还是收下吧。” 她与众宫女撤了出去。 小姨走在人群的最后方,我拉住她问: “师太,我娘昨日前去为首座看病,为何至今未归?” 小姨道: “哦,姐姐昨晚照料首座到深夜,便在庵中留宿了,估计待会就回来了。” 我暗自庆幸我娘没有与宋芸珂碰上面,不然就彻底瞒不住了。 我拜托小姨: “师太,若有人问起我家的事,包括我与母亲的名讳年龄等,请您务必守口如瓶,千万别透露半分。” 宋芸珂今日见了我,定要查我的来历,玉马庵中最了解我家情况的就是小姨了。 小姨是通透人,她颔首道: “贫尼明白,你放心,贫尼不会往外说的。” 我朝她合十作揖。 人走茶凉,小院里恢复平静,我心底却波涛翻涌。 甭管宋芸珂是否识破我,以她的性子,定会错杀而不放过。 我绝不允许她伤害我的家人!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火速冲回屋内,手脚麻溜地收拾箱笼行囊。 俩孩子不解,小佑问道: “阿娘,要大扫除吗?” 我蹲下与他们解释: “小佑,小佩,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得搬家。” 小佑: “为什么?” 小佩: “那还去书院吗?” 是啊,孩子们好不容易找到可念书的地儿,结果慕容昊和宋芸珂一来,什么都毁了。 我满腹冤屈,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着实叫人憋闷,可我现下惹不起他们。 保命要紧,我哄他们: “等咱们找到新家,娘再送你们去学堂。” 半个时辰后,母亲回来了,得知情况后,她也慌了神。 “我们赶紧到镇上去!雇马车离开!” 我思虑周全道: “不告而别总归不好,我给小姨和慧明大师留个信笺吧。” 我写了信笺,称要带母亲和孩子们去外地进货。 我将信交给守山门的师傅,顺便把那只赤狐放生了。 下了山后,我四处找马车,却铩羽而归。 天色已晚,没有车夫愿意载我们,最快的也得明天一早出发。 母亲安慰我: “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今晚先找个落脚处吧。” 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已满员,我们无奈之下,只好去投靠与我们相熟的药铺掌柜。 掌柜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好心收留了我们。 只是他家也没空房间,我们只得他家柴房借宿。 夜里,一家人在柴房里打地铺。 母亲和孩子们都睡熟了。 我望着窗外透入的朦胧月光,不敢合眼。 我们这一离开,只会坐实了宋芸珂的猜测。 她定会不择手段,赶尽杀绝。 可我别无他选。 我想着想着,渐渐抵不住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门外蓦地响起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搬动柴薪的声响。 只听一男子压低声音道: “动作快些!别叫他们察觉了……” 我打了个激灵,瞬时清醒过来。 我屏住气,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几名黑衣蒙面人正把木柴堆在柴房外,其中一人拿出火折子,点燃柴火…… 第53章 不如当下把恩情给还了 我瞪大眼眸。 是宋芸珂派来的? 黑衣人们放火后立即撤离。 我冲到母亲身旁,把她和孩子们摇醒。 “娘!快起来!走水了!” 母亲被吓醒,孩子们仍睡眼惺忪。 我和母亲一人抱一个孩子,用帕子捂着孩子们的口鼻,撞破木门冲到屋外。 柴房转眼间就被火焰包围,我和母亲把孩子放在安全处,一面喊着“走水了!”,一面跑去井里打水救火。 药铺掌柜一家很快赶来,众人合力,好不容易把火扑灭。 柴房被烧得不成样子,掌柜的妻子对我们十分不满,骂道: “我家里向来太平,你们才来一个晚上,就把我柴房给烧了!真是惹祸的灾星!” 我与母亲一个劲地朝她赔不是,我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她。 “实在对不住,这点钱就当是给您的补偿吧。” 掌柜正要推拒,他妻子已经飞快收下了。 我向掌柜告辞后,牵着孩子离开了。 孩子们的小脸蛋被烟熏黑了,不时咳嗽几下。 母亲也满脸憔悴。 小佑揉着眼睛问: “阿娘,我们要上哪去啊?我好困……” 我强行振作道: “我们到城外去,找一处可休息的地方……” 我对家人们满怀歉意,此刻我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我自小就被宋芸珂欺压,如今被她逼到绝路,除了逃跑,竟毫无招架之力! 但只要活着就好,只要保住命,总有翻身的一日。 我强打起精神,领着家人们往镇外走。 我们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几名埋伏在此的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刀跳了出来。 我与母亲吓得把孩子护在中间。 领头那人狞笑道: “主子没说错,这贱妇当真命硬。兄弟们,别留下活口!” 我认出这声音,正是方才在屋外放火的人! 我语气冷凝: “是宋芸珂派你们来的?连孩童也不放过,你们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那头领吆喝道: “少废话!上!” 我英勇地挡在杀手们跟前。 “娘!带孩子们走!” 母亲拽着两个孩子狂奔,小佩和小佑放声嚎叫。 “阿娘——” 寒光闪闪的刀锋朝我劈来,我闭眼等死。 电光火石间,几阵破空之声传来。 嗖!嗖!嗖! 杀手的刀并未落在我身上。 我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只见杀手们的胸口被羽箭贯穿。 他们胸前的衣衫被鲜血染透,翻着白眼,砰然倒地。 我惊魂未定,抱着胳膊跌坐下去。 数名手持棍棒的男子冲出来,将还没死的黑衣人制服。 是楚王府的侍卫! 我惊得喘不过气。 一袭劲装的慕容昊自黑暗中现身。 他神色阴郁,手中握着一张大弓。 方才的箭是他射出的,一弓三箭,全部命中。 果真不负他的骁勇之名。 母亲和俩孩子还站在远处,我心乱如麻。 此刻我不想探究他为何出现在此,我只想快点逃离。 我冲慕容昊下跪谢恩: “感谢王爷救命之恩,民妇来日必报答王爷的恩情!” 慕容昊转动手中的弓,懒懒道: “不必等来日了,不如当下就把恩情给还了?” 我暗吃一惊,他怎的一副无赖口吻? 我推说道: “民妇身无长物,委实是有心无力……” 他陡然凑近,眸光深邃地盯着我,似笑非笑道: “是有心无力,还是敷衍了事?小赵娘子?” 第54章 恳请王爷放过小女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喊我“小赵娘子”时格外暧昧。 一年前他说不认识我,今日为何一开口就喊出我的闺名? 难道,在大同县拿着画像调查我的人是他派去的? 我心乱如麻,正欲开口: “民妇……” 慕容昊一手托着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来,他丢出一句让我犹如晴天霹雳的话。 “或许,我该叫你,宋三姑娘?” 我木头一般僵在原地,一阵寒意从头顶贯穿全身。 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他知道多少事了? 我几乎站不稳,若不是慕容昊扶着,我下一刻就会腿软摔倒。 我娘到底还是按耐不住了,急忙跑过来。 “王爷,恳请王爷放过小女……” 慕容昊失笑。 “赵娘子何出此言?本王可没加害小赵娘子的意思。” 他眼下又叫我小赵娘子了,恢复记忆后的慕容昊高深莫测,笑容背后藏着锋芒,我再也看不透他。 慕容昊不由分说地拽着我的袖子将我拉走,我不安地回头朝母亲求救。 “娘……” 慕容昊道: “本王备了马车,你们若不想露宿荒野就随我来。” 母亲只好带着孩子快步跟上。 我抗拒与慕容昊有瓜葛,可我不忍心看着家人陪我吃苦,只能乖乖坐上他的马车。 车内十分宽敞,铺着地毯和软垫,另有隐囊靠背。 马车摇摇晃晃地,似乎有催眠之效,母亲和孩子都睡沉了,我也昏昏欲睡。 这几日我心里绷着一根弦,夜里总睡不踏实,而今身处慕容昊的马车,竟叫我卸下防备安心入睡。 我做了一堆如碎片般凌乱的梦。 一时梦见自己被追杀,一时梦到慕容昊笑眯眯地把穆桂英面人儿送我。 最后,我看到了母亲和孩子们被宋芸珂拿匕首割破喉咙。 他们倒在血泊里,宋芸珂和她母亲叶氏放声狞笑,我父亲和慕容昊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我大哭不止,膝行着爬过去。 我霍然睁开眼,胸口狂跳不止。 我正躺于芙蓉轻纱幔帐内,身着一袭月白色里衣。 谁把我送进来的?谁给我换的衣服? 其他人呢? 我悚然一惊,掀开被褥跳下床。 我刚走几步,房门被咿呀一声推开,一名端着脸盆的小侍女走进来。 “娘子,您起来啦……” 她正朝我行李,我飞快问道: “我的家人呢?” 侍女毕恭毕敬道: “赵娘子与小佩小姐在用早膳,小佑公子与王爷在院子里玩耍。”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不远处传来小佑和慕容昊的谈话声,我冲出门外,发现自己未穿外衣,又窘迫地缩回去。 我只得像做贼似的躲在门边窥视。 前方院子的石榴树下,小佑拿着一根白蜡木长棍,耍了一套盘龙棍法。 慕容昊不时指点他几句。 这情景,仿佛回到了他还是“阿东”的时候。 侍女在我身后问: “娘子,要伺候您梳洗吗?” 我不好耽误她,便回到房间内。 擦拭过后,侍女又给我找来替换的衣物。 我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 “娘子,这儿是王爷的别馆。” “在平溪镇吗?” “不是,这里是鹤洲。” 鹤洲,在平溪镇八十里外。 按照这个方向走,是要回京师去的。 我心绪不宁,侍女伺候我换好衣裳,还要来帮我梳头,被我婉拒了。 我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头发。 慕容昊与小佑的对话从窗户外飘入。 慕容昊:“小佑,你这棍法在哪里学的?” 小佑:“我跟东叔学的。” 第55章 要你报答本王啊 “东叔是谁?” “东叔就是东叔啊,原本他要做我爹爹的,可是他不见了。” “做你爹爹?他去哪里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丢下梳子疾步跑出门外。 小佑口无遮拦道: “姐姐生病了,东叔跟我娘去给找药,后来山崩了,他就不见了,他长得跟你很像……” “小佑!” 我高声打断,我匆忙向慕容昊行礼:“王爷,我有话与小佑说,失陪了。” 我将小佑拽到房间,蹲下去,义正辞严地告诉他: “小佑,阿娘说过,不可把东叔的事告诉别人,你忘了吗?” 小佑后知后觉,红着脸道: “我忘了……” 我低叹。 “夫子教过你们,三思而后行,以后说话前需仔细想想。” “哦……” 我瞧见慕容昊走来,忙不迭起身。 慕容昊语调平缓:“小赵娘子先去用膳吧,稍后便启程。” 我心头一突。 “请问王爷,要启程去哪里?” 慕容昊理所当然道: “自然是回京师。” 他的意思是,他要带我们一家子回京师? 回那个宋家所在的、危机四伏的京师? 我不假思索地回绝: “多谢王爷的好意,可民妇与家人没打算回京师……” 慕容昊挑眉,故作苦恼道: “小赵娘子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本王,却要远走高飞,那你欠本王的情何时才能还?” 他可真是把我拿捏住了。 我局促不安地问: “不知王爷带我们回京,所为何事?” “本王说了,要你报答本王啊。”慕容昊又补上一句: “昨日得知你们下山,本王快马加鞭赶来,这才挡住了那群刺客,你若执意要走,凭你能护住母亲与孩子们的周全吗?” 我咬牙握拳,慕容昊的话一针见血,每个字都直戳我的心窝子。 有他的庇护,我们一家是能暂时脱险,可京师对我而言,与刀山地狱无差。 我沉声问道: “王爷可知道,昨日的刺客是何人派来的?” “那些都是死士,审问不出来,不过,我已心中有数。”慕容昊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我错愕地抬眸。 他心中有数?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没有人可以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伤害你们。” 他这是,对我的承诺?没等我想通,慕容昊冲小佑招手。 “小佑,来,我带你去兵器库,找适合你用的兵器。” 我猝然回神,刚想阻拦: “小佑……” 慕容昊笑容可掬道: “小赵娘子赶紧去用膳吧,别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小佑迟疑地回头瞄我,被慕容昊牵着手带走了。 吃过午膳,我们一家四口再次登上马车. 车上多了许多解闷的玩意儿,有话本、各色小玩具,茶水和果子一应俱全。 慕容昊,挺细心的…… 我不由得感慨。 我撩开窗帘查勘,慕容昊没在,他的副将骑着马开路,马车后头还跟着骑马的侍卫。 母亲问我: “你跟楚王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我苦恼道:“不知道,他上回叫我宋三姑娘……” 母亲唬了一跳。 “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难道冬青信中说的,查探你消息的人是他?” “十有八九就是他……” 我追忆往昔。 我给宋芸珂做陪嫁时,与慕容昊打过照面,当时他就让宋芸珂找我。 一年前,小佑拦马时,慕容昊也差点认出我来。 良久后,母亲又推断: “他是不是想起过去的事了?先前他不认你们,是真的忘了吧?” 第56章 还是要寻机会离开 我摇头: “他今天问小佑‘东叔是谁’,我猜他是不记得的,可他……” 倘若慕容昊忘记自己身为阿东时的往事,以我跟他的交情,他出手相救便罢了,还如此周到地照料我一家子,着实说不通。 母亲欲言又止,她换了个问题: “听说王爷要带我们回京,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正是我最困扰之事,我反问母亲: “娘,您想回去吗?” 母亲为难地摇头。 “而今咱们还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握住母亲的手,愧疚道: “我也不愿意回去,可慕容昊说了,派出杀手那人不会善罢甘休,若下回再被追杀……我……我没把握能保护你们……” 幕后黑手是谁,我与母亲都心照不宣。 母亲愁容满面。 “是了……若无法一走了之,咱就只能一直提心吊胆。” 我万般纠结。 “慕容昊说会护我们周全,可他太难捉摸了,而且,我也不愿意把命攥在别人手里。” 母亲垂首。 “也是,你跟他之间……实在是牵扯不清。” 我与母亲商议过后,决定还是要寻机会离开。 母亲提议:“上回是我们太大意,这次要想好章程再动身。” 我灵机一动,道: “要不我们还是回平溪镇吧?古人云,‘弩下逃箭’,弩箭射远不射近,近者免遭祸殃。宋芸珂以为我们逃了,定然想不到我们拐着弯又回去了。” 母亲点点头。 “此招虽险,但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车子行走一日,抵达一处城邑。 此地没有慕容昊的别馆,王府众人包下一家客栈歇脚。 慕容昊的副将梁彬告诉我,他处理事务去了,会尽快赶回来与我们汇合。 我心道天助我也!机会来了。 夜色苍茫,万籁俱寂。 我换好外出的衣裳,背着包袱,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母亲与俩孩子就在我斜对面的客房,原本我想与他们住同一个房间,可梁彬以太拥挤为由,安排我们分开睡。 方才吃晚饭时,我与母亲打暗号,告诉她入夜后就溜走。 我轻轻敲门,压低声音唤道:“阿娘……阿娘……” 我边喊边警惕地留意周遭,等了半晌也不见回应。 莫非她睡得太沉了? 我推了推房门,两扇门咿呀一声开了。 原来没锁门,我旋即闪身入内。 我绕过屏风,往内室走去。 窗外透入的昏暗光芒,罗帐内,母亲正背对着我躺在榻上。 我无奈,快步上前。 “阿娘,快起来,行囊我都收拾好了……” 我一面说着,一面撩起罗帐,伸手去推母亲的肩膀。 我的手刚按上去就察觉不对,这臂膀怎的如此厚实? 床上的人猝不及防钳住我的手腕,我被扯得扑倒在对方身上。 “呀……”我失声低呼。 那人翻身将我压住,一手捂住我的嘴。 我头昏目眩,呜呜悲鸣着。 一阵戏谑的笑声响起。 “小赵娘子,深夜潜入本王房中,意欲何为?” 是慕容昊! 为何会是他?我娘和孩子们呢? 第57章 你真是蠢透了 我人都傻了。 慕容昊好心松开手,我心乱如麻,急促喘息。 他还压在我身上,他探出手,拿出火折子点燃床头的蜡烛。 室内亮堂起来,我此时才看清,慕容昊中衣的衣襟敞开,大片肌肉虬结的胸膛就这么袒露着。 我的脸仿佛烧起来一般,我不敢直视他,扭过头去央告道: “我进错房间了,望王爷宽恕……” “倒也不是你进错。”慕容昊浅淡一笑,为我解开谜底: “你们刚歇息本王九就赶到的,原本那房间不透气,我便与你母亲调换过来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理由怎么听都有些牵强!倒像是他故意设圈套诈我。 我挣扎着要起身。 “惊扰王爷了,民妇这就离开……王爷,请您让一让!” 慕容昊纹丝不动,他瞥了眼地上的包袱,明知故问道: “大晚上的,小赵娘子带着包袱是要上哪去?” 既然他不拆穿,我便顺坡打滚。 我打马虎眼道: “没什么……就是有事找我娘商量……” 慕容昊陪着我装傻: “什么要事,需要带上包袱商量呢?” 说话就说话,他一直骑在我身上算几个意思? 我忍无可忍地推他胸膛。 “王爷,您能让我起来吗?” 慕容昊故作无辜地耸肩,他迈开腿下了床。 他刚移开,我便整个弹起来。 我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我心神不宁,一个不慎崴到了脚,整个往前栽倒。 “啊……” 慕容昊眼明手快地伸手捞我,我极为狼狈地撅着臀,趴在他胳膊上。 “小赵娘子当心,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别人还当本王欺负你了呢……” 他调侃道。 我尴尬得无地自容,迅猛地推开他,因力度过大,我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哎……屁股都撞疼了,我屏住气咬紧牙关死忍着。 慕容昊目光幽幽地从我脸上缓慢移到我脚上。 我顺着他视线看去,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裙摆被掀了起来,露出半截腿。 我的左边脚踝上,还套着那只赤金脚环。 我今晚接连受惊,感觉自己心肝都要裂开了,我将脚缩回裙子里,仓皇跳下床。 “王、王爷,您、早些休息吧,民妇告退!”我朝他行拜别礼,飞快退出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后,我无力地靠着门板。 今晚真是出大糗了! 不但没脱身,还叫慕容昊看出了破绽! 我懊恼地锤自己的脑袋。 “宋芸瑶,你真是蠢透了!” 我彻夜难眠。 第二天起来后,我头昏脑涨,眼睛酸涩。 我强自振作,来到二楼的雅座吃早饭。 母亲已经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小家伙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和米粥。 母亲羞愧道: “昨晚王爷与我们换了房间,来不及捎消息给你,你没出什么事吧?” 我摇头,不敢提被慕容昊当场识破的事。 母亲拉着我坐下,语重心长道: “瑶儿,娘想过了,要不咱还是先缓一缓吧,咱们拖家带口,又都是老弱妇孺,若无人庇护,不管跑到哪儿,都非长远之计。” “嗯,娘说得对……” 我感觉自己又被逼上了绝路,就跟七年前,宋芸珂逼我洞房那时一样。 除了就范别无他选。 我心神恍惚,才吃了几口,慕容昊的副将梁彬进来,与我们拱手道: “二位娘子,王爷身子不适,交代末将先安排二位出发,他随后再赶上。” 母亲关心地问: “王爷怎么了?” 第58章 敢问尊夫姓甚名谁 “头风发作了,许是这些天没睡好的缘故。” 我想起上回慕容昊在我家院子里,也是头疼没站稳。 我忙问:“没有请大夫吗?” 梁彬为难道:“王爷不让请,说忍一忍就好……” 想不到他是如此讳疾忌医之人? 母亲当即起身道:“这哪行?放任不顾只会加重病情。” 她吩咐我: “瑶儿,回房间拿艾条来。” 我取了物品,与母亲来到慕容昊房间。 他色惨白地靠坐在榻上,整个人霜打茄子般,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我既心疼又生气,他的头多次受伤,还想硬扛?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见我们来了,慕容昊不无意外地问道: “赵娘子,你们怎么来了?” 母亲向他福了福,取出艾条道: “王爷,民妇略懂一些治疗头痛的方子,王爷若不嫌弃,可让民妇和女儿为您医治。” 我母亲这是谦虚了,玉马庵好多姑子的头风病都是她给治好的。 慕容昊牵强一笑。 “当然不嫌弃,那便有劳了。” “请王爷脱下衣服趴着。” 慕容昊趴好,母亲点燃艾条,将艾条放在慕容昊后颈的大椎穴和风池穴上。 直到他的皮肤发红。 随后,母亲让慕容昊仰躺着,给他熏乳尖上方与肩线交界的肩井穴。 做完艾灸后,慕容昊显然舒缓不少,眉心也展开了。 见他不再难受,我当即请辞道: “王爷,孩子们还在等着我,我得出去瞧瞧他们,您好生休息。” 母亲顺势道: “王爷,民妇为您做推拿吧……” 慕容昊却喊住我: “小赵娘子,你来吧。” 我与母亲尴尬对视。 慕容昊揶揄道: “你不是说过,要报答本王吗?可别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我骑虎难下,只好挪动脚步回到他身边。 慕容昊又委婉地告诉我娘: “赵娘子,你还得去照看小佩和小佑吧?让小赵娘子为本王医治便可。” 他这是要与我单独相处? 我拼命给我娘使眼色让她别走,慕容昊不紧不慢地问: “小赵娘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万般无奈道:“没、没事……” 母亲到底还是离开了。 房内只剩我与慕容昊孤男寡女。 我强迫自己别想歪,心无杂念地给他按摩穴位。 慕容昊闭着眼,从容地问: “对了,小赵娘子,你说你的夫君参军去了,是吗?” 他为何提起这茬? 我胆怯心虚,低声答道:“是的……” 慕容昊打蛇随棍上地问: “不知尊夫投的是哪支军队?在何人麾下?” 他在试探我? 我推说道: “民妇对这些不得而知,内子也没提起过。” 慕容昊又道: “敢问尊夫姓甚名谁?本王在军中有些人脉,兴许能为小赵娘子打探一二。” 我极力为自己圆谎。 “多谢王爷,只是,内子数年来音信全无,兴许已不在人世……就不必劳驾王爷费心打探了。” 慕容昊戏谑道: “看来,小赵娘子并不记挂自己的夫君啊,连他的死活都不在意。” 第59章 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怎么感觉他话中有话? 我再次深刻感受到,眼前这个笑里藏刀,城府极深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慕容昊。 他不再是那个敦厚纯良,对我惟命是从的阿东了。 我停下手来,问道: “王爷,您好些了吗?” 他脸不红气不喘道: “没有,你继续。” 他明明已经不疼了,奈何我不能揭穿他。 我咬咬牙,心中暗骂一句,认命地继续给他按。 慕容昊半开玩笑道: “小赵娘子的推拿手法了得,日后本王若是头疼犯了,就有劳你了。” 他的意思是,以后我得随叫随到地服侍他? 我犯了难,我确实欠了他的恩情,可我不想一辈子都还不完。 我自谦道: “王爷谬赞了,民妇的手法只能解王爷的燃眉之急,王爷若想根治此病,还是得找那些医术高超的太医……” “本王不这么认为。”慕容昊意有所指道: “本王这头疾,怕是只有小赵娘子能治。” 我的手顿住。 他这又是唱哪出?总是拐弯抹角的,与他说话实在累人! 慕容昊见我歇了手,扭头问我:“怎么了?” 我也不怕触怒他,欠身行礼道: “民妇先行告退了,王爷多保重。” 我刚走出两步,慕容昊冷不防喊道: “宋芸瑶。” 我浑身僵硬。 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瞒着他的事太多了,可没有一件是我愿意告诉他的。 秘密太多,总有积压到爆发的一日。 可我深知,一旦开了一个缺口,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想自己与家人被卷入永无休止的纷争中。 我口不对心道: “没有,王爷何出此言?” 慕容昊讥诮一笑。 “算了,你不想说,本王也不强求,终有一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半个月后,抵达京师。 慕容昊把我们安置在他京郊的庄子。 我先前就听说过,慕容昊有一处别院,名叫“映泉山庄”。 庄子与附近的几座山,都是他的私人地界。 内里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罗列,清泉潺潺,草木葳蕤。 小佩和小佑从未住过这么大的房子,两人在院子里尽情撒欢奔跑。 小佑还拿着慕容昊送给他的弓在院子里练射箭,我问他: “这是哪里来的?” 我明明把弓留在庆太妃旧居里。 小佑理所应当道:“王爷给我的。” 看来是慕容昊取回来的,几天后,我的猜测应验了。 慕容昊命人把我们留在旧居的物品都搬了回来,看这架势,是打算让我们一家在他的庄子里安家。 慕容昊一连几天都没出现,我愈发坐立难安。 若被外人知道,慕容昊藏着个妇人在自己的别院,这对方还带着俩孩子,会惹出多少闲话? 我横竖是没有名声可言的。 可慕容昊不行,他深得圣宠,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就怕寻不到他的错处。 更何况,要是被宋芸珂知道了,她定会将我们置于死地! 来到山庄的第五天,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前来拜访。 “见过小赵娘子!” 第60章 感觉自己像上了贼船 李赛儿做一副男子打扮,英气飒爽,雌雄莫辨。 我拘束地与她见礼。 “民妇见过李将军。” 李赛儿让随从把一堆小玩意塞给俩孩子。 “出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还望小赵娘子见谅。” “李将军客气了……” 李赛儿豪爽道: “哎,别这么客套,叫我赛儿便可。” 我自己也是客人,委实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她,我只好委婉道: “赛儿将军,王爷不在……” 李赛儿大咧咧道: “啊?我知道啊,是他怕你闷,让我来陪你们的。小赵娘子要去山上玩吗?我带你和孩子们去骑马踏青可好?” 我不好麻烦她,摆手婉拒: “不好搅扰您了,我这俩孩子顽皮得很。” 我与李赛儿说话时,俩孩子拿着新玩具在一旁闹腾得正欢。 李赛儿眼睛狡黠地咕噜一转,笑嘻嘻道: “孩子们不去的话,那我单独带小赵娘子去溜达一下?” 我在山庄里确实闷得慌,可又怕随意出门会惹事端。 我正欲推辞: “我就……” 李赛儿一把拉起我的手。 “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赛儿将军,等等……”我被她强行拉到马车上,李赛儿兴致勃勃地取出一套男装。 “来,小赵娘子,换上这衣服吧,方便行事。” 我怎么有点不妙的预感? 我慎之又慎地问:“赛儿将军,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赛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诉我: “当然是好地方,你去了便知道。” 她如此盛情,我不好抹她的面子,惟有顺从地换上衣服,把头发盘成男子的发髻。 马车往京师最繁闹的街道走去,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所宅子的后门外。 我跟随李赛儿下了马车。 眼前的宅子高峻秀丽,后门还有一名执长枪的侍卫看守,可知非寻常人家。 李赛儿自来熟地与那侍卫问好: “兄弟,行个方便。” 侍卫认识李赛儿,他为难道: “李将军,这不合规矩啊,您得从前门递了拜帖才可入内。” 李赛儿笑骂: “废话,我要有拜帖还得走后门?你让不让我进?” 我目瞪口呆看向李赛儿,她到底带我来了什么地方? 侍卫唯唯诺诺道: “李将军,别为难小人啊……您要是硬闯的话,小人也拦不住啊……” 李赛儿听懂他的暗示,她作势一掌劈在侍卫后颈上。 明明还没碰到他,侍卫就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演得也太假了吧? “走吧!”李赛儿见我不动,牵着我大摇大摆地越过侍卫进了门。 我看着地上装死的侍卫,心中愈发忐忑,感觉自己像上了贼船。 我压低声音问李赛儿: “赛儿将军,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贸然闯入,不太好吧……” 李赛儿心安理得道: “别怕,这家的主人与我交好,不会追究的。” 我俩掩人耳目地走入庭院中。 前方飘来笙簧杂奏之声,听着像在举行宴席。 李赛儿和我躲在草丛里,前方的花园内,宴会如火如荼进行着。 席面中央铺就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身披薄纱的舞姬正踮着脚尖蹁跹起舞。 客席上皆是美服华冠的公子哥儿,他们弄盏传杯,谈笑风生。 我一眼便看见人群里的慕容昊。 他头戴白玉小冠,一身苍蓝广袖锦袍,神采飞扬,气魄威严。 惨了!李赛儿竟带我来找他了? 第61章 是想做什么坏事 我与李赛儿耳语: “赛儿将军,我们不在受邀之列,还是走吧……” 李赛儿却不肯。 “怕什么?来都来了,这儿是宁王的地界,他与你家楚王好着呢,这宴会说是不邀请女宾,咱们换上男装就得了?” 宁王慕容汌,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比楚王和李赛儿要长一辈。 正是坐在宴席上首那位憨态可掬的中年男子。 李赛儿乃性情中人,但过于恣意妄为,不计后果。 我正骑虎难下,李赛儿兴致高涨地指着舞姬道: “这位可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天香楼的花魁,叫凌仙儿,平日要见她一面,少说得花个几百上千两,今个儿咱们可得开开眼界。” 我对舞姬着实没啥兴趣,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劝李赛儿: “咱们瞧一眼便走吧……” 李赛儿不当回事地甩手。 “难得进来,别急嘛,万事有我顶着。” 那凌仙儿拂袖起舞,拨裙回转,舞姿闲婉柔靡。 李赛儿看得兴起,情不自禁地喊了句“好!”。 她话音刚出,一名侍卫怒喝: “何人!” 两名侍卫举枪就刺,李赛儿迅疾地抽出腰间软剑,将他们阻隔开来。 锵锵!一阵金石碰撞之声。 李赛儿护着我迅速后退,口中唤道: “宁王殿下!是我!” 席上众人本神色戒备,首座上的宁王看清来者后,把前来支援的侍卫喝止: “住手!” 侍卫们这才散开,李赛儿不慌不忙地收起软剑。 宁王朝她大叉步走去,语带无奈道: “赛儿,你怎么跑来了?” 李赛儿毫无愧色道: “过来瞧瞧凌仙儿姑娘啊,你们可真不够意思,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我身上,宁王问: “这位是……” 慕容昊已发现我,他沉声道: “是来找我的。” 他越过人群,大步流星走到我身前,用魁梧的身姿遮挡住外人的视线。 慕容昊斜眼朝李赛儿丢去个冰冷的眸光,暗含无奈道: “你可真会胡闹。” 这话似乎是对我俩说的。 我并不想为他添忧,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辩解。 慕容昊不容分说地牵起我的手腕,他朝宁王说了句失陪,拽着我往花园旁的抄手回廊走去。 他走得极快,我踉踉跄跄跟不上他的步伐。 我边挣扎着想抽出手,边小声抗议: “楚王,我可以自己走……” 慕容昊猛地刹住脚步,我收势不及扑进他怀里。 我正要站稳,慕容昊俯身在我耳畔低喃: “小赵娘子穿成这样,是想做什么坏事?” 他这语气强调,仿佛在与我调情。 我面红耳赤,心脏噗通狂跳,我忙退开一步。 虽然我是被李赛儿骗来的,可我不想把过错推给别人。 我老老实实地认错: “是民妇莽撞了,民妇这就离开,扰了王爷的雅兴,实在抱歉。” 我说罢就要退下,慕容昊揪住我的袖子把我扯回去。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既然知道扰了本王的雅兴,还想一走了之?” 第62章 赔个礼就能完事吗 他带着我往大门走去,并让在外头等候的梁彬去与宁王请辞。 我本以为他要带回映泉山庄,慕容昊却把我带到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 此处商贾云集,人声鼎沸,路旁商铺里的货物堆山码海,琳琅满目,比过去大同县赶集时还热闹。 路上行人接踵摩肩,我险些被撞倒,只能贴在慕容昊身旁。 我困惑问道:“王爷,不回去吗?” 慕容昊反问:“回去哪里?你难得出来一趟,难道要空手而归?” 我仍不得要领,慕容昊把钱袋递给我,道: “你想想缺什么,买点回去给孩子们。” 我没接,我想起他还是阿东时,我俩去白水城进货,当时我也是这般豪爽地给慕容昊银两,让他买自己需要的物品。 如今情况调换过来了。 我百感交集,谢绝道: “王爷,多谢您的好意,我们什么都不缺……” 说话间,一群牵着骆驼的商旅突然朝我们涌来。 我和慕容昊被生生挤开,慕容昊朝我呼喊: “小赵娘子——” 我回答: “王爷……” 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我仿佛掉进汹涌的波涛中,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我好不容易脱身,却找不到慕容昊的影踪。 糟糕,与他失散了。 我迷茫地环顾四周,我身后是一条小巷子,前方大街上的游人络绎不绝,要是贸然过去,不知道又会被挤到什么地方去。 我只好站在原地,希望慕容昊能尽快找到我。 我百无聊赖地在原地来回走动,不时踢一踢地上的小石子。 咚咚咚…… 石头滚到路旁去,砸到一名路人的鞋面上。 我连声拱手致歉: “抱歉,冒犯了……” 对方语气轻佻道: “这位是小公子还是小娘子啊?” 我顺着对方的脚看上去,男子穿得花里胡哨,提溜蒜挂的,顾作潇洒地展开扇子。 这人瞧着有点眼熟。 男子看清我的模样后,眼中骤然一亮,他色眯眯道: “原来是位娇俏的小娘子,怎么打扮成这样?是瞒着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吗?” 这语气,这神态,我如醍醐灌顶。 想起来了,是多年前试图轻薄我的那个光禄寺少卿之子,唐公子! 唐公子身后还等着两个狗腿子,他们朝我嚷嚷: “我家公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你可知这位公子的来头?” 唐公子伸手示意他们闭嘴,他放软姿态哄我道: “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吧?要不本公子尽一下地主之谊,带你四处逛逛?” 看来他没认出我。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此人还是毫无长进。 我不想撩是生非,我没回答,对他拱手行了个礼,抬脚便要走。 唐公子的狗腿子把我拦下。 狗腿子之一吓唬我道: “你冲撞了我家公子,以为赔个礼就能完事吗?” 我颦眉,那颗砸到唐公子的小石头,还没我大拇指大,他们摆明是故意刁难。 我不以为惧地反问: “敢问你们要拿我如何?” 唐公子笑吟吟地朝我逼近。 “美人儿,爷正好闲着没事,你陪我去吃个酒,就当是赔罪了。” 我冷着脸道: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狗腿子道: “真是不识抬举!你眼前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 “谁大名鼎鼎?” 一道慵懒中透着几分讥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第63章 这怎么不吓人 众人循声看去。 慕容昊穿过人群朝我而来,唐公子见了他,脸上的傲慢消失殆尽。 “楚、楚王殿下……”唐公子合起扇子,朝慕容昊打躬作揖。 狗腿子们也缩起肩膀,整个都矮了一截。 慕容昊不拿正眼瞧他,只向我伸出手。 “过来。” 我缓步走到他身畔,慕容昊上下打量我。 “他没对你怎样吧?” 我摇摇头,唐公子忙讨好地佞笑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是楚王的友人……多有得罪,还望楚王大人有大量,不与小人计较……” 慕容昊冷然一笑,薄唇轻启冒出个“滚”字,唐公子一众立马落荒而逃。 慕容昊拉过我的手,我不想与他过于亲昵,刚要挣脱,他不容分说道: “乖一点,又想让本王四处找你吗?” 我难堪道:“男女有别……” 他扫视我全身,调侃道: “既然穿成成这样,就别跟我提什么男女有别了。” 他总能一句话就把我堵得哑口无言。 慕容昊拉着我走到街上,朗声道: “日后再遇到不长眼的,纠缠你的,就报我名号。”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天子脚下,皇城根上,是怕若不出流言蜚语吗? 见我不应,慕容昊打趣道: “怎么?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又打算拿簪子扎他?” 这话把我砸懵了,我惊诧地抬首。 他说“又”,莫非,他还记得多年前,我与他初见的情景? 慕容昊眉梢眼角全是笑意,他愉悦说道: “怎么一副吃惊的样子?我说了什么很吓人的话吗?” 这怎么不吓人? 感觉我在他面前一览无遗,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我飞快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王爷多虑了。” “你总是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过不打紧,本王想弄明白的事,自会查证。” 慕容昊又在说弦外之音。 我在心底辩驳。 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多说无益。 倘若我告诉他,当初与他圆房的是我,俩孩子是他的亲骨肉,彦儿是宋芸珂找来假冒的,他就会立即休了宋芸珂,改为娶我吗? 要真有那么一日,宋家和叶氏也不会放过我。 如果他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阿东,我可以义无反顾地与他一起。 可他不是,他是今上的堂弟楚王,手握兵权的玄甲军统领。 他的正妻,只能是世家贵女。 注定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绝不觊觎半分。 我趁慕容昊不备,猛地把手夺回来。 我俨乎其然地告诉他: “楚王殿下,求您放过我吧,民妇只想与家人平静度日,不想沾惹任何事端。” 慕容昊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护不住你们?” 我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慕容昊也动气了,他不说话,就这么与我对峙着。 正相顾无言,李赛儿和梁彬赶来了。 李赛儿乐呵呵地建议: “你们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去樊楼吃中饭吧?” 一行四人前往京师最负盛名的酒馆,吃饭时我与慕容昊仍旧不说话,只有李赛儿在叽叽喳喳。 慕容昊不吱声,我也只默默吃菜。 李赛儿支着下巴,眼睛在我与慕容昊之间来回扫视。 她直言不讳地问: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第64章 疼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没有。”慕容昊飞快回答,并吩咐梁彬: “梁彬,买一份红烧石鸡、酥骨鱼、玉露糕和雪花饼,装好带回去。” “是。” 李赛儿取笑: “怎么?吃不完还兜着走啊?” 慕容昊白她一眼。 “给孩子吃的。” “哪个孩子啊?” “你说呢?” 两人在那打哑谜。 “啧啧啧……”李赛儿啧啧其声: “王爷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父爱如山?真叫末将好生羡慕啊。” 吃过中饭,慕容昊与我乘坐马车返回。 一路上我俩继续互不搭理,慕容昊双手环抱,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我则是盯着窗外出神。 马车里仿佛一潭死水。 我久久没回首看慕容昊,直到马车驶出城门,我才不经意扭头瞧了瞧。 这一瞧不打紧,直把我唬了一跳。 慕容昊面如金纸,他全身颤抖,额头上泛起冷汗。 “王爷?您怎么了?” 我捉起他的手腕要给他把脉,慕容昊勉强睁开眼,他赌气道: “不必你……假好心……” 我知道他定是头风发作了,我按住他的脑袋道: “王爷,我帮您按跷。” 慕容昊推开我的手,牙关打颤道: “横竖你,不关心我的死活……疼死也是我自己的事……” 我哑然,当初他为救我和孩子们被熊罴所伤,与我吵架时也是这样耍脾气的。 我又恼火又心疼,把他强行按在我腿上。 “躺好!疼死了谁来保护我们?” 慕容昊愣住,他不再反抗,乖顺地躺着不动。 我给他按摩太阳穴,百会穴和印堂穴。 足足按了一炷香功夫,慕容昊的脸色才恢复些血色。 我见他呼吸平稳,想必不再疼了,我停了手,轻唤: “王爷,您可以起来了。” 慕容昊却没动作。 “王爷?” 我摇了摇他的肩膀,他小声嘀咕: “还是难受,让我躺一躺……” 真是得寸进尺。 我拿他没辙,只好乖乖坐着,把大腿给他当枕头。 直到马车停在映泉山庄大门外,慕容昊才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又恢复了神采,可怜我腿都麻了,还被他捂出一层汗。 “走吧。” 他率先下了马车,还不忘伸手搀扶我。 他不气了? 我暗忖,其实慕容昊挺好哄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孩子们见我和慕容昊一同回来,还给他们带了吃的,高兴得又蹦又跳。 俩孩子一左一右缠着慕容昊,小嘴叭叭问个不停。 小佑吃了一口,惊叹道: “王爷,这是什么呀?好好吃啊!” 慕容昊莞尔一笑道: “这是酥骨鱼,骨头都可以吃的。” 小佩指着食盒里的糕点问: “王爷,我可以吃那个吗?” “当然可以,这就是给你们吃的。”慕容昊把玉露糕夹到她碗里。 眼前的一幕,与一年前三人相处的情景融汇重合。 明明他们重逢才不到一个月,相处时间也不多,可就是如此自然而然,温馨融洽。 孩子们喜欢他,我都看在眼里,我又何尝不想让他们相认? 但眼下的情况,比慕容昊是阿东时还要纷繁复杂。 夜里,我把孩子哄睡下后,刚走出房门,就见慕容昊与我母亲站在廊下交谈。 我不敢惊扰,只好站在柱子后。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母亲不时点点头,慕容昊随后离开。 母亲往回走时,对上满脸探究的我。 “娘,王爷与您说什么了?” 第65章 都是自家人 母亲舒朗笑道: “只是问了我一些与医药有关的事,哦,还问你和孩子们平日都喜欢吃什么,用什么。” 我还当慕容昊会探问孩子们的身世,不过就算他问了,母亲定然也不会轻易透露。 但我还是不放心,又问: “没有问旁的事吗?” “没了。”母亲宽慰我:“王爷是懂分寸之人,不会胡乱套话的。” 我满怀心事地回了房间。 我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拆下钗环,放入妆奁内。 妆奁里还放着慕容昊送我的银簪,无论搬过多少次家,我都没舍得把它丢了。 我怔怔地望着簪子,只觉怅然若失。 隔天,慕容昊不知为何,命裁缝给我们一家量体裁衣。 衣裳赶制出来后,俩孩子欢欢喜喜地换上了新衣服。 随后,慕容昊又派侍女为我和母亲梳头打扮。 装扮好后,我们一家四口坐上朱轮华盖车,跟着慕容昊出门。 我以为他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游玩,未料马车却往宫中去了。 马车在北玄宫门前停下,经过重重守卫,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竟是庆太妃居住的永宁宫。 不知慕容昊意欲何为。 我惴惴不安,与母亲和孩儿们一同拜谒庆太妃。 庆太妃慈爱道: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自家人? 她为何这么说? 我心中更没底了。 庆太妃让宫人摆好茶水果点,热络地招待我们。 期间她抱着俩孩子逗乐,又赐了一对赤金八宝长命锁给孩子们。 我和母亲都坐如毡针,庆太妃问什么便答什么。 慕容昊冷不防道: “祖母,既然您疼爱小佑和小佩,不如让他们留在宫中陪您解闷儿?” 他这是何意? 我惊诧地看向他,慕容昊神色自若,目不斜视。 庆太妃笑不拢嘴道: “当然好,就是不知小赵娘子舍不舍得。” “我……” 我刚想婉拒,慕容昊打断道: “听闻赵娘子精通药理,干脆也让她留在祖母身旁,做个司药的姑姑。一来可一展所长,二来也便于照料两个孩子。” 庆太妃颔首: “如此甚好,赵娘子意下如何?” 我与母亲面面相觑。 司药姑姑是正经的从五品宫女,过往只有官宦人家的女儿能担任。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 母亲讷讷道:“谢太妃恩典,民妇……受宠若惊,民妇粗鄙愚蠢,怕无法胜任如此要职……” 庆太妃笑道: “赵娘子谦虚了,听玉马庵的住持说,你医术了得,且宅心仁厚,时常为庵里姑子们看病,且分文不取,你在哀家身边做姑姑,哀家可放一万个心。” “谢太妃,您谬赞了……” 我知道这定是慕容昊向太妃求的恩典,若是承了他的情,我日后就别想再从他身边逃脱了。 庆太妃身边的谢嬷嬷帮腔道: “赵娘子,做了宫女,不仅能拿宫俸,日后出宫还有抚恤银子,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啊,你就别推辞了,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了。” 此话叫我如当头棒喝。 母亲为我辛劳半辈子,好不容易得到庆太妃垂怜,眼见有出头之日,我岂能为了自己那点儿女私情误了她? 我小声唤道:“娘……” 第66章 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母亲回首,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答应。 母亲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当即下跪谢恩。 “谢太妃娘娘和楚王爱重,民妇愿为太妃尽一份绵薄之力!” 庆太妃与慕容昊交换了个眼色,满意地颔首微笑。 我母亲和孩子们就这么被安置在永宁宫里。 直到我坐在规程的马车上,方如梦初醒。 慕容昊带着我们入宫一趟,把我的心病都给解决了。 可庆太妃那句“都是自家人”不得不叫我多心。 原本我自认为将孩子们的身世藏得很好,可如今除了慕容昊,就连李赛儿,庆太妃,都好像知晓了真相。 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只为趋吉避祸,到头来就是一场笑话吗? 只余我和慕容昊二人,我再也憋不住了,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是不是跟太妃说了什么?” 慕容昊有意逗我道: “我说的话可多了,不知小赵娘子指的是哪一桩?” “你……”我被他逼急了,没忍住高声质问: “你有自己的正妻和嫡子,为这般何待我一家人?你还把我的孩子和母亲放在庆太妃身边,就不怕传到你娘子耳中吗?” 慕容昊嗤笑: “宋芸珂她敢怎样?永宁宫乃大内禁地,我祖母宫里全是亲信,她手再长也伸不过去。”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我一直以为慕容昊与宋芸珂感情不错,当初两人新婚燕尔,那叫一个蜜里调油。 可上回在庆太妃旧居,感觉他俩有些貌合神离,如今慕容昊提起宋芸珂,竟是一副不屑的口吻。 这其中定发生了许多被我忽略的事。 我心怀忐忑地问: “你都知道些什么……” 慕容昊眼内闪过一丝光芒,他猛然俯身握住我的左脚,我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王爷,你……” 他毫不避讳地把我的脚架在他腿上,掀开我的裙摆,褪下我的袜子, 我花容失色,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那只赤金脚环就这么袒露在他的目光下。 慕容昊捏着我脚,似笑非笑道: “你可知道,这脚环是我亲自命匠人打造,天底下独一份的?原本我还有些许怀疑,直到看到脚环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战战兢兢,双唇翕动着问道: “都……明白了?” 接下来,慕容昊给我娓娓道来。 “七年前,我带兵平乱,足足过了三年才回到王府。归家后,宋芸珂抱着个白胖男孩在门外接我,说是给我生了个儿子,当时我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之人。当晚,她向我求欢……” 四年前—— 宋芸珂仅穿肚兜和纱衣,柔情似水地挨近慕容昊怀里。 “王爷,妾身想死你了……” 她嗲声嗲气,使出浑身解数来。 慕容昊一手搂着她腰肢,另一手轻抚她后背。 宋芸珂嘟着红唇正要献吻,慕容昊不期然摸到她空无一物的脚踝。 “我给你的脚环呢?” 慕容昊微微蹙眉。 宋芸珂一头雾水。 “什么脚环?” “洞房那晚我给你戴上的。” 宋芸珂仍未回过味儿来,她正要辩解: “王爷何时给过我……” 第67章 本王再问你一次 宋芸珂连声改口: “啊……妾身想起来了,您是给我戴了一只脚环,只是……妾身戴着不舒服,便卸了下来,不知被哪个该死的下人弄丢了……” “你卸了下来?”慕容昊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宋芸珂以为触怒了他,赶忙撒娇卖痴。 “王爷您别气,都怪妾身不懂事,要不您再给妾身打一个吧,妾身保证,以后一定好好戴着,绝不离身。” 她并不知道,那脚环设有暗锁,只有慕容昊本人能拆下来,就算是做脚环的那位工匠,也弄不明白那复杂的机关。 慕容昊神色渐冷,他步步紧逼: “本王再问你一次,那脚环是你亲手卸下的?” 宋芸珂心虚得不敢直视他。 “是、是啊……就是硌着脚不舒服,妾身才斗胆卸下的……哎呦!王爷,别说这个了,您难得回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可别枉费了这良宵……” 她想用美人计糊弄过去,猴急地扑过去亲吻慕容昊。 慕容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 宋芸珂卖力地撩拨挑逗慕容昊,亲得无比投入。 慕容昊非但没上钩,眼神反倒愈发阴沉了。 他离开前,与“宋芸珂”同房了两次,那时的她羞赧生涩,全然不懂回应。 时隔一年,她竟变得如此热情狂放了?仿佛与男子欢愉于她而言,是驾轻就熟之事。 莫非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她有人了? 慕容昊怒冲心中起,猛然推开宋芸珂。 宋芸珂毫无防备,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 “王爷~~您干嘛呀~~”她夹着嗓音,在床上摆出妖娆的姿态。 慕容昊看了愈发生厌,他冷漠地整理衣襟,站起来道: “本王倦了,今晚我先去睡书房,娘子自便。” 宋芸珂难以置信地喊他: “睡书房?王爷……” 慕容昊毫不留恋地离开房间,宋芸珂气得银牙要紧。 慕容昊惯来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他无法容忍他人的欺瞒,特别骗他的还是他的枕边人。 隔日,他便派出亲信查探。 慕容昊自小混迹在尔虞我诈的皇家,叶氏和宋芸珂那点小伎俩哪里瞒得过他? 他很快就查到,宋芸珂怀彦儿期间形迹可疑,为她安胎接生的大夫和稳婆,全是叶氏找来的,且那些人在她分娩后就人间蒸发。 慕容昊的亲信明察暗访,不久后便找到那名逃回老家的稳婆。 威逼利诱之下,对方就招了供。 原来彦儿非慕容昊亲生,而是叶氏花重金买来的,宋芸珂压根儿没怀过孕! 好一招偷龙转凤。 怀孕是假的,那么,弄丢脚环自然也是假的。 可慕容昊亲手把脚环戴在与他洞房之人脚上,如若此人不是宋芸珂,那会是谁? 慕容昊想起那名被自己强吻的花奴。 其实这些年来,他心中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 那年马球赛结束后,他在花园里救下一名被轻薄的姑娘。 便对她念念不忘。 他从未见过如此娇柔可人,下手却这般狠厉的女孩。 对方举起簪子刺中登徒子的那一刹那,却仿佛击中了他的心窝。 连续几晚,他都梦见她那野兽般的眼神,还有出水芙蓉似的脸庞。 她清雅脱俗,美丽高洁,又坚忍不拔。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能让慕容昊这般动心。 他当时年少轻狂,只懂舞刀弄枪,还不知晓这份感情算什么。 一直到了娶妻的年纪,他看遍满京城的贵女画像,都找不出一个满意的,他才醒悟过来。 原来自己想求娶的,只有那个美得飒爽又凌厉的小女子。 第62章 所以我不是来了吗 只可惜,他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宋芸珂的画像是后来才被送过来的,她与那人有那么几分相似。 慕容昊甚至一度奢望,宋芸珂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洞房那晚他心里挺失望的,宋芸珂不是“她”,且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 可后来,他在观澜阁遇到了一个更像“她”的花奴。 慕容昊当时就冒出个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念头。 他总觉得,那花奴就是自己当初救下的姑娘。 花奴非王府的奴仆,但宋芸珂当时也不承认对方是她的陪嫁,这其中必有隐情。 慕容昊授意亲信调查宋芸珂娘家之事,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宋芸珂年少时与宋府侍卫有了首尾,早已非清白之身。 她强迫自己庶妹宋芸瑶做她的陪嫁丫鬟。 而慕容昊强吻的,正是宋芸瑶! 慕容昊那时差不多可以确定,宋芸瑶就是与自己洞房之人。 他一面布局铲除宋芸珂,一面继续寻找失踪的宋芸瑶。 然而,没等慕容昊处理好后宅事宜,边疆又起了兵乱。 慕容昊奉命出征,在某次外出巡视时,他不慎中了内鬼的陷阱,头部受创,昏迷不醒。 回到当下—— 我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汗颜。 原来什么都瞒不过慕容昊。 可他没提到在大同县时的事,我试探问道: “你受伤后的事呢?还记得吗?” 慕容昊讳莫如深地瞅我一眼。 “我受伤后,整个人如堕迷雾,全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小赵娘子是否有什么头绪?” 看来他是真忘了,我岔开话题。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与玄甲军汇合的?” 慕容昊继续诉说: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满身泥泞地趴在‘飞云’的背上,它背着我在山野游荡,我便骑着它下山,走了一日一夜,去到一个叫白水城的地方,与那里的守备军汇合。” 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玄甲军大败北狄入侵者,收复失地。 再后来,就是玄甲军凯旋归来,慕容昊被小佑当街拦马。 慕容昊与我想到一块去了,他老调重提: “当时小佑拦路,我刚开始没认出你来,后来回去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是你!我当即找画师画了你的画像,挨家挨户地找,可再也找不到了。” 这就对上了,一年前我们一家子离开大同县,出城门时看到的那些拿着画像的士兵,就是慕容昊派来找我的。 我求证问道: “我在大同县的亲人说,前阵子有人拿我的画像去找她,那些也是你的人吗?” “是啊,他们查到你的姓名,得知你在县里开过生药铺,家里有老母亲和一儿一女,俩孩子今年六岁。” 慕容昊说着说着有些懊恼。 “收到信儿后,我就怀疑孩子是我的,可偏偏你带着孩子跑掉,线索又断了,若非这次陪祖母上山礼佛,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你们相聚。” 他有些责怪我的意思,我辩解道: “我身处那般境地,能不跑吗?” 他忙安抚我: “我知你的不易,所以我不是来了吗?日后我定会照顾好你们,不会再让你和孩子们四处漂泊。” 我不语。 我而今不敢相信任何承诺了。 恰好马车已经回到映泉山庄,慕容昊与我下车进门。 把一切都说开后,我压在心头的重石减轻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 走在前方的慕容昊蓦地问我: “芸瑶,明儿去骑马吧?” 我一怔,谨慎问道: “只有我和你吗?” 第63章 真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块 慕容昊眉峰轻挑,淡淡地补上一句:“还有赛儿。” 有旁人在便好,我应允道: “那好吧……” 我又放心不下地问他:“我还可进宫看我母亲和孩子吗?” 慕容昊跟我保证: “每月十五,我带你入宫见他们。” 我细若蚊呐道:“多谢王爷……” 我欠他的实在太多,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慕容昊朝我靠近些,低喃道: “你若真有心谢我,就该拿出点诚意来……芸瑶,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我听出他的暗示,我脸颊一热,心底深处同时涌上一股不甘。 甭管宋芸珂如何负他骗他,她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就算我与他育有两个孩子,我在世俗人的眼里,不过是个无媒无聘、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我若遂了他的意,那我成什么了? 我的羞赧瞬时转换为气恼,我气加害我的人,气自己的不中用,更气上天的不公! 我装傻地朝他行告退礼。 “民妇先行告退了。” 我扭身离去,慕容昊在我身后揶揄道: “小赵娘子真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块,不过本王就喜欢你这种桀骜难驯女子。” 我没理会,只加快脚步。 隔日,慕容昊依约带我去骑马。 我虽会骑马,但骑术并不精湛。 慕容昊特意为我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赤红色骅骝马。 李赛儿也来了,她这回见了我,张口就喊我嫂嫂,我没敢应她,只装听不到。 过去我成天闷在屋子里,一静下来就胡思乱想。 这些天跟着慕容昊和李赛儿纵马驰骋,觉得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 映泉山庄外,方圆五里内的山头全是楚王府的,山下的村民几乎不会涉足。 林子里古木参天,荒藤丛生,草药更是俯拾皆是。 这日,我与慕容昊比赛骑马,跑着跑着就与李赛儿失散了。 这些天我都尽量避着慕容昊,不与他独处。 我收紧缰绳,让马儿缓步徐行。 慕容昊骑着飞云从后方赶来,我朝他道: “王爷,咱们回去吧?” 慕容昊却道: “时间尚早,前头咱没去过,不过去瞧瞧吗?” “不了,我们还是走吧……” 我刚说完,骅骝马的前蹄猝然踩到一个土坑,它嘶叫起来。 我慌忙扯住缰绳让它后退。 嗡嗡嗡……几阵虫鸣传来。 我定睛看去,骅骝马踩到的竟是土蜂的窝! 不过是一眨眼功夫,土蜂便倾巢而出,朝我们袭来。 骅骝马竖起前蹄,如离弦之箭一般狂奔而去。 我眼前一晃,险些往后摔倒。 “芸瑶!” 慕容昊撕心裂肺地吼叫我。 我伏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儿的脖子,只觉耳边的狂风呼啸而过。 后方是骇人的嗡嗡声,土蜂穷追不放。 我闭着眼求救: “慕容昊——!” 马背颠簸,我快抱不住了,半边身子滑落下去。 慕容昊的飞云脚程比骅骝马快,两匹马儿很快就齐头并进。 我感觉胯下的马儿慢了下来,而我已经支持不住了,我从马背摔落。 慕容昊扑过来抱住我,将我紧紧压在身下。 我头昏眼花,魂不附体。 土蜂的叫声仍未停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到慕容昊地身躯像护盾一般包裹着我。 良久后,嗡嗡声消失了。 慕容昊仍纹丝不动。 我鼓起勇气推了推他。 “王爷……” 第64章 我会治好你的 慕容昊缓缓松开我,我自他怀里探出头来。 那些土蜂已无影无踪。 我正要松一口气,忽见慕容昊咬紧牙关,脸色苍白。 我心底一凛。 “王爷!您怎么了?” 我扶起他查看,他的手背、后颈都被土蜂蛰了,鼓起一个个红肿的包块。 我匆忙把他扶到一旁的树下。 我拔下簪子,为慕容昊挑出毒刺。 土蜂的毒很快蔓延至慕容昊的全身,他眼神涣散,气息不稳,浑身发抖。 “王爷!您振作些!” 我急得大汗涔涔,拍打的脸想让他清醒些。 慕容昊艰难开口: “云瑶……” “我在!我在这里!” “冷……”他双唇发白,连打了几个寒颤。 我立即抱住他,誓言旦旦道: “没事的,我会治好你的!” 我心念急转。 对了,马齿苋可治疗蜂毒,这种草药在路边随处可见。 我放开慕容昊道: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找药……” 慕容昊却闹孩子脾气,抱紧我的腰不肯撒手。 “不要……不要走……” “我不走,我很快就回来,你乖一点!”我又是哄又是掰他的手,好不容易才脱身。 我跪在草丛里搜寻,老天有眼,我很快就找到几丛长势茂密的马齿苋。 我薅下一大把,用石头碾烂了,敷在慕容昊的伤口上。 但这只能缓燃眉之急,要彻底解毒,还是得回去熬汤药给他服下。 飞云和骅骝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带着被蜇伤的慕容昊,要想走回去绝非易事。 但,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我深呼吸,决定豁出去了。 我把慕容昊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搀扶起来。 慕容昊的身体几乎有我两倍大,刚迈出两步,我就差点被他压倒。 我不敢走回头路,怕又踩到土蜂窝。 我扶着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走出数十步,已气喘不已。 不行,不能就此放弃。 我强迫自己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路。 慕容昊一声没吭,他已神志不清,脚步虚浮。 这土蜂比外伤可怕得多,能把一个驰骋沙场的七尺男儿放倒。 走出约莫半里路,我实在吃不消,只好再次把慕容昊放在树下。 我挥汗如雨,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湿透了。 慕容昊的脸色出现不寻常的潮红,身上却一滴汗也没有。 我给他把脉,不好,他发热了。 我赶忙扒开他的衣襟,我找来一片大叶子为他扇风,但收效甚微。 被土蜂蛰了引起发热,得用蒲公英、野菊花叶解毒。 好在这些并非罕见的草药,仔细找找便有了。 我找采来菊花叶和蒲公英,掰碎了喂进慕容昊嘴里。 他迷迷糊糊地,不肯张开嘴。 “王爷,快把这个吃了,吃了就好了……” 慕容昊眼皮翕动,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他烧得眼红红地,眼眶里全是泪水。 他虚弱唤道: “芸瑶……” “对,是我,你快吃了这些药。”我趁机把草药全塞进他嘴里。 “苦……”他闷哼。 “苦口良药,你快吞下……啊!不许吐!” 我来不及阻止,慕容昊呕地一声把我好不容弄来的草药全吐了。 我又气又急,这家伙一旦身子不适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幸好我刚才多摘了些,我再次把蒲公英叶菊花叶子撕碎。 “快吃,不许再吐,不然我生气了。”我恐吓道。 慕容昊哼哼唧唧:“不要生气……” “那你快吃!”我扳着他的下巴,将剩下的那点草药喂给他。 慕容昊伸出舌头又想把药顶出去。 我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堵住他的嘴——用自己的唇。 第65章 好美的仙女啊 慕容昊呆住。 我也伸出舌头,将苦涩的药草反哺回去。 慕容昊闭上眼,严严实实地吻住我,手臂同时圈住我的腰身。 我没把这样的动作当做亲吻,只想着让他快些把药吃下去。 直到他乖乖吞下草药,我才移开唇。 一根银丝暧昧地牵引在我俩的唇间,嘴里全是苦涩中渗着丝丝甜意的草药味。 慕容昊半眯着眼看我,餍足地舔了舔唇。 “还要……” 我心里暗骂,不要脸的家伙! 可更多的是心疼,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回为了救我而受伤了。 每次到了危难时刻,慕容昊总是将我放在第一位。 我见他比方才清醒许多,遂站起来道: “我给你去找水喝。” “芸瑶……”慕容昊不舍地拉住我的手。 我放软腔调:“你等等我,我会尽快的。” 慕容昊不情不愿地放开手。 我不敢耽误,循着记忆找到一条溪流。 我将竹筒装满,事不宜迟地往回走。 我一心想着快点回去照料慕容昊,并未留神周遭。 直到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警惕地猛然回头。 一名男子朝我扑来。 我大骇,立即闪身避开。 我定神看去,来者是一名形容猥琐的樵夫。 这人应该是山下的村民,不知何时尾随在我身后了。 他裂开嘴,露出豁了两颗门牙的诡异笑容。 “你是仙女吗?好美的仙女啊……跟我快活快活吧……” 我怒喝: “滚开!” 他朝我逼近,伸出禄山之爪。 我情急中将手里的竹筒掷向他。 咚!竹筒砸在樵夫脸上,溅了他满头的水。 他非但不生气,还咂咂嘴,痴笑道: “仙女姐姐的水好甜……” 我抖出一身鸡皮疙瘩,旋身就跑。 “仙女姐姐!别跑啊!” 樵夫急起直追。 我方才搀扶慕容昊时把力气都耗光了,没能跑出几步就被他撵上。 樵夫从后将我扑倒,我摔得眼前金星乱窜。 樵夫如饿狼般撕扯我的衣裳,我死命揪住衣襟,放声尖叫: “滚开!救命啊——!救命啊——” 咻—— 羽箭划破虚空的啸声响起,随后是“噗”的一声。 樵夫霍然僵住,我把握时机挣脱开他,急忙爬起来。 此时我才看到,樵夫的后背中了箭,他跪在地上痛嚎。 几阵马蹄声传来,马背上的李赛儿如天降神兵。 她手里握着弓,怒气冲冲啐道: “呸!这狗杂种!居然射偏了!” 李赛儿翻身下马,飞奔到我身旁。 “嫂嫂!你没事吧?” 我大喘着气,庆幸道: “没事,得亏你来了!” 此时我方看到,她后头还跟着飞云和骅骝马。 我惊喜交加道:“飞云它们回去找你了?” “是啊,你和王爷抛下我跑了,我寻不到你们,后来飞云领着你的小马回来了,还把我往这边带。” 我惊叹: “飞云真是神驹……” 我俩说话时,樵夫想悄悄逃走。 李赛儿眼内寒光一闪,她疾步上前,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 樵夫被踹得连滚带爬,他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女侠饶命啊!” 箭还插在他后背里,李赛儿手段狠厉,她一脚踩住他的背,握紧箭杆徒手把箭拔出来。 樵夫的后背的伤口被生生撕开,血溅三尺。 他痛得凄厉尖叫,翻着白眼几乎晕倒。 李赛儿扔掉沾血的箭,恶狠狠道: “下回再敢作乱,我要你死无全尸!给老娘爬!” 樵夫哆哆嗦嗦,像蛆似的爬走了。 我想起慕容昊还在等着我回去。 “赛儿姑娘,王爷被土蜂咬伤了!咱们快去救他!” 第66章 我就是个灾星吗 我与李赛儿找到慕容昊时,他再度昏厥过去,我们火急火燎地将他带回映泉山庄医治。 慕容昊一时发冷一时发热,身上还起了大片风团。 我衣不解带地守着他,给他涂药膏灌汤药。 他一直在做噩梦说胡话,还屡次惊跳,我只能紧紧抱住他轻声安抚。 “我在这,我在这里,别怕……” 此时的慕容昊,就像个弱小无助的孩童。 折腾了一整晚,后来我坚持不住了,趴在他床边睡去。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 我顿时没了睡意,猛地睁开眼。 慕容昊已经坐了起来,他深情款款地凝望着我。 “王爷!”我连忙按住他的手腕为他听脉。 还好,蜂毒已经消退了,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王爷,您饿了吗?先吃点米粥可好?” 我问话时,慕容昊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不放。 我以为自己脸上沾到什么脏东西了,摸了摸自己脸问: “怎么了?” 慕容昊的嗓音低沉沙哑。 “要不,你私底下还是叫我阿东吧?” 我满脸木然,一时没领悟过来。 慕容昊握住我的手,颤抖道: “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我绝不会食言的……” 这句话,是他在山崩前,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我们在大同县那一年的时光了。 我眼圈渐红,曾经的阿东回来了,与眼前的慕容昊融为一体。 狂喜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慕容昊把我搂进怀里,任由我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他一直在我耳畔呢喃。 “都怪我,我记起得太晚了,害你和孩子受了许多委屈……是我对不住你……” 我窝在他怀里摇头。 我想起他过去说过的话—— 芸瑶,我俩就是命定的一对,老天爷都想将我们绑在一起。 难道当真如此吗? 要不然,为何经历了如此多的周折,我还是会遇到他?还是会爱上他呢? 直到我停止哭泣,我俩仍依偎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温暖,谁都舍不得移开。 慕容昊用下巴摩挲着我的额头,新长出来的胡茬子刺得我痒痒地。 他摸了摸我空无一物的发髻。 “我给你的簪子呢?” “放在我妆奁里。” 慕容昊允诺道:“而今我能给你更好的了,我再也不是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了。” 我忍俊不禁。 “我可从来没把你当穷小子。” 说起这个,慕容昊也颇有怨言。 “你当初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吧?却总惦记着把我撵走,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灾星吗?” 我闷声道: “你是我的福星,可你也确实会给我们惹来灾祸……” “小赵娘子这嘴儿,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慕容昊想凑近亲我,我把他的嘴挡住。 我从他怀里退出,正色道: “只要你一日还是宋芸珂的夫君,我就不可能与你相守。” 过去那些亲热的举动,都是形势所迫,如今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我是万不可能越雷池一步的。 慕容昊眯起眼,他抓住我的手,泄愤般在我手背上重重亲了一口。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名正言顺地迎娶你!” 第67章 荣贵妃探访 五天后,慕容昊的身子彻底康复了。 他因祸得福,以毒攻毒之下,竟把头风病治好了。 往后再没发作过。 距离上回入宫正好过了一个月。 十五这日,慕容昊如常带我前往永宁宫。 多日未见,他给庆太妃、我娘和孩子们都备了礼物。 从慕容昊口中我得知,庆太妃已知晓俩孩子的身世,所以她上次才会说“都是自家人”。 俩孩子见了我们都乐不可支,拉着我说个不停。 庆太妃指派了教引嬷嬷教导他俩礼节,另有大内高手传授小佑武功,小佩则是跟着母亲学习药理。 小佩憧憬道: “我长大了也要学姥姥和阿娘,做个提壶济世的医女!” 我欣慰地摸摸她: “小佩一定比姥姥和阿娘更出色。” 母亲和孩子们都脸色红润,笑容也多了。 安稳的日子得来不易,我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庆太妃对孩子们赞不绝口,说他们乖巧聪慧,她还夸奖我娘: “赵娘子医术高明,自打她为哀家做了药枕,哀家每晚睡觉都踏实多了。” 我娘谦虚道: “能为太妃分忧,是奴婢的福分。” 满屋子人正一团和气地闲聊着,一内官前来觐见。 “拜见庆太妃,皇上邀楚王殿下前往勤政殿议事。” 慕容昊与太妃拜别,与那内官离开了,一直到晌午都没回来。 庆太妃打发人去问,说是慕容昊被皇上留下用膳了。 庆太妃怕孩子们饿肚子,便也让人传膳。 庆太妃让我们一家四口陪她用膳,慕容昊不在,我到底有些拘谨。 “都别站着,坐下吃呀。”庆太妃热络地招呼着。 我却之不恭,正要坐下,就听门外地太监唱道: “贵妃娘娘到——” 贵妃? 我与母亲忙离开席位。 只听环佩叮当,香风袭来。 艳若桃李的贵妃娘娘,在宫女和太监的陪侍下,莲步轻移,仪态万方地走进来。 贵妃荣氏,今年三十出头,为皇上诞下两女一子,而今盛宠一时,无人能及。。 还有一点是,荣贵妃与宋芸珂的母亲叶氏乃表亲,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 尽管荣贵妃的外甥女宋芸珂嫁给了太妃的孙儿慕容昊,但据我所知,两人并不亲近。 荣贵妃骤然到访,不得不叫人多心。 我与屋内众宫人一同朝荣贵妃行礼。 荣贵妃笑容可掬地向庆太妃问候: “庆太妃金安,臣妾贸然前来,没有扰了您老人家的清净吧?” 庆太妃八面玲珑道: “哪里的话,贵妃还惦记着来瞧瞧我这老婆子,哀家高兴都来不及呢,哀家正要用午膳呢,你来得正好,坐下一起吃吧?” 这本是客套话,荣贵妃却顺杆往上爬,含笑道: “太妃盛情,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大大方方地落座。 我与母亲拉着俩孩子退到一旁。 荣贵妃凤眸轻睐,仿佛此时才看到我们,她淡然问道: “太妃宫中怎么还养了小童?还是一对儿的?” 庆太妃游刃有余道: “哦,这是哀家宫中司药姑姑的孙儿,哀家不忍他们祖孙分离,便让孩子们也住进来陪哀家逗闷儿了。” 荣贵妃皮笑肉不笑。 “太妃菩萨心肠,大爱无疆,这位姑姑能得您爱重,定然有许多过人之处吧?” “是了。”庆太妃大概感受到荣贵妃来者不善,她吩咐我母亲: “赵姑姑,你带孩子们回房间吧,哀家这儿暂时不必你伺候了。” 母亲赶紧领着孩子们退下,我正等着庆太妃发话让我也跟着告退。 荣贵妃冷不防开口: “这位娘子又是何人?为何不着宫衣?” 第68章 这罪奴不知礼数 我微微错愕。 我隐约察觉到,这荣贵妃是冲我来的。 我不敢随意开口,只恭敬地朝她行礼,庆太妃化解道: “这位娘子是新来的女官,还未指派下去呢。” 荣贵妃意味深长地一笑,理所应当道: “是吗?既是新来的,那便让本宫来试试她,看她是否适合伺候太妃。” 我头皮一紧。 庆太妃宫里的女官还得她来试?荣贵妃这算是越俎代庖了。 庆太妃帮我解围: “我这老婆子选女官只求合眼缘,倒没这许多的规矩。” 荣贵妃反驳: “这可不行,太妃乃千金之躯,定是要悉心照料的,岂能随便糊弄。” 庆太妃身为长辈,不好与她争辩。 荣贵妃高傲地冲我抬了抬下巴。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替本宫布菜。” 我从未学过布菜的礼节,也不知晓荣贵妃的喜好。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了句: “是,贵妃娘娘。” 我顺从地走到荣贵妃身侧,执起筷子。 我先给她夹了一块开胃的酸红藕。 我刚要把藕片放入荣贵妃碗里,一旁的嬷嬷当即训斥道: “你这是作甚?贵妃娘娘胃寒,吃不得酸的。” 她们存心要找我的茬,但我不得不往荣贵妃设好的套里钻。 我连忙赔罪。 “奴婢莽撞了,望娘娘赎罪。” 荣贵妃冷冷一哼,庆太妃帮腔道: “哀家不知贵妃到访,没准备适合你的吃食,是哀家疏忽了。” 她这话一出,倒叫荣贵妃下不来台。 荣贵妃不得不堆出笑脸。 “太妃此话叫臣妾惶恐,是臣妾不请自来,还望您别见怪才是。” 庆太妃顺势道: “胃寒的话,这道山药粟米粥倒适合你吃,瑶儿,帮贵妃盛一碗粥。” “是。” 我盛满一碗粥,轻轻搁在荣贵妃跟前。 荣贵妃尝了一勺,假意笑道: “确实不错。” 我正偷偷舒一口气,她把粥吃完,将碗递给我。 “再给本宫盛一碗。” 我伸出手双手正要接过,荣贵妃却提前松了手。 哐当! 那只黄地绿龙盘碗摔在地上,磕崩了 我心底咯噔一下。 荣贵妃身畔的嬷嬷似乎正等着这一刻,她当即呵斥道: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庆太妃一心袒护我道:“不打紧的,再拿一个碗来……” 荣贵妃蓦然眉心紧皱,故作吃惊道: “这套碗,不是先帝赐给太妃的吗?” 她的嬷嬷旋即附和: “大胆罪奴,竟毁坏御赐之物!” 这荣贵妃分明是蓄意构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知道任何辩驳都是枉然。 我果断下跪请罪。 “奴婢知罪,请太妃责罚!” 我不说请贵妃责罚,只因摔坏的乃庆太妃之物,要罚我也轮不到荣贵妃。 庆太妃顺水推舟道: “你这孩子真是冒失,罚你三个月的月俸吧,还不快快退下。” “是……” 荣贵妃打断道: “太妃罚得太轻了,损毁御赐之物乃大罪,依臣妾之见,应打三十板子,方能以儆效尤!” 我趴在地上,屈辱地攥紧了拳头。 我瞄到庆太妃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太妃的心腹谢嬷嬷也是个伶俐人,她滴水不漏道: “贵妃娘娘素来御下有方,难怪宫中人人称道,可太妃慈悲为怀,从不对宫人用刑,还望娘娘体恤。” 荣贵妃却强词夺理。 “正因太妃过于仁慈,才纵得这群刁奴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太妃不忍心,那便由臣妾替您教训这罪奴吧,来人,拖出去!” 荣贵妃带来的太监这就上来拖拽我,庆太妃慌了神,出言阻止: “住手……” 荣贵妃继续抢白: “太妃,这罪奴不知礼数,不如送到臣妾宫里,我调教好了再送回来,也好替您分忧。” 她这是公然抢人,我赖在地上不肯动,两名太监粗暴地拉扯我。 庆太妃一直让他们住手,正闹得不可开交,又听门外喊道: “楚王殿下到——” 第69章 气得脸都绿了 话音未落地,慕容昊已昂首挺胸,款步走入。 他朝庆太妃和荣贵妃行礼问候,面对荣贵妃时,他不卑不亢,腰杆也没弯一下。 真是及时雨,我如蒙大赦。 慕容昊扫视全场,喜怒不明地笑问: “这是什么动静?这般热闹?” 谢嬷嬷回答: “回王爷的话,这位新来的女官,接过贵妃娘娘递来的碗时失了手,贵妃娘娘想替太妃分忧,说要打她板子,并带回去调教……” 慕容昊“哦?”了一声。 荣贵妃在他跟前也不得不收敛几分,她假意道: “此乃先王赐给太妃的碗,珍贵异常,竟被这罪奴摔坏了,臣妾也是气不过……” 她说话间,慕容昊命身旁的梁彬: “捡起来。” 梁彬把盘碗拾起,慕容昊接过后,边转动着碗,边半眯起眼仔细端详。 他困惑道: “这碗坏了吗?为何本王瞧不出来?” 荣贵妃的嬷嬷插嘴: “王爷,碗口确实崩了一块儿,您瞧瞧,就在这呢……” “在哪?” “在这……” 慕容昊把碗交给她:“你指给本王看看。” 嬷嬷伸手要接,才刚碰到碗边,慕容昊蓦地松开手。 那碗再次摔在地上,这次比方才还要严重,直接裂开了。 慕容昊摇摇头:“齐嬷嬷,你怎么如此粗心?接个碗也失了手?” 荣贵妃一行目瞪口呆。 齐嬷嬷期期艾艾: “王爷……这、这分明是您摔……” 梁彬厉声打断: “大胆!你想说碗是王爷摔坏的?” 齐嬷嬷慌忙改口:“奴婢不敢,是奴婢疏忽了!” 谢嬷嬷故作担忧地插嘴: “损毁御赐之物乃大罪,齐嬷嬷,你也太不小心了,贵妃娘娘公正严明,定不会徇私枉法的。” 齐嬷嬷吓得跪倒下去,一叠声地求饶。 “奴婢知错了!求太妃恕罪!求贵妃娘娘恕罪!” 慕容昊凉凉地问荣贵妃。 “贵妃娘娘,您的宫婢在太妃宫中损毁御赐之物,依您之见,该如何处置?” 慕容昊一招制敌,眼下攻守易型,荣贵妃气得脸都绿了。 她咬牙道: “确实是齐嬷嬷的过失,本宫回去后定严厉责罚她!” 慕容昊还想乘胜追击: “要不您还是当场责罚吧?不然,何以服众?” 庆太妃打圆场道: “罢了,御赐之物虽贵重,却也别为此伤了宫里的和气,该如何处置,贵妃自行定夺吧。” 慕容昊没再痛打落水狗,他拱手恭敬答道: “祖母教训得是。” 荣贵妃闹腾半天,结果自个儿栽进坑里。 她说了几句逢迎太妃的好话,寻了个下台阶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刚离开,慕容昊立即把我扶起来。 “伤到了吗?”他眼内隐含着愤怒和担忧。 我摇摇头,心有余悸道: “幸而你来了……” 慕容昊告诉我: “是赵娘子打发人来找我的。” 庆太妃颔首:“得亏赵姑姑机敏。” 我忧虑问道:“这次被我侥幸躲过,倘若日后贵妃要对我娘和孩子不利,该如何是好?” 慕容昊冷冷道: “她仗着新晋了位份,敢欺负到永宁宫来,你放心,荣氏的弟弟即将参加玄甲军的擢选,我会让她知道,白白替人出头只会自找麻烦。” 他又吩咐谢嬷嬷平日看紧门户,不许放不相干的人进永宁宫。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车上心事重重。 今日见了荣贵妃,我才知道,朝堂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很多事,又岂是“真爱”二字便能克服的? 慕容昊握住我的手,轻问: “怎么了?还没缓过来吗?” 第70章 真要谢我就亲我一下 我摇头不语,慕容昊摩挲着我的手,徐徐道: “跟你说个事,南部遭水患,圣上下了旨意,派我前往赈灾,我得离家一段时间。” 我诧异地抬眸。 刚刚才虎口脱险,慕容昊就要出远门,叫我如何不心慌? 他愧疚道: “我也不想离了你和孩子们,可皇命难违,我保证,处理完会尽快回来的。” 我苦涩地道: “我知道了,你万事小心……” 慕容昊斩钉截铁道: “你别担心,我把梁彬和赛儿留给你,另派遣暗卫保护你母亲和孩子们,绝不给旁人可乘之机。” “好……”我答完后自怨自艾道: “若是我能像赛儿那般就好了……” 慕容昊嘴角一歪,没好气道: “你可别像她那样,嘴上没个把门的。” “赛儿很好啊,不拘小节,还武艺高强,我若是也能习武,就算受人欺辱,好歹有自保之力。” 不管是上回遭遇樵夫轻薄,还是这次被荣贵妃刁难,我都是靠他人拯救。 这让我倍感挫败,我以为自己足够强了,看来我就是不自量力。 慕容昊所有所思道: “我自会保护你,不过你说得也对,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五天后,慕容昊把我叫到他的书房。 “给你的,打开看看。” 慕容昊把一只黄花梨木盒子交给我。 我打开后,里面是美轮美奂的珠钗、手镯、插梳等。 “王爷,我的头面够用的……” 我委婉道。 我平日就不喜欢搞得满头珠翠,如今每日也只戴着慕容昊送的银簪。 慕容昊拿起一支海棠嵌宝石金簪。 “这并非寻常的头面。” 他按住簪子轻轻拧开,只听咔的几声,那金簪竟变作一根筷子长短的“峨嵋刺”。 慕容昊告诉我:“只要给尖刃淬上毒,一旦遇到危险,便可作为防身兵器。” 他又取出一只镯子,按下机关就可化作袖箭。 其余首饰全都内藏玄机。 我看得啧啧称奇。 “王爷,这些暗器都是您造的吗?” “本王绘制图纸,请匠人打造的。”慕容昊体恤道:“身上随时带着兵器,你便可自保了。” 我心安理得地收下。 “多谢王爷。” 慕容昊朝我凑近。 “真要谢我就亲我一下……” 我装没听见,只管低头去摆弄那些暗器,慕容昊无奈地撇嘴。 翌日,慕容昊整装待发,他千叮万嘱,叫李赛儿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又让我有事就找梁彬。 慕容昊走后,李赛儿就搬进了映泉山庄。 因不能随意出门,我俩闲得生闷,我便恳请她教我一些防身术。 譬如怎样近身刺伤敌人。 李赛儿对我倾囊相授,我两形影不离,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金兰姐妹。 这日我与她在亭中对弈,李赛儿连输几局,失了耐性道: “哎呀,不下了,你家楚王从小就说我有勇无谋,我这种人也只能充当马前卒了!” 我想起她与慕容昊的逸闻,不免好奇问道: “我过去听过一些传闻,不知道真假……” “什么传闻?” “据闻仙逝的老楚王曾想撮合你和楚王……” 第71章 你敢走我就杀了她 李赛儿坦然道: “哦,你说这个啊,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跟王爷谁都瞧不上谁,他心里只有嫂嫂你啦,你就是照着他喜爱的样子长的。” 我老脸微红,李赛儿比我还长一岁,至今并未婚配。 不知道如何英雄豪杰才配得上她,我又问: “那你喜欢怎样的?” 李赛儿来了兴致,如数家珍道: “我喜欢皮肤白皙,腰肢纤细,妩媚动人又不失俏丽可爱的,要是能歌善舞,会抚琴就更好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是选男宠还是选夫君? 李赛儿还在夸夸其谈。 “身上香香软软的,个头最好比我小点,我抱起来不费劲,还有不能太粘人,我最怕别人唠叨,不过要真是我喜爱的,烦人一点我也能忍……” 我下巴掉地,她说的那些,怎么听起来像女子身上的特质? 没等我想明白,一小厮前来禀报: “李将军,您家中捎信来了。” 李赛儿接过信笺,打开看完后脸色骤变。 我追问发生何事,李赛儿焦急道:“我祖母摔伤了!管家的让我回去!” 李家满门忠烈,只剩李赛儿与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 我谅解道:“那你快回去瞧瞧。” “可王爷让我必须守着你……” 我推着李赛儿往外走。 “只离开一会儿不妨事的,梁彬还在呢,你快回去陪祖母吧。” “那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李赛儿这才匆匆离去。 我将她送到门外,转身回了房间。 李赛儿不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拿起一柄木匕首,在房间里自己练习李赛儿教过我的防身术。 刚练了几招,我的贴身侍女“桃红”跌跌撞撞跑进来。 她惊惶无措道: “小赵娘子,您快去躲一躲!楚王妃带着兵马硬闯进来,说要将你绑回去!” 我悚然一惊,握紧手中的木刀。 “闯进来了?”我不敢置信。 李赛儿才刚走,宋芸珂就来了,还带着兵马,这绝非巧合! 我恍然醒悟。 不好,是调虎离山计! 搞不好李赛儿收到的那封家书也是捏造的! 桃红点头不迭。 “梁副将正想法子拦下他们,他让我带您去王爷书房中躲一躲……” 我想起来了,慕容昊书房里有个密道,他叮嘱过我,遇到危险就躲进去。 事不宜迟,我跟着桃红朝书房而去。 我们刚走到书房门口,一旁猛然跳出个持刀大汉。 我和桃红吓得惊呼。 他朝我扑来,桃红勇敢地挡住他。 “娘子快跑!” 我正要逃进书房,男子一把擒住桃红,刀锋抵在她脖子上。 “你敢走我就杀了她!” 我登时刹住脚步。 桃红嘶喊:“娘子不要管我!快走啊!” 她的颈项已被划出血痕。 拿别人的命换我的命,我的良心不允许! 我对男子沉声道: “我不走,你放了她!” 我并非手无寸铁,身上还戴着慕容昊给的暗器呢。 男子冲我吆喝: “你过来!” 我谨小慎微,挪动脚步朝他走去,桃红哭叫着: “娘子别过来!快走啊!” 我将两手背在身后,偷偷拧动手镯。 第72章 敢抢我的男人 男子不耐烦地催促: “走快些!” 就在我与男子之间只剩两步时,他猴急地推开桃红要来捉我,我看准时机抬起手腕按下机关。 咻!一根银针刺入男子的脖子。 他刺痛一下,摸了摸脖子怒道: “你做什……” 后面的“么”字没来得及说出,他便两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地不起。 针上淬的是麻药,我不想草菅人命,不过是让他睡个好觉。 第一次用就起效了,我倍感满意,我拉起桃红快步走上书房的阶梯,桃红把我送进去后,随即把门关上。 “娘子躲好了,我替您守着外面!” 我叮嘱她:“你自己也当心些!” 我只求宋芸珂理智尚存,不会在慕容昊的山庄大开杀戒。 我绕到博古架后,转动一个藏在木雕下的机关。 通往密道的墙壁缓缓打开,我飞快钻进去,墙壁随即合上。 密道里寂静无声,墙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光华。 我谨小慎微地往前走,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终于来到出口。 我拧开一旁机关,门咔咔咔地移开。 外头艳阳高照,我眯着眼半天,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景象。 门外是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丛,我拨开草丛往外走。 走出芦苇丛后,前方树下拴着一匹马,正是我那匹骅骝马! 看来慕容昊早都替我准备好了。 我又惊又喜,快步上前,给它解开绳索。 我骑上马后,又迟疑了起来。 现下我是该往哪里跑?上山还是下山? 我几经思忖,决定还是往上跑,山脚下说不定也会有宋芸珂的人马。 我朝自己熟悉的路而去,才跑出几里路,后头就传来马蹄响。 我回头看去,竟是宋芸珂! 该死!这么快就追来了? 我在心里低咒。 看来宋芸珂也知晓映泉山庄内有密道,所以布好了埋伏。 宋芸珂身后跟着数名随从,其中一个很是眼熟。 这不是那个跟在世子彦儿身旁的侍卫吗?我记得他叫蒋舟来着。 想不到他被宋芸珂笼络了,其余侍从的服饰与蒋舟不同,我认出来了,都是宋家的人! 宋芸珂竟调用宋府的侍卫,来闯慕容昊的庄子。 她这是铁了心要与慕容昊撕破脸了? 宋芸珂冲我怒吼: “宋芸瑶你这贱人!今日绝不让你跑了!” 我扬鞭催马,马儿势如疾风,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宋芸珂一声令下: “谁能活捉贱妇,我重重有赏!” 我的骅骝马脚程虽快,可宋芸珂人多势众,拖延下去对我不利。 前方的山路似曾相识,这不是我上次与慕容昊赛马时来过的地方吗? 我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我扯动缰绳让马儿减慢,引着他们往一个方位而去。 宋芸珂在后方骂道: “贱人!敢抢我的男人!我要刮花你的脸,拔掉你舌头!再剁了你的手脚!让你生不如死!” 宋芸珂心肠歹毒,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她是真干得出来。 很好!我不必对她手下留情了! 前方便是目标所在! 我拍了一下马屁股,骅骝马旋即腾空跳起。 宋芸珂一行还在追赶,愤怒蒙蔽了她的双眼,她冲在最前方。 突然间,马儿凄厉的嘶叫声传来。 我扭头一看,宋芸珂的马踩进坑里了——正是那个土蜂窝! 宋芸珂狠狠地抽打马儿。 “快跑啊!不中用的东西!” 她的坐骑好不容易把马蹄拔出,还没跑出两步,土蜂大军已倾巢而出。 第73章 娘子如此好学 宋芸珂一众被土蜂包围,马儿被蛰得失控乱窜。 宋芸珂挥舞着鞭子大吼:“滚开!快滚开!” 她一时没坐稳,从马背滚落下去。 土蜂朝她露出的皮肤狠狠蛰去。 “救命啊——!救命啊——!” 宋芸珂撕心裂肺地哭嚎,抱着脑袋痛苦打滚。 其余侍卫也乱成一团,有被土蜂攻陷的,有策马逃窜的。 我跑得远远地,隔岸观火。 最终,还蒋舟冒着危险把宋芸珂背起来逃离,几只土蜂凶狠地追了过去,那蒋舟也挨了几针。 宋芸珂趴在他背上嚎啕大哭,嘴里一直骂着“贱人!宋芸瑶你这贱人!我要你死!”。 我冷哼,这次的教训也够宋芸珂吃的了。 我心潮澎湃,周身血液都仿佛烧了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在面对她时占了上风。 原来,只要天时地利人和,我也是可以战胜宋芸珂的! 宋芸珂一伙溃不成兵,他们再也没余力追捕我,狼狈四散了。 我骑着马不缓不急地返回映泉山庄,梁彬的人马很快就前来接应我。 我得知宋芸珂这回也做了周全的布局,她的兵马分成三拨,一拨硬攻山庄,一拨守在山门,另一拨在山上搜寻我。 可谓滴水不漏,本想将我一网成擒,想不到我利用土蜂窝反将了她一军。 庄内的兵马都被梁彬驱赶了,李赛儿也很快领着援兵赶来。 她不忿骂道: “狗娘养的!竟拿我祖母诳我!若不是那毒妇跑得快,我要她有来无回!” 我安慰她: “总归你祖母没受伤便好,只是虚惊一场,宋芸珂被土蜂咬了,有得她罪受。” “你还是仁慈,换做我定要当场了结了她!” 我悠悠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钝刀割肉才是最痛苦的,你放心,我跟她没完!” 李赛儿问我要不要捎信给慕容昊,我摇头。 “他身负王命,不可叫他分神,宋芸珂挨了这次的教训,这阵子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李赛儿拍拍我,敬佩道: “嫂嫂你真是深藏不露,有勇有谋,外柔内刚,难怪能把我义兄迷得晕头转向。” 我苦笑道:“都是被逼出来的。” 曾经的我,也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子,但身处这样的境地,我不得不强大自己。 后来我让梁彬打探消息。 宋芸珂中了蜂毒,全身红肿瘙痒,足足躺了十多天。 这期间陆氏没少落井下石,对着她冷嘲热讽。 真是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半个月后—— 我坐在房间里埋头研读兵书,最近我迷上了看兵法。 兵法除了能运用在战争中,在平日的生活中也能发挥奇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我边看边在心中默念,正看得入神,一只温热厚实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吃了一惊,很快会意过来,紧绷的身躯随即放松下去。 “你在看什么?” 慕容昊贴着我的脸颊,低沉的嗓音钻进我耳中。 我拉开他的手。 “你何时回来的?” “今儿一早,刚入宫复命了。” 慕容昊风尘仆仆,虽有几分憔悴,但仍帅气逼人。 他拿起那本《孙子兵法》翻了翻,玩味道: “娘子如此好学,是要研习兵法替为夫分忧吗?” 我不喜欢他这些逗趣话,我暗含讥诮道: “王爷的娘子在王府里呢,王爷离家数月,还是先回去瞧瞧吧。” 第74章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慕容昊脸色微变,他放下书籍,真挚道: “那儿不是我家,你和孩子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如今这形势非他一手造就,可我见了他就觉得很憋屈,忍不住发泄。 我没作声,慕容昊搂着我轻道: “你受委屈了,宋芸珂愈发狂妄无状,我会尽快解决了她……” 我沉思片刻,明知故问: “解决了她,之后呢?” “当然是立即迎娶你啊。” 我又问:“我以什么身份嫁给你?” 慕容昊被我问住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冷静道: “要解决宋芸珂简单,药死她,或制造假象让她死于意外,方法多得是。可你信不信,只要没了宋芸珂,皇上马上就会为你指婚,满京城的名门贵女任你挑,楚王妃的头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头上。” 慕容昊哽住了,我说的全是实话,他也早该明白,不过大家看破不说破罢了。 他左言右顾道: “我稍后带你入宫看望孩子们,你准备准备。” 他离开房间,我重新拿起兵书。 这阵子我想通了,我与慕容昊虽相爱,可我俩目前身份悬殊。 若宋芸珂真没了。 要么我与宋家相认,以宋家庶女的身份给他做填房。 这绝非我所愿,且我那嫡母也不可能答应。 要么就是慕容昊自降身份,舍弃爵位自贬为庶民,与我一家子远走高飞,这也不可行。 莫说慕容昊不一定愿意,我也不忍心害他一无所有。 我揉了揉鼻梁,眼下还是先自保吧,这些望不到头的事就先别想了。 宋芸珂这回在我身上吃了大亏,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容昊随后带我拜谒庆太妃,他离京这段日子,宫中还算太平。 荣贵妃被慕容昊敲打过后,也没再来找茬。 就是孩子们在宫里待久了,开始生闷,闹着要出宫。 慕容昊答应他们,待外头暑气减弱就接他们外出游玩,俩孩子这才笑逐颜开。 晚上回到庄里,慕容昊非要拉上我和李赛儿月下品酒。 他说起此次赈灾的趣闻,我认真听着,李赛儿给我倒酒。 我推拒道: “赛儿,我酒量不济,别倒这么多。” “嫂嫂,这是果子酒,喝不醉的。” 李赛儿拉着我干杯,我浅尝一口,这果酒酸甜醇香,还透着浓郁的果子味。 一口下去后,齿颊留香,叫人回味无穷。 我把一整杯都喝完了,李赛儿马上又帮我斟满。 慕容昊也喝了好几杯,他素来酒量好,认识他以来还没见他醉过。 我喝着喝着,却渐渐全身燥热,面红耳热。 我拿起团扇扇风,慕容昊捏了捏我的手。 “怎么了?难受吗?” “有点热……”我拉扯了一下衣襟,碍于慕容昊在场,又忙放下手去。 李赛儿看好戏地支着下巴问道: “别是喝醉了吧?” 我脑袋发涨,呼吸急促,仿佛有一团火在肺腑之间烧了起来。 眼前的慕容昊一个变成两个,又变成了三个,我晃了晃脑袋,开始神志不清地说胡话。 “阿东……你怎么变成三胞胎了……” 李赛儿插嘴: “谁是阿东啊?” 慕容昊得意道: “叫我呢。” 他坐到我身边亲昵地搂住我。 “娘子,你的阿东只有一个,我在这儿呢。” 我懵懂地盯了他半晌。 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涌现心头,我蓦地悲从中来,抽泣道: “你为什么不认我,也不认孩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慕容昊软言安慰: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只是……” 他冷不防瞟了李赛儿一眼。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李赛儿一脸震惊,她边站起来边碎碎念: “嘿!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我走还不行吗?” 她刚走,慕容昊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抱到腿上。 “娘子,我们回房间吧……” 第75章 我爱你都来不及 鸟儿吱吱喳喳扰人清梦,我扯过被子捂着脸,翻过身去。 我正要继续睡,一些零碎的景象自脑海中闪过,我猛地醒来。 这里是,我房间? 床上只躺着我一个。 零碎的记忆在脑海里掠过。 我记得,自己昨晚和慕容昊李赛儿一起喝酒,后来我醉了,李赛儿也走了。 再后来…… 发生什么事了? 是谁把我送回来的?慕容昊吗? 我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裳,暗暗松一口气。 幸好慕容昊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桃红进来伺候我梳洗更衣,我问她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她一问三不知。 我正坐在小厅喝粥,只感觉头疼胸闷,胃口不佳,做什么提不起劲儿。 我喃喃自语: “原来这就是喝醉的滋味儿,以后再也不乱喝酒了……” 李赛儿神清气爽地进来,与我问候道: “嫂嫂起得挺早啊。” 我邀请她:“吃早饭没?一起吃吧。” 李赛儿大大方方地坐下,夹起一块煎饼吃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昨晚喝醉了,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吧?” 李赛儿吃饼的动作一顿,我心生不安,紧张地问道: “我做什么了……” 李赛儿瞅了我一眼,她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勉强咽下嘴里的饼。 “你都不记得了吗?呵呵呵……” 她发出一串闷笑,我被她惹得抓心挠肝般难受,我追问道: “我是真不记得,妹妹别逗我了,快点告诉我。” 李赛儿喝了一口茶,这才给我娓娓道来—— 昨晚 慕容昊冷淡地问李赛儿: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李赛儿一脸震惊,她边站起来边碎碎念: “嘿!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我走还不行吗?” 她假装离开,转身就躲在拐角处偷窥。 慕容昊迫不及待地把我抱到腿上,哄道: “娘子,我们回房间吧……” 我不配合地推开他,自怨自艾道: “不回!横竖你都不喜欢我!” 慕容昊把她搂回来,指天发誓道: “天地良心,我怎会不喜欢你,我爱你都来不及,我整颗心给你了!” 李赛儿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抱怨: “好你个慕容昊,瞧你平时正儿八经地,说起甜言蜜语一点也不含糊!” 那边的我耍赖道: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又不能炖来吃。” 慕容昊继续用哄孩子口吻道: “好好好……芸瑶说什么都是对的,咱快回去好不好?” 他说罢,这就将我横抱起来。 我发起了酒疯,疯狂挣扎起来,嚷嚷着: “我不回!我还要喝!赛儿!赛儿呢?” 我醉酒后力气惊人,慕容昊险些抱不稳,只能又坐了回去。 “再喝一杯就回去,好不好?” 慕容昊退让道,给她又道了一杯酒。 我嘟哝一声,伸手去端杯子,我的手抖个不停,酒都洒了出来。 慕容昊用自己的手包住我,无奈又宠溺道: “好了,别喝了,你醉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蓦地嫣然一笑。 香靥凝羞一笑开。 慕容昊心猿意马,两人四目交汇,火热且缠绵。 慕容昊缓缓低下头去,我也不躲不闪,李赛儿在角落里看得直挠墙。 第76章 我不是存心的 就在四片唇快贴在一起时,我猝不及防地把酒杯举起,灌入慕容昊嘴里。 “唔……咳咳咳……” 慕容昊双目圆瞪,他毫无防备,被灌得剧烈咳嗽。 我见他难受,忙放下酒杯,像个犯错的孩子般赔礼。 “对不住,你没事吧?” 我边说边给慕容昊揉按胸口,慕容昊边咳边安抚她: “没……咳咳……我没事……咳咳……” 慕容昊好不容易止住咳,我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正要仰头喝下,慕容昊忙夺走她的杯子。 “好了别喝了!” 我闹起脾气来,蛮不讲理地去抢杯子。 “我要喝!” “别喝了,瑶儿乖……” “我不乖,我要喝!”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嘶!”慕容昊倒吸气,我竟咬住他的手背。 他又好气又好笑,呵斥道: “你是属狗的吗?” 我松开嘴,正儿八经地道: “才不是,我属马!” 闹到最后,我没能喝到酒,慕容昊也无法将我弄走。 醉酒的我性情大变,我跳到石桌子上,单脚站立翩然起舞,边跳还边唱起了五音不全的歌。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 慕容昊张开手围着桌子转,就怕我一个不慎摔下来。 “瑶儿别闹了,快下来,别站这么高……” 我身形一晃,吓得他差点咬到舌头。 我马上又稳住脚步,咯咯傻笑。 “没事没事……不高不高……” 慕容昊哭丧着脸哀求: “你快下来好不好?” “就不好!” 李赛儿在角落里捂着嘴巴憋笑,脸都涨红了。 她从未见过慕容昊如此手足无措的模样,丝毫没有在战场上杀伐果敢,实在是太逗了! 李赛儿忍不住闷笑出声。 没等她笑上一会儿,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竟是我砸在了慕容昊身上,两人倒在地上,慕容昊成了人肉垫子。 李赛儿暗叫不好,急忙跑过去。 “王爷!嫂嫂!” 我醉倒过去了,慕容昊则是被撞得眼冒金星。 ——我听得张口结舌。 我居然干了这么丢人的事!还把慕容昊砸晕了! 李赛儿夸夸其谈: “最后还是我找梁彬过来,把你俩送回房间去,王爷本想把你灌醉了成其好事,想不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也是被迫无奈成了他的帮凶,嫂嫂你可别怪我啊……” 我没心思听完,我一心记挂着慕容昊会不会被砸伤。 他的脑袋受过几次伤,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我急匆匆地往他住的院子赶去。 我来到时,慕容昊正坐在榻上发呆。 见我来了,他微微错愕。 “芸瑶?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 “你的头没事吧?”我顾不上避嫌,大步上前扶着他的头仔细查看。 慕容昊苦笑道: “头倒没什么事,倒是你,把我咬成这样,被人瞧见了可解释不清。” 他抬起手给我瞧,他手背上印着一圈深深的牙印,有几处已经结了痂。 可想而至我咬得有多狠。 我脸蛋唰地瞬间涨红。 我吞吞吐吐道: “我、我不是存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 呜呜呜……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我悔不当初。 慕容昊将手背递到我面前。 “娘子若真知道错了,是否该好好赔个礼?” 我捧着他的手,满怀歉意道: “我帮你涂点金仓药……” 慕容昊摇头。 “涂药我自己也会,我要你有诚意的赔礼。” 怎样才算有诚意的赔礼?总感觉他要给我挖坑。 我只好求问: “王爷希望我怎么做?” 慕容昊朝我靠近些,暧昧低喃: “亲一亲……” 第77章 带着孩子乱跑 我旋即会意,我执起他的手,在伤口处落下几个吻。 慕容昊动情地盯着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这里也要。” 他又要得寸思尺了。 我羞恼道: “你嘴巴又没受伤……” 慕容昊捂了捂胸口,故作痛苦道: “小赵娘子昨夜把我撞得全身都痛,眼下让亲一下嘴都不乐意,看来要赔礼也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经不起他这么激我,揽住他脖子飞快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吧唧一下,旋即就松开。 慕容昊都没来得及品味,他舔了舔唇,不满地瞪我。 “哪有你这般敷衍的?” 我凶回去: “我只会这样亲!” 慕容昊抓住我的话柄,他扣住我的腰身把我拖到腿上,坏笑道: “那敢情好,我来教教小赵娘子,怎样才叫亲嘴……” “不必了……唔唔……” 他无视我的挣扎反抗,摁住我对我进行了一番“言传身教”。 十天后,月满中秋。 今晚宫内会举行节庆仪式,皇上与宗亲们赏花游园,猜灯谜放烟花,随后还有螃蟹宴。 而慕容昊,本要与宋芸珂携手赴宴。 自打上次宋芸珂大闹映泉山庄,慕容昊与她就彻底决裂。 他对外称宋芸珂得了怪病,将她软禁在观澜阁,宋芸珂的亲娘叶氏想探访也被拒之门外。 时至今日,慕容昊仍不解除她的禁足。 无论她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慕容昊都不为所动。 宋芸珂本就是个惜命的,闹了几场未能得逞,便也消停了。 入宫时慕容昊带上我一道,我虽不能赴宴,但我可以陪母亲和孩子们过节。 庆太妃和慕容昊都前往“芙蓉园”出席中秋宴,我一家四口与看守永宁宫的宫人们在宫里吃月饼,做花灯。 明月高照,母亲和宫女们正在殿前摆设香案、月光纸马、果品鲜花等。 小佩和小佑腰带上挂满我和母亲给他们新做的香囊,姐弟俩提着灯笼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好几回险些撞过来。 我喝止: “小佩小佑,当心些,到别处玩去。” 母亲吩咐一小宫女:“宝珠,你带他们去玩。” “是,赵姑姑。” 宝珠牵着俩孩子走了。 布置妥当后,我与母亲点燃线香,跪拜祈福。 我回头去找孩子们,让他们也来拜一拜。 “小佩!小佑!” 一旁的宫女告诉我: “赵娘子,宝珠把他们带到外头去了。” 我忙出门寻找。 永宁宫外静悄悄地,展眼看去不见半个人影,柱子上高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洒落满地金辉。 我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我高声呼叫孩子们的名字。 “小佩——小佑——!” 母亲听见动静,也跑出来问: “怎么了?小佩和小佑呢?” 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知道宝珠把他俩带去哪里了……” 母亲喊上几名宫女一起在附近找,皆一无所获。 母亲也慌了神,她自责道: “宝珠平日挺踏实的,怎么会带着孩子乱跑?早知道别让他们出去了!” 一名宫女插嘴道: “赵姑姑,奴婢方才好像听到,门外有位公公跟宝珠说话,说要他们去领什么东西……” 第78章 你是怎么进来的 母亲追问: “哪里来的公公?” “奴婢只听到声音,认不出是谁……” 事出反常必有妖,慕容昊和庆太妃都赴宴去了,孩子们却在这个节骨眼跑丢。 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我咬牙道:“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尽快知会太妃和王爷。” 会对付我孩子的人,定然与宋家有关,我想起上回荣贵妃刁难我的事。 倘若真是她的手笔,那只能由慕容昊出面了。 母亲焦虑地摇头: “谢嬷嬷也跟着太妃赴宴去了,以我们的品阶,是进不去芙蓉园的!” 事关两个孩子的安危,我不敢托大。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我当机立断道: “母亲,你找四个宫女,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寻找,打探到消息后立即回来告诉你,我去芙蓉园门外,找机会给王爷递信儿!” “你自己去芙蓉园?”母亲放心不下。 我细心道:“我换上宫衣,看能否混进去,王爷和太妃会庇护我的。” 母亲点点头,与我分头行事。 我打扮成宫女,提着宫灯快步往芙蓉园赶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守卫,都没多看我一眼,我顺利来到芙蓉园外。 院内飘来丝竹之声,宴会还在进行中。 门外戒备森严,全是禁卫。 我朝领军的都尉行礼,自报家门道: “都尉大人,奴婢是永宁宫的宫女,奴婢有要事寻找楚王殿下,可否麻烦代为通传?” 那都尉睃了我一眼,却道: “你有何要事?本尉可命人帮你递个话儿。” 此事不宜声张,我吞吞吐吐道: “此事,需由奴婢亲自禀报楚王殿下……还望大人通融……” 那都尉起了疑心。 “我瞧你有些面生,你当真是永宁宫的宫女?” 我现在没工夫与他掰扯,我着急万分道: “奴婢绝不敢欺瞒大人,您请楚王殿下出来便可一辨究竟了……” 说话间,芙蓉园里走出个男子来。 那人揉了揉肚皮,打了个饱嗝自言自语道: “吃撑了……” 都尉看见后冲他抱拳。 “末将拜见宁王殿下。” 我定神一看,心中大喜。 是宁王,李赛儿曾带我潜入他的宴会! 宁王甩了甩袖子,和气道: “免礼。” 我如获救星!快步抢上前去。 “奴婢拜见宁王殿下!” 宁王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看着挺眼熟,本王在哪里见过你?” 我抬首,目光炯炯道: “回宁王殿下,奴婢上回与赛儿将军误闯宁王殿下的宴会,还望殿下见谅!” 他认出我来,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你呀?你不是楚王的友人吗?为何会在此?” 我说明来意:“奴婢有要事寻找楚王殿下,可奴婢不便入内……” 没等我说完,宁王豪迈道: “这好办,本王领你进去。” 都尉目瞪口呆,我则是大喜过望。 我跟随宁王进入芙蓉园,我来到时,宗室贵族们正陪着皇上玩飞花令。 我还未走近,慕容昊已率先看见我。 他快步离席朝我而来。 “是不是出事了?” 慕容昊机敏过人,见我装成宫女前来,料想定是出事故了。 我长话短说道: “小佩和小佑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内监带走了,眼下不知所踪!” 慕容昊面色微变。 “你稍等,我去与皇上请辞……” 慕容昊正说着,皇上却唤他道: “楚王,轮到你了,快接下一句。” 慕容昊忙前去告辞: “皇上,微臣有要事需处置,恳请皇上允微臣先行告退。” 皇上略显扫兴道:“什么要事需要你亲自去?让底下的人处置便可了。” 荣贵妃陪伴在皇上身边,她阴阳怪气地问: “哎呀,这不是永宁宫的宫女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79章 捉迷藏比赛 皇上的目光移向我,我唬得当即跪下。 慕容昊闪身挡在我跟前。 “是微臣擅自带她进来的,望皇上恕罪。” 我可以笃定,孩子的失踪与荣贵妃脱不了干系,她显然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皇上不想放慕容昊走,还在询问他发生何事了。 慕容昊不敢欺君又不好明说。 我被逼急了,怕再耽误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情急生智,跪在地上,随口编道: “回皇上的话,永宁宫中一对童男童女玩抓迷藏时不慎迷路,奴婢担心两个孩子会误闯禁地,因而恳请楚王殿下派人寻找。” 庆太妃当即站出来帮腔: “是的,陛下,这对孩子是哀家宫中一位司药姑姑的孙儿,平日深得哀家欢心,哀家也担心他们的安危。” 庆太妃是前朝仅存的妃子,皇上待她相当敬重。 他捋着胡子道: “既然是太妃宫中的孩童,那确实应该尽快寻回。” 荣贵妃故作担忧道:“可宫中千门万户,要找出两个孩子来,实非易事……” 我小声道: “孩子走丢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应该没走远……” 庆太妃提议: “要不让禁军一起找找吧。” 荣贵妃立即反对: “太妃,宴会还没结束呢,禁军都去找孩子,谁来保护皇上?” 一直没开口的皇后蓦地插嘴道: “既然如此,要不我们都去找找?” 荣贵妃怪笑: “皇后娘娘真会说笑,我们怎么找孩子啊?” 皇后皮笑肉不笑,反问道: “捉迷藏啊,荣贵妃儿时没玩过?” 众人满脸茫然,慕容昊旋即会意过来。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们与两位童子玩抓迷藏?” 皇上抚掌笑道: “正好余兴节目都玩过了,爱卿们就以寻找两位孩童为比赛,如何?” 宁王玩兴大起,带头叫好。 “甚妙!本王吃得有些撑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皇上又道: “既然是比试,那可少不了彩头,这样,谁若能先找到孩子,朕就把今年新贡的武夷山大红袍赐给他!” 皇后也拿出一只玉雕兔子做彩头。 庆太妃道:“你们都比赛,哀家就不去了。” 皇上道:“那正好,就由太妃做裁判吧。” 宗亲们都连声附和,荣贵妃脸色讪讪地。 慕容昊朝我点头,递来个眼色。 我心道这下好了,皇上亲率宗亲们跟孩子玩抓迷藏,若最后找不到孩子,或出了事故,荣贵妃难辞其咎。 皇上一声令下: “找到孩子就带回芙蓉园来领赏,众爱卿,开始吧!” 宾客们闹哄哄地出发了,就连皇上和皇后也加入。 我眼尖地瞄到,荣贵妃给身边的齐嬷嬷吩咐了几句,齐嬷嬷点点头,快步溜走。 慕容昊把我拉到角落去。 “可有什么线索?” “我让四名宫女分四个方向打听了。” 我同时将齐嬷嬷的事告知他,慕容昊当即把梁彬喊来。 “跟上那姓齐的老妇。” “是!” 母亲遣一名叫珍珠的宫女前来禀报,她打听到带走宝珠和俩孩子的那名太监,往东面去了。 我问:“荣贵妃住在东面吗?” 慕容昊否定道: “不,她住北面。” 我推断道: “也对,她定不会将孩子放在自己宫里,怕是要借他人之手。” 慕容昊问珍珠: “你可知道,东面都住着那些嫔妃?” 第80章 你们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珍珠细细答道: “回王爷,住东面的有德妃、林昭仪、许修仪、沈婕妤、苏美人……” 慕容昊挑明问道: “这些人里,谁与荣贵妃交好?” “交好的……许修仪和沈婕妤吧……”宫女又小声补充: “前些天,德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因贡布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 我与慕容昊对视一眼,异口同音道: “德妃!” 慕容昊旋即笑道: “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一语概之:“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我们即刻赶往德妃住的景和宫,途中慕容昊问我: “你怎么想到告诉皇上,孩子们是玩抓迷藏时跑丢的?” 我坦白道: “若我说孩子是被掳走的,怕会牵扯出我们与宋家的恩怨,始作俑者会反咬一口。我说孩子贪玩迷路,也是给对方一个下台阶。” 慕容昊夸赞道: “你做得很对,想让小偷老实交出赃物,就得给他一个下台阶,说是他捡到的,不然小偷恼羞成怒,销毁赃物,反倒得不偿失。” “我也是无心插柳,没想到皇上会让宗亲们比赛找孩子。” “我们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找到孩子们!我先行一步,你稍后跟上!” 慕容昊说完,他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地朝景和宫而去。 一转眼功夫,他就没了踪影,凭我与珍珠铆足了劲都追不上。 我与珍珠来到景和宫时,里面已经闹了起来。 不出所料,俩孩子真的被带到此处来! 只是,眼前的情景有些出乎意料。 慕容昊满脸肃杀地站在景和宫院子里,俩孩子一左一右伴在他身旁。 宝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另有两名太监和宫女在场。 两个太监捂着脸跪地哀嚎,宫女则是浑身刺挠,拼命挠痒。 他们都在向慕容昊磕头求饶。 我满脸迷茫地问慕容昊: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佩和小佑扑过来抱住我的腿,两人争先恐后地告诉我。 小佩: “这两个坏公公骗我们,要带我们来领桂花饼,却把宝珠姐姐打晕了!” 小佑: “他们还要捉我和姐姐,我用弹弓打了他们眼睛。” 小佩: “这两个坏宫女被我撒了痒痒粉。” 总算弄明来龙去脉。 我又欣慰又无奈,想不到最终还是把他们卷了进来。 我苦笑道:“你们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小佩老气横秋道: “外婆教我们的啊,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香囊里都装着痒痒粉和辣椒粉呢。” 慕容昊蹲下去揉揉她的头顶。 “小佩真是机灵的好孩子!” 小佑抢着问: “我呢我呢?” 慕容昊失笑:“小佑当然也是勇敢的小男子汉。” 那几个小佩和小佑口中的坏太监怀宫女痛哭流涕地跪求。 “王爷饶命啊!” “小的不敢了!” 慕容昊拆穿道: “你们买通景和宫的宫人,想嫁祸给德妃,来一招贼喊捉贼。你们还是去问德妃,要不要饶了你们吧。” 我问: “接下来怎么做?” 慕容昊冷冷道: “先把你跟孩子摘出去,让德妃和荣贵妃慢慢斗去。” 也是,我与宋芸珂的恩怨已经够复杂了,我不能再牵扯到宫闱争斗里。 我提醒他: “可是宗亲们还在玩捉迷藏……” 第81章 没有千日防贼的 孩子虽脱险,但事情还未了结。 慕容昊早有章程。 “这个好办,宁王帮了咱们,我们就卖个顺水人情给他。” 慕容昊教了孩子们几句话,带他们躲到一处角落,我与慕容昊则藏匿在一旁的假山后。 宁王被引了过来,他与提着灯笼的侍从到处搜寻着。 小佑故意弄出动静来。 宁王指挥侍从: “去那边瞧瞧!” 侍从发现了孩子们,宁王乐不可支,拍手道: “找到了找到了!本王赢了!” 他牵着他俩有说有笑地回芙蓉园领赏去了。 我与慕容昊远远跟在后头,我不禁感叹。 “宁王真是童心未泯。” 宁王比慕容昊年长十多岁,十足一个老顽童。 慕容昊告诉我: “宁王是幺儿,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愁,加上他膝下无子,从不结党营私,皇族宗亲里最没城府的就是他。” 我发自心底羡慕道: “所谓的闲散王爷吗?这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吧……” 慕容昊意有所指道: “有得必有失吧,天下没有事事如意的。” 我并未深究他话语里的含义。 宁王把两个孩子带回去交到庆太妃手里,拿到了皇上和皇后的彩头。 宁王出尽风头,他笑得合不拢嘴,嚷嚷着要认俩孩子做干儿子干女儿。 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幸而被庆太妃婉拒了。 归途的马车上。 慕容昊与我说起了荣贵妃和德妃的恩怨。 德妃虽不比荣贵妃受宠,可她出身清流世家,还为皇上诞下长子慕容彰。 慕容彰自小聪慧,深得皇上喜爱。 而皇后无子,于是她拉拢德妃。 目前后宫中,皇后和德妃一派,与荣贵妃明争暗斗。 今日之事,只因上个月蜀地上贡了一批锦缎,皇后、德妃和荣贵妃都分到几匹。 荣贵妃想独领风骚,竟趁尚服局给德妃缝制宫装时命人捣乱,后被德妃识破,告到皇后那里去。 皇后借机责罚了荣贵妃,她咽不下这口气,才想到利用中秋宫宴,将我的孩子诱骗出去藏于景和宫中。 按照她的谋算,永宁宫这边丢了孩子,定是要四处寻找的,届时便可挑起德妃和慕容昊的矛盾。 届时荣贵妃会浑水摸鱼,捏造谣言,说德妃用孩子搞一些厌胜之术。 一来可吓唬吓唬我们,二来又能抹黑德妃,可谓一石二鸟。 方才众人分散去寻找孩子们,荣贵妃本想让齐嬷嬷通风报信,尽快把孩子送回去,想不到梁彬把齐嬷嬷截了下来。 我愤恨道: “不愧与叶氏是同个根子出来的,一群蛇蝎妇人!” 慕容昊抚慰我道: “荣贵妃这些拙劣的手段不足为患,这回是我们疏忽了,想着是中秋佳节,便放松了戒备,日后我会让暗卫寸步不离地护着孩子们,绝不给贼人可乘之机。” 我听完却并未宽心。 这一晚上好歹是有惊无险,但荣贵妃三番四次构陷我一家,手段愈发卑劣,叫人防不胜防。 上回是我,这回是孩子们,下回呢?是不是轮到我娘了? 只听过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我愈发不放心把母亲和孩子放在宫中。 但把他们接回映泉山庄,也不妥。 我没敢把这些心里话告诉慕容昊,他已为我们付出太多,我不忍心给他增添麻烦。 慕容昊看出我心神不宁,他握住我的手哄道: “好了,别苦恼了,今日没能陪你们过节,我答应过孩子们,带他们出游的,过些天我们到香洲看枫叶去好不好?” 第82章 汤泉 香洲离京师五十里,那儿有一座金光山。 每到深秋,漫山遍野的枫叶如火如荼,许多人都慕名前去赏枫。 我心不在焉道:“好,你安排就好。” 慕容昊与我额头相抵。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出游,定要玩得尽兴。” 一家人…… 我徐徐合上眼。 尽管我与他的关系世俗难容,可他能这般看待我与孩子们,我该知足了。 三天后—— 马车抵步香洲。 金光山下的金光镇,人嚷马嘶,门庭若市。 我掀开帘子看去,街上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 叫卖声此起彼落,鼻息间充斥着烤肉煎饼的香气。 这热闹的气象堪比赶集过年。 孩子们已经坐不住了,闹着要下车,慕容昊安抚他们: “待会先到旅舍下榻,安顿好后,爹爹和母亲再带你们去玩。” 此次我们以家人的名义出游,慕容昊让俩孩子称呼他为爹爹,他也对我娘子前娘子后地叫。 我不想扫兴,只能随他去了。 我们来到一家叫“沐风馆”的百年老店,旅馆内设有汤泉可供客人泡澡。 慕容昊提前两个月就把沐风馆包下,我与他加上两个孩子,住在最大最华丽的官房,侍从们住满了其他房间。 客房都在后院,前院是吃饭的地方。 吃过午饭,慕容昊与俩孩子赶集去了,我回房间小憩。 睡醒后,已是暮色时分。 窗外日薄西山,余光横照。 桃红告诉我,慕容昊他们还没回来。 我百无聊赖地在后院闲逛,不期然看到不远处升起的氤氲水汽。 那边是……汤泉? 我朝着水汽飘起的方位走,来到一座叫“灵泉汤”的院落,里面古松婆娑,修竹扶苏。 在草木间隐约可见,汤泉建在一个棚子里。 我有生以来都没试过在汤泉里泡澡。 泡在这么一大池子温水里,应该很惬意吧? 我跃跃欲试,期盼地问身后的桃红。 “桃红,我们可以来这里坐汤吗?” 桃红理所应当道: “王爷把整个后院都包下了,娘子随时都可以坐汤的呀。” 我回房间取了替换的衣物和澡巾,并吩咐桃红守在院子外。 我盘起头发,一再确认周遭无人,这才壮着胆子褪下衣物。 我到底不敢全部脱光,留下肚兜和亵裤遮羞。 水有些烫,我绷直脚尖试了试,这才缓慢地跨入汤泉里。 水位只及我的腰际,我缓缓蹲下去,拘谨地窝在水里。 红轮西堕,天光已收。 但见,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我渐渐放松,舒展开手脚。 一旁的桂花树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嫩黄的花朵随风飘落,漂浮在水面上。 我双手掬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 身上热烘烘地,感觉毛孔全都打开了。 我呼出一口气,正靠在池边欣赏着远处的山景,耳边不期然传来阵阵脚步声。 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忙坐直。 谁来了?我明明让桃红守着的。 我低喝:“谁?” “是我。” 听见这声音,我刚想松一口气,随即又全身紧绷。 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脚步声越发靠近,我往角落躲去,吆喝道: “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慕容昊已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踱步走到池边。 “娘子怎么如此霸道?为夫也想泡澡啊。” 第84章 给我下跪赔罪 我会意过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小佩当即捂着鼻子。 “啊!不可以在水里拉屎!” 慕容昊的俊脸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他窘迫到口吃。 “没、没有!这不是、不是那什么……” 小佑一本正经地问: “那什么?” 我到底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慕容昊哀怨又不忿地瞅着我。 “你给孩子们说清楚!” 我事不关己道: “我也不知道如何说……” 我把小佩抱到岸边。 “小佩,我们走吧。” 小佑还在那头“安慰”慕容昊: “爹爹,不用难为情,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慕容昊两眼一翻,差点没气得抽过去。 翌日—— 慕容昊带着我们游山玩水。 金光山风光旖旎,除了枫叶,还有不少名胜古迹。 其中的天坛大佛远近驰名。 佛像矗立于群山之巅,山上常年祥云缭绕,光映千迭,吸引无数香客信众争相参拜。 礼佛完毕后,下山的时候为了能欣赏红叶黄花,我们从人迹罕至的台阶下山。 梁彬与几名侍卫在前方开路,慕容昊牵着小佑,我牵着小佩,小心翼翼地步下台阶。 走到山腰时,一行在涧边稍事休息。 桃红与侍女们在一方平整的空地铺上坐毡摆上蒲团,又将提盒内的果点和茶具摆放齐整。 慕容昊领着小佑去河边取水烹茶,小佩凑近我小声道: “娘,我想解手……” 荒郊野岭找不到茅厕,我带着小佩往草丛走去。 “就在这里吧。” 小佩难为情道: “不要,会被看见的……” 侍从们都在周遭,小佩这年纪,已懂得矜持了。 我体谅道: “娘带你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我与小佩继续朝前走,直到看不见慕容昊等人,她才放下心来。 我站在她身后替她把风。 我正拨弄着野草,不远处传来阵阵争吵声。 只听一女子高声吆喝道: “我这裙子可是香云纱!千金难买!” 这声音如雷贯耳,我不禁探头看去。 山坡下站了两拨人,双方成对峙之势。 右边的女子头戴帷帽,在一众随从的陪伴下,正叉着腰破口大骂: “你让这贱丫头给我下跪赔罪!不然我跟你没完!” 这声音,这身形,她化成灰我都认得! 不是宋芸珂还有谁? 她身后跟着蒋舟、贴身侍女四喜,以及数名她的心腹。 我记得宋芸珂还被慕容昊禁足中,而今竟如此堂而皇之地带着奴仆外出游玩? 估计她是趁慕容昊外出,买通下人偷溜出来了。 左边那群人,为首者是一名青衣妇人,她正护着自己七岁出头的女儿,与宋芸珂针锋相对地争辩: “你骂谁贱丫头?孩子也不是存心踩你的!你裙子多少银子?我赔你便是了!” 那女娃惊恐地缩在母亲身后,吓得眼泪汪汪。 宋芸珂嚣张跋扈道: “你赔得起吗?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夫君要捏死你们,就跟捏死蚂蚁一般!” 妇人身边的老嬷嬷声援道: “这位娘子,我家夫人都向你赔过罪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得这般得理不饶人的!” 宋芸珂暴跳如雷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双方从口舌之争变成你推我搡,不少经过的游人都驻足围观。 宋芸珂还在叫嚣: “你们敢碰我一根指头试试!我夫君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第85章 你还想让他们私奔 我看得直摇头。 她口中的夫君是指慕容昊吧?慕容昊要是得知她逃跑,不找她算账才怪了,宋芸珂果真是无所畏惧。 小佩小解完也跑来瞧热闹。 “阿娘,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我语焉不详道: “吵架,吵着吵着就动手了……” 底下,蒋舟正奋力拉开宋芸珂,他劝说道: “夫人,要不就算了吧,咱们还是快上山吧……” 宋芸珂却命令蒋舟: “不能算了,你去!把那贱婢的嘴给我打烂!反了天了,敢这般跟我说话!” 蒋舟还在好言相劝: “夫人,您消消气,咱是出来玩的,别惹出事端来。” 宋芸珂怒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腹诽,真会睁眼说瞎话,你哪里被欺负了?明明是你仗势欺人。 蒋舟让其余侍从拦下青衣妇人一行,好说歹说地拽着宋芸珂离开。 宋芸珂冲他嗔怒道: “你干嘛帮着外人啊?你心里头还有没有我?” 我瞧着他俩有些不对劲,上回宋芸珂被土蜂蛰伤,也是蒋舟奋不顾身地救下她。 宋芸珂的手下毫不留情,青衣妇人被推得跌坐在地上,她的女儿被吓得大哭不止,那位忠心护主的老嬷嬷也挨了几个嘴巴子。 宋芸珂等人散去后,青衣妇人才在仆从的搀扶下站起来。 一家子哭哭啼啼,路人们都于心不忍,一面安慰他们一面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方才那是谁家夫人啊?这般蛮横……” “大概是京师来的,哪家大官的娘子吧?” “真是嚣张得没边了!” 民众们对宋芸珂恃强凌弱的行径十分不齿。 我没再看下去,匆匆带着小佩回去找慕容昊。 我们回来时,慕容昊正带着小佑在河边烤鱼。 小佑手舞足蹈地告诉我: “阿娘,爹爹在河里抓了几条鱼!” 真是野趣十足,可我得给慕容昊泼冷水了,我单刀直入告诉他: “我适才看到宋芸珂了。” 慕容昊的神色很平静,只淡淡地问:“在哪儿看到的?” 我将刚才的情景简单复述了一遍,慕容昊森寒一笑。 “是我故意留下破绽试探他们,我昨日便知晓宋芸珂也前来香洲,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咱们遇上。” 我大感意外。 “你早就知道了?” 慕容昊把烤好的鱼卸下搁在叶子里,递给俩孩子,他边做着这些边淡然处之道: “上回宋芸珂调兵硬闯映泉山庄,蒋舟是她左膀右臂,我本要打死蒋舟,宋芸珂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替他求情,磕头磕得头都破了,我当时就看出他俩有奸情。后来我命人打了蒋舟四十板子,他一个月都下不来床,宋芸珂没少偷偷给他送药。” 我听完后,不由得感叹: “宋芸珂还真是对侍卫情有独钟……” “是啊,出嫁前也是勾搭的侍卫。”慕容昊被宋芸珂戴了绿帽子却满不在乎,他还略带失望道: “想不到他俩没有相约私奔,而是结伴出游,看来也没多深情。” 我无奈一笑: “你还想让他们私奔啊?真是大度……” 第86章 我被人追杀 慕容昊冷笑。 “宋芸珂若真能舍弃一切,与蒋舟远走高飞,我倒要夸她一句性情中人,奈何她偏偏舍不得楚王妃的头衔,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既然如此,我便让她人财两空。” 我放心不下地问: “若是真与他们相遇了,你打算怎么做?” 慕容昊挑眉,傲气十足道: “遇见了也是他们躲着我,要是敢撞上前来,便与他们一起把账给清算了吧。” 我静默不语,我没有慕容昊的这份自信从容。 在宋芸珂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尽管她与慕容昊有名无实,她的嫡长子慕容彦更是冒名顶替的,可在世人眼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别说慕容昊了,我更是盼着宋芸珂能快快与情郎私奔。 我嘲笑自己卑劣的想法。 宋芸珂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为了爱不顾一切的黄毛丫头了,爱情哪能与荣华富贵相比? 再说了,就算她让出楚王妃这一位置,也轮不到我。 接下来的旅途,我有些神思恍惚。 在金光山游玩过后,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的“悠然居”用晚饭。 慕容昊点的全是本地的特色菜品。 有板栗烧鸡、宫保野兔、枫叶豆腐、莲藕汤等。 爬了一天的山,俩孩子早已饥肠辘辘,都一声不响闷头吃饭。 正吃着,梁彬进来禀报: “王爷,魏国公得知您在此用膳,说想前来拜会。” 慕容昊怔了怔,嘀咕道:“哪个耳报神走漏了风声?” 他与我道: “娘子,你带孩子们吃饭,我去会一会他。” “王爷慢走。” 慕容昊离开不久,又打发梁彬来给我回话。 “夫人,魏国公要留王爷吃酒,王爷脱不开身,让末将先护送您和小姐、公子回客栈。” 我谅解道:“好吧,咱们先走。” 离开悠然居时,天已擦黑。 俩孩子吃饱喝足,在马车里睡着了,我也昏昏欲睡地搂着他们。 我正合上眼打了个盹儿,马车外不知何事闹了起来。 只听几名男女呼叫道: “救命啊!” “杀人啦!” 我的瞌睡虫顷刻被驱散,我撩起帘子望去。 黑夜中,几个奴仆护着一名女子仓皇逃窜,我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暗叫一声: “冤家路窄!” 竟然又遇到宋芸珂了。 但见她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与白天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判若两人。 梁彬坐在马上喝止道: “你们所为何事?别过来!” 宋芸珂认出梁彬,她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 “梁彬!是你吗?马车上的是不是王爷?” 梁彬为难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宋芸珂焦急万分道:“我被人追杀!你快让我上车去!” 宋芸珂说罢,就要往马车上爬,梁彬忙让侍卫阻止她。 “王爷不在车上!王妃请离开!” 宋芸珂难以置信地尖叫: “我都被追杀了,你还让我离开?” 她话音未落,几名蒙面人已围了上来。 梁彬等一众侍卫当即拔剑相对。 为首的汉子怒吼:“你们是谁?是贱妇的手下吗?” 第87章 不准打我娘 梁彬里外不是人,承认也不行否认也不对。 他只好恳切解释: “车上是我家主人,她与此事无关,还望列位不要伤及无辜……” 宋芸珂抢白道: “这是我夫君的马车!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楚王!玄甲军的统领!你们识趣的就快滚!” 蒙面汉子不以为然地冷哼。 “滚他娘的玄甲军!你这猖狂的臭娘们,今日别想全身而退!” 汉子骂完,领着手下们杀了上来,梁彬被迫反击。 刀剑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小佩和小佑被吵醒,两人想探头出去窥探,我忙把他俩拉回去。 这宋芸珂真是祸根灾星,把我们也牵连进来! 若是只有我也罢了,偏偏孩子都在场! 我诚惶诚恐地从帘子的缝隙中望去,那群黑衣人不知什么来头,身手十分了得,侍卫们竟难以招架。 梁彬与那首领刀剑相向,他边打边吼道: “我家主人与这女子无关!你们莫伤及无辜!” 那首领压根儿不信。 “她分明认识你!想骗老子?省点吧!” 梁彬只好下令: “掩护夫人离开!” 车夫驾着马就要逃离,就在此时,马车上传来“咚”的一声,车夫惊叫: “你做什么……” “我是王妃!” 宋芸珂撩开帘布爬了上来。 她见到我后,登时面露惊愕。 我俩大眼瞪小眼。 “宋芸瑶!你这贱人!” 她由惊转怒,扑过来掐我。 我情急之下一脚踹向她下腹,宋芸珂眼珠突出,痛吟着跪趴下去。 小佑冲过去捶打她,骂道: “打死你!敢欺负我娘!” “小佑!”我赶紧将他扯回来,宋芸珂丧心病狂,我怕她会对孩子下手。 宋芸珂捂着肚子爬起来,她咬牙切齿地咒骂: “你这小杂种!” 我挡在孩子身前,愤怒质问她: “宋芸珂,你不但擅自逃离还招惹事端,就不怕王爷找你算账?” 宋芸珂暴跳如雷。 “轮不到你这下贱胚子教训我!这是我的马车!你给我滚下去!” 我回骂:“该滚下去的是你!” 小佩指着宋芸珂骂: “腌臜婆!快滚!” 宋芸珂气得面容扭曲,她形如泼妇,再次朝我袭来。 我与她扭打一团,马车内狭小,我怕伤到孩子,手脚施展不开来。 我被宋芸珂摁在身下,她抡圆了胳膊扇我耳光。 我挨了两巴掌,脸颊顿时火辣辣地。 “阿娘!” “不准打我娘!” 小佩和小佑勇敢地扑过来。 小佩扯住宋芸珂的胳膊张嘴就咬,小佑攥紧拳头砸向宋芸珂的太阳穴。 宋芸珂被砸得天旋地转,翻倒下去。 “小孽畜!我跟你们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还击,车内一片混乱。 我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想把他们拉开。 马车突然剧烈摇晃,我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宋芸珂身上。 “阿娘!”小佩和小佑过来扶我,宋芸珂趁机箍着我的脖子。 “贱人!去死!” 我与她一起在地上翻滚,我只觉眼前发昏,身体猝然下坠。 我与宋芸珂竟滚落到车外去了,我俩狠狠摔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 第88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小佩和小佑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阿娘——” 马车还在往前冲,车夫拼命勒停马匹。 没等我爬起来,一群蒙面人追了上来。 他们叫嚣着: “找到那贱妇了!” “捉回去!” “怎么有两个人?” 我骇然失色,厉声道:“不是我!” 宋芸珂也撇清道:“是她!你们快捉她!” 我俩此时都披头散发,夜色中难以分辨面容,蒙面人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不管了,都带走!” 车夫不敢靠近,只在远处呐喊: “你们搞错了人了!有一位是我家夫人啊!” 小佩和小佑跳下马车要跑过来,我失声惊叫: “别过来!” 车夫手忙脚乱地把他俩拦下。 我喊道: “带他们走!” 蒙面人不耐烦地骂道: “闭嘴!” 他点了我与宋芸珂的昏睡穴,我登时全身发软,昏厥过去…… 混沌一片,耳边隐隐传来回音般的对话声。 只听一汉子粗声粗气问:“你看清楚,到底是哪个?” 一妇人回答:“认不出来,当时她戴着帷帽……” 另一男子又道:“我瞧这俩人长得有点像,是不是姐妹俩?” 汉子恨声道:“既然是姐妹俩,那就一块儿收拾了!” 我的灵台逐渐恢复清明,我费劲地睁开眼。 眼前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稍稍年长,材魁梧,脸色黧黑,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另一个是年轻小伙子。 女的我认得,正是白天与宋芸珂起争执、被她的人推倒的那个老嬷嬷! 原来如此!我瞬间醒悟。 宋芸珂得罪的那个妇人来寻仇了。 我瞪大眼眸,刚要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塞了一坨布。 我手脚被困,动弹不得。 此时,我身边的宋芸珂也醒了,她“呜呜”哀鸣着,扭动身躯挣扎。 刀疤汉子怒喝: “给老子老实点!敢欺负我家婆娘,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很快冷静下去,这帮人是冲宋芸珂来的,只需证明我与此事无关,便可脱身。 我用渴求的目光瞅着那老嬷嬷,一面摇头一面示意她看宋芸珂。 那老嬷嬷逐渐会意过来,她对刀疤汉子道: “胡香主,这女的似乎有话说。” 那胡香主瞪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看我,我朝他渴求地点头。 胡香主取掉我嘴里的布,问道:“你要说什么?” 我大口喘息,急切道: “这位壮士,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白天的事我也看到了,是我身边这位蛮不讲理,恃强凌弱欺负了尊夫人!” 胡香主冷声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眼神诚挚地看向老嬷嬷。 “这位老妈妈,你虽认不得对方的容貌,可你还记得她说话的声音吧?你分辨一下便知道了!” 胡香主问: “蔡妈妈,你记得吗?” 蔡妈妈迟疑一下,点点头。 胡香主也取下宋芸珂的布块,他吆喝道: “你!开口说句话!” 宋芸珂支支吾吾,她用矫揉造作的腔调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蔡妈妈支棱起耳朵听着,胡香主问她: “怎样?是哪个?” 蔡妈妈对宋芸珂道: “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宋芸珂装出哭腔: “真的不是我,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为何要捉我?” 她演得入木三分,叫人动容。 蔡妈妈犯难道: “这语气不太像白天那人……” 第89章 装得真像啊 我倒吸一口气,真是小瞧宋芸珂了!竟能如此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我气急道:“宋芸珂!你这卑鄙小人!明明是你闯下的祸!” 宋芸珂装模作样,眼泪汪汪道: “不是我,我不知道什么白天的事,你为何要冤枉我……” 她是铁了心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不再与她争辩,只冷冷道: “宋芸珂,人在做,天在看!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她反咬我一口: “你才是呢,分明是你连累了我!” 蔡妈妈与胡香主跑到一旁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那年轻小伙问我俩: “你们是姐妹吗?” 我不愿承认自己与宋芸珂是姐妹,我抿唇不语。 倒是宋芸珂,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儿,可怜巴巴地控诉道: “这位壮士眼光独到,我身边这个确实是我妹妹,她乃家中小娘所生,因嫉妒我嫁了个好婆家,竟背着我勾引我夫君,逼着他休妻,而今她犯了错,还要拉我做垫背的……” 我快气笑了,讥讽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夜游神,东岳大帝,都在一笔一笔记着你做过的事,你继续撒谎啊!” 宋芸珂噎了一下,讪讪道: “我……我才没有撒谎!” 小伙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 胡香主呵斥道: “闭嘴!吵吵吵,当这里是你们家啊?” 我与宋芸珂当即噤声。 胡香主粗豪道: “既然你们姐妹俩共事一夫,那就一起把账给算了!” 我本想说这样不公道,可这胡香主正在气头上,不好火上浇油,我只好沉默是金。 宋芸珂却坐不住了,她“据理力争”嘶喊道: “香主,我是冤枉的!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得罪了贵夫人,你们要算账就找她啊,岂能祸及无辜?” 她说完就开始嘤嘤假哭,仿佛有天大的冤情似的。 宋芸珂想把过错全栽我头上去,未料蔡妈妈突然插嘴: “我认出来了!白天的人是你?” 宋芸珂始料未及,她当即结巴起来: “不、不是、不是我啊……” 宋芸珂演绎了什么叫言多必失。 胡香主和蔡妈妈还要探究,宋芸珂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胡香主愣了愣,过去踢她一脚。 “你做什么?起来!” 宋芸珂紧闭双眸,纹丝不动。 好家伙,露出马脚后,她直接装晕蒙混过关。 我冷笑:“装得真像啊。” 胡香主和蔡妈妈弄不醒宋芸珂,最终他俩决定把我们先关押起来。 胡香主对我道: “我婆娘受了你们的窝囊气,此事不能就此了解!你家夫君不是什么王爷吗?让他拿银子来赎人!” 我暗道,能化财挡灾总归是好事,只是这回实在是无妄之灾。 他又问我:“那王爷身在何处?” 我回答他:“沐风馆。” 那香主修书一封,接着剪下我的一缕发丝夹在信笺里。 香主命小伙将我和宋芸珂带下去,关在房间内。 我恳求那小伙: “壮士,我不会逃跑的,能否请你先给我松绑?” 那小伙犹豫不决,我跟他保证: “你们在外看守着,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求你行行好吧,我手脚都麻了。” 小伙是个心肠软的,他叹了叹气,终究还是给我松了绑,我感谢不迭,目送他离开。 我揉了揉胳膊和腿,刚才从马车摔下,我全身都疼得慌, 宋芸珂这始作俑者还在装睡,我见了她就来气,要不是她,我现在早就跟孩子们美美入睡了。 我抚了抚自己被她打得红肿的脸,不经意看向我腰间挂着的香囊。 自从屡次遭陷害,我而今外出都会有所防范。 除了戴上慕容昊给我的暗器首饰,还会携带各种药粉。 第90章 痒了你就挠啊 对付宋芸珂这样的恶人,我无需心慈手软。 我解下那只装了痒痒粉的香囊,将里头的药粉撒进宋芸珂的衣襟里。 我从容自若地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静观其变。 随着药效发作,宋芸珂刚开始还强忍着,她眉心越皱越紧,开始按耐不住地在地上磨蹭。 我说着风凉话: “姐姐是不是身上痒了?痒了你就挠啊。” 宋芸珂猛然睁开眼,她憋得满脸赤红,蛄蛹着身子骂骂咧咧道: “你个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啊!好痒!” 她痛苦难耐,在地上不停翻滚。 我讥讽道: “没什么,让你试一试我调配的痒痒粉罢了,是不是有种被万蚁啃噬的感觉?” “你敢这么对我!”宋芸珂火冒三丈,她语气强硬地命令我:“快把绳子解开!解开啊!” 我淡定地支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她。 “姐姐,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你方才污蔑我的时候,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吗?” 宋芸珂像缺水的鱼儿一般在地上弹着,她招架不住地哀求: “我的好妹妹,是我错了!你快、快给我松绑!我快痒死了!” 她边哀求边往我脚边蹭,我一脚把她踢开,不屑笑道: “栽赃陷害我时怎么不叫我好妹妹?活该你痒死!” 宋芸珂在我面前根本装不下去,她嗷嗷骂道: “你这贱蹄子!小娼妇!我弄死你!” 我不为所动,又狠劲踹她一脚,门外的守卫低喝: “别吵了!安静点!” 宋芸珂向他们求救: “好汉救命啊!这贱妇弄得我身上痒死了!你们快救救我!我夫君有的是钱,我会重重谢你的!” 守卫漠不关心道: “痒不死人的,自己受着吧!” 宋芸珂还在大吼大叫,又是咒骂又是求饶。 我被她吵得烦了,随手扯烂她的衣裙,将破布塞进她嘴里。 宋芸珂哭天抢地:“啊啊……这是我的香云纱……呜呜……” 最后,她又痒又累,又气又恼,翻着白眼撅了过去。 这回是真晕倒了。 总算清净了,我身心俱疲,趴在案上稍事休息。 我迷迷糊糊想着,只盼慕容昊收到信儿,尽快派人来赎回我们。 宋芸珂真是个祸害,只要她在,我和孩子们就永无宁日。 我没敢睡着,只打了个小瞌睡,屋外有人呼喊道: “走水了!走水了!” 我霍然睁开眼,冲到门边呼叫: “请问是否走水了?” 外头数人慌乱地跑来跑去,本守在门外那人不知所踪。 我推了推门,被锁上了。 此路不通,我只好跑到窗边查看。 这房间位于二楼,底下是个池塘,不远处火光熊熊,数名奴仆提着木桶,张皇失措地跑到池边打水救火。 眼下乱作一团,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看向倒地不起的宋芸珂,她身上捆着的绳索正好派上用场。 我果断解开她的绳索,很好,长度堪堪够用。 我将绳索一端困在窗框上,另一端扔到一楼去。 趁底下无人,我顺着绳索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我刚爬到一半,一时手滑没抓稳绳索,身子“咻!”地疾速往下溜。 “哎……”我发出哀鸣,一屁股摔在地上,好在摔得不重。 我揉着屁股爬起来,刚要抬脚离开,身后陡然传来怒喝: “站住!” 第91章 本王认识你吗 我头皮发紧,对方吼道: “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急中生智,扭动手腕上的手镯,同时飞速转过身去。 一名守卫打扮的男子朝我快步走来,我对准他按下机关。 细小的银光激射而出,淬了麻药的毒针刺向他的脖颈。 男子因疼痛而顿住脚步,我撒腿便跑。 他追了我几步,砰然倒地。 我不熟路况,盲头苍蝇般乱窜,期间又遇上几名守卫,我都用毒针把他们放倒了。 手镯里一次只能放五根银针,我算了算,已经用完了! 接下来若再遇到敌人,就只能近身肉搏。 我拔下簪子,按下机关将其变成峨眉刺。 我将暗器握在手里,后背贴着墙根,缓慢地挪动前行。 走至一拐角处,我谨小慎微地探出半边脸窥探。 前方无人,快走! 我正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两只手猝然从后方伸来,我的嘴巴被捂住,同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扯力将我往后拽。 “呜……” 我惊骇失色,举起手里的峨眉刺就要扎向来者,一个熟悉的怀抱将我笼罩住。 这气息是……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魅惑的嗓音贴着我的耳畔传来。 “不愧是我家神勇的娘子,自己就能脱身。”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转过身去,慕容昊舒展双臂揽着我仔细端详,问道: “娘子可否受伤了?” 我没好气道: “全身都有伤,不过不致命。” 慕容昊眉心紧锁,寒声道: “放心,为夫替你讨回公道!” 慕容昊的兵马很快就将整座宅子包围,胡香主一伙被提溜到我们跟前来,他的妻女、蔡妈妈也都在场。 更深露重,我身上裹着慕容昊的披风,抱着个汤婆子坐于太师椅上。 慕容昊脸色冷峻,大马金刀地坐在我身旁。 胡香主愤然骂道: “你纵容妻子欺凌我的家人,还烧毁我的庄园,算什么英雄好汉!” 慕容昊眸色深沉,内里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他压抑着怒气道: “欺凌你家人的另有其人,你把本王的爱妻牵连进来,还敢索要赎金!你眼中可还有法度?” 慕容昊朝梁彬打了个响指。 梁彬下令: “带上来!” 几名侍卫将宋芸珂、蒋舟押解上来。 宋芸珂哆哆嗦嗦,哭哭啼啼,口中嚷着“王爷救我”。 蒋舟则是鼻青脸肿,鼻孔还渗着血。 胡香主的妻子怔愣地望向宋芸珂,她恍然大悟,失声惊叫道: “是她!今儿个是这妇人欺辱了我们!” 胡香主傻了眼。 蔡妈妈也捶胸顿足道:“都怪老奴老眼昏花啊……被这毒妇钻了空子!” 他们言三语四,吵吵嚷嚷地,梁彬怒喝: “住口!王爷面前,休得放肆!” 胡香主一众乖乖闭嘴,这回轮到宋芸珂不干了,她哀天叫地道: “王爷!宋芸瑶怎么就是您的爱妻了?我才是您明媒正娶的王妃啊!” 慕容昊微微眯起幽深的眼眸,他漫不经意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徐徐问道: “这是哪来的刁妇?本王认识你吗?” 第92章 胆大包天的刁妇 简单的两句话,把宋芸珂砸懵了。 她双唇嗫嚅: “你……你……你说什么……” 梁彬旋即领会慕容昊的用意,他严词厉色道: “大胆刁妇,竟敢冒充王妃!你可知罪?” 宋芸珂当场崩溃,膝行爬向慕容昊。 “王爷!你怎么可以不认我!你看清楚!是我啊!我是宋芸珂!” 梁彬抢上前来,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扔回去。 随后,两名侍卫用棍棒将宋芸珂叉在地上。 宋芸珂癫狂地哭嚎: “王爷!你好狠的心啊!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胡香主等人不知内情,都惊掉下巴,木木呆呆地望着他们。 慕容昊把手覆盖在我手背上,冷酷且决绝道: “本王的王妃知书达理,秉性纯良,岂是你这种张狂的泼妇可以冒充的?” 慕容昊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我心底有些发虚,但只要慕容昊不承认,这里又有谁会为宋芸珂作保? 宋芸珂求救无门,朝蒋舟叫唤道: “蒋舟!你说句话啊!你是哑巴吗?你快告诉他们,我才是楚王妃!” 蒋舟虚头巴脑地缩成一团,哪里敢开口? 慕容昊不耐烦道: “堵上她的嘴,吵得本王耳朵生疼。” 宋芸珂再度被塞上布块,她哀嚎挣扎,嘴角都渗血了。 那胡香主见状,只好磕头认错道: “王爷英明,是小人有眼无珠,被这毒妇戏耍了,还冒犯了王妃,还望王爷饶恕……” 慕容昊凛冽地笑了。 “你不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吗?” 胡香主屈辱道: “小人见妻女受辱,失了分寸,都怪小人鲁莽冒失,王爷要打要杀,小人甘愿受罚!还请王爷放过我的家人!” 我替他求情道: “王爷,胡香主也是关心则乱,他的宅子被毁,也算受了教训,要不就算了……” 慕容昊捏了捏我的手,语气放软道: “看在王妃为你求情的份上,本王便不再追究了。” 胡香主领着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叩谢。 “谢王爷开恩!” 慕容昊话锋一转,道: “至于这个冒名顶替的刁妇,就交由你们处置吧。” 胡香主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当即抱拳道: “王爷放心,小人定好好惩治这个胆大包天的刁妇!” 宋芸珂惊慌地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慕容昊牵着我潇洒离去,宋芸珂和蒋舟被人扔在原地。 回到沐风馆后,我累得沾床就睡。 在此醒来,已经是隔天的晌午时分。 我周身酸痛,穿衣裳时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龇牙咧嘴地披上外衣,同时在心里咒骂宋芸珂。 我白白遭了这趟罪,昨日给她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慕容昊带孩子们游玩去了,让我在客栈好生休养。 我用了午饭,好歹恢复了点力气。 慕容昊回来后告诉我: “那个胡香主确实有些血性,他把宋芸珂和蒋舟绑去县衙,他自己也投案自首了。” 我吃惊问道: “那岂不把王府也牵扯进来?” 慕容昊胸有成竹道: “知县已命人快马加鞭前往皇都查证,王府上下众口一词,称王妃一直在府中养病,从未外出,宋芸珂叫破嗓子也无法证明她的身份。” 我不禁问:“倘若无法印证她的身份,那会如何处置她?” 慕容昊轻蔑一笑。 “免不了牢狱之灾,她既然敢与我对着干,就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此刻终于见识到慕容昊的铁面无情,胆敢与他为敌,就算对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也绝不手软。 第93章 我早已没有父亲了 两天后,我们离开香洲,而宋芸珂和蒋舟被收监。 宋芸珂在狱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后来还是宋家那边收到风声。 宋子谦与叶氏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才把宋芸珂解救出来。 宋芸珂获救后不敢回王府,而是搬回宋家去了,慕容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外人都在传楚王夫妻离心,有说楚王另结新欢的,也有说王妃不守妇道的,一时众说纷纭。 很快,又到了一年一度举办秋季围猎的日子,这是皇家的重大庆典。 慕容昊要带上小佑参加,李赛儿、梁彬也会随行。 他们都出外了,我在庄子里闲来无事,不是看书就是调药。 这天,桃红给我递来拜帖。 “夫人,宋相国前来拜访。” 我不可置信地问: “宋相国?” 桃红小心斟酌道:“是的,他说……是夫人的父亲。” 慕容昊不在时,宋子谦就登门拜访,我总觉得来者不善。 桃红见我不吭声,只好又问: “请夫人示下,是否要请他入内?” 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罢了,他毕竟是我亲爹,总不好拒之门外。 “请他进中堂吧。” 我整理衣裙,前往中堂接待宋子谦。 宋子谦一身常服,身边还带了两个小厮。 我与他多年未见,他更显苍老了,须发早已花白。 我客套且疏离地向他行礼。 “相国大人远道而来,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宋子谦神色复杂地打量我,我招呼他坐下,让桃红看茶。 宋子谦略显局促,他喝了一口茶水后,徐徐开口道: “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已大致猜到他此次行的意图,定然与宋芸珂脱不了干系。 眼下宋芸珂与慕容昊几近决裂,宋家说不动慕容昊,只好从我这里下手。 我波澜不惊道: “多谢相国大人关心,过一天是一天吧。” 宋子谦语带愤懑道: “瑶儿,你非得与为父这般说话吗?而今你连叫我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吗?” 我淡漠地扫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 “大人,我随母姓,我早已没有父亲了。” 宋子谦神色微沉。 “为父知道你心中有许多冤屈,但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无论如何,咱都是一家人,万事都该以家族为重。” “一家人?”我怪笑,讥讽道: “我与母亲失踪七年,父亲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而今上门来叫我以家族为重?不觉得可笑吗?” 宋子谦的脸色更不好了。 “宋芸瑶,谁给你胆子与为父这样说话的?你别以为得了王爷的偏爱,便可目无尊长!” 我淡定地吩咐桃红。 “桃红,给宋大人续茶。” 宋子谦挥开桃红,单刀直入道: “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芸珂因你吃尽了苦头,她虽也有不对之处,可她毕竟是你的长姐,还是王爷的正室,你俩窝里斗,闹得两败俱伤,岂不是要吃外人笑话?” 我等着他往下说,宋子谦口沫横飞道: “我和你母亲劝过芸珂了,古有娥皇女英,姐妹俩共事一夫本就不稀奇,身为正妻就得有容人之量。既然王爷喜爱你,便把你抬为侧妃,你那俩孩子若是记在芸珂名下,日后就是王府的嫡子嫡女,该他们的一分不少。只要你们姐妹同心,服侍好王爷,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平静地拿着盖子撇去茶碗上的茶沫,轻呷一口,四平八稳地问道: “相国大人说完了?” 第94章 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宋子谦见我态度冷漠,他轻拍茶几。 “怎么?你不愿意?” 我反问: “我为何要愿意?” 宋子谦倏地站起来。 “芸瑶,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做个侧妃已是天大的恩赐,莫非你还想做正妃?” 反正在他眼中,我永远低人一等。 我也跟着站起来,不骄不躁道: “只要宋芸珂一日坐在正妃之位上,我就绝不嫁入王府!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过上与我儿时一样的日子!” 宋子谦被我戳到痛处,他锐气稍减。 “说到底你还是怪父亲,你不知道父亲的难处,为父也想保护你和你小娘的……” 他总有他的一套说辞,我根本没指望他会自省。 我冷声道: “相国大人的难处我都知晓,所以,也请相国大人体谅我的难处。” “你有什么难处?”宋子谦地吊高嗓子质问道: “你有王爷的宠爱,儿女双全,就连庆太妃也高看你,而今不过是屈居于你长姐之下,这也叫难处吗?你怎么不想想你长姐的处境?怎么不考虑家族的荣誉?你就光考量自己?” 说得好像我多么不识好歹似的,宋芸珂母女俩对我和母亲的迫害,他是只字不提。 我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别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白了就是你们舍不得楚王府这座靠山!你们不过是想利用我和孩子,帮宋芸珂挽回楚王!” 宋子谦怒吼: “是又如何!那是你的长姐!” 我高声反驳: “长姐又如何!我不是任由你们摆布的木偶!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宋芸珂对我做过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我和母亲孩子屡次糟她毒手!我与她不共戴天!” 宋子谦恼羞成怒,骂道: “巧言令色!牙尖嘴利!你还不如一辈子做个哑巴!” 他还敢提这一茬,我怒火更盛,狠拍桌子与他叫板。 “你强娶我娘为妾,毁掉她原本的好姻缘,却护不住她!连带我也被她们母女俩欺凌折辱!你枉为男人!” “你你你……”宋子谦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我时手都在发抖。 “你反了你!” 宋子谦扬起手就要扇我,我早有所料,侧身躲开。 宋子谦收势不及,往前踉跄几步,险些摔跤。 我讥讽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相国大人真是沉不住气。” “你这不孝女!”宋子谦怒不可遏道:“我本欲好言相劝,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我绑回去!” 外头进来几个粗使婆子,原来宋子谦有备而来,我若不从他便来强的。 我告诫他道: “此处是楚王的地界!不是你的相国府!” 宋子谦怒道: “你是我的女儿!我还管不得了?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他们朝我扑来,桃红要阻拦,被推倒在地上。 我被几个婆子架住,一婆子用沾了药粉的手帕捂住我的口鼻。 我独力难支,毫无招架之力,渐渐昏厥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隐隐听见吵闹声。 “让我进去!”一个熟悉的女声蛮横吼道。 这声音……宋芸珂? 我猝然惊醒。 门外还在闹着,另一女子战战兢兢答道: “二姑娘,使不得啊……主君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宋芸珂辱骂道: “贱婢,给我滚开!” 我坐直身子,眼前金星乱冒。 我捂着脑门环顾四周。 房内的陈设勾起了我的回忆,这里是我过去的闺房,叫芳华阁。 宋子谦真的把我带回宋府了! 思忖间,房外传来咻哒一声,似乎是挥舞鞭子的声响,紧接着是侍女的惨叫声。 “啊——” 砰! 宋芸珂踹开房门,她手里握着马鞭,杀气腾腾地走进屋内。 第95章 我若不愿意呢 她大步流星冲向床榻,却只看到掀开的被子。 “那贱货跑了!” 宋芸珂刚要转身寻找,我躲在屏风后看准机会,使劲将屏风撞倒。 哐当!一阵巨响。 屏风倒下,宋芸珂惊叫连连,被压在屏风里。 我一阵风似的跑到院子外,不顾一切地狂奔逃窜。 我知道自己跑不掉,但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把事情闹大! 侍女婆子们大吼大叫地来捉我,护院也提着棍子赶来。 “别过来!”我举起花盆掷向他们,把能掀翻的东西全砸了。 宋子谦与叶氏很快闻讯而至,宋子谦看着满地狼藉,怒吼: “住手!你在闹什么!” 我吼回去: “你擅自把我绑走,你说我闹什么?” 叶氏假惺惺道: “芸瑶,有话好好说,别再惹你父亲担心了……” 佛口蛇心的毒妇! 我没说话,把手里的花盆使劲扔在她脚下,花盆碎裂,瓦片泥巴飞溅,叶氏唬得往后倒退一步。 她捂着胸口,宋子谦气急骂道:“你疯了你!” 我不以为惧。 “知道我疯你还逼我!” 我身后,宋芸珂被两名侍女搀扶着出来,她哭诉道: “父亲!母亲!芸瑶推倒屏风砸我!” 叶氏忙上前安抚她: “哎哟!可怜见儿,没砸伤你吧?” “我身上好痛……”宋芸珂正要装可怜,宋子谦恼怒道: “谁让你来芳华阁的?不是让你别寻你妹妹晦气吗?” 宋芸珂的哭声戛然而止,叶氏搂着她,边拍她后背边帮腔道: “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过是要宣泄一下,你还忍心责怪她!” 宋子谦冷声一哼,他板着脸瞪我。 “给我乖乖回房间里去!” 他又命令护院们:“看好门户,不许闲杂人等进出芳华阁!” 两名粗使婆子要过来押解我,被我甩开。 “我自己会走!” 我刚走出几步,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 “主君,楚王殿下派人来了……” 我立时刹住脚步。 宋子谦皱眉问:“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楚王殿下呢?” “没见到楚王,是他身边的梁副将……说要,接三姑娘回去……” 宋芸珂一听,着急地扯住叶氏的袖子小声问道: “母亲,怎么办……” “没事,有爹爹和母亲在。”叶氏边说着,边朝我投来一记冰冷的眸光。 宋子谦对小厮道: “转告梁副将,三姑娘身体抱恙,要在家中好生调养,等病好了,咱家自会选个好日子,将她送回楚王手里。” 小厮跑去传话了。 宋子谦指着我道: “三丫头,今儿当着你嫡母和长姐面前,咱把话说清楚了。只要你心甘情愿做楚王的侧妃,以你长姐为尊,安分守己过日子,我和你嫡母都不会亏待你,钱财、地契、铺子……嫁妆都给你备好!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我愤愤不平地攥紧拳心,冷声问道: “我若不愿意呢?” 宋子谦当即怒火上扬。 “那你一辈子都别想踏出这个家门!” 叶氏适时插嘴道: “芸瑶,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可楚王正妃之位若易主,你连侧妃都不一定能当上,如今的安排已是万全之策。” 第96章 区区一个庶女 我讥讽一笑。 “叶娘子治理后院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看来是准备对你女儿倾囊相授,把你当初对付我娘的招数都用在我身上了。” 叶氏被我扒了遮羞布,她嘴角抽搐,笑容僵硬。 宋芸珂气不过,要为她母亲出头。 “宋芸瑶!你区区一个庶女,敢这般与我母亲说话!你就是欠教训!” 宋子谦喝止: “好了别吵了!都给我回房间去!” 宋芸珂还想说什么:“父亲,明明是她……” 宋子谦对她怒目以对。 “你但凡自己争点气,也不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宋芸珂哑口无言,被叶氏拽走了,我也回到芳华阁。 我知道自己没得选,宋家为了帮宋芸珂固宠,定要将我与她串在同一根绳子上。 不管我如何抵抗,他们也会把我强行绑上花轿。 而今宋家按兵不动,大概是还未与慕容昊谈妥。 宋家开出的条件显而易见,就是慕容昊必须重新接纳宋芸珂,而我是作为买一送一的。 可我绝不要屈于宋芸珂之下! 这不仅是为了自尊,还是为了我与孩子的安危。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沉思良久,直到天色渐暗,侍女们点燃烛火和灯笼。 一名脸圆圆的侍女提着食盒进来道: “三姑娘,奴婢给您送晚饭来了。” 她把饭菜逐一取出,摆放在食案上,我防备地盯着那些菜肴。 圆脸侍女机敏地环视周遭,她压低声音道: “娘子别怕,奴婢用银针验过了,饭菜里没有毒。” 我倍感诧异地看她,圆脸侍女取出一封信笺交给我。 “奴婢叫雪鹃,这是王爷命奴婢交给娘子的。” 我惊喜交加,这侍女是慕容昊的人?想不到宋府也有他的眼线。 我收下信,雪鹃退了出去。 信中字迹确实出自慕容昊之手,他让我别慌,先顺着宋家的心意,他随后再找时机救我。 看完后我就把信烧了。 到底还是慕容昊足智多谋,我一看到宋家那群人的丑恶嘴脸就气昏了头,根本无法静不下心来与他们斗智斗勇。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吵也不闹,每日安静待在芳华阁,宋芸珂也没再来找我麻烦。 这期间雪鹃给我送了几次信。 慕容昊说他都拟好章程了,但并未将详情透露。 我的安分让宋子谦放松了警惕,这日,他竟叫上一大家子到他院子里用晚饭,我也在受邀之列。 席上除了宋芸珂母女,还有宋家的嫡长子宋锦樘。 宋锦樘今年还不到三十,刚考得举人,在御史台做主簿。 宋锦樘身旁坐着他的妻子方氏,乳母抱着他俩一岁的女儿在旁逗着。 我瞧宋锦樘卧蚕乌青,面部浮肿,脸色潮红,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模样。 听说他房中只有方氏,平日也鲜少寻花问柳,不知怎么年纪轻轻就如此精神萎靡。 不过算了,这与我无关。 酒过三巡,宋子谦趁着酒兴,豪迈道: “过些日子便是为父五十岁寿辰,夫人去库房挑几匹尺头,给芸瑶做几身衣裳,再给她打一副新的头面吧,还有出嫁的衣裳也得做了……” 第97章 大少爷这事儿 叶氏与宋芸珂皆面色微变。 宋芸珂是藏不住心事的,用恨不得把我撕碎的眸色死死剜着我。 叶氏的眼底掠过不忿,不过很快又恢复成笑面虎的模样。 她假笑道:“任凭主君做主,对了,届时在家里搭台,邀请戏班子来唱戏吧?” “好好……务必办得热热闹闹的。”宋子谦又对我道: “芸瑶,缺什么尽管与你母亲说。” 叶氏附和:“是啊,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我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演什么家和万事兴的戏码,他们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 我搁下筷子站起来道: “我先行告退了,大家慢用。” 宋子谦喊住我: “长辈们还在呢,你急着上哪去?” 跟他多说无益,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子谦在我背后吼了几句,叶氏装出贤妻良母的姿态,让他消气。 雪鹃陪着我往外走,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博得叶氏的信任,而今她成了我的贴身侍女。 我走出院子,才发现一旁就是我母亲过去住过的住所,名字已从“撷芳居”变为“翠林苑”。 我问雪鹃: “如今谁住这个院子?” 雪鹃回答: “现在改成大少爷的书斋了,大少爷平日看书太晚,不想惊扰少夫人,就会在此留宿。” 我站在月洞门前张望,一株桂花树静谧地屹立在庭院一角。 我想起来了,母亲告诉过我,我出生时她亲自用糯米酿了一罐黄酒,就埋在那桂花树下,本打算用来做我的陪嫁,这种酒也叫“女儿红”。 不知道那酒还在不在。 正巧院墙角落里摆着锄头,我心血来潮,悄悄吩咐雪鹃: “那树下有我母亲酿的女儿红,你替我把风,我去挖出来。” 雪鹃点头,我疾步跑进翠林苑,扛起锄头就开挖。 我挖了三个坑,终于找到那罐在泥土里躺了二十四年的黄酒。 我费劲地把黄酒搬出来。 我满头大汗,浑身泥泞,但心中无比喜悦。 我将黄酒放在一旁,用锄头将土推回坑里填平。 正忙着,雪鹃十万火急地跑来。 “娘子,大少爷来了!” 我抱着黄酒就要撤退,雪鹃扯住我: “来不及了,先躲起来。” 我俩蹲在假山后暂时藏匿。 须臾之后,只听一阵脚步声,宋锦樘醉醺醺地,被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厮搀扶进来。 “少爷,您小心脚下……”小厮扶着他往台阶上走。 宋锦樘痴笑着,冷不防凑在小厮嘴上亲了一记。 我心底一跳,目瞪口呆。 那小厮不闪不躲,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墨竹……你身上好香。”宋锦樘唤着小厮的名字,像狗似的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还将手伸进他衣襟内。 “少爷,进去再说……”墨竹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两人勾肩搭背进了房间,把门掩上。 不久,房内就传来阵阵暧昧不明的喘息声。 傻子都知道他俩怎么回事。 我大气也不敢喘,和雪鹃猫着腰溜出翠林苑。 我俩脚下生风,不敢多作停留。 直至回到芳华阁的房间,我才问出心中疑问。 “大少爷这事儿,其他人都知晓吗?” 第98章 天天跟着她夫君杀猪 雪鹃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少夫人和叶娘子都知道,大少爷的近身奴仆也知情,除了方才那个,大少在外头也有几个相好。” “主君呢?” 雪鹃摇头。 “主君不知情。” 我猜是叶氏替宋锦樘瞒着宋子谦的,倘若宋子谦得知自己寄予厚望的独子有龙阳之好,不得气得吐血三升? 好男风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是委屈了方氏。 难怪适才在席上见她闷闷不乐地,与宋锦樘也不甚亲近。 我叹气道: “真是造孽……” 人各有命,我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我将母亲酿的女儿红藏好,当做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光明正大地带着这份嫁妆出嫁。 十天后,宋子谦五十岁生辰当日,宋家大摆筵席,宴请宾客。 宋子谦与宋锦樘忙前忙后招待客人,女眷们都围在内院听曲看戏。 请来唱曲儿的戏班子在京中颇负盛名。 台上正在演《墙头马上》,这是宋芸珂点的。 我对这种风花雪月的戏码兴致不高,我素来只爱看《杨门女将》、《梁红玉》等。 宋芸珂正坐在最前排,看得津津有味,她的侍女四喜快步走到她身旁,伏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宋芸珂闻言,谨慎地四下环顾。 我忙挪开眼,装出认真看戏的样子。 我眼角余光扫去,就见宋芸珂给四喜回了句话,四喜点点头,悄然走开了。 她俩在搞什么勾当?我不禁多留了个心眼。 看完戏后,宾客都入席了。 男女宾客分院而坐,我与宋芸珂及一众堂姐妹坐一桌。 那些姐妹,大都是都是捧高踩低的犀利眼。 最近虽传言宋芸珂与慕容昊不和睦,但大伙儿还是乐意逢迎她。 一堂姐道: “芸珂妹妹,楚王殿下前阵子救灾有功,皇上在群臣面前大加赞赏,还给他赏赐了番邦进贡的珍宝呢。” 其余姐妹纷纷附和: “王妃就是旺夫益子的命,自打她嫁进楚王府,王爷便屡获奇功,深得圣宠。” “是啊,王妃还为王爷诞下世子,日后承欢膝下,有享不尽的福气呢……” 这些阿谀奉承的话让宋芸珂舒坦极了,她眉宇间尽是得意,佯装谦逊道: “哪里哪里,都是托了大家的福。” 我置身事外,只顾默默吃菜。 她们爱给宋芸珂溜须拍马也罢了,偏偏有几个不嫌事儿大的把矛头对准我。 某堂妹故意问道: “芸瑶妹妹,前些年怎么总没见到你?” “是啊……久违了。”我答得避重就轻。 另一堂姐怪里怪气笑道: “哎呦,你不知道吗?芸瑶嫁给个屠户,天天跟着她夫君杀猪呢。” 堂妹惊讶道:“屠户?不是吧?” 其余姐妹马上捂着嘴,做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谣言委实离谱。 我当即否认: “我从未嫁人,不知姐姐从哪听来的信儿。” 那堂姐故作诧异。 “是么?那兴许是我搞错了……” 什么屠户都说出来了,定然是宋芸珂授意她说的。 我没给她面子,假笑道: “不确定之事,还请姐姐不要说得如此言之凿凿,不知道的,还当姐姐是有意编排我呢。” 那堂姐未料遭我如此凌厉的反击。 她当即垮下脸去,讪笑道: “芸瑶妹妹,我也是不知者不罪……想不到你治好嗓子后,嘴皮子变得如此伶俐呢。” 第99章 帮她们抖搂出去 我也笑了。 “事关女儿家的名节,我澄清一下也算嘴皮子伶俐?” 宋芸珂见堂姐败下阵来,立即出言相助: “三妹妹,姐妹们也是关心你,你这个岁数还未出嫁,也不怪旁人猜度。” 她此话一出,又引得众姐妹窃窃私语。 “她真的还没嫁人啊?” “她该有二十好几了吧……” “这把年纪了,还嫁得出去吗?” 宋芸珂居然拿我的婚事做文章,我无法如常人那般嫁人生子,还不是拜她所赐? 她自己破事儿一堆,怎么有脸奚落我? 我捏着酒杯的手逐渐收紧,宋芸珂冲我挑衅一笑,她看准了我不会当着众人面前发作,还继续火上浇油。 “哎呦,你们别取笑芸瑶了,她也挺苦恼的,要不大家帮忙打听一下,哪家有鳏夫,或是想娶妾室的,只要是人品好的,不问富贵与否,咱家都不嫌弃的。多贴一点嫁妆把云瑶嫁过去,也算是替我父母了结了一桩心事。” 她说完,兀自咯咯坏笑起来。 堂姐妹们也跟着逗笑取乐,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道: “就是纳小妾,人家也想选个年轻貌美的啊……” “哎……人老珠黄,看来只能做填房了。” “对了,我家大伯去年丧偶,正好可以跟芸瑶妹妹凑成一对儿。” “你大伯?今年快五十了吧?” “怕什么?岁数大的会疼人,呵呵呵……” 她们越说越过火,真当我是软柿子吗? 我先前让梁彬替我搜罗宋家的秘闻,旁系亲戚的情况我也知晓一些。 谁家里都没几桩不想为外人所知的丑事,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没想拿别人的家事开涮。 如今看来,我不必对她们嘴下留情了。 我咚地一声搁下酒杯。 现场安静片刻。 我深呼吸一口气,环视全场,率先拿那个让我跟她大伯凑对儿的堂姐祭旗。 我佯装担忧地问: “姐姐,听说你家夫君前阵子为了个歌伎,与人争风吃醋,把人家胳膊都打折了,后来怎样了?赔了多少钱?” 堂姐被我当众揭伤疤,她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席上的姐妹都八卦地瞪大眼,洗耳恭听。 我摇头道: “你家夫君每回去见那歌伎,都为她豪掷千金,姐姐你可得当心些,别被外头的狐媚子把你的家当都勾走了。” 堂姐好面子,她牵强笑道: “妹妹多虑了,那点钱对我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我给她致命一击: “是吗?那堂姐夫怎么去地下钱庄借钱?还抵押了你的嫁妆,啊……你应该知晓的吧?” 堂姐装不下去了,她震惊不已,腾地站起来。 “什么?那泼皮竟敢……” 她怒冲冲地跑出门外,其余姐妹眼都看直了。 我又转向其余的碎嘴婆娘们。 “妹妹,听说你连生了三个女儿,婆母镇日逼你喝生子汤,喝到你都吐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别乱吃偏方,免得搞坏身子,不如给你夫君多纳几房年轻貌美的小妾,让她们替你生吧。” 那位堂妹羞恼交加,刚要否认,我继续大杀四方。 “哦……还有这位堂姐,听闻你家几个叔伯闹分家,你们只能分到个破烂院子?哎……你公爹也太偏心了,不过也难怪,谁让你夫君不争气,至今连个乡试也没考过。” 方才取笑我的人,窘迫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在心里冷哼,既然她们挑事儿在先,我不介意帮她们抖搂出去。 最后,我目光幽幽地看向宋芸珂。 第100章 有逃犯潜入府中 她知道我要揭她的短,没等我开口,她就抢先道: “闭嘴!你想说什么?” 我用无辜的口吻道: “长姐,你怕什么?你又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吧?” 宋芸珂还在嘴硬: “我、我当然没有……” 我笑得人畜无害。 “长姐确实是有福气的,你家小世子,是在王爷出征后怀上的吧?” 宋芸珂一时没听懂,直到她身旁的人提醒。 “怎能是出征后怀上的……” “这岂不是乱了套?” 她顿时醒悟,气得舌头都捋不直。 “宋芸瑶,你……你给我仔细些说话……” 我装傻道: “哦,是我记错了,长姐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一般见识的吧?” 宋芸珂憋得满脸通红,正好此时四喜过来了。 宋芸珂见到她后似乎想起什么来,她借机道: “我要去更衣,失陪了。” 众姐妹起身行礼目送她离去。 我都懒得站起来,屁股刚起来一点,敷衍地朝她点点头就坐回去了。 宋芸珂走后席上众人都安静了,再没人敢招惹我。 宋芸珂走后不久,一老嬷嬷快步而来,她附在叶氏耳边说了几句话,叶氏眼中精光乍现。 她即刻过来寻宋芸珂。 “芸珂呢?” 众姐妹说她更衣去了,叶氏一面防备地斜睨着我一面吩咐下人。 “还愣着作甚?快去找二姑娘!” 一堂妹问她发生何事了,叶氏含糊其辞: “呵呵……没什么……” 然而下一刻,一位大嘴巴的伯娘就跑进来道: “哎呦,不得了!楚王殿下和魏国公亲自来了!” 原来是慕容昊来了! 我顿悟,难怪叶氏神秘兮兮地,原来是要防着我。 叶氏恶狠狠地瞪那伯娘,伯娘浑然不觉,还过来拉我。 “芸珂,你家王爷来接你了,你快去啊……” 我愣住,旁人笑道: “二伯娘,这是三姑娘芸瑶,不是芸珂。” 二伯娘惊讶地松开我,赔礼道: “哎呀!老糊涂了,真是对不住……” 叶氏脸上的假笑都要挂不住了,她言归正传道: “大家莫见怪,继续吃酒啊,王爷那边有主君招待呢……” 末了她又与我道: “芸瑶,你先行回房歇息吧。” 要支开我?我偏不如她所愿。 我学着她假笑的样儿道: “母亲,我不累,我还想与姐妹们闲聊几句呢。” 叶氏银牙暗咬,又不好当众撵我。 我与她之间暗潮涌动,我俩正无声对峙着,院子外闹哄哄地。 叶氏只好撇下我前去查看。 我与众女眷也站在门边张望。 忽见宋子谦引着慕容昊进来,他们身后是魏国公“顾千衡”,顾千衡与慕容昊年龄相仿,长着一副白净的娃娃脸。 别看他嬉皮笑脸的,顾千衡乃皇城司使,专事各类悬案难案。 两人身后皆是一身戎装的士兵。 宾客们哪里见过这般架势?都议论纷纷。 叶氏忙上前见礼,她无措地问宋子谦: “主君,这是怎么了……” 宋子谦脸色凝重道: “魏国公说收到线报,有逃犯潜入府中……” 第101章 你还敢喊冤 此话一出,女眷们沸反盈天。 “逃犯?不是吧?” “好吓人啊……” 顾千衡向前一步,平伸出两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诸位稍安勿躁,相国府已被包围,那逃犯插翅难飞!诸位只要留在原地,待我们将逃犯缉拿归案,便可安枕无忧了。” 他说话时,慕容昊隔着人群朝我投来一睐。 我偏了偏脑袋,又冲他眨眼。 我的意思是“你在搞什么?是你们设的圈套吗?” 慕容昊也朝我调皮地眨了眨眼,唇边荡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宋子谦等人还在商议逃犯之事,无人在意我与慕容昊之间的眉眼官司。 顾千衡下令道: “角角落落都务必仔细搜查!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人!” 好好的寿宴被搅和了,宋子谦和叶氏都不大情愿,却不得不从。 顾千衡的人马即刻散开。 宋子谦见宋芸珂不在,不由得低声询问叶氏:“怎么不见芸珂?” “她更衣去了……” 宋子谦不悦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她找回来!” 叶氏让身边的嬷嬷出去,却被顾千衡的手下拦下。 顾千衡笑眯眯道: “相国大人,相国夫人,本使适才说得很清楚了,请留在原地,切勿惊动逃犯。” 叶氏只好向慕容昊求助: “楚王殿下,芸珂久久未归,我们也是担心她的安危,麻烦你让魏国公通融一下……” 慕容昊淡漠道: “岳母既然担心,就莫给魏国公添忧,尽快抓捕到逃犯,她便可脱险。” 女眷们在屋里低声密谈,男宾们也挤在院门外围观。 我总觉得有好戏看,不动声色地挤到视野良好的窗户去。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一副尉入内抱拳禀报道: “回禀楚王殿下,魏国公,嫌犯已抓获!” 顾千衡不再吊儿郎当,他神色肃穆。 “押上来!” 门外一阵骚动,就见四名士兵押着一男两女进来,前头的两人皆蓬头跣足,只着中衣。 男的衣襟打开,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明眼人一看就晓得他干了什么勾当。 待看清三人的面容后,围观者哗然。 女的是宋芸珂、四喜,男的竟是,蒋舟? 宾客们如热油下锅一般炸开了。 “老天啊!” “这不是楚王妃吗?” 宋子谦和叶氏瞠目结舌,两人都惊得几乎眼珠掉地。 慕容昊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迈前一步,质问道: “宋芸珂,你到底做了什么!” 宋芸珂痛哭流涕,高声疾呼: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宋子谦气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喷火般,他气得嗓音都哑了。 “你还敢喊冤!” 叶氏旋即也跟着求情: “主君!珂儿一定是被贼人陷害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顾千衡问那副尉: “这两人是在何处抓获的?” 副尉字字铿锵道: “嫌犯乔装打扮,混在戏班里潜入相国府,后与这妇人躲在宋氏祠堂的供桌后,行苟且之事,门外还有侍女看守,皆被属下当场抓获!” 偷情都偷到祠堂去了,简直骇人听闻。 我福至心灵,原来之前四喜过来与宋芸珂通风报信,就是为了帮她约见蒋舟。 捉贼要拿赃,捉奸要拿双。 如今铁证如山,宋芸珂哭得再大声也不顶用。 宋子谦听完后暴跳如雷,他一个箭步上去,兜头扇了宋芸珂一巴掌。 第102章 不配做我宋家的女儿 “孽障!你这孽障!” 宋芸珂被打飞出去,撞向旁边的石桌,顿时头破血流。 叶氏尖叫: “珂儿!” 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搀扶宋芸珂,宋芸珂朝慕容昊爬去。 “王爷!王爷您要相信我啊!” 慕容昊痛苦道: “证据确凿,你叫本王如何信你!” 我瞄到慕容昊分明快忍不住笑了,还得挤出一副被背叛的伤心表情。 宋芸珂反咬蒋舟道: “是啊!是他强迫我的啊!” 蒋舟连忙摇头道: “我没有!是王妃勾引我的……” 宋子谦气不过,又去踹蒋舟。 “我打死你个畜生!” 众人拉架的拉架,闪躲的闪躲。 “相国大人,请别伤害嫌犯……” 顾千衡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全然没有阻拦的意思。 院子里鸡飞狗跳,比唱大戏还热闹。 最终还是慕容昊出来主持大局。 “都住手!将三名涉案嫌犯押回皇城司,待审问后再做定夺吧!” 叶氏一听他们要带走宋芸珂,连忙求情。 “魏国公,小女与此案无关啊!” 顾千衡毫不退让道: “楚王妃与嫌犯关系匪浅,需仔细盘问,相国夫人放心,本使定会秉公办案,绝不屈打成招。” 宋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芸珂被押走。 慕容昊也跟着顾千衡走了,寿宴最终以闹剧收场,宋家颜面扫地。 宋子谦厚着老脸皮,边赔礼边送宾客离开,人走茶凉。 看着满院子的残羹剩菜,宋子谦再也无法忍耐,狠狠掴了叶氏一耳光。 啪! 一声脆响,叶氏脖子歪向一边。 宋锦樘吓得六神无主,却只能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我跟嫂子方氏把自己当做鹌鹑,缩在角落不吱声。 我脸上装着顺从模样,心底早已无比痛苦。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都是叶氏母女该受的报应! 宋子谦骂得口沫横飞: “瞧你养的好女儿!我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叶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宋子谦,仿佛在质问他“你居然敢打我?” 宋子谦登阁拜相,位极人臣,多亏叶氏的娘家提携。 可他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哪里还会念那些旧情? 他脸红脖子粗,牙齿咯咯作响,指着叶氏恨声道: “你教女无方,自芸珂懂事起,每每惹出祸事,你都替她遮瞒,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狂悖无道!眼下把我整个家族都牵连进去,我不找你算账我找谁!” 叶氏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被宋子谦殴打羞辱,她竟没跟对方撕破脸皮。 她扶了扶头上歪掉的金钗,低眉顺眼道: “主君莫动气,还是先想办法帮芸珂脱困吧,看王爷今日的言语,他是绝不会对咱施以援手的。” 她边说边悄悄朝我投来毒蛇一般阴险的眸光。 搞得好像是我害了她的宝贝女儿似的。 我目光炯炯,直勾勾地回视她,我用眼神回应她。 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宋芸珂有今日,全是你一手造就的! 宋子谦冷哼着挥了挥袖子。 “她闹出这等丑事,就等着楚王的休书吧!” 叶氏咬了咬唇。 “主君这是要把芸珂当弃子吗?” 宋子谦陡然又高声骂道: “是她自己弃了自己!这荒淫无度的贱妇,不配做我宋家的女儿!” 第103章 看在彦儿的份上 叶氏装可怜道: “主君,芸珂是你的嫡女,你真的忍心不管她吗?” 宋子谦无情道: “我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锦樘还有大好前程!难道要被这贱妇拖累吗?” 叶氏彻底演不下去了,她讥讽道: “哦,妾身差点忘了,主君还有个狐媚魇道的庶女呢,靠着这个庶女,主君定能将楚王笼络好,哪里还用得着芸珂?” 可真会搬弄是非。 我冷笑,不冷不热道: “我再如何狐媚魇道,也没跑去祠堂偷人。” 叶氏目光如刀般剜着我,宋子谦喝止道: “芸瑶,你少说几句,你们都下去吧!” 没好戏看了,我失望地回到芳华阁。 宋子谦嘴上说不管宋芸珂,但毕竟休戚与共,此事不处置好,言官也不会放过他。 接下来的数日,他与叶氏为了宋芸珂的事四处奔走。 后来宋芸珂终于脱罪,可蒋舟和四喜就没这般走运了。 蒋舟被安了个罪名,刺配沧州,四喜则是在狱中离奇暴毙。 我猜是她知晓太多宋芸珂的秘密,被叶氏灭了口。 宋芸珂归家当日,慕容昊当即命人将休书送了过来。 宋芸珂撕毁休书,撒泼打滚: “他不能这般对我!我是他的正妃!我为他生下了嫡长子!” 宋子谦忍无可忍,又一掌将她扇倒。 “闭嘴!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此时我正躲在屏风后头窥视,叶氏为了宋芸珂的事心力交瘁,顾不上我,我趁他们不留神,与雪鹃偷溜出来了。 满脸憔悴的叶氏悲痛欲绝地过去扶宋芸珂,宋子谦怒吼: “不许扶她!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老子当年就该掐死你!” 宋芸珂嚎哭不止。 “爹爹,你去找王爷求求情……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他看在彦儿的份上,他不能休了我啊……” 宋子谦怒极反笑。 “好啊,你还有脸提彦儿?你真当我们都被你瞒在鼓里吗?” 宋芸珂和叶氏皆面露惊愕,宋子谦吩咐小厮。 “去!把稳婆带过来!” 少顷,小厮引着个瘦小的老婆子入内,宋芸珂和叶氏吓得险些没站稳。 宋子谦冲稳婆道:“说!当年是怎么回事?” 那稳婆趴跪在地上,事无巨细地交代道: “回大人,七年前,叶娘子交代我买来个男婴,假装是王妃所生的,事后叶娘子给了我和大夫每人五十两银子,让我们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来……那大夫前些年意外身亡了,老身害怕,便躲了起来,后来楚王命人找到老身,老身为保命,便将实情告知了王爷……” 宋芸珂面无人色,翻着白眼摔倒,这回她是真怕了。 稳婆被带下去,宋子谦负手而立,严词厉色道: “你们母女俩那点鬼蜮伎俩,真以为能瞒天过海?王爷早已知晓一切!那蒋舟就是王爷用来引你上钩的诱饵!你这无知的蠢妇!王爷没把彦儿的事公之于众,已是给你留了脸面!” 叶氏扑通一声跪下,泪涟涟道: “主君,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这些主意全是妾身出的,你就别责怪女儿了!” 虎毒不食子,叶氏对亲女儿确实是真心袒护的。 宋子谦额头青筋暴起,双目猩红骂道: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你做过多少腌臜事!我日后再与你算账!” 第104章 我太想你了 叶氏恐惧又不忿,抱着宋芸珂瑟瑟发抖。 宋子谦居高临下地俯视宋芸珂。 “宋家和京城再无你的容身之处,冬至过后,我会送你到平溪镇的玉马庵去,以后你就出家为尼,与青灯古佛相伴吧!”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宋芸珂晕了又醒,醒了又要晕。 她哭得更凶了,口水鼻涕横飞。 “不要!我不要出家!我不要做姑子!” 宋子谦不容置喙道: “由不得你!这也是王爷的意思,你若不从,你干过的那些丑事都会被传扬出去!” 宋芸珂知道求宋子谦无用,又转为去求叶氏。 “娘!我不要去玉马庵!你帮帮我啊!” 叶氏搂着她,边哭边抚慰道: “珂儿,你听话,先去避避风头……这也是权宜之计啊……” 宋芸珂满怀希望地问:“以后你们会接我回来吗?” 叶氏答得模棱两可。 “得看形势如何……” 宋芸珂又闹了起来。 “我不要一辈子都做姑子啊!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接我回来!” 叶氏回答着: “好好好……” 宋子谦威胁道: “你若是在玉马庵里还不安分,再闯下什么祸事,为父就让你死在那里!” 宋芸珂抹着泪控诉道: “爹爹,你为何对我这般狠心!你以前明明很疼爱我的!是不是因为宋芸瑶那个贱人?” 宋子谦再度被她挑起怒火。 “你自己造的孽跟芸瑶有何关系!你休再提她!” 叶氏见宋子谦又要大发雷霆,她忙不迭扶宋芸珂离开。 “别再惹你爹爹生气了,娘带你回房休息……” 宋子谦随后也气呼呼地走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房间。 宋芸珂被送去玉马庵,那里都是慕容昊的耳目,倒也不怕她再作怪。 只是叶氏并非省油的灯,她定会想方设法帮宋芸珂脱困。 我嘟哝: “真是不好对付。” 不过,宋芸珂被休了,不知道慕容昊下一步要作何打算。 他说会尽快娶我,可我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我与他,到底还是不相配。 我心事重重地躺回榻上。 是夜—— 笃笃笃……窗户被敲响,我睡眼朦胧地翻过身去。 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芸瑶……” 我鲤鱼打挺一般弹起,以为自己听错。 “王爷?” “是我。” 我鞋子都没穿好,飞扑过去打开窗户。 一身夜行服的慕容昊,翻身一跃而进,我飞快合上窗户。 “你怎么……” 我正欲开口,就被拖进怀里亲得天昏地暗。 宋芸珂今日刚接到休书,他就跑来找我,我内心矛盾得很。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挣脱他的怀抱。 我一面拿袖子擦嘴一面压低嗓音责怪: “你要死了!这是作甚!” 慕容昊不害臊道: “娘子,我太想你了,想得我茶饭不思,睡不安宁。” 他时常把情话挂在嘴边,我都习以为常了,我催促道: “你找我什么事?就不能让雪鹃递个信儿吗?” 慕容昊握着我的手亲吻,呢喃道: “自是有事,但也想见你……” 我不安问道: “什么事?与宋芸珂有关吗?” 慕容昊摇头。 “不是,宋芸珂的事,我与你父亲已谈妥,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玉马庵,我便既往不咎……” 我屏住气等着他往下说。 慕容昊踯躅片刻,方重新开口: “宫中突发时疫,许多宫人嫔妃都染病了。” 第105章 便可坐享其成吗 闻言后,我呼吸一滞,屏住气问: “我娘和孩子……” 慕容昊赶忙扶住我肩膀,补上一句: “你放心,赵娘子和孩子们都没事,我已将孩子接回映泉山庄,赵娘子不愿离开,要留下照看祖母。” 虽说如此,我仍心慌意乱。 “是什么疫病?发病多久了?” 我接连发问。 慕容昊原原本本地告知我: “半个月前,荣贵妃宫中一名宫女突发高热,烧了三天都不退烧,眼看快不行了,荣贵妃将其遣送出宫。宫女所用之物全部焚毁,五天后,德妃的景和宫里,几名内监开始发热咳嗽,大王子也染病了,眼下长信宫、长乐宫……都出现瘟疫。祖母两天前开始咳嗽,我也是昨日才收到信儿。” 我焦虑道: “太妃无碍吧?” “赵娘子每日都给她煮药膳调理,目前并无大碍。只是其他宫里已有宫人病故,几位嫔妃皆已搬离,皇上也住在勤政殿,太医院正在调配药方。” 我始终放心不下母亲。 “我母亲留在宫里会不会有事……” 慕容昊敬佩道: “赵娘子自有分寸,前些天她便让内侍在永宁宫煮米醋,又让大家喝淡豆豉汤,永宁宫目前只有祖母有些许咳嗽,其余人暂且康健。” 我这才卸下心头大石。 慕容昊还想搂着我温存,我却没心思。 “好端端地怎么会发疫病……而且还是从荣贵妃宫里开始的,总觉得不寻常……” “这些无需你我忧虑,自有御医们解决。”慕容昊贴着我的耳畔道: “碍眼的人都解决了,我会尽快向圣上奏请,求娶你为妻……” 我垂首不语,慕容昊看出我有心事,问道: “怎么了?” 我有资格做你的正妃吗? 我还是没勇气开口问他。 他为扫平障碍,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想如此不识好歹。 我言不由衷道:“没别的事的话,你先走吧……” “娘子为何急着赶我走?你都不想我吗?” 慕容昊像只大猫似的用脑袋拱我。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 “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你也不害臊。” “这叫夫妻之间的情趣,害臊啥?” 我打岔道:“你快回去陪小佩和小佑。” “他俩早睡下了,有梁彬看着呢。” 慕容昊推着我就往床榻上走,我低叫: “别闹了!你快走!” “我不……” 房门外猝不及防传来雪鹃的呼叫: “你们做什么!不能进去!三姑娘……” 雪鹃的声音陡然停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凛,谁来了? 我忙心虚地推着慕容昊往书柜后方去。 “你别出来!” 慕容昊不大乐意地躲了进去。 他刚藏身好,房门就“砰”地一声,被粗鲁地撞开。 我披上外衣,撩起帘子走到偏厅,为首的是神色阴毒的宋芸珂,她身后跟着三名粗野的汉子,看着不像是宋府的奴仆。 这阵势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我警觉地拢了拢衣襟,淡定问道。 “长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宋芸珂狞笑道: “宋芸瑶,你很得意是吗?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以为这样便可坐享其成吗?没门!” 第106章 我问你最后一次 毒蛇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毒。 真是可悲又可恨,如今我见了宋芸珂,心中只剩不齿和鄙夷。 我摇头叹息。 “长姐,你有今日的下场,全是你咎由自取,怎能说是我害的?” 宋芸珂若是懂得悔过,就不是她了。 她恶人先告状道: “都怪你!当日我就该在王爷出征后立即杀了你!也不至于养虎为患,被你这贱货反咬一口!” 慕容昊还在房间里听着,我底气十足地讥讽道: “是啊,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长姐呢,若非你当初强迫我替你洞房,我哪能为楚王诞下一对儿女,还得了他的偏爱,长姐真是我的贵人……” “啊!你给我住口!别说了!”宋芸珂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捂着耳朵发狂般怒骂: “宋芸瑶你这下贱的蹄子!我绝不让你好过!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命令身后的野汉子们: “去!给我狠狠收拾她!我要她生不如死!” 那三人朝我露出渗人的笑意,边解开腰带边朝我靠近。 我瞬间领悟他们的意图,我难以置信地后退,怒斥道: “宋芸珂!你还是人吗!” 居然用这般方式毁我名节,我真是低估她的险恶了! 宋芸珂肆意狂笑: “哈哈哈……知道怕了吧?要是楚王知道你成了一只被玩烂的破鞋,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要你?” 得亏慕容昊来了,不然我就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 我沉下气来问宋芸珂: “宋芸珂!我与你同为女子,你为何如此歹毒?我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然!”宋芸珂恬不知耻道: “我不过是跟一个男人,而你,跟三个!咱就看看谁更烂!哈哈哈……爹爹要是知道了,定要把你腿都打断!” 宋芸珂彻底疯了,与她多说无益。 我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几个汉子,决定给他们留最后一丝余地。 “我是楚王的人,你们碰了我,不怕他要你们偿命吗?” 宋芸珂抢先道: “别听她的!楚王不过是拿她当玩物!你们放心上!事成后拿着我的钱远走高飞,楚王也奈何不了你们!” 三人被她如此撺掇,再也按耐不住了。 其中一名汉子脱掉外衣,色眼迷离道: “能与小娘子这般美人共度春宵,就是把命搭上去也值了啊……” 其余两人也蠢蠢欲动,搓着手围上来。 我一咬牙,扭头奔入寝室里。 三名男子淫笑着追进来。 “美人儿,别跑啊!” “跟我们快活快活……” 他们还没能碰到我半片衣角,早已埋伏在房内的慕容昊闪身蹿出,他动作利落地扣住一名歹人的脖颈,使劲一拧—— 咔!竟生生将对方的脖子扭断了! 歹人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当场毙命。 剩下的两人吓傻了,他们顿了顿,齐声惊叫起来。 “啊——!!” 宋芸珂在外头问: “做什么?” 她问话间,慕容昊已抽出匕首,捅进另一人的胸膛。 仅剩的那人没命似的逃窜。 “别啊!别杀我!” 慕容昊朝他后背飞起一脚,那歹人一头撞向墙角,昏死过去。 宋芸珂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她冲进来问: “你们在搞什么……” 当她看到慕容昊后,整个僵在原地。 第107章 装这模样给谁瞧 “王、王、王爷……” 宋芸珂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慕容昊满脸肃杀,他刚迈出一步,宋芸珂唬得转身要逃。 慕容昊毫不怜香惜玉地薅住她的头发将她拖拽回来。 宋芸珂捂着头皮凄厉惨叫。 “王爷饶命啊!我不敢了!” 慕容昊俯身凑近她,笑容冰冷残酷,如索命的阎罗。 “宋芸珂,本王真是小瞧你了……” 宋芸珂能屈能伸,刚才还对我大放厥词,如今在慕容昊面前,为了保命立即伏低做小。 “王爷,我只是气昏了我,我只是太爱您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边说着,还故意摆出娇媚的姿态,想用美人计让慕容昊心动。 可惜慕容昊不吃她这一套,他厌恶地往她后颈劈下一掌,宋芸珂身子一软,倒地不起。 慕容昊问我: “你想如何处置她?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我摇摇头。 “宋芸珂叫我恶心,弄死她都怕脏了我的手。” 我手上至今没沾惹过人命,就算再痛恨对方,我也不愿取人性命。 慕容昊体谅道: “无妨,我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我想起雪鹃还在门外,忙出去查看。 雪鹃被宋芸珂的人打晕了,我与慕容昊将她扶进房间,我拿银针给她扎了穴位,她这才悠悠转醒。 慕容昊随后去找了宋子谦,后者得知宋芸珂深夜引来狂徒,要对我图谋不轨,顿时勃然大怒。 宋芸珂母女的所作所为,宋子谦一直看在眼中,先前不过是忌讳叶家的势力,加上宋芸珂顶着楚王妃地头衔,他才隐忍不发。 如今叶家式微,宋芸珂也失了依仗,他也不必与他们虚情假意了。 宋子谦将两具尸首和剩余那狂徒都处置了,当晚就把宋芸珂撵到庄子里去,过些时日就送她出家。 叶氏得知后与他闹了一场,但也是自取其辱,徒劳无功。 我记挂着孩子们和母亲,盼着与他们早日团聚。 可慕容昊希望明媒正娶地将我迎回家,不好硬抢我回去,我只能继续待在宋家。 叶氏前阵子被宋子谦敲打过,没好明目张胆地来寻我晦气,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我在屋里闲得发闷,便让慕容昊给我弄来些药草在芳华阁养着。 这日,慕容昊又命人送来一批盆栽,我与雪鹃领着几名侍女到后门卸货。 往回走时,我从翠林苑经过,不经意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女子的啜泣声。 我瞄了一眼,就见方氏跌坐在地上,掩面低泣。 宋锦樘与小厮墨竹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宋锦樘满脸厌烦,墨竹则是神色冰冷,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宋锦樘呵斥方氏道: “你装这模样给谁瞧?我待你还不够宽厚吗?妍姐儿才多大?你带着她东奔西跑折腾什么?” 妍姐儿,宋若妍,也就是宋锦樘的长女。 方氏梨花带雨地哀求道: “夫君,我祖母没剩几天日子了,我只想在她床前尽尽孝,求您允了我吧……我只是带妍姐儿回去住几日……” 宋锦樘寸步不让道: “你祖母自有人照料,你一个出嫁孙女操什么心?你要回就自己回!” 第108章 楚王妃好威风啊 “我自小由祖母养大,妍姐儿出生以来还没见过她太祖母,求夫君让我带她一起回去吧……” 方氏都给他跪下了,宋锦樘仍毫不动容,他甚至出言威吓: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关起来!” 方氏出身清贵,祖父乃内阁大学士,奈何她的生母早逝,家中由继母把持。 宋锦樘一个九品芝麻小官,若非父亲贵为相国,哪里高攀得起方氏? 看到方氏我不禁顾影自怜,我与她在宋家,都是一般处境。 方氏还在恳求宋锦樘,宋锦樘竟抬脚把她踢翻,我委实无法袖手旁观了。 我出言阻止: “大哥,请住手!” 宋锦樘怔了一下,收回脚。 他脸色微沉。 “芸珂,此事与你何干?” 我过去与宋锦樘无甚过节,他待我虽不亲厚,却也没刻意刁难。 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叶氏与宋芸珂之间的恩怨,我不会迁怒于不相干的人。 可宋锦樘今日之事做得不地道,他有断袖之癖,误了方氏不说,还连放对方回娘家都不愿意。 我走进翠林苑道: “先贤以孝为宗,佛经以孝为戒。大嫂想为祖母尽孝乃人之常情,大哥饱读圣贤书,合该体谅大嫂的用心才是。” 宋锦樘在父母跟前唯唯诺诺,面对我时却换了副面孔。 他嗤之以鼻,出言讥讽: “无知妇孺,你懂什么?还教训起你大哥来了?” 因着宋芸珂的事,想也知道宋锦樘心中是如何看待我的。 我铿锵有力道: “兴许我不懂,我只知鸦有反哺之孝,羊知跪乳之恩,大嫂要回娘家照料祖母无可厚非,大哥若强加阻拦,就不怕传扬出去,落人话柄吗?” 这宋锦樘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他恼羞成怒道: “你懂不懂三从四德?出家从夫,夫为妻纲!丈夫不答应的事就是不能做!” 我反驳: “在家从父,父为子纲,大哥何不去请示一下父亲,看他会否应允嫂子回娘家?” “你休想拿父亲压我!你以为攀上楚王府便了不起吗?你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蛇蝎妇人!” 我俩正唇枪舌剑地吵着,一道凉薄的嗓音传来。 “吵什么呢?锦樘,好男不与女斗。” 就见叶氏故作从容,在一群侍女嬷嬷的陪侍下款款而来。 我与宋锦樘才争辩了一小会儿,她便赶来撑腰,定是有耳报神给她递消息了。 方氏忙不迭擦去泪水爬起来,与我们一同向叶氏见礼。 叶氏瞥我一眼,讥诮道: “未来的楚王妃好威风啊,都敢管起兄长的家务事了,再过一段时日,是否整座相国府都得听你差遣了?” 我明知道叶氏会故意找茬,可我已经混了这趟浑水,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 我据理力争道: “叶娘子,方娘子希望带女儿回娘家照料病重的祖母,也是不想骨肉分离,还望叶娘子和宋公子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叶氏却柳眉倒竖,大发雌威。 “何时轮到你来给我说教了?简直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你小娘没教过你礼数吗?” 第109章 三姑娘冰雪聪明 她拿我母亲说事儿,就是存心激怒我,我若动怒便着了她的道。 我忍气吞声道: “叶娘子息怒,芸瑶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叶氏借题发挥道: “你一日未出嫁,一日还是我宋家的女儿,长辈面前容不得你无礼,今日我便叫你知道,何为纲常礼法!” 她又把矛头对准方氏。 “还有你,既嫁为人妇,就该以夫家为重,因娘家的事与夫君撒泼胡闹,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媳妇的模样?” 最后她下令: “你们两个,给我到祠堂去下跪反省!” ——我与方氏跪在烛火辉煌的祠堂里。 我满怀歉意道: “大嫂,是我连累你了,实在过意不去。” 方氏连连摆手。 “哪里,是我牵连了你才是……” 我而今也有些后悔,若非我插手,叶氏不至于罚得这么重,顶多只是训斥方氏几句。 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叶氏的眼线一直在祠堂外张望,我与方氏不好过多言语。 我俩跪了一个多时辰,那个监视我俩的眼线偷懒躲闲去了,我让方氏坐一坐。 “大嫂,别跪了,那人不在……” 我与方氏换了个姿势,我俩都没忍住发出声声痛吟。 底下虽有蒲团垫着,可我的膝盖已酸麻肿胀。 我按着小腿的穴位好疏通筋骨,顺便也教方氏按。 方氏红着眼圈与我道: “三姑娘,你是宋家唯一的好人,你定要快快嫁出去,离开这个虎狼穴……” 方氏在宋家茕茕孑立,大概我是这里第一个对她怀有善意的人。 我劝她道: “大公子是个不堪托付的,他待你这般苛刻,你何不想办法与他和离,带着女儿另谋出路?”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却不这么认为。 宋锦樘和叶氏,都不过是拿方氏做幌子,掩饰他们那些丑恶的意图。 利用了别人还仗势欺压,恶毒到了极点。 方氏泪眼婆娑道: “我哪里还有什么出路?妍姐儿尚且年幼,我娘家也不会接纳我,如今就连祖母也要离我而去……” 说起妍姐儿,我一直有个疑惑。 我婉转问道: “听闻大嫂嫁给大公子快十年了,才生下妍姐儿,是否有什么隐情?” 宋锦樘有断袖分桃之好,平日只近男色不好女色,不知道方氏是如何怀上孩子的。 方氏抿了抿唇,拭去眼泪哽咽道: “三姑娘冰雪聪明,你大概已察觉到缘由了吧……” 我语焉不详道: “也没察觉到多少……” 方氏对我全盘托出: “不瞒三姑娘,我嫁入宋家八年多,大公子都未与我圆房……我自然无法有孕,公爹是不知实情的,只吩咐大夫给我俩看病调理,婆母怕长久下去,纸包不住火……便趁大公子不觉,在他的饭菜中……放了虎狼之药……” 说到此,她羞耻地红了脸。 方氏顿了顿,继续道: “后来我便怀上了妍姐儿,大公子觉得是我算计了他,迁怒于我,自此便搬到翠林苑,几乎不再踏入我的房门……” 她说着说着,眼圈再次泛红。 我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好拍拍她道: “你还有妍姐儿,为了她你定要坚强起来。” 方氏点点头。 我俩一直跪到饭点,雪鹃和方氏的贴身侍女送了晚饭过来。 雪鹃悄悄告诉我。 “主君入宫面圣去了,可能要明日一早才回来。” 第110章 还不乖乖跪好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难怪叶氏要抓紧机会给我使袢子。 我淡定地吃着饭道: “不妨事,本也没指望他会替我主持公道。” 说话间,方氏冷不防扑倒在地上,她的侍女失声惊呼: “少夫人!” 我忙丢下筷子将她扶起来,方氏是跪得太久,气虚阳脱,晕厥过去了。 我使劲按她的人中穴和合谷穴,雪鹃跑出门外喊: “快来人啊!少夫人晕倒了!” 几名嬷嬷急匆匆地赶来,方氏被抬了出去。 顷刻之后,叶氏的心腹邱嬷嬷进来了。 她派头十足,仰着下巴道: “三姑娘,少夫人身子不适,无法继续罚跪,夫人吩咐,让你连同她那一份也跪了,跪完再将《女戒》抄写十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就知道叶氏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毫不退缩道: “芸瑶谨遵叶娘子的教诲。” 我说完,腰杆挺直地跪在蒲团上。 罚跪、抄写《女训》《女戒》……我母亲还在宋府时,叶氏就时不时用这些招儿整治我们。 想不到时隔多年,她还是这三板斧。 更深夜静,闲云掩月。 窗外狂风骤起,如野兽的哀鸣。 我又累又困,不觉趴到再蒲团上睡着了。 我才刚合眼,突然哗啦一声,一股冷水浇在我头上。 我大惊失色地爬起来,头上和上身全湿了。 邱嬷嬷提着个木桶,横眉怒目道: “三姑娘,你来这里是罚跪的,不是睡觉的!” 敢情她一直在外头候着,就等我撑不住了进来泼我冷水。 叶氏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我的退让和顺从,让她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她凌辱的软柿子。 刚才我不反抗,是为了不拖累方氏,眼下她已脱身,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抹去脸上的水,缓缓起身。 膝盖疼得快麻木了,我伛偻着身子,好半晌都没能站直。 邱嬷嬷狐假虎威地叱骂我: “还不乖乖跪好了!是不是还要吃教训?” 我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在邱嬷嬷那丑恶的嘴脸上。 邱嬷嬷惊声尖叫,被我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连木桶也脱了手。 她为之气结,又惊又怒地瞪着我。 “你……你……” 我勾唇冷笑: “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敢在我跟前狺狺狂吠?” 邱嬷嬷委屈巴巴道: “你敢打我……我告诉夫人去……” 我捡起地上的木桶,狠劲掼在她身上。 邱嬷嬷被砸得哎哎惨叫,她彻底蔫了,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我恶狠狠道: “你尽管去说,什么罚跪抄写的,老娘不奉陪了!” 我说完,丢下邱嬷嬷扬长而去。 我回到芳华阁,雪鹃与几名侍女都惊呆了。 雪鹃不可思议地问: “三姑娘,夫人这么快就放你走了?” “没有,我自己走的。”我无所顾忌地吩咐雪鹃: “给我烧水,放点艾草进去,我要沐浴。” 雪鹃连忙照办。 我泡了个药澡,感觉舒坦多了。 但我的膝盖青一块紫一块地,没个五六天散不去。 我给自己抹了药膏,上床就寝。 浑身酸痛,我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院子里吵吵嚷嚷。 我侧耳细听,是邱嬷嬷带人要来拿我,雪鹃和侍女们正在劝阻。 邱嬷嬷粗声粗气道: “夫人有令,要我们送三姑娘到祠堂继续罚跪去!如若不从,棍棒伺候!” 第111章 我定要你十倍奉还 雪鹃拦不住邱嬷嬷,邱嬷嬷用力拍打我的房门。 “三姑娘!开门!” 门已反锁,他们轻易进不来。 我不慌不忙地起床穿衣梳头。 邱嬷嬷打不开锁,在那吆喝着,让护院破门。 护院不敢,她便祭出叶氏的名号来。 “若主君追究,一切有夫人担着!你们快快动手!” 护院拗不过她,只好合力将门撞破。 门被砸开后,邱嬷嬷一马当先冲进来。 我早已用方巾遮住口鼻,我拿起一包胡椒粉洒向她们。 粉末化作一团灰色雾气扑向邱嬷嬷等人,他们毫无防备,被糊了满脸。 众人剧烈咳嗽,又是打喷嚏又是掉眼泪。 “三、三姑娘、你、你……咳咳咳”邱嬷嬷咳得老腰都挺不直了。 我拿起团扇淡然自若地扇风,从他们身旁绕过去。 邱嬷嬷涕泗横流,边咳边叫唤道: “别、别让她、咳咳、跑了……” 一护院要上前擒我。 “三姑娘!失礼了!” 我一簪子扎进他手里,他惨叫后退,手背上被刺出个血窟窿。 “别碰我!谁敢过来,我就把他扎成筛子!” 我用锋利的簪子对准他们。 众仆面面相觑,不敢靠近,我后退着走出院子外。 忽闻叶氏厉声吆喝: “宋芸瑶!你是要反了天了!” 我回过头去,就见叶氏与宋锦樘,并几个奴仆守在芳华阁院子外。 叶氏手执马鞭,指着我怒斥道: “宋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孽障!我不信我治不了你!” 我视死如归地死死盯着她,叶氏将马鞭递给宋锦樘。 “去!给我狠狠教训她!” 宋锦樘不敢接,叶氏催促道: “长兄如父,你父亲不在家,你就得替他把持家中事务!快去!她不过是个庶女!你就是把她打了,你父亲又能拿你怎样?” 叶氏是懂如何明哲保身的,她若对我动手,宋子谦回来了定要拿她问罪。 可若借宋锦樘的手,宋子谦再如何恼怒,也不会跟儿子翻脸。 我嘲讽道: “叶娘子,你把女儿坑去做姑子还不够,还要将儿子也搭进来吗?” 叶氏被我戳到了痛处,她勃然大怒。 “贱婢!在我面前没有你嚣张的余地!” 她将马鞭塞进宋锦樘手里,推了他一把。 “去!给我狠狠地打!替你妹妹出口恶气!” 我的肩膀猝然被从后摁住。 我回头一看,是邱嬷嬷和另一个粗使嬷嬷,她俩用肥大的身躯将我压制住。 我被迫跪在地上。 叶氏得意洋洋道: “给我按好她!” 宋锦樘握着马鞭,犹犹豫豫地朝我靠近。 我用冰刀子般的眼神直视他。 “宋锦樘,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若动了我,日后我定要你十倍奉还!” 宋锦樘再度迟疑,叶氏厉声道: “你别听她的!你堂堂相国府长子,还怕这下贱胚子不成!” 宋锦樘不敢与我对上眼,他闭着眼,举起马鞭挥下。 咻哒!鞭子抽打在我身上。 我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强忍痛楚。 宋锦樘打完一鞭子,就吓得后退半步,叶氏却不满意。 “再打!打到她痛哭求饶!” 宋锦樘不得不又抽了我两鞭子,连挨三下后,我反倒觉得这疼痛也并非无法忍受。 我凛然一笑,恐吓道: “你最好多使点劲儿,将来我寻你报仇时,我也绝不手软!” 宋锦樘不再动弹,叶氏还在撺掇他: “她有什么能耐报仇?你听她放屁!” 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禀报: “夫人!主君回来了!” 第112章 谁让你休她的 叶氏周身一颤,小厮后面还加了一句: “皇上派了钦差前来宣读圣旨,请三姑娘听旨!” 叶氏惊诧问道: “怎么是让三姑娘听旨?” “小的不知道,是主君吩咐的!” 叶氏慌得失了分寸,不知所措地捂着嘴。 我挥开邱嬷嬷,揉了揉身上的伤,我站起来径直走向那小厮。 “在哪里?” “就在门外……” 我跟随小厮来到宋家大门,宋子谦刚从轿子下来,他本欢欣雀跃,见我衣衫凌乱,脸色惨白,不禁一怔。 “钦差大臣来宣旨,你怎么如此失仪?” 我冷冷道: “问问你的夫人和好儿子。” “他们做什么了……” 宋子谦正要细问,叶氏和宋锦樘、方氏已赶来。 “你们在家里胡闹什么?”宋子谦话音未落,就听门子有人喊道: “圣旨到——” 宋子谦忙拉着我跪在前排,叶氏与宋锦樘、方氏跪在后面。 未几,钦差捧着圣旨,被迎进门内。 钦差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相国之女,名曰芸瑶,品行端方,才情出众,温婉贤淑;楚王慕容昊,智勇双全,屡建奇功,乃国之栋梁。今特赐婚于相国之女与楚王,愿二人结发同心,永结秦晋之好,共谱盛世之华章,择吉日完婚,普天同庆,钦此!” 众人齐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差将圣旨交给我,我恭敬地双手接下。 皇上居然为我和慕容昊赐婚了,我如在梦中,难以置信。 钦差笑容可掬地祝贺我: “恭贺宋三姑娘,皇上开了恩典,您出嫁当日,赵尚食可归来为您送亲。” “赵尚食?”我会意过来:“是我的母亲?” 钦差拱手道: “正是,赵尚食妙手回春,屡献良策,昼夜侍奉太妃,解时疫之困,圣上为彰其功,晋其为正五品尚食,还赐金百两,珍珠百斛。” 我喜出望外,原来是母亲解决了宫中时疫,得到晋升,定是慕容昊借此机会向皇上奏请赐婚。 宋子谦客套地招呼钦差入内用茶,钦差婉拒了。 钦差大臣一行离开后,我回头瞄了叶氏一眼,她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宋子谦板着脸问她: “我不在家时,你又闹出什么祸端来?” 叶氏猛一回神,不甘心地反问: “赵思凝为何会做了五品尚食!她不是你的妾室吗!你让她回来啊!你就任由她爬到你头上?” 相较于赐婚,叶氏更介怀的是我娘竟坐到了正五品女官的位置上。 宋子谦悲愤道: “我已经休了她了!你满意没有?” 叶氏拔高声音: “你休了她?谁让你休她的!” 我心中冷笑,叶氏当然不愿宋子谦休了我娘,这样一来,她便再也无法在我娘面前摆正头娘子的派头。 宋子谦懒得与她啰嗦,他狠声道: “我跟思凝的事无需你多嘴,芸瑶将要嫁入楚王府,还是圣上赐的婚,你若从中作梗,就是要陷我宋家于不义……” 不等宋子谦说完,我浑身发软地倒了下去。 宋子谦大骇。 “芸瑶!你怎么了?” 第113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嗯,不错,我是装的。 不过我本就有些疲倦,眼下正好歇一歇。 宋子谦呼喊侍女来扶我,他怒冲冲地问下人: “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院子内一时间落针可闻,无人敢应。 女凭母贵,妻凭夫贵,我现在沾了母亲和慕容昊的光,宋子谦再不敢怠慢。 他气愤咆哮:“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方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声泪俱下道: “都是我,是我害了三姑娘,求公爹责罚……” 我悄悄把眼皮掀开一条缝隙,叶氏此刻的脸色跟吞了苍蝇一般,宋锦樘也是诚惶诚恐。 不错,报应来得可真快。 我被送回芳华阁,宋子谦又命人找大夫为我看病。 我安心在床上躺着,叶氏和宋锦樘对我做过的事,自有人会转告宋子谦。 大夫和侍女在屋里进进出出,我实在太疲倦,沉沉睡去了。 等我醒来后,已是黄昏时分。 我睡一整天了? 我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我唤雪鹃进来,她端来温水伺候我梳洗。 “我睡着期间发生什么事了?”我坐在妆台前问道。 雪鹃事无巨细地交代道: “主君打了大公子三十鞭子,罚他在翠林苑闭门思过,还收走了夫人的管家钥匙,并让少夫人明日便可回娘家。邱嬷嬷等几个恶奴全挨了板子,被罚三个月银米,主君还说,要让他二妹代为筹办三姑娘的婚事。” 想不到我睡了一觉,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子谦的二妹宋二娘我知道,她为人八面玲珑,办事决绝。 宋子谦把管家权给了自己的妹子,这是要把叶氏的颜面摁到地上去啊。 甭管宋子谦此举是为我出气还是发泄私欲,总之,叶氏与宋锦樘得消停好一阵子了。 不过这回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被罚跪又挨了宋锦樘的鞭子,修养了几日才把身子调理好。 赐婚圣旨下达的第三天,楚王府的聘礼也送来了。 聘金、聘饼、茶叶、三牲、香炮镯金……该有的全都有。 宋子谦与王府那边择了下个月的吉日,赶在过年前让我嫁过去。 宋二娘是个办事利索的,早早就置装完毕,将喜服与凤冠给我送来。 我摸着那套红底金绣的嫁衣,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要嫁给慕容昊了。 出阁前一日,我母亲来了。 她坐在太妃赏赐的官轿里,在数名女官和侍从的陪伴下,从宋家正门被迎进来。 我母亲当年嫁进宋家只能走侧门,谁曾想她还能有光明正大走正门的一天。 我与宋子谦在门前迎候,看到母亲后,我不由得感慨万分,热泪盈眶。 我母亲虽为五品官,比宋子谦低了几级,可她是太妃身边的红人,又深得皇上重用,宋子谦自然对她另眼相待—— 我本以为宋子谦见到我母亲后会羞愧内疚,想不到他直勾勾地盯着母亲瞧,眼内满含深情,爱意倾泻而出。 母亲不拿正眼瞧他,只落落大方地行礼。 “下官拜见相国大人。” “快快请起……”宋子谦忙伸手要扶母亲,被她巧妙地躲了过去。 第11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子谦讪讪一笑,热络地招呼道: “赵尚食请入内用茶。” “相国大人客气了。”母亲不冷不热道,几乎要把“别靠近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执起我的手,慈爱问道: “瑶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我不想她担心,报喜不报忧道: “女儿一切安好,劳母亲记挂了。” 宋子谦这碍眼的家伙还在旁边,我与母亲都没法说体己话了。 奈何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惹人厌,一个劲儿缠着我娘。 “赵尚食,我为你安排了酒席,就在你过往最喜欢的落英馆,请入席吧……” 我娘假意笑道: “相国大人不必多礼,下官刚用过午膳,下官想与女儿闲话几句,还望大人见谅。” 宋子谦见旁边没几个外人,压低声音道: “思凝,我也有许多心里话与你说……” 母亲置若罔闻,只牵着我道: “你住哪个院子?” “还是原本的芳华阁,母亲,我带您过去。” 我与母亲携手离去,留下满脸吃瘪的宋子谦。 回到我屋里后,母亲彻底卸下伪装。 她扶着我肩膀,仔细端详道: “怎么瘦了?叶娘子没少给你气受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我将叶氏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末了我安慰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造的苦果最终还是要自己吞下的。” 母亲握着我的手道: “对,人生在世,做事都凭良心,我们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熬出头了……” 母亲又与我说了宫中之事。 原来上回疫病横行,就连德妃和大王子也染病,御医们皆束手无策。 母亲为调配药方,废寝忘食地查阅古籍,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在一本医书上找到了线索。 她配好药后,太医院却不肯采纳,母亲只好先把药给永宁宫患病的宫女试用。 宫女们药到病除,很快便痊愈了。 后来大王子高热不退,命悬一线,皇上爱子心切,颁下旨意,谁能治好大王子便可满足对方一个心愿,可若是治不好或让王子病情加剧,就要掉脑袋。 御医都束手缚脚,不敢医治,只有我娘冒着生命危险献上药方。 大王子服下三贴后便退了烧,病情逐渐好转。 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就晋升我母亲为五品尚食。 同时母亲也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就是希望女儿能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 皇上这才得知我与慕容昊相爱,于是有了赐婚一事。 我动容地抱着母亲。 “母亲,您立下了这样的大功,还一心挂念着我的婚事……您对我的好,我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母亲抚摸着我的长发道: “傻孩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不挂念你,还挂念谁?” 说起这个,我想起什么来。 我跑进寝室,从床底找出那罐女儿红。 “母亲您看,这是您以前酿的吧?” 母亲看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她惊喜万分道: “是啊……想不到还在……当初与你离开,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这酒怕是只能尘封地下了……” 我由衷道: “我终于可以带着母亲酿的酒,堂堂正正嫁出去了。” 母亲笑道: “母亲还有别的东西给你。” 第115章 有人想趁人之危 她从行囊里取出个匣子,里头装满了地契和屋契。 我傻了眼,母亲道: “圣上给我赏赐了金银财宝,我便置办了田地和商铺,原本还想买个庄子的,可太紧急了,没物色到好的,母亲能给你的不多,希望你父亲也别太亏待了你……” 我感恩地握住她的手。 “母亲,您给我的够多了……养育之恩胜于天。” 我们互诉衷肠,不知不觉到了晡时,雪鹃进来禀报: “赵尚食,三姑娘,主君邀请二位到落英馆用晚饭。” 雪鹃低声补充道: “叶娘子和宋二娘也去……” 我不甚乐意,与母亲道: “母亲,我拒了他吧,咱们在芳华阁用饭便好。” 母亲思虑周全道: “你明儿就出阁了,可别节外生枝,一同吃个晚饭也未尝不可。” 我只好顺从,与母亲相携来到落英馆。 这是当年我母亲受宠时,宋子谦特意为她建的。 馆内栽满樱花树,入冬后繁华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就跟宋子谦当年对我母亲色衰爱弛一般。 仆人引着我们入座,宋子谦坐了主位,宋二娘坐他对席。 叶氏在宋子谦的右边,左边空出一个位置。 这显然是给母亲留的,过去母亲在府里是没资格上桌的,主君和夫人坐着她只能站着。 今非昔比,当初那个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小娘,竟能与主人家平起平坐了。 我替母亲感到畅快。 母亲不卑不亢地落座,丝毫没有露怯,反倒是叶氏在她跟前略显局促。 失了管家权,她再也神气不起来。 吃饭时叶氏不怎么说话,只有宋二娘热络地招待我娘,倒酒邀她共饮。 我娘端着杯子道: “宋娘子,我明日还得送瑶儿出阁,就不贪杯了。” 宋二娘豪迈道: “那我干了,赵尚食您随意。” 母亲一手执杯,抬起另一手遮挡,轻抿一小口。 接着宋子谦又给她敬酒,我默默吃着菜,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母亲喝到最后,有些不胜酒力,单手支颐靠在案上。 我放下筷子要扶她,宋二娘拉住我道: “芸瑶先回房歇息吧,明儿还得早起梳妆呢,赵尚食有我们陪着就好。” 我防备地瞥了叶氏一眼,她随后就起身离席。 “主君,赵尚食,你们慢慢吃,妾身先失陪了。” 见她也走了,我这才放心离去。 我回到房中卸下钗环,沐浴更衣,又查看了嫁妆清单。 一直到起更,也不见母亲回来。 我与她约好今晚在我房中共寝的,我放心不下,打发雪鹃去落英馆打听。 雪鹃回来告诉我: “赵尚食吃醉酒了,主君和宋二娘扶她去休息,说是让赵尚食今晚歇在落英馆。” 我暗叫不妙,宋子谦对我娘贼心不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我去瞧瞧!”我立即穿上外衣,领着雪鹃赶往落英馆。 我奔入馆内,忽闻屋内响起男子的惨叫。 “啊啊——!” 这声音是……宋子谦? 我正要拍门,两扇房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了。 母亲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她除了发髻有些歪,并无异样。 我疾步上前。 “母亲!您无妨吧?” 母亲笑着摇头,笑容半含苦涩,又透着几分鄙夷。 “有人想趁人之危,被我识破了。” 第116章 善终此生 我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屋内,宋子谦正夹着腿捂着裆,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 母亲真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叫对方永世难忘。 我暗忖一声,活该! 我见母亲脸色如常,不禁问道: “您没吃醉吗?” “没有,我趁他们不备,把酒都倒了。” “母亲真是机智过人。” 我俩没理会疼得快晕过去的宋子谦,手挽手回芳华阁了。 我俩窝在床上彻夜详谈,天刚亮,喜娘便来喊我起床梳妆。 母亲为我行梳头礼,系红绳。 我整晚没睡,但精神抖擞,毫无倦怠之色。 宋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出阁前,我得去拜别高堂。 宋子谦坐在中间,母亲与叶氏各坐一边。 宋子谦的脸色不大好,却也只能强颜欢笑,他叮嘱了我几句,又说了些吉利话。 叶氏摘下脖子上的璎珞项圈给我添妆,母亲也额外赠与我一对翡翠镯子。 喜娘和嬷嬷搀着我出阁,我手执着合欢扇遮脸, 迎亲队伍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大红灯笼开路。 七年前,我给宋芸珂做陪嫁也是这般阵仗。 我透过扇子边沿窥探我的夫君。 慕容昊坐于照夜玉狮子上,他一身红袍,英明神武,俊美刚毅。 他喜形于色,眉梢眼底全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我鼻尖一酸,直到此刻才敢相信,我是真的活过来了。 我没有被嫁给跛脚屠户,没有被卖入青楼,没有被折辱致死。 我还嫁给了一个把我放在心尖上,宠我入骨的夫君。 我登上花轿。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百姓围观,欢声雷动。 洞房花烛夜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在烛光的映衬下,每个角落都晕染着柔和的光华。 我与慕容昊坐在铺上金丝鸳鸯戏水锦被的婚床上。 他轻抚我的脸颊,呢喃道: “咱给小佩和小佑再生个弟弟妹妹吧……” 俊美无俦的容颜向我靠近,我缓缓合上眼。 慕容昊这些年素太久了,突然得到满足后一发不可收拾。 隔天我累得爬不下床,慕容昊把我抱进浴桶里,亲力亲为地给我擦拭更衣。 我见时候不早了,待会还得去拜会慕容昊的继母陆氏。 我生怕耽误,草草吃过饭,便与慕容昊一同前往玉泉居。 我们来到时,陆氏正与她二媳妇林氏、三女儿慕容紫一起闲聊逗闷儿。 林氏是慕容昊同父异母弟弟慕容靖的正妻,也是官宦世家的小姐。 慕容紫年方十八,已许了婆家,因我与慕容昊的婚事,她的婚期被推迟到来年。 三人见我们来了,笑声停歇片刻。 彼此互相见过礼后,陆氏的心腹甄嬷嬷端来茶水,我跪在蒲团上,给陆氏敬茶。 陆氏装腔作势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遂命令下人: “来人,把那座红石榴摆件端来,送给王妃做见面礼。” 小厮捧来一座栩栩如生的红玉石榴,叶子以翡翠雕成,衬托着璀璨剔透的石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然而…… 我急得当初宋芸珂加入王府,陆氏送她的也是红玉石榴摆件。 而今怎么给我同样的见面礼? 我正思忖着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慕容紫咯咯笑道: “母亲,这不是您给过先大嫂的礼物吗?怎么又拿出来了?” 第117章 我自有手段对付她 好家伙,居然是同一尊,这下我可以笃定,陆氏是有意为之了。 陆氏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先大嫂?哎……你嫂嫂太多,我都记混了,这摆件的寓意多好啊,多福多寿,多子多孙,我见摆在库房里怪可惜的,便拿来赏你新嫂嫂了。” 慕容昊还在场,她都敢排遣我。 这陆氏非蠢既坏。 才嫁进来第一天,我不想惹事,于是回了句: “多谢婆母,婆母有心了。” 慕容昊可不惯着她,语带讥讽道: “府中事务繁杂,千头万绪,陆娘子岁数大了,难免办事不周,不过您放心,我娘子聪慧过人,日后协助陆娘子一起管家,必能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慕容昊你干嘛?把我端上桌面当箭靶吗? 我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他没看我,手在袖子下悄悄捏了捏我。 陆氏听完,顿时变了脸色。 慕容紫咋舌道: “大哥,大嫂初来乍到,就要抢管家权了?” 慕容昊继续皮笑肉不笑道: “三妹妹此言差矣,何为抢?这里是楚王府,本王的正妃管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眼见气氛有些不妙,林氏忙出来打岔道: “王妃可会打叶子牌?以后可以常来陪婆母打牌解闷儿,我们先前总是三缺一,这下可算凑齐人了。” 我附和道: “我会一点,还望诸位别嫌弃。” 寒暄几句后,我与慕容昊便请辞离开,那尊玉石榴也没拿走。 毕竟经过宋芸珂的手,就算我不嫌晦气,慕容昊也瞧不上。 出门后慕容昊不屑地一哼: “下作手段。” 我俩回到观澜阁,小佑和小佩正在院子里比试投壶。 见我们回来,小佑丢下箭跑过来抱住慕容昊的大腿。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映泉山庄?” 小佩也抱怨: “这里太小了。” 慕容昊一手搂一个娃,安慰道: “等爹爹找到新宅子咱们就搬走。” 我错愕:“什么新宅子?” 慕容昊解释道: “住在这里束手束脚,什么都被旁人管着,到底不痛快,映泉山庄又太偏,我寻思买个宅子重新修葺,咱搬出去,分家立府。” 我啐他:“那你方才还在赵娘子跟前,说什么让我协助她一起管家。” “我吓唬她呢,瞧她那副尖酸的嘴脸,就想灭一灭她的威风。” 我叹息道: “高门大户的后宅,哪有风平浪静的?她那点伎俩还不足以叫我动怒,你别跟个妇人一般见识。她若是过火了,我自有手段对付她。” 慕容昊握着我的手,溜须拍马道: “那是,我的娘子智勇双全,收拾她还不是手到拈来。” 他贱嗖嗖的得意模样叫我忍俊不禁。 第二日,慕容昊带我与孩子入宫看望庆太妃。 太妃许久没见孩子们,这回还是以曾孙的身份拜谒,她眉开眼笑,吩咐谢嬷嬷端来一对金镶玉长命锁,一人赏了一只。 母亲打了五彩绳结把锁串好,当即就让孩子们戴上。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我们待在庆太妃的景和宫,可自在舒坦多了。 第三日,是回门宴的日子。 慕容昊备好金猪、茶酒、果子、活禽等,装了满满一马车,风风光光地与我带着俩孩儿回娘家。 宋子谦领着一家老小在门外迎候,今日除了宋家人,宋二娘的儿子一家、女儿一家也都来了。 男女分开两个席面,宋子谦、宋锦樘与宋二娘的儿子、女婿陪着慕容昊在东厢。 妇孺们则坐西厢。 叶氏这是头一回见我的一对儿女,她虚情假意地夸了他们几句。 第118章 金锁是被偷走的 叶氏此人心机深沉,不若宋芸珂那般急躁冒进,十足十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我不敢对她掉以轻心,吩咐雪鹃看好孩子。 孩子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宋锦樘的女儿宋若妍穿着厚厚的袄子,由乳母牵着两只小手蹒跚学步。 小佩与宋二娘的八岁的外孙女蹲下去逗她, 小佩惊奇地指着妍姐儿的脖子问道: “这是长命锁吗?” 妍姐儿戴着个大拇指大小的金锁,乳母曹妈妈道: “是啊,这是妍姐儿的太姥姥送的。” 我与众妇人在屋里吃酒,不时分神看看院子里的孩子们。 宋二娘和她女儿、儿媳妇不停地恭维我,轮番上前给我敬酒,我推举不了,只好小酌一口。 叶氏身边冷冷清清地,方氏也不与她闲谈。 此情此景,任谁都看不出她才是宋家的正头娘子,也就她的心腹邱嬷嬷忙前忙后,跑进跑出。 我身为晚辈,还是今日的主客,便也端着酒挨个去敬一遍。 叶氏年纪最大,便由她开始。 “叶娘子,承蒙关爱,女儿敬您一杯。” 叶娘子与我碰杯,虚情假意道: “哪里哪里,三姑娘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也勾唇假笑,随后又去给宋二娘敬酒。 敬完一轮后,我刚要坐下,曹妈妈抱着妍姐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她凑在方氏耳边说了几句话,方氏愕然地抱过妍姐儿,紧张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宋二娘多嘴问道: “怎了?” 方氏面露难色道: “没什么……妍姐儿戴在身上的金锁不见了……” 宋二娘女儿道: “适才还听见孩子们在说长命锁的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宋二娘问曹妈妈: “你找仔细没?可别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曹妈妈焦急道: “院子里都找过了,确实没有……” 叶氏幽幽插嘴: “莫非被拿走了?” 她意有所指,我没作声,宋二娘领悟道: “嫂嫂的意思是,金锁是被偷走的?” 叶氏又撇清道: “我只是推断,既然没掉在院子里,兴许是被人拿走了吧?” 她似乎在暗示什么,宋二娘的女儿口直心快道: “都是孩儿们在打闹,谁会拿走妍姐儿的金锁?” 叶氏问曹妈妈: “除了你们,可曾有旁人靠近过妍姐儿?” 曹妈妈极力回想道: “只有雪鹃,冰燕在旁……” 雪鹃而今是我的陪嫁丫鬟,冰燕则是方氏房里头的侍女。 叶氏吩咐: “叫她俩进来问一问。” 两名侍女进来后,叶氏与宋二娘一番盘问,两人均不承认有碰过妍姐儿的金锁。 宋二娘息事宁人道: “许是落在哪个草丛里头了,再出去仔细寻一寻” 叶氏宽慰方氏道: “若是在找不到,重新打一副便是了。” 方氏急得眼圈泛红。 “这是我祖母特意给妍姐儿的……怕老人家知道了伤心……” 叶氏体贴地安慰她,又命人到院子里搜寻。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叶氏往日里对方氏爱答不理,今儿怎么一反常态? 我望了望院子外,雪鹃、冰燕、邱嬷嬷和曹妈妈,蹲在地上仔细寻找着。 小佩等几个孩子不明所以地围过去,邱嬷嬷拉着小佩问: “小佩小姐,你见到我们妍姑娘的金锁吗?” 小佩摇头:“没有啊……” 邱嬷嬷蓦然抓起小佩的袖子低呼: “这是什么?” 邱嬷嬷摇晃着小佩的袖子,就听叮铃一声,一枚小小的金锁从小佩袖子里滑落出来。 第119章 何必去偷拿别人的 小佩呆若木鸡,我也愣了一瞬。 邱嬷嬷赶忙捡起那金锁,呈给叶氏看。 “大娘子,您瞧瞧,这可是妍姑娘丢失的那个?” 叶氏与方氏抢上前去。 方氏迟疑不定道: “好、好像是……” 叶氏白她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好像是?” 方氏左右为难地看我,叶氏板着脸问小佩。 “佩姐儿,我家妍姐儿的金锁为何在你手里?” 小佩茫然摇头: “我不晓得……” 我倒是全晓得了,我还当叶氏变老实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好一招栽赃嫁祸! 叶氏朝小佩威吓道: “那你说,金锁怎么从你身上掉出来?你不懂得非己之物莫取吗?” 我立即走向小佩,小佩揪着我衣袖解释: “阿娘……我没有拿妍姐儿的金锁……” 小佑也跑过来作证: “姐姐没拿过金锁!” 宋二娘赶忙出来打圆场: “兴许是佩姐儿觉得新奇,拿来把玩一下而已,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方氏也息事宁人地说:“婆母,算了,找回来便好……” 叶氏得理不饶人道: “哪能就这么算了?俗语云,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才六岁就敢偷金子,日后长大了还得了?必须给她一点教训!” 我深知这是叶氏布的局,既要我丢失颜面,还顺带离间我与方氏的感情。 居然对无辜的幼童出手,我绝不束手待毙! 我冷冷道: “话说回来,邱嬷嬷还真眼尖,藏在袖子里的金锁也能被一眼瞧见。” 邱嬷嬷陪着笑脸道: “老身也是正好看到,还望王妃莫见怪……” 我浅淡一笑,问道: “那你可看见,佩姐儿身上也戴了长命锁?” 邱嬷嬷怔住,我从小佩脖子里抽出五彩绳,把庆太妃送的金镶玉长命锁亮了出来。 这长命锁有半个巴掌大,内里的翡翠清澈透亮,外层的金子熠熠生光。 众人眼都看直了。 小佑献宝似的也掏出自己的长命锁。 “我也有!太祖母给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俩孩子的长命锁比妍姐儿的金锁名贵百倍不止。 宋二娘讨好道: “太妃赏赐的就是非同凡响,佩姐儿和佑哥儿这长命锁千金难买啊。” 我冷声道: “我并非有意攀比,只是孩子们身上本就戴着长命锁,又何必去偷拿别人的?” 方氏也赶忙附和: “对,定是哪里搞错了,佩姐儿不会乱拿妍姐儿的物件的。” 叶氏却不肯善罢甘休,她强词夺理道: “孩子眼里哪有什么贵贱之分?没见过便觉得新鲜,就想弄到手了。” 她这是要死咬不放了,我决定跟她斗到底。 “叶娘子的意思,是认定了佩姐儿偷窃妍姐儿的金锁?”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申辩的?”叶氏遂又拿腔拿调道: “我知道王妃爱女心切,可也不能是非不辨啊。” 我们正互不相让,宋子谦和慕容昊等人都赶来了。 宋子谦不悦问道: “这又是怎么了?大好日子闹什么?” 我适才瞄到雪鹃趁乱溜出去了,原来是搬救兵去,真是个小机灵鬼。 慕容昊来到我和小佩身旁,他抱起小佩,小佩委屈地把脸埋进他怀里。 第120章 摘不下来就对了 叶氏见男人们来了,气焰消了一半。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很快重振旗鼓,将事情缘由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遍,末了还意有所指道: “说起来佩姐儿和佑哥儿也是可怜,自小四处漂泊,没过过几天富贵生活,才会对这个小小的金锁起了贪念,趁孩子还小,拨乱反正,让她改过自新便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心疼俩孩子,实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慕容昊阴阳怪调道: “岳母大人是过来人,难怪您的一对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 叶氏的儿女,男盗女娼,傻子都听得出慕容昊在嘲讽她。 叶氏气得满脸涨红,宋子谦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行了,就一个小小的金锁,有必要为此伤了和气吗?” 叶氏讪笑道: “主君说的是,是妾身小题大作了……” “罢了,到此结束吧。” 听他们的口吻,好像是盖棺定论,不打算追究了。 然而,我的女儿被栽赃陷害,我可不会轻轻揭过。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我不信找不到小佩被栽赃的线索。 我率先问方氏: “嫂嫂,可否把金锁给我看看?” 方氏将金锁交给我,我拿在手上细细查看。 宋子谦皱眉问道:“不是说此事到此结束吗?你还要做什么?” 慕容昊徐徐道: “岳丈大人,王妃自有分寸。” 他的意思是让宋子谦别多管闲事,有人撑腰就是好,众人皆噤声了。 我让曹妈妈解下妍姐儿彩绳,我请求方氏: “嫂嫂,你能把金锁重新系回去吗?” 方氏虽不懂我的意图,却也照办了。 金锁系上去后,我又问: “嫂嫂,金锁一直都是这样系着的?” “是的……”方氏点头。 我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把金锁交给小佩。 “小佩,你试一下把金锁摘下来。” 小佩接过去,任由她如何使劲,根本扯不开。 小佩垂头丧气道: “阿娘,我摘不下来……” 我心道,摘不下来就对了。 我又把金锁递给宋二娘。 “宋娘子,请您试一下能否摘下来。” 宋二娘拿在手里琢磨半日,又拉又扯,也无法解开绳结。 她自嘲笑道: “这绑得也太结实了。” 我转而将金锁交回给方氏。 “嫂嫂,你能解下来吗?” 方氏接过去,用指甲轻轻挑了几下,就把金锁卸下。 众人这才领会我的用意,慕容昊环保双臂看好戏,叶氏和邱嬷嬷等人的脸色则愈发难看。 我接过金锁和五彩绳,展示在大伙面前。 “诸位方才都看到了吧?嫂嫂打绳结的方法很特别,只有她能解下来,其余的人难以拆卸,遑论是年幼的孩童了。” 宋子谦急不可待地追问: “所以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没理会他,又兀自问曹妈妈。 “曹妈妈,适才除了你和孩子们,还有谁接近过妍姐儿?” 曹妈妈稍稍思忖,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冰燕。 “适才,奴婢去更衣,把妍姐儿交给冰燕照看了片刻……” 冰燕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慌得连连摇头摆手。 “我、我、我没有……” 小佩恍然大悟地指着冰燕道: “啊,刚才这个姐姐说我袖子脏了,帮我理了一下袖子!” 我逼问冰燕: “你熟悉嫂嫂打绳结的手法,要解下妍姐儿的金锁,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冰燕还在狡辩: “真的不是我……” 慕容昊背着手,迈步走向她。 “你看着本王,好好说清楚。” 第121章 你就是在愚弄我 他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嚼碎了似的。 慕容昊眸光森寒,周身萦绕着凛然的冷意。 他仿佛一只蛰伏的猛兽,下一刻就要飞窜出来,咬破猎物的咽喉。 我都被吓得不敢作声,冰燕一弱女子哪里能承受得住如此强劲的压迫感? 她吓得筋酥骨软,跪倒在地上。 冰燕颤抖着朝慕容昊磕头。 “王爷饶命啊!是邱嬷嬷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邱嬷嬷吓得膝盖发软,忙跪倒下去。 幕后指使者昭然欲揭,宋子谦头上阴云密布,他太阳穴凸凸地跳着。 “叶清,是你干的?” 他连名带姓地称呼叶氏,想必已气到了极点。 叶氏还在负隅顽抗。 “王爷,主君,你们莫要听信这奴婢的一面之词……” 宋子谦咆哮: “你给我闭嘴!事到如今还砌词狡辩!” 叶氏被吼得浑身一哆嗦。 我装出痛心的模样,控诉道: “大娘子,我本欲跟你和睦共处,为何你要一次次地陷害我?都说祸不及子女,你再如何痛恨我,也不该对孩子出手啊!” 宋二娘也趁机踩她一脚。 “嫂嫂,我大哥说了,本想等过完年就把管家权还给你,你却总是兴风作浪,惹是生非。” 叶娘子满脸晴天霹雳,她悔不当初地向宋子谦求情。 “主君,是妾身不好!妾身不会再犯糊涂了!求主君饶了我这一回吧……” 宋子谦不留情面地呵斥道: “你这些说辞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每次都说改,过几天又故态复萌!” 叶氏泪眼滂沱道: “主君!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回了,我再也不会坑害芸瑶了!若我违背誓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慕容昊不领情道: “你这算什么发誓?要真有心悔改,就该拿你儿子女儿的性命来起誓!” 叶氏语塞,宋子谦冷笑。 “不敢是吧?你就是在愚弄我!来人,把她……” 叶氏忙不迭高声道: “我敢!我敢!若我再伤害芸瑶……” 我补充:“也不能害我和孩子们,我母亲,我的夫君。” 叶氏紧紧咬牙,豁出去道: “若我再伤害芸瑶,和她的孩子,母亲和夫君,就叫我,天打雷劈!叫锦樘……身败名裂!芸珂也不得善终!” 宋锦樘在一边听着,嫌晦气地跺了跺脚。 叶氏发完誓,捂脸痛哭。 宋子谦不以为然道: “你若能做到,就不必惧怕报应!” 我还真不信叶氏的誓言,如果她信因果报应,就不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如今这一出,不过是用苦肉计为自己开脱罢了。 我不能给她翻身喘息的机会。 我决定乘胜追击,故作无意道: “叶娘子,你管家时没少做假账,拿体己钱去放印子钱,外头的人畏惧父亲的权势没敢告发你,可夜路走多了难免遇鬼……” 宋子谦震怒地截断我, “你说什么?什么印子钱?” 我装傻充愣道: “啊?父亲不知情吗?叶娘子每个月都从公账里昧下一百几十两挪为私用,拿去地下钱庄放印子钱,就连堂姐家的姐夫都借过她的钱呢。” 第122章 这是她应有下场 叶氏已经恼羞成怒,恨不得扑过来撕了我。 “你……宋芸瑶!你别血口喷人!” 我胸有成竹道: “这种事哪能由得我信口开河?找账房细细核对,不久水落石出了吗?” 宋二娘后知后觉道: “难怪了,我看那些账本怎么都对不上,我还以为是我搞错了……” 叶氏这回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宋子谦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浑身颤抖地指着叶氏。 “好啊你……枉我还想念在旧情上放你一马,你这是要拉着咱们全家一起陪葬啊!你这心如蛇蝎的,恶毒妇人!” 叶氏被骂得臊眉耷眼,再也不敢反驳。 宋子谦忍无可忍道: “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到庄子里好好反省,没有我允许,不许踏出半步!” 风水轮流转,当初叶氏把我娘撵到庄子去,而今她也遭此厄运。 叶氏失魂落魄,被下人们拖了下去,邱嬷嬷也被带走。 而冰燕,身为方氏的侍女,却被叶氏收买,背信弃主。 宋子谦命人打了她十个板子,将她发卖出去。 事后,宋子谦还责怪我。 “你知道你嫡母放印子钱的事,为何不早与我说?” 我搪塞道:“没找到时机。” 实际上是我知晓叶氏一直在韬光养晦,等待翻身的机会。 而宋子谦先前责罚她,不过是看在我母亲和慕容昊的面子上,做个样子罢了。 我必须在叶氏露出马脚时给她致命一击,她也是沉不住气,用金锁一事陷害小佩。 是她要断送自己,怨不得我落井下石。 宋子谦叶氏翻脸无情的,他叹了叹气道: “也罢,她年轻时作恶多端,逼得你母女俩走投无路,这是她应有下场。” 我腹诽,她作恶多端不也是你纵容的?若叶氏是主谋,宋子谦也是从犯。 宋子谦又语重心长地与我道: “你母亲眼下虽得太妃与皇上的器重,可她无家族助力,宫里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也怕旁人眼红嫉妒她,给她穿小鞋,她能做到五品女官已实属难得,你让她过两年便辞了官,领俸禄过些清闲日子便好。” 嘴上说得好听,实则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母亲今年不过四十四,身子骨也硬朗,还没到过清闲日子的时候。” 宋子谦急眼道: “可她毕竟是妇道人家,你也嫁作人妇了,日后再给楚王府添几个人口,让你娘回来含饴弄孙,承欢膝下不好吗?” 他又暗示我道: “你娘若愿意,平日住在家里,偶尔去你那陪陪孩子,也是可以的。” 我明知故问:“住在哪个家里?” “还有哪里?”宋子谦挑明道: “这里永远是她的家,我把落英馆扩大些,按她喜好的样子重建……” 他还是不死心,想与我娘重温旧梦呢,我掐灭他心中的那点小火苗。 “我娘如今这样好得很,我不会让她辞官的,除非她自己希望。还有奉劝宋相国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说完,不管宋子谦如何七窍生烟,甩头就走。 第123章 元宵节遇险 言归正传,叶氏这一走,宋家可算清净了。 主母被驱离,而宋二娘毕竟是外人,代为管家总归不合情理,于是管家权逐渐交到了方氏手中。 手中有权,宋锦樘也不得不礼让她几分,方氏在宋家里总算可以挺直脊梁做人了。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又是一年新春佳节。 陆氏唯恐慕容昊真的让我协助她管家,为了争一口气,她什么都不让我插手,亲自打点一切,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殊不知这正合我心意,我只需在观澜阁带着孩子们吃好喝好,啥都无需费心。 开年后,慕容昊又带着我们一家子入宫拜年,先去拜见了皇上,接着前往永宁宫。 而今我母亲在宫中也有了自己的住处,她与几位同品阶的女官一同住在清风榭里。 过节期间,其余女官都被恩准出宫与家人团聚,母亲无处可去,便在永宁宫侍奉庆太后。 我忆起宋子谦让母亲辞官的那番话。 尽管我不认同他,可母亲劳累了半辈子,如今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也没有。 我又想到慕容昊要置办宅子分家的事。 若是我们这一房分出去,我以后就能无所顾忌地接母亲回来了。 出宫后我与慕容昊提及此事,他承诺等过完年就带我去看宅子,满意的话尽快买下。 一展眼,又到了元宵节。 城里花灯如海,灿烂夺目,车马轰雷,笙歌阵阵。 但见:山石穿双龙吸水,云霞映独鹤朝天。 吃过元宵后,慕容昊领着我和孩子们换上新衣,上街赏花灯。 我来京城这么久,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感觉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 人群川流不息,马车寸步难行,酒楼茶肆也人满为患。 五光十色的花灯叫人目不暇接,路上还有喷火转圈的杂技表演,又有才子在街边挥毫泼墨。 河里画舫穿梭其间,戏曲声声,与岸上的喧嚣相映成趣。 慕容昊给小佩买了个莲花灯,小佑则是选了个螃蟹灯。 俩孩子喜笑颜开,提着灯笼又蹦又跳。 此次外出赏灯,我们一切从简,只有梁彬、桃红和雪鹃跟随其后。 灯市口里人山人海,原来那里搭了座鳌山,百姓们都想一睹为快。 孩子们嚷着要去凑热闹,奈何前方水泄不通,只看到一片片黑压压的人头,根本挤不进去。 “爹爹,鳌山在哪里呀?我怎么看不到?” 小佑失望的嘟嘴。 慕容昊抬起两只胳膊。自信满满道: “爹爹抱你们看。” 我把他们的灯交给桃红和雪鹃,慕容昊把俩孩子一左一右扛在肩上。 “坐稳了。”我不放心地在后头扶着孩子的腰,并叮嘱慕容昊: “你仔细些……” 我刚说完,只听有人惊叫: “谁的灯笼烧起来了?” “让一下让一下!” 人堆里骚动起来,大伙争相躲避。 慕容昊也抱着孩子们后退。 我被挤得东倒西歪,一时间人声鼎沸,人们都在呼喊着自己同伴的名字。 我依稀听见慕容昊与孩子们在叫我: “芸瑶——!” “阿娘!” 我费劲地挥动手臂: “我在这!” 我的呼声宛若泥牛入海,被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淹没过去。 场面混乱,人群里有人摔倒,孩童的哭声始起彼落。 我急得不知所措,但也只能连连后退,希望慕容昊能保护好孩子们。 我退了几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第124章 把她的手脚按住 有什么东西把我的脸遮盖住了! 我刚要伸手掀开,突觉腰上一紧,接着双脚离地。 有人把我抱起扛在肩上了! 我心头骇然,我脸上的好像是个布袋子!那袋子的绳子束紧了,我竟扯不掉! 我放声呼叫: “救命啊——救命啊——” 我在那人身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我听见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我被扔进马车里,车上的人将我的手脚捆扎起来。 横竖已经逃不掉了,我很快就冷静下去。 我多次化险为夷,早已练就出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 我没哭也没闹,安静得仿佛睡着一般。 这回绑我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推断大概又是叶氏搞的鬼。 先前什么赌咒发誓都是假的,她对我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我只盼慕容昊发现我失踪后,快快派人救援。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拖延时间自救。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我被抬下车,扔到地上。 头上的袋子被抽走,我也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我身处之处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里面只有几张破草席和烂木凳。 四名满脸横肉的汉子围着我,他们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恶臭,有个半边脸毁容了,有个脸上还有黥面,应该是朝廷要犯。 我至今遇到不少流氓泼皮,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面目可憎的。 面对如此穷凶极恶之徒,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心如擂鼓,手足冰冷,恐惧地缩成一团。 黥面男子淫笑道: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兄弟们这回有福了……” 他们用露骨的眼神扫视我的全身,仿佛在掂量我身上哪块肉最香。 我强迫自己别慌。 我用言语拖延时间。 “你们是谁派来的?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们十倍,二十倍也行!” 黥面男不屑道: “我们想要钱不会自己去抢吗?犯得着问人要?” 那个毁容脸歪着嘴道: “你不必拿钱唬我们,我们知道你是谁,你是楚王慕容昊的新婚妻子,能玩到王妃,兄弟们这辈子也值了!”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深意。 “你们与楚王有过节吗?” 黥面男骂道: “过节可大了!他去赈灾时把我们的老巢捣毁了!我帮中数十名兄弟死在他手上,老子侥幸脱难,我定要替弟兄们报仇雪恨!” 我想起来了,慕容昊先前确实告诉过我,他南下时遇到一伙作恶多端的流寇,就顺手把他们剿灭了。 这些贼子与七星帮不一样,是一群欺男霸女、杀人越货的恶徒。 这些人能潜入京师,还趁元宵节绑走我,定是有熟知慕容昊的人从中指点。 我极力劝说道: “列位,你们都是义薄云天的江湖豪杰,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楚王害了你门,你们要报仇便应该去找他,欺负了我这弱小女子,传扬出去了岂不是惹人不齿?” 这群歹人当然不是什么豪杰,但我为求脱身,不得不口是心非。 黥面男毫不动容道: “你放心,我们也不会放过慕容昊,还有你们的子女,一个都跑不掉!你们全家都得为我的兄弟陪葬!” 此人蛮横无理,要靠嘴上功夫说服他是行不通了。 花钱不行,讲理不行,我只能转变策略。 黥面男吆喝着他的同伙: “来!把她的手脚按住!” 我急中生智,高声道: “且慢!” 第126章 别用下作手段 我即刻往后跳开一大步,扯掉香囊。 剩余的两人看见屋内的情景,怒骂着要来拿我,我扯开香囊的束口,把里面的痒痒粉全撒了出去。 两人被痒痒粉喷了满身,趁他们不备,我夺门而去。 “臭娘们!” “啊!这是什么!好痒啊!” 那俩歹徒边挠痒边来追赶我。 屋外是黑魆魆的密林,我慌不择路,不慎被藤蔓绊倒。 如狼似虎的歹人已追到身后,我顾不上许多,捂着脸就地打滚。 我碾过地上的碎石和枯枝,全身皮肉都疼痛不已。 所幸此处野草繁茂,风吹草动,两名歹人一时间寻不到我。 痒痒粉让他们大发雷霆,两人咒爹骂娘。 “你个该死的臭娘们!若是被老子找到,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干他娘的!痒死老子了!不弄死她我以后跟她姓!” 我埋伏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 他们边骂骂咧咧,边拨开草丛朝我这边而来。 我悄无声息地举起手腕,想再次射出银针。 不行,我泄气地放下手。 太昏暗了,无法瞄准,若是射不中,浪费了那些银针,我就无路可退了。 歹人离我只有几步之遥。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我迟疑不决,全身紧绷如拉满弦的弓,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透了。 我咽了咽唾沫,把心一横,正要不顾一切地逃奔。 不远处突然亮起一团团火光,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 两名歹人惊诧低呼: “有人来了!” “快跑!” 两人正要逃窜,那些火光愈发接近,很快便呈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围住。 只听一道威震四方的声音怒喝道: “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我一听着声音,僵硬的身体顷刻就放松了下去。 是慕容昊! 他终于赶来了! 两名贼人无头苍蝇般乱窜,他们哪里逃得出慕容昊的天罗地网? 二人很快就被慕容昊的人马叉翻,倒在地上哀嚎求饶。 慕容昊呼喊着我的名字: “芸瑶!芸瑶!” 我从草丛里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慕容昊。 “我在这……” 虎口脱险,我身心俱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慕容昊健步如飞,冲过来抱住我。 “你无妨吧?” 我乏力地摇头道: “无妨……木屋里还有两个……被我放倒了……” 慕容昊心疼地扶着我。 “我来晚了,害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定要贼人们永无翻身之日。” 我脸色凝重,寒声道: “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只有彻底铲除幕后之人,方能永绝后患。” 慕容昊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我知道,先前咱们对她还是太仁慈了,以至于放虎归山。” 他口中的“她”是谁,我俩心领神会。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看来这只老虎是决不能再留了。 我问慕容昊: “你打算怎样做?” 慕容昊冷若冰霜道: “以牙还牙,她怎么对你,我便怎么对她,不,我会让她承受百倍的痛苦!” 我提醒他: “报仇可以,但别用下作手段,狗咬了我们,我们应该将其乱棍打死,而不是反咬回去。” 慕容昊成竹在胸道: “娘子不必忧心,我自有定夺。” 第127章 好戏要开锣了 “美人,来吧……一起快活啊……” 脸颊上纹了“夺”字的男人露出邪淫的笑容,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吓得仓皇逃窜。 无数形容猥琐的男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形,他们狞笑着,朝我伸出黑乎乎的爪子。 我摔倒在地上,惊声呼叫: “不要过来!别碰我!救命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芸瑶!芸瑶!醒醒!” 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我心惊肉跳,猝然睁开眼。 慕容昊忧心忡忡的脸近在咫尺,他将我揽入怀中,抚摸着我的头发,软言慰谕道: “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这里……” 我气喘吁吁,灵台渐渐恢复清明。 方才的是梦,我早已脱险了。 我不禁瑟瑟颤抖,自打元宵节那日险些被歹徒奸污,我就睡不安稳,还时常做噩梦。 这些天我喝了许多安神汤,都不见效。 原来,我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坚强。 我把脸埋进慕容昊胸膛里,愧疚道: “害你担心了……” 慕容昊轻拍我后背,许诺道: “是我不好,没能护着你,让你屡陷险境……你别怕,我不会再给歹人有可乘之机了!” 两天后,慕容昊带我前往一处茶肆,我俩坐在二楼一处视野开阔的雅座里。 这茶肆没有开在繁华的朱雀大街,而是在一排民宅的对面。 慕容昊优哉游哉地为我沏茶,我不解地问: “王爷为何有如此闲情雅致,突然来此处吃茶?” 他别有深意道: “好戏要开锣了,自然要找个好位置观赏。” 我雾里云里。 “什么好戏?你就别卖关子了。” 慕容昊将茶杯搁在我跟前,调皮地冲我眨眼。 “娘子尽管等着吧。” 我没再追问,吃了几口茶点。 桌旁的三足异兽香炉里焚着香甜的苏合香,让我额外精神。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忽见一辆马车踏风而至,马车后方跟着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 这架势立时引来旁人的侧目,我也不由得支着下巴看去。 马车在茶肆正对的一幢宅子前停下,奴仆们搬来马凳,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妇下了车。 她二十出头,膀大腰圆,满脸狠厉之色。 少妇一声令下: “进去搜!” 家丁们随即撞破宅子的大门冲进去。 我醒悟过来,问慕容昊: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慕容昊慢条斯理地继续沏茶,淡然一笑。 “继续看吧。” 宅子里传来声声怒吼和嚎叫,少顷,家丁们拖拽着几个人出来,三人皆为男子,且衣衫不整,发髻散乱。 其中一男子光着上身,裤腰带也是松松垮垮的。 简直有伤风化,我正想遮挡一下视线,猛然发现,那个袒胸露背的男人,竟是宋锦樘! 我瞠目而视。 其余两人,一个是墨竹,另一个年轻人,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就见少妇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对那秀气的男子拳打脚踢。 “好啊你!原来是个二椅子!难怪对我不冷不热!感情跑来外面给别的男人卖屁股了!” 第128章 从中递个信儿罢了 秀气男子倒地求饶道: “娘子别打了!” 少妇哪里听得进去,她夺过家丁的长棍,照着男子身上一顿乱棍。 “我打死你个王八羔子!亏我不嫌你穷,带着嫁妆倒贴你!你就这么对我!” 她骂得声泪俱下,嗓子都喊哑了。 宋锦樘在一边弱弱地插嘴: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少妇顿时双眸喷火地瞪着宋锦樘。 “你个奸夫!落下你了是吧!” 她抡起棍子又去敲宋锦樘,宋锦樘孬种地抱头鼠窜。 少妇吆喝家丁们: “别让他跑了!” 家丁们立即将宋锦樘等人困住。 这一出闹剧,让路人全都围了过来。 围观者众说纷纭,宋锦樘眼见事情闹大,他不敢袒露身份,只狡辩道: “这位娘子,我与你相公不过是谈经论道,吃茶时不慎弄湿了衣裳,所以才脱下外衣的……你何须这般羞辱人?” 少妇怒焰冲天,挥舞着胳膊大骂: “你当我傻子吗!谁家弄湿了衣裳会把中衣也脱了!你们三个大老爷们搞在一起,简直道德沦丧!不知廉耻!” 宋锦樘矢口否认道: “你无凭无证,凭什么说我们不知廉耻?没得这般含血喷人的……” 看他平日里畏手畏脚的,想不到大难临头倒硬气起来了。 那少妇气得脸色紫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宋锦樘趁势道: “倒是你,无缘无故,私闯民宅,才是触犯了《大夏律例》!” 少妇被他唬得哑口无言,就在此时,一名家丁用手帕包着个物件出来。 他难为情地呈给少妇。 “夫人,在屋里找到了这个……” 少妇打开帕子查兰,她蓦地面色大变,捂脸尖叫。 “啊!什么脏东西!” 什么玩意儿? 我伸长了脖子去看。 少妇不忍直视地挥手道: “拿开点!别叫我看了犯恶心!” 我听见底下的人议论起来: “那是什么?” “玉势啊……” “不是吧?这几个男的真的有一腿?” “八九不离十了,方才还誓言旦旦呢,简直厚颜无耻。” 玉势……宋锦樘玩儿真大,我咋舌。 我倒要看看他还要如何撇清。 宋锦樘厚着脸皮否认: “我、我不知道这是何物……是你们,你们栽赃嫁祸于我……” 我暗道,真是低估他了,不愧是叶氏的好大儿,到了这种时候还能睁眼瞎说。 少妇这回可不会被他糊弄过去。 “栽赃?谁会拿这种腌臜东西栽赃!” 正吵着,一群巡捕赶来,捕头疾言厉色问道: “何人在此闹事?” 宋锦樘吓得不敢吱声,那少妇理直气壮地高声宣扬: “我夫君与这两男子在此私会!主谋说我私闯民宅,既然如此,咱就到开封府去,一辩究竟!” 宋锦樘哪里敢跟她去?他一手捂脸另一手连连摆手: “误会一场,我没说这位娘子私闯民宅,此事我们不追究了……” 少妇不依不饶道: “你不追究我可要追究了!你不是还说我栽赃吗?走!咱们一起去府尹面前分说分说!” 她早已撕破脸,自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少妇的夫君也揪着她的裙摆恳求: “娘子,别去开封府,是为夫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可以!” 双方拉拉扯扯,闹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被巡捕全带走了。 人群散开后,我问慕容昊: “都是你找的人?” 慕容昊贼笑道: “不过是从中递个信儿罢了。” 我不解:“陷害我的人是叶氏,怎么把宋锦樘牵连进来了?” “你以为他是好人?那几个逃犯就是他找的,叶氏授意,他执行。” 我愤恨握拳。 “那确实不该可怜他!” 我起身道:“好戏散场了,咱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慕容昊却神秘兮兮地道: “娘子别着急,好戏才刚开始呢。” 我一脸迷茫,慕容昊吩咐门外的梁彬。 “带上来吧。” 梁彬引着一名素衣妇人进来,我微微怔愣。 第129章 能叫主谋露出马脚 我与慕容昊来到宋府时,宋子谦正命人将宋锦樘按在凳子上。 宋锦樘的衣裳被剥去,一名家丁手执马鞭,抽得他的后背皮开肉绽。 宋锦樘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宋子谦不为所动,只冷眼站在檐下看着。 墨竹倒在一旁,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看着也快不行了。 我假好心地过去劝说: “父亲,这是怎么了?兄长犯什么事儿惹您动怒了?” 宋子谦怒不可遏道: “这禽兽不如的孽子!竟学着那些混账浮浪的做派,去亵玩娈童!还勾搭别人的夫君!被官府拿去了!” 我装吃惊地捂着嘴,慕容昊也装模作样地叹气摇头。 宋锦樘哭嚎求饶: “父亲!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会改的!您饶了我吧!” 宋子谦口沫横飞地怒骂: “孽障!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难怪你不学无术!一事无成!” 他抬了抬手,抽鞭子的家丁当即退到一旁。 宋锦樘半死不活地趴在凳子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宋子谦到底还是心软,宋锦樘是他唯一的嫡长子,他再如何气恼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然而,我准备送他个“惊喜”。 宋子谦问我:“你回来不是为了你大哥的事?” 我点头,又摇头。 我扭头对身后的素衣妇人道: “春兰娘子,来见过相国大人吧。” 妇人垂首迈步,朝宋子谦深作一揖。 “民妇春兰,拜见相国大人。” 宋子谦疑惑地打量着春兰。 “你是……” 春兰缓缓抬首,宋子谦认了半日也没认出来,他问我: “芸瑶,这是何人?” 我反问他: “父亲是否觉得春兰娘子有些眼熟?” “是有些,可是……” 我道:“咱到屋内细细详谈吧。” 半个时辰后—— 中厅内 慕容昊事不关己地淡定喝茶,春兰神色怯懦地站在我身旁。 宋子谦坐在官帽椅上,他的脸色黑如锅底,牙关打颤道: “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我稳操胜券地道: “事关重大,父亲有所疑虑也是对的,女儿倒是有一计,能叫主谋露出马脚,不知父亲是否愿意采纳。” 宋子谦防备地瞧了瞧我,最终还是配合道:“你说来听听。” ——是夜,宋家庄子 滚滚浓烟从窗户涌出,木门被使劲推开。 叶氏涕泗横流,边咳嗽边捂着鼻子跑出房间。 邱嬷嬷随后端着个冒烟的炭盆出来。 叶氏挥手扇风,嘴里骂道: “你拿的什么碳?烟这么大,是要熏死人吗?” 邱嬷嬷不耐烦道: “夫人,这儿可不比相国府,这灶碳还是老身卖了面子才讨来的,您就别嫌东嫌西了。” 叶氏气愤道: “我不是带来了银霜炭过来吗?” 邱嬷嬷说风凉话: “您那点银霜炭,都被庄头拿走了,夫人,眼下都开春了,要是冷就多穿几身衣裳,碳火能省则省吧。” 叶氏气急败坏:“拿走了?我的东西他都敢拿?你快让他还我,不然仔细他的皮……啊!你上哪去?” 邱嬷嬷扬长而去,不顾叶氏在后头如何呼喊吆喝。 叶氏捶胸顿足大骂: “你个狗眼看人低的贱奴!敢这么对我!哪天等我东山再起,我要你们没好果子吃!” 叶氏骂累了,忿忿不平地回到房中。 她擦去眼泪鼻涕,继续边咒骂边钻进被窝里。 “可恶,敢得罪我……看我怎么弄死你们……还有那宋芸瑶和找思凝,终有一日,我要你们母女俩死无全尸!” 她还在念叨着,房门陡然被撞开,一阵冷风呼呼地灌入。 第130章 您好狠的心 叶氏坐起来骂道: “谁啊!大半夜的!” 门外响起阵阵鬼魅的哭声,几股白烟弥漫开来。 叶氏壮着胆子下了床,她走到门边,先声夺人地吼道: “是谁!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她正骂着,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白影。 “啊——!”叶氏摔了个屁股墩。 身着寿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你、你……”叶氏大骇。 女子手里抱着襁褓,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紫青色的脸。 叶氏看清女子的面容后,吓得屁滚尿流。 “啊啊啊——” 女子朝她桀桀怪笑。 “四姑娘……我来找您了……” 叶氏出嫁前在家排行第四,除了叶府旧奴,没有人会唤她四姑娘。 叶氏周身止不住地战栗,她不住地往后缩。 “春、春梅?” 女子向她迈进一步。 “四姑娘,您没有忘了我……真是太好了……” “啊~~~!别过来~~!”叶氏发出破碎的惨叫。 “春梅”一步步朝她走去,她边走边哭诉道: “四姑娘,您好狠的心……您明明答应我,只要我替您跟姑爷圆房,您就放我走的……为何您要把我推进河里……” 叶氏全然不敢直视她,她扭过脸去,惊恐万状地哀告道: “春梅,你原谅我,我也不想的……我、我给你做场水陆法会,请高僧为你超度,你快点投胎去吧,别缠着我了……” “春梅”痛哭嘶吼道: “我死得太冤了!你淹死我的时候,我已经怀着姑爷的骨肉了!我们母子俩都没法超生!凭什么你和你儿子可以好好活着!我跟我的孩子就得死!” “春梅”说完,还弯腰把怀里的孩子给叶氏看。 “四姑娘,您看……这是我的孩子……他好可怜啊……还在我肚子里,就被溺死了……” 那婴儿脸色惨白,两只眼睛只剩两个窟窿,嘴巴鼻子还在淌血。 叶氏捂着眼睛失声尖叫。 “春梅”冷笑道: “你的大儿子根本不是姑爷的骨肉,是你跟叶家的长工私通生下的野种,我这个儿子才是宋家的长子,你居然偷龙转凤……还把这些招数全交给自己的女儿,你造过的孽,我都一笔一笔替你记着呢……” 叶氏不敢反驳,她认错求饶道: “春梅,是我不好,我害了你……你这辈子的命不好,你快……快去投胎吧,或许下辈子,你就能托生到官宦人家去了……” “春梅”站直了,轻笑道: “你说得对……下辈子,让我做个千金小姐,换你来做我的侍女……走,我们一起去投胎吧……” 她话音刚落,牛头马面就缓缓现身出来。 牛头手持钢叉,马面手执铁索,狰狞凶恶。 “春梅”指着叶氏控诉道: “就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和孩子……抓她到地府去……” “别啊!别抓我!春梅,你饶了我吧!” 叶氏哭叫,发疯一般向“春梅”磕头,额头磕得血肉模糊。 “春梅”猝然举起手里的“孩子”,狠狠砸向叶氏。 叶氏哎叫一声。 “孩子”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碎开了。 第131章 哀莫大于心死 这哪是什么孩子?而是陶瓷做的假娃娃! 叶氏呆若木鸡。 奴仆们提着灯笼鱼贯走入,整个房间明亮起来。 “春兰”撩起披散的头发,扮成牛头马面的家丁也摘下头套。 叶氏瞠目结舌,倒吸几口气。 “你们……你们……竟敢!” 没等她发难,我与宋子谦、慕容昊已从暗处走出来。 叶氏瞬时又变了脸色,从愤恨转为惊骇。 宋子谦脸上阴得要打雷似的,浑身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叶氏隐藏了三十年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有其母必有其女,原来叶氏当年嫁给宋子谦前,早已失身于叶家的长工,还珠胎暗结。 她比宋芸珂的手段更歹毒,叶氏先是从家里挑中一个与自己身段相似的侍女“春梅”作为陪嫁。 春梅代替她与宋子谦圆房,叶氏便要杀人灭口。 某日趁着外出游船,她把春梅推下河里淹死了,这个秘密随着春梅的死,石沉大海。 叶氏面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双唇翕动: “主君……你……” 宋子谦暴怒地冲过去,一把揪住叶氏后脑的头发,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叶氏撞得鼻青脸肿,牙都磕崩了。 她长着鲜血淋漓的嘴干嚎,我落井下石道: “叶娘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不知道,春梅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吧?春梅的妹妹要带她的尸首回老家安葬,起棺时发现春梅腹中怀有胎儿,追查之下,才得知你当年犯下的罪状!” 叶氏指着我颤声骂道: “你……你这……小贱蹄子……” 宋子谦暴怒地狠踹她一脚,叶氏噗地吐出一口血。 宋子谦怒极反笑道: “我宋子谦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个你这个毒妇!害得我众叛亲离,颜面尽失,而今还让我宋家绝了后!哈哈哈……叶清,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劫难啊!哈哈哈……” 宋子谦笑着骂着,眼泪都渗出来了。 我心头万绪,尽管我心底里也恨宋子谦,可他的正妻若不是叶氏这蛇蝎妇人,我和我母亲也不至于被如此凌辱。 叶氏嘴里吐着血泡,趴在地上已说不出话来。 可宋子谦不会就此放过她,他猛地收起笑,擦去泪痕,残酷地宣告: “来人,把这毒妇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我提醒他: “父亲,四十板子会出人命的,叶家那边不好交代。” 我并非妇人之仁,叶氏死不足惜,可就这么让她死掉太便宜她了,生不如死,钝刀割肉才是最折磨人的。 宋子谦改口: “那就打二十板子吧,留她一口气便行。” 叶氏被拖到院子去,刚开始那几下她还哭嚎着求饶,后面再也没力气叫了。 宋子谦背着手,双目无神地望着夜空,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一夜之间发现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正妻偷人还杀人,他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叶氏被打得晕死过去,宋子谦命人将她拖下去,并吩咐: “不许给她医治,不许给叶家透露半点风声,违背者,严惩不贷!” 叶氏的亲信邱嬷嬷等早已倒戈,他们跪在地上向宋子谦表忠心。 “老奴一切听从主君的差遣。” 叶氏一把年纪被这般毒打,还不能医治,想必命不久矣。 只要她不是被当场打死的,叶家就不好追究。 且她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宋子谦若抖搂出来,叶家理亏,也不敢发作。 宋子谦又对春兰道: “你姐姐的事……我会给你补偿的。” 第132章 万般带不走 春兰跪下道: “谢相国大人,民妇只是想为姐姐求个公道,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宋子谦挥挥手让她下去,他甚至都不想搭理我和慕容昊,魂不守舍地往外走了。 我与慕容昊坐在归程的马车上。 沉默良久后,他问我: “奸人已被剪草除根,娘子往后可高枕无忧了。” 我长舒一口气道:“大仇得报了,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握着我的手问: “娘子何出此言?” 我坦诚相告: “叶氏和她的孩子们都被严惩了,可也挽回不了春梅和她孩儿的命。还有我娘……她如今虽做了女官,可她原本该有个好姻缘的……” 我说出了我母亲和宋子谦的恩怨。 我娘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那人姓韦。 韦大夫家里世代行医,他也是个仁心仁术的好大夫。 我娘与韦大夫志趣相投,两家父母便做主让二人喜结连理。 未料婚期前夕,我娘却被宋子谦看中,强抢为妾。 当时韦大夫出远门去了,他家里人瞒着他,收了宋子谦的赔偿,擅自与我娘的娘家解除婚约。 等韦大夫赶回来,我娘已被一顶小轿抬进了相国府。 韦大夫伤心欲绝,带着全副家当去宋府,只求赎回我娘,却被门子乱棍打了出去。 我娘身不由己,只能终日以泪洗脸。 韦大夫伤愈后远走他方,成了个行踪不明的游医。 我哽咽道: “我明白,若母亲若嫁了韦大夫,便没有我了,可我宁愿她这辈子都别遇到宋子谦,宁可这世上没有我,我也希望母亲幸福……” 慕容昊搂着我宽慰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过好往后的日子才是正事儿。” “嗯……你说得对……” 我也渐渐释怀了,这也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劫难吧。 事后—— 宋子谦不能将叶氏和宋锦樘的事公之于众,可他也不会继续做冤大头。 他将宋锦樘派遣到最贫苦的小县做县尉。 那里穷山恶水,缺衣少食,宋锦樘每个月俸禄只有十贯钱,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 不知情的人还夸宋子谦不徇私,是要考验自己儿子。 而方氏,宋子谦也授意宋锦樘与她和离了,毕竟妍姐儿非宋家的血脉,宋子谦看了闹心。 方氏拿回自己全部的嫁妆,带着妍姐儿离开宋府。 我帮着她在京师里赁了个铺子,她开了个卖杂货的店,不久后,方氏改嫁给一名丧妻的商贾,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至于罪魁祸首叶氏,挨了板子后她的腿脚便废了,卧床不起,无法自理。 邱嬷嬷等恶奴还给她饭菜里下巴豆。 叶氏躺在沾满屎尿的床上动弹不得,身上的伤口反复化脓腐烂,最终在痛楚中一命呜呼。 宋子谦将她草草埋葬,且不让叶氏的排位进祠堂,叫她死后也不得安息。 叶氏薨亡后,我趁着入宫的日子,先前去拜谒太妃,接着又到清风榭找我母亲。 母亲与叶氏斗了半辈子,得知对方的死讯后,她并没有欣喜若狂,而是怅然若失地说了句: “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我领悟道: “是啊,生前的荣华富贵,皆如镜花水月。” 母亲叮咛我: “咱如今虽得势,却也不能张狂,人总是有个三衰六旺的。” 我颔首。 “娘您放心,我不是那种一朝得势便忘乎所以的人。” 从清风榭出来,太监和宫女引着我往宫门走去。 迎面走来一队仪仗,歩辇上坐着的,是风姿绰约的荣贵妃。 第133章 便不该来问 荣贵妃与叶氏乃表姐妹,想必她已知晓叶氏之事。 叶氏罪有应得,我面对荣贵妃时并无心虚。 我退到路旁,与太监宫女一同向荣贵妃行礼。 荣贵妃远远便瞧见我,她拿帕子捂着口鼻,嫌弃地问: “什么味儿这么臭?” 一旁的齐嬷嬷答道: “兴许是那些不长眼的宫人给花草施肥了。” 荣贵妃鄙夷道: “不是,是有个黑心烂肺的丧门星进宫了,真是的臭不可闻。” 她这明摆着是说给我听的,齐嬷嬷旋即领会。 “娘娘,那咱还是换一条道儿走吧……” 荣贵妃甩着手帕道: “赶紧走,本宫眼里容不下脏东西。” 仪仗风风火火的调转方位离开了。 她走后,太监和宫女尴尬地与我道: “王妃,咱也尽快出宫吧……” 我心里波澜不惊,我与荣贵妃的梁子早已结下了,不仅仅是叶氏一事,还因为德妃与荣贵妃之间的恩怨。 去年中秋,荣贵妃想借我的孩子坑害德妃,被慕容昊反将一军。 加上后来宫里闹时疫,我娘救了大王子一命,如今我们俨然成了德妃这一派的。 荣贵妃自然将我一家子视为眼中钉。 我出宫后坐马车回到楚王府,门外停着三辆马车,管家正指挥着奴仆们忙碌地搬卸行李。 我问:“这是怎么了?” 管家恭敬答道: “回王妃的话,二公子回来了。” 二公子慕容旭,前些年考取功名后,就被外放到济州做通判,听说他在当地纳了个妾室,平时一年也就回来一两趟。 说起来,我七年前能从楚王府脱身,慕容旭算是功臣。 多亏慕容旭动了纳我为妾的心思,宋芸珂才会忌讳我,找来前世那跛脚屠夫将我送走。 晚饭时我见到了慕容旭,陆氏为他办了接风洗尘宴。 慕容昊并未出席,他前阵子为了帮我复仇,落下许多事务,这些天他都待在军营里。 陆氏与慕容旭夫妻俩前来敬酒,亲儿回来了,陆氏喜气盈腮,笑容都多了。 慕容旭给我敬酒时,林氏为他引荐: “夫君,这是嫂嫂。” 慕容旭目光灼热地瞅着我,我隐隐觉着他的眼神有些露骨,忙说了几句场面话。 “楚王公事繁忙没能回府相陪,还望二公子莫见怪。” 慕容旭回神道: “哪里哪里,嫂嫂不必多礼。” 慕容昊不在,我在席面上有些格格不入,酒过三巡后,我寻了个借口先行告退。 我与桃红刚走远,慕容旭便从后赶上。 “嫂嫂,请留步!” 我回过身来,客气生疏地问: “二公子,请问有何要事?” 慕容旭也不避讳我身旁跟着侍女,他开门见山地问: “嫂嫂,冒犯了,听闻嫂嫂的闺名有个‘瑶’字,不知是否属实?” 当年我在王府做侍女,名字就是“瑶儿”。 估计慕容旭也不笃定我是否是当年的瑶儿,故有此一问。 然而,我而今是他大嫂,他跑来求证,又能如何? 我夸下脸,不置可否道: “二公子既知道冒犯,便不该来问。” 我说完,也不怕会否开罪于他,转身便走。 感觉慕容旭一直盯着我看,我如芒在背,越走越快。 这慕容旭委实没有分寸,王府里人多口杂,他居然追来找我问话,这是要毁我清誉啊。 他待在王府期间,我得额外留神。 两天后,慕容昊回来了,我没告诉他我与慕容旭过往的“那一段”,慕容昊倒是带来了好消息。 第134章 还一点不上心 “新宅子我已物色好,明儿带你和孩子们去瞧瞧,喜欢的话便买下。” 我喜出望外。 “倒也不必看了,你拿主意便好” 慕容昊笑道: “也得你们喜欢才行,不过那宅子荒废已久,修缮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他又告知我: “难得二弟回来,过些天约上宁王,一同去京郊踏春吧。” 一大家子都去,我也不必想方设法回避慕容旭了,我点头应着“好啊”。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清风拂面。 京郊的桃林乃踏青胜地,只见彩幄翠帱,匝于堤岸,鲜车健马,比肩击毂。 楚王府与宁王府一行数十人,下了马车后,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女眷们笑语晏晏,放春鸢、斗春草。 男主们高谈阔论,有的诗兴大发,赋诗一首。 小佩和小佑许久没出门了,像出笼鸟儿般欢快。 小佑缠着慕容昊要去骑马,慕容昊命梁彬牵来照夜玉狮子。 他抱起小佑坐在他跟前,纵马逐风去了。 宁王一听,也骑马加入,梁彬与几名侍卫都跟了过去。 剩下的妇孺在原地游玩,慕容旭一直跟在陆氏身边。 此时我正带着小佩放纸鸢,就听陆氏拉着儿子与媳妇劝说道: “旭哥儿,听闻西岩寺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你俩改日去拜一拜吧,保佑来年给府里添个男丁。” 林氏脸红红道: “是,婆母……” 她边说边羞涩地偷看慕容旭,后者不甚热络道: “这种事强求不来,随缘吧。” 慕容旭与林氏成婚不久便被派遣去济州,二人至今未有所出。 陆氏不悦道: “那也不能干坐着等天上掉馅饼啊?我找的那位郎中给你俩配的药,你们可有按时吃?” 林氏回答: “婆母,我每日都按时服药的。” 陆氏问慕容旭:“你呢?” 慕容旭答非所问:“母亲,那边的桃花开得正盛,我过去瞧瞧。” “问你服药没,你给我扯什么桃花?”陆氏忧虑道: “你济州那妾室可有给你生下一儿半女?想必是没有了,你大哥都儿女双全了,你还一点不上心……” 慕容旭敷衍道:“随缘吧……” “我看你就是存心气死你娘!” 我没再留神他们说什么,我与小佩的纸鸢已升至半空中,纸鸢的飘带迎风招展。 小佩与桃红、雪娟在一旁雀跃拍手。 “飞起来了!” “好高啊!阿娘,再高一点!” 我握紧线轴,一面拉扯着线一面把线放长。 纸鸢越飞越高,在视野中渐渐缩小。 大家看得正兴起,突然一阵疾风吹过。 丝线猛地被扯断,纸鸢飘飘荡荡地往下掉落。 小佩失望的“啊”了声。 纸鸢落在不远处的桃林内,小佩扁着嘴道: “我还没玩够呢……” 我安慰她道:“无妨,我们一起去捡回来吧。” 我牵起小佩的手,两名侍女跟随其后,四人走入夭夭灼灼的桃林。 这桃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出那小小的纸鸢并非易事。 我让桃红与雪鹃分开在左右两边寻觅,我则是带着小佩从中间搜寻。 我俩踩着满地粉嫩的花瓣,弯着腰仔细寻找。 小佩问我: “阿娘,纸鸢会不会落在树顶上了?” 我恍然大悟,夸赞道: “对哦,娘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小佩聪明伶俐。” 我与小佩抬首眺望树顶,忽闻一旁传来人声: “嫂嫂?” 第135章 你的胳膊脱臼了 慕容旭一脸惊喜地自一株桃树后走出来。 我暗道失策了,竟与他在此遇上。 我赶忙拉着小佩与他见礼: “见过二公子,小佩,跟你二叔问候。” 小佩乖巧道: “二叔叔好。” 慕容旭笑容可掬地问小佩: “佩姐儿,适才听你说纸鸢落在树顶了,你们是在找纸鸢吗?” 小佩点点头:“是啊。” 慕容旭又问: “二叔方才看到有一只蝴蝶纸鸢掉了下来,是你的吗?” 小佩喜出望外道:“就是我的!” 慕容昊笑容可掬道: “就在前面不远,二叔带你去捡回来。” 慕容旭热络地给我们引路,我不好不领情,唯有边道谢边牵着小佩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小段路,果见前方的桃树上挂着那只脱落的蝴蝶纸鸢。 小佩手搭凉棚仰头眺望,她失望道: “这么高,怎么拿呀……” 慕容旭拍胸脯保证: “无妨,二叔帮你拿。” 他说罢,挽起袖子,搓了搓手掌,笨拙地往树上爬去。 慕容旭是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看他爬树真叫人替他捏一把冷汗。 我在树下提醒: “二公子,你仔细些……” 慕容旭边爬边回答: “嫂嫂放心……” 他刚说完就没抓稳,沿着树干滑了下来。 我不敢再与他说话了。 慕容旭重振旗鼓,再次费劲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树枝处,他小心翼翼地单手抱着树枝,另一手伸长了去够那纸鸢。 我与小佩都屏住呼吸。 慕容旭试了好几次,手都够不着,小佩也不禁为他鼓劲儿。 “二叔叔,加把劲,就差一点了!” 慕容旭受了鼓舞,他咬咬牙,奋力一扑,终于碰到纸鸢。 他喜笑颜开地朝我们扬起纸鸢。 “拿到了!” 小佩跳着拍掌:“二叔叔好棒!” 慕容旭满脸喜色,他正准备爬下来,突然手一抖,没抱稳树枝。 “哎……”他整个从树上摔了下来。 “二叔叔!” “二公子!” 我与小佩同时惊呼。 砰的一声!慕容旭肩膀落地,他摔倒时还不忘抬起另一只手保护着纸鸢。 我不忍心不管他,连忙上前查看。 “二公子,你没事吧?” 慕容旭痛吟着,朝我牵强一笑: “没事……让嫂嫂见笑了……呃!” 他话没说完,就疼得直抽气。 我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纸鸢递给小佩,我蹲下问道: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慕容旭难为情地指着自己左肩道: “有点疼……” 医者仁心,我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扶起他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按到某些部位时,慕容旭疼得脸色发白。 我诊断道: “二公子,你的胳膊脱臼了。” “脱……脱臼?”慕容旭大惊。 他是为了帮我们才摔倒受伤的,我再怎样避嫌也不能置之不理。 我扶着他的胳膊道: “二公子别动,我替你接回去,会有些痛,你忍一忍便好。” 慕容旭强撑着回答: “有劳嫂嫂了……” 我一手撑着他肩膀,另一手抬起他的胳膊,摸准他的关节,轻巧一按。 第136章 偷不如偷不着 就听“咔”的声响,慕容旭闷哼一声。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告知他: “好了,接好了。” 慕容旭惊诧道: “这么快?” “你动一动,看还会不会疼痛。” 慕容旭揉了揉肩膀,谨慎地缓慢转动手臂。 他大喜道:“真的不疼了,嫂嫂真是妙手回春……” “客气了。” 我松一口气,正要站起来,就听身后响起簌簌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 低沉浑厚的熟悉嗓音传来。 我头皮一紧,回首看去。 慕容昊与小佑、宁王及一众侍卫朝我们走来。 我与慕容旭自是清清白白,可此情此景还是叫我心底发虚。 小佩率先拿着纸鸢奔向慕容昊。 “爹爹!我的纸鸢掉在树上,二叔叔帮我捡回来了!” 慕容旭也解释道: “是……都怪我笨手笨脚,不慎摔下树,手臂还脱臼了,幸亏嫂嫂替我正骨。” 慕容昊玩味道: “哦……是吗?” 他走过来拍了拍慕容旭的肩膀。 “二弟,无妨吧?” 慕容旭拱手道:“无妨无妨,让诸位看笑话了……” 我略显局促地走回慕容昊身旁。 归程时,俩孩子累得趴在我和慕容昊腿上睡着了。 他淡然地扫视我,只听他问道: “娘子可有事跟我交代?” 我知道他指什么,我想起过去,自己自作聪明瞒着宋芸珂逼我洞房的事,结果最后还是被慕容昊查得一清二楚。 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我在他面前便如同无所遁形。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坦白从宽”。 我将自己与慕容旭那段“过往”毫无遗漏地交代了。 慕容昊安静听完,他环抱手臂揶揄道: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这么说,他对你还不死心?你给他治好手臂,可把他感动坏了吧?” 慕容旭自然对我是有些情愫的,可我根本不会接受。 我撇清道: “二公子好心帮我们,我不便妄自揣度他的意图,且他为了取回纸鸢而受伤,我才不得不出手相助的。” 慕容昊别有深意道: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他若缠得紧,你怎么办才好?” 感觉慕容昊句句都在试探我,我语调一沉。 “王爷多虑了,这点分寸妾身还是有的,日后我见了二公子便绕路走,绝不与他多嘴半句。” 慕容昊听出我口气不好,他愣了一下,旋即握住我的手服软道: “娘子,我也是怕你被惦记上,此人又是我二弟……” 我严词厉色道:“正因他是你二弟,我更不可能与他有逾越之举。” 慕容昊无奈低叹: “他若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决不轻饶,可父王驾鹤西归前交代过,要我们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决不能手足相残。我那嫡母虽不时整点幺蛾子出来,可二弟素来还算是老实本分的……” 我听出他的暗示,我斩钉截铁道: “你多虑了,二叔只是突然遇见我,丢不掉年少时那点妄念罢了,他屋里有贤妻美妾,哪能一直惦记着我?” 慕容昊挑眉。 “你没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我心里来气,没完了是吧? 我反唇相讥: “王爷言之有理,既然如此,王爷何不去偷?” 第137章 春耕大典 慕容昊立即弃械投降。 “娘子我错了,我相信你会洁身自爱,绝不给人留有遐想余地的。”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睬他。 慕容昊见我真动怒了,忙左言右顾道: “哦……对了,过些时日皇上要举行春耕大典,你也一同前往吧。” 我来了兴致,与他谈论起春耕大典的事。 慕容旭的事就此揭过。 春耕大典当日。 皇上与文武百官,宗亲外戚,声势浩大地来到郊外的水田。 皇帝需扶犁亲耕,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先由戏子扮演风伯、雨师和雷神等各路神仙助兴。 众人立在田埂旁围观,慕容昊与众王子站在一边,我则与嫔妃们一起。 德妃与我闲聊: “你家两个孩子没有去资善堂上学吗?” 资善堂是皇子公主和宗室子孙求学的地方。 我摇摇头: “还没有……先前请先生到府里教过他们。” 德妃提议道: “你跟楚王提一下吧,资善堂里讲学的都是名士大儒,外头的教书先生不能比。” 自打我母亲治好大王子的病,如今德妃与我一家子十分熟络。 我从善如流道: “谢娘娘提点,我回去与王爷说说。” 我们身后几名嫔妃也在窃窃私语。 “这片田地圣上以前是不是犁过?” “好像几年前犁过……” 一阵歌咏声响起,皇上要下田耕作了。 围观者纷纷噤口不言。 一名官员牵着牛,拉着犁在前方缓慢开路。 地里的泥土已经提前翻好,皇上跟在后头往返走三个来回,便可完成三推三返的亲耕礼。 仪式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围观的人堆里猝然传来惊叫声。 众臣子正不明所以,忽见一头双目赤红的水牛,发疯一般直冲人群。 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离。 一些人躲避不及,被牛撞得四脚朝天。 牵牛的那名官员无措地拽着牛鼻绳,皇上也慌了。 都尉大吼着: “护驾!护驾!” 几名禁卫跳到田里,用身体掩护皇上撤离。 慕容昊奋力挤开人群朝我飞奔而来。 “芸瑶!” 奈何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他根本无法接近。 那牛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嘴边满是泡沫,它上蹿下跳,一时落入田里一时又跃上田埂。 众人如盲头苍蝇般逃窜,我被推得不断后退。 就在此时,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我惊呼着摔下田里。 我晕头转向,满身泥泞地爬起来,没等我站稳,忽见那头发疯的水牛踏着泥土朝我撞来。 我大吃一惊,连忙蹲下去打了个滚,好歹惊现地躲过了。 那水牛继续在地里肆虐,阵阵箭矢划破虚空的尖锐啸声袭来,几支羽箭激射而至。 水牛被箭扎了满身,它痛苦嚎叫着。 我扭头看去,慕容昊站在高处,他手持长弓,挺拔如松。 他搭箭拉弓,一次射出三箭。 箭影如梭,刺入水牛的眼睛和额中,水牛前蹄跪下,终于不支倒地。 几名禁卫旋即冲过去,举刀砍向水牛。 水牛发出濒死前的惨叫,血水淌了一地。 慕容昊跳下来奔向我。 “芸瑶!” 我惊魂未定地回答: “我……我无妨……” 我手撑着地面要自己爬起来,不期然摸到松软的泥土底下有一团硬物,这手感,不像是石头。 我正愣神,慕容昊已将我搀起来。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方才摸到的东西,只见泥土里露出一块圆圆的的物件,隐约透着碧色的光芒。 第138章 你们夫妻俩都是好样的 慕容昊问我:“怎么了?” “这个是……” 我弯腰拾起那物件,我用手抹去上面的泥土。 隐约可辨是一枚玉佩,底下还挂着络子。 慕容昊见了,诧异地瞪圆了眼。 他接过玉佩惊喜地与我道: “这是皇上遗落的!” 我茫然不解,慕容昊牵着我就去拜见皇上。 皇上正被皇后与一众嫔妃围着嘘寒问暖。 荣贵妃矫揉造作地挤出哭腔道: “皇上!您没事吧?臣妾吓得胆儿都破了……” “启禀皇上!” 慕容昊打断道: “王妃在田地里捡到一块玉佩,请皇上过目!” 慕容昊把那块还沾着泥巴的玉佩呈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忙用手帕接过去仔细擦拭。 荣贵妃满脸嫌弃道: “这么脏的玉佩,怎么会是御用之物……” 大太监把玉佩双手呈给皇上看。 皇上看清那玉佩后,喜不自胜道: “这不是朕前些年遗失的吗?原来落在这里了!朕以为再也寻不回来了!” 那是一块翡翠龙纹玉佩,纹路细腻,色泽温润。 皇上也不嫌玉佩上还粘着少许泥土,他拿起玉佩,拉过皇后的手道: “梓童,你瞧瞧,你给朕打的络子还在呢。” 皇后嫣然浅笑。 “想不到找回来了……这玉佩还是先帝留给皇上的,幸得老天爷垂怜。” 皇上与皇后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之身后是其他妃子不能比的。 荣贵妃看着帝后伉俪情深的模样,醋得脸垮了大半,却又不能发作。 德妃在一旁恭贺道: “祝贺皇上和皇后娘娘失而复得。” 其余嫔妃和臣子们纷纷附和。 “恭喜皇上,贺喜皇后娘娘!” 尽管被疯牛坏了春耕大典,可皇上仍龙颜大悦,他没忘记玉佩是我找到的,当即问我俩: “楚王,你射杀疯牛,勤王有功,楚王妃,你帮朕寻回玉佩,当记一大功,朕定要好好嘉奖你们夫妻二人。” 慕容昊拱手道: “皇上言重了,是王妃明察秋毫,在泥地里一眼就看到了玉佩。” 他把功劳都归我头上,我却不敢居功,行了个万福道: “臣妇也是无意中找到的,想来是皇上的仁爱之心感动了上苍,上苍指引着臣妇寻回了玉佩。” 皇上听完更是喜形于色,抚掌笑道: “说得好,说得好!楚王,你真是娶了个好妻子啊,你们夫妻俩都是好样的!” 慕容昊谦逊道: “皇上过奖了。” 我留意到,皇上身后的荣贵妃眼里全是不屑,仿佛在对我说“这马屁精”。 皇上又问: “听完楚王在修建新宅子是吧?” “是的,皇上。” 皇上当即传口谕: “来人,传朕旨意,赐楚王十根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寸克寸金,名贵异常,皇上一口气就送了我们十根,简直皇恩浩荡。 慕容昊与我跪下谢恩,皇上又豪爽道: “还需要什么石材、砖瓦的,尽管跟工部说。” 我夫妻俩感谢不迭。 皇上拿着玉佩,与皇后说说笑笑地摆驾回宫了。 恭送完皇上后,其余大臣纷纷前来祝贺我们。 宋子谦悄悄问我: “芸瑶,你们要分家?” 第139章 非议皇上,藐视皇恩 我淡漠道: “是啊……” 宋子谦问我: “你婆母没说什么吗?你才刚嫁进王府不到一年……” 我语气疏离: “谢相国大人关心,王爷自有定夺。” 宋子谦喃喃自语道: “分家也好,日后你母亲出宫了,也有个去处……其实让她回咱宋家也未尝不可……” 宋子谦本就对我母亲贼心不死,而今叶氏身亡,他孤家寡人,更是耐不住寂寞了。 我没再理他,跟上慕容昊的步伐。 翌日,我与慕容昊带着俩孩子入宫赴宴。 本次宴会男女宾分开入席。 于是,慕容昊与小佑去了男宾所在的乾宁殿。 我则带着小佩前往女宾所在的坤仪殿 皇后陪着庆太妃坐于上首,其余嫔妃按品阶高低依次落座。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珍品佳肴轮番上阵,又有乐工歌伎助兴。 小佩吃饱喝足,乖乖坐了近一个时辰,她有些不耐烦了,与我道: “娘,我想去更衣……” 正好我也想透透气,便领着她向庆太妃告退。 庆太妃让与我们相熟的宫女珍珠引路。 从宫厕出来后,小佩说不想这么快回去,我便与她在御花园里闲逛起来。 小佩一蹦一跳地走着,天真地问我道: “阿娘,昨天听桃红姐姐她们说,皇上送了十根金丝楠木给爹爹,什么是金丝楠木?” 我解释: “是一种很名贵的木材,家里的贵妃榻就是用金丝楠木做的。” “有多名贵?” “阿娘也不清楚,只听说一小段就价值百金,因为金丝楠木需要数十年才能长成。” 小佩皱眉道: “这么贵的木材,拿来建房子啊,太奢侈了。” 我也赞同她,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告诉她: “金丝楠木千年不腐,且不易起火,用来建屋子也……” 没等我说完,身后传来一道尖酸的女声: “黄口小儿,竟敢大言不惭!” 我回首看去。 荣贵妃与一名小腹微微隆起的华服丽人,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来。 荣贵妃身边的女子姓许,是皇上的新宠,她而今怀有龙嗣,从修仪提为昭容。 我暗叫不妙,荣贵妃又要来找茬了。 我拉着小佩与珍珠,向二人行礼。 “臣妇拜见贵妃娘娘,拜见许昭容。” 荣贵妃不屑冷笑道: “楚王妃得了皇上的恩典,不但不感激,还纵容女儿在背后妄加非议,就不怕皇上拿你问罪?” 我与荣贵妃的梁子早已结下,加上昨日我找到龙纹玉佩,使得皇上与皇后娘娘睹物思情,荣贵妃不狠毒了我才怪。 只是,这强加的罪名我可不会白白受了。 我不矜不伐道: “贵妃娘娘,小女不知金丝楠木的价值,故而臣妇为她解疑,绝无枉顾皇上恩典之意,更不敢有所非议。” 荣贵妃哪里肯听,她继续强词夺理道: “你当本宫的耳朵是摆设?你女儿刚才说金丝楠木过于奢侈,这就是非议皇上!藐视皇恩!” 我睁眼瞎说道: “贵妃娘娘,您听错了,小女适才说的是‘太舍得’了,她是想夸赞皇上慷慨大度,将如此名贵的木材赐予我们。” 荣贵妃恼怒道: “胡说!本宫岂会听错?” 第140章 求您为嫔妾做主 小佩立即机敏地插嘴: “贵妃娘娘,我说的就是太舍得,太、舍、得!大概是您站得远,没听清楚。” 她脸上毫无惧色,把“太舍得”几个字说得又重又响,搞得荣贵妃也怀疑起自己来。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六岁的孩子会这般理直气壮地推翻自己说过的话。 荣贵妃不确定地问许昭容和齐嬷嬷。 “你们刚才听没听见?她说的到底是‘太舍得’还是‘太奢侈’?” 众人都迟迟疑疑,不敢作证。 “齐嬷嬷!你说!” 荣贵妃点名,齐嬷嬷怯怯道: “老奴耳朵不灵光了,听不真切……” 荣贵妃低咒一句:“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许昭容是个识时务的,她扶着荣贵妃的胳膊晃了晃,轻声细语劝说道: “娘娘,我们都说不准,要不就算了吧……” 荣贵妃好不容易捏住我的把柄,居然给我母女俩蒙混过去了,气得她娇颜煞白。 她不忿地甩手道: “你给我记住!” 荣贵妃一行灰溜溜地走了,小佩朝她吐舌头做鬼脸。 我提醒她: “日后咱在外头要谨言慎行,有时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小佩无奈点头:“阿娘,我记住了。” 被荣贵妃这么一搅和,我们也没闲情了,我与小佩回到坤仪殿。 我们回来时正好开始杂技表演,伎人边跳舞边将碗踢到头上顶着,博得满场喝彩。 小佩兴致大发,坐在席位上看得津津有味。 宫女们端着一份份玫瑰琉璃卷鱼贯走入。 场上正在变戏法,我和小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幻术师即席挥毫,在纸上画出六条金鱼,接着他将画泡进水缸内。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六条金鱼竟跃然纸上,从画纸里游进水中,随着鱼儿的离开,画上变作一片空白。 幻术师将画纸展现给众人看,他的徒儿端起水缸献给庆太妃,鱼儿们在水里欢快地游弋。 太妃眉开眼笑,赞不绝口道: “好!好啊!” 神乎其技的戏法叫众嫔妃看得目不暇接,小佩卖力拍掌: “太神奇了!” 我也惊叹地跟着鼓起掌来。 宫女们放下琉璃卷便退了下去,场上的演出也告一段落。 此时,一群打扮成飞天神女的舞姬蹁跹走入场中,歌舞演出又开始了。 小佩坐在蒲团上动了动,她困惑地把手伸到蒲团下。 我问她:“怎了?” 小佩从蒲团里掏出一串珍珠手链。 我一愕。 “这是谁的?”我接过手链,小佩迷茫地摇头。 “不知道啊……刚才还没有的……” 那手链珠色亮白,一头还穿着绿玉佛头塔。 小佩问我: “阿娘,是哪位嫔妃娘娘遗落的吗?要不咱们问一下太妃奶奶。” “你等等……”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示意小佩先别声张。 对了,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手链。 我搜肠刮肚地极力回想,此时,就见许昭容扶着肚子来到庆太妃与皇后跟前。 “太妃,皇后娘娘,求您为嫔妾做主啊!” 庆太妃忙问: “好孩子,怎么了?” 许昭容泪眼婆娑道: “求太妃恕罪!嫔妾的珍珠手链不见了,本不敢惊动太妃和娘娘,可手链乃皇上御赐之物,嫔妾这才斗胆向太妃和娘娘求援的。” 我心头一凛,茅塞顿开。 适才在御花园里,许昭容扶着荣贵妃时,手腕上戴的正是这条手链! 第141章 外来的愚昧之辈 想必是刚刚我们看戏法看得太入迷,那些宫女送果子来时,趁机塞进小佩的蒲团去。 小佩涉世未深,她问我: “阿娘,她弄丢的是不是这条手链?” 我压低声音: “嘘……先别说。” 我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阴谋诡计? 许昭容在玩什么把戏,我一眼便看穿了。 荣贵妃在我身上碰了个软钉子,她气不过,于是与许昭容玩了一手栽赃嫁祸。 只要我和小佩拿出手链,她们便一口咬定是我们窃取的。 荣贵妃与叶氏不愧为同根表姐妹,坑害人的手段也如出一辙。 不出我所料,荣贵妃当即站出来,与许昭容一唱一和。 “许昭容,你找清楚了没,可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许昭容委屈巴巴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嫔妾让贴身侍女都找过了,并没找到……就怕落在贪财之人手中,有去无回……” 皇后面露不耐,她大概也看出这俩在唱双簧,可碍于庆太妃在场,又不好不理会。 她端庄得体地说道: “许昭容,皇上御赐之物虽弥足珍贵,可你而今怀有龙嗣,还是保重身子要紧,你先别着急上火。” “谢娘娘,可若是找不回来,嫔妾惶惶不得安宁……” 此时,德妃挺身而出道: “许昭容,御赐之物皆有登记造册,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拿去变卖?一旦查出,可是要掉脑袋的,宫中素来太平,鲜有丢失财物一说,你还是先找仔细吧,许是你记错了呢?” 德妃不愧为皇后的得力干将,几句话便将许昭容和荣贵妃架在了火上烤。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你们说皇宫里失窃财物,不就是指皇后治理后宫不够严明吗? 皇后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许昭容连忙跪下道: “皇后娘娘贤良端敏,宽仁孝慈,宫中上下一心,自不会有为非作歹之徒。” 得亏皇后与德妃绊住许昭容,我才有时间想应对之策。 我不动声色的将珍珠手链藏进袖子里。 那边的荣贵妃立即接下话茬: “宫里的人自然都是老实本分的,就怕盗窃手链之人,是外来的愚昧之辈……” 德妃顺着她问道: “贵妃娘娘何出此言?” 荣贵妃言之凿凿道: “方才本宫与许昭容前去更衣,在路上偶遇楚王妃和她女儿,当时许昭容手里还戴着手链的……” 傻子都听出她在暗示什么,全场目光瞬时投向我和小佩。 我再次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站起来,朝庆太妃和皇后等人行礼。 “太妃,皇后娘娘,臣妇先前与女儿确实偶遇了许昭容,可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并没有碰触许昭容。不知许昭容丢失的手链是何样的?” 许昭容道: “那手链以三十六颗东珠串成,末端还有一颗碧玉佛头塔。” 我边听边点头。 荣贵妃直把矛头指向我。 “楚王妃,是不是你或者你女儿拿了?若手链在你们手中,你们赶紧交出来便是了,兴许太妃和皇后娘娘会网开一面。” 她想先声夺人落实了我的罪名。 德妃忙替我帮腔: “贵妃娘娘,楚王妃平日勤俭持家,身上的配饰都没几件,楚王殿下也是刚正不阿的好男儿,王妃和她女儿怎么会贪那珍珠手链。” “德妃,你没听过人不可貌相吗?” 她俩争持不下,我决定冒险一搏。 第142章 竟敢愚弄本宫 我打断她们的话: “娘娘,臣妇刚学了一招戏法,兴许能帮许昭容寻回珍珠手链。” 皇后问: “王妃还会变戏法?” 荣贵妃不以为然地嗤笑: “楚王妃,我劝你还是别装神弄鬼了,老老实实将手链还给许昭容不就好了?” 我没接招,自信满满地冲她道: “这个戏法,还得贵妃娘娘协助臣妇呢,不知娘娘可否愿意?” 荣贵妃变了变脸色,当即又换上戏谑的表情。 “本宫协助你?好啊,我倒要看看,楚王妃有什么好手段?” 我让方才那个幻术师将他的宣纸、笔墨、水缸等全搬出来。 嫔妃们都拿扇子遮着嘴,议论纷纷。 “她真的会变戏法?” “唬人的吧?” “且看看吧……” 庆太妃、皇后和德妃都用期待又担忧的眼神瞧我。 我敢用这一招,也是因为有她们替我撑腰。 我示意荣贵妃。 “贵妃娘娘,劳烦您画出许昭容那条手链的模样。” 荣贵妃不悦地嘟哝: “你敢使唤本宫?” 我无辜地回答: “臣妇不敢,可臣妇没见过那手链,娘娘方才不是答应协助臣妇吗?您不画的话,这戏法就无法完成了……” 荣贵妃心不甘情不愿,最终还是执起笔,在幻术师的画纸上画出了由三十六颗珠子串成的手链。 她画好后,我拿起画纸展现给全场看,末了又问许昭容。 “许昭容,请问你的手链是这个样子的吗?” 许昭容小心翼翼地瞅了荣贵妃一眼,低声道: “是的……” 我满意点头: “那好,那我开始咯。” 我学着幻术师故弄玄虚的样子,一手捏着画纸,另一手捻了个诀。 我口中念念有词: “天精地精,太阳太阴之精,神鬼合其型,你我合其心……” 这段口诀是我小时候看道士作法是学的,现下拿来用了。 我念完后,将画纸浸入水里。 如我所料,幻术师的画纸和墨水都是动过手脚的,荣贵妃画上去的手链转眼间就在水里化开了。 众人惊呼: “手链呢?” 我用纸遮挡住手,悄悄将藏在袖子里的珍珠手链放进去。 链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水里。 一嫔妃指着水缸里道: “啊!手链在水里!” 其余的人立即抻着脖子去看。 我将湿漉漉的纸抽起来,珍珠手链缓缓沉到缸底去。 嫔妃们哗然,个个目瞪口呆。 “怎么会……” “真变出来了?” 荣贵妃无法置信,与许昭容面面相觑。 小佩很赏光地跳起来鼓掌:“阿娘好厉害啊!” 掌声四起,我朝满场的人谦逊行礼。 “臣妇献丑了。” 接着我把水缸双手捧起交给庆太妃。 “太妃,请您过目。” 庆太妃和煦地笑着: “好好,孩子,你真是好样的……” 她命谢嬷嬷把手链捞出来,用手帕包着擦干水。 庆太妃问许昭容: “许昭容,你仔细瞧瞧,这可是你丢失的那条手链?” 许昭容接过手链,骑虎难下道: “回太妃,是……是的……” 荣贵妃恍然大悟,她终于回过味儿来,她怒喝道: “楚王妃!你竟敢愚弄本宫?” 第143章 闹够了没 就知道她不会服气。 我矢口否认道: “臣妇没有,贵妃娘娘冤枉臣妇了。” 荣贵妃柳眉倒竖,双眸似要喷出火来。 “还敢狡辩?分明是你将手链藏在手里,再借故放进水中的!” 她猜得全对,可我就是不承认,她奈我如何? 我继续扮无辜。 “娘娘,这戏法是您与臣妇一起变出来的,怎么而今又说我愚弄您呢?” 不明就里的嫔妃再次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真是她偷的?” “我就说什么戏法都是假的吧……” 荣贵妃还在胡搅蛮缠。 “满嘴胡话!明明是你偷拿了!” 皇后终于动怒了,她厉声呵斥道: “闹够了没?” 皇后不愧为中宫之主,生起气来威仪十足。 我知道皇后定会为我出头,我赶忙跪下请罪。 “臣妇言行无状,望皇后娘娘恕罪。” 荣贵妃心中虽不服,也不得不示弱,她弯了一下膝盖当作请罪。 庆太妃不会掺和到嫔妃的争端里去,她淡定地作壁上观。 皇后眼中含怒,眼神凌厉。 “荣贵妃,你既答应楚王妃变戏法,为何又出尔反尔,指摘她愚弄你?依你所言,天下所有变戏法的幻术师,都是愚弄他人的骗子吗?既然如此,皇上又为何邀请他们入宫献技?” 荣贵妃被当众训斥,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她螓首低垂,紧咬贝齿道: “臣妾不敢……” 皇后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她顾全大局道: “既然找回手链,楚王妃又为众姐妹表演了一场精彩的戏法,合该皆大欢喜才是,贵妃就别生事了。” 荣贵妃颤声道: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是臣妾不知礼数……” 闹剧就此收场,庆太妃率先离席。 “哀家乏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皇后与众嫔妃恭送庆太妃离开。 随后皇后也摆驾回宫,其余嫔妃陆续散了。 离开坤仪殿时,荣贵妃不忘扔给我一记狠毒的眼神。 看来她不会就此放过我,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谁怕谁啊? 我既然能斗倒宋芸珂和叶氏,自然也不会憷她! 荣贵妃见我还敢挑衅,气得嘴角抽搐。 此时,德妃从我身后走来,荣贵妃见状,这才扭头而去。 德妃宽慰我道: “王妃,委屈你了,想不到她会这般刁难你们母女俩。” 我苦笑道: “谢德妃娘娘,不打紧的,这种阴谋诡计还不足以叫我屈服。” “多亏王妃艺高人胆大,方化险为夷。” 德妃又与我聊了几句,叮嘱我日后多加小心,便也离开了。 散席后,我与慕容昊汇合,一同坐马车回王府。 得知我们被荣贵妃算计,慕容昊的眸光泛出狠厉的杀意。 “她是瞎了眼吗?居然敢动你们。” 我无奈叹息。 “大概是为着那叶娘子的事吧,加上我娘治好大王子的时疫,她便将我们看做是德妃与皇后一党的。” 慕容昊却摇头: “不,并非这么简单。” 他将内情告知我: “群臣催着皇上尽快立储,大王子呼声最高,荣贵妃的四王子只有七岁,天资也不及大王子,所以她很着急。” 我不敢妄议朝政,只谨慎道:“那……怎么不直接选大王子?” 第144章 就是个废物了 “皇上也有顾虑,而今大王子身后除了德妃,还有皇后。”慕容昊暗示道: “外戚势力过大,并非好事。” 我懂了。 帝王讲究制衡之道,若皇上立大王子为储君,怕皇后一派会按耐不住,所以他时不时得捧着荣贵妃,让两边相互制约。 我不解问道: “那与我们又有何干?” 慕容昊继续解释: “你别看荣贵妃平日嚣张跋扈,到处得罪人。她背后的荣氏与叶氏都不是省油的灯,定有高人从旁指点,她与我们相斗,无非是逼我们向德妃和皇后靠拢,皇上最恨臣子结党朋比,我手中握有玄甲军,若我们倒向大王子,惹皇上忌惮,岂不是自取灭亡?” 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我终于顿悟了。 “荣贵妃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是蠢钝无知的人。”我感慨道: “如此说来,德妃与皇后越护着我,反倒越将我们推向危险的境地。” 慕容昊搂着我安慰道: “是我连累了你们,人在朝堂,难以独善其身,若真的要中立,就得学宁王那般,不问世事,只管享乐……或许那样,我们一家子才能过真正的安稳日子。” 我摇摇头。 “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夫妻一体,我不也屡次把你卷入我家的争端中?你有这般雄才伟略,若只顾自己快活,岂不是枉费了一身的才干?” 慕容昊欣慰地笑了。 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我要出门送小佩和小佑前往资善堂求学,出门前,桃红为我准备帕子。 她在柜子里找了许久,不禁问一名小侍女。 “翠萍,王妃那块百蝶穿花手帕呢?” 翠萍结结巴巴道: “前两天洗了……” “没收回来吗?” “奴婢忘了……奴婢记得,有收的……” 我赶着出门,不在意道: “那就换一块吧,手帕而已。” 桃红这才换成另一块。 我与孩子们,在侍女和书童的陪伴下自后门离开。 我们正要上马车,忽遇慕容旭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嫂嫂,您要出去吗?”慕容旭献殷勤地问道。 我微微颔首,算是回答过了,我跟慕容昊承诺过,不再与慕容旭随便搭话。 慕容旭还想说什么,我已经踏着马凳上车离去。 把孩子送到资善堂后,我让车夫前往新宅子。 慕容昊这些天不在家,他让我隔三差五去看看修缮的进度,免得那些工匠偷奸耍滑。 大门与外墙已焕然一新,院子里的杂草也都清干净了。 皇上御赐的金丝楠木都用在中堂的梁柱上。 我来到时,工匠全在中堂忙活,为免干扰他们,我与侍从们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堆满砖瓦和木材,几乎没处下脚。 我刚走进去,便闻到阵阵异香。 桃红嗅了嗅,自言自语道: “这什么味道啊?真香……” 我起了戒备,拿手帕捂着鼻子。 “咱快走吧……” 我话音未落,桃红蓦地翻着白眼,瘫软在地上。 其余侍女和侍卫也全身发软地倒下去。 我感到阵阵昏眩袭来。 我将手藏在胸前,趴在地上。 少顷,两名藏匿在隐蔽处的蒙面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他们将我搬起来,飞快从后门溜出去。 我全程半睁开眼偷瞄—— 没错,我是装晕的,从闻到香味起我就屏住气,并狠狠掐了自己的合谷穴。 被算计这么多回,再没长进我就是个废物了。 第145章 大张旗鼓地捉奸 我被送上马车,对方有两人,我不知他们的底细,唯有暂且按兵不动。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炷香,我再次被抬下车。 我一直眯缝着眼,宅子的牌匾为“宝晖堂”,这里好像是陆氏的私宅。 陷害我的人难道是她? 很快,我的猜测便被否定了。 蒙面人把我送进厢房,此时床上已躺着另一个人。 竟是慕容旭! 他赤裸身躯,不省人事,看来也是被药倒了。 蒙面人把我放在慕容旭身边,其中一人道: “把女的衣服也剥光,动作快些,我得去瞧瞧‘鱼儿’上钩没!” 鱼儿是指什么? 我暗忖。 另一人道:“这楚王妃真是个绝色美人啊,可惜了……” 要离开的那人坏笑道: “横竖她晕了过去,你爱怎么折腾都可以,但记住别耽误太久。” 说罢,那人快步溜了出去。 剩下的蒙面人动手扯掉我的腰带,就要把爪子往我衣襟里伸。 我猝然睁开眼,他一时没有防备,吓得僵住。 我迅猛地拔下发簪刺向他。 “唔……”蒙面人捂着脖子后退,他刚要对我出手,我飞快侧身滚到床下。 蒙面人不消片刻便倒下。 我用他的衣衫将簪子上的血擦拭干净,慢条斯理地把簪子别回发髻中。 我给慕容旭把脉,他中了迷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看来,这幕后指使者是想伪造出我与慕容旭偷情的假象。 此人定然不是陆氏,她不可能这般坑害自己的亲儿子。 偷情需被大张旗鼓地捉奸,方能彻底毁了我的清誉,所以蒙面人口中的“鱼儿”,便是要来捉奸之人。 地上扔满了慕容旭的衣物,连他的帕子也被甩了出来,那手帕露出一点花色,好像是百蝶穿花…… 我没太在意,慕容旭赤条条地,我又不便给他穿衣裳。 也罢,他自己一个人睡在他母亲的私宅,谁管他穿多穿少? 我好心地给他盖上被子。 接着,我将晕倒的蒙面人拖到屋外,丢在一片花圃里。 我正想如何离开,就听远处飘来脚步声与人声。 不好,捉奸的人来了! 我正不知所措,忽见院子里有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我不假思索地躲在假山后,还扯过几支树枝掩护。 不多时,一群人声势浩大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陆氏,后头跟着慕容昊、林氏、慕容紫及一众奴仆。 好家伙,几乎半个王府的活人都来了,这幕后者真是煞费苦心,连慕容昊也在百忙中被调度过来。 陆氏带头去拍门。 “旭儿!你在不在里头?旭儿!” 房间里的慕容旭睡死过去了,哪里能回应她? 她情急之下,直接推门而入,慕容昊与林氏紧随其后。 房间里响起陆氏和林氏的惊呼声。 “旭儿!你怎么了!” “夫君!你醒醒啊!” 我真的很想去凑热闹,奈何此时我绝不能现身,不然可就说不清了。 里面闹腾了一阵子,陆氏质问某人。 “你说看到旭儿与王妃一同进来了,王妃人呢?” 第146章 胆敢污蔑王妃 对方期期艾艾地回答: “小的不知晓,小的明明看见的……” 这声音,是刚才的蒙面人之一! 林氏骂道: “鬼话连篇!这儿哪有王妃的身影!” 又听慕容昊恨声道: “胆敢污蔑王妃,该当何罪!” 那人拼命辩解: “小的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许是王妃提前跑了……啊!” 一声惨叫,一条人影从房间里飞出,滚下楼梯摔在地上。 慕容昊背着手踱步而出,他眉眼低压,语调冷戾。 “胆大妄为,造谣滋事,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几名家丁正要上前,那男子眼内寒光一闪,他陡然暴起,拳脚齐出将他们打飞。 慕容昊哈哈大笑: “原来是个细作,可叫你现出原形了!” 男子拔出一柄短刀,冲向慕容昊,打算拼死一搏。 我担忧地从假山的空洞中窥视着。 那细作身手虽不错,但哪里是慕容昊的对手? 慕容昊一招空手入白刃夺下他的刀,三拳两脚便将他制服。 细作被打得口吐鲜血,跪地不起。 家丁按住男子的手脚,慕容昊把刀抵在他的脖颈上。 “说吧,谁派你来的?只要你供出幕后主谋,本王可饶你不死。” 男子眼神空洞地看向慕容昊,他陡然发力。 但见男子浑身一颤,接着他七孔流血,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一命归西了。 慕容紫本要来看戏,未料是这般血腥场面,她吓得哆哆嗦嗦,躲在柱子后问: “大哥,这人怎么了?” 慕容昊冷冷道: “自断经脉而亡,此人是死士,任务失败便必死无疑。” 屋内,慕容旭已被穿上衣裳,他仍未清醒,由两名家丁搀扶了出来,陆氏着急地围着他转,林氏跟在后头,满脸讳莫如深。 此时,家丁们发现了花圃中的另一名蒙面人。 “启禀王爷,还有一名贼人!” 慕容昊走过去,蹲下查看。 我在心里默念他们快些走吧,别待会连带我也暴露了。 慕容昊眉峰轻挑,他扫视了一下周遭,随后起身下令道: “把贼人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能给他自尽的机会,本王要亲自审问!” 一行人终于打道回府,那具尸首也被抬走了。 待院子内平静下来后,我才慎之又慎地从假山后钻出来。 “呼……好险……” 我想起桃红他们还在新宅子那里,他们中了迷药,不知道醒来没有。 我得回去看看,我在院子里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后门的出口——走前门太显眼了。 我试探地推了推门,不好,外头上锁了。 我后退几步,抬首看向高耸的院墙。 难道我要翻墙出去吗? 也不知道屋内有没有梯子。 我正冥思苦想,身后响起吆喝声。 “何人在此?” 我先是唬了一跳,认出这声音后瞬时又卸下了防备。 我回过身去,对上慕容昊戏谑的笑。 我叉腰,佯作生气道: “你都知道我在了,还故意吓唬我。” 他过来搂着我。 我问他:“你怎么发现我的?” 慕容昊指了指自己脖子的位置。 “那贼人的伤一看就是我家小娘子弄的。” 慕容昊带着我离开,我将来龙去脉告知了他。 我问他:“你觉得是谁做的?” 慕容昊沉吟片刻。 “有可能是荣贵妃,不过也不好说……” 我不放心道: “对方把你二弟牵连进来,恐怕并非偶然。” 第147章 怕是不回去了 慕容昊与我心有灵犀,他断言: “看来王府里也有内鬼。” 又要过上这种时刻防着他人暗算的日子了,我万般无奈也只能面对。 我问慕容昊: “二叔何时回济州啊?” 慕容昊失望地告知我: “怕是不回去了,我嫡母向皇上求了恩典,想让二弟入京为官,说他夫妻俩成婚多年未有子嗣,二弟的妾室也无所出,怪济州的水土不好。” 我只好催促: “能否让新宅的工匠赶一赶工,咱快点搬进去?” “好,但最快也得两个多月后,还得置办家具和奴仆,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慕容昊又劝慰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能自己多留点心眼了,我多找几个身手好的女侍卫,让她们时刻陪着你。” 说到身手好的女子,我想起许久没见到李赛儿了。 “对了,赛儿被派去边关也有半年了,关外苦寒,她何时才能回来?” 慕容昊神色有些古怪。 “她自己要去的。” 我困惑:“她家中不是还有祖母吗?” 慕容昊斟词酌句道: “赛儿的祖母被她姑姑接走了,赛儿这几年都不回京了。” 感觉内有隐情,不过慕容昊不说我也不想刨根究底。 不多时,我们赶到新宅,桃红等人还没醒。 我端来一碗凉水,用手指沾湿了洒在他们脸上,他们这才缓缓醒来。 折腾了一天,回到王府后我又累又饿,吃了几口糕点小憩半晌,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傍晚时孩子们都散学归来,我正陪着他们练字,桃红笑逐颜开地进来。 “王妃,太好了,找到您的手帕了。” 她将一块百蝶穿花帕子交给我。 我随口问道: “在何处找到的?” “二少夫人给我的。” 二少夫人,林氏? 我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我问桃红: “怎么在她那里?她怎么跟你说的?” 桃红心无城府地回答: “二少夫人拿着帕子问我,这手帕是不是王妃您的,我一眼便认了出来,告诉她是的,她就还回来了。” “她没说在哪里找到的?” 桃红摇摇头:“她说她捡到的,没说在何处。” 我越听越觉着不对劲,我的手帕是在观澜阁丢失的,怎会被林氏捡到? 我拿着帕子仔细端详,正好此时小佑不慎碰了到我的胳膊肘,我手臂一麻,帕子脱手掉落在地上。 小佑与我赔礼: “阿娘,对不住。” 我揉了揉手肘: “无妨,你继续写……” 桃红俯身要帮我捡帕子,我看到落在地上的手帕,福至心灵。 我比她更快一步拾起手帕。 我想起来了! 白天在宝晖堂,慕容旭的衣物散落满地,那时地上就有这块帕子! 林氏,是在宝晖堂捡到的! 想通后,我心跳猛地加快。 慕容旭拿了我的帕子,被林氏捡去了,林氏还故意找桃红套话。 这下误会大了,慕容旭从未来过观澜阁?他是如何拿到手帕的? 除非……有奸细! 我心如轮转,想起出门前桃红问翠萍找帕子的情景。 我吩咐桃红: “让翠萍到花厅见我。” “是……” 第148章 是谁连累了他 我前往花厅,翠萍很快就进来了,她目光游离,跟我问候时声音也微微发颤。 “奴婢拜见王妃……” 我拿出手帕,单刀直入地发问: “翠萍,事情的缘由我都知晓了,这手帕是不是你交给二公子的?” 翠萍唬得浑身打哆嗦,当即跪倒。 我恩威并施道: “你老实交代,为何要这么做?若你是有苦衷的,我可从轻发落,若还有所隐瞒,我定严惩!” 翠萍眼睛通红,语带哽咽道: “求王妃恕罪,是二公子给了奴婢一两银子,让奴婢将您的贴身衣物偷给他,奴婢的母亲得了重病,奴婢近来手头紧,便把您的帕子给了他……奴婢知道错了!” 原来如此,我揉了揉眉心。 “你缺钱可告诉我,我前阵子才给善堂捐资捐物,难道连自己房中侍女也不善待吗?”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开恩……” 翠萍朝我磕头,我不忍心道: “罢了,起来吧,米已成炊,眼下再罚你也无济于事。二公子还让你做什么了?你一并与我说吧。” 翠萍抽噎道: “没了……他……原本想要您的肚兜……我没敢给……才给了帕子……” 我听得汗毛直竖。 慕容旭看起来斯文有礼,原来内里如此龌龊,真是低估他了! 我拉下脸道: “你下去吧,你娘的事我会跟账房说,让他预支月例给你,你别再与二公子暗通款曲,若再不悔改,我便不留情面了。” 翠萍感激不已。 “是,奴婢记住了,谢王妃开恩!” 翠萍这一茬是摆平了,最难搞的是林氏。 假若她误以为手帕是我赠予给慕容旭的,那我可就冤了。 我寻思着得找个时机,旁敲侧击地让林氏知晓真相。 隔日,我如常前往玉泉居给陆氏请安。 昨日的闹剧让陆氏和林氏对我心怀芥蒂,陆氏趁机敲打我道: “芸瑶,你可知昨儿有个下人陷害旭儿?” 我光明磊落,字字铿锵道: “王爷转告我了,那贼子不知受了何人指使,竟给二公子下药,还妄图造谣污蔑我,实在该死!王爷说被生擒的那人嘴巴紧得很,严刑拷打也不肯透露出幕后主谋。” 我的意思很明确,慕容旭遭人算计,我也是被无辜牵连的。 林氏默不作声,只垂着头,偶尔睃我一眼。 我虽说得滴水不漏,可陆氏显然不打算放过我。 她脸色愠怒道: “旭儿向来循规蹈矩,从不与人结怨,而今他回京不过月余,就遭此横祸,你觉得是谁连累了他?” 言下之意就是我拖累了她的宝贝儿子,尽管我也怀疑是荣贵妃一伙干的,可在水落石出之前,我绝不接受无端的指摘。 要是我承认对方是冲我来的,岂不是授人以柄,让陆氏有借口寻我晦气? 我丝毫不露怯,甚至同仇敌忾道: “这得问问谋害二公子的人了,我与二公子清清白白,不曾有半分逾越,此人竟把我编排进去,委实用心险恶!若我知道是谁,我定要从他身上十倍讨回来!” 我说话时怒目切齿,深恶痛绝的模样,叫陆氏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 她原本想借题发挥,想不到被我反将一军。 陆氏无言以对,林氏却开口了: “王妃,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那人为何偏偏要害你和二公子?是不是你们做过什么事,叫人传扬出去,惹来闲话了?” 第149章 情人眼里出潘安 此言一出,陆氏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她再度卷土重来。 “就是啊!府上这么多人,怎么就编排你跟旭儿?你平素若行事检点,叫人寻不到痛楚,又何至于此?” 婆媳俩把矛头都对准了我。 眼下林氏虽没明说,可她心里大概已认定我与慕容旭有私情了。 我不能自乱阵脚,免得她们以为我做贼心虚。 我斩钉截铁道: “莫非被疯狗咬了,还要追究被咬之人的过错吗?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为何我遭恶人陷害,却要反省自身?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陆氏和林氏没见识过我的彪悍,被我唬得再次失语。 我滔滔不绝道: “我与王爷乃皇上赐婚,成婚以来,我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情深似海,我又岂会辜负了皇上的圣典,王爷的情义?在我心里,王爷就是世间上最完美的男子!除了王爷,我根本不会多瞧别的男人一眼!” 这种肉麻的话居然从我嘴里说出来,可经历这么多事,我已经练就出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况且我说的也是大实话。 陆氏听不下去地摆手道: “好了行了!知晓你与王爷夫妻恩爱了!大白天说这些,羞不羞?” 我朝陆氏盈盈一拜。 “谢婆母体恤,二公子是王爷的弟弟,也是我的家人,我对他绝无别的心思!二公子饱读圣贤书,也不会做出有违伦理之事,就算婆母和弟妹不信我,也不该怀疑二公子。” 我口是心非地说道。 慕容旭确实对我怀有不轨之心,可这种时候我宁可装作不知道。 陆氏听得不耐烦了。 “好好好……知道了,谁能说得过你啊?你先下去吧,婷儿,你留下来。” 林氏全名林婷。 我还未走远,就听陆氏对林氏唠叨: “你也学着点吧,你瞧瞧人家那嘴儿,多能说,难怪王爷对她死心塌地!旭儿待你不冷不热地,你就不知道说几句软话哄哄他吗?男人就得夸,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怕他不疼你吗?” 林氏低声下气道: “婆母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我暗道,我平素里可没给慕容昊溜须拍马,曲意逢迎。 做夫妻讲究真诚,光是一方付出有什么意思? 回到观澜阁后,我仍感觉胸前憋了一股闷气。 明明是慕容旭不懂分寸,他老妈和妻子居然想怪到我头上来。 刚才我真的很想反问她们一句: “你的旭儿跟我的王爷有可比之处吗?” 无论是相貌、人品、性情或是才干,慕容旭都比慕容昊差一大截,我得多眼瞎才会放着慕容昊不要,跑去勾搭他? 我自言自语道: “罢了,情人眼里出潘安,母亲眼中自己的孩子也是最好的,搞不好她们还觉得是我想高攀他呢……” 我回到观澜阁,刚坐下看了一会儿医书,林氏便遣了侍女来求见。 “王妃,二少夫人邀您今晚到‘皓月轩’一起用晚饭,夫人说今日多有得罪,想亲自向您赔礼。” 林氏怎么突然向我示好?难道她真的听了陆氏的话,要跟我学? 我慎重问道: “只有我与二少夫人吗?二公子呢?” “二公子今晚有事,不便相陪。” 第150章 我们还没聊几句 “二公子今晚有事,不便相陪。” 只有我与林氏,那倒好说。 我想起慕容昊讲过,他父亲去世前交代过,要他与慕容旭相互扶持。 那我身为他的妻子,合该与妯娌和睦共处才是。 我应允道: “帮我回二少夫人,她言重了,她并无得罪之处,谢二少夫人盛情,我会准时赴约的。” 侍女回话去了。 到了晚上,我穿着半新不旧的朴素衣裙,身上仍戴着慕容昊送我的暗器首饰,带上雪鹃和一名小侍女,前往林氏和慕容旭居住的皓月轩。 林氏置好酒席,邀我入座。 她向我敬酒,语带歉意道: “今儿是妹妹冒犯了,我不该疑心王妃与二爷的,还望王妃莫要见怪。” 我与她碰杯,也退让一步道: “弟妹不必介怀,只是兹事体大,又涉及到我与二叔的名声,所以我才会据理力争。” “是,是妹妹过于狭隘了……” 我俩又对饮几杯,林氏客气地劝我多吃菜。 她还跟我请教: “王妃真是好福气,生了一对如此可爱的龙凤双子,不知是否用了什么秘方?” 林氏着急怀上慕容旭的骨肉,陆氏那边逼得紧,她也很难。 同为女子,我能体谅她的处境。 我发自真心道: “秘方倒没有,都是老天爷给的,弟妹若信得过我,我可替你把把脉,兴许能给你出点主意。” “好啊,谢谢王妃。” 我仔细听脉,听完后我告诉林氏: “你有些体寒气虚,倒没别的大毛病,平日多吃些补气血的汤药,走动走动,别镇日窝在屋里便好。” 林氏点头。 “这样既可有喜吗?” 我委婉道: “能否有喜,不能光看女子一人,男子的身子也是顶要紧的,二公子是否找大夫诊断过?” 林氏落寞地摇头。 “他不肯找大夫,婆母给我们的药方,他也没喝过,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对孩子不必强求。” 这我可不同意。 “事在人为,有些事光随缘是不够的,你多劝劝他吧,你们而今还年轻,若真有什么隐情,早些发觉早些医治不好吗?” “我也是这么想,可他从不听我的……” 我俩正说着交心的话,林氏的侍女温好了酒端过来。 她突然手抖,漆盘上的酒倒在了我身上。 我只觉肩膀一热,半边胸口和袖子都湿了。 雪鹃赶紧拿出手帕帮我擦拭,可根本擦不干。 侍女吓得跪下。 “奴婢知罪!求王妃责罚!” 林氏叱责道:“怎得如此冒失?王妃的衣裳都被你毁了!” 我体谅道: “不打紧的,一件衣裳而已,浆洗干净便是了。” 林氏替侍女谢我,把她撵了出去。 湿衣服黏在身上实在不舒爽,还散发着酒味,我起身请辞道: “弟妹,要不今天先吃到这里吧,下回我请你……” 林氏忙拉着我:“这就回去吗?我们还没聊几句。” 我为难道: “我得回去换身衣裳。” 林氏劝我道: “这不好办吗?让小丫头去取来,给你换上就行了,你难得来一趟,多坐一会儿吧。” 我拗不过,只好又坐了回去, 雪鹃打发小侍女回观澜阁取衣裳。 我与林氏又聊了起来,那侍女久久未归。 林氏看出我不自在,她提议道: “王妃穿着湿衣服很难受吧?我新做了几身衣裳,要不你先穿我的?” 第151章 不要为难我好吗 我忙婉拒: “这哪行?我再等等吧……” 林氏握着我的手诚挚说道: “王妃不要见外,你我就如姐妹一般,这衣裳就当是我送你的,日后我遇到什么事,还得向你求教呢。” 我半推半就地被林氏带进内间,她的侍女捧来一套崭新的衣裳,雪鹃接过去后伺候着我换上。 那是一袭碧水织锦流云裙,刚穿上身我就觉得不妥。 裙子的样式和花色都是顶好的,就是这布料轻盈似雾,薄如蝉翼。 我的手臂和肩膀在衣袖之下若隐若现。 雪鹃也察觉了,她取来披帛道: “王妃,您披上这个吧。” 我把披帛搭在肩上,好歹遮挡住一部分胳膊。 门外的侍女催促道: “雪鹃姐姐,您把王妃的衣服先拿出来,二少夫人吩咐我把酒迹浆洗一下……” 我不疑有他地朝雪鹃颔首。 “去吧……” 雪鹃拿着我换下的外袍出去了,我梳理了一下头发,随后也回到正厅里。 我出来时,席面上还摆放着酒菜,林氏却不知所踪。 且,大门还被关上了。 “弟妹?你在哪?” 我狐疑地走到食案旁,就在此时,一抹颀长的身形自旁边的插屏缓步走出。 “嫂嫂……” 我对上慕容旭惊喜的笑脸,微微怔愣。 为何他在这里? 林氏呢? 其他人呢? 我如梦初醒。 是林氏干的?她居然不惜以身入局引我上套? 慕容旭朝我步步逼近。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会在我房里,芸瑶……不,瑶儿!”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愈发癫狂。 我穿成这德行与慕容旭独处一室,我不由得心慌意乱,怒吼道: “别过来!” 慕容旭顿了顿,他眨眨眼,仿佛清醒了一瞬间,但随后又继续发癫。 他捶胸顿足道: “瑶儿,我好想你,想你想得要疯掉了……我好后悔啊,当初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该求娶你的!你差点就是我的了!现在你竟变成我的大嫂!上天为何要这么对我!” 我没心思听他胡言乱语,我瞄准他身后的大门,我盘算着伺机冲过去。 可门大概上了锁,雪鹃她们也被支开了。 要是我闹出大动静将人引来,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说我穿上林氏的衣裳勾引慕容旭。 我不接他的话茬,好言相劝道: “二公子,是你的夫人林娘子邀我来的,她很快就会回来,你还是回避一下吧,若叫你们夫妻间起了龃龉,那便不好了。” 慕容旭油盐不进。 “你莫跟我提她,她那种不识情趣的平庸女子,与你就是云泥之别……” 我严厉打断道: “二公子!请自重!林娘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贬低她不也是贬低自己吗?” 林氏虽陷害我,可我更反感慕容旭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慕容旭哀哀戚戚道: “瑶儿,你别生气,我只是……” 我见他肯听我的,当即乘胜追击,我放软姿态道: “二公子,请你让开,我要走了,不要为难我好吗?” “不!你别走!我好不容易才跟你说上话……” 第152章 反倒觉得是我的错 我不跟他客套了,我发狠道: “我是你的嫂嫂,是你大哥的妻子,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这话叫慕容旭满脸晴天霹雳,他猝然朝我扑来,我狼狈躲开。 他痛苦地嘶吼道: “我不过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想多看你几眼罢了,这也不行吗!” 我警告他: “你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慕容旭全然听不进去,只管自说自话: “瑶儿!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可怜可怜我吧……” 他张开手臂要来抱我,我毅然决然地抬起手,将手腕上的袖箭射出。 银针刺入慕容旭的脖子,他疼得眉心一皱。 “这是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 我冷静地说道: “睡一觉吧。” 慕容旭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翻着白眼倒下了。 我嘟囔道:“非要逼我出这种狠招……” 我蹲下拔掉他脖子上的银针,正要越过慕容旭离开,就听一声惊叫: “旭儿——!” 陆氏脸色铁青地从旁边的柜子里跳出来,林氏跟在她后头。 我暗叫一句,好啊,原来你们一直躲在这里看戏! 陆氏扶起慕容旭,急赤白脸地问我: “你对他做什么了!” 方才我是背对着柜子的,我猜她们看不见我射出袖箭,我装傻道: “我不知道,他自己倒下的。” “胡说!你明明说让他睡一觉!” 陆氏没被我糊弄过去,我反客为主地质问她: “对了,倒是婆母为何在此?还与弟妹一同躲在橱子内,我以为,只有做贼的人才会隐蔽行迹。” 我又目光如剑般盯着林氏。 “弟妹,是你故意命人弄脏我的衣裳,再将我的侍女们支开的吗?你意欲何为?我拿真心待你,你却这般算计我!” 林氏被我问得心虚气短,她握紧手里的帕子,控诉道: “王妃,你口口声声说,你与我夫君一清二白,可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与婆母都听到了……” 陆氏也跳起来,张牙舞爪道: “一定是你勾引我旭儿!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她俩指黑为白,含血喷人。 我的语调如寒霜般冰冷: “慕容旭罔顾人伦,对我图谋不轨,你们反倒觉得是我的错?” 如我所料,陆氏一心袒护自己的宝贝儿子,她朝我泼脏水道: “我想起来了,七年前旭儿对宋芸珂的陪嫁侍女一见钟情,缠着我要纳她为妾,那人就是你!是你这狐媚子蛊惑了我儿子!” 跟她真是有理说不清,既然如此,我就来狠的了! 我两手抬起摆放着酒菜的食案,狠狠掀翻。 一阵哐当巨响,食案倾倒,碗碟杯盏碎了一地。 陆氏和林氏吓得尖叫连连。 我怒火冲天地指着陆氏,破口大骂道: “你聋了还是瞎了?是你儿子恬不知耻地纠缠我!还敢说我勾引你儿子?你儿子是什么香馍馍吗?他连给我夫君提鞋都不配!我看上他什么?看上他风吹就倒,病恹恹的模样吗?” 陆氏被我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反驳。 横竖已经撕破脸了,我叉着腰,又冲林氏怒吼: “还有你!林婷!亏我好心帮你把脉!你却包藏祸心,陷我于不义!你表里不一,恩将仇报!难怪不得慕容旭的欢心!你连他在济州的小妾都比不过!” 第153章 你敢咒我儿子 我字字句句都往她们心窝子里戳,陆氏和林氏被我骂得找不着北,婆媳俩缩在一起,又惊又怒地瞪着我。 我继续大杀四方。 “既然你们如此紧张他,就拿根狗链子把他拴在家里啊!干脆戳瞎他的眼,让他再也瞧不见别的女子,岂不是万事大吉!” 陆氏色厉内荏地回嘴: “你这……尖酸刻薄的恶婆娘,你敢咒我儿子?” 我冷笑还击: “我再怎么尖酸刻薄,你儿子却对我念念不忘呢。身为小叔子,觊觎兄长的妻子,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丢的是谁的脸!” 陆氏气得捂住胸口,她呼吸急促,几乎要抽过去。 此时,大门被拍响,雪鹃在外头呼喊: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 我立即回答: “我被锁在里头了,你快带上护院来!” 林氏慌了神,抢着道: “没有没有!误会一场!我这就开门!” 林氏拿出钥匙将反锁的门打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出门前,我没忘阴阳怪气地把她们敲打一番: “二位请务必把二公子看好了,下回再发生这种事,就不是让他睡一觉这么简单了。” 尽管我没有去看她们的表情,不过我猜一定很精彩。 往后的几日,我都没去向陆氏晨昏定省,只推说身子不爽利,不过我这些天确实晨起乏力,还有些胸闷,食欲不振。 我掐指一算,大概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慕容昊这段时日也忙得很,不过他倒没忘记兑现承诺,让梁彬领了四名身手了得的女侍卫过来。 为掩人耳目,她们平日只打扮成普通的侍女。 梁彬告知我: “王妃,王爷让末将转告您,他近期要在兵营监督新兵训练,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请您务必保重身子。” “好,你帮我把家书交给王爷吧。” 我让梁彬把信带走,我在信里并未提及遭林氏算计一事,免得给慕容昊添忧。 梁彬走后,我与雪鹃闲话。 “王爷身为主帅,还需亲自监督练兵吗?” 雪鹃摇头:“奴婢也不懂……” 不过慕容昊长时不在府上,我确实得处处小心。 陆氏和林氏自打在我这儿踢到铁板,没敢再来找我麻烦。 有几回我送小佩和小佑出门遇到林氏,她都装作没看见我,赶紧绕路而行。 果然,人都是欺善怕恶的。 这日,我送完小佩和小佑,又去看望了前嫂嫂方氏,回到楚王府时已是午后。 进门后,我见一名侍女引着一名老者,从一旁的小径步履匆匆地离开。 那老者背着药箱,看样子是一位郎中。 我问雪鹃: “雪鹃,那侍女是皓月轩的人吗?” 雪鹃辨认完,点头道:“是,是林娘子身边的。” 这两人形迹可疑,我总感觉事有蹊跷。 我吩咐雪鹃: “找人打听一下,那郎中什么来头,入府所为何事。” 经验告诉我,手中掌控的情报越多,便越能百战不殆。 在战场上如此,在后宅里也一样。 雪鹃办事从不叫我失望,隔天她便给我带来惊人的内幕。 “肾精亏损,下焦虚寒,命门火衰……” 雪鹃把郎中的诊籍都誊抄回来了,连他开的药方也查到了。 我看完后笃定。 “慕容旭得了无嗣之症。” 第154章 半吊子的医女 雪鹃又告知我: “昨儿皓月轩里头闹开了,陆娘子骂那郎中是骗子,可那位郎中是远近驰名的妇科圣手,二少夫人花重金请来的,听说陆娘子今日还要请大夫来给二公子看病。” 我摇头叹息。 “再请十个大夫也是枉然,林娘子和二公子济州的妾室都无子,总不能都怪在女人头上吧?” 如我所料,陆氏找来的大夫给慕容旭看诊过后,都证实了他为无嗣症。 慕容旭这一房天都塌了,这阵子,皓月轩和玉泉居都一片愁云惨雾。 陆氏病急乱投医,找来各种偏方给慕容旭医治,又拉着他夫妻二人去西岩寺拜观音,还请道婆来家里作法。 这日我外出归来,正巧遇上陆氏与林氏,她俩身上弥散着淡淡的檀香气味,估计是刚礼佛去了。 我礼数周全地朝她俩问候。 林氏也朝我还了礼,她畏畏缩缩地,收敛不少。 陆氏则不然。 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她面对慕容昊都敢横眉冷目,上回我不过是凶悍发飙,暂时把她唬住了。 现下她儿子得了这样的病,陆氏心头郁结,正有气儿没地方撒。 此时见了我,可把我们的新仇旧恨都勾了出来。 她怒目而视,质问我道: “王妃,你也有十多日没来向我请安了,你不是说身子不好吗?我瞧你成天在外头晃悠,精神头好得很呐!怎么?仗着有王爷和你娘家撑腰,就不把夫家的长辈放在眼里是吗?” 我挺直腰杆,顺坡下驴道: “婆母教训的是,明日起,我定每日向您晨昏定省。” 陆氏原本只是想拿我出气,哪里是真的想让我去请安? 她现在心烦得很,我去了只会叫她添堵。 她当即改口: “不必了!你就在观澜阁里好好待着,别到处现眼!” 我没打算白白受她的窝囊气,我明知故问: “对了,婆母,我听厨下说,这阵子婆母给二公子炖了许多补品和药膳,不知二公子得了何病?儿媳我也略懂一些药理,或许能参详一二……” 陆氏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恼怒道: “谁说我旭儿生病了?那些都是给他补身子的!” 我好心提醒她: “婆母,眼见快入夏了,医书有云,伏天不宜进补,服用健脾祛湿,清热消暑的汤药最佳。若要用大补之物,最好在秋冬时节。” 陆氏不悦道: “你懂什么?你不过是半吊子的医女,少来指指画画!” 她气呼呼地带着林氏走了。 桃红气不过,在我身后嘟囔: “什么啊,不识好人心……” 我没当回事。 也不知道是否巧合,当晚,皓月轩那边灯火通明,又吵闹了起来。 雪鹃去打听了,原来是慕容旭上吐下泻,厥脱晕倒了。 陆氏在那里大哭大叫,怪林氏没把他照料好。 我打着哈欠随口问道: “找大夫了吗?” 慕容昊不在家,闹出这些事端来,我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雪鹃答道:“找了,听说救醒过来了……” “那就行了,关紧门窗,都早些歇息吧。” 后来听雪鹃说,是陆氏给慕容旭吃了太多大补的药膳,他虚不受补才发病的。 可陆氏死不承认,只迁怒于林氏与下人们,后来她把我也骂了进去。 她说我是“乌鸦嘴”“丧门星”,害了她的宝贝好大儿。 陆氏没在我跟前叫唤,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权当不知道,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本以为陆氏只是过过嘴瘾,未料她见我这边没动静,竟得寸进尺起来。 这天,我因着最近身子愈发乏力,便没有送俩孩子去资善堂。 我正躺在贵妃榻上乘凉,突然闻道一股焦臭的气味,又听门外传来奇怪的吟唱和铃铛声。 我坐起来一看,窗外飘来阵阵白烟。 我不慎吸入烟雾,当即咳嗽起来。 我唤道: “雪鹃?桃红?怎么了?” 桃红捂着鼻子跑进来。 “王妃,陆娘子找了一帮道士,在咱院子门口做醮!” 第155章 专门来迷惑汉子的 院墙外浓烟四起,我被熏得咳嗽不止。 雪鹃与那几名女侍卫出去找陆氏理论,被陆氏泼妇骂街地顶了回来。 她叫嚣道: “自打这狐媚子嫁进来,府里就没安生过!呸!还不如之前那个呢!我看她身上一定是有什么脏东西,搞不好是魅鬼转世!专门来迷惑汉子的!今儿一定要把她身上的妖气祛除干净!道长们,尽管作法!” 那些道士们得了陆氏的指使,舞得更起劲了。 他们咿咿呀呀,敲锣打鼓,又唱又跳。 几个女侍卫虽武艺高强,可也不能贸然与陆氏动手,只得铩羽而归。 今日吹的是东南风,观澜阁正巧处于东面,烟雾顺着风向笼罩了整座院子,根本躲无可躲。 我头一回对陆氏这般气愤,她简直欺人太甚! 雪鹃和桃红劝我: “王妃,咱从后门出去躲一躲吧……” “是啊,您身子要紧,不能闻这烟啊……” 她们都知晓我而今什么状况。 要逃很容易,可我不愿向陆氏这样的刁妇认输。 妇人之间的矛盾,就用妇人的法子解决。 陆氏不是胡搅蛮缠吗?那我就比她更胡闹! 我朝女侍卫“若风”招了招手,她忙凑过来。 我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若风即刻朝我抱拳。 “是,属下这就去办!” 若风人如其名,她身形如风,咻地一声就走远了。 我接着吩咐雪鹃和桃红。 “带上蒲团茶水,我到院子的摘星楼去透透气。” 摘星楼是整座楚王府地势最高的地方,我与一众奴仆从后门撤出。 陆氏在前院得知后,故意高声嚷道: “往后只要我心绪不佳,我就来这儿打醮!我就不信了,我还斗不过这该死的魅鬼!” 我冷笑听着,她也就此时还能得意了。 来到摘星楼后,侍女们摆好茶具果点。 我坐在露台栏杆旁,整座楚王府一览无遗。 桃红在旁为我摇扇子,我喝了一口茶,静观其变。 片刻后,数股黑烟自某座院落升起——正是陆氏住的玉泉居。 玉泉居的奴仆慌脚鸡似的拼命呼喊: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啊!” 玉泉居很快就被黑烟吞噬,仆人们提着水救火,却找不到起火点。 他们在院子里盲目乱蹿,咳个不停。 当然找不到了,我让若风将木炭点燃扔进玉泉居,既能生出大股浓烟,又不易着火。 陆氏本在观澜阁外作威作福,得知自己后院起火,她十万火急地跑回来。 她无法入内,一面咳一面骂: “是谁!咳咳……是谁把我院子咳咳……烧了!一定是那贱妇!咳咳……” 她被呛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她的心腹甄嬷嬷劝她道: “太夫人,咱们先走吧,这儿烟太大了……咳咳……” 陆氏骂骂咧咧地被拉走,玉泉居在摘星楼的下风处,我可一点烟味都嗅不到。 我心绪美好地吃着果子。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陆氏敢在我门外打蘸,我就敢往她院子里放烟! 玉泉居的浓烟弥漫了足足一个时辰,碳火都烧尽了,仍无法彻底消散。 我回到观澜阁时,那群道人已散去,门外烧的纸符也被清干净了。 我做好与陆氏斗到底的准备,未料,当晚慕容昊便归家了。 第156章 去会一会她 他抱了抱孩子们,随即过来搂着我。 我问他: “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昊无奈苦笑。 “有人恶人先告状,让我回来主持公道,我才知道我娘子在家又受气了。” 我淡然道: “就眼下来说,他们受的气比我多。” 雪鹃进来道: “王爷,太夫人请您与王妃去中堂议事。” 看来陆氏摆好擂台了,慕容昊牵着我的手。 “走,去会一会她。” 我们来到时,陆氏坐于上首右侧,她目光凛然地扫视着我,满脸恨之入骨,却只能隐忍不发。 慕容旭与林氏坐在一旁,两人谨小慎微。 慕容紫坐在他们对面,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姿态。 我们进来后,除了陆氏,众人都起身向我俩见礼。 慕容昊颔首,他周身浩然正气,往陆氏身边一坐,光是气势就把对方压了一头。 我坐于慕容昊下首,与慕容紫在同一边。 人齐了,陆氏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 “既然王爷在此,我便不绕弯子了,今日之事,相信王爷已有所耳闻,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过哪家儿媳妇,胆敢在婆母院中纵火的!简直是目无王法!若非为了王府的声誉,我定要将此事告到开封府去!让青天老爷给我主持公道!” 她越说越恼火,声音都颤抖了。 其余人低头不语,慕容昊听完后不为所动,只百无聊赖地端起茶盏欣赏上面的花纹。 我适时地拿帕子捂着嘴小声咳嗽了几下,慕容昊旋即搁下茶盏问: “王妃,怎么了?” 我装模作样道: “无妨,许是白天时吸入浓烟了,嗓子辣辣的……” 雪鹃忙给我端茶,我接过去呷了一口,朝陆氏歉意道: “太夫人,您请继续说。” 陆氏的胸脯剧烈起伏,她把火气吞回去,加油添醋说道: “你休想狡辩,我院子里的下人亲眼看到,你屋里的侍女在玉泉居外面游荡,没过多久,我院子里就起火了!我房里的衾褥罗帐全都被熏黑了!屋子里都是烟味儿,你说你要如何赔我?”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 “太夫人,白天时我一直待在摘星楼乘凉,玉泉居确实冒出大片浓烟,可看不到火光,也无任何财物被烧毁,怎么就说我的侍女纵火了呢?” 我才没傻到在王府放火,不然把潜火队引来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我用的是碳,火星少烟雾大。 陆氏刚要申辩,慕容昊打断她问我道: “王妃为何会去摘星楼乘凉?” 我顺势道: “哦……太夫人请了道人在观澜阁外头打蘸,烧符纸的烟尘熏得我难受,我才出门躲避的。” 我说话时的腔调轻松平常,分毫没有责怪谁的意思。 陆氏自知理亏,她立即辩解道: “道长说你那地界正巧适合做道场,才选了那儿,你倒好!把我玉泉居都毁了!” 她真会睁眼瞎说,不过慕容昊回来了,不必我事事亲力亲为。 慕容昊皮笑肉不笑道: “这可奇怪了,先帝敕造王府之时,特意挑选的这块宝地,说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案山中有明堂,能抵御邪煞,护宅平安。好端端地,太夫人为何要请一群牛鼻子来打蘸?可别是受了什么妖人蛊惑吧?” 第157章 脉象如珠滚玉盘 陆氏被打得措手不及。 她若坚持说王府风水不好,就是对先帝的不敬。 陆氏朝林氏递去求援的眼色,林氏略一思忖,旋即站起来道: “王爷有所不知,近期二公子身子欠佳,时常夜魅噩梦,眠中叫苦,前些天还突发痢疾,一度厥脱……婆母忧心是有邪祟作怪,故而请道长上门驱邪。婆母爱子心切,还望王爷体恤。” 林氏面面俱到的一番话说出来后,陆氏的腰杆子又顿时硬了。 “是啊!我也是为了旭儿。” 慕容昊可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冷声道: “身子欠佳应当找大夫医治,实在治不好,哪怕请太医来也行,找几个道士来装神弄鬼,便可治好病吗?与其疑心有邪祟,不如平日多行善积德,少造孽,免得祸及子孙。” 他这话说得夹枪带棍的,就差没指着陆氏的鼻子骂“你就是自作自受”了。 陆氏果然翻脸,她怒不可遏道: “你此话是何意?你是说我旭儿生病是活该自找吗?” “太夫人别多想,本王可没这么说。” 他们再争下去也分不出个高低,不过是车轱辘话来回说。 我决定打破僵局,我突然捂着嘴,装出作呕的样子。 “呕……” 慕容昊立即停歇,跑过来搀扶我。 “娘子?” 我依偎在他怀里,皱眉道: “我无妨……就是有些反胃……” “是不是吸了烟尘太难受了?”慕容昊也被我骗了过去。 他即刻吩咐雪鹃: “找大夫!” 陆氏不知道我是装的,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慕容紫插嘴: “大嫂不是懂医术吗?自己也能治好自己吧……” 林氏刚要附和:“是啊……” 慕容昊把我搂在怀里,他冷眼一扫,寒声道: “若王妃有什么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在场诸人皆噤若寒蝉。 我暗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咋回事,可我偏要由别人的嘴说出来。 少顷,雪鹃引着大夫急匆匆地赶来。 大夫朝慕容昊下跪:“草民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慕容昊挥手道: “请起。” 我靠在慕容昊怀里,雪鹃将一块丝帕盖在我的手腕上。 大夫弯腰站着,伸出三根手指搭在我腕间。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着。 大夫静听片刻,神色逐渐转为欣喜。 他松开手,朝慕容昊深作一揖,恭敬道: “恭贺王爷,恭贺王妃!” 他话没说完,慕容昊眼里闪过狂喜。 “难道是……” “回王爷,王妃脉象如珠滚玉盘,毫无阻滞,乃喜脉啊!” 中堂内诸人神色各异,慕容旭与林氏难以置信地对视,慕容紫眼里全是好奇。 至于陆氏,她宛如晴天霹雳,冲口而出: “怎么会……” 大夫回答她: “太夫人,王妃孕期已有两个月余,草民行医多年,绝不会出错的。” 陆氏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仿佛三魂七魄都飞走了。 林氏没忘记礼数,言不由衷地祝贺道: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慕容旭和慕容紫也跟着说: “恭喜大哥,恭喜大嫂……” 慕容昊顾不上旁人在场,欣喜若狂地紧紧抱着我。 “瑶儿,我们又有孩子了!” 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估计他要抱着我狠亲几口了。 随后,他的脸色又凝重起来。 慕容昊问大夫: “王妃适才吸入浓烟,可否有影响?” 第158章 给你一纸休书 大夫又替我听脉,随后道: “回王爷,王妃的胎像稳固,胎儿一切安好,并无大碍。” 我窝在慕容昊怀里,抬头冲他眨了眨眼,他立时领悟到我是装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他交代雪鹃: “雪鹃,带大夫去领赏。” 大夫谢过恩后离去了。 他这一走,中堂内的顿时气氛凝重。 陆氏装都懒得装了,她如丧考妣,只差没痛哭出声。 自己的亲儿子得了无嗣之疾,毫无血缘的长子却要迎来第三个孩子了,叫她如何能接受? 甄嬷嬷心疼地扶起她道: “太夫人,我们先回房吧……” 只是,慕容昊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将我搂在身旁,疾言厉色道: “太夫人,请留步。” 陆氏没回头,只定在原地。 慕容昊逐字逐句道: “听弟妹刚才说,太夫人疑心二弟被邪祟纠缠,故而请道人前来驱邪是吗?” 林氏噤若寒蝉,陆氏缓慢回头,有气无力问道: “那又如何?” 慕容昊淡漠一笑,理所当然道: “太夫人如此爱护二弟,叫人动容,既然如此,本王决定成全太夫人,明日起,请太夫人前往玉清观,入道修行,为二弟祈福,直到他后继有人为止。” 陆氏还没听懂,她目瞪口呆,讷讷问道: “你这是何意?” 慕容昊没理她,而是转向慕容旭和林氏。 “二弟定是回京后水土不服,才惹来周身病痛的,这样吧,改日我便启奏皇上,待你身子养好些,便放你回济州。为免你夫妻分隔,弟妹也一同前往吧。” 慕容旭与林氏皆惊慌地瞪大双眸,陆氏终于缓过神来,她吼道: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要把我们都撵走吗?” 慕容昊最后看向慕容紫,轻松平常道: “三妹,你也该出嫁了,莫叫你夫家久等,下个月选个好日子,大哥亲自送你出阁。” 小辈们都不敢忤逆慕容昊,只有陆氏还在垂死挣扎,她失态地大吼大叫: “慕容昊!你眼里可还有我这嫡母!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把我们都赶走?旭儿是你亲弟弟啊!你就不怕你父王在天之灵看着你吗?” 她以为搬出老楚王,便可叫慕容昊屈服,未料慕容昊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笑得毫无感情。 “我父王若在天之灵,看到你为一己私欲,挑拨我兄弟的感情,仗势欺凌儿媳妇,闹得家宅不宁,定恨不得给你一纸休书!你还是想想,日后见了他老人家,要如何认错求饶吧!” 慕容昊骂得毫不留情面。 陆氏仿佛被当胸射了一箭,她捂着前胸,往后打了个趔趄。 “你……你竟敢……竟敢……” 她涨红了脸,艰难地喘息。 最后,陆氏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气晕过去。 慕容旭等人惊呼。 “母亲!” “婆母!” 众人方寸大乱,叫大夫的,喊人的,扶着陆氏的,乱作一团。 慕容昊也没想到陆氏这么不经激,他为难地挠了挠脸颊。 我立即挤开人群。 “都让开!我来救她!” 众人纷纷让路,我用拇指狠狠按住陆氏的人中,力度之大几乎把她摁得破皮。 陆氏全身抖了抖,我握住她的手腕把脉,陆氏已经清醒了,可她却继续双目紧闭。 第165章 惊动胎神 慕容紫、甄嬷嬷和林氏在一边哭哭啼啼。 “母亲!母亲!” “太夫人啊!你不要有事啊!” “婆母!” 慕容紫朝慕容昊哭诉: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母亲说话!你是要存心气死她吗?” 其余人虽没说话,可看向慕容昊的眼里满是指责。 我可不能叫慕容昊担上一个气死嫡母的罪名。 我晃了晃陆氏的肩膀。 “婆母,婆母?您醒醒啊……” 她就是不肯睁开眼。 还装上了是吧?看我不拆穿你的西洋镜。 我抬起陆氏的脚,使劲掐住她的下肢的三阴交——此穴位能改善气血,可按下去奇痛无比。 陆氏哪里经受得住? 她疼得弹起来,嘴里发出鸡叫声。 “嗷——!!好痛!!” 众人登时转悲为喜。 慕容紫擦去泪水道: “母亲!您醒啦!” 我放下陆氏的脚,她疼得脸色发白,双唇哆嗦。 我假意问道: “婆母还晕吗?我再帮您按一按……” “不用了!”陆氏怒吼。 我站起来对慕容昊道: “婆母中气十足,想来已无妨了。” 陆氏想装也装不下去,对着我怒目切齿。 慕容昊挥挥手。 “甄嬷嬷,带太夫人回去休息。” 陆氏愤愤不平,被甄嬷嬷搀了下去。 其余人都陆续散了。 回到观澜阁后,慕容昊就迫不及待地将我竖着抱起。 “娘子,你真是给了为夫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开心得像孩子一般往我怀里拱,我苦笑着轻拍他脑袋。 “好了别闹,放我下来,我有事要问你呢。” 慕容昊让我坐在他大腿上,他眼里的狂喜倾泻而出,根本压抑不住。 “什么事?我现在只想好好庆贺一下!” 我也不想扫他的兴,可比起这个,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我正色问道: “你真的要把婆母和你弟弟妹妹都遣送出去?” 慕容昊挑眉。 “当然,我言出必行。” 我知晓他的用意,他是担心我怀着孩子还会遭受陆氏等人的刁难,故而先下手为强,给我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顾虑道: “你一下子把嫡母和弟弟妹妹遣走,我怕招人闲话……咱不是还有个新宅子吗?到时候搬过去便是了……” 慕容昊的态度很坚决。 “你有孕在身,不宜搬家,要搬也得等孩子生下来,满了周岁再说。” 孕妇不搬家,是怕惊动胎神。 但我知道这只是民间传说,我怀着小佩和小佑时,东奔西跑,搬了不知道几回家了,最后不也顺利生下来? 但慕容昊着紧我,我也不好逆了他的意。 慕容昊又宽慰我道: “至于闲话什么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能管得了多少?” 我心道也是,瞻前顾后的人成不了大事,以慕容昊而今的权势地位,只要能找个体面的由头把陆氏等人送走,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我叹息道: “我也不想与你嫡母闹成如今的局面,可她总是不知进退,我忍让她,她反倒得寸进尺,我这才以牙还牙……” 慕容昊满不在乎。 “你没做错,我那嫡母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二弟得了那样的病,眼下见你有孕,她岂会甘心?” 我错愕:“你都知道了?” 第166章 天天跟我对着干 慕容昊冷哼。 “她都求到祖母跟前去了,我能不知晓吗?祖母虽偏心于我,可也不会对二弟置之不理,说要想办法搜罗天下名医为他医治呢。” 经慕容昊提醒,我也觉得自己不该对陆氏太仁慈。 “也是,她本就看我不顺眼……我要是在她眼皮底下怀着孩子,她定更加嫉恨。” 慕容昊握着我的手道: “我可不想每天出门后提心吊胆地,忧心你在家受她欺辱,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想起他这阵子忙得分身乏术,还得为后宅的事分神。 我羞愧道: “我没能跟你嫡母和弟妹处好关系,是我不好……” “你可别自责。”慕容昊振振有辞道: “我那嫡母一直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自小没少吃她的排头,之前她作威作福,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你们母子都来了,我可容不得她爬到你头上撒野!” 我心里暖暖地,原来只要对方愿意,丈夫是可以这般维护自己妻子的。 我想起自己的父兄,他们就从来不会为了妻子出头,甚至觉得女子为了夫家受委屈是理所应当的。 慕容昊说着说着,也有点动怒了。 “芸瑶,这阵子你们在家发生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不说是不愿我担忧。但你得明白,夫妻一体,他们敢欺你,便是不将我放在眼中,这里是楚王府,我是楚王,你是楚王妃,谁忘了这点,我就叫她长长记性!” 原来还事关男人的尊严,这下我再无异议了。 我靠在他肩膀上。 “等他们都走了,家里就清净了,我也可安心养胎。” 慕容昊面带愧色道: “我答应护着你的,结果还是叫你受气……” “无妨的,她们这点伎俩,比起相国府那位前大娘子,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慕容昊与我耳鬓厮磨。 “接下来我可能还会很忙,辛苦你持家了……” 我好奇问道: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边关不是尚且太平吗?” 慕容昊眉心微蹙。 我见他神色严肃,也跟着坐直了。 须臾后慕容昊漠然一笑,语调里带着几分无奈与不屑: “皇上将荣贵妃的弟弟提拔为玄甲军的副帅了,现在天天跟我对着干,我得费不少心思。” 荣贵妃的弟弟,我记起来了。 “可是,他进玄甲军才一年多吧?” 慕容昊冷哼: “刚进去就做了校尉,连跳三级,现下只在我之下了。” 我替慕容昊不值,荣贵妃的弟弟“荣硕”并无立下大的军功,却几乎与慕容昊平起平坐,皇上此举显然是为了制衡慕容昊。 所以,什么亲信爱将都是虚的,一旦功高震主就会引来忌惮。 慕容昊见我沉思不语,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逗我道: “别在意,皇上此举也是做给荣氏一族看,谁有真才实学,谁是绣花枕头,他心里头门儿清呢。” “嗯……” 折腾了一天,我也有些疲惫了,我依进慕容昊怀里。 他暖烘烘的怀抱熏着我,叫我无比地安心…… 慕容昊说一不二,隔天就把陆氏与她的几个替身奴仆送往城外的玉清观。 听说陆氏哭了一路,去到玉清观时眼都肿了。 皓月轩也一片死寂,林氏跟慕容旭都夹着尾巴做人。 陆氏走后,管家大权就落在我手中,我开药店的经验可算排上用场了。 不过比起我那小店,王府的账本还是要繁复得多。 慕容昊担心我劳累,让我能管多少管多少。 我告诉他: “我怀第一胎的时候,那才叫奔波劳累,眼下这点小磋磨算得了啥。” 慕容昊轻抚我脸颊道: “这回定要你安安心心地,不叫你受半点委屈了。” 此时他与我都没想到,怀着这一胎时,我的经历会更加曲折离奇…… 第167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日,我查完账回到观澜阁,小佩与小佑已经散学归来。 “阿娘~~” 小佑要冲过来抱我,小佩忙扯住他衣袖。 “不行!阿娘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小佑当即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瞅着我。 我疏朗一笑,朝他们张开怀抱。 “无妨的,轻轻抱一下。” 小佑与小佩动作很轻柔地搂了我一下,小佑盯着我的肚子问道: “怎么阿娘的肚子不像其他人那样鼓起来?” “还没到时候呢。”我笑道:“要再过两、三个月,宝宝长大些了,才会鼓起来。” 小佩双手合十祷告道: “希望阿娘给我生个可爱的小妹妹,这样我就可以和她一起学绣花了!” 小佑不依道: “为什么?我想要小弟弟,我要教他骑马射箭!” “我想要妹妹,下一个宝宝再给你生弟弟。” “为什么你不等下一个?我现在就想要弟弟!” 他俩小嘴叭叭地争辩起来。 我笑容可掬道: “好好好……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都各有各的好,你们吃点果子就赶紧练字去吧。” 把孩子们打发走,我刚要坐下喝杯茶水,桃花进来禀报道: “王妃,二少夫人来了。” 林氏?她又要做什么? 我让桃红将她带到花厅去。 林氏见了我,纳首便拜。 “姐姐,过去的事都是妹妹的错,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吧……” 这突如其来的认错,也不知道她要唱哪一出。 我姑且也陪着她演,我忙扶起林氏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快快请起吧……” “若是姐姐不原谅我,我便长跪不起了……” 她泪眼朦胧,说得动情。 然而,这话听上去像在胁迫我一般。 给她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我干脆利落地松开她。 “那妹妹便跪着吧,我累了一天,也要歇息了……” 我作势要走,林氏见状,忙一骨碌爬起来。 “姐姐别走,妹妹笨嘴拙舌,又说错话了……” 我坐在玫瑰椅上,接过桃红端来的茶水。 林氏拘谨地杵在我面前,两手无措地绞着帕子。 她好歹也是官宦家的闺秀,如今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叫人见了只觉又可怜又可恨。 不过,我可没忘记她算计我的事。 我喟叹一声,示意她落座。 “妹妹请坐吧,找我有何事?” 林氏侧着身子,只坐了半边椅子,她语带哽咽道: “这些天,我无时无刻都在想,自己委实是不识好人心,辜负了姐姐。姐姐本真心待我,我却一次次地叫你失望……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她说着说,泪盈腮边。 我平静地听着。 林氏这种人我见多了,仗着有几分小机智,自以为能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现下哪里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自己快完了。 慕容旭这无嗣的病,不是三年两载便可治好的。 慕容旭本就对她没几分感情,一旦林氏跟着慕容旭去了济州,再无娘家撑腰,她的日子可就难了。 我猜她此次前来,是想让我在慕容昊面前替她求求情。 当初林氏若不是为虎作伥,帮着陆氏坑害我,兴许我还会施于援手。 事到如今,我是不会对她以德报怨的。 我波澜不惊道: “人谁无过,只要妹妹能痛改前非,日后去了济州,定能与二公子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第168章 才色双绝的佳人 林氏擦了擦泪,慎小谨微地瞄了我一眼。 她委屈地抿了抿唇,站起来道: “妹妹知道,王爷与王妃皆是杀伐果断之人,决定了的事,便不会轻易收回成命……妹妹不敢向王妃求情,妹妹打算略备菲酌,宴请王爷与王妃与我夫妻俩做最后的道别……就当,是为我们饯行吧……” 她上回约我,差点把我坑了进去,这回还想故技重施? 我眼带防备,林氏瞧出我的心思,她连声解释道: “王妃切勿见怪,这回妹妹定不会再做出有违伦常之事。上次是婆母逼着我,让我试探姐姐,我才不得不这么做的……求姐姐再信我这一回,这次也请王爷一并前来,有王爷在,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再蒙骗姐姐啊……” 这倒是真的。 我不忘问道: “那二公子呢?” “夫君他这阵子要吃药调理身子,不宜饮酒,若姐姐希望夫君相陪,我回去问问他……” “倒也不必了,还是让二公子好生养护身体吧。” 我并不想与慕容旭举杯共饮,就算慕容昊在场也叫人不自在。 林氏期盼又谨慎地问: “那……姐姐能赴约吗?” 我不置可否道: “谢妹妹,不过我还是得与王爷商量一下。” 林氏朝我行了个告退礼。 “那妹妹便静候佳音了。” 当晚,慕容昊归家后,我将此事与他说了,他豪爽道: “那便去吧,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第二天,我与慕容昊前往摘星楼赴约。 摘星楼的露台上凉风习习。 夜幕中,星河璀璨,似要沉沉坠下。 不得不说林氏挺会选地方。 若选了她自己的院子,我倒会有几分顾忌。 因为慕容昊也在,我们便让侍从们都在楼外等,只留了林氏的侍女“双好”在旁伺候。 这双好,正是上次把酒洒在我身上那个,算是林氏的心腹。 林氏殷勤地为慕容昊倒酒,我不便饮酒,只喝了点花茶。 林氏低眉顺眼,讨好地说道: “听府上的老仆人说,这摘星楼是老楚王为了先王妃建造的,真是伉俪情深,叫人羡慕。” 老楚王和先王妃便是慕容昊的亲生父母,王妃生下慕容昊不久便消香玉陨。 这摘星楼还有这等来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慕容昊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林氏又奉承道: “王爷与老楚王一样,都是至情至性的好男儿,难怪能娶到姐姐这般才色双绝的佳人。” 林氏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若说她没什么意图,我还真有点怀疑。 我想起陆氏怪她不会哄慕容旭,我心道这不是很会说吗? 想来是慕容旭过于以貌取人,见林氏长相平庸,不管她如何曲意逢迎,他都不为所动。 我假笑着回答: “妹妹过誉了。” “可惜姐姐不便饮酒,那就多吃点菜吧,都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 林氏正殷切地为我布菜。 我鼻息间蓦地嗅到一股甜香的气息。 是谁在熏香?且这气味,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我不敢托大,当即屏住呼吸。 我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掐住虎口的合谷穴。 我旁边地慕容昊手里本端着酒杯,杯子陡然脱手掉在桌面上。 我惊诧地看他,他身形摇晃,昏昏欲睡。 第169章 虚有其表的女人 慕容昊毫无防备地晕倒,趴倒在桌面上。 我几乎没有迟疑,也跟着倒下。 我密缝着眼,从发丝之间窥视着。 林氏用手帕捂着鼻子,她忐忑不安地站起来,先是推了推慕容昊。 “王爷……王爷……” 慕容昊不省人事,林氏接着又来推我,我当然也继续装晕。 林氏大喜过望,她朝门外低声喊道: “双好!他们晕过去了!” 双好用帕子捂着口鼻,她手中端着一尊香炉,香炉内的熏香已燃尽。 双好搁下香炉,与林氏合力将慕容昊扶起来,把他带到门外去。 听这动静,她们应该是把慕容昊弄到隔壁的厢房去了。 我被孤零零地扔在凉飕飕的露台上。 她们只带走慕容昊,到底意欲何为? 我动作轻缓地站起来,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我从拐角处哨探。 房内,双好和林氏,将慕容昊放在榻上,还体贴地帮他把鞋袜脱了。 双好把一个小瓶子交给林氏,叮嘱道: “让他喝下此催情药,他稍醒来后,会将你视作自己心爱的女子,任由你摆布。” 林氏接过药,提心调胆地问: “若他明日清醒了,找我算账怎么办?” 双好舌灿莲花道: “完事后你就去躲躲风头,你乃官眷,又是他的弟妹,届时米已成炊,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林氏点头。 双好又叮嘱道: “你已经服下生子药方,只要与他成了事,不久你便可喜获麟儿,成败就看此一举,别叫娘娘失望了!” 林氏毅然道:“放心,我定不辜负娘娘的美意。” 双好往外走,我忙缩回暗处。 我心念急转。 真人不露相啊,原来这双好才是林氏背后的操控者,上回在新宅子,我被迷晕了送去宝晖堂,想必也出自这双好的手笔。 她们口中的娘娘,莫非是指荣贵妃? 那双好走到外面帮林氏望风,我趁机留到厢房的窗外。 我舔了舔指头,把窗纸戳破。 房内,林氏正坐在塌边,她握着慕容昊的手,深情款款地诉说着: “王爷,自从见到您的第一眼,我便再也忘不了您……这世上,再也没有您这般惊才绝艳又俊美的男儿了……我好恨啊,为何我没能早几年托生,若我是你的发妻,还有那宋芸瑶什么事……” 我暗忖,林氏才是真戏子啊,她早已对慕容昊芳心暗许,平日里一点儿都瞧不出破绽,太能装了! 林氏又去抚摸慕容昊的脸颊,她哀怨道: “原本我觉得,既嫁不了你,嫁给你弟弟也是好的,谁知道,他竟是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病秧子,他还敢嫌我!我都没嫌他呢……还有,那个宋芸瑶到底哪里好了?你们弟兄两个都为她神魂颠倒……不就是长了副好脸皮吗?虚有其表的女人!” 林氏刚才还假惺惺地夸我才貌双全,原来这才是她的心底话。 我心想,嫉妒真是会叫人发疯。 林氏终于拿起那瓶催情药,她拔掉木塞,痴狂笑道: “不过不打紧,很快,我也能怀上你的孩子了……你的孩子才是慕容家嫡系的血脉,到时候若是宋芸瑶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啊……哈哈哈……气死她最好!” 第170章 都叉出去 搞这么多,闹到最后是为了借种生子。 我摇摇头,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我故意在窗外弄出声响,里面的林氏立即警觉地吆喝: “谁!” 我飞快绕到门外,趁林氏开窗时,我也推门而入。 林氏回头看见我,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啊……” 她正要尖叫,我举起手腕按下机关,给她喂了一根迷魂针。 林氏被扎中,哎哟一声倒下。 我来到慕容昊身边,他还在昏迷中。 我给他揉按了提神醒脑的穴位,少顷,他渐渐清醒过来。 “瑶儿?我喝醉了吗?”他茫然不知地坐起来。 我将林氏与双好的事告知后,慕容昊颜面尽失,懊悔不已。 他捂脸低咒: “我居然中了这般拙劣的算计……” 我体谅道: “此次是我们大意了,想着就在自家里,林氏又是一届柔弱妇人,谁能料她背后还有如此奸佞之徒。” 慕容昊放下手,眼神透着嗜血的光芒。 “把那双好一并拿来!” 顷刻后—— 双好和林氏被五花大绑地提溜到摘星楼露台上,几名护院侍立在侧。 林氏被一盆冷水浇醒,她惶恐无措地醒来。 见我与慕容昊就坐在眼前,她唬得浑身哆嗦。 “王爷……王妃……” 她似乎要卖惨求饶,慕容昊不耐烦地吩咐: “把她的嘴巴堵住,现在还轮不到她说话。” 护院将布团塞进林氏嘴里,她只能呜咽着发出悲鸣。 慕容昊开始审问双好。 “说,是谁指使你的?” 双好随即就哭着招供了: “是荣贵妃,荣贵妃派奴婢来的……奴婢也是身不由己,求王爷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慕容昊又问: “老实交代!除了这次的事,还有哪些与你有关的?” 双好将一切全盘托出,原来她被荣贵妃收买,成了她的眼线。 慕容旭对我有异心的事,便是她透露出去的,她给林氏出谋献策,多次陷害算计我,为的就是让王府家宅不宁,兄弟离心。 慕容昊问她:“你是如何与荣贵妃联络的?” 双好支支吾吾,慕容昊怒喝: “说!” 她结巴道:“用……信鸽……” “在何处?” “我房内……” 慕容昊派护院去取信鸽。 我趁势问双好: “上回你弄脏我的衣裳,故意引二公子与我独处一室,是陆娘子逼二少夫人做的,还是你给二少夫人出的主意?” 双好撇清道: “这是二少夫人自己的意思!她要试探王妃您是否与二公子有私情,她还邀约叶娘子躲在房内,若您与二公子有逾越之举,她们便要冲出来厮打你!” 林氏气得呜地一声把布团吐掉,她面容狰狞地嘶吼道: “明明是你撺掇我的!是你教我算计王妃的!你这毒妇!” “二少夫人,您自己还说最好让王爷休了王妃呢……怎么现在怪起奴婢来……” 两人像疯狗一般互相攀咬。 慕容昊不胜其烦,他挥挥手: “吵得我头都疼了!都叉出去!关起来!” 护院将她们主仆俩拖走,终于安静了。 我问慕容昊: “你要如何处置她们?” 慕容昊揉着眉心道: “我不好亲自林氏处置,透漏点风声给二弟,他自有主张,至于那侍女……先留着。” 我慎重问道: “她不是荣贵妃的人吗?留着做什么?” 慕容昊讳莫如深地瞄了我一眼,他让闲杂人等退下。 我不明所以。 慕容昊低声问我: “你真的认为,是荣贵妃在暗中作梗?” 第171章 安心养胎便好 我愕然。 “难道不是吗?” 只是,经慕容昊这么一提醒,我也察觉到不妥。 “对哦,她招供得也太爽快了些……” 慕容昊补充: “口若悬河,毫不迟疑,仿佛早就准备好说辞。我审过的犯人,不乏阴险狡诈之徒,如她这般痛快认罪的,显然另有隐情。” 我佩服道: “还是你眼光独到,我差点就全信了……” 我再次心生疑窦。 “如若不是荣贵妃……那会是谁?” 慕容昊沉吟。 “不好说……朝中瞧我不顺眼的家伙还挺多的……” 我正皱眉不展,慕容昊勾起我的下巴亲了我一口。 “好了,都交给我处置吧,这段时日,你只需安心养胎便好,旁的无须烦心。” 我怕信赖地点点头。 两天后,慕容旭与林氏启程前往济州。 慕容旭大抵已知晓林氏的所作所为,他对林氏冷若冰霜,几乎不拿睁眼瞧对方。 林氏自知理亏,只能唯唯诺诺地跟着他。 慕容紫也在早前出嫁了,往日鲜花着锦的王府,而今只剩我与慕容昊这一房,顿时清净不少。 又过了大半个月,我已有孕三个月。 因日子过得安稳舒心,我全然没有害喜,能吃能睡。 如今看来,慕容昊把陆氏这房人弄走简直太明智了。 慕容昊见我胎像稳固,精神头也很足,便选了个日子,带我入宫看望庆太妃和我母亲。 母亲即将迎来第三个外孙,她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张罗着要给宝宝做肚兜和衣裳。 庆太妃也乐呵呵地,她告诉我们: “等孩子快临盘时,哀家去跟皇后讨个恩典,让赵娘子回去陪你待产把、吧。” 我与母亲喜不胜收,一同谢恩道: “谢太妃。” 太妃又交代我,要尽早请稳婆和大夫在家里守着。 正聊着,一小太监进来禀报: “拜见太妃,皇上邀楚王与楚王妃到金桂苑小聚。” 我与慕容昊跟着小太监去了,女侍卫若风一直护在我身后。 我低声问慕容昊: “金桂苑是哪位娘娘的院子?” 慕容昊道: “许昭容住的。” 来到金桂苑后,在场除了皇上和许昭容,连荣贵妃也来了。 我心中升起戒备。 上回宫宴,荣贵妃陷害我不成,不知她这次又要使什么手段。 尽管慕容昊说双好的事不一定是她做的,但面对荣贵妃,我不得不防范。 皇上一团和气地给我们赐座,我坐在许昭容身旁,她的孕肚比上次大许多,估计快要生了。 荣贵妃在皇上面前对我相当熟稔,她还关心地问我: “听闻楚王妃有孕了,同喜啊,如今多大月份了?” 我柔声回答: “谢贵妃娘娘,三个多月了。” 荣贵妃假笑道: “楚王妃真是好福气,这般年轻,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我也堆出笑脸。 “托皇上和贵妃娘娘的福气。” 皇上与慕容昊谈起朝政之事,荣贵妃眉眼通透,旋即拉着许昭容道: “皇上,臣妾陪许妹妹到花园里走走,御医说让许妹妹多走动,日后临盘会轻松些。” 她还带上我道: “楚王妃也一同来吧?” 第172章 不是让你看花 慕容昊朝我投来担忧的一睐。 我一个妇道人家,确实不好待在这里听他与皇上议事,我回了他一个眼神,随后跟上荣贵妃。 “谢贵妃娘娘邀约。” 不知道荣贵妃又在打什么主意,只能兵来将挡了。 荣贵妃与许昭容手挽着手走在前方,我跟在她们侧后方,齐嬷嬷与其余宫人紧随在后,若风也混杂其中。 一旦离了皇上的视线,荣贵妃当即原形毕露。 她与许昭容指桑骂槐道: “许妹妹,本宫前阵子听到个趣闻,听闻京中某大户人家娶了新妇入门,那新妇还是个带着俩孩子的寡妇,外人都说那俩孩子,是大户人家主君的亲骨肉,可谁晓得是不是呢?” 她只差没指名道姓地说我了,我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 许昭容有些忌讳我,又不敢不顺着荣贵妃。 她尴尬一笑,模棱两可道: “是吗……确实是趣闻。” 荣贵妃存心激怒我,又加油添醋道: “这也就罢了,结果那新妇入门后,那家人就再无安生日子过,她在家里横行无忌,欺上瞒下,就连婆母的脸面都不顾,大有鸠占鹊巢之势。听说她夫君为了她,把母亲和弟弟一家全赶跑了……闹得众叛亲离的,哎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狐媚魇道,这手段太了得了。” 她一面说着,不忘朝后瞥我。 我当然不会上钩,我朝她微微一笑。 荣贵妃见我不接招,她更进一步问道: “楚王妃,你怎么看?” 我装傻充愣道: “娘娘,御花园的景致果真迷人,这花开得如此绚烂,臣妇都看不过来了。” 荣贵妃还纠缠不休。 “楚王妃,本宫问你对那新妇有何看法?不是让你看花。” 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皮笑肉不笑道: “臣妇觉得,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娘娘聪慧过人,定能明辨是非,不会人云亦云的,对吧?” 荣贵妃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她俏脸涨红,眼看就要发作。 许昭容忙岔开话题: “贵妃娘娘,您看这紫薇花多漂亮啊,且气味芳香,正适合入画呢。” 我抬头看去,几只蜜蜂在花间轻盈穿梭。 我微微眯起双眼,树枝之间那一团黑黑的圆球,是蜂巢吗? 荣贵妃没领许昭容的情,不悦地训斥她: “你没看过花吗?天天看,有什么好稀奇的?” 许昭容忍气吞声,讪笑着低下头去。 荣贵妃气鼓鼓地往花树下走去,我们亦步亦趋跟上。 因着先前在映泉山庄被土蜂蛰过,我对那蜜蜂额外在意。 我刻意绕开些,不从那蜂窝底下走过。 骤然,刮来一阵狂风,紫薇树花枝摇曳,花瓣如飞雪飘荡。 忽见树间,一团黑影直坠而下。 咚! 那东西就这么砸在了荣贵妃头上。 荣贵妃捂着头怒道: “这什么……” 她的声音顿住。 我定睛一看,竟是蜂窝! 蜜蜂窝掉下来了! 蜜蜂受了惊扰,蜜蜂大军即刻倾巢而出。 “呀——!别过来!”荣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地驱赶蜜蜂。 第173章 孩子出来了 许昭容尖叫着捂头逃窜。 我虽站得远,但蜜蜂发狂胡乱蜇人,好几只朝我这边飞来。 我顾忌腹中胎儿,不敢奔跑,我正要抱头蹲下,若风飞奔至我身旁。 “王妃!”她快速脱下外袍盖在我身上。 若风护着我后撤,我眼前混黑一片,只听见荣贵妃那边乱作一团,众人又哭又叫。 “救命啊!” “快来人啊!” “有蜜蜂!” 若风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她揭开衣服,我重获光明。 “王妃,您无碍吧?” 我心有余悸地摇头:“无妨,还好你及时赶来。” 我俩身处凉亭内,蜜蜂并没追来,而是继续绕着荣贵妃等人。 侍卫很快赶过来,他们使用燃烧的木棍驱赶蜂群。 浓烟之下,蜜蜂好不容易被驱散。 每个人几乎都被蜜蜂蛰了几个包,荣贵妃最凄惨,她离蜂窝最近,被蛰了满头满脸的包。 齐嬷嬷和另一位宫女将她扶起。 “娘娘……” 荣贵妃嚎啕大哭: “痛死我了……快找御医……” 我想起大腹便便的许昭容,她在哪?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只见许昭容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她捂住肚子,额上全是冷汗。 她动胎气了! 荣贵妃已经被扶走,而许昭容这边,只剩她的宫女“巧莲”和一个小太监。 许昭容疼得说不出话来,巧莲和太监再次慌乱起来,他们满嘴喊着: “快来人啊!” “许昭容摔倒了!” 周围全是侍卫,没人敢靠近。 我小跑过去。 “先把她扶起来!” 我刚要伸出手,若风赶来拦住我: “王妃,奴婢来吧!” 若风和巧莲将许昭容搀扶起身。 许昭容急促喘息,双唇嗫嚅道: “我……破羊水……” 我这才看到,她的裙摆已血红一片! 巧莲吓得直哭: “小主!小主你没事吧……” 我扭头冲那名发愣的太监道: “快去找御医!” 小太监慌忙点头,拔腿狂奔。 我见周遭全是侍卫,不能叫许昭容在男子面前如此失态,不然她以后没法做人了。 我果断吩咐若风: “带许昭容到凉亭去!” 许昭容举步维艰,被我们送进凉亭内。 她几乎无法迈开步子,走过的地方滴下点点血迹。 刚进入凉亭,许昭容陡然失声惊呼: “出、出来了……” 我大骇: “孩子出来了?” 许昭容脸上全是泪水和汗水,她哭着求我: “怎么办……快……救救我!” 我手足无措,这般场面我也是头一回遇到。 我急出一身汗来,巧莲也只知道哭。 这种时候,只能迎难而上了!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我吩咐: “躺在椅子上,快点!” 若风和巧莲把许昭容扶到椅子上,她半躺着,痛苦呻吟: “我……我不要……在这里生……” 我把若风和巧莲喊过来: “你们帮我挡住!” 两人立即用身形遮挡住我与许昭容,我掀开许昭容的裙摆查看。 产门已开,孩子的头顶都露出来了! 这是急产!不能等了! 我握住许昭容的手,语调坚定地安慰她: “你再使点劲,孩子就能生出来了!别想着回去再生,已经来不及了!” 第174章 王妃接生的 许昭容哭着摇头,嘴里喊着: “不要……我不要在这里……” 她收拢双腿,似乎要把孩子夹回去。 我慌忙撑开她的腿,急得怒骂她: “你疯了吗!孩子要出来了!不能缩回去!” 许昭容被我吼得愣了一下,旋即可怜巴巴地啜泣起来。 同为女子,我能明白许昭容克服不了自己的羞耻心,可人命关天,眼下不是要面子的时候。 我急中生智,指示若风: “若风,去找侍卫们,把他们的披风都解下来!” 若风立即照办。 我又劝导许昭容: “古人相传,黄帝与炎帝皆生于旷野,你这孩子的出生地如此特殊,日后定非同凡响,你要把他平安生下啊!” 许昭容受了我的鼓舞,她含泪点点头,深呼吸几口气,眉心紧皱开始发力。 若风捧着几块披风赶来。 “王妃!披风来了!” 我指挥她和巧莲:“把披风系起来,做成一个方形的框。” 她们听不懂,我比划着手指道: “就像蚊帱那样,系好后你们每人拿起一角举高,把我跟许昭容围在里头……” 若风恍然大悟,她点头不跌: “是!王妃!” 她们在忙碌时,我继续握住许昭容的手,教导她吐纳。 “深吸气一次,短呼气四次,呼……哈、哈、哈、哈……” 许昭容双手紧紧抠住椅子的边沿,她跟着我呼吸。 我撩起她的裙子,孩子的头出来大半了! 我拿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汗,继续给她鼓劲: “孩子快出来了,再使点劲儿!” 许昭容眼角沁出泪水,她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一面呼气一面发力。 若风与巧莲举起用披风做的蚊帱将我们遮挡起来。 许昭容痛吟不止,我学着母亲的手法,按住她肚子往下推。 “使劲!宝宝要出来了!” 许昭容弓起上半身,咬牙切齿,奋力一憋。 终于—— “哇~~哇~~哇~~” 阵阵短促有力的哭声响起。 孩子平安落地了。 许昭容大汗淋漓地倒回椅背上,他眼神涣散,几乎死去活来。 我也累得全身颤抖,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是个肉嘟嘟的男娃儿。 许昭容气息不稳地问: “男的还是女的……” 我告知她: “是位可爱的小王子。” 许昭容如蒙大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孩子的脐带还没剪,我将孩子交到许昭容怀中。 宝宝没再哭了,他紧闭双眼,张着小嘴,红彤彤的小脸蛋贴在母亲的怀抱里。 许昭容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儿,喜极而泣。 此时,一阵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 “许昭容——” “王妃——” 御医来了,皇上和慕容昊也都赶来了。 我从披风文帱里钻出来,此时我满手鲜血,挥汗如雨。 我将手藏进袖子中,朝皇上半蹲行礼。 “启禀皇上,许昭容生下了一位小王子。” 皇上难以置信地问: “孩子是王妃接生的?” 我请罪道: “回皇上,许昭容突然临盘,来不及送回金桂苑,臣妇擅作主张给许昭容接生了,还望皇上恕罪。” 第175章 换做我可做不到 皇上惊诧过后,赞叹道: “王妃临危不乱,真乃奇女子!你保住了朕的皇儿,何罪之有?朕要重重嘉奖你才是!” 我谦虚道: “皇上言重了……是许昭容和小王子福泽天庆,方能母子平安。” 皇上龙颜大悦,满意颔首。 随后,许昭容和孩子被歩辇抬走。 慕容昊忧虑又心疼地揽着我。 “你感觉身子如何?” 我摸了摸腹部。 “我并无大碍,这孩子皮实得很。” 慕容昊的眉心这才稍稍舒展。 “实在太惊险了,好在娘子机敏过人。” “是若风及时保护了我,不然我也被蛰了。” 我劫后余生地靠在他怀里,疲惫道: “好端端地游花园,先是被蜜蜂袭击,接着许昭容就生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慕容昊拧起两道剑眉。 “哪里的蜜蜂?” 我将经过告诉他,慕容昊困惑: “一阵风就把蜂巢刮下来了?” 我也觉得蹊跷。 “是啊……而且正好荣贵妃从树下走过……” 我俩正琢磨着,若风走过来。 “王爷,王妃,请过目。” 她手里捧着一团个褐色的物件,她居然,把蜂巢捡过来了! 我唯恐还会有蜜蜂钻出来,唬得往后一退。 若风安慰我:“王妃,没有蜜蜂了。” “哦、哦……那便好……”我这才稍稍放松。 慕容昊接过蜂巢,上下颠倒着仔细端详,他眼底掠过一抹了然。 我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蜂巢有异样吗?” 慕容昊指了指蜂巢的上端。 “你看切口处。” 我凑过去细看,仍看不懂。 若风解释: “切口平整,看着像是被刀片割下的。” 我诧异。 “刀片?” 我费劲回想,起风时大伙都眯着眼,并未留神蜂窝是怎样掉下来的。 慕容昊问若风: “蜂巢从哪棵树掉下来的?” 若风将他带了过去,慕容昊施展轻功,纵身跳到树枝上。 他查探一番后,又一跃而下。 不等我开口询问,慕容昊脸色凝重地说道: “蜂窝是被暗器削下来的,此人武功了得,非寻常人。” 我推断: “所以,是有人趁荣贵妃自树下经过,故意削断蜂窝,要暗算她?会是谁干的……” 慕容昊眸色微暗,沉声道: “此事尚未有定论,先不作深究了。” 慕容昊随后将我带回永宁宫。 庆太妃得知许昭容花园产子,也是连声惊叹,她安抚我道: “好孩子,你受累了,你帮许昭容平安度险,救了她母子二人的性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没敢邀功。 “就算我不帮忙,许昭容也是要生下孩子的,我不过是帮她鼓劲,用披风把她遮盖起来罢了……” 慕容昊敬佩道: “许昭容与荣贵妃是一伙的,你能不计前嫌伸出援手,实属难得,换做我可做不到。” 我苦笑。 “那般危急时刻,哪里想得到这些?满脑子都是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许昭容上回虽与荣贵妃栽赃我偷手链,可我能体谅她的处境。 她无显赫的家世,位份也不高,不依附荣贵妃,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如何立足? 看得出许昭容并不想与我为敌,不过是屈居在荣贵妃的羽翼之下,身不由己。 庆太妃命人伺候我沐浴更衣,她怜惜道: “你自己也有身孕,难得入宫一趟,就遇上这般变故,实在为难你了,你先在永宁宫歇一歇,晚些时候再出宫吧。” 第176章 怎么如此失言 正好慕容昊也得去御前待命,他抱了抱我,轻声道: “你先歇息,我稍后回来接你出宫。” 我颔首。 洗去身上的汗水和血迹,换上干爽的衣裳,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窗外霞光簇锦。 我睡这么久了?慕容昊还没回来? 我忙下床穿衣。 宫女珍珠在外面听见动静,当即进来伺候我。 我穿戴齐整,前去拜谒庆太妃,庆太妃怕我饿了,早已命小厨房备好晚膳。 有长生粥,玉带虾仁,银耳燕窝羹,翡翠白玉饺等……都是适合孕妇食用的。 我谢过太妃,心不在焉地吃着。 我惦记着俩孩子,家里虽有管家仆人,可我仍放心不下。 我没忍住问庆太妃: “太妃奶奶,王爷久久未归,能否打发人去问一下?” 庆太妃宽慰我: “你先吃,昊儿忙完就会回来了……” 太妃还是打发了太监前去哨探。 不多时,那太监匆匆归来,他跪下道: “启禀太妃,王妃,王爷还在勤政殿侍驾,另,内卫府封锁宫门,说要查探荣贵妃与许昭容遇袭之事。” 我站起来,着急问道: “封锁宫门?我也不能离开吗?” 小太监不敢说话,庆太妃劝我: “瑶儿,先别着急。” 我忧虑不安道: “太妃奶奶,家里只有小佩和小佑,我放心不下……” “内卫府查明情况便会放行的,王爷会安置好的,你稍安勿躁,当心身子。” 我不想庆太妃忧心,只好坐了回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暮色渐浓,宫女入内挂灯笼,点蜡烛。 我正翘首等待,珍珠引着一名太监入内。 “太妃,王妃,高公公来了。” 高公公是皇后宫里的,他朝我们见了礼,恭恭敬敬道: “楚王妃,皇后有令,请您随奴才前往金桂苑。” 我困惑问道: “去金桂苑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还请王妃移玉步前往。” 庆太妃宽慰地拍拍我,我只好跟着高公公走了。 来到金桂苑后,皇后与德妃已在花厅等着我,一名宫女跪在她们跟前瑟瑟发抖——是巧莲! 皇后和德妃板着脸,气氛严肃。 这场面始料未及,我进去先朝两位娘娘行礼,皇后端庄持重地冲我点了点头。 “王妃请坐。” 我谨小慎微地坐下,皇后问巧莲。 “巧莲,而今楚王妃也来了,你再说一遍,适才许昭容产子时,楚王妃说什么了?” 巧莲抽了抽鼻子,磕磕巴巴道: “楚王妃……她对许昭容说……黄帝与炎帝皆生于旷野,许昭容的孩子出生地特殊,日后定……非同凡响……” 我心底咯噔一下。 我说这话是为了鼓舞许昭容,竟被巧莲传到皇后耳中,莫非她要兴师问罪? 可我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啊? 皇后微微一叹,她问我: “王妃,她所言是否属实?” 我捏了捏手帕,承认道: “回皇后娘娘,臣妇确实说过。” 皇后微微摇头,用失望的眼神瞅着我。 德妃开口道: “王妃,你素来机敏过人,怎么如此失言?你这话,与左右立储有何区别?” 第177章 臣妇口无遮拦 这罪名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头上。 更叫我难以置信的是,此话竟出自德妃之口。 我一直以为,只有荣贵妃才会借题发挥刁难他人。 想不到德妃与皇后也是半斤八两。 我心头百感交织,事已至此,先把眼前这关度过再说。 我跪下道: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臣妇绝无左右立储之意,皇族血脉自然皆是不同凡响之人,臣妇只是实话实说,望二位娘娘明鉴。” 德妃继续咄咄逼人道: “你这番话,倘若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以讹传讹,造谣编造,说许昭容生的孩子乃黄帝炎帝托生,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样的道理,难道你也不懂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想辩解了,老实认罪道: “德妃娘娘教训得是,臣妇口无遮拦,酿下祸端,还望娘娘责罚。” 德妃与皇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皇后宽宏大量道: “罢了,今日多亏王妃助许昭容脱险,她方能顺利诞下七王子。相信王妃那番话也只是无心之失,吃一堑长一智,王妃记住本次的教训,日后谨言慎行便好。” 明明我做了一件好事,却遭受这般无端指摘。 我虽倍感委屈,也只能口是心非道: “谢皇后娘娘开恩,臣妇谨遵娘娘教诲。” “王妃别跪着了,请起吧,当心腹中胎儿。” 皇后说完,德妃便过来搀扶我。 她凑近我轻声细语道: “王妃……切不可左右逢源……” 我眼眸微瞪,她在暗示我什么? 没等我琢磨透,皇后又云淡风轻道: “兹事体大,万不可外传,王妃与许昭容定然是懂分寸的,就怕有些嘴巴不严的人,给泄露出去……” 皇后悠悠看向巧莲,巧莲吓得磕头求饶。 “皇后娘娘,奴婢一定不会乱说的!” 德妃不为所动道: “来日方长,万一哪天你不慎说漏嘴了,连累王妃与许昭容,你要如何力挽狂澜?” 巧莲声泪俱下道: “奴婢愿以性命担保,不会透露半个字,求娘娘开恩啊!” 皇后无情道: “这也是为了王妃和许昭容,以及刚出生的七王子,巧莲,只能委屈你了。” 德妃附和道: “你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下去吧,放心,我们会给你家人一笔抚恤银子,将你好好殓葬。” 她们要赐死巧莲? 巧莲惊骇失色,我也再度震惊不已。 皇后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贤淑良善的女子,想不到她竟如此轻巧地便决定一个小宫女的生死。 巧莲痛哭流涕,喊道: “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 她的每一声求饶,都像锤子一般敲打在我胸前,震得我心神俱裂。 因为我说了那句话,都怪我,是我害了她! 愧疚与悔恨席卷我的心灵。 皇后毫不动容,她冷声唤道: “来人,将她拖出去……” 我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皇后娘娘!” 就在我开口的瞬间,我脑中灵光乍现,已然想到了对策。 我再度跪下,劝说道: “巧莲侍奉许昭容生产有功,若将她赐死,恐怕无法给皇上与许昭容交代,望娘娘三思!” 第178章 可别站错边啊 巧莲趴在地上,她浑身颤动,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皇后态度坚决道: “当她是死于意外便可。” 我费尽口舌道: “臣妇愚见,今日乃七王子出生的大喜之日,不宜杀生,皇后娘娘若只想永绝后患,臣妇倒有一计!” 皇后与德妃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后问: “哦?说来听听。” 我深呼吸,率先问巧莲: “巧莲,你可识字?” 巧莲担惊受怕道: “奴婢……不认得字……” 我心里暗叫,这就好了! 我胸有成竹地告诉皇后: “皇后娘娘,臣妇有一味药方,服下之人不能言语,如同哑巴。只要让巧莲服下这哑药,便不怕她将今日之事透露粗去,且巧莲目不识丁,自然也无法用书信的方式泄密。” 皇后面露迟疑,我乘胜追击道: “皇后娘娘,内卫府尚在追查荣贵妃与许昭容被蜜蜂袭击之事,若此时金桂苑死了一个宫女,难免不会引来猜度。为了娘娘的清誉,臣妇以为,不宜取巧莲的性命!” 皇后再度与德妃面面相窥,德妃微微点头。 皇后随即道: “那好吧,看在王妃求情的份上,本宫便饶她一命。” 巧莲悲喜交加地磕头。 “谢娘娘开恩!” 尽管她会变成哑巴,但总比丢脑袋要强。 皇后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我飞快写下方子。 皇后接着让高公公去太医院取药,高公公很快就把药带回来,他还凑近皇后耳语了几句。 我猜他拿药方给御医看过,确定是能毒哑嗓子的药,这才取回来的。 熬药期间,皇后叮嘱德妃: “本宫去瞧瞧许昭容,德妃,你亲自督促,务必让巧莲服下药。” “是,恭送皇后娘娘。” 德妃与我行礼目送皇后。 皇后离开后,德妃淡淡地斜睨着我,喜怒难辨地问道: “王妃,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想起她适才说我“左右逢源”,我可算领悟过来了。 我为许昭容接生,让皇后以为我要向荣贵妃投诚,故而借机敲打我。 慕容昊说过,宫闱争端涉及立储,他不能与任何一方结党。 过去因叶氏一族,我与荣贵妃一直不对盘,皇后和德妃便自认为我是她们这边的。 就连慕容昊也被皇上猜疑。 如今这形势,我更不可能偏向任何一方。 我装傻道: “臣妇不知德妃娘娘指的是什么?还望娘娘明示。” 德妃可不会被我轻易糊弄过去,她冷然一笑。 “王妃想独善其身?怕是已经晚了……” 我装到底,无辜地眨眼回答: “是,臣妇感谢德妃娘娘的教诲。” 德妃又换了一副口吻。 “王妃,你是绝顶聪明的女子,无需本宫明示,你也该看得清朝局,良禽择木而栖,你可别站错边啊。” 她似乎很笃定,自己的儿子会被立为太子,我与慕容昊应尽早加入皇后这一派。 我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欠身回答: “是,臣妇感谢德妃娘娘的教诲。” 德妃有些不耐烦了,她语调微沉道: “你不必跟本宫打马虎眼,不妨告诉你,荣贵妃毫无胜算,顺带转告你家王爷,小心押错宝,血本无归。” 第179章 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说话间,一小太监端着药进来禀报: “德妃娘娘,药煎好了。” 德妃当即冷声道: “把巧莲带上来,本宫要亲自监督她服药。” 巧莲跪在底下,她颤颤巍巍地接过药。 德妃敲打她道: “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已是皇后娘娘额外开恩,该感到庆幸才是。” 巧莲颤声道: “是……谢德妃娘娘恩典……” 她几度犹豫后,最终还是仰头将药汁灌下。 巧莲吞下药后,眼里沁出泪水,她痛苦地捂着嘴,发出阵阵低吟。 德妃抬头挺胸地走了,我垂首恭送。 直到她走远,我立即扶起巧莲来到花园,我掐着她的下巴。 “把嘴张开!” 巧莲张嘴后,我用手指按住她的舌根,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响,随后哗啦哗啦地吐了出来。 直到她将刚才的药汁尽数吐掉,她还在反胃作呕。 我轻拍她后背,巧莲吐得晕头转向。 我轻声告诉她: “药已经吐掉,你的嗓子这几天会疼痛不已,不过不打紧,多喝些润喉的茶水便可舒缓。” 巧莲眼含热泪,声音沙哑道: “谢……王妃……” 我捂住她的嘴,慎之又慎道: “从今日起,你就当自己是个哑巴,再不能说出半句话来,不然,非但你性命不保,还会连累我和许昭容。” 当初我为了在宋芸珂母女手下保全自己,也是装哑巴,足足装了七年。 与性命想比,不能说话算得了什么? 巧莲紧咬下唇,泪眼婆娑地拼命点头。 我从金桂苑出来,守在门外的若风当即跟上我。 我丢了魂似的,行将就木地往回走。 短短一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心情大起大落,我眼下已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敌人与朋友,不过都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罢了。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若风蓦然扯住我的胳膊。 “王妃,前面是池塘!” 我猝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走到御花园来了,还直挺挺地往荷花池走去。 我难为情地谢过若风: “谢谢你,差点掉进去了……” 若风不是多嘴的人,就算见我脸色异样,她也没多问,只安安静静地守在我身边。 我往永宁宫折返,因荣贵妃遇袭一事,宫里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 我正走着,忽见前方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身着官服的母亲在宫女太监的引路下,往某个方位走去。 我轻唤: “母亲?” 母亲脚步顿住,她回首看我。 我喊完就有些后悔了,她定是有公务在身,我不该耽搁她的。 母亲朝我走来,忧心忡忡问道: “瑶儿,今日之事我听说了,你无妨吧?” 我摇头,正要开口,一旁的太监催促道: “赵尚食,劳烦快些,皇上和贵妃娘娘还在等着呢。” 母亲只好与我道别,我目送她走远。 看来母亲要去给荣贵妃侍疾,荣贵妃被蜜蜂蛰了,伤情挺重的。 我返回永宁宫,庆太妃问我皇后何时召我,我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只说是询问今日许昭容生子一事。 庆太妃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她担心我身子,让我尽早歇息。 第180章 不会只是替死鬼吧 我哪里睡得着? 一闭上眼,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就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转动。 我实在想不到,如何才能规避这些烦心事。 到了后半夜,慕容昊回来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我床边,刚坐下摸了摸我的手,我旋即睁开眼来。 “我吵醒你了?”他满怀歉意道。 “没有……没睡着。”我缓慢坐直。 慕容昊将我拥入怀中。 “皇后找你什么事?”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无声低叹,与他细细说了方才的事。 慕容昊听完,沉思良久。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可我感觉他周身的气息逐渐冷凝,连带我,也被一股难以言状的感受压在心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缓声开口: “干脆带着你们隐居山林算了。” 我知道这只是他的赌气话,我们不过一介凡夫,红尘俗世,哪是说想逃离便可全身而退的。 我宽慰他道: “这算不上什么,过去如此多的波折与磨难,不都熬过来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说不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慕容昊仍眉心打结,我用拇指揉开他的眉头。 “好啦,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别纠结了,还是想想往后该怎么做吧。” 慕容昊坚持初衷道: “我只效忠于皇上,不会站在任何一方。” 我明了道: “我懂的,我也不会靠向任何一边。” 慕容昊憋闷道: “在立储前,为免被卷入争端,只能委屈你尽量少出门了。” 我淡然笑道: “倒也算不得委屈,我本就不喜欢到处跑。” “你在府里安心养胎,日后由我送孩子们去学堂。” “你不用回军营吗?” 慕容昊不在乎道: “而今这局势,我宁可当个甩手掌柜,我准备告假一段时日,若皇上问起,我便说旧伤未愈。” 为了保全自身和家人,我与慕容昊只能韬光养晦了。 我与慕容昊被困在宫中一天,翌日,内卫府传来信儿,说是已擒获刺客。 “一个小太监?” 我大感意外。 若风禀报道: “那太监自己招认了,他曾在荣贵妃的广阳宫做事,因犯错被荣贵妃责罚,心怀不忿,于是趁荣贵妃外出时尾随其后,用暗器打下蜂窝,他本想给荣贵妃教训,未料会祸及许昭容。” 我一头雾水。 “你们昨儿不是说,此人武功很强吗……” 若风道: “那太监瘦小体弱,不懂武功。” 我转念一想,低喃道: “该不会只是替死鬼吧……” 慕容昊夸赞地笑道: “娘子冰雪聪明。” 我愕然。 “我就是随口一说……” 慕容昊拆穿道: “我若没猜错,那太监定是父母健在,出身贫苦。他替人受过,对方定不会亏待了他。” 若风道:“皇上下令杖责五十。” 打五十杖,那小太监也活不了了。 凶徒已被正法,宫门也解封了。 回家途中,我与慕容昊低声商议最近的事端。 “袭击荣贵妃,和买通双好的,会不会就是皇后?” 慕容昊并没有轻下定论。 “我用双好那信鸽与她的线人联络过,但对方十分警惕,查不清此人的身份,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皇后的嫌疑最大,但也不一定……” “还不一定吗?” 我以为证据十分确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