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你》 第1章 恨别离 贺朝露从小是很少哭的,因为哭最没用,无法获得别人的怜悯,只会让人轻看。 可今日眼泪都哭干了,哥哥死了,当下她觉得生命中最后一道光,也落了。 今日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是江州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晚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贺家老宅里人头攒动,气氛却极为压抑。 贺晓峰的死,震惊了整个江州。 警方初步判断为意外死亡,贺晓峰见义勇为当街为救一个女生,而被暴徒连捅数刀,重伤出血身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贺家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施家的支撑,贺家这新贵的面子倒还能撑两年。 前院人声冗杂,及至后院安静许多,贺朝露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撑过来的,为了守灵,她已经两夜没有合眼,即便施凤澜如何欺辱她,在哥哥灵前,她想她也绝计不和她计较。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走过回转的长廊,瞧见院子里那口大水缸,在这里放置水缸本意招财进宅,却也是从前她与贺晓峰经常玩闹的地方,四年时光很短,短到如今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哥哥的场景。 一旁的假石花园前就是哥哥的房间,她甚至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人死不能复生,她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半晌,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回看,还来不及反应一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怒目圆睁,见到施凤澜正怒哄哄地喘着粗气,眼睛也已经哭肿,却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她,还不等她开口,施凤澜身后的贺余成便先发了话:“你打她做什么,打死她,晓峰就能回来吗?” 贺余成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与施凤澜计较,一次两次她不计较,但她的忍耐也不是无限度的! “我就要打这个克星,克死那个狐狸精全家,又来克我儿子,要不是那天晓峰去找她,晓峰就不会死。”女人带着哭腔边哭边叫骂道,“你说,晓峰那天为什么去找你?你这个贱人!” “施姨,人在做,天在看,我爱哥哥,甚过爱自己,你为何!” 她还未说完,施凤澜抬手就又想给她一巴掌,被她一手截住,贺余成气得甩袖,把两人拉开,“你,你,你把她脸打成这样,等下要怎么见人,传出去我们贺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施凤澜“哼”了一声,指着贺余成道:“好啊,你也帮她?贺家的脸早就被你和她丢光了,别说贺家的那些旧识,就是整个江州市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人不知她是你和那个狐狸精生的野种。” 贺朝露听她的咒骂都有些习以为常了,许是因为自知理亏,因为母亲是父亲的小三,而她是父亲的私生女,贺家肯收留她,已经是要她感恩戴德了,即便她如何不甘,也抵不过母亲破坏别人家庭生下她的事实。 这个家,唯有同父异母的哥哥贺晓峰对此不计较,他疼她护她比亲生父亲更甚,可是如今他也走了,她本以为她终于有家了,却犹如一场梦一般烟消云散了。 贺余成一听到这话,脸都绿了,也自知理亏,假惺惺地哭了几声:“晓峰是我们贺家唯一的种,你以为我不难过吗?” 抬头拍了拍施凤澜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要计较以后再计较,咱们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今天我们一起送晓峰一程,晓峰生前最爱妹妹,你也不希望晓峰为难吧。” 施凤澜边咒骂着被贺余成拉走了。 外面众人都在可惜贺晓峰英年早逝,无人在意这贺家后院有个女孩也刚刚被羞辱。 蒋明镜是眼前这一幕唯一的见证人,方才他被人领进后院休息,他是贺晓峰的发小对这座老宅也熟悉,本想在花园透透气,没想到让他看到这些。 抱臂抬眉看着眼前的景象,大体已经猜出这个女孩是谁了,走前鬼使神差地看了女孩一眼,女孩背对着他,依旧低着头哭着,却在转瞬间,抹了抹眼泪,调整呼吸抑制住哭泣,挺直了身子从另一边门走了,不过他并没有兴趣参与别人的家事中来。 悼念会开始时,蒋明镜排在后排,远远便瞧见刚刚园子里偷偷哭泣的女孩,应当是她,许多人都看向她那边,这容貌着实惊艳。 “她是谁?”蒋明镜不经意问。 莫淮左和莫竹西同时顺着蒋明镜的视线望过去,瞧见一个黑裙黑发的女生。 淮左惊讶道:“诶,这妹妹怎么生得这么美,以前怎么没见过啊,应该是贺家的亲戚吧,你看她肩上的花……” 竹西打断他,努努嘴道:“这都不认识,贺家的私生女啊,叫……叫贺朝露,当年你还带头吐槽她来着。” 淮左拍了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前几年见到还没长开,要早知道是这么美的妹妹,我才不吐槽呢。” “话说贺家让她出来,是打算承认她的身份了吗?”竹西小声地八卦。 “此话怎讲,弟弟?”淮左问。 “看来你是真忘了,当年叶枯桑带头孤立的她,整个江州市有头有脸的人可都不敢跟她有来往,就算有,父母那块也是明令禁止的,谁愿意和私生女玩,也就施凤澜大方让她回贺家认祖归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蒋明镜站在一旁耐心听他们讲完,才问:“贺晓峰对她如何?” 竹西:“贺晓峰对她倒是蛮好的,很宠爱这个妹妹。” 淮左此时已经往蒋明镜那边凑上去了:“蒋哥,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 蒋明镜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充满警告。 淮左讪讪笑了两声,立马闭嘴。 莫淮左和莫竹西两人是双胞胎,长了一张几乎一样的脸,只有从小近身的人才能认出他们两个谁是竹西谁是淮左。 当然相处久了两人也很好认。谁总是跟着蒋明镜,处事圆融,八面玲珑,又能左右逢源,把自己的生意经营地如火如荼,那肯定是淮左。 谁要是身边女人一个接一个换,流连花丛,各大会所酒吧天天见,左拥右抱,性格豪爽单纯,八卦消息又特别灵通,那定是竹西。 蒋明镜随着人流走近家属,却瞧见前面几个人对着贺父贺母鞠躬哀悼完成,却不理睬一旁的女孩,径直离去,他皱了眉。 贺朝露的身高倘若放在南方并不算小,但同大多数北方人比倒是差了一截,况且北方女子的美多是大气明艳、国泰民安之相,而她却过于瘦弱,显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娇柔之感,本应当显得小家子气,只那双乌黑的眼睛却明亮中带着坚韧,美人在骨不在皮,这骨像一看便不像当地人,那张脸却与她的父亲贺余成有七八分相似,哪怕是贺晓峰都没有她长得像贺余成,五官上的大气,倒让她身上有了南北的杂糅之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人确实是难得的美人。 当年贺余成也被人戏称玉面书生,哪怕当时施家是大门大户,贺家的门第远远不够,施凤澜还是只瞧了一眼便相中了他,倒贴了家底也要嫁他。 在场人虽不理睬她,却又都忍不住朝她那儿看去。 蒋明镜是第一个走到她面前的,女孩粉面朱唇,眉目清秀,哭红的双眼低垂着,宛若一只生气的小兔子,左脸颊上有明显的掌印,让人看了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 唯一与兔子不同的是眼下浓重的鸦黑,想必多日未曾好眠,可这样不施粉黛,气质却更为清冷,雪白的肌肤配上黑色收腰长裙更增添了几分娇美。 看了她的脸,他终于明白贺晓峰为何死前要嘱托他,照顾这个妹妹。 “节哀。”蒋明镜在她面前定住,声音清冷低沉。 贺朝露正低着头,听到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葬礼上所有人都越过了她,没人敢同她说话, 她瞧见定在面前的那双皮鞋,抬起头,男子清冷的面孔倒映在她褐色的瞳孔中,微启朱唇问: “请问您是?” 周遭的人倒吸了一口气,贺余成见此状上前一步道:“蒋先生,这是我小女,平日专心读书,也不太认识江州市的人,管教不严,恐失礼了。”说着把贺朝露拨到身后,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的表情,被蒋明镜尽收眼底。 蒋明镜皱了皱眉,不知这贺余成突然冲出来是什么意思,面上不显风水,八风不动,摆手道:“无碍。” 又侧身对着他身后的女孩温柔地说:“我叫蒋明镜,是你哥哥的朋友。” 听了这话,贺余成才意识到蒋明镜的意图,赶紧识相地让开了。 贺余成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话,她微微笑了笑,朝他微鞠一躬,说:“谢谢您来见哥哥最后一面。” 贺朝露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了,却见蒋明镜依旧站在原地。 蒋明镜明知故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贺朝露有些诚惶诚恐:“我……我叫贺朝露。” 说完,蒋明镜突然一笑,那笑容从在场的人看来,有些毛骨悚然,生怕惹怒这尊佛,唯有贺朝露入耳只觉得如沐春风。 “贺朝露,好名字,听你哥哥常提起你。” 贺朝露面上虽淡然心里却起了风浪,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足足高她一个头,生得极为好看,一身灰褐色西装穿在身上,显得霸气从容,不怒自威,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贵。 从贺余成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想来是一位惹不起的贵人。 她不明所以,却也不能如梁上惊鹊,自乱阵脚,只能暗暗记下此人的名字。 蒋家新任话事人蒋明镜对着贺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女一顿好意,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蒋家和贺家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即便有以前有一段时间的邻里关系,也早在时间流逝中烟消云散。 他今日会来就足以让大家震撼,这个圈子里,无不是拜高踩低,名利场只谈利益,谁又会真正谈感情。 因此大家也没当回事儿,立马散开了,可也因着蒋明镜和贺朝露打了招呼,后面悼念的人,也纷纷不再跳过贺朝露。 贺朝露见状才明白,他刚刚是在帮她解围? 第2章 给手帕 吊唁过后,还没到斋饭时间,世家之间早已经开始互相寒暄,无论红白喜事,这么多人能够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圈子里也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络感情,寻找合作机会,生活就像一场戏,因为利益从才相聚,钱多钱少只要有利益的地方,谁人不叫对方一句老总。 蒋明镜不喜欢私人时间被打扰,两三分钟的时间,淮左已经帮蒋明镜挡了好几波人了,他觉得心烦意乱,便走出宅门想去抽根烟。 老宅路巷子深,走出去要一段路程,路上也许又会碰到熟人,他今日懒得寒暄,便往回走了走,走到拐角处,高墙挡住了他的身影,他兀自抽着烟享受片刻的安宁。 事实上,他平日里很少抽烟,很多时候都是应酬需要,但今日他莫名地想要解一解烦躁,却意外又让他听见了不想听的东西,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今日可真是一直在听墙角。 他站的墙后应当是花园,几个贵公子在花园闲聊,嬉笑打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他边抽烟边被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诶,那贺晓峰的妹妹真是漂亮,堪比明星脸了,我见过的几个顶级美女都比不上她,以前怎么没见过,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嗐,这你都不知道,这位妹妹是贺余成养在外面小三生的私生女,那个姘头死了无依无靠的,才把她从江南老家带回来的,要不然施家能让她进门吗?” “是啊,我听说接回来当时,施凤澜还死活不肯,闹得人尽皆知。可没过多久,又答应了。” “诶,你们看到今天来的叶家二老和叶枯桑了没,当年就是叶枯桑带头孤立了这位贺妹妹,圈子里的人都不想跟她来往,叶家二老今天正眼都没瞧那位妹妹一眼,就差鼻孔出气骂人了。” “叶家和施家可是至交,叶家这位大小姐估计帮着施凤澜出气吧。” “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哪家父母愿意让自己子女和一个私生女来往,叶枯桑只不过领了个头而已。” “这妹妹也是可怜,听说施凤澜已经答应了陈家,为了救贺家,要把他嫁给陈唯泽。” 一旁的人起劲道:“陈唯泽?陈家那败家孙子,差点把他前妻打死那个?” “嘘,小点声。这都是我打听到的,想必那位妹妹至今还不知道呢,咱可别破坏陈家和贺家的好事。” “是啊,陈家是个浑水池子,陈唯泽在圈子里的名声也人尽皆知的臭,倒是便宜陈唯泽了。不过她一个私生女,能嫁给大户人家已经是好运,要不然这位贺妹妹不知道在南方过什么样的苦日子呢。”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那妹妹,肯定抱紧施家大腿,求着出嫁,你看她今天那个清高样,装给谁看呢?” “诶,要说私底下是不是清高谁知道呢。” “不过是个私生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老娘做得了小三,她也不是什么好货,私底下是不是清高谁知道呢,正经人家谁会把好女儿想尽办法嫁给一个二婚的呢。” 几人好似相视一笑,之后的谈话不堪入耳。 蒋明镜眯了眯眼,深深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掐灭在墙角的垃圾桶上。 吃完饭,吊唁的人陆续散场,蒋明镜是最先走的那批,贺余成亲自送他,也并不意外蒋明镜不吃饭就走了,如果没有晓峰同他小时候的那份交情,以蒋家的地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从贺家老宅门至巷子口足有一百多米,小巷路灯幽暗,等到了巷口,外头马路的灯光如同佛光一般乍然涌现,只穿过窄窄的巷口照进来,变成窄门。 这一带老宅都是仿古式建筑,北方古建同南方不同,没有高跷夸张的飞檐,到处开的窗户,端方的四合院,高耸的墙体,高大华贵,粗犷中不失细腻。 不知何时,细雨停了,地上依旧湿漉漉的,夏夜的蝉鸣声响彻。 蒋明镜远远瞧见那门下好像有个人一直在冲着一行人鞠躬,蒋明镜走得早这会儿只有莫家两兄弟跟在他屁股后头。 竹西先开了口:“诶,那位不是贺妹妹吗?” 几人刚走到巷口,才发现那群人是来超度念经的和尚,只听贺朝露冲着其中站在中间年长的那位鞠了一躬:“住持,那就拜托了。” 对方也朝她鞠了一躬道:“客气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贺朝露目送他们离开,却没有走回巷子,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蒋明镜知道那是蒋家老宅的方向,蒋家搬出去后一直都是闲置的状态,偶尔派佣人过来打扫。 身后淮左走上来:“原来是来送和尚了。诶,往哪儿走呢,怎么不回家啊?” 蒋明镜斜睨了他们俩一眼,“你们先走吧。” 竹西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啊,留这儿干啥,贺家那老头子烦死了,整一个就马屁精。” 淮左冲他使了个眼色,拽起他胳膊就往前面走,“好好好,我们先走了,竹西,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绕过前面的巷口拐进去就是蒋家,他还记得蒋家门口还有一对小石狮子,整得跟民国似的,听说邓英华女士刚嫁进来的时候对此颇有意见,直到他五岁,还在听她念叨这事儿。 女孩坐在石狮子旁的台阶上,两手搭在膝盖上,发出压抑许久的哭泣。可那爆发的哭泣声明显也是抑制着的,音量小到只有站在几米之内才能听清。 蒋明镜站在灯光昏暗处,看着前方像只小猫一般蹲在老宅门口的贺朝露,被欺负了也只能如同小猫一样独自舔舐伤口 。 心底却涌现一抹妄念,她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害怕的样子,都好像照着他喜好长得似的, 多年来,他很少有这样的冲动,属实不该。 他走过去的脚步声或许惊扰了她,她抬头看到一个人影,惊吓地叫喊道:“谁!谁那儿!” 起身连连后退,抵到黑漆木门上。 蒋明镜嘴角不禁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走上前两步让路灯照亮自己才说:“是我!” 看到他的样子,女孩脸上的惊恐才淡了下来,却还是持有警惕。 他拿出手帕递给她,温柔道:“擦擦吧,别哭了!” 贺朝露这才往前走了两步,接过手帕,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您怎么在这儿?” 他轻笑地如沐春风:“我倒要问你呢,怎么在我老宅门前哭?” 贺朝露抬头惊讶地看看他,又转头看了眼身后,指着后头说:“这是你家的老宅?” 蒋明镜不置可否,可他的姓氏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您竟是蒋家的人。”贺朝露惊讶道。 怪不得刚刚贺余成怕得要死,其他人也对他毕恭毕敬,很早贺朝露便听闻蒋家是江州市不能提及的存在,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都得罪不起。 他说哥哥是他的朋友,而蒋家老宅挨着贺家,许是从前有过交集。 听闻蒋家那位杀伐果断、手段狠厉,无人敢靠近,可她瞧着眼前这人温润如玉,说话也如沐春风,刚刚还替她解围,现在还给她递手帕......她安慰自己想应当不是传说中的那位。 对了,手帕!她刚刚竟然用他的手帕擦了眼泪! “蒋先生,谢谢您。” 她双手把手帕递过去,却瞧见他不解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又犯傻了,刚刚弄脏的手帕怎么能立马还给他呢! “我洗干净再还给您。”她找补道。 蒋明镜嘴角勾着笑说:“手帕送你了,黑灯瞎火的,以后别在这儿偷偷哭了。” 贺朝露递手帕的动作还未变,蒋明镜就已经转身走了,她看着手中纹有竹子图样的手帕,悄悄放在心口,微微一笑。 司机停在了巷口,车尾灯正打着双闪,蒋明镜上了车对着副驾董叔冷冷说:“查查贺家的私生女贺朝露,她最近要是有什么困难,帮一帮她,不用请示我。” 董叔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夏夜的晚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丝丝雨后的凉意,蒋明镜活到三十几岁对许多事情少了执念,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只当自己对一只迷路的小猫心生怜悯吧。 第3章 寻真相 贺朝露打开门,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这间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她有近半年没来了,她用手捂住口鼻阻挡灰尘,赶紧把客厅和阳台的窗户打开通风。 如她所料,哥哥一去世,贺余成和施凤澜就着急地把他名下所有资产拿回手里,贺余成也重新掌管贺氏制药。 这处公寓和一辆丰田越野车是哥哥很早前就置办好给她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贺家根本查不到, 当时他开玩笑说以后把这房子和车作为嫁妆,还逼着她在升大学的暑假把驾照考了,将来要是她被人欺负了,他如果不在,就开着小越野回来,也能有个栖身之所,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 这里是属于她和哥哥的,她上大学住宿舍不怎么来,只有哥哥会在加班晚的时候,过来这么住一晚,主卧衣柜里还挂着哥哥的衣服,她打开行李箱拿了一件下来留作纪念,却不自觉湿润了眼角。 亲人去世,留下的人一开始是麻木的,可却会在接下来几个月,回忆点滴、睹物思人的每个夜晚,心里一阵阵抽疼,思念会如同旋涡把你吞噬进去。 她很自私地想如果哥哥当时没有搭救那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继续收拾行李,前几天她办理了转学申请,去南方的一所高校,即便贺家这些日子没来打扰她,但哥哥去世了,他们对付她也是迟早的事儿,她留在江州也没有任何意义,趁早离开江州,她已成年,他们的手恐怕伸不到南方去。 这些年哥哥给她不少钱,她自己又靠佛雕的工作积攒了一些,回南方后勤工俭学,读完大学应当不成问题。 今晚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她走进书房本想把书桌上一直放着的兄妹俩的合照带走,却瞥见桌上还有一个倒覆的相框,她拿起来瞧见的竟是哥哥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影,那人在哥哥怀里笑靥如花,俨然一副亲密的模样。 这样亲昵的照片,除了亲人恐怕只有爱人才能有,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桌上摆着一摞书,她随手翻阅想从里面找找线索,从最底下的一本初中生物中发现了端倪,初中语文书不可能会出现在哥哥的书桌上,很特别。 她随意翻页,就发现了一张夹在书页里的信纸,上面写着: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为什么,你那么好的一个人,要死于非命,害你之人还在逍遥法外,我又如何能安心,每每入睡,我就梦到你浑身是血爬向我,叫我救你。晓峰,我该怎么办? 贺朝露尚在震惊之中,门外却传来开锁的声音,她放下东西走了出去,迎面撞上一个握着门把手开门进来的女人,长得竟和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样。 女人见到她正要逃跑,被她叫住:“站住!” 可女人并不听她的话,关了门就往电梯跑。 贺朝露冲出去,拉住她的手,面对她:“你认识我对吗?我们聊聊,五分钟就好。” 女人看到她乞求的眼神,答应了下来。 贺朝露见到她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如果纸上内容是真,那么哥哥的死便不是意外。 她快速理了理思路,让自己镇定下来。 水壶烧水的声音响彻客厅,茶几前,两人对座,一声轻响,水已经烧好了。 贺朝露拿起茶壶往茶具上淋了淋,不久,便泡好了一壶茶,她把客人杯推到女人面前,淡黄色的茶液,乌龙茶的清香沁入心脾。 “这是不是您写的,这本初中语文也是您的吧?”贺朝露把两样东西放在她面前。 女人看到东西,露出惊讶之色,却很快平复,点头说:“你哥哥也喜欢喝漳平水仙,我后来问他为何喜欢,他说妹妹不喜欢喝浓茶,跟着喝这款乌龙茶也喜欢上了。” 贺朝露握紧着手中杯子,连滚烫的茶水溅到手指都不知,她刚刚邀请女人进来,故作镇定,慢悠悠地泡茶只为了不吓到她,可这番话,让她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她抬眸看向女人,问:“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女人依旧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想。 “那你刚刚看到我为什么要跑?” “我一时没认出你,以为你是……你是……” “我是什么?” 女人支吾了半天,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 贺朝露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我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哥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不懂他,或许是他把我保护地太好,把所有的责任和困难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就连他有女朋友这事儿,我竟然都不知道。” 她的手指在纸页上轻敲了两下,声音带着些哽咽:“哥哥出事的街道离我的学校仅一墙之隔,曾经我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要来找我,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意外时,我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她看着对面的女人已经开始默默流泪,继续说:“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姐姐,你一定很爱哥哥吧,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女人沉默了半天,擦了擦眼泪,带着因为慌张而颤抖的声音说:“你哥哥并不希望你掺和这些事情,朝露,你别自责,你哥哥到死都没摆脱他们,那时我已经被迫参与其中,所以他干脆什么都没和你说,他只希望你平安幸福。” 贺朝露听到这话感觉全身血液都往一处涌,愤怒、悲伤和痛苦仿佛一瞬间溢出,让她几乎窒息。 所以哥哥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她拿茶杯的手开始颤抖,放下杯子尽力平复此刻的情绪,对女人说:“我既然已经知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的。” 女人看着贺朝露坚定的样子,无奈摇头,微微叹息:“你这个性子倒是和你哥哥一模一样。那帮人不是你惹得起的,你哥哥是因为怕牵连你,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此刻,贺朝露知道眼前的人已动摇,只需最后一步,她握了握她的手道:“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至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姐姐,你放心我没这么冲动,也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她说得诚恳,心里却早已暗下决心,哥哥的死因她必然要查清楚,要让害死他的人受到惩罚。 女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出事前几个月,阿峰突然每天忙的焦头烂额,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央求他一起去看个电影,却在停车场被一群人控制住,他们警告阿峰如果再参与药方的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时我才意识到可能是他生意上出事了。后来,阿峰和我提分手,我不肯,在我再三求证下,他才说他可能遇到危险了,不能同我结婚了,为了保护我才想要分手,他多次提到有人一直在跟踪他,叫我不要联系他,不久我便听闻他被当街捅杀的消息。我一直觉得他的死有蹊跷,好端端地怎么会走在路上被人捅死,这个概率实在是太低。”她低头苦笑:“所以他死后,我找人黑了他的电脑和邮箱,发现了这个。” 女人把手机递给贺朝露,她细看是关于新药上市的内容,名字很熟悉,哥哥提起过有一款新的中成药上市,能大大改善贺氏制药如今的现金流,哥哥从不让她参与生意上的事,她也不太懂,可她看到哥哥拒了对方售卖药方的请求以及对方的威胁,邮件来自不知名的企鹅邮箱恐怕查不到源头,这些威胁的邮件还不止一封,都是要置贺氏制药于死地的言论。 “还有这些。”女人打开了手机相册。 贺朝露竟然看到贺余成和一群人的合影,他正堆着笑同最中间的人握手,照片像是在远处用长焦偷拍的,每次贺余成见得人都不一样。 “这些人里,我只查到这个。”女人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他叫陈明远,你听过东升控股吗?” 贺朝露摇摇头,女人继续说:“我是江州本地人,比你多知道一些,东升控股是江州知名的大财团,背后的陈家听说也是豪门世家,在富豪榜也常常出现,产业涉及地产、医疗等多个板块,而这个陈明远恰好是东升旗下一家医疗公司的掌权人,东升如今医疗板块远超传统的地产板块貌似在有些特殊领域打下了全国百分之三十的市场份额,让东升在这几年如日中天,陈家在当地权势极大,就连我教的民营中学都是陈家旗下的,听闻这个人杀伐果决,对竞争对手毫不留情,许多企业都被他逼得没有退路,只好退出市场。你哥哥似乎一直在调查他们,电脑里都是对陈家和陈明远旗下企业的笔记,还有这事儿牵涉到你父亲,我不敢贸然行动,电脑里有个文件双重加密,一般的黑客打不开,我只把它拷到了硬盘上备份。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参与此事了吧。”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阿峰被刺杀的事所有证据都太完美了,完美的有些可怕,可这件事情就算是陈家做的,这些东西零碎,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也只是猜测和陈家有关,可他们在江州有权有势,万一连你父亲都不计较你哥哥的死,我们根本对付不了。” 贺朝露没想到贺余成也能参与在其中,若真与他有关,她恨不得杀了他,可只要有线索,她都不能放弃,不能让哥哥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颤抖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问:“姐姐你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和硬盘给我?” 女人冷了脸,收回手机,不客气道:“不行,朝露,如果是真的,那帮人,恐怕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已经放弃再查下去。” 贺朝露低头看着茶桌上冷掉的茶水,茶杯倒影里露出她猩红的双眼,她似是放松地吐出一口气,佯装镇定道了声:“好。” 女人准备要走,贺朝露拦住了她:“你等我一下。” 她起身进了房间拿起相框,侧身看见了地上堆叠的请柬,她微微一怔,拿起一页翻开,贺晓峰&顾泽兰,哥哥和女人相拥的照片贴在请柬当中,订婚的日期在哥哥去世后的一个月,她狠狠攥紧请柬一角,眼泪滴在了请柬上,晕开了水笔写的手写字,哥哥本该拥有这份幸福的,是那些人毁了一切,陈家,陈明远,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会轻易放过伤害哥哥的人? 她擦干眼泪,调整呼吸,走了出去。 “这个给你吧,顾姐姐,就当留作纪念。” 女人接过相框,又红了眼眶,抬头言谢,从包里拿出钥匙。 “钥匙给你,我想我用不到了。”女人开门正要出去,贺朝露在身后说:“嫂子,从此我们就当没有见过彼此,如你所说,那些人你也惹不起,哥哥一定也希望你平安。” 一声“嫂子”更让顾泽兰回忆起与贺晓峰昔日点滴,心如刀绞,她本该同贺晓峰有一个婚礼,她本该担得起这声称谓,可他却死在了她最爱他的一年。 她背对贺朝露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贺朝露这才背对着门跌坐在地,泪流满面,原来哥哥是死于非命,那时哥哥给他发的信息,让她不要出学校,是有原因的。 她想起刚从江南来东北的那段日子,施凤澜有意虐待她,贺余成也不在意她的死活。 他们让她读名校,穿名牌,不是为了她好,而是利用她攀高枝,她是礼物、是商品、唯独不是一个人。 从前如果不是哥哥护着她,让他们没办法下手,她早就被贺余成和施凤澜送去给老男人了。 所以如今她不能一蹶不振,她不甘,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起身擦了擦眼泪,一定要查清陈家究竟和哥哥有什么关联,哥哥平时为人谦和,如果真的死于非命,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不久,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要撤销转学申请,即便贺家会对付她,她也要留下来查清哥哥的死因,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决定几乎改变了她半生的命运。 第4章 慈恩寺 “露露,你留下来真是太好了,不然南方这么远,我过去一趟都好麻烦的。” 松音一早上在那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松音是高中时便认识的同学,高中不在一个班,只是点头之交,到了大学陌生的环境,两人自然亲近起来,才发觉相见恨晚。 葬礼过后,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起点,日子就如同平常一般一天天过去,只有贺朝露自己知道一切都变了。 窗外是蝉鸣鸟叫,早晨七八点,外头太阳就如此毒辣,江州今年的盛夏热得可怕。 她侧头看向窗外人行道上的树,思绪早就已经离开课堂。 下课铃一响,她便抛下松音,飞也似的赶去慈恩寺,这两日,慈恩寺住持拜托她雕刻几个佛雕,为了感谢住持派人为哥哥超渡,她便答应了下来。 慈恩寺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那时辽东地区都属于明朝的直辖统治,后因大火和战乱毁坏,现存古寺是清朝末期重建,历经几次翻修。 古寺建在山顶,拾百步台阶而上,古朴的寺庙周围被苍翠的参天古树包围,到了冬季,林海雪原,寺庙的红墙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微微泛红被一片雪白覆盖。 慈恩寺连年香火旺盛,来礼佛的人络绎不绝,是江州最富盛名的佛教圣地,贺朝露走到半山腰便听见寺院里隐隐约约的钟声和经文诵念声。 “小师傅,劳烦您带路了。” “客气了,贺小姐随我来吧。” 贺朝露本来同住持约好了时间,刚到寺庙却被接待的小和尚告知临时有客人,住持很少失约,也不知今日谁来了? 小和尚带贺朝露先去寮房休息,寮房内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本经文,一个红色的热水瓶和几个杯子,墙上挂着一副字,写着:静心。 贺朝露坐了不久便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有人进门她才抬头,瞧见住持身边跟着一位年轻人,两人四目相对,都露出惊讶之色。 “蒋...蒋先生?”贺朝露记得清楚哥哥葬礼那晚,他和她搭话,还给她一副手帕。 住持转头看了眼蒋明镜,又看了看贺朝露,也惊讶道:“你们俩认识?” 贺朝露对两人点头微笑,眼前的人今日倒是一身休闲的西服,不似那日严肃,对面转瞬便收拢惊讶之色,略微颔首,八分不动。 住持领着人进来,笑着说道:“那太好了,小贺,正好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住持对着身后年长的师兄使了个眼色,师兄便把手上捧着的一个长盒放在了桌上,贺朝露起身看竟是一尊雕工精美的木观音,只是可惜菩萨金身已毁,手臂还断了一截,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她不解指了指道:“这是?” 住持招呼着蒋明镜坐下,贺朝露抬头看去,蒋明镜身后还站着一位中年人,正和蔼地看着她笑。 住持解释道:“这是蒋先生想请来寺里的菩萨,但是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你看看还能修吗?” 贺朝露把木观音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来,眼睛都看直了:“这尊佛雕简直太精美了!” 这么小的佛像雕刻却非常细致精美,面色宁静慈悲,栩栩如生,头戴高花冠,身披帔帛,胸饰璎珞,下着长裙,腰带饰宝珠花并自然垂落,左手向上,右手持莲花,半跏坐着,左脚舒腿下垂,右腿盘起搁在左脚的膝上,足踏山石。 莲花的花瓣朵朵分明,都能细致到看出纹路来,只是向上的右手手掌已经消失了,空留手臂,如今手臂也断了,帔帛也断裂了几处,高花冠的花也被削平,衣纹的褶皱都被磨得不清晰了,失去了线条的柔和灵动,婀娜多姿。 身上明显是贴过多次金箔的,衣服上还有多次涂漆的痕迹,但如今佛像全身已经斑驳不堪,身后的洞本是塞一些符文的,可如今却整个裂开来。 佛雕的残破程度可以了解到年代应当相当久远,她猜不出具体的年份,只从那高花冠判断出有些宋代遗风。 “这尊佛雕是宋代的吧,这金丝楠木仿制的价格也是不菲,修倒是可以修,只是文物修旧如旧,并不会如同崭新的那般,我可以把手臂接上,再尽力补上这些裂缝。” “好好好。”住持连说了三个好,又对着蒋明镜说:“蒋先生,您看让小贺来修补怎么样,小贺如今都快发展成咱们寺里的御用佛雕师,大家啊,都爱找她买佛雕。” 蒋明镜的眼神斜斜地看过来,带着些探究,他迟迟没有开口,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贺朝露顺着住持视线看过去,猝不及防撞入了他的深沉的瞳孔里,有些突然又有些尴尬,两颊有些热热的,赶紧低头,他这才勾了下唇,用低沉又平缓的声音说:“如果是这样当然是好,想不到贺小姐还会做佛雕?” 贺朝露低头浅浅一笑:“我技艺不精,恐怕毁了您的佛雕,只是这尊佛雕若就这样也太过可惜,如果您愿意让我尝试,我一定竭尽全力。” “好,价格上不用担心,用最好的木头就是,工艺费也随你开。” 贺朝露一怔,他以为她要钱? 她摇摇头,笑着说:“我那儿本就有些好料,只是修补而已,不收您的费用,今天也是巧,也许我与它有缘呢,等改日我修好了,再送还您,您看个好日子,再请回庙里来。” 她本就觉得这尊佛雕不修复太可惜了,刚刚尴尬也是因为怕他发现她的私心,上次葬礼他帮她解围还给了她手帕,后来她通过松音才知道那块不起眼的手帕要将近三万块,恰好这次帮这个忙也算是还了礼数了,她甚至想过了如果刚刚他拒绝,她也会告诉他她的手艺有多厉害、尽力说服他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把这尊昂贵的佛雕给一个素未合作过的佛雕师修复。 还没等蒋明镜开口,住持调侃道:“小贺,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讲话了,和我讨价还价佛雕价格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哈哈哈哈。” 贺朝露想住持再这么说下去,她就要露馅了,急忙反驳道:“住持,一码归一码嘛,您老人家一要要个五六七八尊佛雕,这木材都要花上不少钱呢!再说了人家香客们一片心意,我不收点钱,佛祖都看不过去。” 身后几个相熟的师兄见惯了她这活泼的样子,哄堂大笑,房间内的气氛一下被带着热烈起来,贺朝露嘟囔着嘴巴本想佯装生气,却也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住持伸出手无奈地指了指贺朝露,笑着对蒋明镜说:“哎呀呀,你看看她就是这副小财迷样, 您可不要被她骗了,今天不知怎么了,要大发善心,要给您省钱呢。” 蒋明镜也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似是能够看穿她的利剑,她惶恐地低下头来,两颊带着些微粉色。 贺朝露想他那样的人恐怕确实不缺钱,只是这算是她的一份心意吧。 蒋明镜今日来是为了完成一件旧事,把母亲遗留的菩萨请回寺院。 母亲信佛,同慈恩寺的住持是多年好友,前几日,佣人打扫撞到了博古架,放在架子上的菩萨掉落在地,导致手臂碎裂,他这才想起来这尊菩萨,自母亲去世后多年来便一直放在架子上,从未供拜,按理说应当请回寺庙的,便抽空来了慈恩寺,想求住持帮忙找修缮的人,顺便把菩萨请回寺里。 没想到住持说今天恰好有个佛雕师傅在,他跟着来便遇见了她。 她穿了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扎了个马尾,倒像是一副学生的样子,只是他对她佛雕师的身份有些惊诧。 “嗯也好,如果后续需求尽管提,直接联系董叔就好。”他瞥了一眼身后的中年男人,被叫做董叔的人便上前同贺朝露交换了联系方式,把盒子装好给了她。 贺朝露显然还有事儿要和住持沟通,她笑着同他告别,眼里完全不见了葬礼时的悲伤,她倒是调整很快。 下了山,董叔把车开到蒋明镜跟前,今日私人行程,基本都是董叔开车,不叫司机,他上了车便问:“之前查她的身世如何?” 董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蒋明镜在说谁,边系安全带边说:“哦,详细资料私家侦探那边说明天会给我,但基本情况他们同我说了,贺朝露是贺余成同一个江南女子生下的私生女,贺余成好像从来就没认过她,施家那边也不知道他在江南还有这样一段感情,是突然把她从江南带回的,听说是江南的家人都死了,无依无靠,这女孩未成年,亲戚吃绝户把房子和财产都占了,这女孩倒是聪明主动给警方提供了线索,说是有生父的联系方式,警察顺藤摸瓜从一个电话找到的贺余成,贺余成也只能认了。” “嗯,那佛雕呢?她从哪儿学的?” “这......具体还没查到这么细,不过能让慈恩寺住持看上的佛雕师还真不一般,江州乃至东北,慈恩寺都鼎鼎有名,光是江州市内多少人排队,想在这里请一尊菩萨,那么多院落里供奉了无数的木塑菩萨造像密密麻麻满墙,若不是让住持和香客满意,连给这里修缮佛像的机会都没有,但刚刚听住持的意思,似乎她已经开始雕刻整尊的佛像了。” 董叔说完,从后视镜看了蒋明镜一眼,盘山公路蜿蜒崎岖,路况不好,风景却极好,他侧头看着外头的风景,表情似乎没有任何的触动,依旧是那张矜贵又冷漠的脸,半晌,眼神阴沉了些,嗓音极低,“有意思。” 董叔想起前几个月,贺晓峰来求先生,莫名其妙对先生说如果他出事,希望先生能够帮自己妹妹一把,这位妹妹应当就是同父异母的贺朝露。 可没想到不久后,贺晓峰真的出事了,若不是警方判定意外,他都不免怀疑是否有猫腻,那时,先生并没有立刻答应贺晓峰,只是碍于发小的面子,所求也并非难事,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只是如今,他把握不好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好擅自判断,还是开了口:“对了先生,这段时间,贺家并没有对贺小姐有什么过分的事,贺小姐上学生活一切正常。” 蒋明镜看了眼他,眸色暗淡,不急不缓道:”知道了。” 董叔想先生应当也没怎么上心。 第5章 木佛雕 贺朝露去了趟慈恩寺接下了五个佛雕生意,平常要雕刻佛雕又要兼顾课业,忙得不可开交,这几日她只好在上课走神时想想雕刻的思路,佛雕不似绘画,可以擦掉重来,一凿一刻前都需想好要如何落笔,不然就会毁了一块木头,也不能任由自己随意创作,毕竟是佛像。 等下了课,她便直奔她的工作室,工作室位于学校东门旁,是老居民区里一间隐蔽的小四合院。 木佛雕雕刻这门技艺,历史悠久,很早之前便入了国家非遗名录,她自小生活的江南周县自古以来依山傍水,盛产名木,是文派木佛雕的发源地,相传东晋佛教最盛时,周遭寺庙围绕,处处都有佛像,外公周观棋就是传承的佛雕手艺人之一,小时候她不知道外公有多厉害,后来才知道他的作品早已远销海外,是文派木雕屈指可数的传人。 原先佛雕技艺只传男不传女,外公的徒弟也不少,可非遗并不太赚钱,干活又辛苦,常常要拜师学艺又有很长的一段时期,很多徒弟没熬到出师成名就已经放弃了,外公小时候就让她学习佛雕,把他的手艺倾囊相授给她,一开始她以为外公只是怕没有传承。 小时候,她只是凭着自己的喜欢,乖乖听外公的话,一天天雕刻着,不知其中的缘由,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帮助外公,补贴家用。 母亲去世后的一年内,外公把更多技巧教给她,而她也学得更加努力,有一天,外公突然对她说:“希望我们朝露能将来能靠这门手艺,不依靠男人,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她这时才明白外公的良苦用心,这是外公对母亲错误的警醒,他希望她可以不重蹈覆辙。 他骨子里就并不觉得佛雕只能传男不能传女,他虽希望她能继承这门技艺后继有人,也更希望她能靠此挣钱,靠自己有更好的生活。 每每想及此,她便愈发觉得要把这门技艺传承下去,让更多人知道,而如今她能借此赚钱,早已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过了立夏后,江州市的天气就开始变得炎热起来,贺朝露从学校走到工作室十几分钟的功夫,便出了一丝薄汗。 一打开门,她便急忙跑过去开风扇,可一开风扇房间里的木屑灰尘突然扬起,引得她突然咳嗽,这才想起刚刚忘记开窗了,又急忙忙地开了窗,随着空气流动,房间里扑鼻的香樟木的味道弥漫开来,她才缓过了呼吸。 香樟是亚热带的树种,北方极少种植,即便种植了也很难生存。可南木北运价格又比较昂贵,因此最适合做佛雕的香樟却极少被她使用。 不过她仅买了极少数香樟,那股樟脑丸的味道却覆盖了整个房间,把柚木、红木、花梨木、铁犁木、黑檀的香气都盖过去了。 小的时候,她对这个味道极其厌恶,只要离外公的工作室近一分都受不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习惯了樟树的香气,一瞬间就觉得呼吸舒畅,神清心宁,渐渐地就爱上了这种幽幽的清香,可这清香却是虫子最讨厌的味道,因此香樟木做的佛雕,不易生虫不易腐蚀。 房间里的灯光幽暗,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影,才可以清晰见到房间内的布置。 几尊一人高的木佛雕,有的表情慈祥庄严、有的威风凛凛,有的畅怀大笑,有的狰狞可憎,正整整齐齐地靠在墙边,每个佛雕的表情都略显夸张,若是一不小心在黑暗处瞧见,甚至会觉得有些可怖。 另一边墙上靠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摆放着几座未完成的小佛雕,脸上还未曾雕刻一片空白,像是无脸的妖怪,桌上零散地放着一桌子凿子、榔头、刀和锯子,形状各异,大小有别;剩下的空间零零散散摆放着些木块,地上满是未清理的木屑,虽然地方算大,但落脚之处却很少。 这是这个四合院中最大的房间,周围几个小房间一样可以摆放东西,中间是个小院子,入院门便能瞧见一个紫藤萝架,正值夏季花期上面爬满了紫色的如铃铛般沉沉坠下的花朵。 贺朝露从窗子望出去,瞧见那株盛开的紫藤萝便忍不住心酸,这花还是当年她和哥哥一起种的,就连着小小的四合院都是哥哥出了大头帮助她买的。 如今,花在,房子在,人却不在了。 她不想让自己一直沉浸在伤心的心情中,赶紧投入工作,佛雕雕刻的工作枯燥无聊,需要极大的耐心,只有她沉浸其中后便不觉得无聊。 每次她只要拿起凿子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她和佛像的世界。 每砍一斧子,敲一凿子,佛像的一颦一笑仿佛跃然在眼前。 眼前的观音菩萨是上周蒋明镜交给她的,修复工作比完全重塑一尊佛雕要来得快,她紧着这尊佛雕来,拿来的第二天,就先把佛像放到神龛上,上香拜了拜,送神走,此时这尊佛雕便成为一般的木雕艺术品了。 传统的木雕佛像造像背后会有些中草药、道士符文或是发愿文等等,所以还需确认下装藏是否完整,虽然她并不喜欢这类有些迷信的准备工作,但自小她早从外公那里学会了这一套流程,也算是对佛像的尊重,每次便都这样做。 经过一周的修复,如今佛像整体已经修补完整,掉落的手臂也已经修补上去,只剩下上漆的工作,若是在江南周县,夏日高温高湿,大漆干得很快,但在北方太过干燥,即便像今年意外的炎热,干燥的时间也变得很长。 已经第二周了,她得快点上完漆,拿到机器上去烘干,才能及时还给蒋先生。 快至午后两点,外头日头高挂,屋内也没有空调,只有几台电扇正摇动着吱呀吱呀作响的扇头。 若在盛夏,寻常人待着准是会中暑,她却习惯了,常常把自己搞得全身湿透。 佛雕工作室不适合装空调,因着木屑粉尘多,且木料堆砌,需要经常通风,从前外公也在这样的环境里挣了钱把她养大,若是这些苦都吃不得,那或许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刚涂完漆,接到了来自贺余成的电话,看到那电话上闪烁的提示,心仿佛一瞬间进入了冰窖。 贺余成作为父亲并不称职,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她也不想哥哥刚去世便同贺余成撕破脸,况且贺氏制药、哥哥的死或许与贺余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刚接起,贺余成便迫不及待地说: “曦曦,过几天就是端午了,记得早点回来。” 印象中,父亲很少如此亲昵地同她说话,也从来没有邀请她在端午以及任何举家团圆的节日回家。 “嗯,我知道了。最近学业忙,学校又安排我们去博物馆实习,所以恐怕回不来了。”她随意编排了一个借口。 对面似乎并不买账:“一个端午才几天,晓峰走了,我临了到老就你一个女儿,你都不能来陪陪我吗?还有老宅最近要装修,你留在这里的那些破木雕还要不要?” 贺朝露这才想起老宅那里确实还留着一些当年从周县带回来的旧物,还有读高中时,她为了保持手感,天天躲在屋子里练手,留下了一些小件的造像,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贺余成明显是在威胁她,这些造像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是她花费心血雕刻的。 光天化日,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了,拿点东西想来他们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 “好,我会回来的。” 贺余成那头听到她松口,似乎很高兴,语气都有些飘飘然:“我们等你回来。” 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她挂了电话,微微叹息,把手中的佛雕放入烘干箱。 烘干需要一定的时间,接了电话,她无心再雕刻,便拿出包里的电脑。 这两天,她抽空查了东升控股以及其背后的陈家,公开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东升控股固执了江州市四分之一的地产,她不懂金融但知道常识,在地产上玩得风生水起的企业,必然与当地有非常深刻的纽带。 还有陈明远,他的信息便更少了,陈氏慈善基金会会长,着名爱心人士,东升控股董事会成员之一,主要负责旗下医疗板块的业务,都是顾泽兰同她说过的公开信息。 可贺氏制药是家靠中药起家的中成药企业与东升旗下的医药板块的业务并不重叠,哥哥也从未与他们有过合作,为什么会有纠葛呢? 哥哥被威胁的邮件是关于药方的,而这些东升的医药都是西药,难道威胁哥哥的另有其人?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贺余成认识陈明远,并且和他关系匪浅。 顾泽兰那边的东西是不会给她的,但靠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这些零星的线索什么也证明不了,她那么着急接了这么多造像的单子,也是因为想多赚些钱,找私家侦探去查。 另外便是贺余成,也许能从他下手,按照他的性子,既然让她回去,必然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等佛像烘干,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做造像常常忘却时间,所以干脆在这里放了张简易折叠床,到晚上十二点,她已经画了慈恩寺的五个佛雕造像的基本轮廓出来,一看时间已晚,便宿在这里。 第二天一大早就同董叔约了时间,想着端午的时候回家同时把观音佛雕也带回去。 第6章 美人谋 端午前一日,贺家老宅。 贺余成和施凤澜早早便等在了门口,贺余成正着急地来回踱步,看看手表,皱着眉问一旁的施凤澜:“你说,她会不会回来啊,不会骗我们吧?” 施凤澜白了他一眼,手里拿了个团扇慢悠悠地扇,嘲讽道:“她把那堆破木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不回来,是你想太多,这里太热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贺余成便瞧见贺朝露拎着一个行李箱往门口走来。 “朝露,你终于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贺余成殷勤道。 贺朝露硬扯了扯嘴角,冷冷道:“爸爸,施姨,我拿了东西就走。” 贺余成知道女儿一直都对他很冷淡,但看到如今她装都不装的态度,心里也是一阵窝火,和施凤澜对视了一眼,硬生生压了下去,笑着接过贺朝露的行李箱,道:“快进来,朝露,我知道因为刚来东北时的事情,你对我记恨着,但是爸爸那时也是无心的,你看这么多年过去,爸爸让哥哥照顾你,也把你养大,养得好好的是不是?” 施凤澜在一旁附和,拉着贺朝露就往里走:“哎呀,朝露,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这么着急嘛,反正放假,先休息休息,吃个饭再走。” 若换做平常,冷言冷语、讽刺挖苦是常态,贺朝露想今日她怎么脾气这么好。 “好,我先去下房间。” 上大学后,她也只在哥哥回家时才会回来小住,这不整理不知道,住在这里不过三年,小小的房间充斥着佛雕佛像,这一箱子最重要的东西,还不够装,看来要叫辆车过来,反正以后也不会过来了,干脆都搬走。 到了午饭,施凤澜意外给她夹菜:“朝露,你也好久没回来了,这东星斑鱼肉嫩,我特地让厨房给你做的,多吃一点。” 贺余成附和道:“是啊,朝露,多吃点看你瘦的。” 贺朝露食之乏味,只一心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她抬头看了贺余成一眼, 他倒也立刻明白了,直言道:“朝露,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后我们老两口也就你一个小孩了,这不,施姨一直担心你的终身大事,想给你介绍个对象,愿意去见一见嘛?” 贺朝露放下手中碗筷,淡淡道:“爸爸,我还在读书,年纪尚小,相亲未免太早了,况且哥哥刚去世,我没什么心情谈恋爱。” 施凤澜听到这里冷了脸,却很快恢复了笑容,殷勤道:“朝露啊,我知道,你还在为我们当初对你不好生气,我承认我们这些年缺乏对你的关心,但是晓峰没了,今后我们就你一个小孩了也想尽力弥补你,百年之后,我们的家产还不都是你的,怎么会害你呢?这个男孩子特别好,是江州陈家二房的儿子,陈家在江州可是大户人家,人家在那天葬礼上看中你了,想和我们联姻,这可是千载难逢过富太太的好机会,女人啊,这一辈子能抓住福气的机会就那么一两次。” 贺朝露听到陈家眼神闪了闪,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裙子,努力平复内心。 她终于扯出一丝笑容:“施姨,我明白的,可是这陈家我听说是江州的富豪之一,他们怎么会看上我们呢?如果说光凭看容貌便能确定下来联姻,那陈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是白混的,还是他们把我们当傻子?” 贺余成和施凤澜当下便听出来了画外音,陈家这样的人家选择贺家,玩玩可以,但涉及到结婚定然会选择门当户对的,她一个私生女,除非有特殊的原因。 贺余成同施凤澜互看了一眼,思忖片刻,明白了根本蛮骗不了她,才开口:“是这样的,曦曦,贺氏制药前段时间经历了恶意收购,确实有些困难,目前我和你施姨两人掏空了腰包也都没钱了,但是之前……”贺余成顿了顿,斜睨了她一眼说:“陈家说愿意投资我们,当然对你也满意,也算是看好我们是潜力股,只是他们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投资贺氏,以防止我们拿了钱跑路,我没有想过要卖女儿,只是确实见过这小子不错,我想你见了如果喜欢算是一段好姻缘,若是不喜欢,那我们也绝不会逼迫你的。” 一听这话,贺朝露都要气笑了,她便知道哥哥走了,两人必定会再打她的主意,没想到还是想要卖她,同从前一模一样。 施凤澜在一旁附和:“是啊,曦曦,我们也是为了你考虑。” 贺朝露听到陈家二字时便想着要去见了,她查来查去,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当然不能放过这机会。 她还是装模作样说:”爸爸,施姨,如果这样我愿意去见,毕竟事关公司和贺家,但是我想知道公司出什么问题,之前听哥哥说新药马上要上市了,上市后贺氏不就有救了吗?” 贺余成摇摇头说:“哎,说来话长,这事你别管了,新药上市出了点问题,不然我们也不会举债经营了。” 她握住贺余成的手,一脸忧心地说:“爸爸,贺氏制药是哥哥和贺家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想保住它,所以如果我和陈家的人有缘无分,我也想进贺氏帮忙,看看有什么办法救贺氏。” 贺余成低着头,听到贺朝露说“进贺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即逝,被贺朝露尽收眼底,他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这都是后话了,等你相亲回来再说。” 贺朝露点点头:“好,对了,那陈家二房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听过一个叫陈明远的?” 施凤澜点头道:“那个是陈家大房的儿子,二房叫陈唯泽,也是个好孩子,两个人都在东升控股担任要职呢,好孩子,那我过两天就安排一下,你们见一面。” 施凤澜这么多年,故意不让她接触圈子,想来笃定她不认识这些人。 贺朝露露出满意的笑容冲她点头道:“好,我听施姨的安排。” 说完,施凤澜同贺余成两人相视一笑。 她没想到她还没找到陈家和哥哥的关联,陈家就主动上门了。 无论是陈唯泽还是陈明远,这场相亲,她一定要去。 很快,第二天,施凤澜就发来消息,让她次日下午去相亲,并且发来了地点,贺余成还安排了司机送她,看来他们对这场相亲极为重视。 但不能让司机发现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趁着放假,她恰好约了董叔次日早上归还观音佛雕,届时正好让司机去那里接她。 不过她这两天也不知怎的,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不安生,晚上睡前,把修补好的造像小心翼翼放进背包里,鬼使神差地把一把外公传承给她的凿刀也一起放进了包里。 第7章 相亲局 随着秘鲁寒流北上,一部分变成南赤道暖流向西移动,厄尔尼诺现象悄然而至。 今年的北方一到夏天显得尤为干燥炎热,今天竟然高达32度。 贺朝露早早到了董叔给的地址,是本地最知名的七星酒店,门童打开车门,一股热风便吹拂她的脸庞,她怕热,抱着盒子赶紧往一楼大厅走,一楼有一间咖啡厅,位置靠着一排向马路的半圆型落地玻璃窗,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冰拿铁。 她来得早,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便在咖啡厅看电子书消磨时间,书里讲述出租屋内发现一具无头尸体,警察正在调查过程中追踪疑犯到达一处废弃的大楼,正小心翼翼地上楼,身后却有一个黑影跟踪,这时突然来了电话的震动声,贺朝露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都扔了,拍了拍胸口,发现是董叔的电话赶紧接起来。 “贺小姐,我已经到酒店一楼了,您到了吗?” 贺朝露一手拿起盒子和包,起身向不远处的门口望过去,没有看见董叔,她边张望着边走出旋转门,董叔一转身,便瞧见了她。 可这时,贺朝露也发现了身后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和那个熟悉的人,她以为今天只有董叔呢。 她挂了电话走过去,董叔笑着说:”贺小姐,久等了。” 贺朝露摇摇头,笑着说:“哪里的话,您很准时。” 董叔身后,蒋明镜开门出来,今天是一身黑的西装,外套搭在肘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热,领口松了一个扣子,戴了一副金丝框边的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身冷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倒把周遭的空气冻得冰冷,好奇怪,他明明笑起来时这么温暖,冷脸的时候却有一种很强的气场,让人害怕,不过或出于他的身份和地位,她本来就有些怕他。 贺朝露冲他微微一笑:“蒋先生。” 蒋明镜嗯了一声,淡淡回道:“佛雕修好了?” “嗯,您要看一下吗?” 还未等他开口,贺朝露便把木盒子打开,她有些私心,怕他拒绝,但她希望他能喜欢,一尊精致的观音佛雕,栩栩如生,完全没有了两周前的颓败。 她瞧见蒋明镜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勾了嘴角,声音很淡:“你修复的很好,谢谢。” 一旁的董叔也连连赞叹:“贺小姐,您修复的也太好了,根本看不出来,就像新做的佛雕似的。” 他们开心,作为佛雕师,自己的作品能获得认可,她自然也是开心的。 贺朝露再次盖上盒子,递给董叔:“你们满意就好。” 董叔笑眯眯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很满意。 “中午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顿便饭,这家酒店的西餐很不错。” 蒋明镜就这么淡淡地忽然开口,带着些漫不经心,语气温柔。 贺朝露抬眼发现他笑了,一怔,他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她确实是饿了,但是下午还要去见陈家那个相亲对象,看了眼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笑着回:“抱歉,蒋先生,我下午还有点事儿,恐怕不能和你吃了。” 蒋明镜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只嗯了一声说:“急事要紧,需要我派人送你吗?” 贺朝露摇了摇头:“不用了,有人过来接我。” 恰好有一辆车驶入酒店门口,在蒋明镜身后,按了两声喇叭,两人皆皱了眉,回头看去,贺余成的司机正向贺朝露招手,笑着扯着大嗓门道:“小姐,先生让我过来接您。” “我先走了。”贺朝露冲两人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虽然不关她事,她还是多嘴说一句吧,又回过头叫住蒋明镜笑着说:“蒋先生,记得让寺里师傅重新开光,才能再供奉。” 说完便钻进了车里,蒋明镜转身看着她阳光里满脸笑容的样子,呆愣半晌,等车子开走,才低头摇了摇头忽而失笑,一脸无奈,低了声线,喃喃了一句:“真是个小孩。” 董叔也一脸慈爱地看着远去的车,对蒋明镜说:“贺小姐还真是有爱心又想得周到,不过那个大嗓门的司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你认识?”蒋明镜随口一问。 董叔摇摇头,在记忆里搜索半天,仿佛名字就在嘴边,就是不记得那人,无奈自嘲一番:“哎,年纪大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记不住,算了算了。” ...... 九章茶馆位于市区,谁也不曾想这大街小巷繁华深处,竟然有一座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的茶馆,坐拥江州市中心最好的景观。 她攥着手中的洗旧泛白的背包,开门前,司机叫住她:“小姐,我晚些时候过来接您。” 贺朝露:“不用了,你和爸爸说一声,我晚上有事,不用来接我了。” 司机讪讪道:“好的。” 贺朝露抬眼看到这个茶馆的招牌,柳体行书:九章茶馆。 前台穿着一身茶服接待引导,贺朝露边走边问:“这里风景真好,可今天不是放假嘛?怎么这么安静,没有人来吗?” 前台笑着说:“今天我们茶馆已经被包场了,不然三点正是人多的时候。” 贺朝露内心疑惑,贺家何时这么肯在她身上下功夫了,竟然花钱包场,这个地段包场的价格可不便宜。 远远望去,茶馆中间有个小庭院,布置得很别致,甚至还开凿了一个小池子,小桥流水,亭台水榭,中间有一株六月雪,白色的花瓣如同雪花一般落在绿叶当中,素雅淡然,除了蝉鸣、流水声,几乎隔绝了外头市中心的吵闹声,闹市中取静。 前台把她领到角落处最后一个包厢,这里离大门有很长的距离,隔了好几间房,前台用标准式微笑服务说:“有什么事,您按房里这个服务铃,我就会过来了。” 贺朝露这才放心点点头坐下,她把包放在一旁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在包里放了录音笔。 等了半小时,听到动静,急忙打开录音笔。 一个穿着随意,身材精瘦,贼眉鼠眼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男人自从进门视线就未曾离开过她,那眼神很不和善,盯得贺朝露很难受,男人走上前,伸出手笑道:“想必您就是贺小姐吧。” 她不好拒绝,也伸出手半握了一下,却被男人轻捏了手指,状似无意,可她抬头迎上他的眼神就觉得他是有意的,她赶忙抽出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贺朝露问:“您就是陈二公子?” “别这么客气,叫我唯泽就好。”陈唯泽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茶桌的另一侧,贺朝露能感受到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整个看穿。 她抬眼看去发现他眼下是浓重的眼袋,发青发黑,皮肤却白得可怕,如同吸血鬼一样,这就是施凤澜口中的仪表堂堂? 她昨晚查了陈唯泽是陈家二房的儿子,不似陈明远相关报道了了,常常登上娱乐新闻头条,不学无术,流连花丛,甚至还因为家暴离过婚,也因为吸毒蹲过局子,虽说她查到的都是花边新闻,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副样子,倒也证实了一二。 “贺小姐,从前听说你天资绝色,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今日她并未刻意打扮,只穿了一身浅蓝色娃娃领连衣裙,连妆都未化,就是怕碰到这样的事儿,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陈唯泽的年纪不大,却浑身透露着油腻,话语间也满是轻浮,加上他瘦的跟猴子似的,不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滑稽,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脑海中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穿西装的样子,仪表堂堂应当时像他那样吧,只有长年穿的人,才会买符合身形的衣服。 贺朝露抑制住对他的厌恶,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按响了服务铃,柔声道:“陈先生客气了,陈先生也是一表人才,既然来了茶馆,您看看要喝些什么?”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进来,男人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摆了摆手并不看菜单,扬言道:“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是什么?就给这位小姐上最好的茶。” 服务员听到这话也是一愣,转头用眼神向贺朝露求助。 贺朝露轻声说:“就上正山小种吧。” 服务员应声点头:“稍等,这就去准备。” 显然对面的陈唯泽的心思并不在茶身上,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问:“听闻贺小姐还在上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文物修复。” 陈唯泽露出意外的神色,说话还是吊儿郎当:“这专业倒是少见,不过东升在文化领域的产业做的也不错,你跟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将来想当富太太就当富太太,想工作也自然有项目送到你嘴边。” 贺朝露看到他那副嘴脸,心里早已满是厌恶,面上却压制住了。 陈唯泽说着说着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赶忙缩回手,他便面露难色,露出一瞬的恶意和不满,很快被他掩盖,却入了贺朝露的眼。 说话间,茶水就上了。 贺朝露替他倒了一杯茶,好声好气道:“陈先生,别生气,其实陈家能投资我们贺氏已经是帮忙了,我心里只有感激,怎么还好意思再问您要东西呢。” 她说的诚恳,陈唯泽容光满面,心想这小美人倒是识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着嘴角不经意浮起一抹奸笑:“露露,你啊,不用担心,我在东升担任董事,只要你跟了我,我的不就是你的。” 贺朝露佯装认真听,再问:“听闻东升控股医疗板块最近势头很大,倒是没听过文化领域有什么项目,您具体负责哪儿一块啊?” 陈唯泽脸色霎时不好看了,带着些脾气:“哼,医疗那块有什么用,研发经费一大笔根本赚不到钱,地产才值钱,你看看现在到处买楼,房价一波波涨,医疗能赚几个钱。” 贺朝露看他不回答问题,却对医疗很敏感,不过被她一激,他说了实话,想来这人大概是负责地产这一块的,并没有同陈明远一起,看他这个态度甚至似乎对陈明远并不满意。 贺朝露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佯装糊涂:“这样,我一个学生,什么也不懂,只是想对你多了解些,搜了搜东升,看到这篇关于医疗板块的报道。” 贺朝露把她提前准备好的,陈明远带领团队研发新药上市的新闻给他看,对面的陈唯泽脸色更差了,她这时才笃定,他与陈明远确实不对付,看来她不能跟他打听陈明远。 陈唯泽啧了一下,把手机扔到一旁,没好气地说:“看他做什么,他是我堂哥,怎么,难道你可惜这次来见你的是我,不是他?” 贺朝露解释道:“怎么会呢,我都不认识他,只是想了解你而已呀。” 陈唯泽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正事,问:“不提他了,你怎么不喝啊,说得我都口渴了。” 贺朝露看他喝下,才跟着抿了一小口,又被陈唯泽倒满了茶杯。 “贺小姐,来之前想必施阿姨已经同您说过了,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投资贺氏制药,让它活下去。” 贺朝露迎上他狡黠的目光道:“自然,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东升控股为何会对贺氏这样的小药企感兴趣,而且我们做的中成药剂本来市场就不大。” 她也好奇既然陈唯泽不管医药板块的业务,如果他和陈明远联手那另当别论,但种种表现来看,他和陈明远不对付,又不了解医药,又怎么会知晓贺氏制药的好坏,他对她恐怕是另有目的,她不能再同他纠缠下去了。 陈唯泽露出一脸得意,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问:“你觉得呢?” “我?”贺朝露刚出口一个字,不知怎得突然觉得头晕,浑身发热,眼前的人也逐渐分裂成两个,在眼前晃来晃去。 她用手肘撑着上半身,心想不好,这茶水里被下了药,她用尽向前用拳头砸下服务铃,服务铃一声声响起,男人的重影却带着猥琐的笑容,站起来一步步靠近她。 “贺小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贺家二小姐,不过一个私生女,没了你哥,徒有虚名罢了,你就是个任人玩弄的贱货!”陈唯泽边说边笑,那笑容充满诡异与恐怖。 贺朝露用尽力气站起身来,推开他,往门外跑,却在触及包厢门的那一刻,被他拉住了头发狠狠地拉了回来,摔在地上,惯性让她直直撞向一旁的装饰柜,后脑勺磕在柜子上,疼得脑袋嗡嗡响。 陈唯泽居高临下看着她,如同看待一只落网的猎物。那充满猥琐的笑容,让贺朝露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为什么按了服务铃,服务员迟迟不来? 她想站起来,却完全没有力气,浑身升腾的热气,让她忍不住想要脱衣服,刚刚喝的茶有问题,可是明明陈唯泽也喝了,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陈唯泽的手抚上她的脸,被她用手打开,可是这动作毫无力气,在陈唯泽来看更像是调情,明明他和她一样喝了那茶水,为什么他没事。 陈唯泽笑着笑着就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巴掌恶狠狠道:“贱人,和她一样贱,一样骚。” “既然把自己卖了就听话一点,哥哥会让你舒服的,不是想要多了解我吗,现在就让你多了解了解。” 贺朝露几乎是下意识地求生欲,大喊出声:“救命,救命,你滚开!” 可出口的喊声都因为药效低了好几倍,多了些娇媚,引得男人更加兴奋。 贺朝露一点点爬向墙角,而陈唯泽也亦步亦趋跟着她,直到她被逼到墙角,抬头咬牙问:“陈家都是像你这样下作的人吗,陈明远也像你这样吗?” 药劲上来,浑身酥酥麻麻的,几乎要把贺朝露的意识冲散,她用牙咬着下唇,咬出血来企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只听从陈唯泽咆哮:“陈明远算是个什么东西,大伯一家都是吃人的,你以为只有我陈唯泽是花花公子一摊烂泥,他陈明远就是天之骄子,我呸,他的手段可比我恶心多了。你还不知道吧,你是我从他手上抢来的,贺余成本来想把你给陈明远的呢,可惜你哥哥死了,没人帮你,贺余成要钱不要贺氏,你只能在我身下叫唤。” 他说着欺压上身,贺朝露找准角度,膝盖冲他命根子狠狠一下,陈唯泽疼得翻了身,她趁此站起身来,想要跑出去,但是药效越来越强, 她才走了两步,扶着椅子就倒在了地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 房间内的桌椅摆设早已经东倒西歪,她的包随着椅子倒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落在地。 一瞬间,她被身后的人扑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陈唯泽站起身来,朝她小腿和肚子狠狠踢了两脚,她疼得蜷缩了起来。 他却在上面发出了诡异的笑声,犹如魔鬼在敲地狱的钟,死亡的气息悄然而至。 “贱人,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你不是不想嫁我吗?看你之后还愿不愿意嫁我。” “等下等你爽了,我会给你拍的,别急。” 男人在她上头继续发出猥琐的笑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又把她压在身下,撕扯她的衣服,准备拍照。 原来他想要拍她的裸照,好用来要挟她。 她拼命挣扎哭闹着,可没有人能够帮她,服务铃为什么按不响,这一切似乎都是设好的一个局,即便她如何做好保护自己的完全准备,也不过如狡兔良狗,逃不了死烹的命运。 她被他压在他身下的一瞬,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哥哥,包里的物品散落一地。 哥哥,对不起,没有你,我没有保护好自己。 陈唯泽的头离她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精瘦的脸庞上浓重的黑眼圈,空洞的眼神,猥琐的表情,闻到他身上令人作恶的臭味。 她别过头去,瞧见那把三角凿刀,这是临时起意放进去的。 她努力用手指去够,期间还挨了他两巴掌,终于拿到后用三角凿狠狠地朝男人眼睛戳去,三角凿是用来给佛像开眼的,她害怕极了,边哭喊边戳,一切全凭本能。 耳边似乎传来外公的教导声:“曦曦,这佛雕就像造房子,不似别的活计,做错了可以推倒重来,每砍一斧子,敲一凿子,都必须恰如其分。错了,便毁了一块好木材,就如大楼盖到要封顶的时刻,却发现少了一根柱子,要推倒重盖。雕刻前定要想好想要雕刻的佛祖的样子,烂熟于心,下手时要如马良一般,下笔如有神,佛祖啊,会保佑你的。” 似乎又听见哥哥在她耳边呢喃:“曦曦,别怕,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我们曦曦不欺负别人,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 第一下男人痛得倒向了一旁,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贺朝露颤抖着手往他另一边眼睛戳去。 陈唯泽捂着眼睛想要来打她,可如今男人的眼睛疼得看不见,只能凭借听力去抓她,变得尤为困难。 因为从小雕刻佛像又握锤又握凿的,她的力气比一般女生大,如果不是被下了药,凿刀是你能刻进极硬的木头里的。 她此时受药的影响,意识已经开始混乱了,耳边是外公严厉的声音:“三角凿的姿势不对,照你这么刻,佛像都要被你刻出三眼皮了。先想,动脑子,再下手。” 一下一下又一下,她闭着眼睛只听见男人凄惨的哭喊。 直到包厢门被踢开。 第8章 断头路 她才冲着陈唯泽开口:“我哥哥同陈明远是什么关系,陈明远又对哥哥做了什么?说啊,说!” “贱女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陈家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能逃过,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的下场只会同贺晓峰一样,暴尸街头。” 贺朝露颤抖地握着手中的凿刀,满是鲜血,果然,哥哥的死同陈家有关。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似乎不属于她的声音,这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再次抬手拿起凿刀,语气里满是恨意:“那你就先去陪我哥哥!” …… 莫淮左盘下九章茶馆后就想邀请蒋明镜过去小坐,他盘下的这茶馆本就是为了方便蒋明镜日常谈生意用,他又喜欢喝茶,便投其所好。 不过他手下夜场、酒吧等生意众多,实在忙不过来,就让竹西兼着帮忙,也正好让他再生意场上练练手,不要老是不务正业。 今天蒋明镜好不容易有空,刚到前台,笑容便凝固了,莫淮左冲着前台笑嘻嘻道:“给我们随便开一间包厢就是。” 前台支支吾吾开口说被包场了。 莫淮左瞬时拉下脸来,他自己来也就算了,今天可带着祖宗过来的,厉色道:“我不是说过茶馆不准包场的规矩吗?” 前台也是第一次见大老板,没想到这么凶,但打工人也没办法只好告知实情:”另外一位莫老板说茶馆经营不佳,才说让包场,刚确定没几天,就有人来了,这才答应的。” 莫淮左一听,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莫竹西真的一天天给他惹麻烦,一肚子气也不好冲着前台发,没好气道:“莫竹西那边我回去说,包场的费用退回去吧,就当请他们喝茶,给我们安排一间。” 前台这才如释重负,领着两人往里走:“老板稍等下,我让茶艺师过来。” 淮左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待会儿,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是。” 蒋明镜下午本约了人在长岛酒店,但对方飞机晚点不说,从机场过来路上还出了车祸,只好取消行程,刚巧淮左给他来电,他便过来茶馆坐坐,顺便把接下来要做的事确定下。 “二哥,怎么样,这茶馆不错吧,这以后带客户过来喝喝茶,妥妥的。” 淮左拿起公道杯,给蒋明镜倒了一杯。 可两人才坐下不久,便就传来女人的嘶吼声,接着是各种砸墙的声音。 蒋明镜悠闲地倚靠在沙发上,一挑眉:“这隔音你觉得不错?” 淮左尴尬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不信邪了,今天怎么处处不顺啊,听了听墙角:“这声音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动静挺大啊,这包场的干啥呢!” 蒋明镜还稳坐在位置上,并没有打算理会。 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嘭”一声撞墙的巨响,这次两人真觉得不对劲了。 茶室环境清幽,包厢都是用竹墙隔开中间加了隔音海绵,不可能出现这么响的撞击声,除非出了大事。 两人急忙出去,这才清晰听见隔壁房间女人哭喊声和男人的叫骂声,淮左去开门,却发现房门竟然被反锁了,他震惊地抬头看了蒋明镜一眼。 蒋明镜一脸严肃,给了他一个眼神:“让开。” 淮左退到一边,蒋明镜一脚便把门踹开了。 一开门两人顿时变了脸色,入眼便看到一个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男人和一个蜷缩在角落挥舞着刀子的女孩,地上墙上、两人身上都是血渍。 满包厢散落的物件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蒋明镜冲进去走到女孩身边,她还在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蒋明镜左右侧身避开刀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拿下了刀子,一边厉声喊道:“没事了。” 可蹲下那一刻,他怔住了,女孩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血混杂着泪水,哭脏了小脸,身上满是鲜血,手臂也有几处小伤口,头发凌乱,衣服也有撕扯的痕迹,更重要的是怎么会是她?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红着脸冲他甜甜地讲话,一点藏不住小心思,故意炫耀她的作品乞求他夸奖,这张脸应当是干净的满是笑容的。 这一瞬,他的心里堵得慌。 身后男人还在叫骂着:“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一旁淮左则赶紧去制止住一旁的男人以防他有进一步动作。 他转身看了那人一眼,淮左抬眼对视,从没见过蒋明镜有如此凌冽的眼神对一个人,似乎要把人凌迟一般,这么多年陪伴,他很清楚蒋明镜很生气。 他侧头看向他身后,这个女孩,他好像认识,很熟悉。 女孩还在挣扎,蒋明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又重复了一遍:“贺朝露,没事了。” 有力又温柔的声音,让贺朝露稍微回过神来,眼神慢慢聚焦,看向蒋明镜,等看清了脸,才缓缓停止挣扎,倒进他怀里。 蒋明镜接过刀,这刀长得不像一般的刀,刀柄很长,上面布满了黏黏腻腻的血液,地上散落着零星血点。 他上下瞟了一眼贺朝露沉声道:“你还有哪里受伤?” 贺朝露在蒋明镜怀里喘着粗气,这一遭已经让她完全没有力气了,她费力地睁眼,眼前的人也变成了两个影子,但是这影子莫名地让她很安全,是哥哥吗? 蒋明镜觉得贺朝露很不对劲,在他怀里整个人像是被炙烤了一般热。 蒋明镜的声音如同沁入人心的泉水,让贺朝露慢慢平静下来。 哥哥来了,她安全了。 贺朝露不由得抽泣起来,颤抖着手搂住蒋明镜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哥哥,曦曦难受,难受。你怎么才来,我差点以为见不到,见不到哥哥了。” 蒋明镜惊讶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她意识不清了,反手抱住贺朝露,低声问道:“别怕,告诉哥哥,哪里难受?” “他们,他们在茶水里下了药,不知道是什么,浑身热,没有……没有力气,动不了。” 蒋明镜冷了脸,他低头看去,贺朝露一脸潮红,当即明白是什么药了。 如果他晚来一步,或是不来,他不敢想她会出什么事,他现在很想砍什么东西,却硬生生抑制住了。 他起身环顾四周,拿起一瓶矿泉水,倒出清水倒入茶水,看着一旁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补了两脚。 随即横抱起女孩,对淮左说:“我送她去医院,你收拾好残局,把这狗杂种的腿打断,别让他跑了。” 开门时,淮左也怔住了,没想到过来喝个茶,局面会变成这样,看刚刚那样子,二哥应当认识那女孩,他这才终于想起了,那张熟悉的脸,是贺家的私生女! 他把男人压在身下,一屁股坐在上面,男人一直在叫骂,他站起来,扯起他的头,一看,这不是陈家的陈唯泽吗?他在夜场见过几次,不过点头之交,这狗东西不务正业还吸毒,早就被陈家养废了,怎么和贺家私生女混到一起了? 再等等,这贺家私生女怎么和二哥混到一起了? 他现在彻底凌乱了,但总不能真听二哥话把这人腿打断吧,他得先查查是怎么回事儿。 *** 董叔停好车进来,迎面便碰到了蒋明镜。 “董叔,去明和医院。”蒋明镜对着他厉色道,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孩。 “诶……好勒。”他来不及多想,看老板难看的脸色,急忙向停车场走去,把车子开到门口。 蒋明镜上了车,董叔看了眼后视镜,才发觉这怀里的女孩有点熟悉,这浅蓝色裙子他刚刚在长岛酒店见过,转头看去,有些不可置信,惊呼道:“怎么会是贺小姐?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到底怎么回事?” 董叔的话刺激到了蒋明镜,是啊,他也想知道好好的人,才不过几个小时怎么变成这样了。 “快开车,越快越好。” 董叔做了多年秘书,越是大场面越是冷静,立刻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急诊室。 蒋明镜把瓶子递给医生:“她刚刚喝了这个。” 医生接过瓶子冲着一旁的护士道:“赶紧拿去检验。” 转头又问蒋明镜:“大概知道是什么吗?” “有可能是助兴的药。” 医生一怔,对着几乎陷入昏迷的贺朝露检查了一番,严肃道:“需要洗胃,这东西不知道下了多少剂量,也不知道是什么药,不能乱吃药排出来。检验结果没这么快出来,可她快受不住了。” 蒋明镜看了一眼病床上贺朝露,她似乎非常难受,脸已经开始肿了,汗浸透了全身,却还在咬牙忍受着。 汗水浸透了粉白色的贴身衬衫裙,在车上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那温热的体温似乎还残存在他怀里,他感觉喉咙涌上一股燥热,这么小小一只,到底受了多少折磨,才走到今天,回答医生:“好,洗胃吧。” 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贺朝露被推到vip病房。 医生带上门,对着门外的蒋明镜道:“观察24小时,如果没什么术后不良反应,问题就不大了,不过这几天只能吃流食。” 蒋明镜:“谢谢您。” 医生谦虚道:“蒋先生客气了,院长特意交代过,会特别关照好您朋友的。” 等一行人走后,蒋明镜推开病房的门,女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的血水已经被擦干净,但脸肿成两倍大,成年男性的指痕印还清晰地残留在上面,她如同破碎的娃娃一般,安静乖巧,唯有蹙着的眉头,昭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手机振动,打乱了他的思绪。 屏幕上淮左两字不停跳动着,蒋明镜走出去,轻声关上门,才接起,听筒那边传来淮左焦急的声音:“二哥,人我处理完了,那人是陈家二房的陈唯泽,我不好直接打断他的大腿,况且现在他眼睛被戳瞎了,陈老太太把责任都推到贺妹妹头上,我就打了他一顿先送回陈家了。事情我大概打听清楚了,是陈唯泽想和贺家这私生女联姻,今天怕是来茶馆相亲的,但我的茶馆应该被人动了手脚,门被锁了,服务铃的线也被剪断了,陈家和贺家恐怕对此事脱不了干系。” 蒋明镜的眼眸沉了沉,低了声线问:“为什么这么说?” 对面说:“哎,您日理万机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小人物,这陈唯泽可是江州富二代圈子里出了名的混不吝,这前妻才刚离婚不久,还是被她家暴到肋骨断裂,肠子都打出来了,一辈子需要靠尿袋生活,就这靠着陈家的关系法院还不判离呢,后来净身出户陈家才同意离婚的,而且这狗东西吸毒贩毒被抓过好几次了,私生活一塌糊涂,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贺家竟还愿意联姻,估计是瞒着这位贺妹妹的,她一直被圈子里孤立,说的好听点是贺家大小姐,说难听点连贺家的一条狗都不如。很早之前,大家就传她和她妈一样是出来卖的,施凤澜和贺余成本就想仗着她这点美貌搞点大钱,要不是她那好哥哥从中斡旋,她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她被接回来这些年,被她哥保护着估计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白花,所以才着了道。” 他这才想起来想起葬礼那天听到的八卦,冷冷开口:“贺家那边怎么说?” 淮左说:“贺家找不到人,刚刚还来我这里闹呢,非得让我把人交出来,怕是被陈家逼急了。哎,不过那位总归不是亲生的,也是可怜。我随口扯了句,她可能已经死了,让贺夫人找警察,你猜她怎么着,她高兴地喃喃道死了倒好,赔了这罪。” 蒋明镜问:“他们报警了吗?” 淮左:“哪儿敢啊,茶馆是施凤澜定的,这局贺家定然逃不了关系,估计他们心里有鬼,才不敢报警暴露自己,谁能想到两家找遍全城的人,在您手掌心呢。” 蒋明镜说:“嗯,接着查,这两天,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包括细节。” 挂了电话,他起身回病房,小兔子安静地睡着,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的声音。 他这才想起贺晓峰那时来找他的情形,起初他对贺晓峰的请求并不在意,他以曾经的人情做要挟都要让他保护她,他也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如今想来他才明白贺晓峰为什么要这么做,贺家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地方,竟养出个这么天真善良的小兔子。 他虽然不信佛,但总归耳濡目染了解过一些,修复佛雕的价格并不便宜,也很耗费时间,她愿意免费帮他修复,恐怕不仅仅因为住持这一层关系,而是葬礼那天的解围。 她以为他不知道,这样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孩,他又怎么会不知,他唯一一次与她的见面就是在那儿,而后她便有些讨好似的,要帮他修这佛雕。 寥寥数面,她看他的眼里是没有杂念的,眼神干净清澈,可他不是。 给她手帕,查她背景时,他便动了念,只是他已不再青春年少,凡事都习惯先放一放,对任何事情的执念没有再这么深了,所以当真的执念来的时候,都有些后知后觉。 他只是怕吓到她,也想看看她怎么做,会不会害怕他,来日方长,他有的时间,那封完整的关于她的背景资料,还放在他的书房,未曾动过。 可今日,当他看到他她拿着刀满身鲜血的时候,他有些后悔了,好像有一些东西在他心中蔓延,他无法控制,却也不明了,应该早早把她接到身边来。 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动她身边的人。 夜色已晚,他帮她拢了拢被角便出了门,董叔已经在门外等候,他揉了揉眼角,开口道:”明天叫赵姨过来照顾她吧。” 董叔点点头:“好嘞,真是造孽啊,贺小姐太可怜了。” 第9章 起疑心 繁华的江州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从明和医院地下停车场出来,经过最繁华的市中心,车外是灯火阑珊,车内却是一片冰寒。 董叔从后视镜向瞥了一眼,蒋明镜习惯在车里工作,一分一秒也是据理力争,总会拿起平板看些报表,但今天却不一样,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倏然,他薄唇微启:“不去公司了,回景荣。” …… 过了端午,天气已经同比前些年变得异常炎热,最高温可直升到四十摄氏度。走出室外五分钟,行人便能大汗淋漓。 在江州市,与气温异常上升同样甚嚣尘上的事,莫过于贺家和陈家的争端,这几日,两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吵得不可开交。 而且贺家明显处于劣势,据说陈父还拿着刀去了贺家,被贺家保安拦了下来,不然差点酿成大祸。 早有流传贺家有意把女儿嫁给陈家老二,两家似乎也进入了蜜月期,陈家老太太和贺夫人都已经亲家相称了。 可突然陈唯泽就瞎了,两家人大打出手,谣言传来传去都在说女生的不好,又轻描淡写地撇清了陈家和贺家的责任,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大部分时候,真相其实并不重要,人们都坚持自己相信的,谣言的受益者更多是造谣的人。 要想毁掉一个女人,没有什么手段比造谣更好了。 贺朝露是在昏迷两天后醒来的,窗外的阳光刺眼的让她睁不开眼睛,她抬手遮了遮。 有个声音便出现在床头:“您醒啦?” 她眼神聚焦看过去,是个中年女性,衣着整洁,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 贺朝露呆愣了下,问道:“我怎么了?”这才发觉声音是嘶哑的。 女人怔了一下,柔声说了句:“您稍等,我去叫医生,便出去了。” 等医生来看过,给她做了检查,她已经渐渐恢复了记忆,那天茶馆出事,有人救了她。 医生对着女人说:“已经没事了,再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多注意保养,我会再配些药的,要按时吃。” 女人笑着点头谢过医生,走到她面前,让她躺下。 “贺小姐,饿不饿?”女人笑着说。 “有点,你叫什么名字?”贺朝露看着她,发声后才发现声音是如此嘶哑,她碰了碰喉咙。 “叫我赵姨就好了。”边说边从床头柜的保温杯里倒出一碗粥来,“医生说你刚洗了胃只能吃清淡的,喉咙的声带因为喊叫嘶哑了,不用担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赵姨拿汤匙把粥舀一舀,放凉些。 贺朝露看着她慈眉善目地,小心翼翼问:“是您救了我吗?” 赵姨摇摇头说:“是我们先生,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晚些时候会过来。” 等喝了粥吃了药,或许起了药效,她又有些困了,便睡了会儿午觉,睡梦间听到说话声有点吵闹,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到病床旁有个人。 贺朝露千算万全,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是蒋明镜,她帮他修复了佛雕做了件好事,所以佛祖显灵了,在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和那样危险的境地下,派他来救自己。 她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直到他轻笑:“怎么,不记得我了?” 她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太意外了,是您救了我?” 蒋明镜今日还是一身黑色西装,想来是工作抽空过来的,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眉眼看起来却似笑非笑,没戴眼镜,难得是温和的面容。 她想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男人的大掌便抚上了她的后背,给她垫了两个枕头。 他的下巴碰到了她的头发, 他侧身低头,她感受到了他的鼻息,是温暖的,她闻到他身上带了点木质调的香味,是她很熟悉的味道。 “还疼吗?要不要叫医生?”他温柔地问。 贺朝露摇摇头,扯出一个微笑,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想必他也是吧,不过像他这么神通广大,即便她不说,他应当也能查到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你的吧,凶器也在里面。”他一脸严肃认真的把一只带血的包给她。 她翻开包,里面外公的凿刀完好无损,真是菩萨保佑,她把包抱在胸口,抬头看他,道了声:“谢谢您,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接着问:“陈唯泽他怎么样了,我把他戳瞎了,想来陈家是不会放过我了。” “想不想知道是谁做的?”蒋明镜问。 “难道不是陈家吗?”贺朝露疑惑道。 蒋明镜戏谑地发出一声轻笑:“茶馆是施凤澜包下的,贺家谋划了这一切,陈家顶多算从犯。” 贺朝露抿了抿嘴,并不愿意听到这番话,她不敢相信他们会对付自己到这种程度。 “贺家不仅包了场,而且还买通了服务员,那天给你们送茶水的服务员,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换掉了,那个人是贺家派过来的,药也是她下的。服务铃怎么也按不响,是吗?” 贺朝露没回答,嘴唇微颤反问:“我爸爸呢,他知道吗?” 蒋明镜缓缓道:“贺家同陈家做了笔交易,把你嫁给陈唯泽,他们会获得一大笔钱,那个假服务员已经招了,如果猜的没错的话,他们早就料到你不会答应,便先下手为强,毁了你,再用你的裸照作为要挟。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大可以欺骗自己,但是相亲这件事,你父亲是知道的。” 贺朝露苦笑,答案不言而喻,在听到这话前,她竟在心底还抱有一丝希冀,其实他从来都不爱她,可她总在自欺欺人。 这世上,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小孩吗? 贺余成虽然重男轻女,她本以为他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如果犹如黄粱一梦,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那一丝希冀,也荡然无存,她想她也终于可以不再期待他的爱了。 “蒋先生,这次谢谢您了,我有些好奇,您怎么恰好就在那儿的?” 他语气淡然:“那茶馆是我朋友开的,正好谈些事情。” 她有些支吾,却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想问的:“那...那您为何救我?” 蒋明镜冷眼看着她,眼里是深不可测的幽暗,仿佛能把人看穿,双手抱臂在胸前,薄唇微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受谁所托?” “你哥哥。” 贺朝露愣了片刻,问:“您之前说认识我哥哥是真的?” 蒋明镜点头。 她还以为当时他为了替她解围,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她激动地直起身子,靠他近了一些:“您见过他吗,在他去世前。” “嗯。”蒋明镜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带着些探究。 贺朝露的喜悦溢于言表,问:“哥哥对您说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他点头话锋一转:“你没了哥哥,为何还要听贺家的话去相亲,以身涉险?”他清楚地听到他进去的时候,贺朝露在喊陈明远,故意激怒陈唯泽。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去,便明白,失去贺晓峰,贺家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她能答应贺家相亲必定是有原因。 贺朝露沉默了,要告诉他,哥哥或许死于非命吗? 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况且陈家也与此有关,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蒋明镜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愿告诉他,不过无所谓,她年纪尚小,戒心强也很正常,吃一堑长一智,他倒是希望她多点心眼。 他轻咳了一声,语气里分辨不清喜怒:“我答应你哥哥护你周全,这次的事儿我会帮你搞定,陈家和贺家必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但只此一次,贺小姐,我还是奉劝一句,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你应该庆幸这次不是要你的命,而你也恰好遇见了我。” 贺朝露听出来了,他应当知道了一些事情,也许是部分,也许他早已知道她的目的了,只是在试探她,敲打她,让她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好在他没有计较,竟还要帮她,她不知道哥哥同他究竟是怎样的朋友,她不混圈子,被哥哥保护地很好,圈子里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他还愿意帮她,想来是个很好的人。 她对他道了谢,他似乎很忙,刚刚手机有好几个来电,都被他摁掉。 等说完,他便起身要走,只落下一句:“明天董叔会派人来接你回家,你把地址给他。” 出了门,蒋明镜大步往停车场走,董叔跟在身后,他突然回头说:“查一查贺晓峰的死因。” “为什么,这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董叔疑惑地问。 “贺朝露没有傻到知道是虎穴也非要进去,除非有值得她拼命的事情,才会使她去参加这次相亲,我怀疑贺晓峰不是意外死。” 董叔“啊”了一声,张大了嘴,惊讶了好几秒。 蒋明镜的猜测并非没有依据,出事当晚,他便认真看了贺朝露的资料,结合之前种种经历,哥哥于她应当很重要,她愿意不遗余力去接触贺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贺晓峰。 第10章 帮出气 出院当天,那个叫董叔的人真的来接她了。 她给了哥哥那间公寓的地址,到了楼下,董叔绅士地给她开门。 她冲他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董叔,我有个不情之请,贺家老宅那边我的房间里还有很多木雕没整理,本来打算那天过后找辆车搬过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 董叔就冲她笑了笑:“贺小姐放心,这件事,我来安排吧。” 她想也是,跟在蒋明镜身边的人,必然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她点了点头:“那...那就先谢谢您了,还要麻烦您。” 董叔依旧笑得如沐春风,语气也十分温和,“贺小姐,客气了。” 董叔颇有一副儒雅的英伦老绅士的做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贺朝露寥寥见他数面,他都和蒋明镜一样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背总是笔挺,看起来有些严肃,但一直都是这么温温和和的态度。 第三天,董叔便联系她一起去贺家老宅取东西,他不知道有多少,却已经包了一辆大的搬家车。 董叔跟着她,身后围着一群保镖,贺朝露毕生都没见过这阵仗。 她压低声线问董叔:“需要这么多人吗?” 董叔一手靠在嘴边,也轻声道:“为了您的安全。” 到了贺家老宅,贺余成和施凤澜都在,应当有人通知了他们,看到她的那一刻,脸上露出十分尴尬又带了点做作的讨好,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他们从来都是高傲的,高高在上地睥睨她的。 蒋明镜果真说到做到,帮她摆平了陈家和贺家,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从前对着她颐指气和的两人如今连屁都不敢放,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搬空房间。 贺朝露全程没有动手都是搬家公司的职员搬的,等最后搬完,职员便过来知会了董叔与贺朝露一声,两人正要走,贺余成和施凤澜便上前想要搭话,被一旁的保镖拦了下来。 贺朝露眼神示意了董叔一下,董叔便让保镖们让开了。 贺余成上前两步,露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朝露,我不知道你和华良的蒋董认识,我要是一早知道你们的关系,还给你安排相亲做什么,朝露,你要相信爸爸是无辜的,都是陈家做的。” 贺朝露冷着脸,瞥了一旁的施凤澜一眼,语气不悦:“那茶馆也是陈家定的嘛?” 施凤澜旋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从未被贺朝露如此对待的她,没好气道:“也不知道用什么狐媚手段,和你妈一个样,勾引华良的老总,贺朝露你别太得意,人家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到时候把你踹了你可别来求贺家。” 贺余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扯了扯一旁施凤澜的胳膊,低声说:“少说点吧,那位可是陈家都得罪不起的存在,你我还得在江州多活几年呢。” 施凤澜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怕什么,你如今越是怕她,她越是来劲儿,她就是个破烂货生得野种,不过是暂时靠出卖自己找了个靠山,等她被踹了,你看陈家会不会放过她。” 贺余成急忙捂住施凤澜的嘴,生怕一旁的董叔听见,贺余成是见识过蒋明镜的手段的,施凤澜做了一辈子大小姐,没有上班也没有进公司,不知外面世界险恶,家庭主妇与世界隔绝,自然不知道人可以狠到什么地步,如果那人愿意,可以直接让贺家在江州消失。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厉色道:“你少说两句吧。” 贺朝露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刚刚在车上董叔跟她说贺余成是以彩礼的名义问陈家要了一笔三百万的钱,如果不是那天蒋明镜在隔壁,恰好赶到救了她,一切的计划都会如他所愿进行,他也好,施凤澜也好,是从来没有把她当人看的,只是当作一件可以买卖的商品,这半身血肉当真是欠了他的。 她看着贺余成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只觉得恶心,她冲他冷冷道:“那笔彩礼钱,算是你们贺家这些年养活还你们的钱,想来应当绰绰有余,买一个我们父女恩断义绝,从此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再是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说完,也不等贺余成回答,便转身走了,董叔急忙跟上,瞧见贺朝露湿了眼眶,本想安慰几句,想想还是算了,当下还是让她自行消化,什么都不说最好。 车子驶到公寓楼下,搬家工人很快就把东西搬上去,贺朝露同董叔道了别后,才上楼。 小小的房间堆满了这些年她雕刻的大大小小的佛雕,如果不是蒋明镜,别说这些了,就是自己恐怕都要折在贺家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真的说到做到帮了她,就在昨天,董叔联系她第二天去贺家时,她还有有些忐忑,在网上搜了蒋明镜,却什么都没搜到,但闻其人,众人闻风丧胆,但却搜不到半张照片,比陈明远还要低调。 快要睡觉的时候,蓦然想起松音是江州本地人,便给她打了电话看看她是否了解。 没想到她竟激动地说:“蒋家?华良集团的蒋家?你可是问对人了,正好我爸爸老是喜欢给我讲传奇故事,他那小破厂和华良底下一个小小的供应商合作,他就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和华良集团有多紧密合作,事实上连个屁都够不着。蒋家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尤其是那位年纪轻轻会身居高位的董事长,在江州没人敢不自量力和蒋家叫板,而对于他,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 贺朝露轻笑了一声说:“你这台词,怎么和拍电视剧一样,总感觉下一句就要说他是黑帮大佬了。” 松音听到了,急忙说:“诶,阿朝,你可不要小瞧他,华良集团可不仅仅控制着江州的产业呐,整个东三省地产、金融、医疗都有涉及到,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倒是很多,科技新贵,金融才俊,但是我听说他们家溯及祖上,在东三省的影响力更大,如今倒是落寞了,传说他这个年纪稳居高位,是他杀伐果断,不择手段杀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为什么网上关于他的信息这么少呢?” “哎呀,人嘛,什么都有了以后就讲究隐私和安全了呀,你看那个姓李的港城富商,小孩被绑架过,自己也各种注重隐私,这一天天像个行走的钱袋子一样在外面晃,难免不让人惦记。再说了,蒋家人多,他那样的人,家庭情况复杂,哪像我们普通人兄妹关系简单。” 贺朝露点点头道:“也是。”心里却安心了不少,她只知道蒋家有名,却没想到蒋明镜远比她想象地还要厉害。 之后几日,她在家休养,正常外出归家,也没有人再来打扰她,陈家也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也不知他是怎么摆平的。 她忍不住想是否是她大发善心修复那尊观音菩萨,才真的得到菩萨保佑。 她不后悔戳瞎陈唯泽,这是他应得的,她不过就是自卫,只是夜深人静,忽而想起那日的细节,还是会忍不住后怕。 第11章 知真相 贺朝露没有把慈恩寺的佛雕带回公寓,都留在了学校附近的工作室,端午只有三天,她本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休养身体,待在家里无聊,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便回了学校继续上学,更重要的是她想早日雕好佛雕,拿到尾款。 那日虽出了事,但她获得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陈唯泽也许没有参与哥哥的事,但他一定知道一些内情,陈家也一定和哥哥的死脱不了干系,不然他不会说出她的下场和哥哥一样这番话。 她暂时还想不到要怎么做,只能先拿到钱,去找侦探查,走一步看一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身体恢复一些,出于礼数,她本想请蒋明镜吃饭感谢他,但从董叔那儿得知,他这两周出差,便暂且搁置了。 只是不久,董叔又回了个电话:“贺小姐,我已经转告先生了,等有空再约。” 她结巴了一下说:“没关系,你们忙,正事要紧。” 不过她和他的关系应当止步于此,蒋明镜应当也并不在意有没有这顿饭的感谢,董叔告知,也只是出于礼貌,她很快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过了端午很快就到考试周了,大二下学期开始课业就慢慢减少,但专业理论课还是不少,暑假前的半个月,她和松音每天都窝在图书馆复习。 暑假的到来,也并没有让他们有多开心,不似大一暑假,毕竟是文物修复专业,大三开始便要彻底实操了,实践课也远远要超过理论课。 贺朝露和松音虽然都是文物修复大类的,但是专业上还是倾向于古建木构件的修复,师从梁京墨,鼎鼎有名的古建修复大师、文物修复大师。 这几日、恰好大四对口班接到了学校的任务,要帮忙修复一批古木构件,需要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帮助,贺朝露和松音专业对口,在老师的要求下,便去帮忙了,暑期工当然也不是免费,可以拿到实习学分,而且能接触到实际的文物,增加实操经验,暑假一个多月,两人干脆留在了学校。 上个月,山西那边几个古旧的窑洞里发现大量了木雕古建筑物件,多数都是小木作,少数是大木作上切割下来的一部分。 经调查考据发现当年日寇侵华,强取豪夺当地文物,就连当地寺庙宫殿上的木质精美构件都不放过,有些壁画被用化学药剂以一种无法修复的破坏的方式割走,有些精美的垂花雕刻被毁灭式地直接砍下来带走,连那雕花木窗都不放过被整个卸走。 就连那古建筑上的木雕螭龙,因着不能把整根柱子带走,而被割成一段一段的,现今那被拼接而成的木雕螭龙还被陈列在别国的博物馆里。 当地的村民对日寇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这些他们世世代代供奉的寺庙古建,守护千百年的宫殿几近毁于一旦,有些胆子大的村民就联合起来,以一种自杀式的破坏把一些能拆分的物件都卸下来,把他们藏于当地人世代居住的窑洞里面,窑洞里冬暖夏凉又干燥,木建筑不容易腐蚀,想等着有一天把日寇赶出这片土地,再把这些个物件拿出来,归还给寺庙建宇。 可没想到没有人再把它们拿出来,或许当时的那些人走得急颠沛流离,或许因为战争他们都没有了后代,那些窑洞又都在偏僻无人的地方,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战争的摧残,留到如今。 直到最近一个当地的村民在一片废弃的窑洞里发现了它们,赶紧就报了警,警察联系了文保局,文保局派了专家过去。 由于文物数量庞大,涉及的朝代众多,而整个国家负责文物修复的人是少之又少,抢救性修复,时间紧,任务重,因此不得不把这些文物构件分类,分发到各个高校,让学生们帮忙。 然而文保局要保证文物修复的质量,主要负责的学生都是掌握了一定文物修复技能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贺朝露和松音这样的大二学生则在老师的授意和指导下给他们打下手。 这次的项目主要由文物修复教授梁京墨老师的爱徒麦冬牵头负责,几个大二大三生自然由他负责管理和分配任务。 梁京墨老师也是贺朝露和松音的主要指导老师之一,早年跟随考古队走南闯北,在古建发掘以及抢救性修复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来体力跟不上了,也在江州市的博物馆修过许多旧故宫的文物,又不甘于自己修文物,想要传授些知识给志向于文物保护的学生们,便当了老师,因此他的理论和实践都是非常厉害的,对于文物修复的见解也十分独到,“修旧如旧”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麦冬大贺朝露他们一届,是她和松音的学长,性格温文尔雅不说,做事也不急不躁的,并不以学长自居,虽然专业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却从来不恃才傲物。 梁老师当了教授后也没有停下脚步,经常接受各地朋友的邀请,有空就继续走南闯北,帮助古建修复,也常常带上他的爱徒麦冬,加上他自身本就十分优秀,不但在他们院是个风云人物,还没毕业在圈里早已经小有名气。 过了暑假升大四,还未正式毕业,便已有两家博物馆对他抛来了橄榄枝,一家还是大名鼎鼎的首都国家博物馆,换了谁不羡慕。 几人搬完所有大的木建筑木作,又把小木作一个个小心地搬送到几个工作室,才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们已经工作多日,只是每次来的同学都不一样,所以麦冬总会详细再解释一遍。 麦冬站在学生中间,戴了一副无框的眼镜,身穿松垮的白衬衫,下身工装黑裤,一双洗旧泛黄的灰布鞋穿在他脚上也不觉得违和,倒衬得他文质彬彬的。 松音站在她旁边直犯花痴,抓着她的手,喜笑颜开,时不时还捏捏她的手臂,让她认真听麦冬讲话。 站在人群中央的麦冬正在发言,声音和形象一样清冷儒雅:“这部分古建残片是极其珍贵的,这里专门负责古建筑修复的同学不多,多是考古专业的同学,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能够抽空帮助我们进行木建筑的文物修复,等下我会具体分配给每个同学任务,接到任务的同学只要负责相应的构件就好了,再次感谢大家。” 这种修复项目学校会发给学生一些补助,但是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钱的,同学们纯粹是为爱发电,就当是积累经验。 等分配好其他人的工作,麦冬才走到贺朝露和松音面前,松音掐着贺朝露的手心,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帅气走来了!” 松音笑着说:“师哥,好久不见。” 贺朝露也冲他笑笑。 麦冬就站定在他们面前,笑着道:“久等了,特意把你们留到最后,你们都是梁老师的学生,木建筑修复你们比其他人懂,这个假期要辛苦你们修复些难度高的构件了。” 松音笑着回应:“没关系的,师哥,我们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贺朝露知道松音从大二开始极其迷恋麦冬,可惜麦冬痴狂于考古与文物修复,和梁老师一起走南闯北,论文发表好几篇了,眼里也只有木头。 平日里,贺朝露看她总是咋咋呼呼的,整一个东北大妞的形象,但唯有在遇到麦冬时,会变得扭捏,女人啊,碰到爱情总是会昏了头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人这次要修复的是古建的垂花,垂花是传统建筑中吊挂于檐下,上端固定,下端是悬空的柱子,端头常用作雕刻。 雕刻的形状各异,但大体上有莲瓣、灯笼、花篮等。柱身上通常挑出各种装饰构件,如龙首、瑞兽、斗拱、卷云等。 这几个外檐垂花整个被卸下来,放在窑洞里,不知是否是窑洞坍塌导致裸露在外,有明显的被雨水淋蚀的痕迹,外部的朱漆已经完全剥落,保护不了里面的木头,精美的雕花纹已经全部膨胀裂开,雕刻有几头瑞兽的垂花,骏马的马蹄不见了,仙鹤断了头,狮子也裂成了两半,还在是香樟木,干后不易变形,不易虫蛀。 工程量巨大,三人即刻便动手。 我国的文物修复原则大体是修旧如旧,古建筑也是一样。 不以构件的表面新旧为修缮的主要依据,尊重它原本的历史和文化价值,尽可能粘合加固,不大修;尽量使用原构件,主要维护。修复后的部分应尽可能与原有风格一致,以木建筑修复为例,添加的木材应与原木材相同,保留其历史样貌。 这是个急需要耐心的活,三个人一人一个先把简单的部分修缮完成。 裂开的部分粘合胶水时,贺朝露让麦冬和松音帮忙,三人需合力把垂花合并等到胶水完全干透。 贺朝露和麦冬先稳稳地护住,松音大喊一声:“我来啦!”咋咋呼呼的直直撞上正低着头护着垂花的麦冬的脑袋。 “不好意思,你头没事吧。”松音道歉道。 麦冬明显皱了皱眉,把文物死死护住,分明是不满意松音的冒失,却还是忍住了淡淡地回了句:“没事。” 松音瞧见他脸色不悦,吓得不敢说话,心里也不开心,她知道自己太过冒失了,在他面前,似乎总是出糗,越想表现好一件事却越是搞砸。 贺朝露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还抱着垂花呢! 好在接下来进展顺利,三人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把今天的任务搞定了。 工作室里的人已经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他们仨,麦冬拿毛巾擦了擦汗,看到他们也在收拾东西,就说:“晚上有约吗,请你们吃饭。” “额...我还....”贺朝露抬起头来想拒绝她,晚上她还打算去自己的工作室趁暑假把那几个佛雕做完。 松音转过头笑着看她,背对着麦冬,冲着她挤眉弄眼,暗示她同她一起去,她无奈只好答应了:“好呀。” 松音立刻附和:“好呀,师哥。” 三人选了一家麻辣香锅店,贺朝露其实也馋辣很久了,想着这段时间胃养得差不多了,应该没事。 香锅里加了腐竹、鸭肠、百叶结、牛肉、牛肚、午餐肉又配了点娃娃菜和茼蒿,也许是麻辣香锅太香了,又或是三人干活太辛苦,太饿了,很快就被一扫而空了,每个人都干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吃撑后,三人决定去学校湖边散散步,三人并排走,贺朝露夹在两人中间,很难想象本是同一个导师的三人,实际上这几年的交流很少,也许是因为差了一届,而麦冬的实力又与一般学生相差太大。 贺朝露先开了口:“师兄,暑假之后还会留在学校吗?” 麦冬:“嗯,先待一段时间,梁老师还要指导下论文,中间回去国博实习,等毕业再回来。”他顿了一下,转头问:“你们呢?” 贺朝露和松音同时摇了摇头,竟异口同声答道:“还没想好。” 话毕,几人对视,哄堂一笑。 麦冬笑着说:“虽说不着急,但暑假过后就是大三了,也是时候考虑了。” 贺朝露虽然没说,但确实有考虑过,只等查清哥哥死因,便离开江州的想法。 哥哥在时,她便表达过等毕业去南方做个佛雕师,以前她物欲不高,不求高工资,能吃饱饭过一个体面的生活就行,可读了大学,更希望把中国的木佛雕带向世界,努力学习英文,各种参加比赛,也许受外公的影响,她想把这项中国非遗文化传播出去,实现外公一生的愿望, 当然也是她的愿望,让更多人知道中国木佛雕。 她平日里擅长做个倾听者,麦冬和松音聊的起劲,她便安静地听着。 平日里,严肃的学长,在老师那边碰到了也说不上几句话,如今发现原来这么开朗热情,这让两人没有想到。 ...... 蒋明镜刚落地港城, 便赶往港城分公司,这几年集团不太平,他分身乏术,即便知道分公司连年亏损严重,也没有理会这边,全权交由姑姑蒋霓旌管理,一是蒋霓旌也是海归,多年的海外留学经验让她可以快速融入港城的环境,二则是在他接手集团前她就已经坐上这个位置了,也因为天高皇帝远躲过了他当初的清算,但他当时为了布局也确实利用她暂时留住这家公司和港城其他几家公司,总之种种因素让她幸运地活到了现在。 他本以为可以接受再烂的管理,但今天刚听完的汇报,他气得脑海中都开始自动浮现成语,总结下来就是一塌糊涂、胡作非为、掩耳盗铃、沆瀣一气。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短短三年这颗雷会埋地这么深,加上她推波助澜胳膊肘往外拐,若是他这次不来一趟,恐怕公司都要被搬空了,真是他的好姑姑。 出了公司,还没上商务车,他便对冯清说:“把刚刚那人给我换了,新的职业经理人我亲自面试。” 冯清赶紧记下,虽说老板语气平静,面容沉着,但常年在他身边,他已经察觉到老板在怒火中烧的边缘。 “和陈清约了什么时候见面?”蒋明镜又问。 冯清翻了一下平板,道:“晚上七点。” 蒋明镜看了眼手表才下午四点,接着说:“先回酒店。” 酒店定在了弥敦道,冯清知道蒋明镜在港城有多处房产,可却偏偏要住在酒店,他总是有些不明白老板的行为。 到酒店时,已经是夜色昏沉,街边的霓虹招牌亮起,车辆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灯红酒绿洒满整条大街。 从豪华套间望出去是维港的绝美海景,远处高楼林立,至夜晚灯火通明,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这座赛博朋克般的城市,节奏快到令人窒息。 刚坐下就接到了董叔的电话,出远差他基本都是带助理冯清,董叔没跟随。 “先生,贺晓峰的调查报告有了,刚刚发给您了。” 蒋明镜打开平板,快速浏览了一遍,董叔发现一直没动静,就问:“要告诉贺小姐吗?” 蒋明镜幽深的眸子盯着屏幕,结论的字显示:他杀,非意外,声音沉了沉道:“暂时不用。” 他起身站在阳台上望着夕阳,阳光散在近处的港湾,如同在海面上撒了一层金粉,远处维港边三三两两的游客如同蚂蚁一般挪动着,早在那日之后,他就想好了他要什么,他突然开始期待一个月后的相见了。 第12章 桃李杯 八月末,暑假快结束时,山西的古建筑构件修复工作也即将告一段落。 三人组同时松了一口气,贺朝露还趁着这个暑假把五个佛雕雏形都完成了,如今只剩下上漆以及精修工作,她看着工作室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佛雕,感觉好歹有了个盼头。 大三开学后,专业课少了三分之二,基本上以实践课为主了,加上梁京墨的关系,贺朝露和松音几乎每隔几个月都要跟着他出差去实践,主要考察各地古建以及进行抢救性修复,平日的学习任务倒是轻松不少。 九月头是一年一度的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颁奖典礼,主要为了响应国家保护文物、弘扬传统文化的号召,鼓励高校文博学子努力学习积极开拓,为国家文物保护做一份贡献。 省级一等奖还会继续参与角逐,与其他省份的一等奖一起到国家平台竞争,虽然活动存在于各高校间,且只是各种五花八门的比赛中的一个,但只有文博学子知道这一个活动的重要性和含金量。 桃李杯是头年参赛,次年颁奖,因为一年中选手作品会去各大博物馆、大大小小的展馆展示,让观众投票,且观众投票的部分占了总分数的30%,所以到次年9月才会吧颁布最终获奖者。 今年市里各大高校中送选省里的参赛作品中,只有她一人获奖,本来是作为她导师的梁梁京墨一起参加的,但不巧这两天他感染风寒,委托了爱徒麦冬代劳。 经过一个月多合作,贺朝露同麦冬已经成了好朋友,不似一开始这么拘束。 这次颁奖地点在省博,学校对此获奖尤为重视,还特地派车送他们去。 到了会场,两人根据座位表坐下,所有获奖者都坐在了一块,会场里远比贺朝露想象地阵仗大。 麦冬是去年的获奖者,她是江州大学第二个这个奖项的获奖者,贺朝露转头问:“去年,也这么多人吗?” 麦冬摇摇头:“倒是没有,去年跟今年完全没法比,听说每年的赞助商都不一样,这次的超级阔绰,你看这场面这气派程度,能调动省博全馆举办活动的还只此一家,好像奖金都比去年要多,还包揽了比赛需要的所有费用。” 麦冬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贺朝露看过去,“喏,第一排就是主办方,今年是华良集团赞助的,之前校招华良集团下的文旅公司还来找过我,开得工资非常高,但也是狼性文化,听说是文旅板块的黄埔军校,可想而知,他们有多阔绰。” 贺朝露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这不是,那个人的...... 她好奇张望过去,第一排已经坐满人了,不过想来他应当也不会来这些小活动,仪式开始前五分钟,周围人头攒动,各自交谈。 「听说了吗?今天华良集团的大佬陆广白要过来颁奖。」 「真的啊,不知道长怎么样啊,不过不是华良的,是华良全资子公司华亮光复的,是某位大佬的得力爱将,华良的文娱业务在光复旗下,不然你想为啥让他来。」 「哪位大佬啊?他不就是大佬了吗?」 「这你都不知道,华良集团的董事长啊,陆广白只是个职业经理人」 「诶,不过你看这背影,他还是挺帅气的,一定不像中年总裁大叔」 「就是,等他上台看看。」 贺朝露听着周遭的交谈,思绪已经飘到外头去了,她没想到自己能获奖,如今真是感谢老师去年的谆谆教诲了,有了这笔奖金,或许马上可以找侦探开始查陈家了。 颁奖仪式开始,大家便安静了下来。 与所有其他仪式一样,前面都是主办方的演讲,之后是领导讲话,压轴才是颁奖仪式,直到颁奖仪式快开始,从大堂侧门才乌泱泱涌进来一拨人,又坐在了第一排的空位。 很快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起身,一旁的麦冬拍了拍她的肩膀,示以鼓励,她点了点头走向舞台。 “恭喜我们今年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一等奖得主贺朝露同学,贺朝露同学是江州大学古建修复系的优秀学生,在校期间不仅成绩优异,且多次参与文物修复及文保活动,本次参赛修复的(宋)雕花木屏风已在省博物馆展出,今天仪式结束大家便可到木雕馆参览作品。原屏风在贺朝露同学的修复下,凤凰栩栩如生,雕甍画栋,这是江州大学文博学院参与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以来获得的第二个一等奖,贺朝露同学不仅让一件残破不堪的文物重见天日,为保护我国文物保护和历史文化研究做出了贡献,今年更是主动报名参加山西窑洞古建筑物件修复工作,在业余时间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精进实践能力,让我们掌声恭喜贺朝露同学。” 贺朝露在台前站定,等着主持人念完台词,快点拿到奖杯,余光便看到台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对着台中央。 她怔怔愣了两秒,瞧见他坐在下面一手撑在扶手上,整个人很放松,翘着脚悠然自得,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另外本次颁奖有个特别的环节,本次的一等奖奖由活动的赞助商,华良光复的总经理陆广白作为颁奖嘉宾,华良集团作为江州乃是全国最大的集团之中,一直热衷于公益事业,今年不仅作为本次比赛的赞助商,更是为江州大学捐赠了一座古籍图书馆,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师生能够在学校里就能找到优质的古籍资料,也是协助文博院对于传统文化的发展和传承,为社会输送优质的考古和文物修复人才,华良集团作为极具社会责任感的大企业,在过去的20多年来,不断积极参与社会慈善、济困扶贫、助学等公益活动,力所能及地整合企业资源回馈社会……让我们掌声欢迎陆广白陆总。” 刚说完,台下的人掌声雷动,贺朝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蒋明镜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上了台。 “陆广白”走到她面前,绅士地主动伸出手,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恭喜贺小姐,拿了一等奖,年轻有为。” 贺朝露的耳朵刷地一下就红了,冲他不解又尴尬地笑了笑:“谢谢蒋……陆总。” 她从下台到仪式结束都是懵懵的,蒋明镜为什么要装作陆广白? 直到结束,周遭的女同学都为之疯狂,她刚坐回位置,周围的人便蜂拥上来。 “贺同学,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天哪,你太幸运了!” “我们还以为那个老头子是陆广白呢,没想到这么年轻,简直就是禁欲系霸总了!” “天哪,为啥我没得一等奖,我也想让总裁给我颁奖!” “贺同学,他声音好听吗?看这气质就很儒雅!” “你今天的旗袍和他的西装配一脸啊,才子佳人绝美,看看我给你们拍的照片。” 女孩把拍立得刚冲刷出来的两张照片给她,她看了眼,是两人刚刚在台上合影,她一身米白色旗袍拿着奖杯和证书,他贴在她身侧一身黑色高级剪裁西装,今天又戴了眼镜,足足高了她一个头,两人的穿搭略显奇怪,好似一个民国一个现代,怎么看都不搭。 她呆呆地望向斜下方的位置,他被人簇拥着正要走。 周围乌泱泱一片吵闹声。 「他走了,他走了!别走啊,能不能再颁回奖啊。」 「应该是怕等下结束人太多,围追他吧。」 「我百度百科都没查到陆总的照片,没想到见到真人了!」 「天哪,他好帅啊!刚刚是谁说的总裁都是大腹便便的!」 「救命啊,声音也好好听。感觉整个人都很温文尔雅。」 「是啊,这个总裁也太有品味了吧,又是捐助古籍又是支持文化事业的。」 看贺朝露发愣,麦冬好奇地问:“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拿奖不开心吗?” “啊?!”贺朝露这才转过头说:“开心,挺开心的。” “那走吧。”麦冬把贺朝露的奖杯放到袋子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才“哦”了一声。 麦冬无奈地笑了笑,怎么领了个奖变傻了。 在场的学生和老师有很多留下来准备逛一逛省博,麦冬和贺朝露还有修复工作,便计划好拿完奖就坐车回去。 刚到地下停车场出了电梯,贺朝露感到一阵晕眩,腿脚一软,幸好被麦冬及时扶住。 “怎么了?” 她甩了甩头,早上为了赶车起太早没吃早饭,到现在可能低血糖犯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能低血糖了,没事,帮我包里找颗糖。” 从前做佛雕常常忘了时间,废寝忘食,就有了低血糖这个老毛病,因此她会常在包里放糖,以防自己突然晕倒。 麦冬把糖拆了递给她,吃了糖,麦冬扶着她站了一会儿,眼前的黑云才逐渐散开。 ”好多了,我们走吧。” 麦冬还是一脸担心看着她:“你能走的动吗,我叫司机开过来,你在这里坐会儿。” “贺小姐。” 贺朝露抬头,发现不远处竟是董叔。 董叔走过来,贺朝露笑了笑:“董叔,您怎么在这儿?” “刚刚颁奖结束,先生才下来呢,让我过来接,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麦冬的手还扶着贺朝露的肩,让她靠在怀里,她这才推开麦冬,说:“没什么,刚刚低血糖了。” “要不要紧啊,要不我送您去医院,刚刚先生看到您好像不对劲,让我过来问问。” 贺朝露透过董叔的肩望过去,不远处停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麦冬疑惑地问:“朝露,这位是?” 贺朝露并不想让麦冬知道她认识蒋明镜,想着赶紧走,便对麦冬说:“我的朋友。” 紧接着转头对董叔说:“董叔,我没事儿,刚刚吃了糖就好了。” 董叔有些着急了,这先生让他把人带过去,可他也不好强逼着人家过去吧。 本来先生是要让他和贺小姐打个招呼的,但瞧见两人抱在一起,先生的脸色很不好看,要让他把贺小姐带过去。 可看董叔的表情有些为难,又见他瞧了麦冬一眼,才意识到他可能话里有话。 毕竟蒋明镜帮了她,她怕是有事思考了一下,对麦冬说:“师哥,你先回学校吧,我去见下我的朋友,晚点自己打车回去。” 麦冬皱了眉:“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要,你看你路都走不太稳,嘴唇都发白了,早些回学校休息吧。” 她推搡了麦冬一下:“哎呀,我知道嘛,就是还有些事儿,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麦冬看她这样子是下了决心的,便说:“好吧,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她笑了笑道:“知道了。” 等麦冬走远,董叔笑着说:“谢谢你啊,贺小姐。” 贺朝露笑着说:“没事儿。” 董叔为她打开车门,蒋明镜坐在里面,正拿着平板,上面是一堆她看不懂的数字,见她坐上了斜睨了她一眼,车子缓缓启动,也不知道要开到哪里去。 贺朝露没话找话:“蒋先生,好久不见。” 他放下平板,才转头看她,眼神冰冷,看见她嘴唇泛白,问:“刚刚怎么晕了,不舒服?在台上还好好的。”声音很冷,不带有一丝温度。 虽然车厢很宽大,可她坐在靠边的位置,和这样一位大佬坐一辆车,十分拘谨,两人隔了一个人位置,她低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有点低血糖,现在没事了。” 忽而,男人竟坐了过来,一只冰凉的手背抵在了她额头上,她震惊地抬头呆呆看他,呼吸有一刻的停滞,见他声线低沉了些:“没发烧,为什么会低血糖?” 他的气息,贴的很近,就在她耳侧,说话时她感受到了气音,声音比刚才又多了些蛊惑,她有些紧张,结巴地说了句:“可......可能没吃早饭的缘故,没事的,我经常低血糖,吃颗糖就好了。” 说着她才想起还要再吃点糖,从斜挎包里捞出一包糖,想着又不好自己独食,摊开手掌心,说:“吃吗?” 说完她便后悔了,他这一把年纪了,应该不会吃糖了吧。 他果然没要,冷冷看她一眼:“你吃吧。”坐正后对前面说:“董叔,去荣记。” 董叔看了眼后视镜道:“好嘞。” 贺朝露第二颗糖下肚,才舒服了一些,没有眩晕的感觉了,开口问:“蒋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有什么事吗?我下午还要回去上课,所以您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 蒋明镜没有回答她,她偷偷侧脸瞥他,见他竟在闭目养神,却突然开口:“刚刚那人是谁?” 刚刚? 贺朝露这才意识到他在问谁,笑着说:“是我师哥,他今天陪我来领奖。” “据我所知,今天是导师陪同获奖者吧。” “是的,但我老师生病了,就让师哥过来帮忙。” 良久,蒋明镜才嗯了一声,没有看她,可她总觉得气氛不对,他好似在生气。 第13章 请吃饭 车子缓缓驶入一座大院,蒋明镜才开了口,回答了刚刚她的提问:“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贺朝露从车窗望出去,好像是间餐厅,这也太突然了些,是因为她刚刚说她没吃饭吗? 车子停稳后,自有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来开车门,两人下了车,有人便走上前来对蒋明镜说:“蒋先生,好久没来了,还是老位置吗?” 他冲对方点了点头,看样子蒋明镜是这里的常客。 落座,蒋明镜也没问她吃什么,只是问有什么忌口。 贺朝露摇了摇头,他便随意点了几个菜,这里应该是一间私房粤菜,环境很隐蔽,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树木。 他带着平板,上菜前也在看,期间又起身去花园里接了个电话,贺朝露想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能和她抽空吃顿饭,已经是给面子了,虽然突然了些,但好像也正常。 她看着他打电话的样子,这才想起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一个月过得真快呀。 他打完电话转身,恰好迎上她的眼神,她冲他微笑,他也微微勾起嘴角,眉眼间带着些笑意,但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幽深到深不见底,像大海一样。 她见他的几次,他好像总在忙,现在看来所谓矜贵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等菜上来,先上的竟然是甜品,厨师说是蒋先生要求的,还加了一倍的糖,只点了一份,他应当不喜欢吃甜品的。 他回来落座,她才拿起来吃,他问:“好吃吗?” 她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忍住了皱眉,默默放下汤匙说:“挺好吃的,有点甜。” 他吃饭时,不怎么说话,偶尔会给她夹菜,她都有些诚惶诚恐,她边吃边观察他,看他吃饭时,也是慢斯条理的,像是在看一场慢悠悠的话剧,慢慢渐入佳境,和他的气质一样,温文尔雅,有时也许因为他的身份,会让她主观代入他有点高冷,但他说话从来都是温和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从前总是狼吞虎咽,生怕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后来也是在哥哥的帮助下,慢慢才改正过来,但是她吃饭也还是比别人快。 ”这家的沙姜鸡是招牌,你尝尝?” 蒋明镜夹了一块到她的碗里,她说:“谢谢。” 他看她低头猛吃的样子, 垂眸问:“为什么会得低血糖?上次洗胃,医生说你有挺严重的胃病。” 贺朝露顿了顿,半晌,才抬眸看他,缓缓道来:“从高中就开始了,那会儿营养不良,总是吃不饱,不过高二就好多了,现在只要按时吃饭,也不会常犯。” 蒋明镜听闻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想来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的原因。 之后,两人再没有搭话,安静地吃完了整顿饭。 等侍应生收拾完所有东西, 给他们各自倒了杯水,服务人员就都消失了,贺朝露便起身想去买单。 蒋明镜叫住她:“单我已经买过了。” 贺朝露微微皱眉,坐回了位置,问:“不是说好,我请您的吗?” 蒋明镜轻笑:“无碍,你还是个学生,能陪我吃饭就好。” 贺朝露有些不解,转念一想,他选的餐厅也许价格不菲,许是这个缘故。 “那怎么行呢,您帮我这么多,我请您吃顿饭也是我的心意,或者下次等您有空,去我学校附近吃,餐厅我来选。” 蒋明镜看她这么执着,笑意更深:“好。” 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只方形打火机和一盒烟,冲她挑眉问:“可以吗?” 贺朝露点了头,他竟然还会抽烟。 餐厅里的人都已经退出去了,环境安静地可怕,甚至可以听到一旁花园竹林里的鸟叫声。 他抽了一口烟,从唇边缓缓吐出直至吐尽,这时,开了口,那声音,在贺朝露听来,仿佛来自地狱。 “我那天问你,你哥哥死了,为什么你还愿意听贺家的话去相亲?”他顿了顿,盯着她说:“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贺朝露看着他,他依旧似笑非笑的温柔模样,既然他问,想必已经知道了,她会继续得罪陈家,在他已经帮她搞定陈家以后,即便他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她不寒而栗,他的话语温和,从未有过咄咄逼人,但却像腊月的雪一般冰寒凉透四肢。 他接着说,依旧是温和语气,声音却听不出情愫:“我可以帮你搞定全部,前提是你跟我。” 他夹在手指间的烟头在一吸一抽间闪着火光,犹如倒计时的红灯。 双方沉默的一分钟里,贺朝露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个。 她即将20岁了,即便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但她也明白,“跟”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惊讶地抬眸看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慌乱,他的长相很中式就像八九十年代港片电影里的大帅哥,凌厉硬朗的五官,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可一架上眼镜,一下子便把他狂卷狠厉的气质沉淀下来了,举手投足多了些冷感、沉稳的气质。 寥寥数面,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是很好的,温文儒雅,克己复礼。 可如今这份笑容却显得尤为可怕,他是什么时候对她起的心思,她竟一点不知。 如果换做学校中任何一个这样的同学和她表白,她一定会立马答应,没有人会和帅哥过不去。但如今她只觉得怕他,即便他帅气多金,她也很感激他,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与她就好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可唯独她得罪不起他。 她两手紧紧握住玻璃水杯,壮胆开了口:“这是您的决定,还是我可以选择?” 他抽了一口烟,嗤笑一声,语气分不出喜怒:“你当然可以选择,贺小姐,蒋某从不强迫别人。” 贺朝露没有犹豫立刻说:“蒋先生,您帮我,我很感激您,之后的事,我不会牵连您,生死自负,所以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 她能听到自己说话时颤抖的声音,他以为他会发怒,但对方似乎无动于衷,依旧是刚刚的模样,甚至笑容比刚刚还要灿烂,“贺小姐,话不要说太早,你有时间好好考虑,跟了我,不好吗?有我护着你,江州谁敢欺负你。” 不好。 虽然是夏天,贺朝露还是感觉浑身冰冷,她万万没想到,她摆脱了一个狼窝 ,却没想进入了一个虎穴,与虎谋皮,当然不好。 贺朝露看着他笑毛骨悚然,他往她这边靠了靠,手肘撑在桌上,问:“你喜欢那个师哥?” 她感受到了他极强的压迫感,有些害怕他针对师哥,急忙解释:“和师哥,没关系,是我们俩不合适。” 他轻笑质问:“不处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她被他怼的哑口无言,这样的氛围让她感到压抑,她起身道:“蒋先生,我不用考虑,我很感谢你,除这件事外,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说完她便跑走了,不给他留余地。 片刻,董叔进来了,走到蒋明镜桌前,看他正起身面向落地窗抽烟。 “先生,我看贺小姐跑出来了,说自己打车回去,我想找车送她,她死活不肯。” 蒋明镜侧身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了几分,似是命令,回道:“让她去。” “下午什么安排?” 董叔恭敬地站在身侧:“下午您和立德的陈总还有个饭局,到时间过去了。” “嗯。”他拿起了放在一旁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放在手肘弯曲处,边走边吩咐:“派人盯着贺朝露,有什么事,随时和我汇报。” 董叔抬头呆愣了下,才答:“好。” 贺朝露一口气冲出门,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第14章 再相见 时间过得飞快,院子里的紫藤萝枯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架子和如同枯木一样的藤蔓,院子外夹道的银杏一夜黄了头发,有几片黄色枯叶从墙边偷溜进来,满地金黄的落叶,九月底,一叶知秋。 贺朝露几乎是在忐忑中度过九月的,月初,她拒绝了他,便再也未见到过他。 经历了异常的夏天,一场秋雨一场凉,几乎是一夜之间从夏天切换到了秋天。 这样的天气,最是舒畅,她搬了张小桌子在院子里雕刻佛雕,五座佛雕初现原型,进入最后的打磨阶段,过几日便能给住持送去了。 慈恩寺香火旺盛,也从不拖欠尾款,有时,住持还会给她牵线搭桥,有碰到其他地方慕名而的香客,又喜爱佛雕的,住持便把她推荐给他们,一来二去,她也积累了一些客户。 待到傍晚,秋风萧瑟,卷起一地落叶,簌簌作响。 她收拾了院子,把佛像都放进屋子里。 晚上是学院奖学金的颁奖仪式。 她最近倒是好运,一等奖学金也有她的份,一等奖奖金是最高的, 上次的奖金加上这次一等奖学金,足足有五万,对于一个学生而言五万已经实属巨款,一尊大佛雕撑死了也不过一万块,工期有时要达6个月,如果是像慈恩寺这样两手可握的小佛雕,也不过几千,工期两个月也不算短。 去年种的果,今年开了花。 这几日,她很是开心,得知消息的那刻,还答应松音要送她玲娜贝儿的手机壳,那一款因为贵她犹豫了很久都没有下手,不如她买下来送她。 天气冷了一些,她骑自行车回学校,套了一件薄线衫。 天色渐晚,会堂巨大的长方形玻璃窗上渐渐映照出夜幕和一轮弯月,那月亮像是镶嵌在黑色夜幕中的白色徽章一般,在灰暗中耀耀生辉。 松音在学生会为此筹备了近三周,贺朝露看着窗外发呆,被台上话筒突然发出的声音惊醒,才转头看去。 松音从舞台后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前排的贺朝露,小跑到她眼前,挽起她的胳膊,笑着说:“你来得太晚了吧,马上开始了。” 松音是学院学生会组织部的部长,常常会组织各种学院活动,这次临时改时间,她也忙得焦头烂额,一大早提前来会堂准备,贺朝露笑着说着抱歉顺手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学校蛋糕房买的面包,还有牛奶,趁现在有空赶紧吃两口,常饿肚子小心和我一样得胃病。” 松音朝她吐了个舌头,说:“知道啦,谢谢我们阿朝。” 松音四顾一番,低头猫着腰对着贺朝露小声说:“今天有个大人物要来,就是那个给文博院捐了一座古籍图书馆的大佬。” 贺朝露听到这话,仿佛浑身血液都涌现了一处,浑身麻木,呆呆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之前没有说起来?” 松音思忖了下,摸了摸下巴说:“这次是院长特意邀请他来颁奖,毕竟给我们学校捐了这么一大笔钱,上周临时通知我们改流程,搞得我们部又是改物料又是重新彩排。” 松音拉了拉贺朝露的小臂,好奇地问:“上次你去领奖是不是见到他了,长得帅吗?” 贺朝露刚想和松音说让她帮忙领这个奖,只听身后有人在叫松音,松音急忙转身:“我先去后台准备了。”不给她留一丝机会。 贺朝露心里忐忑不安,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的是他来了吗? 等灯都灭了后,贺朝露便听见周围的人对这位青年才俊的讨论。 她狠了狠心,还是趁着昏暗往大门走,刚偷偷溜出大门趁着夜色下台阶,就瞧见有两人迎面走来,她意识到不对,便转身回礼堂,身后竟然也窜出来几人。 一位带头的男人穿着靛蓝色西服,对她笑了笑像是怕吓到她,言辞间满是尊敬:“贺小姐,蒋先生在后门等您,请随我来。” 贺朝露微怔,侧头望向身后,漆黑的走廊通往后门方向,月光映出窗外树木枝杈的影子,如同罗刹,在向她招手。 她木讷地跟在男人身后,出了后门,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出现在眼前,她如履薄冰地走到车前,车窗缓缓落下,只听坐着的男人不容置喙地命令道:“上来。” 贺朝露站在门旁,虽是后门,周遭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她犹豫了一番还是进去了。 多日未见,蒋明镜还是那副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身高级手工西服不带一丝褶皱,她从他身上从来只看到“矜贵”二字,可如今又多了“惧怕”。 她干脆让空气沉默着,蒋明镜侧身,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语气略带挑衅问:“见到我不高兴?” 她转过头,冷冷道:“蒋先生,说笑了,您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不高兴。” 蒋明镜带着淡笑道:“找个理由来看看你,接连获奖不开心吗?这么着急走,连奖学金都不要了?” 她看了眼他递过来的东西,竟然是她的一等奖证书,手指攥紧了证书,这些东西无一不昭示着他对她了如指掌,车内恒温,一身薄线衫,竟阻挡不住她周遭的冷意,抬头鼓起勇气问:“蒋先生,究竟要怎样您才肯放过我?” 他看她又惊又惧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涌现一股躁意。 她在怕他。 他的神情比刚刚上来时冰冷了些,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半晌,突然自嘲一般轻笑一声,问:“我说过我不强迫女人,贺小姐,所以这是你最终的决定吗?”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反刍与蒋明镜的记忆,包括那日,从进门到吃饭,他都是那个不容置喙的命令发号者,好像一直没给她说不可能的机会,她从前以为他是温和善良的,对她予以援手,可如今却发现他一步步都没给她留退路,是她大意了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强大与可怕。 但她还是尽力稳住自己,此事可大可小,若因此得罪了他,她恐怕真的要在江州销声匿迹了。 她想了想点点头,声音比刚刚柔和了些,带着些哽咽:“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害怕,对您凶了点,您这么帮我,我很感激,但是我对您并没有男女之情,如果有其他方式可以报答,像是上次的佛雕,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他听到这话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冷意:“好,下去吧。” 说完,车门就从外面拉开了。 她走之前,郑重地问了一句:“蒋先生,您究竟是因为我哥哥的承诺才救的我,还是因为我?” 他没有回答,她就已经被请了出去。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才想起证书还在车上。 转念一想,既然他都能拿到证据,想来一切都安排好了,多的是解释的理由,她根本不用操心。 希望他是真的放过她才好。 第15章 出意外 果然,等松音回宿舍,把包一放,便埋怨她:“阿朝,你怎么回事儿,突然就消失了,也不和我说一声,还好主持人提醒我你已经走了,我帮你领了奖。” 贺朝露已经上床了,背对着她,转过身子,咳嗽了两声:“对不起啊,阿音,刚刚有些不舒服,可能有点发烧了就早早回来了,还没给你发信息呢。” 松音立马担心了起来,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形式,她一脚踩在梯子上,爬上来看她,脸色是有点苍白,“怎么了这是?”说着手便抚上了她的额度,又摸了摸自己额度,嘀咕道:“好像是有点烧,吃药了吗?” 贺朝露点点头,发烧是骗她的,只是想找个没去领奖的理由,苍白却是真的,是被吓的苍白的。 松音有些内疚道:“那你赶紧睡觉吧,好好休息,对了,你的奖状给你看,又有奖金可以拿了,羡慕死你了,我才二等奖。” 松音跳下去,又拿着奖状挥了挥,她不知道的是她早就看到过了,她就知道蒋明镜会处理后续,看着她挥动的奖状,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太好了。” …… 蒋明镜自奖学金颁奖后,再也没出现过,她反复回想同蒋明镜说的话,觉得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更遑论让他产生错觉。 她想于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而言,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得到,虽然一时下了他面子,但时间一长,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上赶着的女人成群结队,恐怕早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金秋十月,空气里弥漫着桂花香,贺朝露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羊羔毛外套,往教学楼走去,路过草坪竟瞧见低矮的灌木丛叶子都布满了霜。 趁着国庆假期,她找了几家私家侦探,最后敲定了一个比较靠谱的中年人,上周开始他已经展开调查,所以资料都会定时共享给她。 五尊佛雕已经卖出去了,今日是这几个月来难得放松的日子,她却松懈不下来,准备去自习室看会儿书。 秋意渐浓,满地落叶,刚到楼下,手机铃声响起。 她一看来电显示,竟是私家侦探,今天并没有到两人约定的约定的时间。 她疑惑地接起电话,只听那头压低嗓音说:“我被盯上了,可能是陈家派来的人,这两天我查到陈明远这段时间好像一直在和贺余成接触,两人应该有什么交易,但我昨天黑了你父亲的邮箱,今天就发现被盯梢了,你这几天小心些,先挂了。” “好,你也小心,注意安全。” 之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那天之后,贺朝露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侦探,她这几日都有些忐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课,松音和她六点就起床去食堂吃早饭,食堂两个大电视常年的频道都是江州市新闻台,声音永远开到最大,响彻整个食堂,尤其在一大早没什么人的时候,特别清晰的三百六十度立体声。 “据悉,9月25日凌晨一点,临川区环卫工人在长河街道一个下水道发现一具无头男尸,经警方初步判断为他杀,截至目前经dna验证比对,已证实是本市和诚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和某,死者和某(38岁),离异,与前妻育有一女,公安机关迅速调集力量目前正在积极开展侦破工作,案件详细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中,请广大群众不要轻信社会上的传言,不要……” 听到这个公司,贺朝露猛一抬头,一张黑白照正在电视屏幕中央播放,上面的人赫然是她找的私家侦探和真。 怎么会!?他怎么会死了? 手中的筷子掉落,吓了松音一跳。 “怎么了?” 贺朝露着急忙慌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来,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没什么。” “你冷吗?怎么发抖啊,最近降温是蛮厉害的,你多穿点。”松音叮嘱道。 贺朝露却站了起来,急忙说:“松音你慢慢吃,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宿舍了,去拿一下,你先帮我签个到,我可能会迟到。” “啊?怎么这么着急啊,先吃完饭再说呗……” 还没等她说完,贺朝露转头就走了。 她骑了个车到佛雕工作室,这里是她能想到的比较安全的地方,除了哥哥,没有人知道这里。 放下包,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打了三个都提示关机,无头男尸,虽然有一些可能他还活着,但都经过dba验证比对,恐怕真的已经凶多吉少。 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查前几天的新闻,现在已经是28号了,侦探给她打电话那天是25号,按照尸体发现的时间,也就是他在当天凌晨就已经死了,是那伙人杀了他吗?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吓了一大跳,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侦探回电了,接起电话就说:“喂,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请问是贺朝露贺小姐吗?” 贺朝露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是。” “您好,我们这里是繁星医院急诊,您的亲属顾泽兰目前正在icu抢救,紧急联络人有一位设置了您,目前我们联系不到其他人,所以给您打电话,还请您尽快过来。” “你说什么?”顾泽兰,她怎么会去医院抢救? 贺朝露难以置信,一天之内,有两个和哥哥关联的人出意外。 对面说:“具体也不清楚,送过来的人说是跳楼自杀。” “好,我马上过来。”贺朝露挂了电话,出门立马打了辆车。 半小时后,到了繁星医院直奔急诊室,她气喘吁吁地问值班护士:“人怎么样?” 护士也忙得不可开交,一脸不耐烦:“还在急救,已经没心跳了,你出去挡到人了。” 急诊室的帘子被略微拉开一些,她看到一个浑身是血,已经摔得血肉模糊的人躺在上面。 这一幕,不亚于那日她看到哥哥浑身是血的尸体,一股恶心涌上喉咙,她冲出急诊室,找了个墙角吐了起来,一股股反胃,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顾泽兰把紧急联络人设置成了她,是不是意味着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出意外了所以提前设好了联络人,来提醒她。 繁星医院是公立医院里全市最好的三甲医院,若是他们也救不活,顾泽兰活下去的希望就渺茫了。 她不由得联想到私家侦探,两人相继出事,她不相信顾泽兰是自杀,从她上次和她的谈话看,她虽思念哥哥却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不然她不会因为矛盾去写下那封信,若按照她的性子,稳稳当当做好老师,何必要自杀,又何必将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设为紧急联络人。 最令她恐惧的是如果顾泽兰和和真遇到的是同一拨人,那么陈家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恐怖,人命对他们而言一文不值,所以为了掩盖罪行,他们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有人解决了。 她坐在手术室外良久,一对中年夫妇才赶来,应当是顾泽兰的父母。 她抬头看着医生指向蹲在墙边的她,医生又说了一遍情况,两位鬓边苍白的老人正流着泪,恳求医生救他们女儿一命。 看他们走过来,贺朝露扶着一旁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你是兰兰的朋友吗?谢谢你啊,帮兰兰交了医药费,我们是她父母,等下我把钱打给你。我们兰兰命苦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顾母说着又忍不住落泪。 贺朝露此时几乎是心灰意冷的,坐在手术室外的两三个小时,她想了很多,努力抑制自己的不安,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她找人调查,才惹得对方恼羞成怒,针对顾泽兰,垂眸尽带着疲惫和愧疚,声音微沉:“不用了,叔叔阿姨。”转头看了眼手术室:“希望她能够平安度过,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虽然只有一面,但她却觉得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哥哥才会喜欢她。 她问:“对了,请问下兰兰平常同你们一起住吗,最近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顾父听到这便有些气愤:“学校没有派任何人过来,就开始对我们说兰兰是自杀,不相信。”顿了下,斩钉截铁地说:“我家兰兰绝不会因此自杀的,她从小就性格开朗,学舞蹈多年,又坚强又能吃苦,一直都是乐天派,即使偶尔消沉,对她来讲都极易跨过去,所以兰兰绝不可能自杀,等兰兰平安,我们一定要为兰兰讨回公道。” 听了这番话,她更加笃定顾泽兰不是自杀,学校或许在欲盖弥彰,夜凉如水,两位老人叫她先回去休息,她不肯,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医生宣布顾泽兰脱离生命危险,才放心离开。 她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医院人员混杂,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此图谋不轨,走前再三叮嘱顾父顾母,一定要留一个人守在医院里。 *** 早上四点,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校园内静寂无声,远处地平线上有一层浅薄的淡橘色朝霞。 贺朝露熬了一晚上,已经快24小时没有睡觉了,她累极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心情也跌入谷底,缓步往宿舍走去。 走过宽阔的林荫大道,两旁的银杏树落叶纷纷,黄色的落叶铺满了道路,北方的路多数比南方宽阔些,更别说校园里了。 只是她住的女生宿舍在最后一栋,要经过一条狭窄的小道,来往车辆行人只好适当礼让,背后有一辆小面包车开了过来,引擎声音很响。 一般车辆不能驶入校园,早上四点,想来是洒水车或是垃圾车能在校园内行驶。 可这条道路狭窄,兴许面包车通不过去,她正准备识相地避让它,退到一旁,却发现身后的车子很不对劲,竟然加速冲了过来。 在车子离她只有两三米远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这辆车是冲着她来的。 她赶紧跑了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速度越来越快,前方是三岔路口,车子速度太快,如果像人一样突然转弯必定会翻车,她努力冲刺或许还有机会躲过去,本来已经极度疲惫的她,也许是肾上腺素飙升造成的极强的求生欲,让她疯狂跑入了三岔口,事后她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 一转弯走上人行道,惯性让她没有很快停下来,摔了一脚,她趴在地上,微微抬头,就看扫眼前有一辆黑色越野,像风一样往前开去,只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她抱头后,又转头瞧见那辆还未来得及转弯的面包车已经被这辆横向来的越野车撞翻了。 她起身还没反应过阿里,越野车竟然倒车直接驶离了现场。 她只擦破了些皮,面包车侧翻后,司机被压在了车里动弹不得,人已经血肉模糊正在哀嚎救命。 她往后退了两步,车子就已经爆炸了,火光漫天。 她报了警,松音赶来医务室时,医生正在给她擦拭碘酒。 “怎么样,人没事吧。”松音一脸担心。 贺朝露摇摇头,把头靠向她,她已经消失了一天了,也累极了,松音什么也没问,只摸了摸她靠在她肚子上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医生出去后,医务室就只有他们俩人,贺朝露才开了口:“我想......我们最近需要保持点距离,我可能不太安全。” 松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到底怎么回事,贺朝露,你不要说这么些屁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松音是这忘恩负义的人吗?” 她垂眸,深深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或许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是和我家里有关,本就不关你的事,如果因此牵连,我会愧疚。”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起,松音看了一眼,把手机递给贺朝露。 学校果然冷处理了这次事故。 松音说:“我去看了现场,太惨烈了,不太像是意外,正常谁在学校里开这么快。” 贺朝露抬眸,点点头:“那辆车是冲着我来的,但是后面又有一辆车把它撞了,所以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在我弄清楚之前,我想你别掺和进来,离我越远越好,好吗?” 松音看她乞求的眼神,她是本地人父亲又做了些地产生意,道听途说也总归听过些八卦,些微知道些贺朝露的情况,可她知道贺朝露是什么样的人,不熟悉她的人只觉得她高冷难以接近,实际上她永远都会为亲近的人考虑,既然她开了口,想必早就做好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松音点了点头,把她推倒,替她盖好被子,有些心疼道:“好,你先睡一会儿,我陪着你,后面如果你有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贺朝露觉得恐慌涌上心头,几天之内与哥哥有关的人都收到生命威胁,这帮人究竟是谁,如果是陈家,他们敢在光天化日杀人,进入校园,搞定校方,真的能这么有恃无恐吗? 睡了一上午后,她赶去古建项目的教室,路上经过早上的地方,已经被清扫地一干二净,连带着满地焦黄的银杏叶,只留下水泥地上发黑的痕迹。 对方又挑在四点没有人的时候对她下手,想必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这几日,她变得极为小心,都在大白天去看顾泽兰,等三天后顾泽兰终于从icu 出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不好的消息是医生说由于她头部受到了重创,不知道她何时会苏醒,并且即便苏醒也很可能长期是植物人的状态。 她这几日,殚精竭虑,夜夜都无法仔细入眠,走过医院长长的走廊,拐到角落无人处,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情绪在此刻崩溃,她捂住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眼泪却在两颊落下。 顾母同她说顾泽兰是在学校的一个几乎不用的实验楼跳楼的,且当时天台的监控坏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恰好那实验楼三楼有个平台,她先落在了一个窗户的雨棚上,后又落在平台上,才捡回一条命。 意外,哪儿来这么多意外。 加上她差点被撞,她怀疑是她找人调查,才导致惹怒了对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才是那个害顾泽兰的罪人,哥哥曾经要娶的女人,顾泽兰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都是因为她,是她的错。 她这时才明白蒋明镜说的那句话,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她该怎么办? 第16章 被造谣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学校论坛有一则帖子被顶上热搜,不过两天功夫就在校内发酵,而女主角正是贺朝露。 松音知道贺朝露这几日白天都去医院,便微信发给了她,虽然贺朝露叫她离她远些,但如今这情况,她还是有些担心她。 一早上,贺朝露的微信消息就没停过,打开松音发送的链接,标题大字:考古文博院特等奖学金、桃李杯木雕修复大赛双料获奖者,校园秘会金主,是才女还是财女? 桃色新闻总是更加容易引起关注,这标题一出热度如同火箭般飞速,不到一个小时,就被顶上了学校论坛排行榜第一名置顶传播,点击量不断增加,差点把论坛网站搞到瘫痪。 今年双奖的获得者是谁,一查便知。佐证的照片,并不能看清正脸,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和背影,一张是地下车库,女生正俯身和车里的人说话;剩下的几张照片中,女生在一辆高级轿车门旁,黑色低马尾,一身宽松衬衫配牛仔裤,清爽高马尾,一副清纯的女大学生形象。 虽然照片像素模糊,眼尖的同学还是一眼看出来是在文博院会堂后门,照片中女生的身形对比绯闻女主一眼便能认出有七八分相似,车子也是一样,只是车牌好被打了马赛克,男主也始终都在车里,没有露脸。 她还在医院探望顾泽兰,几日过去,顾泽兰也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屋漏偏逢连夜雨,早在前几天松音便发给她了,起初她并未在意,可这贴子发酵地越来越厉害,师哥和老师也都纷纷来 问她,她有些心累,想着等回到学校再说。 可下午回了学校,却愈发觉得不对劲,走在路上都在被人指指点点,几乎三步五步就能见到一个回头,以及那些窃窃私语。 到了宿舍,大家都在,她开门进来,大家的神情也不对劲。 她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松音走过来问:“你还好吗?” 贺朝露点点头,神情有些疲惫,松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我已经举报了让学校去封贴,学校估计正在处理。” 可贺朝露却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古往今来,要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她的名声,网络世界,人人激情开麦,假亦真时真亦假,到最后事情的真相即便摆在面前也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是否在这场狂欢中,经历彻底的荡妇羞辱。 这几日,岂止是松音,她自己、师哥和老师都帮忙举报了贴子,可贴子就是迟迟不封,不仅如此,今天梁老师还被拉去调查,下午她也要过去。 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平日里素面朝天,天天躲在木料堆里,和死物打交道,即便拿了奖也无人在意,可一昔之间,一炮走红,竟是因为桃色绯闻。 松音看贺朝露不说话,心里更担心了,她自己都觉得网上发的那些话如芒刺背,更遑论贺朝露,从前她见明星背造谣,见怪不怪只当看个笑话,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才知感同身受,如鲠在喉。 “朝露,我陪你去找辅导员,我不能在忍下去看你一个人去抵挡这一切了。” 贺朝露笑了笑,抬起头碰了碰她的手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我只是有些累了。” 松音坚决拒绝道:“不行,不管你要面对什么,我都要同你一起。” 贺朝露拗不过她,下午她走的时候,松音非要跟着一起,他们先去了辅导员办公室,辅导员用不屑和轻蔑的语气说:“如果情况属实,学校没有删帖的打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既然觉得这是造谣,又何必担心,往自己身上套呢?” 他们又跑去找院长,院长秘书以院长没空为由推脱,却在临走时说:“现在正在杠头上,院长办公室的投诉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你们还过来添乱,学校会彻查的,但是你们闯了祸,还要学校替你们背锅,如今这帖子怎么可能删掉,回去等通知吧。贺同学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认下退学,事情便解决了,学校培养你不容易,还没回馈母校,就让学校替你背锅也不好吧。” 院长秘书这一番话摆明了是在威胁他们,无论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贺朝露自己退学,若是贺朝露一人抗下事情,便是她的个人行为,与学校无关,于学校有利,不然只有继续接受网暴的份。 贺朝露第一次感觉走投无路,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人,那些话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音量,在自己耳边流转,她木讷地转头问:“松音,你难道不好奇车里的人是谁吗,你不和他们一样好奇嘛?” 松音呆愣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让她面对她,坚定地说:“不好奇,我一点也不好奇。” 松音明显感觉到她握着的手在颤抖,贺朝露不依不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好奇?” 松音郑重其事地说:“贺朝露,你还记得我们怎么成为朋友的吗?” 两人边走边说:那会儿咱们刚上大学,你明明在人群中美得那么耀眼,在学校里也火得一塌糊涂,却羞涩地站在角落不敢同别人打招呼,有人对你亲近,你都觉得如狼似虎,总是独来独往,班上的同学也就自然而然地孤立你了。可后来我们年级的酒吧聚会,我招惹了一个惹不起的二代,他们喊了好多人过来,许多我从前亲密的同学和朋友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砸碎了酒瓶跟不要命似的护在我面前,我至今都还记得你对他们说如果不放我,今天大家就别想活着出这屋子。”说着她笑了笑道:“你知道吗?你那时候在我眼中就像是个从天而降的侠女一般,人啊,只有碰上真正困难的时候,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那时我就觉得你这朋友值得交,事情过后你解释你保护我只是因为有一次别人看你形单影只想欺负你,却被我拦了下来,你就记住了我这份恩情。其实当时我都已经忘记这事儿了,都没想到你能记这么久。” 松音顿了顿,擦掉贺朝露不经意留下的泪,说:“贺朝露,我信你,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你不屑。” 贺朝露哽咽着说:“松音,谢谢你,真的。” 松音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别担心,还有我在呢,还有师哥和老师呢。” 两人刚要走,松音就接到了麦冬的电话。 她刚接起,对方焦急地问:“松音,你见到朝露了吗?她不接我电话,手机关机了,我怕她出事。” “她在我身旁,好多人打电话来骂她,手机被我刚刚关机了。” 对面这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来梁教授办公室吧,教授也很担心朝露,别担心,我们一起解决。” “好,我们马上过来。”松音听到电话莫名有些感动抹了抹泪,就好像两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大人,有了依靠。 第17章 受关心 两人一到办公室,麦冬就站了起来,走到贺朝露面前,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担心地拍拍她的肩:“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贺朝露走到梁京墨面前说:“对不起,老师,让您担心了。” 梁京墨刚刚也颇为忐忑,现在看到人平安,便松了一口气,直言道:“没事就好,先坐,喝口水。”接着问,“朝露,你想想在学校里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贺朝露抬头看了麦冬一眼,想了想,摇摇头,如果说非要有的话, 只可能是外头的人。 松音帮腔道:“朝露,素来为人和善,也不喜欢和人起冲突。” 麦冬也是因为暑假的修复工作和两人相熟的,她知道贺朝露的性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只是这事情发生在学校论坛,又写得极为真实。 他问:“这篇文章言辞间,对你的行程和学校都颇为熟悉,有没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贺朝露低了头,她在学校的熟人,也就是这个房间的人了。 梁教授走到桌前,站着倚靠着桌子,双手抱臂,听几人讨论,沉默良久才说:“小贺,或者我跟学校申请,放你一个月的假怎么样?这些日子,实习课业堆在一起你也很辛苦,就当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贺朝露还没说话,麦冬却跳出来第一个反对:“教授,这样不是摆明了朝露有问题吗?即便到时候学校彻查了真相,那时或许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梁教授瞥了麦冬一眼,只剩下鼻孔出气了,这个心直口快的臭小子,还是太嫩了。 贺朝露问:“老师已经去找过院长了吗,得到了和我们一样的答案吗?” 梁教授无奈地点点头。 贺朝露信任梁京墨,他是个老古板,在学术和教学上是绝对一流的,但在护犊子上却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气概,因此职称评级也迟迟升不上去,还好在专业上已经在全国颇有建树,成为各大高校争抢的对象,这才能在州市大学有一席之地。 他绝不会是一个会牺牲自己学生的人,相反反倒爱才惜才会护着他们。 梁京墨叹了口气道:“这个办法对你的伤害最小,关掉手机出去旅旅游,不用去管那些流言蜚语,我听学校的意思,学校现在不愿意删贴,害怕澄清了最后学校和学院还得背管理不善的锅,院长的位置恐怕坐不稳,想让这件事情慢慢平息下去。”他补充道:“休假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不明真相而又冲动的学生群体最容易被人当枪使,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情在学校受到伤害,你去外面躲一阵,趁院长现在没有要保自己抛弃你,我也有时间同他斡旋,想想办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旦惹怒了整个学生群体,力量是可怕的。 贺朝露懂得这个道理,也理解学校不作为的原因,但是谁来理解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这些时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每一件都是指向她,与哥哥有关的人都被牵连,经过那次车祸,她已经知道陈家的触角早已经到学校里来了,所以发生这件事情,她虽然气愤却并不意外。 只是,如果这次不删帖是陈家搞定学校管理层的所作所为的话,她恐怕真的在这个学校甚至江州都待不下去了。 事情经过几天的发酵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关于帖子讨论甚嚣尘上,本来学生们只是集体要求撤销贺朝露学校的奖学金和桃李杯的名次。 可现下有许多不知情的学生早就被帖子煽动,因此对贺朝露进行了人肉搜索,连她的身世和家庭背景都被扒了出来,起初是贺家的千金,后来又演变成了贺家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甚至连哥哥的意外都被发了出来,这些内容对她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 贺朝露可以忍受自己被骂被诬陷,这样的事情,她不止经历过一次,说不难过是假但早已经是心平气和,可是她不能忍受已经去世的哥哥还要被拉出来成为大家讨论的谈资。 事情远远超出了可控的范围,原本还只是学生对于权贵阶层找关系拿奖学金的愤怒,慢慢演变成了对贺朝露的讨伐,各种或真或假的传言铺天盖地而来,要求贺朝露退学的要求越来越多。 细翻帖子下的评论,不堪入目。 「这样的女人迟早成为被有钱人包养的情妇,千人骑万人睡。」 「如果她妈知三当三,那么她也不过是个打南方来的婊子,和她母亲一样勾引人的骚浪贱货」 「我朋友是她高中同学,听说她高中就人品不行,被全校孤立,连她读大学都是拖了关系的」 「桃李杯修复的作品恐怕都是花钱找外面的师傅做的,自己根本就不动手,还塑造出一副好学生的人设;我干木雕这么多年,这种水平的修复没个十年八年搞不下来的,三年都不到还不是本专业能修复这么好,我宁可能信这世上有鬼。」 「我要她,早就没脸活下去了,自己妈是小三,自己当情妇,好意思吗?」 麦冬看到不断更新的内容,气得想把手机砸了,愤怒道:“教授,你看,评论已经演变到对朝露的人身攻击了,都是让她退学的言论,已经没人在乎真相了,学校这样太不作为了,如果学校出面澄清,未必不能平息众怒?” 麦冬把手机递给梁京墨,梁京墨看了眼内容,活了这么多年的他生平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网络的可怕,才多久,事情竟然发酵到了这种程度。 松音在一旁担心道: “朝露,你别放心上,这一看就是乱写的,而且你看这些个言论都是相似的,我怀疑有人买了水军故意黑你,我们学校的学生有自己的判断力。” 在这种情急之下,贺朝露却稳定了下来,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我们从原始时代继承了野蛮和破坏性的本能,它蛰伏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群体捕猎的热情与凶残,有着同样的根源。群体慢慢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牺牲者,表现出一种十分懦弱的残忍。 而她如今就是这个牺牲者,影响民众想象力的,并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们发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 几人讨论半天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一时半会儿,事情也不会有进展,三人准备先回去,等梁教授再与学校高层谈判。 走前梁京墨还对贺朝露说:“小贺,无论发生什么事,记住只要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不怕被说,事情未尘埃落定,未必没有缓转的余地,老师无论如何都相信你。” 贺朝露点了点头,这件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有良师有益友,她也已经无憾了。 从办公室出来,夜凉如水,她吐出一口气,满身疲惫感,麦冬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跟了上去。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受害者,那就是贺朝露,其余每一方的动作都显得十分魔幻。学校既怕澄清保住了她,到头来发现她没有背景,赔了夫人又折兵,让子弹飞一会儿,也不知会落在谁身上。 贺朝露抬头看见月朗星稀,秋风萧瑟,耳边传来簌簌落叶作响,天凉好个秋,只是她无心欣赏美景,突然肩上一沉,落下一件外套,她蓦地抬头看到麦冬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一起回宿舍吧,别着凉了。” 她微微一笑,眼中却是散不开的忧愁和疲惫:“谢谢。” 麦冬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笑着说:“最近这天气好似一下子就凉下来了。” “是啊,秋意渐浓。”麦冬抬头也望见了那轮月亮,又低头看着贺朝露的侧脸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贺朝露说:“是啊。” 麦冬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其实...刚刚教授在,我不好意思说,还有一个办法,恐怕他不能认同。” 贺朝露疑惑道:“什么?” “找个黑客查ip地址,找到发帖的人,我们不能坐等学校行动,如果能找到罪魁祸首,学校也拿我们没办法,就算是报警,网警也需要我们提供各种证据,证明不是造谣,他们才能找到对应的人进行删帖。” 贺朝露想了想确实是个办法,只是她不太想让麦冬去做这些事,把她牵连进来,万一真的是陈家搞出来的,她怕伤害到麦冬。 她思忖片刻说:“我想一想。” 麦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觉得她过于善良老实了,低头望着她说:“朝露,其实有的时候,你不用这么逞强的。人生不用时时刻刻都靠自己,如果累了,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有我们在,你不是一个人。”说着麦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贺朝露回望他,她同师哥真正彼此熟悉,也不过这几个月的事儿,人们常说患难见真情,他今日为她的事焦急,上下打点,她都看在眼里,明明忙碌担心的是他,她都没感谢他呢,他反倒来安慰自己。 贺朝露只是笑了笑,没有靠上去,这样的暗示,她怎能不懂。 师哥这么好,而她生长在那样的家庭,如今也算是无父无母,论坛里虽然谣言居多但也不算是全部造假,她是私生女,父母没有给她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她就这样活了下来,他们都看到了应当也知道她家庭情况复杂,却不嫌弃她,不像小时候那些人那样欺辱她。 她已经很感谢他了,怎么会妄图以蜉蝣之身,去攀附他呢? 况且松音很喜欢师哥,她更不能这样做。 到了宿舍楼下,他郑重其事地面对贺朝露说:“朝露,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弃,我会想办法帮你,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能这样被那些坏人打趴下。” 翌日,校内的帖子开始向校外发酵,由于两次活动华良集团皆有赞助,涉及廉政廉洁问题,加之许多学生跑到华良集团的各大公关平台去问,对于贺朝露的讨伐也越来越严重。 华良下午便发了个声明,大概的意思是他们不认识贺朝露,高层也没有任何私下的联络,华良未出现任何受贿行为,所以照片中的人不是他们的人,但至于贺朝露有没有利用其他人获取利益,只字未提,只撇清了华良的关系。 但事件并未就此平息,学校里的风向突然就变了,许多人认为照片里的人不是华良高层那么就是另外的有钱人,大家便开始说贺朝露拜金,傍大款,找干爹。 学校看到这个公告后,更不愿意删帖,因为他们知道了贺朝露并没有后台,便可以任由他们处置,而对于这样败坏了学校风气的女学生,他们当然不希望破坏学校的名声,只有开除学籍,把事情都推到她个人身上是最好的。 麦冬连夜就联系上了曾经的一个黑客朋友,一早看到声明,便立刻给黑客打电话让他帮忙加急查,现如今学校一定已经靠不住了,找到发帖人自证清白是尤为重要。 贺朝露虽然不同意他这么做,但如今没有人会救她,墙倒众人推,他想帮她。 贺朝露回宿舍后几乎一夜没睡,辗转反侧,一直在关注事件的动态,这才发现底下的评论正如松音所说,每带起来一波讨论的网友,都是一样的话复制粘贴,网名和头像也都是初始化的状态,很可能是买了水军的。 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在宿舍待了两天,消沉一时。 翌日,一早她便起来了,麦冬说得对,她不能坐以待毙,找一个黑客,即便是陈家的人,她用尽最后的气力,也要为自己争取一番。 深秋的落叶早已席卷了一地,晨间刚刚落过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比前几日低了近十度。 贺朝露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一早竟接到麦冬的电话,说是黑客找到了ip,原来昨天麦冬便已经瞒着她,找了人查,事已至此,她赶忙赶到修复的工作室。 “这人你认识吗?”麦冬指着电脑屏幕。 贺朝露有些震惊道:“这是我室友白苏。” “你室友?”麦冬也有些惊讶。 贺朝露这才想起白苏自大一开始便和她不对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常常对她冷嘲热讽,不过都是些嘴皮子功夫,对她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也没什么过节,为什么要这样做?” 松音还在宿舍,贺朝露当下便给松音发信息,叫她留住白苏,她自己则往宿舍赶。 白苏其实已经逃课好几天了,这几个月常常让同宿舍其他室友帮忙签到,近半年时间,一周也只回一次宿舍,可这几日她破天荒每天都在,大家还都觉得奇怪。 开了门,白苏没好气地坐着,白了她一眼:“贺朝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贺朝露把证据放在她面前,说:“白苏,我同你无冤无仇,你多次蓄意污蔑我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还要专门在学校论坛发帖子造谣?” 白苏看到证据,竟面露不屑,笑着说:“什么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ip地址已经查到是你了,你还要狡辩吗?” 白苏竟然笑得更灿烂了,站了起来,顺便还吹了吹自己指甲缝里的灰尘,一脸不屑说:“贺朝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干出肮脏事,怎么,还想往我身上推吗,你要就去告喽,看警察会不会鸟你?” 第18章 竟是他 早在贺朝露赶回来路上,松音便已经报了警。 她已经看不惯白苏很久了,总是莫名其妙对朝露阴阳怪气,想来这件事她已经计划了很久,更加细思恐极的是那些照片都是在长期跟踪下拍摄的,那么说明她很早便开始跟踪朝露了。 白苏被带走时,狠狠地瞪了一眼贺朝露:“你给我等着,贺朝露!” 贺朝露和松音一起去做了笔录,黑客的记录并不合法, 并且判定这件事是诽谤很难,因为需要男主角也来证明,两人并没有关系,不过好在警察可以同学校协商,因为这件事影响社会风气,让学校删帖。 可让人意外的是,两人下午刚到学校,就得知白苏被人保释了出来。 同时,梁京墨那边也传来消息,校方希望开除贺朝露,以儆效尤,以正学校的风气,几乎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开除的名义太过恶劣,梁京墨正在想办法把她转学到其他学校。 三人会和后,麦冬气不打一处来,贺朝露垂眸顿足,无奈道:“警察虽然受理了,但对学校也只能是建议删帖,除非我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不然诽谤罪很难成立,白苏根本受不到任何惩罚,再者,我去告诽谤,没个一年半载,官司根本打不下来。” 也就是说,学校开除贺朝露,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饶是松音平常再怎么大大咧咧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这样一场精心的谣言,不可能是白苏一个人能完成的。 她担忧地说:“这桩桩件件一环扣一环,好像是设计好了一般,只等朝露跳进去,白苏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做这件事?” 贺朝露心想还能有谁,也许就是陈家的人,白苏纵然厌恶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害她至此。 这时,梁京墨来了电话,让贺朝露一个人去办公室。 贺朝露恰好也想问他关于学校的答复,到了办公室,梁京墨立马开了口:“听说你们抓到了造谣的人?” 贺朝露把情况又给梁京墨解释了一遍,梁京墨的脸色由期待转为了失落,最后一丝希望好像也没有了。 她着急问:“梁老师,学校那边到底怎么说的?” 梁京墨无奈地摇了摇头:“麦冬应该同你说了,他们竟然要开除你,后来我去问院长,至少要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他却说没有必要了,说是有人不肯留你。” 贺朝露心里一怔,好似被人揪住一般,声音带着些颤抖问:“是谁?” 深秋严寒,这几日天气不好,到下午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雪子,贺朝露来回奔波,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梁京墨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想了想怎样对她伤害最小,最后还是想直接些,抬眸道:“你是不是得罪了华良的人,有个姓蒋的荣誉校董点名要你走,而且你知道桃李杯和学校古籍图书馆都是他们赞助的,院长根本得罪不起,小贺,你和老师说实话,那些照片里的人是你吗?” 贺朝露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落在手上,竟也不知疼痛。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梁京墨拿了纸巾给她擦手。 她抬眸,任凭老师给她擦手,带着不可思议问:”您刚刚说什么,那个校董姓蒋,还是华良的?” 梁京墨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想把你转学到别的学校,或许还有机会,我和院长私交不错,也许可以瞒过别人,给你把转学手续办了。” 贺朝露慢慢抬眼,淡淡笑道:“好,老师,谢谢您这段时间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如果不成功也没事。”她想一定不会成功的,因为她知道得罪了谁。 又补了句:“照片里的是我,但是事情不是像帖子里说的那样的。” 梁京墨看她状态不对,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些,赶忙阻止她走:“老师相信你,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但不能做出傻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知道的老师,我珍惜生命,才不会做傻事呢。”贺朝露笑了笑,眼泪往心里流,整个胸腔都是苦涩的,又有些愤怒。 夜色已晚,昏黄的路灯照亮校园。 雪子已经停了,刺骨的寒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站在路灯下,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电话嘟了两声,被接起来,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贺小姐,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董叔,我想见蒋先生,越快越好。” 董叔那边沉默了一下,才说:“贺小姐,先生在出差,后天会回来,明天我同他说一,看他愿不愿意见您?” 贺朝露的手紧紧地握住手机,明显带着怒意,整个身体都因此而颤抖着,细碎的头发随风飞起仿佛罩着一层佛光,整个人柔和地不像样,语气却是冰冷的:“好。” ...... 蒋明镜端着咖啡杯,背着身望着眼前的落地窗外的风景,阳光伴着黄金的沙滩,海岸线旁是一路高大的棕榈树,今天是在西海岸出差的最后一天。 董叔和他讲了这十天的事,也告诉了他电话的事。 蒋明镜放下咖啡杯,淡漠道:“发帖的人找到了吗?” 董叔点点头,双手把资料递上:“白苏是贺小姐的室友兼同学,陈明远半年前找到她,包养了她,陈明远应当不敢拿着您的照片到处发,便唆使白苏做这事。” “嗯。”蒋明镜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摆弄着手中的方形打火机,迟迟没有说话。 这时门外敲门声响起,助理冯清走了进来,把一沓照片递给了蒋明镜:“蒋董,这些是贺小姐身边的保镖最近拍的照片,您……您先看看吧。” 蒋明镜拿起来,一张张翻看,一男一女肩并肩站立着,男生正低头深情地望着女生,女生则抬头带着浅笑看着男生,身上还披着男生的外套,月光打在他们身上,清冷温和,好一对璧人! 他拿起打火机,点燃,看着他们一点点消失在烟灰缸里化作一团灰烬,火焰很旺,倒映在他眼里也仿佛出现了两团熊熊的烈火。 海鸥从窗前低飞过,本来美得惊艳的风景,现下,也黯然失色,除了看到照片那一刹那,露出犀利的眼神,全程他都面无表情,八风不动。 董叔忐忑地问:“那这次要不要帮贺小姐?” 蒋明镜抬头,面无表情,分不清喜怒,董叔这段时间也越来越看不清他了,也不知道他对贺小姐到底是什么态度吗,毕竟上次车祸,可是他下令救贺小姐的。 打火机在啪的一下闪现,蓝色慢慢转为橘色,蒋明镜点燃一支烟,才开口:“告诉学校,让贺朝露退学,如果她想要知道原因,不用瞒着她。” “啊?”董叔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懂?”蒋明镜抬眸睨了他一眼。 董叔摇摇头:“知道了。” 这几日,或许因着几张照片,蒋明镜都心情不佳,没有半分笑容。 董叔跟着蒋明镜上了电梯,总统套间内,复古台灯的昏黄灯光照亮书桌一隅,董叔毕恭毕敬站在书桌旁,看着坐在位子上的一言不发正拿着平板工作。 董叔把握不清蒋明镜对贺朝露的态度,虽然电话里答应她明天和蒋明镜说,还是开了口:“先生,贺小姐刚刚来过电话,说想尽快见您。” 蒋明镜顿了顿,放下平板,点了支烟,语气中情绪不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董叔说:“明天下午的航班。” ...... 第二天上午,贺朝露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接到董叔回电,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公式化:“贺小姐,先生他说你知道他要什么,在得到您答复前,没有见面的必要。” 听到这番话,贺朝露心如死灰,蒋明镜他应当是铁了心要她低头。 挂了电话,她抬头看向天空,灰云密布,低低的阴霾的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只孤独的在天空飞翔的小鸟上,虽然孤单但却自由,她淡淡地呢喃了句:“我可真傻呀。”与狼为伍,竟以为蒋明镜真的能放过她。 命运跌跌撞撞,好似最终还是要走向她预定的归宿。 另一边,董叔无奈地摇摇头,等蒋明镜说出那番话时,他终于明白了先生要做什么,这么久,他叫人跟着贺朝露保护她,还派人提醒陈明远有人在查他,桩桩件件做这么多事的目的。 先生从小聪明会算计人,这么多年走来,也确实靠着深谋远虑, 步步为营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唯独这感情不能靠算计得到,强扭的瓜不甜,他只怕他到时候后悔。 董叔还是想劝一下他:“ 万一贺小姐还是不同意......” “重要吗?”蒋明镜从口中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开口:“为了她哥哥,即便没有这些事儿,她也会来找我的,我只是让这个过程加速了而已。” 蒋明镜抬眼笑了笑,谋者算人心,贺朝露这样的人不斩断她的退路,打断她的羽翼,她是不会屈服的。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她凭什么说不。 董叔这下也无话可说,他应当是铁了心要这么做。 第19章 入樊笼 刚走到病房门口,贺朝露便觉得不对劲,大门敞开,没有人。 她转身,正巧护士走进来,她问:“请问这个房间的病人顾泽兰呢?” 护士踌躇了一下,问:“您是?” “我是她的朋友。” 护士说:“哦,哎,她被送去抢救了,昨天晚上有歹徒闯进了她的房间捅了她一刀,还好被值班的护士及时发现,现在又被送去icu了。” 贺朝露拿在手里的花掉落了,她今天买了百合,因为在哥哥的结婚的请柬里,到处是百合花,新娘定下的手捧花也是百合花,她猜想顾泽兰应当喜欢百合。 “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我知道可能不在探视时间,但在门口就好。”她红了眼眶,声音颤抖。 护士看她这副样子,便领着她过去。 贺朝露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看着顾泽兰躺在icu,不远处她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她的父母,不过几天时间,两位老人竟然满头白发了。 贺朝露隔着玻璃,终于泣不成声,护士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已经起不了情绪的波动了,还是开了口:“你别担心,歹徒刚要下手,就被人发现了,她只被戳到了大腿,只是如今这情况,医生怕伤口感染,暂时让她待在icu,等大腿上的伤口好些就能出来了。” 贺朝露擦了擦眼泪,转头对护士说了声:“谢谢。” 歹徒?她没想到蒋明镜为了得到她会做到这种程度,她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侦探、顾泽兰还有她发生的这些事情,细细想来唯有在江州市一手遮天的蒋家,才能如此猖狂,没想到陈家疯蒋明镜更疯。 她不明白她与他不过短短数面,他喜欢她什么,为何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也许不过是她拒绝了他,让他起了兴趣,生了报复的心,她到底是错看了人,还以为他真是什么好人。 她看向顾泽兰的父母,她不能再让顾泽兰受到伤害了。 出了医院,她立马给董叔打了电话,董叔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打来。 “告诉蒋明镜,我答应了。” 董叔愣了一下,发现这是第一次贺朝露直呼先生的名字。 “好,我同先生说一声。” ...... 回到宿舍,宿舍里的气氛因为贺朝露的事情已经降到冰点。 到了快熄灯的时候,白苏回来了。 一回来就对贺朝露和松音说:“没想到我会回来吧,你们两个贱货竟敢把我送进局子,我写的帖子有什么问题吗,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嘛?贺朝露,你不过是个万人骑的贱货,我只是让全校同学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你有什么脸这么对我。” 贺朝露身心俱疲,对白苏冷冷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苏,我究竟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清楚。” 松音正在看书,看的白苏更没好脸,如果不是她,朝露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事,嘲讽道:“你才是那个该心虚的吧,白苏,连续三年拿了助学补助,你看你这一天天香奶奶都换了好几只了,是傍上哪个大款了呀?” 不过让贺朝露和松音没想到的是,那两个背后指点的同学,也站了出来。 “白苏,你别说了,大家都一个寝室的,朝露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是啊,这个论坛传的太离谱了,我们都下场开怼了,但是人太少了,马上就被淹没。” 贺朝露怔了一下,原来他们并没有怀疑她。 白苏不屑道:“一个奖学金都不知道是不是靠自己实力拿到的人,竟然也有人支持,这次是奖学金,下一次,你们不怕她抢了你们的升学名额吗?”她顿了下,一挑眉道:“况且,我听说她马上就要被开除了,你们知道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松音却嗤笑一声,抱臂看着她说:“别人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班上的同学朝夕相处应该都知道朝露是个怎样的人,光那副获奖的作品,都是她熬了几个大夜费了多少心思修复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就算被开除又怎么样,那也只能证明学校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助长谣言,残害学生。” 白苏垮着脸听她说完,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讥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是我让她偷鸡摸狗地跑到礼堂后门去找金主的?既然做了被拍了,就不要怕被说。不要又当了婊子,又想着立牌坊。” “你!”松音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顺了顺气,笑着说:“谁找了金主还不一定呢?” “你再说一遍!”白苏站起来,指着她说。 几人上来劝架,一人说:“松音,算了别和她吵了。” 大家把两人拉开,贺朝露说:“松音,算了,多说无益,谢谢你。” 白苏见自己不得势没有再说话。 这一晚,贺朝露一晚都没睡着。 白苏能这样嚣张,不过是蒋明镜在背后撑腰,无论她和蒋明镜是什么关系,她或许都没资格得罪,如今她是案板上的鱼肉,甚至可能连离开江州都是困难,何必自找没趣去。 董叔已经发了地址,让她明天过去见蒋明镜,至少明天过后,白苏应该不会再这样针对她了。 翌日,大雪。 才十月末,竟下起了雪。 食堂的早晨包裹着雾气和食物的香味。 三三两两早起的学生正在窗口打饭,两只大电视用最大的音量迎接着这座城市冬天的第一场雪。 “江州市气象台温馨提示大雪黄色预警,今明两天,受寒潮和极端天气影响,市内有强降雪,请市民朋友们做好防寒抗冻工作。” 贺朝露和松音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吃早餐,坐附近的三两学生正在交谈。 “今年可真是反常啊,才快十一月就开始下雪,冻死了!” “可不咋地,这一天天夏天热死,冬天冻死,还让不让人上课了!” 大三课并不多,早上难得有一堂课,贺朝露已经缺课很多天了,如今她知道了究竟是谁在对付她,便安心和松音待在一起了。 松音倒还是担心她:“你要不还是不要去上课了吧,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你去,是大家指指点点的,我怕你心里也不好受,我也听不得这些,每次都要和他们吵架。”她顿了顿竟落了泪,哽咽道:“朝露,你真的会被开除吗?怎么会这样,明明这些都是谣言。” 贺朝露笑了笑,很快便不是了。 她伸手拂去松音脸颊的眼泪:“哭什么?老师还在想办法帮我办转学,而且我家里有人和学校协商,在学校正式发声明前,我还有时间呢,你别担心。” 她撒了谎,她哪里还有家啊,但或许蒋明镜会放过她,她并不想松音知道这些, 她已经帮了她很多,若再让她卷入她混乱人生的纷争,那她可真是罪人了。 本来她想去上课的,想想去了也是给松音添堵,自找不快,吃完饭,还是踩着风雪赶到了佛雕工作室,已经几天没来了,院子里的雪已经堆满了,她赶忙扫完雪,才开始雕刻工作。 从早到晚,她凝神专注地雕刻着,一直没放下手中的凿刀,只有这时她才能一心一意地专注,好好去想一些事情,等到傍晚,竟刻了一尊弥勒菩萨出来,求悟的是菩萨,觉悟的才是佛陀。现世无路可走,未来呢。 及至出门,昏黄的路灯已点亮,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街道,车上行人身上都覆上了薄薄一层雪,雪花在路灯的照射下像是小白点一般。 董叔说要派人来接她,她拒绝了,她想一步步看着自己走去的路,记得如今每走的一步自由。 她打车过去,司机师傅开得很慢,有一下没一下地和她搭着话:“这雪可真大啊,今年的天就没正常过,还没入冬就下雪了。” 贺朝露望着窗外漫天的雪花,她刚从南方北上的时候对雪充满新奇,拉着哥哥和她一起堆雪人,还非得尝尝雪是什么味道。 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竟然带着一丝笑容,她已经多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是啊,师傅,还要多久?” “估计二十分钟,前面出了车祸,我现在绕道慢慢走,这大雪天的可不好开车。”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区,她报了车牌,门卫便放她进去了,应当早就打好招呼了,她的心仿佛悬在了喉咙,越来越紧张。 刚下车,门口便有人在等她。 “您是贺小姐吧,好久不见,请随我来。” 她抬眸看,是那次在医院照顾她的赵姨。 这座别墅庄园极大,弯弯绕绕地穿过花园才到主墅。 这是全市最贵的别墅区,在这雪夜,主墅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座城堡。本该是耀眼的光,在她看来却显得阴森可怕。 进了门,一走进玄关,一幅巨幅壁画映入眼帘,画中是林海雪原,有一只孤鹰正翱翔在蓝白色的天空中,自由自在的。 房子里暖气开的很足,赵姨接过她手里的外套放到一边,把她领到书房,恭敬地对里头的人说:“蒋先生,贺小姐到了。” 刚进门映入眼帘的古朴典雅中式装修,窗子是套方锦花格的,角落里放着的龙泉青釉纸缒瓶插着一株红色腊梅。 巨大的红木沙发前摆着一方紫檀木茶桌,沙发后是一排四四方方鸡翅木博古架,上面是摆放整齐的各色书籍,偶有几个格子摆放着各式瓷器,官帽椅后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名家的书法。 蒋明镜端坐在紫檀茶桌前,微微抬眸,眼里温和依旧,若是几个月前,她就信了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如今才知道这温文儒雅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可怕。 “坐。”他朝着他对面的座位摊开手。 她走过去,缓缓坐下,放在膝盖的手,紧紧握住了黑色毛衣裙。 他没在说话,桌上摆着茶具,他缓缓吧茶水倒在一只小狮子茶宠上,淡淡开口:“喝口茶吧,润润嗓子。” 他把茶杯递给她,她接过,看着他并没有喝。 他笑了笑说:“怎么,怕我下毒?” 贺朝露想起第一次见他,在哥哥的葬礼上,他也是这样对她笑的,后来他帮了她,让她心生好感。 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可怕,她放下杯子,抬眸问:“您说过,可以帮我查清哥哥的死因,还算数吗?”她一天没有说话,陡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蒋明镜已经十几天没见她了,没想到她瘦了这么多,脸色苍白眼瞎也多了青黑,这点事就让她这么憔悴吗?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纤细却布满老茧,有些疤痕,并不好看,不像一般女孩子的手,应当同她常年刻佛雕有关。 他想算了,不再吓她了:“当然算数,只要你乖乖听话。” “喝了。”他把杯子推到她面前,问:“还想要什么?” 贺朝露一口喝下,说:“可不可以放过顾泽兰?” 蒋明镜皱了皱眉说:“我没动过她。” 贺朝露有些惊讶,他这么说一说明他知道顾泽兰,二如果不是他做的, 那会是谁? 蒋明镜此刻便明了了,她来还不仅仅因为谣言的事,还为了顾泽兰,他简短道:“我会让董叔去查下怎么回事,增派人手保护她。” “我想让学校删掉帖子,继续留在江州大读书。” 蒋明镜微颔首说:“好。” “我想给我们的关系划定一个期限,一年时间,无论您是否查清我哥哥的死因。” 蒋明镜停了手中的动作,冷了脸色,话语间毫无温度,如同这雪夜一般,抬眸盯着她,似笑非笑,“贺小姐,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又能提条件的好事。” 书房开了一扇窗,白色窗帘微微起伏,丝丝细雪从窗外随着风偷溜进来,落在了一旁腊梅的枝杈上,白与红、黑与白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寒风一吹,吹起女孩的发丝,一股香樟树的木质香,落入蒋明镜的鼻子,那是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 他冷冷道:“过来。”语气中情绪不明。 贺朝露吓了一跳,乖乖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他一拉就把她抱入怀中,放在腿上,他太高大了,她在他怀里也只是小小一个。 她落了泪,刹那便红了鼻子,我见犹怜的。 他见她这样, 也意识到刚刚凶了点, 抬手擦掉她脸颊的泪,软了语气:“哭什么,贺朝露,你的诚意呢?” 贺朝露抬眸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波涛和欲火,是了,她有什么资格提交件呢?只要能查清哥哥的死因,这场交易就是值得的,再者,她能有多大的吸引力,色衰而爱驰,他总有放过她的一天,指不定过两天就腻了,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她的双手,攀上蒋明镜的脖颈,抬起头,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明显一怔,随后大掌抚上她的脑后,反客为主,低头重了力道,狠狠亲吻她,片刻,他停了手,嗓音喑哑,语气却从容不迫:“我从不强迫女人,你想好,上了我的床,什么时候结束便由我说了算。” 贺朝露只觉得可笑,他蓄谋已久,她沦落至此,本就是因为他,何来没有强迫。 她无奈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有些紧张与害怕。 他声音微沉:“别怕。” 第20章 销金窟 他亲吻在她鼻尖,温热的湿气落在她两颊。 贺朝露感受到他的微凉的手从毛衣裙下探进来,她瑟缩了一下,他轻笑一声。 蒋明镜横抱起她,抬手将她抱到一旁的书桌上,俯身落下细密的吻,茶桌上的热水还冒着热气,白雪落在了红色腊梅的枝杈上,随着室内的暖气,一点点融化,与腊梅合为一体,水乳交融,消失不见。 书桌好硬好冷,贺朝露疼极了,在失去知觉的一瞬间,她看到窗外皑皑白雪中落下了一点朱红。 在这个冰冷的雪夜,她失去了自己,这种疼是任何伤害无法比拟的痛苦,她没有力量,但她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以至于很久以后,即便他一遍遍道歉哄她,她都不愿意踏足这个书房,她瞧不起他,更瞧不起自己。 半梦半醒间,她感受到他抱她去浴室轻柔地清洗她的身体擦拭干净,而后又把她放到绵软的床上,落下那一瞬间仿佛落在了棉花上, 她微微睁了眼,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睡吧。” 她累极了,一闭眼就沉沉睡去,而后她好像进入了梦境,梦里是一大片竹林,落雪压垮了好几根翠竹,一晚上的雪从竹子上掉下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翌日,雪停。 直到快中午,她才醒来,浑身酸痛,像散架了一般,偌大的床上并没有人,记忆中涌现昨天的事,红了耳朵,之后的记忆断了片她都不知道到床上来的,她穿上衣服出门,有佣人正候在门口,赵姨便赶了过来。 “贺小姐,您醒了?” 贺朝露点点头,还未等她开口,赵姨说:“先生一早就去上班了,吩咐我等您醒了,让您吃了饭再走。” 贺朝露下了楼,到了餐厅,一堆丰盛的早餐,一餐早餐恐怕她可以吃十天,不过都是西式的香肠吐司之类,她不感兴趣,便多吃了一些水果。 赵姨过来看她只吃了这么点,心想怪不得她这么瘦,还是有些挑食,今后还是要准备地精细些。 “您今天还要回学校吗?”赵姨问。 贺朝露点头,这时却接到了陌生电话,她接起,听到对面说:“是我,起了吗?” 她呆愣片刻,才意识到是谁。 “嗯。”她应了一声,昨日的场景记忆犹新,绯红了脸。 “我让手下买了些你的衣服,等下送来,你挑挑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等我有空,带你去店里自己挑。”对面的声音有些嘈杂,贺朝露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蒋董,他顿了顿又说:“今天还回学校吗?” 贺朝露说:“回去的。” 他语气平淡地回:“让董叔送你,顺便把东西收拾下,住过来。” 贺朝露一时无言,怎么就要住进这里了,她并不愿意同他住一起,他们的关系不过就是她随叫随到罢了。 “我继续住宿舍可以吗?住学校,学习会方便些,况且我的木雕工作室也在学校附近,来回不方便。” 对面停顿了三秒,冷冷地回了句:“随你。” 虽然没有喜怒,但她却感觉到了他好像生气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这搬家是非搬不可了。不过也是总要给金丝雀,造一个樊笼,以防它逃出去。 吃完早饭不久,就有专人送来了衣服,一排排移动衣架,摆满了客房,她自小到大所有的衣服都没这里的多。 那人还冲着她笑道:“贺小姐,这些是我让底下小姑娘挑的,如果不满意的话,我让人再送一批过来。”男人露出一脸恭敬。 贺朝露摆了摆手:“不用了,够了,谢谢你。” 下午一点,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董叔来叫她,她还是拿了昨天带来的自己的羽绒服,这件衣服穿了四年,不说有多好,但是干干净净,也许是与佛有缘,她或许早就把这些身外之物,看的简单,想的也简单。 可如今,才知道,美人笼,销金窟。 在路上,她问董叔关于搬到别墅的事情。 董叔倒是很热心同她讲:“不着急这两天搬,贺小姐,先生脾气不好,但是讲道理的,您好好在学校处理事情,等有空收拾好了,我再来接您。” 贺朝露点了点头,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董叔想给先生找补,毕竟先生明明做了许多事,并没有她想的这么坏,但他也可怜这个同她女儿一边大的女孩,希望她能聪明些,不要拂了蒋明镜的逆鳞。 “贺小姐,你知道先生的脾气,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其实先生早早就在你身边安排了保镖,您还记得上次有辆车撞您吗?” 贺朝露转过头,有些疑惑地说:“记得。” “后来还有一辆越野车拦截了它,是先生要求派的保镖。先生,总是做得多说的少,但总归不会害您。” 贺朝露想撞车当然不会是蒋明镜做的,他既然想要得到她,就不会想让她死,但结合昨天她说起顾泽兰的事,她便有些疑惑了,这么说蒋明镜虽然阻止了学校删帖让学校把她开除,但并没有做前面的事,那么之前还有顾泽兰难道是受陈家指使的? 她问:“那学校的帖子呢,总归是他指使白苏发的吧。” 董叔无奈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白苏是谁我都不认识,先生只是阻止了学校删帖,接下来您也知道,我知道您觉得他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您,但反过来想,您目前待在他身边或许是最安全的,毕竟车祸、顾泽兰真实发生在您身边,只要有他护着您,就没人敢欺负。事已至此,我只想您能过得顺遂些。” 贺朝露这才明白,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也证明陈家真的参与了那些事,白苏难道是受陈家指使的? 很快她知道了白苏的事情。 第21章 真与假 下了车,她不经意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得雾蒙蒙的,天空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布,透不过气来似的,远远望去街边都是光秃秃的树干,再远处有根烟囱正散发着蒸腾的热气,把冬日的凋敝之景映衬地淋漓尽致。 她回头对董叔说:“明天再来接我吧。” 董叔笑了笑说了声好。 这座曾经的工业之城,在此时才显现出一丝旧影,如同老照片上截下来的风景。 若是在周县,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有这么冷,不过可能也是雨蒙蒙的潮湿天气,江南的一年四季总是有下不完的雨,水好像从天空倾倒下来似的,感觉身上穿的衣服,呼吸到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潮气。 不过到了秋天,她可以上山摘栗子,不是真摘,栗子成熟后就会从树上落下来,落地带着刺壳,她不过就是在那栗子树下拿棒子敲一敲,栗子就掉下来了,一脚踩破壳,棕色的栗子就从里面露了出来。 冬天可以去山上找合适的木材。 外公有时也会同她上山,看一看木材,有时他会找山民集中采购一批用来做佛雕的木材,若是遇到定制的佛雕,他便会专门去找合适的木材。 她突然有些想外公了,最开始来北方的两年她都没有回去,她没钱付不起昂贵的机票连自己生存都成问题,等日子好一些,回去的时候,外公和母亲坟前的草都已经长得老高,盖过墓碑了。 回学校后,她发现论坛上的帖子一夜之间被删了精光,打开手机也没有了谩骂的短信和未接来电,学校还专门用各个官方账号出面澄清谣言。 不过出于保护,并没有公布写造谣帖的人,只浅浅提了一句涉事同学已经被开除。 一晚上的时间,竟然可以定人生死,权势真是好啊。 昨天她和松音说回家住,今天这样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老师、松音、师哥都紧急来电,手机里最多的就是他们仨的电话,她一一回电向他们报平安。 次日,上了课,松音粘着她一起去师哥的工作室玩,她也终于可以陪同了,只是她如今还是觉得不能放松警惕,总觉得身边有人在盯梢,或许是她想得太多。 下午却出了事,论坛上,昨天有了个新帖子被顶上了热搜,因为大家知道她是冤枉的以后,把矛头转向了造谣的人。 「那个造谣的人扒出来了吗?」 「隐隐约约有听说是贺女神一个系的,嫉妒人家得奖才造的谣。」 「女神最近被骂的实惨,上次考察我们还一起去呢,性格特别好。」 「那这人真的恶毒哦。」 很快今天白苏就被扒了出来,并且以一种极其难堪的形式。 视频里一个漂亮精致的中年女性正当街带着几个保镖围殴一个女孩,女孩跪在地上,被打的皮青脸肿,两手遮住脸正在求饶,周围的学生聚拢起来,正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也有人心疼女孩衣服被撕破了衣不蔽体,上去给她盖了件衣服,却被女人一把夺过。 视频中女人讥笑一番,说:“既然知三当三,当了婊子,还要什么脸面?以为有了我老公这个靠山,我就不敢动你了?还煽动我老公离婚,跟你在一起,你以为你是谁啊?”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对女孩指指点点,也有正义者唏嘘中年女人:“她如果犯了法,就送到派出所,大清亡了多少年了,你们动用私刑也犯法吧。” 女孩瑟瑟发抖地跪坐在地上,视频戛然而止。 贺朝露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孩就是白苏,身侧还放着他们那天在宿舍看到的一款香家的名牌包。 麦冬边刷漆边说:“昨天下午拍的,后来被保安赶走了。” 松音开心地说:“干得漂亮!坏心肠害我们露露,遭报应了吧。她昨天都没回宿舍,怕是害怕丢脸吧。” 论坛上有人总结了整个故事:白苏是第三者插足傍了个校外的金主,威胁金主与原配离婚,原配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这事后,觉得太过侮辱,就决定来学校教训白苏。 她认真看了贴子发现和当初污蔑她的贴子文笔很相似,就像当初对付她的手法一样。 三人互看了一眼,露出默契的眼神: “师哥,松音,你觉不觉得……” “是有人故意对付她?”麦冬接过她的话。 贺朝露和松音点点头,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松音气愤地说:“还好这次她被爆出来了,不然学校还不是冷处理,休学一段时间让她继续上课。” 贺朝露还是不理解白苏的行为,如果她单纯只是讨厌她,才做了这些事,明显吃力不讨好,被发现后对她并没有好处,除非有更大的好处在诱惑她。 松音摸了摸下巴说:“说起来她最近几个月也是奇怪,每天早出晚归,常常不在宿舍,而且近大半年,她都大变样,身上名牌夹杂,可据我所知,她大一入学就开始领贫困生补助金,身上连一个奢侈品的包都没背过,如果从一开始她就这样倒也不奇怪,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转变自己的行为路径呢,所谓的金主应该给了她不少钱吧。” 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酵,及至晚上几条帖子越来越火爆,直接把白苏的背景扒了个底朝天。 傍晚,贺朝露去宿舍收拾行李,答应了今天去景荣住。 打开宿舍门时,发现今天连连上热搜的白苏也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她后一脸惊讶,随即冷了脸,没再说话。 她满眼通红,明显哭过,可她却流露不出对她的半分同情,无论什么原因,她先写帖子污蔑她在先,也算是自作自受。 她兀自整理书籍,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你凭什么?” 她放下手中的动作,视线往下,白苏依旧收拾着行李,并未抬头,却开口:“凭什么你攀龙附凤就安好无事,而我却要被退学?” 白苏说着也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盯着她看:“那帮公子哥都是一样的,想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贺朝露,你以为你一时得意,最终的下场恐怕也会同我一样。” 她想发笑,冷冷看她:“谎话说得多了,总有一天报应会落在自己头上,白苏,没有人逼你造谣。” 白苏嗤笑一声说:“我想要往上爬,想要过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错,我不似你,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人帮你解决困难,而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摆脱贫穷的身份,旁人的低看与嘲笑不过就是嫌弃我穷,不过是因为看到我如今过得比他们好,而他们却得不到罢了。” 她觉得白苏简直不可理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伤害你,也从没看不起你,你的贫穷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你又怎知我过得比你好?” 贺朝露嗤笑一声:“贫穷并不是做坏事的原因,不是原罪。若你是为了富贵,才这么做,无论对我还是对他人你都错得彻底,明明你可以有尊严地活着,你改变不了你出生的命运,却尚且还能堂堂正正地改变你将来的命运,而不是因为嫉妒去摧毁别人的人生。” 白苏一愣,倏而,又讥笑一声:“你自己信吗?你们不过是一群既得利益者,站在高处对我这样的人施压,叫我们怀疑自己有问题,所以才爬不上去,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成为陈太太,若不是你,我怎么会……” 突然外面有人敲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未等到两人开门,有人破门而入,两人一瞧是警察,带头的警察严肃地问:“你们谁是白苏?” 贺朝露闪过片刻的疑惑,指了指白苏,白苏有些惊恐地问:“你们干什么?” “你好,白小姐,有人报警你近期诽谤他人并且涉嫌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白苏惊慌地摆摆手喊道:“我不去,我什么都没做,还是个学生,你们凭什么抓我……” 警察并不听她废话,直接给她戴上手铐,她挣扎着叫喊:“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我不去,我什么都没做……” 两个警察直接架着她走出了宿舍门,情急之下,白苏转过头,冲着贺朝露喊:“你想知道谁要害你吗?是陈明远让我发的帖,救我!” 声音越来越远,白苏几乎是被拖走的,门外围了一堆人,都是看热闹的学生。 陈明远,陈太太…… 所以白苏的靠山竟然是陈明远…… 贺朝露浑身浮起一阵凉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收拾完行李,她到家的时候蒋明镜还没有回来,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独自吃了饭,早早洗澡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书,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蒋明镜凌晨回到家,便看到女孩侧卧着,一手拿着书,睡得香甜。 她听到动静,便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到蒋明镜在厨房,正在岛台喝水,两人恰好视线对视。 她低头瞥向一边说:“你回来了?” 他淡淡开口:“怎么不上去睡?” 她站起来,把书抱在胸前,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蒋明镜放下杯子走过来,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抚摸她的头发。 她有些羞赧地开口:“我不知道住哪个房间?” 蒋明镜第一次见她这样,觉得颇有意思,顿时生起了调戏的心思,俯身横抱起她,然后坐在沙发上,让她坐在腿上,俯身吻了下去,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双手抵在他胸前,别过头去说:“别在这里,求你,大家会看到。” 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轻笑出声,温热的湿气落在她细弱地脖子上,痒痒的。 他起身道:“抱你回主卧。” 第22章 你不乖 蒋明镜把她放在床上,便去洗澡了。 贺朝露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听到浴室停了声音更紧张,把自己连人带头埋进被子里,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屏住了呼吸,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听到一阵轻笑,被子被轻轻掀开,“你不怕把自己闷死吗?”见她还没有睡着,正瞪着眼看着他,蒋明镜笑着说。 他说着躺下来把她圈入怀中,肘弯下她并不舒服,但贺朝露是怕他的,前日的疼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辗转在他怀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半晌,只听他冷冷道:“在动,睡不着,我们就做点其他事儿。” 吓得她立马不敢动了。 “蒋先生,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查我哥哥的事?” 蒋明镜平淡地说:“再查了,你现在知道什么?” 她没什么好隐瞒的,越让他知道,就能越早查明真相,便把之前遇到顾泽兰以及之后的事说了。 “我想如果能找到那个顾泽兰的硬盘,或许能通过它找到证据,只是我翻遍了哥哥的房子都没发现,顾泽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蒋明镜拍了拍她的头发,落下一吻,声音沉了些说:“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来一定给你去寺里请个菩萨供奉,祝您长命百岁。” 蒋明镜轻笑一声,低头瞧见她放在胸前的手,满是老茧,并不像一个年轻女孩的手,更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的手,他握了上去,同那晚一样粗糙,让他并不满意,后来他便只捏她的手腕。 ”你的手为什么会是这样?” 贺朝露抽回来,自己张开来,瞧了一眼,笑着说:“小的时候学佛雕,受了很多伤,手上的伤疤愈合了又伤,伤了又愈合,久而久之,就多了很多茧,每天握着各种凿刀、榔头、锯子,不长茧也很难。” 蒋明镜微眯着眼,问:“为什么会学佛雕,贺家好像从来没有人学这个?” 她垂眸:“嗯,是外公教我的,一开始是被迫,后面就渐渐喜欢上了,常常在工作室一呆就是十几个小时,这双手可是我辛劳的勋章。” 贺朝露想起那段刚入门的那段时光,满是艰辛,却也是欢喜居多,因为终于可以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也不用挨打。 蒋明镜低沉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那时候,大概几岁?” “大概五岁。”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倒是能吃苦,怪不得总把菩萨挂在嘴边。” 聊了一会儿,她胆子大了些,便转头看着他问:“蒋先生,不信佛吗?” 蒋明镜摇了摇头:“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念佛诵经,不如本事在身。” 贺朝露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这不是孙悟空的台词吗?” 蒋明镜摸了摸她的脸,笑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他放开她,从床上下来,淡然地回了句:“你先睡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便起身出了门。 贺朝露倒乐得他不在,翻了个身,想睡却迟迟没入睡,待在这样一尊大佛身边,她总是会多想一些,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就会发生像帖子那样的事情,受到威胁。 另外一边,蒋明镜进了书房,便给董叔打去电话,把贺朝露的发现同董叔说了一遍。 “让人找到硬盘,找到后就把顾泽兰身边的人给撤了吧,陈家如果要做什么,不用拦着。” 董叔愣了一下,旋即说:“好的。另外已经敲打过陈家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动贺小姐。” “嗯,那就好。”蒋明镜在黑暗中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中忽明忽暗。 董叔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贺小姐一直都很急切知道真凶,想查明真相,我们现在证据都差不多了,真的要掩盖证据,不让她知道吗?” 蒋明镜语气冰冷,不容置喙:“她不用知道。” …… 隔天早晨,贺朝露醒来身边早就没有人了,只有塌陷的痕迹证明他来过。 她下了楼,赵姨说蒋明镜有事要处理一大早出去了,她发现他真的很忙,并没有像她想象的富人那般轻松。 赵姨倒是很贴心,许是看到昨天她没怎么吃早饭,今天一桌子竟都变成了中式早点,她只吃了一碗清粥和一杯豆浆。 吃过早餐后,便急匆匆赶去学校。 赵姨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司机。 “贺小姐,您好,我叫章全,以后负责您上下学的接送。” “好,麻烦你了,今天我都有课,晚上6点再来接我吧。” 章全恭敬地对她说:“好的,贺小姐。” 等章全开到门口停车,贺朝露看着车子走远,才从不远处的亭子后走出来,重新叫了一辆出租车。 是的,她撒谎了,今天并没有课。 昨天白苏被抓走的时候,提及陈明远,她需要当面去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她不想让蒋明镜知道。 若不是蒋明镜阻止删帖威胁学校开除她,或许帖子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用此威胁她,哪怕她如今知道其他的事或许不是他所谓,她也不想原谅,她把这段关系定义为各取所需,只等蒋明镜厌弃她,到时间一拍两散,如此谁也不欠谁。 只是她不能一直坐等蒋明镜查出结果,她想她也没做什么,只是甩掉了蒋明镜派来跟踪他的人,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是想知道下白苏背后到底是什么故事,他应当也不会生气吧。 下午三点。 出租车停在看守所门口。 她昨天就查到白苏被关在这个看守所,等待被起诉,若是诽谤和敲诈罪成立,她余生或许会在监狱里度过。 三点十分,她坐在了白苏的对面。 白苏戴着手铐,倚靠在椅背上,自从她进入这个房间,正眼都没瞧过她一眼,眼里只剩下生无可恋,全然没有了昨天的愤怒。 贺朝露拉开了面前的椅子,坐下,同她面对面,见她依旧低着头,便幽幽开口:“我昨晚仔细考虑了你说的话,才明白你说的意思,你以为我有了靠山,有富裕的生活,所以才嫉妒我,想要毁了我是吗?” 白苏依旧没说话。 她不着急,继续说:“你父母都是钢厂的下岗工人,做些早市小摊贩的生意,律师费对他们而言也是笔天价费用,那人送你的那些名牌包包衣服,我听说都被拿回去了,那些人还特意去宿舍拿的,对方还要告你敲诈,你想想你找的公益律师真的能帮你脱罪吗?你真的甘心被他们耍了一圈,最后身无分文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律师合同,移过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白苏,我可以帮你请律师,打官司。” 白苏听到这话,低垂的眼眸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倏然,她讥笑一声,换了个坐姿,“你不恨我吗?” 贺朝露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恨,当然恨,若不是你造谣的帖子,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更不会被逼到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但是比起恨你,我更恨你背后的人,他才是幕后主使对吧,听说大一的时候,你打工挣的钱都用来补贴你母亲的医药费了,你母亲为了救你如今花白了头,比起恨,我更可怜你,难道你不恨那人吗?” “呵。”白苏轻蔑一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谁啊?凭什么可怜我?” 贺朝露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白苏,是律师给她的。 白苏打开来一看,怔怔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看到她的反应,贺朝露才敢确定她的猜想是正确的,“陈明远完全是在利用你,他玩了你睡了你,最终还联合老婆对付你,把你送进监狱,告你敲诈勒索,让你把他送你的钱一笔笔吐出来,空手套白狼,或许是他早就想好的,他保留了所有同你的金钱往来记录,他老婆保留了你威胁勒索她离婚的证据,你就这样甘心被他玩弄吗?” 白苏喃喃:“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说最爱我,离婚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他怂恿我发给他老婆信息的。” 贺朝露不知道为什么白苏会冒出这么天真的想法,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跨越阶级是何其不容易,亦或是她只是个穷学生,根本斗不过这两个老谋深算的人,就像她斗不过蒋明镜。 她叹了一口气:“几个问题换十几年牢狱之灾很值得吧,你不想好好活着,看到陈明远受到报应吗?” 白苏擦了擦两颊的泪,眼中一片清明,仿佛瞬间有了斗志,她接过律师合同,慢慢卸下了严重的防备,把手中手肘从椅背上放了下来,缓缓道:“我同陈明远初识于一个夜场,那是我在夜场勤工俭学,远比在一般小店赚得多,只要能卖出去酒,就能赚提成。但有天,有个闹事的人拉着我就要去开房,我怎么挣扎都没用,我明明不坐台,但大家都对此冷眼旁观,只有包厢里的陈明远说了两句救了我 ,当时我看他就像是英雄似的,心里如同小鹿乱撞。虽然做着让人看不起的工作,但他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非但不嫌弃我,反倒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我。后来,他总在周五来,说周五才能有难得放松,远离家里的母老虎,而我就成了他贴心的小蜜蜂,听他诉说烦恼。起初,我根本不敢奢望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混夜场的人都是人精,我一眼就看出来他那块百达翡丽表,是把我卖了都买不起的。后来他让我出台,我就答应了,我只想从他身上捞一些钱,补贴家用,赚笔快钱,可一夜之后,他看到了我的校牌,知道了我是州大学生,就提出了包养我。” 白苏顿了顿,落了泪,哽咽了片刻,“他说可怜我,想照顾我,每月给我三万,是我打工半年都赚不到的钱,从此我就辞了夜场的工作,好好跟他。他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一套公寓,可自那之后,就不怎么来了,差不多一个月来一次,每次来也就是做那种事。直到有一次事后,我在床上看朋友圈时,他瞥到我同你的合照,那是大一我和你关系还不错时,拍的宿舍春游照,他突然对你有了兴趣,问起你。我说了你的坏话,他知道了我是你的室友,也很讨厌你,自那之后他就又对我好起来了,经常给我买包买衣服,希望我能在学校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本就讨厌你自然是愿意,又第一次感受到恃宠而骄,我以为那是爱情。当时,拍到你在礼堂后的照片,他希望我可以写帖子污蔑你,我写完他还找外面的笔手润色。我并不知道当时那辆车上的人是谁,但看车子一定非富即贵,所以怕得罪别人,也有过犹豫,可陈明远说一切后果他来承担,会保护我的,帖子的水军和爆料都是他提供我来发的,事后我看你一败涂地,焦头烂额,而且知道你会被开除,便向他提出了条件,让他同老婆离婚娶我,这是他让我做这件事时,我提出的条件。” 贺朝露听得头皮发麻,问:“贴子里爆料的我的私事,你也是从他身上知道的吗?” 白苏摇摇头:“不全是。早在他之前,我在一家私人会所做服务生,就见过你,那时我们大一,你平日里素面朝天,穿着朴素,可那日我却看你穿着华丽,穿着昂贵的香家的裙子,跟在一个男人后。我当时很震惊,想同你打招呼,也被人拦了下来,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是江州市贺家的大小姐,我们明明一个大学一个宿舍,可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明媚耀眼,我要为之努力一生的东西你却能唾手可得,不用为生计发愁,哪怕是私生女也有哥哥护着,而我却像是生长在暗处的蝼蚁,整日提醒吊胆生怕自己生病连学费都付不起。你在人群中笑靥如花,而我却穿着服务生不合身的衣服对着你卑躬屈膝。自那以后,我疯狂地嫉妒你,只觉得这个社会不公,明明我这么努力,为什么最后也抵不过一个阶级。” 贺朝露问:“所以你是因为嫉妒我,才讨厌我,才想要毁了我?” 白苏没有回答,只抬头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贺朝露便知晓了答案,她自嘲地笑了笑。 白苏低头看了眼手铐,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来,也是报应,陈明远自我出事那天就没再接过我电话,我一停学,她老婆就来了学校。我有时会同他外出,他做的那些肮脏事儿我多少有些了解,就给他发了信息威胁,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才会起诉我敲诈。”她笑了笑:“可我......可我并没有想着要敲诈,我只想他能回到我身边,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明明是他出手相救,明明是他答应娶我,明明是他说我漂亮,为什么他给了我这样一个美梦......又亲自把梦弄碎了,为什么要骗我?” 贺朝露看着白苏只觉得可悲,一个要钱不要感情的女人,最终却因为感情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她的下场又给自己一个警醒,她与蒋明镜再也不能重走白苏的老路。 白苏泪眼朦胧看着贺朝露,半晌才露出一副顿悟的表情:“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心呐,我可真傻……真傻……” 她把笔给白苏,“签了吧。” 白苏问:“你不担心吗?那个救了你的人也这么对你?” 她无声地笑了笑,白苏这样的人从来不懂不是只有她苦,旁人的生活也不是瞧上去那么顺遂的。 她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的人说:“陈明远想让你死,说是你死了,他才能太平,我不知道他和你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他做所有事都是为了对付你,你自己当心吧。” 她没转身,说了句:“谢谢。” …… 江州市的冬天,地上的落叶已经化作泥土,贺朝露沿着看守所外的马路沿路散步,灰蒙蒙的天气像是下雪的前兆,杨树早已完成了它今年的使命,露出光秃秃的身子,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却成了泛白的水蒸气。 这天气真冷啊。 她想起也是在这样的冬天,哥哥第一次带她去玩,去见他的朋友,可是她却融入不了。 在白苏看来她是高高在上的贺家小姐的那日,实际上,她被同一个房间的所有人排挤,被大家厌恶是私生女,被大家在私底下辱骂母亲是小三,是狐狸精,被圈子里的人孤立。 有时,人外表的光鲜并没有什么,世人总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一身衣裙足以判断一个人, 可他人又怎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是否过得好呢? 那些令世人艳羡的东西,或许只是给外人看到的景象。 好在,后来被哥哥知道后,再也没带她去过这样的场所。 哥哥曾经说过,将来等她毕了业,等他赚更多的钱,就会带她离开,他想让她做任何想做的事,不受贺余成和施姨控制,离开东北,他永远都会支持她。 可她还没毕业,哥哥已经永远离开她了。 她边走边想白苏最后说的话,如果陈唯泽想让她死倒能解释,可陈明远同她并没有交集却想让她死,为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不让她查清哥哥意外死亡的真相吗? 只是她缺少证据,当时警察认定哥哥死于意外,由于证据链充足明确,就连施凤澜都笃定是意外,没有细查下去,现在想来却疑点重重,犯罪嫌疑人未经审判在看守所自杀,草草结案。 好在现在还有一个突破口:顾泽兰的u盘,只有了解事情的真相,或许能有证据留存。 她走了几百米,到一处咖啡店停下脚步,本想买杯咖啡,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正有一辆车在跟着她,她转头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车门被司机打开,是早上的章全,她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也是,蒋明镜身边的人哪有什么好人啊。 她走过去,蒋明镜正坐在车内,冷冷地说了句:“上来。” 他脸上似笑非笑,可她却害怕极了,两条腿就像被冻住了似的,他说过要听他的话,如果不听,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总之,不是好事。 她有些心虚,毕竟来见白苏的事甩开了他的人,骗了他,可转念一想,突然发现,像他这样的人出手之前应当把事情调查一清二楚,他也应当很清楚论坛的事背后之人,他还让学校不删帖,开除她。 也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气愤,她没有进去,转身就跑。才跑了几步,就被保镖拦了下来,转头也被身后保镖挡住了去路。 她喘着粗气,感觉浑身冰冷,那种凉意不是冬天带来的,是他。 保镖退让到两边,男人从身后出来,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是冰冷的。 “贺朝露,你很不乖。”语气里带着些怒意。 他能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想象他一早就知道她的打算,就等着她自己走进圈套里,她只觉得细思极恐。 她有些气急败坏,往前走了两步质问:“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吗?”贺朝露直截了当地说:“白苏的事情和她背后的人,你查到了是陈明远。” 蒋明镜没有说话,但从他的样子看,已经是默认了。 “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他害死了哥哥对不对?”她冷冷质问道。 蒋明镜看她冻得发抖,刚刚来的路上的气已经消解了大半了,他一手捏起她的下巴,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以你的能力能改变什么,能抵抗陈家吗?我说了,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先办法解决,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来见白苏?” 贺朝露挣脱开她,嗤笑一声,“你明知是陈明远干的,却为虎作伥,联合起来对付我,让学校开除我,我又为什么不能骗你,不来,我还不知道这个故事这么精彩。” 蒋明镜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今天零下十度,她在室外已经吵吵闹闹很久了,情绪这么激动,身体恐怕也受不住,只想先把她带回去。 他拽着她往车上走,语气很沉却不容违抗:“跟我回去。” 而贺朝露刚刚那番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如他所说,她算什么,即便他骗了她,如今她也要靠着他找到证据。 她只是不甘心,为什么,哥哥走了,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一坐上,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她虽然知道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可当她意识到原来这次事,他从很早开始就规划,眼睁睁看着自己作为猎物一步步走投无路,她才明白她不过是他的玩物,嗜血的本性让他兴奋,他在享受追逐的过程。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恶心,心理的反应让她产生身体的反应,她一手抓着前座的靠背,弓着背干呕了起来。 蒋明镜看她这样心里莫名烦燥,想拍着她的背,让她好受一些,却被她一把推开。 蒋明镜的怒气已经快溢出来了,可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又拿她没办法,直到车子驶入景荣别墅,她都不让他碰她。 贺朝露蜷缩在角落里,似乎是睡着了。 蒋明镜无奈地笑了一声,心想脾气这么冲也不知道像谁。 他从另一侧门把她横抱下来,看她脸色煞白,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对迎上来的管家厉色道:“叫家庭医生过来。” 第23章 生病了 晚上七点,医生才收拾了药箱,和蒋明镜一同从卧室出来。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上次洗胃的后遗症,有些胆汁反流,我再配些养胃的药,胃是一部分情绪器官,不仅仅是从吃上,情绪上也需要注意,不要引起剧烈的情绪起伏,不过我看她郁结于心,气结于胸,有些抑郁的情况,让她保持心情舒畅,慢慢就会好的。” “抑郁,为什么会抑郁?”蒋明镜单说了一个字便让赵姨送人走。 医生笑了笑说:“哦,如果不是先天的情况,那么压力大、加上她肠胃不好,都会导致抑郁的情况,只要耐心调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蒋明镜单说了一个字,便让赵姨送人走。 折返房间,贺朝露已经睡着了,脸色比昨天苍白了些,他这才觉得这段时间见她,整个人气色都不太好,是他最近忽视了,本以为的到手就好,如今却有些食髓知味,让她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可是为何,她会抑郁,待在他身边就让她这么难受吗? 次日,贺朝露醒来就多了两个营养师,赵姨边做早餐边说:“贺小姐,您一定要听他们的话,按时吃饭,这样身体才能好起来。我呀,就根据他们说的来做饭。” 贺朝露这才听赵姨说起昨天的事,她没想到因为医生的警告,蒋明镜会给她找营养师调理她的健康。 昨天,她也是情绪上头有些激动,气得胃疼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现在想来确实过于冲动,她已经见识到他的能力了,不仅得罪不起他还要靠他拿到证据,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赵姨端着早餐出来,笑着说:“昨天您生病,我从来没见过先生脸色这么难看,赶紧叫了医生,还好没什么大事。” 贺朝露喝着粥,忽而听见远处电钻的吵闹声,从落地窗瞧过去,“那边在做什么?” 赵姨转身看了一眼:“哦,这个呀,是先生让工匠搭个木工房,说是给您的。” “木工房?”贺朝露惊讶道。 “是啊,说怕您无聊,解解闷。” 贺朝露没想到他会为她做这些,木工房应当是给她当工作室来用的,只是还是学校附近那间工作室比较好,不为什么,只为离开时能轻便一些。 今天落得清闲,贺朝露想在别墅里逛逛,赵姨开心地领着她一路介绍。 这幢景荣别墅加上地下室一共六层,逛别墅就和逛公园似的,半小时都逛不完,很早之前就听说过景荣价值上亿,是江州最富有阶层的核心地产,有钱人的纸醉金迷,她也是体验到了,如她平日的生活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赵姨下台阶的时候边走边说:“蒋先生,很少来景荣的,您住在这儿,他倒是来得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对一个女生这么好。” 贺朝露笑了笑,也许他还有另外十栋别墅,每栋也有李姨孙姨说这样的话,一个金丝雀的牢笼罢了。 地下室有一间落了密码锁的酒房,透明玻璃墙内昏黄的灯光照的酒房忽明忽暗,纸醉金迷便在这灯光下铺陈开来。 外公也有酒,满满地堆砌在地窖,只不过外公的都是酒坛子,有大有小的,泥封坛口,盖上红布,可以保存许多年,有几坛还是托人从临近的绍兴带的女儿红,黄酒用茶壶温一温,酒香四溢,带着糯米的清香,温热御寒,外公也只在冬天拿出来喝。 她想起那几坛绍兴女儿红,外公埋在院子的木兰树下却从来不拿出来喝,后来外公去世,她才从邻家的阿姨那儿听说那是给她结婚准备。 赵姨看她盯了酒房半天,同她介绍道:“这间酒房只有蒋先生有密码,您若是想进去,等蒋先生回来您再同他说。” 贺朝露回过神来,摇摇头:“不用了,我只是瞧那灯光好看。” 赵姨又带她逛了电影院,顺楼梯往上还有运动房、娱乐房、桑拿房等等,只顶楼一层是紧闭的。 “五层是整个别墅的禁区,这一层只有蒋先生能进。”赵姨讪讪道。 她低头朝电梯的按钮看了一眼,有5楼,不禁有些好奇,在电梯里向楼上看了一眼,昏暗漆黑,只有一间房间,像是被施了黑魔法的空间。 电梯下降,她忽然想到阁楼上的疯女人,这样大的一幢别墅,是否曾经有一个它的女主人? …… 东北冬天的严寒是难以想象的,在南方“冻死”是个形容词,而在东北却是动词。 贺朝露刚来时稀奇,躺在雪地上打滚、吃雪,就差舔铁栅栏了,如今却也只想躲在有地暖的屋子了。 天已经越来越冷了,十二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她这几日天天都去学校,没有课的日子,便在附近的工作室内雕刻佛雕,越着急的事情越是急不得,静下心来,把事情做好才好。 慈恩寺的住持又给她介绍了一个来自港城的客户,通了电话聊了需求,对方很有礼貌,工期也不着急,但是报价极高,两尊小佛雕竟能给到五万,这对于所有佛雕师来说简直就是天价。 接的时候,贺朝露也有些惴惴不安,却没想到对方挂完电话,便给了一半的定金。 他要求要一尊阿弥陀佛、一尊弥勒佛,形象可以让她自由创作,他并不在意。 这几日,她便来了灵感,想把形象先画在图纸上,优秀的佛雕老师傅,是可以做到面前无佛,心中有佛的,但她如今道行,外公没教完她全部便辞世了,很多时候还是需要画下来。 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净土的教主,早在北魏时期已经出现在中国,供奉在释迦牟尼右侧,左右两位胁侍菩萨是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 她并不纠结,落笔就确定要雕一尊站着的阿弥陀佛,右手下垂,结与愿印,左手放在胸前,接引众生来到西方极乐净土,消除人们对死亡的不安,满足灵魂不死的愿望,让人们在现世的绝望中获得安慰。 而弥勒佛是慈悲的化身,作为未来佛,是释迦牟尼的继承人,在兜率天住四千岁,然后降生人间,成为新一任教主。在兜率天是菩萨,而后常以佛陀形象示人。 弥勒形象众多,她纠结的就是弥勒佛,弥勒佛在南北朝时期非常流行,轰轰烈烈的北魏太武帝灭佛运动,使得佛教徒们坚信末法时代已经到来,释迦牟尼再也不能再来人间,开始大造未来佛,同样也影响了日本和朝鲜。 到唐末五代,有一个叫契此的和尚也成为了弥勒佛的一个形象,是浙江奉化人,整日袒胸露腹、笑口常开,经常佯狂疯癫,常挎着布袋,出语无定,随处寝卧,早年在奉化岳林寺出家,最爱游化雪窦,在雪窦寺弘法,大家都叫布袋和尚。 从宋代开始,像僧人一样的光头,身穿袈裟,耳垂及肩,笑容满面,一手按着一个大口袋,一手拿着佛珠,乐呵呵看着大家的布袋和尚装的弥勒佛形象就被固定了下来。 历代的佛雕师都是在原先引进的基础上,不断进行本土化创新创作,才逐渐形成如今在中国的佛祖形象,并影响到其他东南亚国家。 英国大英博物馆中至今还留存着明代布袋和尚装的弥勒佛大造像。 她对这次的客户尤为重视,因为客户说两尊佛是用来放在港城艺术馆陈列的,贺朝露想了想还是做一尊类似的交脚布袋和尚弥勒佛,她近来看过国内外很多言论,她并不赞同。 很多人尤其是西方人觉得大英博物馆的文物应该属于英国,这些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文物只是换了个地方储藏,但现在却被说是盗窃。如果归还,其他国家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文物。 对此她并不赞同,那尊弥勒佛三百年前怎么从中国跑到大英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们为何就不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我们的东西被偷去在那儿三百年怎么就成他们的东西了? 她想港城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向世界展示这是中国的弥勒佛,哪怕她所做的微不足道。 终于经过三天,趁着冬日不出门,她终于把基础的形象在图纸上确定下来了。 直到图纸画完,一周已经过去了,她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去工作室,回了别墅倒头就睡,就连赵姨都看不到几回。 这会儿松懈下来,才想起已经一周没有联系蒋明镜了,而他也一直没回来,没叫董叔联系她。 他与她之间的交流,几乎是通过董叔。 起先她是有些害怕,那天两人闹得僵,不欢而散,不知道怎么和他再开口。 而且那天过后,他也没联系过她。 她揣测也许他是不是想通了,厌弃她,愿意放她走了,可她也有些担心,万一这样,他还会不会信守承诺,帮她找到证据。 既来之,则安之。她暂时还不能走,迈出了这一步,就是为的查清真相。 她想想还是那日自己冲动了些,给董叔去了信息。 上午的信息,等晚上才回复。 董叔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贺小姐,您别担心,我和蒋先生这几日在南方出差,太忙了一直没联系您,您是因为之前那次吵架吗?” “那天我说了几句气话。” 董叔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吵架不也很正常嘛,贺小姐,不过我还是想说几句,可能您会嫌我多嘴,蒋先生脾气是差了些,有时也请您也多包容他一些,他那日确实担心您,您独自一人把保镖都甩开了,也不知道去哪儿,蒋先生担心到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往看守所跑。” 想起他第二日给她请了营养师,还有那间小屋,她竟有些愧疚。 “跟在蒋先生身边,不比你独自一人,随时可能遇到危险,所以才派了保镖保护您。” 贺朝露听完,更加心酸了,她问:“那他还在忙吗?什么时候回来?” 董叔说:“晚点还有饭局,等这周末便回来了,您好好休息,我们要出发了,就先不说了。” 贺朝露一看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急忙说:“好,你们也多注意休息。” “好的。” 等挂了电话,她都没想到董叔会同她说这么多,原来那天他去找她不是出于掌控,而是关心。 她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另一边,董叔挂了电话就把情况告知了蒋明镜。 蒋明镜抬眼,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了。” 夜色昏沉,圆月高挂,这个点,港城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24章 蒋霓旌 车子从繁华的街道一路开到宽阔的海滨公路,再往上开一段盘山公路,蒋霓旌挑了一家私人会所,三面环山,一面向海,从会所望去能够看到连绵的海岸线,深水湾的美景一览无余。 私人会所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地,地理位置绝佳,附近是赫赫有名的一处高尔夫球场,连绵的绿地还挂着午后雷雨的露珠,散发出青草混合着泥土的芬芳。 门口离餐厅和其他设施还有一段距离,会所有专门的敞篷小车子来接,行驶了五分钟才到餐厅,蒋霓旌就站在餐厅门口迎接,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身上散发着随意的气息。 蒋明镜已经有三年没见到这个姑姑了,但是三年了,瞧她的样子,她依旧什么都没变。 蒋霓旌遵循西式礼仪,张开双臂给了蒋明镜一个拥抱,蒋明镜表示礼貌虚虚地抱了一下,正要在脸颊轻吻时,却被他避开。 蒋霓旌有些难堪,讪讪道:“明镜,三年不见,你变得更加帅气了。” 蒋明镜谈笑自若:“我回国好多年了,有些西方的习惯属实不太习惯。”一句话解释了原因,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蒋霓旌低头尴尬地轻笑了一声,领着他往餐厅里走,边走边说:“抱歉,我在港城多年,又常常去国外,一时改不了。” 这是一家创意法国菜,两人刚落座,金发碧眼的主厨就出来用充斥着法国口音的英文介绍今晚的餐品。 “我们今天一共9道菜,前菜有野茶蟹肉,原始鲍鱼,汤是特制黑松露蘑菇浓汤,主菜有巴黎式三文鱼,黑胡椒m12和牛,海鳌虾,甜品有肉桂苹果塔塔,如果您有任何忌口或者食材过敏的情况,请告知我。” “另外根据本次餐品,我们推荐这几款酒,您可以选择一支或多支,搭配各道菜。” 蒋霓旌知道蒋明镜除了应酬极少喝酒,接过主厨手里推荐的酒单,挑选了两款酒作为搭配。 主厨接过酒单,对着蒋霓旌露出一个欣赏的微笑,这位客人非常会挑酒。另一位客人没怎么说话,却也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他起来似乎是第一次来这里,便笑着强调了一遍:“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知我。” 蒋明镜用法语回了一句谢谢。 主厨一怔,他竟然会法语,而且很标准。 蒋明镜在国外多年,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只是今天他对主厨的介绍兴致乏乏,只希望他能快点走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法语还这么好?” 对面的蒋霓旌整个人松弛地靠在椅背上,等着一旁的服务生开酒倒酒,蒋明镜交缠着双腿,也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姑侄俩只有在这时才像极了。 “忘得差不多了,只一些单词拿来装腔。你呢,还和那个法国男朋友在一起?” 白葡萄酒液倒入杯中,在烛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服务生把酒杯推到蒋霓旌面前,蒋霓旌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才说:“分了。” 眼里是难以揶揄的神伤,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高傲:“老爷子眼光好,没想到当年他的预言竟然一一应验。” 老爷子是蒋明镜的爷爷,蒋霓旌的父亲,蒋爱国晚年得女从小自然对蒋霓旌宠爱有加,可蒋霓旌出了国后就学了一身坏习性,习得一身洋做派,让蒋爱国颇为不满,争吵过多次,也没见过两人身上再有和睦的场景。 蒋霓旌从小就机敏非常,不似儿子蒋家良那般愚笨无用又爱玩,蒋爱国一开始是把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只是后来出了国学习,本该修得本事回国的,却变得崇洋媚外。 蒋爱国一气之下,转头就开始扶持孙子蒋明镜,蒋明镜也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其实当时,老爷子并不是反对跨国婚姻,只是在见了法国男友后就觉得这人虽然长得仪表堂堂却并不正派,甚至觉得那人是为了蒋霓旌的钱才和她在一起,等她没了钱或是那人傍到更有钱富婆定然会对蒋霓旌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 蒋霓旌却误会了,那时她正因为思想观念不同和蒋爱国闹得不可开交,还以为蒋爱国只是一味地反对她喜欢国外,反对她喜欢的一切,便为了男友远赴港城,从此再没回过大陆。 蒋明镜悠闲地斜靠在椅背端量蒋霓旌说话,蒋霓旌挑了下眉,笑盈盈地凝视他说:“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别像英华,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蒋明镜平日里总一副面不改色冷冰冰的样子,可听到那两个字却不经意轻轻皱眉,不过很快久恢复如初,服务生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蒋明镜推到一边没有喝,服务生一怔,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两人这一顿饭吃到九点,董叔在距离很远的餐桌,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是冯清交代上次过来蒋董就让他换掉那个刘总,便可以得知老板对分公司非常不满意,可毕竟蒋霓旌是老板的亲姑姑,他总不会赶尽杀绝吧。 蒋霓旌全程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蒋明镜的来意,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 最后一道甜品要上的时候,蒋明镜才打开话匣子,“爷爷最近身体也不大好了,您有空也多回去看看他。他性子倔,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很想您的。” 蒋霓旌握餐叉的手顿了顿,只听蒋明镜说:“您在港城奋斗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你什么意思?”蒋霓旌言语里满是警惕。 “就字面的意思。”蒋明镜用餐巾擦了擦嘴,放在一旁,示意这餐饭单方面结束了。 “那个刘总我已经开除了,您不用再找他。这段时间我做了港城公司新的发展和管理的计划,冯清也帮我选了几个不错的职业经理人。” 蒋明镜语气平静地说完,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看着她,就像是看一盘菜或是……猎物。 蒋霓旌虽然年近不惑却风姿犹存,一头干练的酒红色短发,皮肤好到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只有细看时才能看清眼角细微的皱纹。 她几乎是把餐叉摔在桌上的,桌上的餐具因为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现下她的脸色难看极了,露出狰狞的面孔,样子颇为窘迫,她很少失控,可这个侄子可真总是给她惊喜啊。 她气冲冲道:“所以你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我?你别忘了当年是谁站在你母亲那边,又是谁通过促成邓家和蒋家的合并,才保住邓家!” 话一出口,气氛降到了冰点,本来要上甜点的服务生,也不敢上前来,进退两难。 只听蒋明镜冷笑一声,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冷淡地说:“姑姑,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他神色一凛, “如果不是当年,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在这里过三年太平日子。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又是用什么来回报的?” “董叔。”他音量提高三分喊道。 董叔刚刚还在想他们怎么还没结束,一听到蒋明镜喊他,赶忙跑过去在他身边恭恭敬敬地站好。 “先生。” “把文件拿出来。”蒋明镜厉色道。 董叔刚把文件递给蒋明镜,他便狠狠地甩在了蒋霓旌面前。 “这些日子,我等着你自己交代,却没想到你不见黄河不落泪。” 蒋霓旌看着眼前的文件,她明明……明明把证据销毁地一干二净…… 语气沉地彻底:“偷税漏税做假账,件件不落,在港城可以把牢底坐穿。上次我来港城三天,你躲了我三天,最后派那个姓刘的来应付我,ppt做得漏洞百出,他倒把他玩过的秘书送到我酒店来了。你当我是白痴吗?” 蒋霓旌一边翻文件,一边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些东西明明已经……” 蒋明镜嗤笑一声,接过话:“销毁了是吗?你是不是仗着不是港城这几家子公司的法人就胡作非为,总觉得有人可以顶锅,譬如那个刘总?还是你以为这三年的假账做得天衣无缝,我真的看不出来?” 蒋霓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她从小看着这个侄子长大,在与父亲彻底决裂前,每隔几年她总会去看下他,后来他出了国,她瞧他可怜没了娘又有哥哥这样不靠谱的父亲,偶尔也会去探望他,他过得并不好只是很用功读书,眼里还是难得的清澈,在这样的家庭里,清澈的心灵是多么得可贵,那时她清楚地知道他舍不得对亲人下狠手,哪怕当年哥哥那样对他,他上位后也没有把哥哥赶尽杀绝,她以为她拿捏了他,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不在是当年那个青涩的男孩了。 她抬头望着他,他如今的眼神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清澈,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是让人看不透的幽深。 她不可置信地问:“所以最开始你就知道我做了什么,你放任我,为了就是如今这一刻,你……你要做什么?” “那些钱去哪里了?”蒋明镜问。 蒋霓旌看着眼前的侄子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敢再隐瞒,缓缓道来:“莱诺的公司出了问题,最初他说是资金紧张,我借了他一些钱,后来他开口的数额越来越大,当时我已经给了他几百万,我不愿再给,他就威胁我要分手。我想留住他,就又给了几次,后面他狮子大开口要一个亿,我撑不住便答应分手,他才跪下和我道歉,告诉我实情,他在澳门赌博欠下了巨额赌资,已经难以收手,对方说如果拿不出一个亿,就要他的命。他向我发誓,如果我帮他还了这一个亿,他就永远在我身边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赌了。我和他这么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所以我卖了港城两处房产还是凑不够,就想到了公司。但是明镜,我发誓今年开始没有再拿公司一分钱了,只是一时间公司没有这么快恢复。我本打算今年开始重新开始的,没想到你会过来……” 蒋明镜本以为她是为了自己彻头彻尾地掏空公司,却没想到竟然为了这么个可笑的原因,他淡淡地问:“那个莱诺呢?” 蒋霓旌说这话时,有些羞愧不敢看他,低下了头:“给他钱的第二天,他便消失了。我找人去打听,赌场说他连赌资都没还,估计逃回法国了,但我去法国找他,他的公司注销了,房子也搬空了,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蒋明镜瞧着这位多年未见的姑姑,眼里似有淡嘲,冰冷的神情收敛了些,他一直以为姑姑聪明,如今这么一看,他真要好好考虑下当初自己的判断了。 半晌,蒋霓旌忽而想到什么,委屈涌上心头,抬眸望去,只见这位好侄子神情散漫慵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似笑非笑的味道,她气急:“等等!你不知道他跑路了?你在诓我?” 蒋明镜一挑眉,语气从容不迫:“姑姑,最开始我并不知道您要做什么,只是我习惯了逢人给七分真心,也要留三分余地。我留您在这里三年,本来希冀您可以做出一点成绩,也从未想过要换掉您。只是没想到您为了个渣男,能做到如此地步。” 被自己侄子窥见自己的丑态,蒋霓旌只觉得委屈和愤怒,她甩掉放在腿间的餐巾,拿起手包起身要走。 刚走两步,只听见后面说:“爷爷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她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一双脚再也不听使唤。 蒋明镜语气淡了几分:“若非为了爷爷,我不会留您到今天的。不过您除了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管理能力还是很优秀的,如今男人也跑了,我若是想要换掉你,就不会花时间来同你吃这顿饭,不听听我接下来的计划吗?” 蒋霓旌转过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坐回了原位。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您先回东北,看爷爷。对了,刚刚对我说的那番话不用告诉爷爷。等我挑好职业经理人您再回来,新人和您都向我直接汇报,我会给您和新人分别几间公司管理,您从我的三个发展规划中挑选一个,新人也会选一个,任由你们发展,看谁做得好,给你们三年时间,若是您赢了,港城这片区域依旧归您管理;输了,便主动退出,集团的股权分红也够您下半辈子生活,如何?” 第25章 太干净 蒋霓旌问:“输赢如何判定?” “每间孙公司按照行业的不同,净利润需要增加10%-50%不等,年初我会设定目标,三年后看谁先达标,若都达标,就看谁超额完成的多。”说着蒋明镜在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上,用手指点了两下。 蒋霓旌在心里讥笑一番,怎么算他都很赚,恐怕不仅能把她三年亏空的钱赚回来,指不定还能翻个倍。她的好侄子果然是老头子亲手调教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一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的无知小孩了,城府深到她已经看不透他了。 蒋霓旌抿了一口酒,轻蔑一笑:“这个目标还不是你定的,到时候反悔怎么办?” 蒋明镜低头轻笑:“我说话算话,用人不疑,想必这次也不会再出现一个莱诺。况且,我不把您交代出去,还看在爷爷的面上多给您这一个机会,您如今还有和我谈判的余地吗?” 蒋霓旌平生没有受过这种气和委屈,况且还是自己亲侄子干的,脸上写满了愠色,可如今的她只能任人宰割,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能静待时机,生生忍住了怒意,咬了咬牙,应下了:“好,我何时回去?” 蒋明镜说:“尽快就好。” 后厨的老外服务生观察这桌的战况已经很久了,他只听得懂英文和简单的粤语,而两位贵客却在用中文争吵,他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只能从两人的神色语气判断,目前阶段暂时应该是爱与和平了。 赶紧出去上最后的甜品,走到餐桌前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微笑道:“两位可以上甜品了吗?” 蒋霓旌没有说话,蒋明镜抬头微微颔首,他突然觉得有些累,该说也都说了,起身要走。 蒋霓旌极爱这家的肉桂苹果塔,可今日这样一弄,她也没了兴致,只等蒋明镜发话。 蒋明镜走到她身边,拍了她肩膀两下,俯身道:“姑姑,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bon appetit!” 蒋霓旌没地方发火,把餐叉狠狠地插在了苹果塔上。 …… 出了门,半山腰一轮明月已经升到高空中,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上,董叔紧跟着蒋明镜的步伐,能明显感觉到前面的人有些乏力,双手插着西裤裤袋,慢悠悠地走着,低头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今天他全程观摩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后不该听得他也识趣地走开了,只知道蒋明镜三两句话就叫他姑姑败下阵来。 他跟随蒋明镜多年,见过数次这样的场景,他总是不动声色地除掉一些人,集团的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却总是危机四伏,看似毫不费力,实际上他付出和舍弃的东西远比常人想象的要多,甚至包括亲情,可也只有他这样的身边人才能知道。 他瞧见月光清冷地洒在蒋明镜身上,高处不胜寒,最终也只有这清冷的月光陪他。 今天冯清开车,侍者知会了他,他把车子开到了门口,对着两人说:“蒋董,还回酒店吗?” 蒋明镜好似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摇摇头,“酒店的车还在吗?” 冯清看了眼:“在的。”酒店都有给到配车,但蒋明镜一直用自己在港城的车子,今天出酒店时却叫冯清坐酒店的车过来。 “你坐酒店的车回去,我晚上不住酒店,明天回来,不用跟着,也不用保镖。” 怪不得出门时他让他坐酒店的车,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冯清有些担心,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可老板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无奈只好说:“那蒋董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好。” 董叔把车子开下山,沿着海滨公路一直开到尽头,转弯后一座海滨别墅赫然在眼前,别墅外墙呈奶白色,围墙耸立又有树木遮挡,只露出小小一部分墙体,外面根本窥见不了里面的天光。 大门识别了车牌,自动开门。 大半夜的,管家没收到通知以为遭贼了,喊了保安出门,才发现熟悉的车牌。 正疑惑呢,瞧见车上下来的人,才喜笑颜开:“蒋先生,您怎么来了。” “嗯,龚叔,好久不见。”他说着把钥匙给叫龚叔的管家。 董叔和龚叔也是许久未见,两人寒暄一番,董叔说:“什么都不用麻烦,今天就住一晚,让佣人铺个床就行了。” 龚叔说:“诶,好嘞。” 蒋明镜在主墅逛了逛,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没怎么变化,他都多少年没来了。 这套位于深水湾的别墅是他外祖年轻时在港城买的房产之一,送给了母亲,母亲过世后就继承到了他的名下。 别墅常年只有管家龚叔和两个佣人看管,从前母亲在的时候倒是常来度假。 龚叔是个极其负责任的管家又是个老古板,别墅一直都有佣人打扫,床品也是隔一周换一次,以防主人突然来临,所以蒋明镜可以直接入住。 这栋别墅冯清并不知道,从前只有董叔陪着他和母亲来,母亲过世后,干脆他就不来了。 佣人给他准备好各种必须物品铺好床铺,便退出了房间。 主卧推开阳台门,倚靠在宽阔的阳台,便能看到连绵的海岸线,远处一轮明月挂在海的中央,视线要远比那半山腰的会所来得开阔。 阳台上放着一把躺椅许是母亲从前来坐着发呆用的,他坐上去,躺着看着远处的风景,海岸线旁的棕榈树叶在海风的吹拂下不停摆动,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远处树上不断传来蝉鸣,除此之外,深水湾的夜安静地如同深海。 楼下的灯已经灭了,想来龚叔已经停好车,大家也都休息了。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快12点了,瞧见一条短信:蒋先生,您睡了吗? 短信是晚上十点半发的。 他这才想起晚上董叔和他说的话,她叫他好好休息。 他没有打字的习惯,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对面是浓重的鼻音,声音却是娇娇软软的:“喂。” “睡了?” 他听到对面稀疏的被子声,顿了半晌,才开口:“蒋先生,您还没睡啊?” “嗯。” 贺朝露顿了下,才说:“董叔跟我说你们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你有想要的礼物吗?”蒋明镜问道。 贺朝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您在港城?” \"嗯,你想见我吗?” “有点。” 蒋明镜轻笑一声:“早点休息,记得听赵姨的话三餐都要吃。” “好,您也是。” 等挂了电话,他发现侧面玻璃窗窗的倒影里竟映出他微笑的脸,已经多久没笑了,尤其是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刻,孤独如同潮水般袭来,不留片刻的余地喘息。 他拿出很久没有抽的烟,这包烟还是冯清落在车上的,被他鬼使神差地拿了过来,看来是彻底戒不掉了。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映照着阳台,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那忽明忽暗的烟头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明显,墙上的影子把夹着烟的男人的手拉得很长,从口中吐出的气形成烟圈一点点飘向天空,如同仙鹤周遭的云雾一般缭绕。 一支烟毕,他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在寂静的黑夜里突然兀自哂笑,走到如今,孑然一身,拥有高楼危塔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变成一抔黄土,碾作尘埃。 他突然又想起了贺朝露,他突然意识到她是怎么引起她的注意的,不是那副可怜见的红了眼睛的小兔子模样,而是那日为了家人她可以不顾安危与陈唯泽抗争到底的样子。 他与她很像,本质上都是跌在泥里的人,她的那些不服气,混乱的家庭,他都可以理解,可为何她偏偏不恨,她只看得到好,即便跌落尘埃她也哥哥的好从不在意贺家的恶,只往前看,凭什么,那些人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难道不该同他一道跌进泥潭里吗? 太干净了,他不喜欢。 第二日一早,他便叫冯清把工作整理一下,安排在两天内,剩余一周的行程硬生生压缩到了两天,叫冯清捏了一把汗,老板从来都是工作狂,怎么这次这么着急回去。 而在车上,老板突然开口问他:“冯清,你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会喜欢什么礼物?” 冯清的脑子里还是新的医疗项目还有几项需要报批,哪些费用需要蒋明镜签字,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呆滞了三秒,讪讪一笑:“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年轻女孩无非是喜欢珠宝,名牌包包或是衣服?” 蒋明镜沉默片刻,冯清从车内视镜看了后座的蒋明镜一眼,八风不动,只那双常年充满寒意,淡漠幽深的眼睛,竟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冯清思忖半晌都没猜透,从前他也帮老板买过这些给女伴,老板也从没问过年轻小姑娘喜欢什么呀,不过都是些奢侈品,怎么这回不同了? “前几天去看的佳士得预览会,联系销售竞拍那个翡翠玉镯。” 冯清怔了片刻点点头:“是。” 蒋明镜落地已经是凌晨一点,董叔和司机候在vip通道外良久,董叔是三天前先回来的。 蒋明镜让冯清坐另外一辆车回家,走之前问冯清:“拍品什么时候送到?” “三天后。” 蒋明镜微微颔首:“好,辛苦了。” 冯清笑了笑:“应该的。” 司机问蒋明镜去哪里,他脱口而出景荣,可刚坐稳才想起来,董叔说贺朝露这两天没回家。 “改道去公寓吧。” 老李点头:“好的先生。” 市中心的高级公寓离公司比较近,是蒋明镜常住的地方,300平的大平层只有他一个人住。 下车后,董叔跟随蒋明镜把行李送到公寓。 蒋明镜摘了眼镜,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长时间的飞行和出差让他看起来有些疲倦,这里佣人只在固定时间过来,现下早已经没人了,董叔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吐了一口浊气,问:“她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董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说是接了个慈恩寺的活,要做两尊佛雕,忙不过来就宿在学校了。” “嗯。”蒋明镜应声问:“不是给她在别墅建了工作室吗?” 董叔:“这不还没完工吗,有保镖看着这两天她确实早出晚归没什么异常举动。” “还有,就是……”董叔“就是”了半天还是三缄其口。 蒋明镜抬眼,说:“怎么了?有话直说。” “先生,其实女孩子生气,也不是非要讲一个道理,有时候哄一哄就好了。” 旁人以为蒋明镜万花丛中过,可只有身边人董叔知道有哪些是逢场作戏,除了那个初恋,他又何曾对其他人真心过。 董叔说这话时想到了董嫂,至少董嫂就是这样,哄一哄就好了。 董嫂年轻时因为生病摘除了子宫,那时他的岳父还以为他会不要董嫂,可董叔怎么舍得,她生了病已够可怜的了,他在岳父面前发誓,董嫂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照顾一辈子的姑娘,他绝不会因为病痛抛弃她。 两人没有自己的小孩,又看着蒋明镜长大,已然把蒋明镜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好不容易来个他真心喜欢又不错的姑娘,自然不希望他们心生嫌隙。 可他瞧着蒋明镜在生意场上虽然杀伐果断,在感情上却尤为迟钝、甚至麻痹,从前又经历了那样的事,自然更是不相信感情的。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董叔看得清蒋明镜的心意,只担心他自己恐怕还在云里雾里,伤了人家姑娘,感情之事最容易追悔莫及。 蒋明镜打发董叔回家,等洗完澡,想给贺朝露打个电话,一看时钟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是算了,只发了短信,叫她明天回景荣住。 另一边,贺朝露子自接了蒋明镜的电话,便明了他并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 许多事情急不得,她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被打扰后,她有些睡不着,起身走到窗前,打开房间的里唯一的那扇窗,窗外又凌乱地下起了雪,她侧身看着窗外的雪,看到院子里建到一半的木屋被铺上了一层“白糖”,才露出些白天看不见的恐惧来,她明白这是一场走投无路的豪赌,她无路可退,她只能前行。 第26章 荆棘鸟 后半周,天气终于转晴了, 难得周末,又是大太阳,地上已经没有雪的痕迹了。 别墅的草坪一如夏天翠绿,听赵姨说底下整个花园都铺了暖气,一年四季都有人打理,她是没见过豪到这种程度的,反季节的草坪和周围的植物形成了颇为奇怪的组合。 亭子旁,几株巨大的芭蕉树只剩下了粗壮的根,按照东北的气候,若不是这暖气,它恐怕早就冻死了。 远处北方的中式亭子,色彩艳丽,金碧辉煌,红柱,琉璃瓦件,一一不缺。亭子两旁,还有两株枇杷树,常绿乔木,叶子还在,配上重石的亭子,但是别有风光。 只是贺朝露不禁好奇这幅中式造景里,怎么都是南方的植物,枇杷树也好芭蕉也好都是喜温暖喜湿润的南方植物,在东北极难生存,定要耗费大额保养的费用,有钱人的世界可真难理解。 她没去学校,待在别墅里又觉得无聊,便把木雕的设备带了一些回来,走到那亭子里去弄。 她怕弄脏了亭子,现在地上铺了块毛毡,凿具皆摆放在毛毡上。 难得艳阳天,下午照着太阳暖烘烘的,赵姨却还是怕她冷,把亭子里的地暖也开了起来。 蒋明镜到家的时候,便瞧见女孩小小一团窝在那凉亭里。 赵姨恭敬道:“蒋先生,您那些东西我都放到书房了。” 蒋明镜正远远看着亭子的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满头乌发用鲨鱼夹随意夹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耳边,正皱着眉头那这块木头雕刻,认真的小脸都快拧成一块了。 “我叫贺小姐在屋里弄,外头冷,她非不肯,说是涂漆怕涂脏了地板。” 赵姨无奈地向眼前的蒋明镜解释道。 蒋明镜摆了摆手,笑了笑说:“无碍,你去忙吧。” 他走近去,一股木质冷香飘来,是他一直以来闻到的她身上的香味。 他站在她身后,淡然道:“在做什么?” 贺朝露没有抬头,随口答了一句:“忙着呢,别说话。”最后三个字竟还带些东北的口音。 他轻笑一声,这下意识的样子,在他面前她可是万万不敢的,也从没听她说过东北话,这还是第一次。 贺朝露刚回答完就意识到不对劲,她转头怔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活,起身,“您回来了?” 两人上次见面,吵架还历历在目,隔了半个月,如今再见,蒋明镜若无其事,她倒是有些尴尬。 怪不得她一早收到了他的短信,看着文字都能读出他不容置喙的语气:明天回景荣。 “不是说还要再几天吗?” 他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捏了一下,“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她摇摇头。 “这个做的是什么?” “弥勒佛。”她手里的大肚弥勒, 手捻佛珠畅怀大笑,正初现原型。 贺朝露知道他不信佛,也看不上这些玩意儿,也就没多说什么。 他语气中分不清情绪,说:“嗯,收拾收拾,晚上陪我出去。” “去哪儿?”贺朝露脱口而出。 他冷了眸子,语意不明:“怎么,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吗?” 贺朝露顿了顿,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她有什么资格问他呢,半晌,才说:“好,我知道了。” 他抬步要走,转身说了句:“上次挑的衣服你没穿吗?” 贺朝露低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今天还是穿了自己的衣服,她不在意这些,一件衣服不过是保暖用的,可是他好像很在意。 等收拾完,进了门,看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拿手拿着个平板,她走过去,他便抬眼看了一下,放下茶杯。 “等下冯清带你去做造型,做完直接送你过去。” 他头都没抬,只盯着平板。 那个被叫做冯清的男人笑着说:“贺小姐,您好,我叫冯清,是蒋董的助理。” 贺朝露也笑了笑:“您好,冯助理。” 贺朝露跟着冯清出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刚刚在亭子那儿问她,原来是嫌弃她穿的土。 冯清线带她去了一家高端美容院,服务的美容师看到她,笑容都要咧到耳后去了。 她有些拘谨,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场所,冯清等在外面,她一个人也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办。 “您坐这儿吧,先给您做完项目,再带您去化妆。” 贺朝露点点头坐下。 等化妆时,美容师才有开口:“贺小姐,您应该很小吧,皮肤也特别好,满满胶原蛋白,看看您想要什么妆容?” 美容师拿了一本样板书出来。 贺朝露翻了两页,便合上了,“画个淡妆就行了。” 美容师笑着接过本子,“好嘞,我也觉得您适合淡妆,年轻啊就是要展现优势,不需要什么画蛇添足的,而且您这么美,化了浓妆倒把您的美貌掩盖了。” 贺朝露失笑,这一个小时,她都在恭维,情绪价值拉满,好奇问:“你对每一个客人都有这么好的服务吗?” “当然啦,来我们这儿的可都是大客户,年低消不低于一百万,而且店长特意交代今天要特别关照您。” 美容师一边化妆一边温柔地说。 原来这样,贺朝露想,蒋明镜真是出手阔绰。 她起了好奇,问:“外面那个男人还有带过别的女人来吗?” 美容师画粉底的手顿了顿,愣了半天,突然发笑:“这我可要问问我们店长,不过我们店的客人我都认识,那个帅哥,我可从来没见过。” “原来连大美女都要担心老公啊。” 贺朝露摆了摆手道:“不是,他不是我老公。”她只是好奇,蒋明镜到底有多少个女人而已。 结束后,冯清立马带她去了造型店,造型师先给她换了发型,平常黑长直的头发被卷成了大波浪,又换了好几身衣服,直到换到一身带钻宽肩吊带连衣裙, v领口带了一圈钻,亮片则穿插在整条裙子里,尾部是鱼尾的设计凸显身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造型师拉着她原地转了一圈,笑着说:“omg,honey,这条裙子太适合你了!” 他两手放在她的双肩,把她往落地镜前带。 贺朝露看着镜中的女孩,竟有些不相信她是自己,平日里她素面朝天,穿得最多的就是牛仔裤和工装裤,因为这样才方便干活,从来没有穿着如此暴露,虽然明艳美丽,但她把手摁在胸口,有些害羞道:“会不会太露了些?” 身后造型师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omg,这可是这季新出的高定,露什么呀,honey,我上次刚给一个女明星试过,穿着可没你好看,而且蒋先生眼光真好,一眼就相中买下来了。” 贺朝露尴尬地笑了笑:“他买了这条裙子?” 造型师摇头:“不是,买了您刚刚试的所有裙子。” 现在轮到贺朝露不可置信了,她问:“冒昧问下这裙子多少钱?” “两百万。” 她呆在原地,她辛辛苦苦做一个佛雕也不过五万,这条裙子,可以买她多少佛雕。 知道价格后,她穿在身上更为别扭了,生怕哪里弄坏了,她可赔不起。 出了门,冯清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工作。 造型师开了口:“冯总,好了,看看我们大美女吧。” 冯清这才抬眼,移不开眼,呆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 “好,谢谢你啊,dennis。”冯清把平板装进公文包里,这才起身,“贺小姐,我们走吧。” 到了地方,贺朝露才发现是个私人会所。 车子停在贵宾vip通道,她跟着冯助理进去,迎面就遇到了蒋明镜,周围围着一群三四十岁的男人,看着是来谈生意的。 他走过来,目光中带着些惊艳,把她揽入怀里,在她耳侧轻声说:“今天很美。” 一群人进了电梯,为首的男人开始和蒋明镜攀谈,“ian,好久不见,今天让你跑一趟,辛苦了。” 蒋明镜笑了笑:“哪里的话,我也好久没来了,正好和大家聚聚。” 言辞间两人很熟悉,说的又是生意上的事,她听不太懂,其中一个站蒋明镜身侧的人一直盯着她,她也觉得他有些熟悉。 从他们的言辞间,今天应该有很多生意的事要确定,大家都带了女伴,她想这样也不会太无聊。 进了vip包厢,周围富丽堂皇的,这个私人会所隐私性很好,无论怎么吵,包厢外都听不到声音。 牌桌上开了局,女伴们都穿着晚礼裙,化着精致的妆容,身材曼妙,坐在男人身侧,她也不例外。 蒋明镜偏过头问:“会玩吗?” 德州扑克,她听过,却从没玩过。她摇摇头,蒋明镜轻笑,简单给她介绍了游戏规则,带她玩了一局。 他让她摸牌,他手里拿着刚刚拿到的两张牌ak ,公共牌上整齐列着三张分别是qj10,他是玩德州扑克的好手,却也鲜少摸到这么好的牌,他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她倒是他的福星。 这场下注的人多,几人宁可跟注也不弃牌,又是无限下注桌,甚至有人all-in,梭哈的那刻,牌桌上的人都傻了,akqj10,皇家同花顺。 “卧槽,不会吧,这什么手气啊!” “哎呀,输了,输了。” 几人哀嚎道。 刚刚电梯里为首的男人打趣道:“ian,听说你交了个天仙小女朋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还是个小福星呢?” 几个身边的女人听到,也立马开口:“妹妹,你皮肤真好白到发光呢,能跟你取取经吗?” 贺朝露哪见过这场面,也不会应付,只笑了笑。 蒋明镜打断了话:“她胆子小,你们可别欺负她。” 男人们听到这话,更起劲,“哟,才说两句,就护上了,看来真是传言所说,宠上天了。” 贺朝露红了脸,连耳根子热了起来,蒋明镜冷冷看了大家一眼,大家会意便不再多说了。 “要不要自己玩几局?” 贺朝露不想拂了他的兴,虽然不怎么会玩也不感兴趣,还是点了点头。 连打两局,都赢了。 他们都是高手,她可不相信她一个规则都不太懂的人,能运气这么好。 怕是看在蒋明镜的面子上,放了洪水。 后来,几个女伴各自去了另一间房间玩,没有蒋明镜的授意,她也不敢动。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男人聊生意,她也觉得无聊,看向他,蒋明镜这才淡声说:“去和他们玩一会儿吧,累了,那边还有床可以休息。” 她听到有床,眼睛都亮了,已经晚上十点了,换做平常她早睡了,现在也是哈欠连连。 她本想去睡,却被几个女伴一同拉进了另一间房。 她出来干活,做戏总要做全套,还是和他们玩了几局,却节节败退,有些失了兴趣,再者于她而言,每局都是巨款。 有一人看出她失望,忙安慰道:“没事,第一次玩都是这样的,输了也没关系,都记在蒋董账上。” 几人有一嘴没一嘴闲聊着,其中一位还是个明星叫紫萱,也算是三四线小有名气,贺朝露也看过她的剧,她边打牌边问:“朝露,你是不是还在念大学啊?” 贺朝露点点头。 其他人便好奇地问:“在哪儿读大学啊?” “江州大学。” “哇,这么好,这可是名校985,东北最好的大学。” 叫紫萱的女明星问:“啥叫985?” 另一人便解释给她听,紫萱激动地冲着贺朝露说:“朝露,你读这么好的大学呢。怪不得蒋先生能被你拿下,冒昧问下, 你跟着他多久了?你要是不想说,不说也没关系。” 贺朝露觉得都到这儿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坦然道:“大概两个月吧。”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朝露,蒋先生对你可真好。” “是啊,是啊,又年轻又帅气又多金,关键还对你好,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看的我都嫉妒了。” 贺朝露低了头,有些尴尬,呢喃了句:“是嘛。” 其余两人知道紫萱这人说话不过脑子,看氛围不对,急忙打圆场:“诶,紫萱,你说你事业有成,而且你们家小陈总也很好啊,上月不是还投了两部新剧内定你为女主角吗?” “也是哦,他呀,要不是家里的母老虎在,不好太张扬,指不定还能给我投更多剧。”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话题逐渐偏离了她,转向各自的金主。 她也落得自在,经过此次, 只觉得这样的场合这帮人,她实在是合不来。 到快天亮,冯助理才来叫她,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和大家礼貌道别,旋即跟着冯助理离开。 库里南车门打开,蒋明镜已经上了车,她看向他,他看上去已经有些疲态。 “累了吗?” 贺朝露开口:“有点。” 冯清坐上驾驶位便说:“蒋董,今早九点有个会,您看现在是回哪里?” 蒋明镜摘了眼镜,揉了揉眼角,道:“去景荣。” 车子启动,蒋明镜转头看她,库里南车子宽大,她与他几乎隔了一个位置,他抬手道:“过来。” 她挪了挪位置,他手一碰到她的肩,就顺势把她拉进怀里,她重心不稳,轻呼一声,跌在了他的腿上。 冯清只看了后座一眼,便将挡板缓缓落下,后座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蒋明镜把头埋进她的秀发里,闻到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味,莫名觉得头痛与疲惫减轻了几分。 贺朝露的手搭在他的腰间,不言不语。 他睁开眼,低头看她,低声问:“在想什么?” 贺朝露呆愣了一会儿,笑着问:“我今天会不会把你底裤都输没了?” 蒋明镜顿了顿,觉得她的说法很新颖,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描淡写道:“没事,我就算穿着皇帝的新衣出去,也谅他们不敢看。” 贺朝露抬头看着她,一手搭在他的腰间,抓着他衬衫的衣角,又打了个哈欠。 蒋明镜怕是几天都没休息好了,昨天的短信还是凌晨两三点发给她的, 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眼底的青黑。 他不困,她倒先困了。 “困了?” “嗯。”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刚刚都输了?” 贺朝露说:“嗯,一局都没赢,蒋先生,下次还是别带我来了,不然恐怕真的要输掉底裤了。” 蒋明镜嗤笑一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语气中分不清情绪:“岂容你说了算?” 她自然知道她说了不算,但她确实不喜欢,也不过借着玩笑说出来。 他猝不及防,吻住她,绵长的吻断断续续,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的手自然地往裙下试探。 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忙握住了他试探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看到他眼底升腾的情愫,急忙道:“不要在这里,求你。” 冯清还在前座,她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他轻笑一声,看不出喜怒,低声说:“不会。”接着又低头啄了几下,才放过她。 第27章 一起洗 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到景荣别墅,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忍得很辛苦,他自己挑起的火,便自己忍受着,她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景荣,他也没有要放手意思,直接抱着她下车,她怕冯助理看到有些尴尬,把脸埋进蒋明镜怀里,圈着他的脖子。 蒋明镜直接按了电梯,上了二楼。 走廊都被铺满了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他进了主卧,直奔浴室,低头语气沉了几分:“一起洗澡。” 刹那间,贺朝露红了脸,结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蒋明镜轻笑:“你哪里我没见过,嗯?” 她扶着化妆台,镜子里映出交缠的两人,他反剪了她的双手,处于绝对的掌控。 她才意识到那晚,他对她算轻的。她不明白,一个近24小时没有睡觉的,怎么精力会这么好。 她本就困极了,这一折腾,完全动弹不得,最后是怎么洗的澡,怎么睡到床上也不知。 半梦半醒间,她被他圈在怀里,她从小怕冷,会主动寻求热源,而他像是一个大火炉,她不自觉把手搭在他的腰间。 他似乎也是浅眠,她一动他便醒了。 低头看向怀里睡眼惺忪的她,一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你继续睡吧,我去处理些事。” 她下意识想他是不是一夜未睡,但随即便睡了过去。 等天大亮,她醒来,身边床铺凹陷,但早已没了温度。 一想到还有佛雕没有刻完,她还是克服了睡意,赶紧起床,可起身却发现身体和以往不同,像散架了一般。 那个罪魁祸首倒是早早走了,她心里有些忿忿。 起床后发现竟是个阴天,她只好把毛毡铺在一楼的书房,在那里做雕刻。 次日,蒋明镜还是没回来,她逐渐发现了,他似乎总是很忙,她有时候很不懂, 像他这样明明已经财富自由的人,为什么还要这般忙碌的强度,不过这样也好,少见他,她在他身边的日子会好过些。 如今,她同昨夜那些女伴没什么区别,以色侍人,拿钱办事,就像是妓女对待嫖客,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只不过他们要名牌包包,而她要一个真相。 出了门,才发现今天竟然是董叔接送她上学,那司机生病了,董叔临时顶替。 董叔依旧是那副欢乐的笑容,和她道早安。 她笑着给他倒了杯咖啡。 在路上,她不禁好奇问:“蒋先生,他住在哪里?” 董叔露出一脸难色:“这......我没有告知的权利,您恐怕得问他。” 贺朝露:“哦。” 等到了学校,董叔临走前,说:“我们增派了保镖,您不要私自甩开他们,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贺朝露有些疑惑,问:“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您别多想,跟在蒋先生身边,这些安防也是正常。” 也是,他家财万贯,难免不被人盯上,原来跟了他人身安全并没有被保护,而是被他纳入他的范围来。 她几日没见松音,急忙赶去教学楼。 另一边,董叔开车回公司,碰到刚开完会的蒋明镜,敲门而入。 “蒋先生,已经给贺小姐增派人手了,看样子白苏在看守所死亡的事情,她并不知情。” 蒋明镜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俯瞰楼下,众生如蝼蚁化作粒粒黑点,如此渺小。 “嗯,她不问,就别提及了。” 蒋明镜点了一支烟,烟雾在他周遭散播开来。 董叔:“没想到,陈家能穷凶极恶到这种程度,杀死贺晓峰的犯人也是在看守所自杀的,先生,咱们的证据已经够让陈明远进去了,还要做这事儿吗,帮他们掩盖了证据,这陈明远现在是无法无天了。” 蒋明镜:“顾泽兰那边怎么样?” “您猜的没错,根据恢复的学校监控来看,确实是陈明远派人推的顾泽兰,但是很奇怪的是看视频的样子,并不是有意推的,好像顾泽兰拿着硬盘在威胁他们,争执的时候,顾泽兰被推了下去。” 董叔顿了下说:“陈家那边说顾泽兰掉下去前说还有备份硬盘。” 蒋明镜顿了顿,吐了一口烟:“知道了,让他们加急找备份硬盘,顾泽兰能藏的位置她家、与贺晓峰相关的场所包括他的坟,都查一遍。” 董叔一惊,这是连坟都挖呀。 踌躇开口:“那顾泽兰身边的保镖还要继续留着吗?” 蒋明镜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用,她已经没用了。” 董叔心里叹了口气,那这样顾泽兰的生死就听天由命了。 明知这件事情不能阻止他,且他说的话从来不容置喙,但董叔还是太担心他了。 他只希望他对贺小姐真是一时兴起才好,不然将来贺小姐知道先生早已知道真相,而且先拿到了证据,却不告诉她,放任顾泽兰的生死不顾,利用她对贺晓峰的爱把她绑在身边,任由她蒙在鼓里,若换作是他,是会崩溃的。 * 很快就要寒假了,放假前,最后一堂课,贺朝露的心早就飞到天上去了。 松音一手托着腮,一脸无聊的样子,“你说梁老师,可真能讲啊。” 贺朝露两手托着腮:“可不咋地。” 到快结束的时候,梁老师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明年春天,院里准备去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考察吊脚楼,那里的吊脚楼随着商业化和现代化的进程,正在逐年减少,当地政府呼吁和邀请了一批古建筑专家能联合当地专家,准备做一些抢救性修复和记录。 和政府的项目都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保护古建的同时学生们还能去旅游一遍,又能作为实习算上学分,大家都求之不得。 名额有限,贺朝露和松音当即报了名。毕竟那里条件艰苦,最初确实没什么女孩子去,快毕业了,大家为了学分也踊跃报名。 下午没有课,贺朝露打了车直奔医院。 她有些日子没来见她,不过一直有和顾父顾母联系,知道她的刀伤恢复了转回了普通病房,病情也有所好转,只是一直都没醒。 进了病房,顾母正在给顾泽兰擦脸,看到贺朝露进来,笑着迎接:“小露,你来啦,快坐。” “阿姨,泽兰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贺朝露把牛奶和水果放到一边,顾母笑着说:“医生说身体各方面机能恢复地不错,再观察观察等脑内淤血散开,或许有希望转醒。” 顾母看她带了那么多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人来就好了,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 贺朝露笑着说:“应该的嘛。” 顾母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能经常来看她,我们已经很开心了,你等着我去洗点水果,正好你同泽兰聊聊天。” “唉,不用麻烦我待会儿就走。” 贺朝露话还没说,顾母着急忙慌就端着盆子出去了。 贺朝露笑了笑,坐在刚刚顾母的位置上,看着床上插满管子的顾泽兰,经常过来其实是她心中有愧,若不是哥哥的事,这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她不知道能替哥哥为顾泽兰做些什么,也最多能让蒋明镜帮着保护她了,这些吃的又算得了什么呢,顾泽兰左右都吃不了,只是宽慰她父母罢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她握上顾泽兰放在身侧的手,叹了口气:“泽兰姐姐,你快些醒过来吧,告诉我硬盘在哪里,找到那些坏人,你一直睡着,他们在外面逍遥法外,虽然现在我找到可以护着你的人,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要等待多少时间。” 只有在睡着的顾泽兰面前,她才可以吐露所有的心事,关于等待真相的焦虑,关于对于蒋明镜的恐惧,关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顾泽兰好像一下子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医生说常常和植物人讲话,有助于他们脑神经的活跃,她也不知道能帮到多少,只是自然而然的一股脑都说给她听。 等顾母回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天色渐暗,她准备回去,顾母送她。 她看顾母比之前更苍老了些,鬓边已经全是白发,走出病房门,塞给她一笔钱。 顾母一看到是厚厚一沓钱,立马退了回去。 “这可使不得,姑娘,你也没赚多少钱吧,怎么能给我们呢,你能过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这钱我们绝对不能收。” 贺朝露把钱塞进顾母衣服口袋,急着说:“您拿着吧,我公司这周发奖金呢,她在医院躺了这么久,住院费医药费哪儿哪儿都要钱。” 贺朝露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二老说自己的身份,她怕说了他们就不让她见顾泽兰了,但上次来,她在病房外,清楚地听到二老在担心钱的事,那时,她就想好了,等佛雕的收入打到账上,她就拿出一部分给他们。 顾母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们不能收你的钱,孩子,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和你叔叔都是退休老师,退休金足够支撑兰兰的开销了,你拿回去,看你瘦的,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听话。” 两人推搡一番,贺朝露还是拗不过顾母,干脆直接把钱丢进病房里,跑走了。 这恐怕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跑到一楼大厅,董叔恰好来了电话:“贺小姐,您在哪儿啊?” 中午时,贺朝露给董叔发了短信,让他晚上来医院接她,没想到他这么准时。 “董叔,我在医院大厅,这就出来,你停在烤肠摊门口旁边就行。” 出了大厅,贺朝露一眼就在纷杂拥堵的路口瞧见了那辆格格不入的库里南,周围都是小摊贩和电动车,充斥着喇叭声和叫卖声,这是老城区最拥堵的路段,加之是医院。 库里南此刻正在经受烤肠摊和一辆小电动车的两面夹击。 后车门被烤肠摊堵住,贺朝露上了副驾,董叔才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从门缝里飘进来的烤肠的香气。 董叔皱了皱眉,随即恢复,笑着对贺朝露说:“您来了。” 贺朝露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烤肠的那一刻,感觉整个车厢都沉默了。 “董叔,吃烤肠吗?” 董叔看着女孩手中的烤肠,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来表达,此刻的震惊已经到达了顶峰,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东西。 他一边努力避开电动车往外面开,一边大脑急速飞转想以最委婉的方式告诉贺朝露,想了半天憋了一句:“贺小姐,这东西吃着不健康。” 贺朝露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回道:“我知道,但是好吃啊,偶尔吃一次没事的,损失一点健康换来一天快乐。” 已经到了饭点,董叔确实有些饿了,烤肠味道太香了,一阵阵飘香,又加上贺朝露一双小鹿眼睛看着他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举着那根烤肠,他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 等转弯,他停在了路边车位,一老一小就在路边的库里南里,开了车窗,吃了起来。 贺朝露为什么要买着烤肠,其实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太多需要背负的事情一点点啃啮着她的精神,她看到顾泽兰便沉湎于过去与哥哥的点滴,因不想深陷,突然就想要放纵一下,亦或是故意在这辆豪车上留下一点不属于它的味道。 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反抗。 董叔特意把四扇窗户都打开通风,烤肠味道太大,他生怕在车厢内留下一点味道,还好先生平常不怎么坐这辆车。 等解决掉两根大烤肠,才开车出发。 两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烤肠,拉近了距离,打开了两人的话匣。 董叔瞧见贺朝露手里拿着一堆纸,上面画了许多东西,便问:“这是贺小姐画的卡通图?” 贺朝露低头,把纸张转过去,方便董叔看。 “是佛像。” 董叔拿起一页真的是佛像,一个坐着的大肚弥勒佛,手捻佛珠,正畅怀大笑,表情活灵活现,跃然于纸上。 董叔惊讶了一句:“画的太好了!” 贺朝露:“还在修,想改动一些。” 董叔笑了笑,归还了纸张:“您谦逊了,只知道您会刻佛雕,没想到画画也这么厉害?” 贺朝露笑了笑:“这是雕刻佛雕的第一步,我会把想要刻的佛雕画下来,这是底稿,我在这基础上,再创作。” “原来这样,真想见见这个成品,去年和夫人旅游有幸到山西游览了许多木雕和石雕佛像,有个叫汾阳县的地方有许多寺庙,有个小村里的寺庙,有几尊明代铁佛,很是特别。” 贺朝露面露喜色,惊讶问:“您也去过汾阳县?不会是叫灵岩寺吧?” 董叔点头,手拍了拍脑袋:“没错,我年纪大了,您这一提醒才想起来,我夫人大学是学建筑的,很喜欢中国的古建筑,没事的时候我就常陪她去全国各地转转,久而久之也喜欢上了。” 贺朝露笑着说:“真是有缘,大一暑假的时候,我也去那里玩过,帮着考古队修复一些小物件,没想到您和夫人也喜欢。” 董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不过许多古建筑也因为文化入侵,维修不善等原因逐渐破败了,这两年再去看时,许多佛像都已经残破不堪了。” 贺朝露笑了笑:“是啊,不过文化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代代相传,无论佛像还是古建,只要人还活着,我们总能做些什么,哪怕是修修补补。” 董叔看贺朝露说这话时,仿佛能从她眼里能看见未来的蓝图与憧憬,一生很短困难很多,难得她能在这么年轻就找到所爱,这一刹那,他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她很特别能吸引先生的原因。 他查过她,知道她年纪轻轻经历过许多事,如今她身上是难得的少年老成,也许其他人说这话时是年轻真好的冲动,她说这话时,却是历经千帆的决心,她身上有一种拼搏地向上生长的希望,不屈服于命运的坚定。 董叔露出难得的欣赏之色,两人虽差了许多岁数,竟聊得很好,不知不觉就到景荣了。 第28章 吃烤肠 晚上七点半,蒋明镜竟然在别墅,看样子也是刚到,赵姨正在忙上忙下准备晚餐,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旁是冯助理,正同他交代着什么。 见她和董叔有说有笑地进来,冯助理点了点头,又对蒋明镜说:“蒋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晚上我们机场见。” “嗯。”蒋明镜点头应允。 董叔走到他面前,蒋明镜便皱了眉头,沉声道:“什么味道?” 贺朝露忍不住低声轻笑,蒋明镜望过来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董叔,带着询问的眼神。 董叔支支吾吾:“额......” 贺朝露想他一定没有吃过烤肠,她有些心虚,装聋作哑,跑到厨房去给赵姨帮忙,被赵姨赶了出来。 蒋明镜没有脱下外衣,她想可能他还是要出去。 果然,她刚被赶出来,他便一手拿着围巾,和他撞上。 他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小兔子,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儿?” 贺朝露移开了视线,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 他敛了笑,语气冷了几分,带着试探:“今天去了哪里,董叔说去医院接的你?” 贺朝露知道他手眼通天,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唔......去看顾泽兰了。” 他比她高一个头,居高临下俯视她,说话时有意无意总让人感觉带着压迫:“你倒是关心她。” 他语意不明,她猜不透他为什么这么说,只是顾泽兰的关系,她早已经告知了他,如果他能早些找到u盘,早些查明真相,她真是一刻不愿待在他身边。 没等她说,他推了推眼镜,转身要走,“我晚上要出去,赵姨做了饭记得吃,明天我要去国外出差,后面一周都不用等我,你想住学校就住吧。” 贺朝露听到这话,就好像是那长期996被迫加班的员工,听到公司放了一个大假一般,欢天喜地,只是面上没显露出来,暗自开心。 “好,那您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听到这话,蒋明镜冷冷瞥了她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 晚上吃完饭,她又到一楼书房刻了会佛雕,快到十一点才去睡觉,直到被一阵铃声吵醒。 听筒里传来嘈杂的人声,而后是一阵咆哮似的命令:“叫赵姨派车现在送你来明和医院,你他妈给董叔吃了什么?” 贺朝露属实被他吓了一跳,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董叔出事了,有些慌张道:“好...好...我现在...现在马上来,烤...烤肠,路边摊的烤肠。” 对面传来一阵嗤笑,那笑声如同来自地狱的警告,“贺朝露,你最好祈祷董叔没事。” 之后就是无尽的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她急忙下了车,随意套了件羽绒服,下楼把赵姨叫醒。 赵姨吓得急忙起来,安排车子,等车的时候,赵姨说:“我和你一起去吧,贺小姐。” 贺朝露摇了摇头:“不用,我去就好,你在家等着,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好联系你准备。” 赵姨:“好。” 贺朝露慌慌张张地上了车,一路上七上八下,即便车上开了暖气,却也觉得坠入冰窖一般,蒋明镜在电话里也没说董叔怎么了,她为此极为忐忑。 蒋明镜不是好人,可她真心觉得董叔很好,如果是因为那根烤肠,董叔出了事,她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到了医院,她着急忙慌赶到护士台,应当已经有人交代了她的到来,很快她就坐专用电梯到了病房。 医生正好从病房出来,身后跟着蒋明镜和另外一个男的,贺朝露那日在私人会所也见过他,跟在蒋明镜身边。 看到她的到来,蒋明镜都没什么好脸色。 她有些怕他,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董叔,怎么样了?” 蒋明镜冷冷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带着隐忍的怒意,冲着医生说:“你可以问问她,给董叔吃了什么。” 贺朝露转头看向医生,直接自己交代:“傍晚六点半左右,在医院门口的烤肠摊,吃了根烤肠,中间没再吃过其他东西了。” 医生点点头说:“那我诊断的没错,还是急性肠胃炎导致的上吐下泻,一般这种烤肠摊都是无证经营,用的都是地沟油不太健康,病人年纪大了,平常如果从来不吃这种东西的,胃不适应自然会引起肠胃炎,好在及时送医,有些小发烧等挂完营养液,慢慢会退的,不用太担心。回去一周静养,要吃流质的东西,之后注意保养就行。” 蒋明镜点点头:“好,谢谢。” 医生笑了笑:“蒋先生,客气了,应该的。” 听了医生这话,贺朝露低了头,如果董叔出事,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蒋明镜并没有理睬她,周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直接转身进去病房,身后的男人倒是走上前来说:“你是贺朝露吧。” 贺朝露抬头,点了点头。 “唉,以后别给董叔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应该是不敢拂了你的好意,才吃的。” 贺朝露:“您是?” 男人笑了笑,伸出了手:“哦,我叫莫淮左,你哥哥的葬礼上,我们见过的。” 贺朝露伸出了手,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就出来了,“您好。” 她侧头看向病房:“我去看看董叔。” 淮左一手拦下她,她转头疑惑看向他,他笑着说:“我刚刚听到二哥给你打电话,他关心则乱一时说话冲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贺朝露摇摇头:“没事的。”她有什么资格放在心上呢,在蒋明镜心里,她不过是个玩意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商品罢了。 淮左把她拉到一边椅子上坐下,解释道:“哎呀,你不知道,二哥是董叔从小看着长大的,尤其他去英国的时候,都是董叔陪着他照顾他,在他心里董叔恐怕和父亲没什么分别,所以才着急说了那样的话。” 贺朝露想起去会所那日,听他们谈话,言辞间,她才知道蒋明镜是剑桥毕业的。 她低头喃喃道:“这样。” 淮左:“这件事只是意外,你别想太多,董叔或许明天就好了。” 贺朝露起身:“我去看看董叔。” 蒋明镜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她进来斜睨了她一眼,并没什么好脸色。 她小步走到病床另一侧,生怕蒋明镜又发火,董叔已经悠悠转醒,看看蒋明镜又看看她。 贺朝露先开口,带着愧疚:“对不起董叔,都是我的错,你还难受吗?” 董叔脸色苍白,笑了笑说:“看来我们这个离经叛道,一肠之交的组合今天就要就地解散了。” 贺朝露本来眼眶红红的,听到这话忍不住扬了嘴角,噗嗤笑了出声,一路的担忧与恐惧才沉沉卸下。 蒋明镜打电话的时候,董叔还没有痛得晕过去,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些话,看小姑娘眼眶红红的,必定是吵过架了。 他转头向另一边:“哎呦,我这把老骨头不经用喽,嘴馋吃根烤肠就把我打倒了,蒋先生,真是抱歉了,英国的行程不能陪您去了,不过好久没去了,吃惯了东北菜,恐怕炸鱼薯条也得让我拉肚子。” 贺朝露听了这话,明显是董叔在帮她解围,低垂了头。 蒋明镜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平静地说:“你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英国的行程你不用担心,有冯清在,你好好养身体,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董叔笑着说:“好,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蒋明镜起身要走,看到贺朝露站在那里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一动不动。 蒋明镜声音很冷,语气也十分不好:“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言下之意,要她跟他走。 她低头:“董叔,我明日再来看你。” 董叔摇了摇头:“不用了,贺小姐,这两天天气冷,我这边我夫人会过来照顾,您不用担心,赶快回去吧。” 蒋明镜等着,贺朝露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说了声:“您好好休息。” 贺朝露跟在蒋明镜和淮左身后,亦步亦趋,不敢再说什么。 贵宾专用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从停车场出来,淮左就和蒋明镜道了别,送她来的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口。 停车场没有暖气,她羽绒服里只薄薄一身睡衣,一阵风吹来,没有手套围巾,下半身跟漏风似的,已经感觉有些冷了,冻得直哆嗦。 她一路低着头,只想赶紧上车,没有看路,蒋明镜突然停下,她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上了他。 蒋明镜转身,见贺朝露冷得发抖,低头看到她竟然穿着棉拖鞋,还有睡裤,东北的冬天是可以冻死人的。 他刚刚气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穿成这样,见她鼻头都冻得发红,伸手去摸她藏在羽绒服里手,只摸到一团冰冷。 “贺朝露!”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隐忍的怒意,又低下头,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瞬间,她便腾空了,她惊呼一声,发现已经被蒋明镜横抱起来,耳边传来他的低声的训斥:“你是知道怎么惹我生气的。” 司机开了门,她被他抱上了车,几乎是暴力地把她扔在了座椅上。 她还没坐直,只听门被他重重关上。 “去景荣。”他命令道:“空调开到最大。” 司机点头说是,车子刚刚启动。 贺朝露便被她拉了过去。 “啊,你干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压在了身下,双手被他一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头磕到了一旁的车窗,有些疼。 司机识相地升起了挡板。 他的气息凌冽,就那么重重地吻住她的唇,令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呜咽挣扎,可他丝毫不肯放开,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 她退到角落,双手呈防御的姿态,喘着粗气,嘴唇已经被他咬的通红。 她是做错了事在先,但他已经知道董叔没事,气也应该消了,也不知道现在发什么疯。 “疯子。”她哽咽道,眼眶更红了,却迟迟不肯落泪。 蒋明镜不知怎么了,从刚刚看她冷得发抖开始,他便觉得生气心里闷闷地难受,他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心里不舒服她也别想舒服,可现在,看她这样子,心里的难受却更加严重了。 他抬手却瞧见她害怕地低了头闭了眼,双手抱着头。 她以为他要打她? 他揽她入怀,没有再有所动作,只桎梏住了她的两只手,半晌,贺朝露听到他沉声说:“董叔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你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她知道的,她与董叔比,一文不值,可她也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读不了书找不到哥哥的死因,她也有委屈的,她也不是泥捏的, 她有思想有血肉,被他囚困于一方天地,已经很难了,他还要欺负她。 她低声说:“我知道的,我怎么配和董叔比。” 蒋明镜气笑了,他本意是让她不要多做这些无用的事,讨好他身边的人,多想想怎么讨好讨好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真剖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冷冷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累极了,已经是后半夜,不再与蒋明镜多说什么,左右都是她认输。 到了景荣,她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捂了一路的手也终于暖和了,蒋明镜心想她倒是心大。 蒋明镜把她抱下车,赵姨还在客厅等着,看到两人回来,上前来问:“蒋先生,董叔怎么样了?” “嘘。”他噤声:“她睡着了。” 赵姨这才发现怀中的贺朝露,他轻声说:“她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吗?一身薄睡衣穿出门,连围巾帽子都没带。” 赵姨刚刚也是跟着着急了,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贺朝露穿着拖鞋就出门了,赶忙给她脱下已经脏了的拖鞋。 讪讪地说:“对不起先生,是我大意了。” 蒋明镜把贺朝露抱上楼,放在床上, 给她脱外套的途中,她醒了过来。 他气消了大半,语气淡然:“醒了?” 顺手抱着她脱了外套。 哪知她看向他,嘴一瘪,露出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躺下盖上被子 ,就转了个身背对他。 “你!”他拿她没办法,看她这副样子,再说下去恐怕要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下了楼,赵姨还在客厅等着,他吩咐道:“去煮一碗姜茶送上去,让她喝了再睡。” “诶,好嘞。” 第29章 去英国 贺朝露的生物钟很准时,第二天一早七点便悠悠转醒,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禁心有余悸。 她赶紧洗漱好,下了楼,发现蒋明镜没去英国,正悠闲地在楼下吃早餐,他抬眼瞥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看平板。 她也没同他打招呼。 赵姨见她下来,赶忙上前去,摸了摸她额头。 她眼神往上一瞥,一脸无辜地看着赵姨。 赵姨笑着说:“幸好没发烧,看来昨天那碗姜汤还是有用,还好蒋先生吩咐地快。” 贺朝露这才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似乎赵姨确实有给她灌了一碗姜茶,但蒋先生吩咐有又是怎么回事? 她用眼神询问。 赵姨:“哎呦,您不知道,先生昨天抱您回来看您穿的少,可担心了,让我赶紧给您煮了姜茶。” 贺朝露这才知道原来那碗姜茶是蒋明镜让赵姨准备的。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也不过他的惯常手段罢了。 日子还要继续她不可能和他一直闹,昨天已经甩了他脸,她决定见好就收。 长餐桌前,她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一片刚烤过的酥脆的面包啃起来,正酝酿着如何开口 只听对面的人淡然道:“吃完饭去收拾下行李。” “去哪儿?”贺朝露直言。 蒋明镜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看平板。 她便知道不该问。 贺朝露仓促了喝了两口牛奶,便上楼去收拾。 这次她听话地拿了几件他买的衣服,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就只拿了个26寸的小箱子,装了些必要物品。 等她磨蹭下楼,蒋明镜站着等她,身旁跟着冯清正在交代些什么。 冯清看着贺朝露下来,笑着说:“贺小姐,又见面了。” 贺朝露点了点头。 蒋明镜一脸严肃,倒是冯助理看得顺眼,当初也不知她怎么会觉得他温润如玉的。 今天倒是大晴天,艳阳高照。 她穿了一身米白色的羽绒服,搭配深棕色绒皮长靴,海马毛的白色围巾把她的脖子都罩住,蒋明镜一手圈住她的腰,把她往他身边带。 司机开车,冯助理坐在副驾驶,他们两个坐在后头,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蒋明镜连开了三个电话会议,而她则在一旁看书,是走之前随手从书架上拿的《中国建筑常识》,她看得入迷,时不时听到些医疗、投资之类的她听不太懂的词汇,时间过得很快,竟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 贺朝露抬头看向窗外时,车子已经到了机场。 她这时完全坐不住了,忍不住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蒋明镜正在看文件,抬眸看了她一眼:“英国,伦敦。” 她直说:“我还没向学校请假。” 他冷冷说:“你还没搞清楚主次吗?” 贺朝露一时语塞,他在警告她,她转头没有继续回话。 一行人走贵宾通道,乘坐贵宾专车,一路畅行,湾流公务机早早停在了停机坪,已经下降了舷梯,机组人员也已经准备就绪。 飞机平稳飞行后,一位妆容精致的空姐,热情地和两人打招呼,送来了水果和香槟。 贺朝露完全没有想到蒋明镜会带她去英国,或许是为了惩罚她害了董叔,他不说她也不敢再问。 冯清坐在蒋明镜对面,两人还时不时在讨论工作的事,她则独自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淡黄色香槟的小气泡正在杯子中心回旋向上,她好奇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又放了回去。 或许是发出了动静,蒋明镜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能喝就别喝了。” 蒋明镜按了服务铃。 空姐带着笑容走进客舱,恭敬地问:“蒋先生,有什么吩咐?” “给她换一杯果汁。” “好的,先生。” 空姐罗青今天看到这位贺小姐,也是一惊,作为私人飞机的空乘人员,她陪蒋先生出差多年,都没有见过蒋先生带过女人上来,也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自然不敢怠慢。 换了果汁后,她亲自给她端过去,弯腰放在了桌子上,轻柔地说:“贺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再同我说,另外您有什么忌口的吗,晚些时候上餐,我让厨师注意。” 贺朝露摇了摇头,这位姐姐又好看又温柔 ,听她说话就像享受一样,她笑着回道:“没有,谢谢你。” 空姐笑得更美:“您客气了,那您慢用。” 贺朝露看了屏幕显示的行程近十个小时,她庆幸还有一本书可以看。 蒋明镜在开视频会议,冯清坐到了前两排单人沙发椅休息,贺朝露看完了书,实在无聊,客舱内温度很高,一身薄毛衣裙都有些热,也许是兴奋也许是担心令她一点都不困,睡不着觉干脆侧头听他开会,只是无奈都是她听不懂的词。 蒋明镜正巧侧头,便看见贺朝露托着腮,手肘撑在米白色沙发椅扶手上,呆呆地望着他, 看到他望向她,她慌张撇过头。 他轻笑,关掉摄像头、静音,低沉地说:“过来。” 她乖乖过去站到他身侧,他说:“坐吧。” 她便乖乖地坐到他的腿上。 蒋明镜一脸无语地看向她,她没坐稳,他的手便不自觉地圈上了她的腰,低下了头轻笑道:“我让你坐我旁边。” 贺朝露有些窘迫,两颊刷地一下绯红,赶忙起身,却被蒋明镜重新拉回,这下完全倒在他怀里了。 他盯着她看,瞧见她额间的细汗,修长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发烧,有些疑惑地问:“热吗?” 贺朝露这才点了点头。 他常年一身西装加衬衣,这温度刚刚好,倒是把她忘记了,他按了服务铃,让空姐把客舱温度调低了些。 人走后,才轻笑着说:“怎么不说呢?” 因为空姐的到来,不好意思的贺朝露早已把头埋进他的颈间,听到这话,她急忙道:“蒋先生,快放我下来。”语气中带着不自觉地娇媚。 蒋明镜终于放过了她,她坐在一旁,视频会议还在继续,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静静地看她:“饿了吗?我让罗青准备下晚餐?” 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她确实有些饿,可顾及他还在开会,便问:“您不吃吗?” 他似乎听到了重要的信息,侧头去看电脑的展示,边回答:“晚点,还不饿。” 贺朝露想还是算了,还是等他结束吧,摇了摇头:“不饿,我等您一起吃。” 蒋明镜勾了勾唇角,她难得乖巧,便没再继续。 “已经向学校请假了,不必担心。” 他突然来了句,回答了刚才车上的问题,她还以为他故意这样,都想好实在不行等落地就找松音帮忙,原来他还是做了。 贺朝露回到座位,从包里拿出图册和画笔,又坐回了蒋明镜身旁,打开图册继续调整两尊佛祖塑像,有灵感时她都会记录下来,以便将来雕刻时不会忘记。 画着画着整个人就蜷缩进沙发,沉浸在其中,黑色长发散落在沙发扶手上,画册放在双膝上。 蒋明镜开完会,转头就瞧见这样一副场景,从他角度看,v领毛衣裙领口露出雪白的肌肤,他莫名想起那晚浴室的情景,鼻息呼出一股温热气流,他摸了摸贺朝露的小脸,问:“在画什么,菩萨?” 她靠在扶手上背对着蒋明镜,随即转过身,说:“不是菩萨,是佛祖。” 蒋明镜拿过她的画册,看了看,问:“有什么区别吗?” 贺朝露想了想,才开口:“简单来说,菩萨是求悟之人,佛陀是觉悟之人。菩萨是修行者在成佛之路上的一个必须经历的阶段,菩萨不光要潜心修炼佛法,还要关心外界事物,普渡众生,承担着佛法执行者的任务,而佛祖是一个六根清净、心无杂念,不关心世俗之事,潜心修炼的佛家中人。” 蒋明镜把画册还给她,笑了笑:“那这么说,去寺庙其实拜菩萨就是了,并不需要拜佛祖。” 贺朝露抱着画册,也跟着笑:“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蒋明镜不动声色地问她:“画这些做什么?” “佛雕雕刻前的准备,佛雕不似画画,画得不好,还能修改,想要怎么雕刻,才能落笔。” 蒋明镜想起董叔确实一直有跟他提过她在做佛雕赚钱,他笑了笑问:“一个佛雕能赚多少?” “看要求,几千到几万不等。” 从她光是帮他修复的那尊观音的时间计算,也用了大半个月,如果重新雕刻绝对会远超这个时间。 “这么便宜?”他有些困惑。 贺朝露皱了皱眉,嘟囔着说:“我已经很高了,毕竟技艺不精,有人愿意买我的作品,就已经很满足了。” 蒋明镜这才问:“那我买的佛雕好不好,一尊佛雕一百万,你慢慢刻,我没有要求。” 贺朝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沉默片刻,带着审视的眼光:“如果我说我不让你刻呢?” 贺朝露本低着头,抬头略带震惊地盯着他,问:“蒋先生,你当初并没有提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您。” 贺朝露这下有些吓到了,佛雕伴随了她的整个童年青少年一直到现在,她热爱佛雕也答应了外公要传承弘扬下去,他知道他有钱,看不上她辛苦雕刻的那些小钱,现在几乎是在明白地告诉她,他不想让她继续刻佛雕了。 蒋明镜脸上滑过一丝冷意,却也没有发作,明显是不开心。 他其实并非不想让她雕刻,只是希望釜底抽薪,能借此让她彻底依靠他,哪怕是求他一回,但很明显她并不领情,没有一次是自愿的。 她顿了半晌,坚定地说:“蒋先生,佛雕是非遗项目本就难传承,我外公的徒弟不多,恐怕到如今应该只有我了,或许对您来说并不赚钱,但它本就是非遗,传承的意义要远大于赚钱。”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她,也许在他的价值观里,木佛雕本就是不值得投资的亏本买卖,不赚钱的项目就应该被砍掉。 可从六岁到二十岁,佛雕几乎已经融进了她的血液里,即便是刚到东北最难的一年,她都没想过要放弃,怎可因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此作罢。 她再次硬气了一回,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蒋明镜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下一个会议又要开始了,他落下一句:“随便你。”便又去开会。 她也有些难过,更多是害怕,害怕他会继续逼迫她,他强势霸道,一路试探她的底线,如果她再次妥协,将来该何去何从,他从来没考虑过她只把她当个好玩的玩意儿。 直到空姐进来,直接上了晚餐和酒,还特地给她又倒了杯果汁,她才坐回原先的位置。 空姐很快就感受到了客舱内气压很低,两人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走到前排冯清面前,用眼神示意了下后排,冯清摇了摇头,挥挥手,让她出去别管。 冯清来来回回跑过来和蒋明镜开会,贺朝露早就坐回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 十个小时的飞行,蒋明镜和冯清一直在开会几乎没有睡觉,等飞机落地,两人皆是疲惫的神情,而另一边贺朝露也几乎没睡,两人一路上再没说过话,直到客舱被打开,外面的舷梯应该被放下了,一股冷气正往机舱里吹。 贺朝露打了个哆嗦,空姐已经进来,把羽绒服递给她了。 蒋明镜接过衣服先穿上,她还坐着,抬眸见他脸色不大好,皱着眉带着些怒气,没有看她一眼。 她坐的累了,兴许是坐姿不对,起身的时候发现麻了脚往后摔去,空姐正要扶,蒋明镜眼疾手快,早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腰,揽她入怀。 他皱了眉,脸上闪过一丝担心,低沉道:“怎么了?” 贺朝露翘着一条腿说:“腿麻了。” 蒋明镜居高临下望着她,见她脸色苍白,他其实一路上一直关注着她,知道她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睡,他生气着便没管她,现在想想她有胃病,休息不好又不好好吃饭,伦敦冬季阴冷,有些担心她生病。 他给她拉上羽绒服拉链,打横抱起她。 她惊呼一声看向他,他抱着她下了舷梯,接驳车已经等在舷梯下了,两人上了接驳车,他还是抱着她,在她头上说:“你若不愿意给我刻,我又怎么会强迫你去做。” 她抬头看着他,眼里藏着期待,问:“真的?” 他轻笑:“那还能有假,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了?” 第30章 做噩梦 出了机场,伦敦分公司派来接机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对一切一无所知,只任由蒋明镜带她去,对方一群人面面相觑,对蒋明镜怀里的她有些惊诧,但很快两人就上了车。 窗外阴雨绵绵,同东北比有些阴冷,冻死人倒不至于,伦敦的冬天很少下雪。 贺朝露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有些好奇,扒拉着车窗舍不得错过。 蒋明镜的目光看向她,看她一脸新奇的样子不经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等下先送你到酒店,倒下时差,我和冯清还要去开会,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贺朝露转过头,指了指窗外,问:“蒋先生,那个是大笨钟吗?” 蒋明镜点点头:“想去看看吗?” 她确实有个想去的地方,但没做攻略,也不知道在哪里,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便摇了摇头。 “想去的话等睡个觉倒完时差再去,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的。” 蒋明镜倒是难得没有限制她,她笑着说:“谢谢。” 他揽过她,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笑了笑:“傻丫头,谢什么。” 到了酒店,有个女生的接待在等待他们,冯清把贺朝露的行李放下车,送到那人手里,蒋明镜下车同她打招呼,两人用英文寒暄了一番。 转过头同她介绍:“这是cathy,你有什么需要同她说,但有一点今天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不准出去。” 被叫做cathy的女生是个有着棕褐色头发、浅蓝色眼睛的外国人,一口流利的英式发音像极了当地人,她竟笑着用中文同她说:“贺小姐,您接下来的行程由我负责陪同,很高兴见到您。” 贺朝露惊讶于她流利中文的情况下,同她握手,“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她拿过她的行李箱往里走,边走边介绍:“我先送您到房间,您先洗个澡休息下,一个小时后餐食会送到您房间的,之后您可以选择在酒店休息倒时差,等明天您有想去的地方告诉我,我可以陪同您过去。” “嗯。”贺朝露应了一声。 cathy看她有些疲惫,想来没有蒋明镜,她有些无聊,便说:“蒋先生,明天一天都有会,兴许晚上能安排个晚餐。” “嗯。”贺朝露转头说:“cathy ,你的中文好好啊。” “您客气了。”cathy 这才知道她好似并没有在意这些,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大白牙,眉眼弯弯地说:“ian和我是剑桥的同学,不过我是学工商管理辅修中文,和他不是一个学院,毕业了他竟然成了我的老板,而且是个超nice的老板。” “这样。”贺朝露的英文不算好,有个会中文的人陪在身边倒也安心。 也许是看她长久没有回应,也许老外的性格比较外向,一路上cathy都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 总统套房的玄关是长长的走廊,两人走到客厅位置,cathy就止步了。 “您有什么事情,随时电话联系我,我先出去了。”cathy给她一部手机。 在cathy走之前,贺朝露想起了一件事,那尊弥勒佛的参考兴许她能去看一看,她叫住她问:“我们明天可以去大英博物馆吗?” cathy一怔,转而笑道:“当然可以了,我来安排。” “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 cathy有些惊讶脱口而出:“您不知道?” 而后就意识到不对劲,随后说:“蒋先生今晚宿在离公司比较近的酒店了,明天全天的会议才赶得上。” “嗯,我知道了。” 她竟然在刚刚冒出一丝不安来,有点想他能回来,她自己一人在异国他乡住那么大的房间。 算了,她不过是个困于樊笼的金丝雀,就连他的行程都不知道,本就是来作陪的,又有什么资格提要求呢,若是再不知好歹,恐怕董叔的事都要被翻出来了。 吃完饭,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她第一次出国,终于体会到了倒时差的痛苦。 外头天色已暗,她在十九楼,伦敦城的繁华和灯光尽收眼底,国际金融中心在深夜得此刻也是熠熠生辉。 她竟在此刻有种不真实感,她为何会走到这步? 斯人已逝,可她却还是摆脱不了执念,哥哥于她,性命于她,贺晓峰为什么对她很重要,她说不出所以然来。 更深露重,她竟然想起蒋明镜,恐怕他还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哪有时间来管她? 回到卧房,她躺在床上继续画佛雕,不知何时,又睡着了,恍恍惚惚间入了梦。 梦里又回到她刚来东北的时候,那年大雪纷飞,飞机从桃园机场落地,她人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撼的雪景,虽然失去外公、身世飘零,却也对未来充满希望,她期盼能有一口饭吃,能活下去就好。 本以为贺余成即便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应当念她是自己的骨肉,对她好一些。 却没成想是噩梦的开始,施凤澜是个佛口蛇心的人,她表面上对她大度容忍,向外宣称自己是她的女儿,背地里却对她并不好,贺余成知道这些,却也是装聋作哑。 可奇怪的是每隔几个月总会有几天,他们会让她穿上漂亮的衣服,去一些聚会,聚会上的人披绮绣戴朱缨,珠宝缠身,一派贵气,而他们总会让她去和那些年长到可以当爸爸的人打招呼。 她虽然年纪小,几次之后,便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出生富贵的女孩美貌是加分项,是可以被珍爱被保护的砝码,而穷人家的女孩一旦拥有了美貌,便是撒旦种下的恶果,是可以随意被人采撷的存在,多数时候非但不会带来好处,身世如浮萍,多会被人白嫖,反而会带来数不清的是非和无尽的厄运,而女人往往会因此吃亏。 她报警、逃跑几次后,他们便开始愈发对她严格,表面上她是贺家大小姐,实际总是被克扣生活费,她也不能同他们一样上桌吃饭,常常饿肚子。 江南的薄衣衫抵不了东北的严寒,她的心也日渐冰冷下去,如果不是没了至亲,她打死也不会来东北。 直到年末,她穷困贫寒,老师也发现她大冬天没有一件像样的棉服,双手长满了冻疮没有手套,同学发现她躲在空教室里啃食冰冷的大白面馒头。 同学们看不起他,老师也视若无睹,这所名流云集的私立高中,也不知是谁传出来,她是小三生的女儿,是私生女,消息一出,坏事传千里,立马整个学校的同学都对她指指点点。 有一天,她整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有个男同学可能以为她好欺负,就故意撞她,还贴着耳朵辱骂她:“贺朝露,你是狗娘养的野种,你知道吗?” 她趁他不注意冲上去,把他脸抓花了,下体还被她踢了一脚,被他的男生哇哇直哭,她倒是没流一滴泪。 为此,老师叫了双方家长,贺余成只觉得丢脸,什么都没说,当着对方家长就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扇得她直接摔在了地上,她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漫长的嗡鸣声。 他手上的劳力士格林尼治ii系列 ,在她脸上挂出一条长长的伤痕,从眼角一直到下巴流淌着鲜血。 随后她便直直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完全动不了了,她能感受到周围大人的震惊和恐惧,以及被拉长的叫喊声,而后便没了知觉,她以为她就要去找妈妈和外公了,这样也好。 直到醒来,她看到自己在医院,贺晓峰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发现她退烧,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退烧了,还难受吗?我刚刚买了粥,饿不饿,要不要喝一点?” 她有些迷糊便问:“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没有看到佛祖?” 贺晓峰笑了笑说:“你在医院,傻丫头。” 她这才意识到她没有死,她只见过贺晓峰一面,是她来江州的第二天,在贺家老宅,他足高她一个头,俯下身子对着她的脸看了又看,笑着温柔地说了句:“长得还挺像我。”而后他在首都开拓市场,未曾回过家。 他把她扶起来,又叫了医生,等医生的间隙,给她倒保温杯里的粥。 “这次见你我都认不出来你,半年前你还顶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可爱爱地叫我哥哥,如今怎得这么瘦。”他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沉沉道:“原以为只有母亲会这么对你,没想到父亲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脸上带着些羞愧。 医生来看过,没什么大碍,只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虚弱,教训了贺晓峰一番。 “虽然你年纪轻轻就当了父亲不容易,可看你穿的像模像样的,总要给孩子吃饱饭穿暖衣吧。” 她瞧见贺晓峰红了脸却也不辩驳,就那么应着,稍稍放下了戒心。 等医生走后,他便拿起床头柜上放温的粥,一勺一勺地喂贺朝露,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她能记一辈子的话:“过几日我还要回首都,但是每个月我都会尽量回来一趟,哥哥以后会护着你,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了。” 从那之后,贺晓峰同家里大吵了一架,可她再也没受过伤害,他用尽全力护她周全,而她如今又在做什么呢? 她突然看到哥哥在一株梨树下叫她,那是有一年他陪她回去时一起去过的地方,她走过去,哥哥的脸却放得无限大,生气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出卖自己,去查他的死因,他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保护好自己。 她哭着给哥哥道歉,但哥哥就是不原谅她,她哭得越来越大声,突然间哥哥的脸变成了蒋明镜的脸,声音也变成了他的声音,“贺朝露,你醒醒,醒醒!” 她尖叫一声醒来,发现蒋明镜正双手抱着她的肩膀,一脸担心的看着她,而她满脸泪痕,眼泪沾湿了枕头。 他一脸严肃,声音没有半分温度:“你做噩梦了,又哭又喊的?” 她也不知怎么了,抬手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彻底放声哭了起来。 他抱紧她,大掌在她后背一下下拍着,耳边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一会儿,她终于停了,转成抽泣,他才推开她,她抽抽搭搭的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笑了笑:“我这不来得刚好嘛。” 她笑了一声,眼泪还挂在脸上,鼻头、耳朵、眼眶都红红,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他用手指擦掉了她脸颊的眼泪,问:“梦到了什么,这么吓人?” 贺朝露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梦里的全部,只说:“梦到哥哥了,哥哥问我为什么不救他,我和他道歉,他也不原谅我,我就哭了。”她脑筋一转,这段时间不好问他哥哥的事,但今天的意外刚好可以借机说出口:“你调查有结果吗,哥哥是不是托梦在告诉我,让我快些查到真凶。” 蒋明镜听到这话明显一怔,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在她身上落下了这么大的心魔,可那又怎么样,时间是治愈一切最好的良药,慢慢地她都会遗忘的。 他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说:“怎么开始迷信了,还没有结果,我让董叔催着呢,证据都被毁了,你耐心些,总要花些时间。” 贺朝露心想也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看她如此乖巧,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淡淡地,并不强势,而后轻轻推到她,给她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再睡一会儿吧,祝你有个好梦。” 他起身要走,却被贺朝露拉住了手:“你要去哪儿?” 他有些震惊地看了看她拉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需要他,可他想尽办法逼迫,不如一场噩梦来的好使,他又坐在下,温柔道:“我还有工作,就在旁边书房,你有事随时叫我,好吗?” 贺朝露这才松开他的手,点了点头。 “乖。” 他出门到书房,一路上嘴角的笑容未曾卸下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本想就宿在原定酒店,但结束会议后,又莫名想起她,担心她第一次出国,一个人不适应,cathy又是外国人,想来想去,还是叫司机掉头回了这里。 第31章 博物馆 另一边,等蒋明镜出门,贺朝露翻了个身,想到那个梦境,施凤澜曾经让她做的事,如今她已经做了,蒋明镜不就是她的金主吗? 她只是重走了几年前的老路,再也没有哥哥帮她撑腰了,而如今的牢笼又大又可怕,她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事,就保不住小命了。 可不知为何,刚刚她竟然主动抱了他,他的肩膀莫名的安心,她抚了抚胸口安慰自己,也许在异国他乡她只认识他,她才会这样。 睡得太久,噩梦过后,贺朝露再难入睡。 她起床走到窗前,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远方微微泛白的天空预示着白天即将来临,想必又是一个阴郁的大阴天。 拉开全部的帘子,她在一旁的单人沙发椅坐下,画册放在膝盖上,想画昨夜画到一半的图像,盯着画册两个小时,却丝毫没有灵感。 当她再抬头时,东方已既白。 长时间没有灵感,贺朝露有些沮丧,但好在今天可以去大英博物馆,她要雕刻的弥勒佛,灵感是来自那尊布袋和尚,正好可以去看看实物。 等出房间门,蒋明镜已经不在书房了,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张黑卡,上面的字一看就是他写的,她曾在他的书房见过他的字。 【如果有想买的东西,用这张卡】 他应当从cathy那里听说了,她想去大英博物馆吧。 她把卡细心收藏,但是她有钱,如果再用他的钱就说不过去了,两个人互相亏欠还是少一些为好,以免将来分开,互相怨怼。 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中国佛像雕塑多达2万3千件,长期陈列的约有2000件。 她不仅仅只想看如今雕刻的弥勒佛,也希望多近距离参观些其他雕塑,除却当初被掠夺的佛雕,日本人根津嘉一郎当年从太远天龙山切割下来大量佛头,而后分别捐给了英德日博物馆,其中大英博物馆分到了5个佛头,还有斯坦因带回来的佛头,她也想去看看,便一早给cathy打了电话,想要早些过去。 cathy倒是安排迅速,早早就带她去吃早餐,结束后就前往大英博物馆。 车上,cathy亲切地和她聊天,露出夸张的表情:“贺小姐,您看了昨天的新闻吗?大英博物馆昨天失窃了,大概有2000多件藏品离奇失踪了,不知道您想看的佛雕是不是也在里面?” 贺朝露也很惊讶,低头看手机,失窃新闻甚至冲上了微博热搜,更别说外网的激烈讨论了,这2000多件藏品中不乏有中国的文物,其中也有佛雕塑像。 她皱了皱眉,丢失藏品的时间不知,博物馆董事长还说是今年早些时间,最后责怪的是安保的问题。 这么大一个博物馆这么多珍贵的藏品竟然能糊涂到这种地步。 贺朝露是决然没有想到的,不过英国佬斯坦因也没少从敦煌偷盗佛雕,这样想想大英博物馆的行为也算是文化传承,倒也正常。 只是可惜了那些精美的文物,究竟是被直接损毁还是转卖给了别人? 看到新闻,她更为忐忑了,怕如今博物馆的佛雕有一天也会被偷窃,到了博物馆就直奔中国区。 明代的那尊布袋和尚静静地坐在那里,眉眼含笑,她拍了很多照片,仔细确认细节,而后又给几乎所有佛雕一一详尽地拍了照片,老祖宗这些一百多前漂洋过来的文物,真是太美了。 她多么庆幸这次能来英国,能到大英博物馆实地看看,照片和视频是看不清全貌的,作为佛雕师只有实地看到佛像,才能感受到佛像的纹理以及雕刻细节。 有些佛头被放在玻璃橱窗里,她扒拉着玻璃,一个角度一个角度拍摄,cathy在一旁不懂她的痴狂,这些本该属于中国的文物,在异国他乡漂泊也就算了,甚至只剩下了一个头,作为佛雕师的贺朝露是何其心痛。 “好想把他们都带回家啊!”她呢喃道。 cathy听到了她的话,笑了笑:“您想要这些佛头?如果大英博物馆肯卖的话,蒋先生也买得起。” 贺朝露惊讶道:“你说什么?” “我说蒋先生买得起这些。” “为什么要买,本就是中国的东西,总有一天它会光明正大的回归祖国。” “好吧。”cathy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对这些破旧的佛雕如此执着。 看她每拍完一尊,都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佛像拜一拜,她好奇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朝露没有立刻回答她,转头对着那些被切割地支离破碎的佛头,兀自说道:“不敬佛者,早晚会受到佛祖惩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cathy似乎并没有听懂她说的意思,可还是照着她的样子一起拜了拜佛祖。 中国区域的文物,总体上来说两个小时可以走马观花地看完,但是贺朝露为了能拍下这些佛像的照片,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 中午的时候,cathy邀请她去外面吃饭,她也没答应,独自留在博物馆里。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她想她可以做一些事。 如果哪一天,这些展示的文物也都失窃了,她或许什么都做不了,却可以用这些照片,雕刻出相似的来,让世界知道这些佛雕都曾存在于中国,又失窃于英国。 一直到闭馆,她才依依不舍地出来。 cathy在中途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早就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看到贺朝露出来时,笑容快咧到耳朵后了,cathy对博物馆文化类的并不感兴趣,没想到这位从中国来的姑娘竟然会如此热爱。 “贺小姐,您真是我见过最会逛的中国人,我快要累死了,您一天都没吃饭,怎么坚持下来的?” 贺朝露举着手机说:“这些照片可比吃饭重要多了。” cathy 继续笑着,领着她去找车,见她一路上情绪低落,便问:“贺小姐,怎么了,是不是饿坏了?” 贺朝露摇摇头说:“没有一个中国人能笑着走出大英博物馆。” 第32章 宴会上 回去路上,贺朝露还在回味博物馆的佛像,她从前想既然学了这门手艺,不求把它发扬光大, 也希望能实实在在把它做好,然后养活自己就好了。 但这次的参观,给了她很大的震撼和启发,那些佛像被塞进小小的展示架上,甚至有一些佛像可以随意让人触摸,对于他们的介绍也是粗俗难懂,没人理解这些属于中国样貌的佛像的含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观音菩萨传入中国后,就变成女生像了,背后的佛雕师为何要如此刻画。 她觉得作为非遗佛雕师,也许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不只是为了那尊未雕刻完成的弥勒佛,去做些什么,而不是光光养活自己。 cathy看贺朝露不说话,心里有些嘀咕,不就是看了个博物馆嘛,怎么还看得不开心了呢。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贺朝露发现是cathy给她的英国手机,这手机只有cathy 会给她电话,cathy看了一眼说:“是ian” 贺朝露这才接起来,对面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平淡:“不是看博物馆吗,怎么还没回来?” “一直看到闭馆,有些晚了,已经在路上了,你怎么知道......是回酒店了吗?” 贺朝露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还有周遭英文的交谈声。 她听到听筒那边轻笑一声:“嗯,你住的酒店里有个酒会,等下要过来吗?” 贺朝露想怪不得他知道她还没回来。 当他说出这个邀请时,她就知道她拒绝不了了:“可是.......我没有礼服。” 对面声音低沉了些,像是贴近话筒说的:“我让cathy准备了,已经有人放在房间,你去挑挑看。” “好。”她就知道,她拒绝不了。 只是cathy 倒是未向她提起这件事,怪不得前日说今天可能有晚餐。 到了酒店房间,cathy把衣服一一摊开放在沙发上,“您看看想要穿哪一件,我感觉这件白色更适合您。” 贺朝露一眼看去,虽然有很多礼服,但清一色全是旗袍,只听cathy还在说:“这些都是高定旗袍,都是秀场最新款。”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旗袍的? 她选了一件淡黄色苏绣旗袍,低开叉倒大袖样式的,胸前至两肩至领子都有刺绣,旗袍两边从头到脚的秀满了粉白色桃花连带枝杈,中间蝴蝶停留,有蜂鸟翱翔,可奇怪的是这么多刺绣元素堆叠,并不显凌乱,穿上身反而清新淡雅,在灯光下淡黄的颜色与粉白相互转换自然,如同身上穿了一副山水墨画。 贺朝露从房间出来那一刻,cathy足足呆愣了三秒,才用英语说:“omg,it''s so gorgeous, i never saw a dress is so beautiful. i...... i mean i can''t find a word to describe it. dear ,you''re so gorgeous.” 听cathy说了两遍gorgeous,人也只有在震惊时才会不自觉使用母语,这个单词在英文形容的都是美丽而动人的食物,更甚于beautiful,她没由来的有了一股民族的自豪感,笑着说:“ thanks,it’s chinese traditional dress,made for chinese women.” 这是她这两天,第一次讲英语,她告诉cathy旗袍作为中国的传统服饰,本就是为中国女性的独创的,可以把中国女人的美展现地淋漓尽致,加上重工高定旗袍本就有它独有的魅力,换成其他人也一样可以穿的很美。 cathy抱了抱她,又亲了下笑着说:“不是的, dear ,是你的穿着才美。” 贺朝露笑了笑不去听那些恭维的话,在cathy 的带领下,到达了宴会厅。 “我不参加这次酒会的,您进去吧,蒋先生在里面。” 贺朝露点点头,侍者穿着燕尾服,查验了宴请卡,便引导她入内。 进了大厅,人头攒动,人人都在随意走动攀谈,多数都是外国人,浅发色浅色瞳孔,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这个厅太大,一眼望去许多人,根本找不到蒋明镜。 她往里面走动,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个黑头发的亚洲人。 见她孤身一人,很快就有一个棕色卷发的男人找她来搭讪,他用英文对她说:“美丽的小姐,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身边也开始围绕一些人,异国他乡,第一次来,她摇了摇头,有些慌张说了声sorry,而后人群聚集地越来越多,毕竟在这里,她才是那个外国人,大家都好奇地和她来搭讪,她有些局促不安,直到有人拨开人群,走到她身边。 她抓上他的袖扣,低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啊。”语气里带着些不自觉的撒娇。 蒋明镜第一次笑弯了眉眼,“我如果不来,你要和这个帅哥跳舞吗?” 贺朝露:“我......” 还没等她说完,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揽过她的腰,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他在宣誓他的主权。 周遭有几人像是认识他的,那个邀请她跳舞的人,看到这副场景,直接震惊道问:“天哪,ian,这位是您的女伴吗?”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调侃。 蒋明镜笑了片刻,才说了yes, 大家都七嘴八舌起来。 “ian,你的女伴太漂亮了吧。” “她也是中国人吗?” “她美得像是中国娃娃,黑发太美了。” 蒋明镜低头笑着安慰道:“你别紧张,他们都只是好奇。” 贺朝露笑了笑,有些人语速太快,她听不太懂,其他女伴似乎对她的裙子很感兴趣,拉着她讨论旗袍,她也尽所能回答。 过了一会儿,蒋明镜看她笑得有些僵硬,便和大家说了说了失陪,带着她到窗边人较少的沙发位置坐下。 他揽着她更紧了,有些难受,在她耳边咬耳朵:“你今天,很美。” 她皱着眉,想推开他:“蒋先生,你松一点,勒地难受。” 他故意逗她,反倒勒地更紧了,她有些生气撇过头去不理睬他, 他这才放了手。 她坐地远远的,他便靠过来,直到有人喊他,他才起身,起身前说:“饿了,吃点东西,不准跟别人跳舞。” 她百无聊赖,看着一桌的美食,冷掉的三明治,各种奶酪,红酒,实在是不喜欢,默默端起了红茶加了点奶。 没过多久,蒋明镜就回来了。 他伸出手,她搭了上去,他淡然道:“走吧。” “结束了吗?” “提早结束了,刚刚都是剑桥的同学,还有一些老友。”蒋明镜解释道。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跟着他出去。 到了房间,发现房间里竟然有餐食,是广东菜,艇仔粥,炒菜心,肠粉和小点心。 她惊喜抬头问:“你这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没怎么吃宴会的东西?” 她用力点点头。 蒋明镜笑了笑,拿弯曲的手指刮了下她的鼻梁,说:“我都吃不惯,你怎么能吃惯呢。” 贺朝露也笑了,温柔地说:“蒋先生,”她说着,蒋明镜便低头看她,聆听她说话,“谢谢你。” 他的大掌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傻丫头。” “还有这次,带我来英国,也谢谢。” “博物馆玩的开心吗?” “开心。” 他笑了笑,猜是这个原因,才让她今天这么乖巧,他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明明三天只睡了几个小时,疲惫地生出黑眼圈来,可刚刚在宴会厅,远远瞧见她时,所有的疲惫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淡黄色旗袍修饰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却还是有些白白软软的乖巧感,果然旗袍是最适合她的,桃李杯颁奖礼那天,她穿着旗袍就很好看,不过恐怕她早就忘记了。 第32章 来灭火 好像慢慢的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 两人一起吃了晚餐,贺朝露习惯早早就洗澡上床,蒋明镜在客厅处理公文,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发现他还在工作。 总统套房客厅壁上有个时钟,显示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倚在房门前,问他:“蒋先生,还不睡吗?” 蒋明镜抬头看她,眼里是不清不楚的晦涩,她看不透,她是有私心的,毕竟他今天应该住在这里,她还是问下为好。 他抬手,语气中情绪不明,命令道:“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前,站在他面前。 蒋明镜彻底抬起头,仰望她,随即捉住一条胳膊,一拉,她摔向他怀里,他借势揽上她的腰,她几乎狼狈地扑在了他怀里,瞬间他翻了个身,她便被他压在身下。 她震惊之余抬眸,未及开口,嘴巴便被堵住了,他的手慢慢游走到腰下大腿,缠绵细碎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下巴、颈间。 贺朝露在他也一步步的攻势下意识逐渐迷失,喉咙发出了细微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他皱了皱眉,不想她脱离掌控,便一手抓着她两个手腕,把她的双手都禁锢在头顶,动弹不得。 睡衣是cathy帮她买的丝绸质地的吊带和一件外套,她平日都是卡通动漫风格的上衣下裤,没有穿过这样的, 如今便知道了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一动,外套就丝滑般脱落,露出香肩,吊带也掉落了。 贺朝露余光瞥过去,他的另外一只手还拿着平板,上面是她看不懂数字。 她脸一红,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不能动弹,又被他吻住,这才得以开口:“蒋先生,我来例假了。” 话毕,蒋明镜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她,贺朝露能看到他眼里的情欲还未消散,还有她腰间温热的东西顶着她。 半晌,他才突然一笑,“你故意的?” 贺朝露心想也确实是,她今天大胆问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来例假,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总归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瞥过脸去,喃喃道:“你又没问。” 他没有立即放了她,而是把她抱到了腿上,平板架在了桌上,她的大腿能感受到那股温热。 他的手拉着她的手往那里带,他在她耳边轻啄:“会吗?” 贺朝露终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想要抽回手,他在她耳边轻笑,一用力,语气淡漠了几分:“你点起的火,你负责来浇灭。” 贺朝露欲哭无泪,脸已经绯红。 结束,他的西装上衣还完好穿在身上,而她已经啥也不剩了,在最激动时,他还在盯着平板看汇报的数字,她不明白他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他抱着她去洗澡,她拿着香皂洗了好几遍手,蒋明镜站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有些生气,洗完便要出去,他从后面圈住她的腰,横抱起她往床边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大掌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头轻吻。 语气淡然,有种满足感:“你先睡,我还有工作。” 她的手现在有些火辣辣的痛,想起刚刚脸上便不自觉浮起温热。 都是因为他,她更气了,翻身背对他,把被子盖到头顶。 她听到被子外面的轻笑,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 这段时间,她也终于明白了他要一个乖巧的金丝雀, 他掌控欲极强,只要不忤逆他,不飞出他的手掌心,她便可以安然无虞,可是鸟儿本就是自由,应该在高高的天空翱翔,接受自然地洗礼,而不该困在一掌之间。 也许是她装乖顺却总是漏洞百出,使他起了兴致,她没谈过恋爱,可她知道自己向往是像外公外婆那样的,他们朝暮相处,相濡以沫,共担风雨共享雨露,他们之间是平等的,想起小时候每当外公说起外婆时,眼睛里都是星光。 她虽然从小没有美好的家庭,但和外公一起生活的那几年,外公对她的教育,知行合一,他告诉她女人要靠自己养活自己,遇见合适的人,不能去依赖别人,也不要因为家境和纯粹的爱去选择一个人,要学会互相扶持,互相理解,相爱容易相守难,合适与平等才是最重要的。 她深知她与蒋明镜之间有一道鸿沟,他们之间也不过就是交易。 可是如果鸟儿长时间折断翅膀,一时间是难以学会飞翔的,她忽然起了焦躁,如果哥哥的事,一直查不清楚,她要一直待在他身边吗? 即便没有哥哥的事情,如果他想,他可以用千万种办法留下她,那次造谣的帖子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人总归会软肋。 想来想去,她都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反倒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次日,贺朝露醒来,床上只有她一人,也不知道蒋明镜有没有回来睡觉。 门外有些声音,她听到cathy高声呼喊,她起床穿好衣服出门。 “早安,我的大小姐。”cathy笑容满面地拎着两袋早餐。 她笑了笑:“你先坐会儿,我去洗漱下。” 经过两天的相处,她与cathy 已经比较熟悉了,知道她是伦敦人,读完书先是去知名投行工作了一阵,因为昼夜颠倒压力大最后选择辞职,正巧蒋明镜的伦敦分公司成立,她又是他的大学同学,便加入了他的团队,在她的嘴里,挑不出蒋明镜半点错处,说他是她见过最好的上司,给她自由的空间和时间,虽然平时对待下属很严厉,但出了问题会一起解决,而且给的薪水在伦敦已经实属中上水平了。 在cathy 眼里蒋明镜温柔绅士,魅力十足,是个好老板、也是个好情人,仿佛所有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贺朝露想究竟因为蒋明镜是她的老板,她才这样恭维,还是真的这样,因为这是贺朝露从未见过的一面。 第33章 打火机 她洗漱完毕,和cathy一起吃早餐。 “蒋先生,今天还有会,说是让我带您去逛街,买些您想要的衣服、香水、珠宝,什么都可以。” 贺朝露本就不怎么喜欢逛街,可听说英国有很多市集,便问:“我不缺衣服,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比如蚂蚁集市这样的?” cathy喝了口咖啡,想了想:“那太多了,我也想换逛呢,正好诺丁山市集这两天很热闹,太好了,我带您去。” 贺朝露笑着说:“没想到像你看上去这么精英的人,也喜欢逛二手集市。” cathy摇头晃脑,耸耸肩:“市集才是真正的生活,我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 贺朝露笑了笑,没有说话,有些羡慕这些外国人对于生活的价值观,好像人生就是来体验的,不应背负太多,可是她好像做不到这样。 她来了伦敦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今天要逛市集竟然天公作美,终于放晴。 诺丁山的市集几乎都是些二手古董小玩意儿,瓷器茶杯、二手皮草、二手古董的器具,小雕像应有尽有。 cathy也好久没出来了,尤其是好不容易的晴天,她看着前面东看看西看看的女孩,这几天看她愁容满面,今日终于见到她发自真心的笑脸了。 两人并肩前行,她笑着说:“贺小姐,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阳光开朗,我在你这个年纪,哪有什么烦心事,每日上学喝酒派对,没有一天是不开心了,除了写作业。” 贺朝露今天确实是开心,因为她竟然在市集的好几处发现中国的文物佛雕雕像,虽然其中掺杂了几只伪造仿制的雕像,一般人鉴别不了,但是她能看出一二,结合之前大英博物馆失窃新闻,指不定这些雕像就是那里流失出来的。 为了不让看出来,贺朝露伪装镇定,讨价还价,又有当地人cathy相陪,已经拿下好几个雕像,她没有用蒋明镜的黑卡,只用了自己的,如今钱包空空,也不能再买了。 便跟着cathy随便逛逛路边小摊,cathy拉着她进到一家古董装饰品店,店里有很多二手的饰品。 cathy拿着一条忍冬花纹领带,放在自己脖子上,问她:“你觉得这条好看吗?” 贺朝露点了点头:“好看。” cathy开心地买下,店主帮她打包时,她侧头俏皮地说:“我老公这两天生日,正好给他买一条领带当做礼物。” 贺朝露这才知道cathy已经结婚了,说起她老公,眼中全是幸福和脸上全是甜蜜。 等cathy接过袋子,突然想起什么问:“贺小姐,ian也快生日了,你不给他买生日礼物吗?” 她低头收起了笑脸,呢喃了一句:“他生日吗?” cathy问:“您不知道吗?”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笑着说:“想来ian也不缺别人给他送生日礼物。” 贺朝露沉默了,她确实不知道他生日。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桌上琳琅满目的古董商品,耳环、耳坠、项链,而其中混入却有一对蓝宝石银边袖扣。 她走过去,拿起袖扣仔细端详,虽然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但能看出来,保存地非常好,上一个人应该非常珍惜它,只是这蓝宝石应该价值不菲,果然一看价格标签700英镑。 此时,店内的人不多,店主是对老夫妇,衣着整洁面容和善慈祥,看上去年纪应该80以上了,看到她拿起那对袖扣讨价还价,便对视一笑,男主人说这是他的,是坐在她身侧的老奶奶在他20岁的时候买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戴很珍惜它,如今年纪大了也用不上了,想要给到一个有缘人,能够继续他们的甜蜜。 还不等贺朝露开口,一旁的cathy就立马说:“她是买给她未婚夫的,正好他生日。” 贺朝露急忙摆手解释:“不是的。”瞬间绯红了脸颊。 可在那对坐着的老年夫妇看来,这个亚洲女生只是害羞而已。 两人咬耳朵说了几句,便给出了一个她和cathy都震惊的低价,她再次问:“你们确定吗?” 两人一齐点头:“当然,这对袖扣已经放在那里很久了,在一众精美的首饰里并不起起眼,只有您一眼便相中了它,或许它与您就是有缘分的。” 贺朝露英文一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谢,只不停地说:“谢谢,麻烦您帮我包起来吧。” cathy补了一句:“是生日礼物,请帮忙包装好看一些,我们会出包装费的。” 两个老人相视一笑,眼里全是爱意。 出了店门,cathy笑着说:“朝露,你的眼光太好了,那对袖扣我也喜欢,但我都没发现,我老板一定会喜欢的。” 她把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包里,想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给他,就当是谢他带她来英国的礼物吧,可是在路上她又想,袖扣这东西好像太过私人,很容易引起误会,他们的关系本就是交易,如果再送他袖扣,难免引起误会。 时间还早,中午两人到了一家商场吃午餐,吃完午餐顺便逛街,她知道他是常常会抽烟的,便买了个打火机,实用也没什么特别。 到了酒店,她急忙把那袖扣礼盒塞到了行李箱最底下,后又知道本来计划明天出发的行程,因为蒋明镜提早结束了会议,后续行程又很满,便改到了今天晚上。 cathy接到通知有些意外,但还是帮着贺朝露收拾行李,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到楼下。 临别之际,两人站在接送的车前,cathy哭了,她直爽感性,在英国人中倒是少见。 贺朝露抱了抱她,说:“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cathy说:“来英国随时联系过。” 蒋明镜已经上车了,虽然不舍,她也不能耽搁太久。 可cathy却叫住了她,脸贴近她耳边行了贴面礼,但却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跟我说过,为什么你的名字叫朝露,你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在你母亲眼里,一定是把你当做宝贝,对你的未来寄予希望,才会取这个名字。他虽然是我的老板,但是如果你和他不开心的,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着想,为自己而活,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你很好我希望你能开心。” 贺朝露想起车上两人确实聊起过她的名字,她解释给她听,这名字来自古诗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朝露是清晨的露水的意思,一日之计在于晨,露水明澈纯净,代表了希望。 她没想到cathy观察入微到这个地步,却还是背着自己的老板,对她说出了这番话,她笑了笑,泪水充盈了眼眶:“谢谢你啊,cathy。” 她怕自己真的哭,松开了手,转头进到车里。 车子急驶,从后视镜看cathy还在酒店门口招手。 见她入座,蒋明镜抬眸看她眼眶红红的,摸了摸她的侧脸,笑着说:“才相处了几天,就这样哭哭啼啼了,cathy有这么好?” 她低头,乖顺的很:“嗯,她很照顾我的。” 他轻笑:“看来,我要给她升职加薪。” 贺朝露:“你最好是。”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他又问:“听cathy说你给我买了礼物?” 她抬头看他,看见了他期待的眼神,庆幸自己买了那个打火机,cathy的嘴巴也太快了吧。 她点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小礼盒,递给他:“我不知道您生日,买的仓促了些,是个打火机,想着您平时抽烟一直有用这个牌子。” 这个打火机实在太贵了,价格甚至远远高于那副袖扣,她已经买了袖扣,干脆刷了他的黑卡,想来他总归会知道的。 他当着她的面拆了盒子,点燃了火,蓝色火焰到尖头成了橘红色,咔嚓一声又关上了。 “过两周我有个生日聚会,一起参加吧。”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贺朝露点头说了声好。 这次两人没有争吵,贺朝露一路几乎是在睡觉中度过的,她和cathy互留了联系方式,落地后,便向她报了平安。 蒋明镜似乎还有事情要处理,落地后,让司机先送她回景荣,他则和冯助理一起坐了另外一辆车。 之后近两周,蒋明镜都没有回景荣,她也乐得自在,一来即将期末考试,她去了英国近一周时间,还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二来去了大英博物馆,给了她许多雕像的灵感,那两尊佛像的雕刻也得抓紧。 景荣小院里的木匠房已经造好了,左右蒋明镜已经知道她在做这件事了,她索性也就不管了,拿了一些常用工具来,把两尊未完成的雕像放在了景荣,佛雕已经初具形态,剩下只要按照图纸雕刻即可,等完成后,她再带去学校附近的小院刷漆以及进行后续操作。 那里的东西她没打算全部搬过来,这里也只是暂时住的,等以后分开,还要把东西拿来拿去也不方便。 第34章 送玉镯 天气日渐严寒 ,东北的气温直逼零下三十度。 她整日除了复习,就是窝在木匠小屋里做佛雕,连松音喊她去玩都有些倦怠。 有时候佛雕的灵感就是一瞬间,转瞬即逝,她不把握住可能很快就没了,因此从前常常废寝忘食,好在如今有赵姨在,总会提醒她吃饭,她也照做,只有好的身体,才能撑过困境。 至少她在毕业前,还得待在江州。 一直等到考完期末考试,开始寒假,蒋明镜才现身。 今天气温也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徘徊,外面是鹅毛大雪,只景荣四季如春,寒假第一天,贺朝露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听到动静,赵姨起身去迎接,才发现蒋明镜回来了。 她毕竟在家也放下了书起身,看见他一身黑色大衣被肩头和头上都被白雪覆盖,他脱了外套递给赵姨,赵姨笑着拍了拍雪说:“先生,怎么淋得满头是雪?” 身后的董叔笑着道:“怪我怪我,撑伞撑地太慢了。” 还未及蒋明镜开口,赵姨便说:“贺小姐,在客厅看书呢,这两天天天下雪窝着不肯出门。” 蒋明镜抬头便见到不远处,她正站着呆呆地看着她,半月未见,她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脸也圆润了些,白里透红。 不过让他生气的是,过了这么多天,他不联系她,她也不主动联络他。 赵姨每天都会和他汇报,他虽然见她乖巧不再动离开的想法,但知道没有他在,她依旧乐得自在,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她倒是过得舒怡,心里半分没有他,便是董叔也会时常收到,她关心的短信和问候,唯独他没有。 她从旋梯走下来,他也从玄关上去。 两人对视,“蒋先生。”她温柔地叫了他一声。 “嗯,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明知故问,语气淡然。 “挺充实的。”贺朝露冲他笑了笑:“今天寒假了。”她从董叔那里得知,从英国回来后,他又去港城出差,来来回回忙碌不已。 她知道他忙也不好打扰他。 她侧头问:“董叔,您康复了吗?” 董叔笑眯眯地说:“托贺小姐的福,早就痊愈了。” 蒋明镜斜睨了董叔一眼,仿佛用眼神警告他到底谁才是害他生病的罪魁祸首。 董叔再不敢多言。 贺朝露本来和赵姨约好了下午包饺子的,正赶上他们来,“我和赵姨下午要包饺子,我和她说一声多做些馅。” 她从蒋明镜身侧走过,被他捉住了手臂,他侧头说:“不急,你跟我来。” 她被他拉着往二楼走,董叔识相地去找赵姨。 她拉着他进二楼的书房,这里有她当初的噩梦,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脸色煞白:“我不进去。” “怎么了?”蒋明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不想进去。”贺朝露抽走了手,低头。 蒋明镜嗤笑一声:“只是有东西要给你。” 贺朝露抬头,他又拉起她的手,想带着她往里走。 她想抽走,却被他狠狠拽住,惯性使她踉跄一下往前倒去,倒在了他怀里,她立刻推开他。 这时,蒋明镜感受到她在害怕,在发抖,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她的侧脸,”不用害怕,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蒋明镜走到书桌旁拿起角落放的礼盒,是那日去港城出差买的玉镯,后面因为两人几次闹得不愉快,便一直没给她。 他打开礼盒拿出镯子,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给她戴上。 贺朝露低头一看,是一枚翡翠镯子,看这成色必然贵重。 蒋明镜轻笑说:“前段时间在港城买的,忘记给你了,就当是新年礼物。” 她想摘下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蒋明镜却呵斥道:“你敢摘下来试试。” 贺朝露停了动作,蒋明镜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语气轻柔了几分:“给你了就是你的。” 他拉起她的手看,笑了笑:“很适合你。” 贺朝露长相清冷干净,颇有江南水乡的气质,只是眉眼间有她父亲北方大气的长相。 他知道她不想待在这里,就带着她出去了。 “蒋先生,我不需要这些,只要您能帮我查清哥哥的死因,我就很感激了。”她语气清冷,坚定地看着他,眼神是清澈倔强的。 他心中有些烦躁,不愿面对这件事。他没作声,转回头,摸了摸她的脸,眉眼含笑:“好。” 起居室里燃起了壁炉,应该是赵姨刚刚看蒋明镜回来,找佣人点起来的。 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蒋明镜片刻便回来了,也坐在她的旁边,他抬手说:“过来。” 她乖乖靠在他怀里,过了会儿,她才意识到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今天很空吗?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古早的韩剧,女主在男主的指示下冒充男主的妹妹,为了救生病的爷爷,贺朝露并不喜欢看剧,只是用电视剧消磨时间。 起居室有三扇大窗,白天窗帘都拉开着,外头是纷纷大雪。 她看到精彩剧情,女主失去妈妈已经够可怜了,还有个不靠谱的爸爸处处给她使绊子,只有靠自己行骗维持生计,最后女主爸出事,还要女主来买单。 她有些共情,不自觉抽搭了一下,蒋明镜低头看她鼻头红红的,皱眉问:“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没哭。” 他低头看她眼眶红红,又像是小白兔一样了,他重重吻上她的唇,抱紧她,让她无法喘息,直到她浑身瘫软,才放开她。 她在他怀里喘着气。 看她这副样子,他心里才好受些。 “这两周为什么不联系我。”他淡淡开口。 贺朝露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是故意的,他在生气他在报复她。 “董叔说你又出差,很忙,我怕打扰你。”她一早就找好了这个借口,他无法拒绝。 他静了几秒,语气听不出喜怒:“接你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电视里播放着男女主下雪天在教堂门口接吻的画面,像极了他们两人。 贺朝露是知道这部剧的结局的,两个地位相差极大的人,加之充斥着谎言的感情,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她想不通蒋明镜何必这样对她,她已经尽力听话,百分之九十顺他的意了,他还是不满意。 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赵姨来喊她包饺子。 第35章 生日会 来了北方,贺朝露才知道饺子的重要性,逢年过节都得吃饺子。 她看着窗外的雪,瑞雪兆丰年,竟然这么快就要过年,哥哥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好睡好? 她手里不停速度又快,赵姨笑着夸:“贺小姐,您的饺子包的真好,很少有年轻人会包饺子了。” 贺朝露笑而不语,两人包的速度要快些,很快两大盘饺子就包好了。 “赵姨,今天为什么要包饺子啊?” 赵姨惊讶地说:“贺小姐,不知道吗,今天腊八了。” 贺朝露也惊讶,感叹时间飞逝,喃喃道:“这么快啊,这就到腊八了。” “我还买了腊八蒜,做了腊八粥,今天难得蒋先生也在,正好一起过个团圆的腊八。” 贺朝露笑了笑,好奇问:“他不陪家里人过节吗?” 赵姨敛起了笑容,静了一会儿,才说:“这不该我说的,先生,这么多年腊八都没有回过蒋家,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得,有时也回来找我,吃我做的饺子,这恐怕是我能说的全部了。不过今年,有您陪他过,先生一定很开心的。” “哦。”贺朝露狐疑,蒋家这么一大家子人,他怎么会一个人过节呢,虽然以前她也不过腊八节,但哥哥却会陪她一起喝腊八粥。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好像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他,与她认识的他完全不一样。 也许因为腊八,蒋明镜放了董叔假,让他去陪伴家人。 偌大的别墅如今只有他们三人,佣人下午也被放了半天假。 煮好饺子,贺朝露邀请赵姨一起就餐,赵姨从来明确知道景荣的规矩,婉言拒绝。 却听见蒋明镜在一旁附和:“赵姨,今天就一起吃吧。” 赵姨拿围巾擦了擦手,笑着说:“诶,好嘞。” 蒋明镜一口好像吃到了一个硬物,拿出来看竟然是枚硬币。 赵姨开心道:“哎呀,蒋先生,吃到了贺小姐包的硬币饺子。” 贺朝露开心地站起来,蒋明镜正皱着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真的诶,只有这一个都被您吃到了,祝您新一年财源滚滚。”她拱手作揖。 蒋明镜愣了一下,继而轻笑,“坐吧。” 他无奈摇头,如果是赵姨,绝对不会这么做,除了她还能有谁。 饱餐后,蒋明镜回书房处理公务,贺朝露则去了小木屋做佛雕。 接下来几日,蒋明镜都没有出景荣,和她一起窝在家里,贺朝露想这倒是难得,不过即便在家,他也忙碌工作,有时候,她在楼下看书,都能听到他边下楼边打电话的声音,醒来,身边的床铺也是冰凉,他早早就去健身房锻炼。 好在他未曾限制她,到了冬天她就像小猫一个,喜欢窝着不动,也许是太瘦了,让她很难保持温暖,即便开了暖气,也常常手脚冰凉,需要那个热水袋捂着,越是这样便越不想动了。 第三日,雪终于停了,太阳出来了。 她懒懒散散起床,边下楼边打哈欠,却见楼下蒋明镜,上衣没穿露出孔武有力的臂膀和八块腹肌,身上脸上都留着汗,只穿了一条运动短裤。 他也看到她了,走上前去,她侧身让道,对他说了声早,撇过脸去,脸上早已红透。 他捉住她的手,低头附在她耳边说:“我浑身上下,你哪儿没见过?” 她的脸更红了,蒋明镜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木质香混杂着水蜜桃洗发水的味道,加上雪白里透红的小脸,真的让人想要一口把她吃掉。 她抽出手,推了推他 ,低声说:“你快去洗澡吧,汗臭味。” 蒋明镜轻笑,终于放了她。 “晚上,我的生日派对,一起去。” 贺朝露早从赵姨口中得知他是十二月的生日,拖了这么久,这都一月份了,以为是没有那个生日派对了,竟然还要办。 “好。”她点点头,想起上次从英国买的袖扣还在箱子里。 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玉镯,这镯子怕是退不掉了,要么还是把那袖扣送给他吧。 到了傍晚,贺朝露放下手中凿刀,她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提早回房间收拾。 如果蒋明镜不在,她平日就在主卧隔壁的客房睡觉,所有她的衣物也摆放在那里。 她想这次应该不用太正式,就挑了件白色软糯毛衣,下半身是浅褐色呢子裙,转头看见在衣帽间角落的行李箱,她蹲下从行李箱内袋里掏出那只装有袖扣的礼盒,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他。 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小盒子放进了大衣。 果然,外头赵姨在叫她了,她拿起大衣走了出去。 她下楼站在最后一级木质台阶上,蒋明镜正站在玄关处,穿着休闲,竟同她一样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不过是高领的,脖子上是英伦格子围巾,外套是黑色呢子大衣,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 看她呆呆地望着他,他伸出手,温柔地笑了笑:“过来。” 她乖乖小跑过去,在他面前刹车。 身后赵姨跑了上来,“诶呦,乖乖,赶紧把围巾围上,外面天冷。”说着便帮她围上围巾。 她笑着对赵姨道谢。 转身抬头,就瞧见蒋明镜正在看着她。 刚刚贺朝露从楼梯下来,蒋明镜便已经注意到了,她今天穿了件休闲的白色毛衣,竟和他不谋而合,脖子上的小兔子围巾倒没见她戴过,很衬她,像是个软糯白嫩的元宵。 她抬头主动挽上了他的手臂,他很开心,从英国到现在,她难得一直很乖巧,要是这么一直乖下去,该多好。 “走吧。”他轻声说。 她点了点头。 早上还是大艳阳天,还以为不会下雪,到了傍晚,竟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前几日的积雪还在庭院里未曾化透,过这一晚恐怕又要积起来了。 从窗外看去,都能想象寒风刺骨,好在从地库出发,并没有吹到风。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座高档私人会所门前,是上次她来过的。 上次她未注意,如今从贵宾通道走,先到了大厅,才发现这家会所叫做梦死。 醉生,梦死。真是适合这里的名字。 一路安保依旧极其严格,只她与蒋明镜走贵宾通道,一路畅通无阻。 走到半路,蒋明镜遇到了熟人,同那人打招呼,两人对视,贺朝露也认出了他,莫淮左。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点头示意。 “二哥,人都齐了,就等你了。” “嗯。”蒋明镜淡淡道。 “那个有件事儿......”莫淮左看了贺朝露一眼。 蒋明镜摸了摸她的头,轻柔说:“让他先带你去包厢等我。” 贺朝露明白他们应该是谈生意上的事,涉及私密,不好让她听到,她点了点头,乖乖听话跟着侍者走。 刚到包厢门口,恰巧门从里面打开,有人出来,带领的侍者恭敬地冲着来人叫了一声:“莫先生。” 第36章 莫竹西 莫竹西瞥了他一眼,丹凤眼眯了眯,低头抽了一口烟,从嘴侧吐烟时,抬眼瞧见了侍者身后的人,女孩长着一张菱角分明的小方圆脸,鼻子挺翘却小巧,樱桃薄唇,眼睛短圆像是小狗亦或是小兔子的眼睛一般明亮灵动,正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围巾也是小兔子的,甚至可爱。 只是气质上带着些清冷,眼神里也有些警惕,他脑子突然冒出来一个词,书卷气。 难得看到这么貌美年轻又有些特别的女孩,他一挑眉问:“呦,这打哪儿来的妹妹?” 侍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急忙伸开手臂阻止。 身后贺朝露也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再无温柔,满是警惕。 “莫先生,这恐怕不太合适,这位小姐是跟蒋先生来的。” 竹西低头皱了皱眉,嘟囔了两声 ,才抬头说:“你是贺晓峰的妹妹?” 贺朝露点了头,他认识她? 正在僵持之际,身后蒋明镜和莫淮左已经走过来了,淮左走上前,看这副场景,问:“怎么了,都杵在门口?” 而此时,贺朝露早拉着蒋明镜的手臂,躲到他身后。 蒋明镜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低头皱眉问:“怎么了?” 室内暖气很热,侍者拿走了两人的外套和围巾。 关门前,淮左眼神刀了一记竹西,低声警告:“又给我闯什么祸?” 竹西摊了摊手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包厢内灯红酒绿,不似上次那么商务,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蒋明镜高坐中间,周围围了一圈人。 贺朝露同那些人不认识,只能乖乖坐在蒋明镜身旁,不时,有一些看上去同她年纪相仿的小姐妹同她搭话。 这样的场景她本就有些拘束,只能尽力回答。 “贺小姐,还在读大学吧。” 她点了点头。 “在哪儿读大学啊?” 贺朝露:“江州大学。” 另一个女孩问:“哇,那可是个好学校,学什么的?” “古建修复。” “什么东西?”几个女孩一头雾水,纷纷发言。 贺朝露又解释:“中国古代建筑保护与修复,主要是为了保护全国各地的古建并且做些抢救性修复。” “哦哦,好厉害的样子,不太懂。” “是啊,是啊。” 几次下来,几个女孩能明显感觉到贺朝露融入不了他们,便开始自问自答:“你是学什么的?” “宾夕法尼亚大学大学学法律的。” “去你的,你在美国野鸡大学买的文凭,当我不知道啊?” “这位才是真高考考上去的。”有人借此恭维了她两句。 她同他们不熟,也不知该如何把握聊天的尺寸,便静静看着他们,不再多言。 大家都来给蒋明镜送礼物,贺朝露这才想到那枚袖扣还在大衣口袋里,想想算了,或许说明老天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直到竹西坐在蒋明镜身边,贺朝露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蒋明镜轻笑:“刚刚竹西欺负你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蒋先生正在给这位小姐鸣不平?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其中有些人已经知道蒋明镜前段时间开始身边就跟了一个女孩,如今看到陌生的贺朝露,大致猜想到两人的关系。 只是这贺朝露不是贺家的私生女吗? 虽然他们并不在乎这些新贵的死活,可贺家私生女和陈家二房闹得不可开交的事,他们可是略有耳闻的,圈子就这么大,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听闻叶家大小姐在这私生女回到江州开始,就处处针对她,差点闹出人命,虽然叶家大小姐带头孤立她欺负她,是有所不妥,但最后搅得满城风雨,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私生女这个名号生下来就是要被别人唾弃的,只不过被欺负了两下,就反抗,让人忍不住坐实了她下贱胚子的称号。 总不会所有人都针对她,都是别人的错,她被这么多人针对,还闹出这么多事,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如今这女的竟然攀附上了蒋明镜这棵大树,何德何能啊? 知情的一些人就在人群后讨论:“蒋先生,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人,这贺朝露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这应该快半年了吧,是他身边跟的最久的了?” 另一人切了一声:“这有什么,看她这长相就知道了,一脸狐狸精样,她妈是小三,勾引人的手段那不是骨子里自带的吗?” “也是,这么年轻貌美,都快赶得上明星了,换我我也喜欢,就是那双手不太行,我是手控,你看她的手像是个工地搬砖的似的。” “重要吗?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了没有,我要是没猜错,佳士得秋拍的翡翠玉镯,起码得这个数。”男人边说边比划了下。 对方惊讶道:“三百万啊?” 男人淡漠地摇摇头。 对方又猜:“三千万啊?” 男人点点头。 对方惊讶:“看来这蒋先生还是很宠爱她啊。” “可不咋地,不然会带她来生日派对吗?这还是他第一次组织这种派对,虽说是莫大少组织的吧,但没有他的授意也弄不成,你看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今天是不是很开心,也许只是为了哄她。” 另一人说:“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谁啊?” “还能有谁,蒋先生多年前爱的死去活来那位?” “听说留学去英国没回来了,不然能让这私生女搞上大的。” 几人笑笑,感情这女的是个替身啊。 * 知道是蒋明镜的朋友,这人姓莫,有和另一位莫先生长得极为相似,她大致猜到了这人是谁,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淮左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好戏。 蒋明镜冲她笑了笑,又转头看向竹西,竹西看到蒋明镜这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笑意,明明是发怒的前兆,赶紧低头认错:“对不起啊,贺小姐。” 周遭气氛降到冰点,贺朝露瞧着不对,明明是蒋明镜的生日派对,为了这小事闹得大家不开心也不太好,赶忙说:“没什么,莫先生,只是和我开了个玩笑。” 蒋明镜问:“是吗?”转头又看向竹西,语气里情绪不明,“什么玩笑让她吓得躲在我身后,说来我听听?” “我错了,二哥。”竹西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示意自己认真认错。 片刻,蒋明镜才说,“坐吧。” 竹西笑了笑说:“好嘞。” 竹西虽然是个混不吝,却从不记仇,况且是自己有错在先,这会儿又笑嘻嘻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了。 第37章 打扑克 蒋明镜瞧他这样无奈摇头,他侧头对贺朝露说:“留下来陪我玩会儿吧,你别在意,他嘴上没把门,但没什么坏心眼儿。” 贺朝露点头:“我没放在心上。” 纪慎之坐在蒋明镜对面,正似笑非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与蒋明镜相识多年,本以为只是个荒谬的传闻,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真的。 几个男人围在一张桌上喝酒打牌,其余的女伴和客人则各自去玩了,包厢内棋牌室、美甲美容、电影院应有尽有。 唯有一个女生,走到蒋明镜身边,年纪应当很小长着一张娃娃脸,婴儿肥还未褪去,脸上化着不符合年龄的妆容,打扮也颇为成熟,白色带流苏皮草外套,下身是黑色超短裙配一双高筒黑靴,不紧不慢地说:“蒋哥哥,这个送给你。” 蒋明镜接过是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女生笑中带着羞涩:“小时候,和我哥你去你家玩,看你喜欢喝茶,就买了点茶叶。” 淮左凑过来看,笑着说:“妙妙,你这可是用心了啊,这金骏眉可是好东西。” 竹西也凑过来说:“是啊,妙妙,改天我生日你也送我些呗。” 纪妙妙瞪了竹西一眼,生气道:“想得美。” “妙妙,那哥哥生日有没有啊?”纪慎之看着亲妹这样,也调侃她。 纪妙妙转身没好气道:”哥哥,你的茶都已经堆满了博古架了,还缺我这点嘛?” 蒋明镜笑了笑说:“谢谢你的礼物,妙妙,我很喜欢。” 他对这个小姑娘是有些印象的,慎之的妹妹,也常常听他提起她,只是每次都是匆匆一瞥,根本没注意,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 女孩笑了笑:“蒋哥哥,祝你生日快乐,那我先走了。” 女孩转身前,看了坐在一旁的贺朝露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看她的眼神似乎带着敌意。 几人说要打德州扑克,坐在对面的纪慎之开口:“这位小姐会打牌嘛?” 贺朝露摇摇头:“不太会。” 蒋明镜侧头看她:“要试试嘛?你那天玩过的。” 贺朝露兴致不佳,牌桌上的人除了竹西和淮左,其他都不认识,包括那个提问的人。 蒋明镜便说:“那我和慎之先玩几局,你先陪我一会儿,等会儿再放你过去和他们玩儿。” 贺朝露不理解为何蒋明镜没由来地粘人,不过既然来了,她本就是来陪他的。 她点点头,坐在他身边。 牌桌上几人惊诧地互看几眼,他们都是蒋明镜比较亲密的朋友,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蒋明镜变了个人似的。 几局下来,蒋明镜已经赢了不少,牌桌上气氛热烈起来,趁此气氛,纪慎之突然开口:“这江市有头有脸的又姓贺的只有城南一家,贺小姐同贺晓峰认识吗?” “他是我哥哥。” 听到这话,牌桌上的人皆是一惊,纪慎之的问题更好地印证了他们的猜想,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空穴来风。 纪慎之有意为之,看似蒋明镜对她宠爱有加,却没有加以阻止,他有些没有看懂,贺家本就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若不是贺余成娶了施家的小姐,恐怕贺家的八卦还上不了他们的牌桌,这不起眼的私生女是怎么勾搭上了蒋明镜这艘大船,那接下来贺家趁势而起不是不是指日可待? 他深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自然要见风使舵,看看接下来的生意怎么安排,毕竟他与蒋明镜的关系,并不似那俩双胞胎兄弟那么好,最终也不过利益驱使,若他没了价值,恐怕纪家也难入江州主桌。 纪慎之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冲贺朝露说:“原来这样,贺小姐,节哀。” 贺朝露脸色有些难看,半年过去,她永远无法忘怀,但被别人说起,却还是如同被人揭伤疤一样难受,何况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刚刚别人说的悄悄话,有几句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可她又能怎样呢,如今,她需要依靠蒋明镜这座大山,她释怀地笑了笑。 蒋明镜抬眸看了一眼纪慎之,眼里带着警告,纪慎之识趣没再问下去,其他人也不敢多说。 蒋明镜看她情绪不佳,问:“这局你试试?” 还没等她拒绝,他已经和她换了位置,拉她坐下,又和上次一样,耐心地给她讲解每个牌的作用以及游戏规则,第一轮各家陪玩,让她熟悉规则。 贺朝露学得很快,但总归她平日里不打牌,每每轮到她,她还是都要侧头问蒋明镜的意见。 蒋明镜站在贺朝露身旁,她问话,他就俯下身子来,包厢内灯光昏暗,只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浸了水似的明亮:“我要不要跟注?”她一手侧捂着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 那温暖的气息随着她柔柔的声音如春风吹拂一般飘入他的耳朵,痒痒的,似在心上挠似的。 “这轮随你。” 她听到皱了皱眉,反正还没正式开始,便跟着前面下了注。 她看牌的样子极为认真,不过仔细想来他见她做什么事儿都特别认真,这样的人定然是厌恶风险的,更不愿意以小赌大,倒是难为她为了讨好他在这里玩了。 牌桌上头顶的黄光照在她柔软的黑发上,周身散发出一圈光晕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惹得他呼吸微窒,下意识地喝了口酒。 正式开始时,贺朝露问:“这下我是不是不能问你了,这样是不是就算作弊了?” “谁说的,新手都有光环的,前面三把都可以问,不信你问他们。”蒋明镜的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整个牌桌上的人都听见了,他朝淮左使了个眼色。 淮左急忙道:“是啊,贺小姐,前三局您尽管问,我们刚打牌时就是这样的。” 其他人也都附和道。 她嘟囔了一声:“可上次不是这样的。” 蒋明镜轻笑:“上次是商务局,也没认真打不是吗?” 贺朝露想想也是。 淮左抬头正瞧见蒋明镜眯着眼睛看他,他悟了,赶紧拿起手机在群里喊了一声:给贺小姐放洪水! 贺朝露听了这话放心了不少,前三局贺朝露时不时的抬头问蒋明镜:“我要不要check?” “增注可以吗?” 赢了便冲着他难得露出笑意来,他很享受她对他的笑,自然有了他的帮助,她所向披靡似的三局三胜。 等第四局时,贺朝露越来越自信。 可第四第五局,她的牌烂透了,又是初学一开始就弃牌了,有些沮丧地对蒋明镜说:“我这次是不是真要把你底裤输没了?” 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姑娘出口就是狂言,真不怕惹怒了这位爷。 可意料之中的发火却并没有降临,蒋明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就算穿着皇帝的新衣出去,也谅他们不敢看。” 此话一出,后面两局大家又都心照不宣地放了水。 玩牌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包厢里昏暗,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不知白天黑夜,只叫人沉醉。 可生物钟会提醒人到点了,贺朝露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想开溜了,借机先去上了个厕所。 第38章 被欺负 她坐在洗手间隔间里,正左思右想以什么理由开溜,就听见门外传来议论声:“刚刚那女的什么来头,连两位莫公子都敬她三分?” 另一人嗤笑:“听说是贺家的私生女,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竟然敢来到这里来耀武扬威。” “贺家的私生女?哦,以前叶枯桑带头孤立的那位?” “没父母教的野种竟敢让竹西哥哥给她道歉?气死我了。” “妙妙别生气了,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她也不过就是蒋明镜的一个玩物,你想蒋先生什么人啊,听说坚持最长的也不过三个月,你看着她到底能坚持多久。” “就是,她也就嘚瑟这两天,到时候被蒋先生甩了,你再出这口气也不迟,听说她在贺家也没什么地位,看谁还敢护着她。” “不过我刚刚同她聊天,感觉她还挺老实的,不像是有心计的,而且和蒋先生不止三个月了吧。” “你懂什么,能搭上蒋明镜的高段位莲花,岂能让你看出来,她要是没点手段能傍上蒋公子的大腿吗?” …… 贺朝露在里面把外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句没落下。 心里嗤笑这便是有钱人子女的素质,不过这样的事,她早在高中就见识过了,而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推门而出,几人大眼瞪小眼望着她,她盯着那几人竟是刚刚在包厢内对她好言好语攀谈,扬言要做姐妹的人。 几人面露尴尬:“妙妙,我先回去啦。” “妙妙,我也先走了。” 人都陆续出去了。 贺朝露走到洗面台,洗好手拿纸巾擦了擦,正要出去走到门口,却发现还有一个人留在门口。 “站住!” “贺小姐是不要脸到家了吗?偷听别人说话,你也不感到羞愧,面不改色心不跳?” 贺朝露转身,是刚刚那个送蒋明镜茶叶的女孩,正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双手抱臂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不愿同她计较,想尽快结束对话回去:“这里是公众场合,如果不想别人听到,就别在公共场合说悄悄话,您可以就当我从未听到过你们的对话。” 纪妙妙气急败坏,手都快指到她的脸上了,“你……哼,寻常野种都自知身份卑微,不会来这种聚会,你倒好舔着脸就来了,左右不过蒋哥哥的玩物,倒蹬鼻子上脸了。” 贺朝露嗤笑一声:“第一,我不是野种;第二,我是不是玩物还轮不到你来管。” 她说完前脚刚要走,却被女生拦下,猝不及防被她打了一个巴掌,她原以为这姑娘年纪小,说话不知分寸逞几句口舌之快也就算了,竟没想到她动起手来。 纪妙妙见她没有反应,又想动手,刚抬手,还未得意几秒,便被她反手捏住下巴狠狠往墙上撞去。 贺朝露一脚弯曲抵在她的腹部,让女生在墙和她之间动弹不得。 她在学校体育课选修的女子防身术,倒都用在她身上了。 纪妙妙不知道她有这两下子,刚刚打人时还气势威武,这下就像个纸老虎一般蔫吧了,带着哭腔说:“你这个野种,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我哥哥……”后面的几句带着眼泪模糊地听不清了。 贺朝露顶着半脸红色巴掌印,语气温和地威胁道:“你不要得寸进尺,若不是今天是蒋先生生日,就不是捏你几下脸这么简单了。” 贺朝露很想打她,可在心里几次三番告诫自己不能,这一巴掌下去,不仅丢了蒋明镜的脸,把事情上升为互殴,如果他因此厌恶自己,她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为了哥哥,她也得忍住。 男女洗手间门口只隔了一个公共的洗手台,男女共用的洗手台只是为了让大家整理仪容用,他们俩在女厕门口折腾了半天,丝毫没注意到一旁有个人。 纪妙妙本以为贺朝露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好欺负的,没想到她有这一手,怕她在动手,害怕地哭了起来,侧头眼角余光瞥过去,恰好看到男厕门口正有个人倚着门框看着这场戏,认出来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哭着喊道:“淮左哥哥,救我!” 贺朝露转过头也发现了男人,随即放开了手,女生赶忙逃到淮左身边,走前还推了贺朝露一把。 纪妙妙躲在淮左身后,赶紧告状:“淮左哥哥,她欺负我,我不过就说了她两句,这个贱女人就上来打我。” 淮左低头一挑眉,看了她一眼,纪妙妙以为淮左没有看到刚刚的场景,其实他早就瞧见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正冷眼看着事态发展,他也没想到身后的女人会蠢到动手,还在贺朝露脸上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这个纪妙妙真是被纪家和纪慎之宠坏了,做事无法无天,他们平常大老爷们让着她也就算了。 他不动声色,哄着女孩:“好了好了,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女孩摸着后脑勺撒娇道:“刚刚头撞到了,好疼啊,会不会脑震荡啊,我现在头好晕呀怎么办?脸也疼,你看看肿了吗?” 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又看了看脸,感觉她好得很,贺朝露应该没有下狠手,是故意放水的,他一边安慰着女孩,一边余光瞥向贺朝露。 她被女孩推到另一侧墙上,接着便低着头,好似做错了事情,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周遭不断有人路过,有心之人早就去包厢告知洗手间的事情。 淮左本来只想看场抓马的女人互撕的好戏,如今好像闹大了,想到刚刚蒋明镜为了贺朝露斥责竹西的样子,他也是很好奇,想试探下贺朝露在蒋明镜心里究竟几斤几两? 他对着女孩说:“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说着便拉着怀中的人走向包厢,贺朝露什么都没说,只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 纪妙妙一进包厢就大喊大闹冲到牌桌前,哭喊道:“哥哥,有人欺负我。” 纪慎之刚刚已经从别人口中听到妹妹被打的消息,刚要出去找人,便瞧见人进来了。 “妙妙哪里被打痛了,哥哥看看。” 毕竟打她的是贺朝露,他不敢发泄,却也是心疼自己妹妹。 第39章 受委屈 纪慎之捧起怀里纪妙妙的脸,却发现完好无损,顶多下巴处被蹭掉了一些粉底,根本不是刚刚传达的人所说,被打了好几下,脸都红肿了。 倒是他望过去,另一人的脸确实是肿了,他不禁疑惑皱了皱眉。 他又把纪妙妙拉出怀里,让她转了一圈,除了她哭红的双眼,好似并没有什么伤痕。 “哥,头,头疼头晕,这个贱女人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纪慎之不知真实的情形,以为妙妙真被欺负了,又摸了摸她的头,好似也并没有红肿,他从小看着妙妙长大,头上的红肿虽然很难看出,却知道妙妙从小就是有些孩子气,得理不饶人,有时候会撒谎使点小性子,尤其是在蒋明镜这个人身上,她从小就仰慕他,总是想法设法,让他带她一起参加他们的局。 他身为哥哥宠爱她,但也知道跟这样的人妹妹是不会幸福的,却还是拿她没办法,少女的心动又岂能控制。 纪妙妙和淮左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向了他们,不知他们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女孩,已经听着他们安慰纪妙妙,在一旁站了许久。 纪慎之抬头望去,女孩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说完话,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甚至半边脸都有些红肿,像是下了死手的,明眼人看来并不像贺欺负了妹妹,倒像是妹妹打了贺朝露。 他有些担忧地望向牌桌对面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孩。 贺朝露孤零零地站着,看着所有人都围着另一个女孩安慰女孩,却什么都不说。 纪慎之反应过来可能事情有蹊跷,并不是纪妙妙那帮好姐妹说的那般,他不愿意往他心中所想的可能性去想,若是这样他不知道蒋明镜会对妙妙做什么,也有些后悔,刚刚就不该和妙妙说贺朝露是贺家的私生女,让她生了嫉妒心。 可为何贺朝露就站在那里,也不去向蒋明镜诉苦,蒋明镜也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 他看不懂两人,却看到了身边的淮左,心生一计,急忙问:“淮左,刚刚发生了什么?妙妙怎么和贺小姐起了冲突?” 淮左也是个人精,说出实话,又得罪纪慎之又得罪蒋明镜,况且他还想趁此测试下蒋明镜的反应,便说:“我也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我到的时候两人就在洗手间门口大眼瞪小眼了。” 被围在人群中的纪妙妙,便来了劲儿,冲周遭姐妹使了眼色。 姐妹你一嘴我一嘴说了起来。 “妙妙不过说了她几句,她便对妙妙动起手来。” “是啊,还威胁妙妙,如果敢告诉你们,就打死妙妙。” “妙妙这头会不会脑震荡啊?” “就是啊,这人下手也太狠了,还有她那脸是她打妙妙的时候,妙妙还击的。” “妙妙,年纪还小,说话温柔,性子又可爱,怎么会打人呢?” 妙妙听着话便在哥哥怀里落了泪,哭着说:“哥哥,我只不过想同贺姐姐交个朋友,贺姐姐上来就骂我说我不配做她朋友,还叫我滚,静春看不惯,帮我还了句嘴,她就上来打我。” 贺朝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同样的事情却会不断轮番上演,人们好似从未从历史中学到任何经验教训。 看着他们颠倒黑白地演戏,她内心不禁嗤笑,换成小时候的她,必定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可如今她却习惯了,即便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人们也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有的时候真想其实并不重要,站队才是最重要的。 谁能相信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会动手打一个才认识了几个小时的人呢。 不过也好,本来她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注定聊不到一起去,她比他们更清楚她同蒋明镜云泥之别,也更没有他们所谓的情爱,若不是为了哥哥,她也懒得来这个生日会。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让蒋明镜知道她不适合参加这种场合也许更好,只是她唯一心中有愧,就是毁了蒋明镜的生日派对,毕竟她听说这是他第一次搞这样的活动,还是淮左帮他搞的。 也许他从未过过生日,就像他从未有过腊八节的团圆。 她走上前去,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以为她会去找蒋明镜哭诉,却只见她绕过他们,拿起沙发上她的包背在身上,又走到蒋明镜面前冲着他不卑不亢地说:“抱歉蒋先生,破坏了你的生日,我有些困了,先走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说话时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也不带有任何的歉意。 蒋明镜却突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颜,拉住了要走的她。 “站住。” 蒋明镜起身,依旧拉着她的手腕,沉声道:“不解释一下吗?” 贺朝露困惑地看着他:“解释什么?” 他抬头抚摸她半边红肿的脸,轻轻一按,都疼得她皱眉。 他突然收起笑脸,环顾四周,提声问道:“谁打的?” 贺朝露震惊地看着他,也只有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猩红,本以为他刚刚坐在那儿,一脸冷漠是要问她的责,她毁了他的生日派对,他不生气吗,他竟然要帮她? 若是他拉偏架帮了她,即便是那个小姑娘的错,大家也会觉得是蒋明镜背后撑腰的结果,如此她现在离开于他是最好的,就让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纪妙妙口中的话,谁都不会难堪。 纪妙妙还躲在纪慎之怀里闹,冲着蒋明镜说:“蒋哥哥,是我……不小心打到的,可是……是她先打得我,先骂的我。” 贺朝露本就困得很,心烦意乱,听她哭得大声,很是头疼,转头冲她狠狠瞪了一眼:“闭嘴!” 纪妙妙撇着嘴,怔了一下停止了哭泣,接着又冲着哥哥哭着说:“哥哥,你看这个姐姐好凶!” 还不等纪慎之开口,贺朝露又怒斥了她一声:“还哭!” 纪妙妙完全被她这一声吓住,看她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她上来要打她的样子,而且脸肿了以后更可怖了,再也不敢哭出声来。 一瞬间整个包厢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这么凶。 淮左在此时开了口:“好了好了,两个人音量都那么大声,看来大家都没什么大事,小姑娘家家拌嘴吵架很正常,看大家一脸担心的,都散了吧,该喝酒喝酒,该玩就玩,别影响了咱们蒋公子的生日。” 蒋明镜在包厢内听到两人动起手来的消息,还担心贺朝露小胳膊小手会被欺负。 片刻几人就回来了,还带上了淮左,所有人都涌向了叫喊最大声的纪妙妙,唯独她顶着半张红肿的脸孤零零站在后头,就像那日葬礼上一样,从没有人注意到她,关心她在乎她的死活,可她却依旧不卑不亢站在角落,挺直了腰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可偏偏大家只关心叫得最响的和他们关系最好的那个,柿子挑软的捏,这两人之中果然她是好欺负的。 只是他算错了一点,他以为她会过来求他,刚刚竹西的事情,她就捣糨糊过去了,丝毫未曾倚靠他求他庇佑,这次也一样,任由自己被欺负,不来求他,也从不为自己解释,为自己提诉求,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发生的荒谬的一切,然后竟然要走。 她靠近他道别时,他看出来了她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却没半分歉意,眼眶红红的应当是觉得委屈吧,她是被冤枉的,自然委屈,她眼里的疼痛和骄傲,却半分没有表现给他,这一刻,他莫名有些燥意,从胸口一直到嗓子眼,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说呢?向他开口有这么难吗? 经过淮左一番话,所有人以为结束了正要散开,蒋明镜却突然对着贺朝露,语气里隐藏着几分压抑的怒意:“被打了也不知道要还手吗,就傻愣愣站在那里给人家打?” 贺朝露抬头看他觉得他要疯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气她? 她何德何能竟让他连生日连朋友都不顾,可眼眶却情不自禁地更红了,好似被包裹起来的委屈被突然打碎。 蒋明镜说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惹得大家都呆愣在原地,可他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冲着纪慎之那一拨人说:“说起来,朝露才上大三,不过二十岁,妙妙国内大学毕业后在英国光硕士延毕读了四年了吧,怎么喊人家姐姐呢?莫不是出了个国,把老祖宗的规矩、教养、辈分都忘了?”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怔,大气都不敢出。 第40章 心疼她 纪慎之看蒋明镜这个态度,想来是糊弄不过去了。 纪妙妙却十分委屈,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打自己,也没人敢这么说自己,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蒋哥哥。 可纪慎之不能任由妙妙这么胡闹下去,低头上手握着妙妙两肩问:“妙妙,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若是你说错了话,也没关系,和贺小姐道个歉就是了。如果她真打了你,哥哥替你做主,但是你不能撒谎,知道吗?” 纪妙妙看哥哥也不站在她这一边了,顿时悲愤交加,看着倾慕之人不爱自己,还向着另一个女人,她无能冲着哥哥狂怒:“我没说错,她本来就是野种!既然敢来这里,还不敢听别人说嘛?” 纪慎之简直要被妹妹气死,怒吼道:“纪妙妙!谁教你说这种话的!”怎么会这么蠢的妹妹,真是被惯坏了。 贺朝露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小公主,又看了眼周围的人,看着她一个个愤恨、鄙视、探究、好奇的眼神,这下她才真真正正地待不下去。 “我……我先走了。”她结巴道。 蒋明镜还想拽着她,却被她一把甩开,转身就冲出了包厢。 蒋明镜对着淮左使了个眼神,淮左立马跟了上去。 他则留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两次,接着提声对着众人说:“她是我带来的,如果你们有意见,可以现在当着我的面都说完,若是之后你们还有人当着我的面或者背地里说那两个字,以后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和,可在场的人听着却犹如六月天进了冰窖,冻得直哆嗦。 不出现在蒋明镜面前不过是客气的说法,这句话的影响力不亚于今后不要在江市混了。 他抬脚就要走,冷冷地看了眼纪妙妙,话却是对着纪慎之笑着说的:“哦,对了,慎之,我有话直说,你别不开心,若是下次,就不是道个歉这么简单了。” 一转身蒋明镜的笑颜便凝固了,边走边拿起手机打给淮左:“人在哪里?”又接过侍者手里两人的外套。 “她想出去打车,被我拉到地下停车场了,你赶紧过来吧。” 淮左挂了电话,又抓紧了贺朝露,只见她皱着眉挣扎道:“放手!” 淮左哀求:“姑奶奶,你听听话吧,等二哥过来我就走。” 贺朝露无奈地说:“我不会跑的,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淮左摇摇头,一副看穿的样子,“那我刚刚拦你,你怎么拼命挣扎?我不信你。” 贺朝露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如果不放手,我就告诉蒋明镜,你明明在洗手间看到了全过程,却装聋作哑,为了两边都不得罪,把自己摘干净,任由那姑娘搅乱他的生日派对。” 淮左听到这番话,一挑眉,忽然觉得这姑娘颇有意思,她竟猜中了自己的心思,那么聪明一个人,他更不可能放手了,反正横竖都要死,放跑了人,他可就惨了。 “痛,好痛。”女孩带着哭腔皱着眉。 淮左瞬时放宽了手,透过缝隙瞧见她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痕,怪不得她一直喊痛,怎么那么娇贵,明明他没用很大的力气。 贺朝露见他松了手便不再挣扎,淮左看她只穿了件毛衣,虽然停车场等待区有暖气,但总归自动门开来开去,比房间里气温要低得多,见她冷得发抖,他急忙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上。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 等蒋明镜的片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聊:“那个,明明你才是被打的那个,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或是找二哥求助啊?你刚刚突然走了,背负骂名,岂不是牺牲自己成全大家?” 贺朝露白了他一眼问:“那为什么你不说出真相,牺牲自己,让大家都好过呢,是不是因为你也想知道蒋明镜会不会为了我得罪他那帮朋友,破坏自己生日派对,好来根据此,调整对待我或是对他的态度?” 淮左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这女人不仅仅是红颜祸水,有些过于聪慧,慧极必伤,不是好事。 他问:“所以你选择了牺牲自己?” 贺朝露淡然一笑:“总有人要牺牲的,不是你就是我,我本就不指望你会帮我。” 淮左好奇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不会帮你的?” 贺朝露不再看他,而是看向电梯的方向,“他们说你和你弟弟是蒋明镜的左膀右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近臣要做的事无非就是知道老板的喜好,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随时调整自己的言行,这是你们的生存之道。” 淮左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蒋哥为什么会看上这丫头了,她虽年纪小还是个学生,却有超越年龄的成熟,不过见了两次面,就把所有关系看得一清二楚,她是很美,可美貌却成了她智慧的挡箭牌,局限了别人对她的认知。 从前他瞧她美则美矣,却略显空洞,像是个精致的玩物,如今再看,却像是上了一层滤镜似的,他完全看不透她。 这样的人让人有距离感,同时也深深地吸引人,如若不谨慎,恐怕会一朝跌落,无法自拔。 “我还有个问题……” 贺朝露转头笑着打断他:“你没机会了……”下一秒,电梯“叮”的一声响了。 淮左看到蒋明镜,赶紧松开了贺朝露的手。 “二哥。” “嗯。”蒋明镜瞥了他一眼:“我先走了,你去照顾下场子。” 又看向贺朝露身上的衣服,皱了眉,掀起就扔到了他怀里。 “好嘞。”淮左见状,赶紧溜走。 淮左一走,两人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他粗暴地拉过她,给她披好外套,戴好围巾。 她能感受到他还在生气。 他兀自抬脚离开,她只能跟在他身后。 车子停在了他们面前,司机老李出来开门。 他转身,目光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她,仿佛要看穿她似的细致地审视,半晌,淡漠地说:“不是要自己打车走吗,怎么还跟着我?” 贺朝露抬眸,猝不及防地跌入蒋明镜冷漠的视线,惊惶而不确定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很委屈了,为什么还要羞辱她? 司机已经开了门,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愣在原地。 半晌,她微微低头,跟自己笑了笑,继而抬头问:“蒋先生,希望我走吗?” 蒋明镜没回答她,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淡淡开口:“为什么不肯求我,贺小姐,向我开口有这么难吗?一定要在我面前如此骄傲?” 这时,她才明白,他如今在气什么,他想打断她的傲骨,让她匍匐在他身下,可是她不愿意,她一直在用折中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些,有时是暗戳戳的反叛,有时又是直接的反抗,她想提醒自己,是有血肉的自由的小鸟,即便暂时搁浅,也有机会逃出生天。 外公说人不能彻底依赖别人,靠山山倒,靠水水竭。 更何况蒋明镜这座大山好比是那孙悟空被压的五指山,虽然给了她庇护,无性命之忧,却也束缚了她,让她无法再逃离他的手掌心。 这些委屈她好像都没办法诉说,再没有人会掀开那山上压制她的佛经,告诉她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地下车库的穿堂风凌冽,风好像在呜咽,诉说着难过,这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她的心头,也许她是太累了,她好像没办法再承受了。 她转身就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就跑了起来,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便让风吹干。 好在半夜地下车库的车子极少,她跑得飞快,肾上腺素极速飙升,让她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就转弯爬上斜坡。 出了地下停车场的那刻,漫天飞雪,寒风凛冽,扑面而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不过半日,雪又堆积地有半人高了,她喘着粗气,走到人行道上,扫雪车已经出来工作了。 她踏着雪往前走,漫无目的,走了大概三分钟,手脚冻得冰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要去何处。 前方是一片茫茫的白色,没有尽头,他们说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可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哪里来的家呢,归家的路已经找不到了。 * 蒋明镜千算万算,没想到她会跑,还跑得这么快,他没反应过来,等去追已经差了一截了。 老李这时急忙说:“蒋先生,上车吧,贺小姐跑不远的。” 果然,出了停车场,便是阻碍人走路的厚雪堆, 一个小人正慢慢地往前走。 老李急忙停车,蒋明镜害怕她又逃跑摔倒,急匆匆下车,拽起她的手打横抱起她,就扔到了车里。 车门关上,老李便立马开了车,挡板也缓缓降落。 他面容冷峻,看着她纹丝不动躲在角落,把暖气开到最大,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把她抱到他怀里坐着,紧了紧她身上的羽绒服,才开口:“便是性子一定要这般倔,是谁教你的受了委屈,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我不过说了你两句,这大雪天你就往外头跑。” 贺朝露冷得瑟瑟发抖,他低头一看,她的脸上煞白,像是要生病的征兆,脸上全是泪痕,被寒风吹成了冰,如今又融化了,这几周养回来的红润便在一夕之间销毁了。 车里已经很暖和了,座椅都是滚烫的,可怀里的人还是冷得发抖,她往他的怀里躲了躲。 他拨开头发,摸了摸她的小脸,还是一片冰凉,他感觉一口气提到了胸口,“还是冷吗?” 贺朝露点点头,他低头才发现她不仅是冷,还在哭,是小声的啜泣和哽咽,生怕他听到。 他突然觉得心里揪了一下,生疼。 他握了握她的手也是冰冷的,便也握紧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 这才发现她双手手腕红了一圈。 “谁干的?”他皱眉质问。 贺朝露牙齿都在打颤,喉咙嘶哑带着哭腔:“还能有谁,刚刚莫先生抓着我不放。” 蒋明镜冷哼一声:“他不知轻重你不会求饶吗?浑身都是伤,你这倔脾气倒一点不像你哥。” 没想到贺朝露很快反唇:“让蒋先生见笑了,哥哥脾气确实比我好。” 蒋明镜永远不会懂,因为他、纪妙妙以及包厢里那群人,才是同一类人,她与他们不一样。 她做每一件事都要左思右想,下定决心,最后拼尽全力,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小心又谨慎,因为她不似他们,没有那么多可以犯错的机会,一旦做错一个选择极有可能万劫不复,一步错步步错,所以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无奈之下,被迫之举。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是受点委屈,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蒋明镜觉得他就像打了一块软海绵,一拳下去都弹回来了,反倒气得嗤笑一声,“好,好得很。” 过了会儿,他发觉她还在哭,每哽咽一下他的心便抽疼,无论他怎么说,她就是停不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贺朝露,在我身边,你不需要这样,是非对错我分得清,本就是她的错,你不用忍着委屈,知道了吗?” 说完,她哭得更凶了 ,眼泪鼻涕,都往他的毛衣上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到了景荣后,他抱着她下车,地下一层的电梯直达楼上。 蒋明镜也不再说什么了,怕她又哭。 他把她放到床上,脱了两层外套和围巾,她哭累了也困极了,倒头就想睡觉,打开被子就把自己埋进去。 他苦笑道:“别睡,先洗个脸,换个睡衣。” 她困极了,头也不知为何很痛,虽然听到被子外,蒋明镜在说话,却完全动弹不得。 他起身去拧了热毛巾,掀开被子,给她擦了把脸,又擦了擦手,然后给她换上睡衣。 她全程眯着眼犯困,任由他摆布,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他一声轻声的喟叹。 第41章 发烧了 到了半夜,贺朝露听到有人在喊她,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只觉得浑身滚烫,眼睛疼且痒,鼻子呼出的气也是热热的。 她应该是发烧了。 又把眼睛闭了回去,不久,听到窸窣的交谈声,微微睁开眼。 眼前一团模糊的背影,应当是蒋明镜,急切的声音:“赶紧叫医生过来,要快。” 还有个模糊的人影,听声音像是赵姨:“好嘞,等下我叫佣人拿冰袋过来。” 她看到他过来,坐在床边,把她从被子里捞进怀里,冰冷的手贴着她的额头。 她被迫动了动,只觉得浑身像散架一样疼痛,头更疼了,像是要炸开一样。 “乖,别睡了,等下医生就过来了,等吃了药再睡。” 蒋明镜本就浅眠,睡到半夜发现怀里的人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竟烧得滚烫,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叫了她两声,只听见她的呜咽,怎么也叫不醒,便赶紧叫了医生。 贺朝露在他怀里眯着眼,挣扎着会着说:“我不乖,你走开。” 蒋明镜叹了一口气,佣人送来了冰袋,他抬手起身想要去拿,却见她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限制了他的行动。 蒋明镜对佣人说:“你先出去吧。”接着对她呵斥道:“别乱动。”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泪眼满面:“你欺负我。” 他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拿起放在床头的冰袋,敷在她的额头。 她高呼:“冷!”抬手想要把冰袋拿掉。 蒋明镜另一手捉住了她乱动的手,她动弹不得,抬起头想要撞他,发现脑袋被他牢牢按住。 看贺朝露这样子他既担心又觉得好笑,“从车库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冷。” 贺朝露听到这话,好似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吸了吸鼻子,哭着说:“还不是你欺负我。” 她感受到眼泪进了嘴巴,咸咸的,抬眸对蒋明镜说:“我眼睛痛还痒,难受。” 蒋明镜听她胡言乱语,果真是烧糊涂了,不禁担心脑袋是不是烧坏掉了,放开了按在她脑袋的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又把她抱在怀里,以便控制她乱动,他身上凉,她便忍不住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看她这样子冰袋是放不稳了,又拿起一旁的冰凉贴给她贴上,这下她才老实一点。 他继续用手背擦拭她不停流的眼泪,安慰道:“别哭了。”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她把头搁在他的肩膀,用他的睡衣擦抹脸。 蒋明镜拿她没办法 ,问:“我何时欺负你了,只是在地库说了几句气话,便记上仇了?” 她抽噎着说:“不是的,蒋先生,您做事可以不计后果,因为没人敢得罪您,可我不一样,我三思而后行,才能……” “才能什么?”蒋明镜打断她,“曦曦,是谁教你的,痛了不说话,委屈自己成全别人,每次都是这样。” 听到这儿,她才想起车上他同她说的话,原来她误会了,他要的不是她的臣服,而是让她做自己,把不满说出来。他的生气,不是因为她不求他,而是他觉得她不会保护自己,为他人考虑太多。 贺朝露一时呆住了,过了会儿,才说:“没人教我,我是自己长大的。” 蒋明镜被她怼的哑口无言:“你是那西游记里的石猴不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只见她往他身上蹭了蹭,因着没有力气,往下滑,又抓紧了他的睡衣。 蒋明镜轻笑:“果然是小猴子。” 只听她迷迷糊糊地说:“蒋先生,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们早晚是要分开的,这样,从经济学的角度讲,你的沉没成本太大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外头大风夹着雪刮着窗子的呜咽声。 半晌,蒋明镜一手捏起贺朝露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她的眼神泪光流转,好不可怜,可他的语气却冷淡疏离,“不要让我再听到这句话。” 她浑身软绵绵地任由他摆布,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眯了眯眼,想要睡觉。 蒋明镜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命令她回答:“说你知道了。” 她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毫无力气,只说了一个“嗯”。 蒋明镜长吁了一口气,喟叹:“在我身边,你不用故作坚强,不开心便说出来。” 她困极了,听了个囫囵,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 蒋明镜:“......” “我的小名只有哥哥知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偷偷告诉你了。” 她闭着眼,他黑着脸。 她抽噎了一下,被惊醒了,又哭着说:“你欺负我,我才跑的,没地方去了,没有家了。” 竟又回到了最初,蒋明镜拼拼凑凑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语气温柔地说:“对不起,不该凶你的。” “没关系,你赔我宝宝奶昔就行了。” “什么?” “吧里吧里吧里吧,天线宝宝来了。” 蒋明镜:“......” 他忍无可忍:“贺朝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低头发现她又闭着眼,睡着了。 他平缓了下心情,轻柔地放下她,还是睡着的她比较乖巧。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应该是医生来了。 蒋明镜去开门,赵姨一脸担忧地跟在后面。 “她烧糊涂了,神智不太清楚......” 作为家庭医生,他这几个月已经连续两次来这里了,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一量体温,四十度,还是在贴了降温贴的情况下。 成年人烧得这个温度是很危险的,怪不得烧糊涂了。 医生有些不满:“她有胃病,许多药都不能乱用,最好是去医院,但这个样子,先要把温度降下来,人清醒一点。” 蒋明镜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正喘着粗气,“她在大雪地里走了几分钟,衣服穿的少,情绪又比较激动,哭了很久。” 医生听着病情,点点头,收起听诊器:“先输液把发烧压下去,好好休息,明早看看如果还是没有退烧,就直接去医院。” 赵姨在一旁干着急,急忙说:“蒋先生,我去五楼把挂吊瓶的推车拿下来吧。” 蒋明镜看了眼,似乎想起来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点点头默许。 “你按着她让她别乱动。”医生看了蒋明镜一眼,边配药边说。 针扎进皮肉后,贺朝露动了一下手,眉头也皱紧。 “别动。”蒋明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安心,她便又睡了过去。 赵姨下了楼把挂点滴的推车放到床头,医生把点滴架上去。 一切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蒋明镜听到床上的人轻缓的呼吸,才沉沉呼出一口气。 赵姨看他一晚上忙活几乎没有睡觉,脸上胡子都长出来了,轻声对坐在床边的蒋明镜说:“蒋先生,您都快一天没合眼了,先去睡会儿吧,贺小姐我来守着。” “你去睡吧,白天我还有事,还需要你照顾她。”蒋先生说话从来都说一不二,赵姨叹了口气,出了门。 蒋明镜怕自己睡着设定了四点半的闹钟拔针,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四点二十左右便醒了,熟练地拔掉了针头,量了体温,温度降下来了一些,三十八度。 他把她扶起抱在怀里,给她吃了医生配的药,又做回沙发上小憩,早上六点半,生物钟让他清醒了,又测了一回体温,终于降到三十六点九度。 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贺朝露的额头,不再那么滚烫,呼吸也平缓了很多, 少了气声。 她平时睡熟了总是皱着眉的,睡得并不安稳,但今天或许是点滴里镇定剂的作用,让她平静不少,舒展的眉头,樱桃般的嘴唇,他似乎都看不厌,只想牢牢抓在手里,执念难消,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第42章 来看她 蒋明镜去了隔壁客房,洗了澡换了衣服,散尽一身疲惫。 回来又看了她一眼才出门。 贺朝露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捂了一身汗,她起身浑身的疼痛感还未消,一边沙发上倒是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她看过去原来是赵姨,赵姨盖了个毯子睡在沙发上,听到动静,立马起身查看,惊喜道:“贺小姐,您醒啦?” 她抬头看床旁的点滴瓶,记忆竟然有些割裂,只记得昨天和蒋明镜吵架在大雪中奔跑,后来又和他说了什么。 “我怎么了?” 赵姨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似的呼出一口气:“太好了,看来是彻底退烧了。您昨天半夜发了高烧到四十度,把我和先生都吓死了。” 贺朝露这才有些记忆回笼,眉头一皱,问:“我是不是......他是不是照顾我来着?” “可不是嘛,先生照顾了您一夜,没合眼,一早又出门开会去了。” 贺朝露用手拍了拍自己脑袋,一些对话零零散散涌现在眼前,天哪,她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赵姨看她这样子,颇为担心,“睡这么久,肚子一定饿了吧,我温了粥给您盛过来,先吃点再吃药。” 她木讷地点点头,等赵姨出去,便卷着被子倒下,完了,她依稀记得昨天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但又记不得所有,把握不好到底得罪他到什么程度。 昨天借着怒气和病气的大胆,现下统统不见了。 高烧过后,她浑身无力,这是在下床的时候意识到的,差点摔了一跤。 赵姨端着粥进来,就看到她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的场景,她焦急道:“哎呦,姑奶奶,您这路都走不动,别下床了。” 赵姨放下托盘,扶她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在背后叠了两个枕头。 赵姨端起粥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她摇摇头:“我自己来吧。”接过了碗,小口小口地吃着,青菜粥的香气和暖气入胃,倒慢慢让她缓过来些,恢复了些神气。 “我昨天睡得早,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怎么出去了一趟,就病了呢?” 贺朝露低头喝着粥,长长的睫毛煽动,她问:“赵姨,我昨天烧糊涂了,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赵姨叹了口气:“昨天我又是拿推车又是叫医生的,都是先生在照顾您,后面我让他去休息他也不可能,一直照顾您到天亮,连吊水针也是他拔的,什么都没听到。” 赵姨昨晚听到蒋明镜和医生说生病原因,隐约能猜到两人闹了矛盾,毕竟这段时间细心养着,贺朝露整个人圆润不少,身体也比从前好了,一晚上不可能生病,但一冷一热,在大雪天里走却是有可能。 她看着贺朝露吃完整碗粥,这才开口:“贺小姐,蒋先生的脾气确实不算太好,但平日里对我们也算赏罚分明,不至于错怪了谁。您有时候啊,还是顺着他一些,不然吃苦头的总归是您。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合适,但蒋先生对您从来都吃软不吃硬,昨晚我便更加确定了,他对您是不一样的。” 贺朝露吸溜了下鼻子,想了想之前,确实如此,可她只是有时不理解他为何莫名发脾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赵姨。” “谢我什么,您身体康健我才开心呢,改天我去慈恩寺替您点个长明灯,今后啊保佑您平平安安。” 贺朝露笑开了怀。 此时,听见门口的动静,赵姨一转身,惊喜道:“哎呦,先生怎么中午便回来了?” “嗯。”蒋明镜已经脱了外套,身上又是西服,像是赶回来的。 “那要给您准备午餐吗?” 蒋明镜淡然道:“不用,我等下就走,出去。” 赵姨点点头,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快步走出门带上了门。 蒋明镜两步走到床边,坐在刚刚赵姨的位置上,摸了摸贺朝露的额头:“还有没有烧?” 他应该刚刚从外面回来,走过来时带来了浑身的冷气,手背也是冰凉的。 贺朝露摇了摇头。 蒋明镜的语气难得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高烧过后,她反应也慢了半拍,脑袋闷闷的,没这么快回答他。 他再问:“烧傻了吗?” 她不满,嘟囔了两声:“才没有,你才傻了。” 被他听见,轻笑一声:“还有心情和我犟嘴,看来病得也不是很重。” 贺朝露想长痛不如短痛,见他心情好像不差, 好看的眉头紧皱,闭了眼说:“对不起。” 蒋明镜觉得好笑:“对不起什么?” 她鼻头一酸,想起昨晚:“昨天毁了你的生日派对,还让你生气。” 蒋明镜沉默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想当然的怒意好像并没有发生,他只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一般,命令道:“以后不能再那样不听话,穿这么少跑到雪地去。”语气却是温和的。 贺朝露呆呆的望着他,只见他笑了笑,低沉地说:“昨天的事,我也有错。” 听到这话,鼻头彻底酸涩,泪水充斥了眼睛,大颗的眼泪蓦地滑落下来,砸在被子上,洇润出一滩小水渍。 蒋明镜失笑:“怎么又哭了,是水做的不成?”语气里却带着宠溺,抬手为她拭去两颊的泪珠,温柔地问:“昨天我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多少?” 她抽噎着说:“一半一半。” 蒋明镜:“比如呢?”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你让我打车走,不让我跟着你。” 蒋明镜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轻轻打了下她的额头:“我的好半分不记,倒是只记得我的坏,看来真是烧坏了。” 他如今见识到了她性格执拗,一旦认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循序渐进,走一步退三步,才有进步的空间。 “曦曦,我不希望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女人,在我身边,你可以诉说委屈,不需要故作坚强,我的女人,我自会护着。” 她没再哭泣,只抽噎着看他,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蒋先生,我可把你的话当真了,若是将来我你发现我任性娇蛮,不讲道理,是个实打实的坏女人,可不要后悔。” 蒋明镜心想她若真是这样才好呢,省得让他去猜她的心思。 他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指腹轻轻划过她细嫩雪白的肌肤,“便先从叫我名字开始,不要再叫我蒋先生了。” 第43章 过年了 贺朝露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眼神深邃地看着她:“怎么,不会说话了?” “蒋......”后面两个就跟舌头打结了一样,怎么样都不肯从贺朝露嘴里发出来。 蒋明镜轻笑:“有这么难念吗?” “明镜。”她终于脱口而出。 蒋明镜勾了勾唇,低头在贺朝露的鼻梁落下一吻,“以后便一直这么叫我吧。” 贺朝露推开他问:“您怎么中午过来了?” 蒋明镜淡淡道:“下午正好在附近有个局,就回来看看。” 贺朝露打了个哈欠,许是身体还没恢复,说了会儿话,疲惫感又上来了。 “我先走了,等下把药吃了再睡。” 贺朝露乖巧点头。 走后片刻,赵姨端着水上来了,吃了药,她又有些犯困,可身上黏腻便和赵姨说:“赵姨,我想洗澡。” 赵姨帮她盖好被子,说:“现在身体还虚弱,可不能洗,等再睡一觉再洗吧。” 也许是药效起来了,她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寒假离春节不远,瑞雪兆丰年,距离除夕夜一周的时间竟一直在下雪。 贺朝露病好后,断断续续一直在咳嗽,去西医检查,医生只说有支气管炎,需要细心调理,将近半个月时间还未好,只得去看中医,一直喝中药调理。 自她生病以后,她与蒋明镜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他也不再逼她参加什么聚会了,回来也只是陪她。 临近春节,他来景荣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的时候,只是陪她窝在沙发里,她看她的书,他拿着电脑处理工作,有接不完的电话。 有时候,她想其实蒋明镜挺孤独的,即便有无数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他一年四季都没什么休息的时候,好像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认识他近半年,他很少休息,出差很多,几乎都在连轴转,不过也许不在的日子里,他是去陪其他女人了。 贺朝露想等她毕业了,必然不要过这样的生活,虽然她也常常因为雕刻佛雕忘记时间,但她还是有很多时间陪伴朋友,亦或是陪伴家人。 想到家人,不免感伤,尤其是在春节。 去岁,春节前夕她和哥哥一起去江南,拜祭外公和母亲,后来又一同在江南小镇玩了一圈。 她在乌篷船上许愿岁岁年年,希望家人平安,闲坐灯火可亲。 如今,也成了一场空梦。 她想等开春,等她病好,等蒋明镜没有这么忙,她是时候问他调查情况了。左右她哪儿也逃不了,没有哥哥的事,她也得毕业了才能离开江州城。 新年雪多,加上生病,整个寒假她都窝在景荣别墅休息,无聊的时候便和松音视频。 松音家里有一大家子人,是个大家庭,过年光景,倒变成了最忙碌且热闹的时节。 松音知道她病了,为了逗她开心,还让她一一和她的亲友打招呼,视频中地上堆满了年货,窗上都贴上了窗花或福字,门上都是春联,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就连她那牙都没长齐的小侄子,都在大人怀里嬉笑着。 这样的春节,真好呀。 松音家境算是小康,虽没有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父母亲友身体康健,每每此时,都让她羡慕不已。 蒋明镜前些天来,说是要回蒋家几天,她便知道过年他不会来了。 她当时表现乖顺,垂眸低头,蒋明镜还以为她心里难过,安慰他过春节后会尽早回来。 其实是她内心窃喜,不敢表露出来,他不在她更自由,至少能过个安稳的年。 还没到除夕,她的两座佛雕造像就已经完成了,不过港城也是要过春节的,她与客人约定等过完年,就把佛雕寄送过去。 先前,她与那客人加了微信,看头像的风景照和日常的言谈来看,他应当是个年纪略大的长辈,也许是慈恩寺的住持的背书,等她把佛雕照片发给他时,他竟不等验货,就把尾款结给她了,预祝她新年快乐。 这么多年,她最常碰到的是拖着尾款不付的客人,从来没见过没验货就给钱的客人。 不过于贺朝露而言,总归是好事,没有什么比春节前突发横财更开心的事了。 拿到钱,她包了个大红包,除夕夜,就送去了医院。 顾泽兰还未苏醒,一家人准备在医院过年,好消息是医生说顾泽兰的脑部ct显示她有转好的迹象,很有希望会苏醒。 这个消息给了二老振奋,让新的一年也充满了希望。二老想留贺朝露吃饭,却被她婉拒了,他们一家人团圆,她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除夕当晚,整栋别墅都冷冷清清的,佣人都放假回去了,只剩下赵姨和她。 贺朝露得知赵姨很早便跟着蒋明镜的母亲住在这里了,她问蒋明镜的母亲如今去哪儿了,赵姨却三缄其口,她便不再多言。 赵姨年轻时和丈夫离婚,靠自己独自抚养一个儿子,如今儿子长大了,也娶了媳妇,可她在这里做事习惯了,偶尔蒋明镜也要回来住,便一直待在景荣。 她劝说赵姨春节回去陪伴家人,赵姨却说:“他们呀,有他们的日子要过,婆媳之间还是离得远些为好,少些矛盾,我也万事不管,只定时给他们打钱,落得清净,况且他们本就在江州,我回去一趟也方便,倒是你孤零零一个人的,我不放心。” 贺朝露听了,有些心酸,她与她不过是陌路相逢,总有一天要分别的,她的亲生父亲利用她伤害她,可同赵姨不过相处几个月,她便这样关怀她。 天气虽冷,可她心里却暖暖的,失去哥哥的第一个春节,她倒也没那么孤单。 两人过春节,赵姨却还是烧了一大桌菜,有鱼有肉有菜有汤,她想起从前在江南除夕当天,烟花爆竹不停歇,一整晚都是睡不好觉的,家家户户都有守岁的习惯。 可景荣地处市中心,是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很是安静,倒少了些年味。 吃完饭,她百无聊赖,窝在沙发里,看书,电视里放着春晚无聊的小品当作背景音。 赵姨也陪着她,坐在一旁给她即将出生的大孙子织毛衣。 直到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温馨和宁静。 也不知蒋明镜这时给她打电话是做什么,她狐疑地接起来,听他那边有车流声。 他问:“吃饭了吗?” 她说:“嗯,吃完了,和赵姨在看电视,你呢?” 他不容置喙道:“过十分钟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皱眉疑惑道:“去哪儿?” 听到那边一阵轻笑:“去了你就知道了,多穿些衣服。” 第44章 看烟花 不等她回复,他便挂了电话。 贺朝露皱了皱眉,他不是在家里过年吗,这除夕夜大冬天的要去哪儿? 和赵姨说了之后,赵姨也忍不住担心,赶紧去泡了一碗姜茶,“你喝了姜茶再走,毛衣多穿两件,可千万不要像上次一样感冒了。” 她咳嗽还没好,自然要小心些,出门前穿了超级厚实的羽绒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像个企鹅,又喝了赵姨端过来的姜茶。 这才下了楼。 蒋明镜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 她自觉打开后车门,却发现蒋明镜坐在驾驶室,今天竟是他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司机。 她把后车门关上,开门上了副驾驶,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我们去哪儿?”她问。 车内灯昏黄,只星空顶闪烁着光,蒋明镜在一片阴霾下,竟倾身过来,抓住她的后颈,低头狠狠吻了下来。 她猝不及防,瞪大了双眼,双手抵在他胸前,可他像一堵人墙一样, 推都推不开他。 直到她不能呼吸,脸憋得通红,他才放开她,大掌还握着她的后颈,他的鼻梁贴着她的鼻梁,轻轻摩挲,两人都喘着粗气。 “你......你怎么了?” 贺朝露看他这样子有些害怕,为什么他会在除夕夜来见她,为什么他突然亲她,她都抛之脑后,只想先安抚他的情绪。 他开口语气里有些不满:“贺朝露,我不联系你,你也绝不联系我是吗?” 她想他又发什么神经,可想起赵姨之前说过的,还是缓和了些:“我怕你在忙,本想着晚点发信息给你。” 他看着她,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突然像是对自己笑了笑,一副作罢的表情,回到了位置上,系好安全带,启动了引擎。 明明是除夕夜,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找她,明明他有家庭,听说他已经是蒋家的话事人了,蒋家又怎会除夕夜放他离开呢? 一路前行,扫雪车开道,直从人烟喧嚣,灯光璀璨开到了无人迹,这边应该是郊区,靠近慈恩寺的地儿。 直到车子停在一处空旷的停车场,蒋明镜才开口:“下车。” 贺朝露戴上围巾、帽子和手套,今夜无雪,寒风停歇,只是停车场在山脚下,多了些阴冷刺骨。 远处传来烟花爆竹声,郊区是可以燃放烟花的,只是离得远只听得到声响,看不到火花。 “这是哪儿?”她好奇问。 “灵山。” 她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城北郊区好像是有这样一座山,不高,但能俯瞰整个江州夜景,因此变成一个当地的旅游景点。 蒋明镜牵起他的手往售票处走,售票员并没有验票,而是直接放行,两人坐上缆车一路往上,如果白天来,缆车外一片翠绿的风景定能收入眼中,晚上却多了几分肃静与阴森,两人好似风雪夜归人,寒风也应景似的在缆车外呼啸。 五分钟就到达山顶了,山顶上有个俯瞰全城的观景平台,她也是第一次来,看到远处一片橙色的灯光一闪闪的,甚是惊艳,急着跑过去,被蒋明镜一把拉住。 蒋明镜脱下自己的围巾,又给她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着说:“那边风大。” 贺朝露想这会儿倒又恢复正常了。 两人走过去,倚在围栏前,虽然冷,但这风景确实很漂亮,江州城就这样被踩在了脚下,她发出感叹:“好美啊。” 毕竟是旅游景区,沿路甚至山顶上都一路铺了射灯,她指了指前方的一处悬崖,朝着蒋明镜激动地说:“你看那儿,竟然有棵雾凇。” 蒋明镜看着她笑弯的眼睛没有说话,冲她笑了笑,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棵雾凇在射灯的照射下,十分明显。 贺朝露想这里得多冷啊,会长出雾凇来,但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漏风的,所以感受不到。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这声音一听就是蒋明镜的。 他接起来,嗯了几声,便说:“放吧。” 四下寂静无声,她听得清清楚楚,转头抬起头问他:“放什么?” 倏然,砰地一声,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盛开,巨大的花圈照亮了整片夜空,把山顶的四周全照亮了。 贺朝露先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躲进蒋明镜怀里,抱紧他,而后发现光亮,又把埋在他怀里的头伸出来,看到了烟花陨落。 她呆愣了几秒,第二朵烟花又咻地一声长鸣升起,接着绽放。 她看看烟花,又看看身边的他,此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烟花是你放的?”她问。 烟花声音太大,即便她已经提高音量,还是盖住了她的声音。 蒋明镜侧头倾听,“啊,大点声?” 贺朝露踮起脚尖,够到他的耳朵边上问:“这烟花,是你放的?” 他终于听到,转过头看向她,笑容灿烂,大声说:“喜欢吗?” 贺朝露怕他听不到,一边说喜欢一边狠狠点头,她确实很久没看到烟花了,是小时候才能见的大朵烟花。 蒋明镜静静地看着她,刚刚她撞到他怀里,围巾已经落到脖子上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还有黑色瞳孔里倒映的烟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毫无防备的真心的笑了。 又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他俯身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她收起了笑容,呆呆地望着他,他低头吻住她两片樱桃般水嫩的薄唇,轻轻吸吮,以前数次,她都从不回应,这次却有了回应。 他睁开眼一惊,而后内心欣喜,抱紧她,一明一暗的烟花足足放了有十分钟,等最后一朵缓缓陨落,他才放开她。 “新年快乐,曦曦。” “新年快乐。” 两人坐缆车下山,途中,贺朝露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 他顿了顿,思索了一番,才说:“相亲那次,我救你时,你把我错认成你哥哥。” 贺朝露这才想起,那次确实是以为哥哥来了,原是他。 到了山脚下,售票员依旧恭敬地等着他们,给他们放行,上了车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除夕这里会有售票员,整个景区也都还开着,而且这里应该不能放烟花吧。” 蒋明镜边系好安全带,边说:“这里是华良文旅开发的项目。” 此话一出,贺朝露瞬间就明白了,“所以你是这儿的老板?” 蒋明镜笑了笑,点点头。 烟花和景区,她对自己笑了笑,着实低估了他的财力。 车子缓缓行驶,她不明白他今天来找她难道就只是为了给她这个烟花的惊喜? 一路上她踌躇许久,见快要到景荣了,才开口:“蒋...”刚出口,就收到了他眼神里的警告,想起之前他让她叫他名字,她心一横开了口:“明镜,为什么你不陪家人过除夕?” 蒋明镜开车的方向盘顿了顿,车速明显放慢。 第45章 放过他 想起下午在蒋家宅邸发生的事。 他一年也回不了一次蒋家,这次回去,也不过为了看爷爷。 蒋老爷子蒋爱国年轻时战功累累,如今年迈一身伤病,却也毫不认输,即便腿脚不便,还是要自己操作轮椅,能自己干的活一样都不假别人的手。 茶室内,蒋明镜拿起茶壶给他斟上茶,放下茶壶时把壶嘴对着自己。 一只干枯的手接过茶杯,随后对面的老人咳嗽了两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两年管华良整个集团,日日忙碌,何必在分心与你那个弟弟和后妈计较。” 蒋明镜倒水的手顿了顿,放下了茶壶,冷淡道:“爷爷,究竟是我同他们计较,还是他们同我计较?” 坐在轮椅上的蒋老爷子,喝了口茶,眯了眯眼:“孝闲他确实不懂事,被他那个女人惯坏了,但你也不用把他送入狱中,他好歹是我们蒋家的子孙,难道真让他坐牢吗?” 蒋明镜笑了笑,侧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董叔,董叔立刻领会,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堆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他蒋孝闲所有的犯罪证据,他不仅买通我身边的司机剪我的刹车线想置我于死地,而且还聚众吸毒,您不觉得他的名字很讽刺吗?”蒋明镜冷哼一声:“让他坐牢,我已经很客气了,若是这些放出去,他就不是坐几年牢这么简单了。” 对面的蒋老爷子把茶杯狠狠摔在桌上,茶水四溅,滚烫的茶水一小部分滴在了蒋明镜放在桌上的手上,可他并没有躲。 蒋老爷子还未开口便开始咳嗽起来,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带着埋怨的语气,对蒋明镜说:“明镜,你也真是的,毕竟是你亲弟弟,他有错在先,但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吗,又没少掉一根毛,不过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放了他又怎样呢?何必这样气你爷爷。” 蒋明镜笑了笑:“倒不是发生在姑姑身上,姑姑这般大度,当初那男友跑了的时候,怎么不大度些一早就放手,后来也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钱。” “你!”蒋霓旌被他怼的说不出话,“哼!爸你别生气,他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 蒋老爷子顺过气,带着怒意说:“他毕竟是你亲弟弟,从小还有哮喘,牢里生活艰苦,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吗?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把你接回蒋家,你觉得你还有今天吗?” 蒋明镜问:“是蒋家良还是孙笑珊让您来求我的?” 蒋老爷子摇摇头:“是我自己,行了嘛?你恨透了你父亲和她,纵使他们千般不是,我也已经替他尽了养育你的责任,华良和蒋家上下现在哪件事不是由你做主?过年了,我年纪大了,也想过了子孙绕膝下的团圆年。”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天不假年,是你母亲没福气,你若还对此执迷不悟,到头来吃苦的总归是你自己。” 蒋明镜听到这话,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茶杯,几近把它捏碎。 他的语气凉薄了几分,不带有一丝感情:“华良也好蒋家也好,他们做不了主是他们没能力,若他们能接管,我也落得清闲,让贤给他们。” 蒋老爷子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当初接他回来实在是儿子女儿都不争气,另一个孙子又太小,而蒋明镜早独自在英国撑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在剑桥成为佼佼者,他看得出来,即便没有回来,将来他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他当时便决定弃父留子,为蒋家和华良博一个未来,可谁曾想当初忠诚的小犬竟是只狼崽,长大后并不是来报恩的,他有着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看他的时候如同摄人心魄,怕是来报仇的。 他当然知道如今的华良已经不比从前,这么多年,也就出了蒋明镜这一个能堪大任的人, 没有蒋明镜撑着,这个家早就散了。 他看着蒋明镜把资料推向他:“这些资料随您处置,我不会向警察和检方提供这些资料,但是我也不会帮忙,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蒋明镜起身要走,蒋霓旌忿忿开口:“你去哪儿,好歹吃个年夜饭再走,哥哥等下就要回来了,你也好久没见了。” 蒋明镜停下脚步,但并没有转身,语气冰冷到冰窖里:“不用了,已经气饱了。” 随后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蒋霓旌的喊叫声。 下了楼,佣人站在门口把大衣递给他,不明白这位少爷刚来怎么又要走,但也不敢置喙。 蒋明镜接过衣服穿上,出了门,满城风雪吹向他,大衣尚未扣住,衣角翻飞,一瞬白头。 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董叔给他开门,两人上了车,董叔问他:“蒋先生,现在去哪儿?” 蒋明镜摘下眼镜,两指揉了揉眼角,淡漠道:“去你家,你下车,我自己开走。” ”啊?”董叔握着方向盘,转头问他:“我,先生,您,雪大了,你自己开车回去可以吗,我没事的,我可以陪您。” 蒋明镜拿起已经干了的眼镜,笑了笑:“你已经几个年头除夕没回家过年了,今年好好陪老婆孩子吧。” 董叔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定,不再反驳他,启动引擎开出了大门。 董叔到家后,嘱咐蒋明镜开车慢些,如果遇到特殊情况,随时联系他。 蒋明镜闭眼点了点头,不愿与他再多说,关上了车门,大概开了半小时,到了目的地。 一大排青松落了雪,像是一根根尖头雪糕一般屹立在墓地前。 蒋明镜拿着从路边花店买的鲜花,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墓碑前,他用手肘扫开墓碑上的积雪,把鲜花放在上面。 上面写着:爱妻邓英华之墓 这个冬天并没有人来祭奠过她,一旁只有他上次来带的鲜花,如今早已枯萎。 “这次带了玫瑰,百合不是这个季节的,鲜花店店主说早就卖光了,你闻闻也挺香的。”他兀自对着墓碑说着,仿佛在跟一位老友交谈。 他看着墓碑沉默半晌,头上和肩头都落满了雪,“妈妈,你走时恨他们吗?就像我恨他们一样。” 第46章 你怕吗 他冷冷的语气,就像是来自遥远的远方的声音,冰冷到地下。 “你从前总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忍到最后,倒让他们母子鸠占鹊巢,得了个天不假年,人不遂愿的下场,值得吗?” 他对自己笑了笑:“你看,只有站在最高处,他们才无能为力,你从来不懂,金钱与权势才是见证人性最好的东西。” 蒋明镜走下山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整个墓园只停了他一辆车,风雪竟然停止了。 周遭爆竹烟花声响彻山谷,四处蔓延,上了车,他脱掉外套放到车后排,发现车后座上有个粉色的夹子。 他的心情不算好,看到夹子是顿了下,起身拿起来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贺朝露的。 刚刚在与爷爷争执时,他便想起了她,想着如果是她,会怎么做呢? 她会同他虚与委蛇只为套取他哥哥死因调查的进度,会为了哥哥的女朋友求他,她太感情用事了,也像他们一样虚伪,可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他知道她几乎所有的过去,她就像是沙漠里开出的荆棘花,带着刺靠自己坚强生长,可为何如此贫瘠的她,会对亲情生出一片赤诚之心,会为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想尽办法。 他看着粉色的夹子,嗤笑了一声,没有钱没有权势,亲情也会像白纸一样,火一烧,就化为灰烬,灰飞烟灭了。 她竟是不一样的。真是可笑。 远处山头上有一朵烟花绽放,他还记得她养病时提过,她小时候喜欢看烟花。 他把发夹小心翼翼地放进西装口袋里,拨通了电话:“灵山那边准备下烟花。” “多少钱不重要,时间越长越好。” “晚上到。” 听筒对面连连说是。 * 贺朝露看蒋明镜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便自觉闭嘴不再说话,转头看窗外的景色。 回到景荣,车子开到了地库,蒋明镜没有立马下车,反倒问她:“曦曦,这个小名是谁给你取的?” 贺朝露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妈妈。”她顿了顿说:“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她说是从这诗里来的。” 他就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淡漠地说:“我的名字也是我母亲取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贺朝露不知他今日哪来这么多感伤,还是因为刚刚她那个问题。 她为了缓解气氛,便说:“您的妈妈一定很爱您,她希望您内心澄澈干净,想来只有妈妈才会想让自己小孩不染世俗尘埃。” 听到这话,他竟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可惜,她死了。” 贺朝露收敛起了笑容,刚刚怕是问了不合适的问题。 可她也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不知如何安慰,这才想起赵姨说过曾经她是照顾蒋明镜母亲的,她三缄其口他母亲的去向,原来早就已经去世了。 他今日有些不对劲,究竟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开心地陪她看烟花。 “下车吧。”他淡漠地说了句。 贺朝露从另一侧下车,小跑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蒋明镜低头,表情有些惊讶。 小手包裹着大手。 随即,大手包裹住小手。 他眼尾眯了眯,带着笑说:“走吧。” 鉴于他可能或许大概率没有陪家人过除夕,贺朝露大胆猜测,他还没有吃晚饭。 上电梯时,她便问:“您吃饭没有?” 他回道:“不饿。” 进到客厅,赵姨还在看春晚,手中毛衣已经初具形状,听到电梯动静,已经起来看了,笑着说:“先生,贺小姐,你们回来啦?” 她甩开他的手,小跑过去和赵姨说:“赵姨,赶紧去热下饭菜,他还没吃饭呢。” 赵姨连连点头,放下手中毛线球,”欸,好嘞。” 他走过来,在她额头敲了个栗子,她紧闭了眼,想象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是轻轻的一下。 他去吃饭,她又回到了沙发原位,看她的书。 等蒋明镜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幕,客厅装饰壁炉炉火正旺,电视里春晚的直播声环绕,客厅黄色的暖光明亮,女孩披着头发窝在沙发里,正对眼前的书看得入迷,一副温馨的场景。 这个别墅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温馨了。 他端着一杯茶,看着她的背影入神,沙发上的人好似注意到了,转过头看,发现了他。 他走过去从沙发上捞起她,笑着说:“时间不早了,上去睡觉。” 贺朝露没看时钟,但听到春晚背景音开始播放难忘今宵,就知道除夕已经过去了。 她跟着他上楼,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刚刚车库的事。 她先洗澡,等吹干头发,他也已经洗好出来了。 但看这样子好像并不着急睡,她上了床想把最后几页书看完,等全部看完放下书,才发现他依旧在起居室没进来。 她下了床出去,看他并没有在工作,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抽着烟。 玻璃窗倒映了他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淡然如雪的面无表情,但又好似掺杂着浓浓的悲伤,这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他这样的人只有强势霸道,总归是他欺负人的,怎么会受伤脆弱?难不成还有人欺负的了他? 他该是冰冷地充满寒意的,深不见底的。这才是他。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转身看时,那副玻璃窗上的表情已经全然不见了,他淡淡问:“怎么还不睡?” “我正想问您?” 他看着她,轻笑了一下,抬起手,命令道:“过来。” 贺朝露走过去,蒋明镜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他的双臂紧锢着她的腰,窗户上倒映出两个交缠的人影。 他把烟头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猩红瞬间变得焦黑。 “我母亲很喜欢这个花园。看到那株芭蕉没有、还有那边的枇杷?” 贺朝露点点头。 蒋明镜说:“她小时候在南方住了很久,长大后才被接回东北,后来每年都要去南方度假,可长期生活在东北她也见不到南方的植被,就自己动手改造了这个花园。” 贺朝露轻柔地说:“这个花园很漂亮,我也喜欢枇杷树,枇杷又是水果又可以入药,叶子还能治肺病。” 蒋明镜笑了笑,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倒是懂得多。” 打闹片刻,贺朝露问:“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 “癌症,胰腺癌,无药可救,准确的说,是也不是。”蒋明镜顿了顿:“或许是因为癌症太过痛苦了,她后来就跳楼了,当场死亡。” 他说完,她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抬头想寻求答案,还未开口,他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就是在这里跳的楼。” 他低头问她:“你怕吗?” 刚才他说出的那刻,她确实汗毛耸立,起了鸡皮疙瘩,想起被封禁的五楼,她大胆猜测或许就是在那里跳的楼,但片刻,便又恢复了宁静,摇了摇头:“不怕。” 她低头陷入了回忆,而后娓娓道来:“我妈妈去世时,我才十三岁,隔年,我外公也去世了。一开始,我很希望他们能入我的梦,我雕刻佛雕,潜心乞求佛祖,让我再见他们一面,可是至今我从未梦见过他们。时间太久了,他们长什么样子,我都快忘记了,我多希望这世上真的有鬼,好让我再见他们一面。你所害怕的鬼,其实都是别人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家人,那有什么好怕呢?” 第47章 求神佛 蒋明镜倒是难得听到这样的说法,也许是她亲人亡故太早,才让她小小年纪就看得这样透彻。 他问:“我母亲是佛教徒,你修复的那尊观音雕像便是她留下的,听说佛教徒不可以自杀,如果自杀,那是有罪的,会受到无尽的惩罚,你觉得呢?” 贺朝露并不赞同,摇了摇头说:“佛经里说人到世间投胎为人,都是带业而来;现世所受的顺逆、好坏境遇,都是自己前世、今生行为造作的结果,应该直下承担,才能随缘消业。如果遇到困难、苦厄,就以自杀来逃避,不但不能消业,而且更造恶业,但是您的母亲若是因为癌症疼痛而自杀,也是情有可原,佛祖也会谅解她的。” “你信这世上有佛祖吗?”他突然问。 贺朝露沉默了,雕刻佛雕的,没有不信佛的,但是她是受了社会主义教育的,对此也有自己的理解。 她想起刚完成的那尊弥勒佛雕像,便说:“信也不信。” “北魏太武帝灭佛,轰轰荡荡,数以万计的佛教徒还俗,为当时的国家和百姓争取到了很多土地财富和劳动人口,但是佛教徒却觉得受到迫害,坚信末法时代的到来,释迦牟尼不能再来人间,所以开始极力信奉未来佛,也开始大造未来佛,未来佛是弥勒佛,当时的变化对朝鲜和日本也产生很大的影响,到现代弥勒佛的雕像也遍布了这两个国家,样式和南北朝的极像,就是近代,日本来偷时,也专挑弥勒佛来偷。” 蒋明镜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他从未想过她竟然对佛教研究如此之深,在此之前他虽尊重她雕刻佛雕,但也似水中望月,镜中看花,囫囵吞枣。 她继续说:“所以人才是这个世上的造佛者,如果这世上真有佛祖,我也想问问满殿神佛,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总是遗留千年。可若是没有佛祖,我们人最终的寄托又在哪里。” 她顿了顿又说:“刚学佛雕时,外公总说,要做到面前无佛,心中有佛。或许就是这样的,许多人找我来刻佛雕请菩萨,为求心安为保佑家人平安,总归是有所求的,只要求到了他们心中所想,那么佛祖便是存在的。”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您母亲若是求得心中所想所念,那佛祖定是能听到的。” “是吗?”蒋明镜带着笑,眼里全满是苦涩。 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从刚刚他说的话判断,他今天应当很思念他的母亲,却好像又很在意她母亲的自杀。 她想安慰他,不知为何,她明明那么讨厌他,却想安慰他。 “蒋明镜,我刚刚忘了说了,小时候,我妈妈其实对我并不好,是外公来了之后,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蒋明镜垂了眸,调查资料上确实有写她母亲之前做过的事。 她笑着说:“但是我早就原谅她了,至少她在她最难的时候,都没抛下我养活了我,我又何必陷入回忆纠结于那些苦痛,责怪她带给我的苦难,她做了错事,老天已经给了她惩罚,她死了,便由我来承受。可后来,我才明白我不想加入掺和她的人生,我只是她人生的旁观者,只是因为爱才有了执念,才想为她证明什么,才想让大家知道她不是小三,是受了蒙骗的。” 她抬头看他敛起笑容说:“您的母亲或许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上一辈的事,不该由您来背负。” 他嗤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赞同,视线看向了窗外,语气沉了几分:“哪儿有那么容易?” 她也望向窗外,看到玻璃窗上他冰冷又狠戾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放开她,双手放在她的两肩,低头像哄小孩似的:“好了,你咳嗽还没好,该睡觉了。” “你不睡吗?”她问。 “我晚点。” 蒋明镜横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细心盖好被子,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贺朝露睡着前想,刚才那番告解的话,不要帮了倒忙才好。 这一晚,她对他的认识好像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 半个月后,吃了元宵,寒假终于结束了。 贺朝露回到学校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放在佛雕工作室的两座佛雕包裹好寄出去。 一回学校,松音拉着她诉说春节的趣事儿,她没什么好说的,认真听着,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修复室门口进来个人,声音响亮:“什么事儿这么好笑?” 两人一同回头望去,是许久不见的师哥麦冬。 松音笑着说:“师哥,我在和朝露说春节的事,我家狗拉尿拉在我睡在摇篮的侄子身上了,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臭味的源头,后来发现整张摇篮床都是臭的。” 师哥也开心地附和,同他们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师哥快离开了,过两天就要请大家吃饯别饭,三人此时不免有些感伤。 同窗之前,短短几载,随后便要各奔东西,尤其是松音和贺朝露,才意识到两人最多还有一年的相处时间了。 “你们之后,什么打算?”麦冬问。 贺朝露说:“年前老师说要一起去湘西保护古建,我和松音都报了名,等古建保护任务结束,我记得有个全国的木雕比赛,我很想参加,但是院里需要一封举荐信,师哥,你可以帮我写吗?” 自英国回来,贺朝露便在考虑前途的事儿了,这是我想走职业佛雕师的第一步。 等哥哥的事查清了,待她毕业,她总归要离开蒋明镜的,她想成为正式的非遗佛雕师,不单单只是雕刻佛雕赚钱,而是让大众也知道佛雕这门艺术,不是只有日本才有的,中国才是许多佛雕作品的起源地。 麦冬喜出望外:“当然可以啦,你们有想法,我做师哥的,当然全力支持。” 麦冬侧头看向松音问:“松音呢?” 松音惊诧,指了指自己:“我?”她摇了摇头:“还没想好,大概率是要走我父亲的老路,做建筑相关的工作,反正学的是古建,慢慢接触起来吧。” 麦冬笑了笑说:“国家这几年也在大力倡导文化复兴,古建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你能从事古建设计,其实也是好事,尤其是如今各地乱改古建民居做日式建筑,将来总会有人去纠正的。” 松音点点头,心不在焉,问:“师哥,你之后会长期留在首都博物馆吗?” 麦冬点点头:“如今的计划,是的。” 松音的脸上划过一丝悲伤,很快被掩盖了。 贺朝露此时便惊觉松音不对劲,可她并没有意识到晚上她就替她闯了大祸。 下午,松音告诉她有事不和她一起吃饭了,她也索性去了图书馆赶功课。 等傍晚再联系松音时,就联系不上了,此时,电话响起竟是麦冬。 “师哥,怎么了?” 对面有些着急:“松音和你在一起吗?” 贺朝露:“没有,发生了什么事,我联系不上她了。” 对面顿了半晌才说:“她下午和我表白,被我拒绝了,后来就哭着跑出去了,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 贺朝露一怔,呆滞了几秒,想想松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很快就好了,她安慰道:“我先在宿舍看看她在不在,还有几个常去的地方,我发给你,你一起帮忙找找。” “好。” 第48章 醉山隐 贺朝露和麦冬把学校都找遍了,都没找到松音。 暮色四沉,在东北冬天未散去,春天还未来。这么冷的天,松音会去哪儿呢? 两人急得原地打转,突然贺朝露就接到了松音的电话,电话那头非常嘈杂,好像是在酒吧,吵闹的音乐声夹杂着人声。 半小时后,山隐门口。 山隐是江州市最大最火的酒吧和夜场,整栋楼都是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谁也不知道山隐的老板是谁,不过能做到在江州市一家独大,说明肯定来头不小,不过是想闷声发大财。 贺朝露平时是很少来这种地方的,长期的闭关雕刻,她习惯了安静到只剩下凿刀打磨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甚至很讨厌这样嘈杂的环境。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麦冬,正皱着眉头好奇地观望着里面的一切,想来她也是。 可谁想能想到松音竟然会因为麦冬的几句话过来买醉,要不是松阳的电话,她都不知道她来了山隐。 “这儿呢,露露。” 贺朝露听到声音,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卡座,松音正攀附在松阳身上,一脸醉意。 周围是嘈杂的音乐声,舞池里扭动着腰肢的人群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满场充斥着纸醉金迷。 这时,她竟接到了蒋明镜的电话,这才想起,今天和司机约好了早点回家,一看果然有十几个司机未接来电。 冬天的衣服臃肿,手机放在口袋里,没有注意到有震动。 可如今这地方,一来他怕蒋明镜起疑心,二来她着急找松音,便先把电话挂了,想着等把松音带出去再回电。 “麻烦你们跑一趟,我姐这样子怕是彻底醉了。”松阳低头冲着贺朝露一脸歉意,“她今天跟吃了炸弹似的,来了就狂喝酒,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松阳是松音的胞弟,辍学在山隐打工,两人因为松音的关系,也成了朋友,贺朝露庆幸还好有他在,不然一个醉酒不省人事的女大学生醉倒在夜场,她都不敢想。 松音眯着眼睛,嘴里还在喃喃,贺朝露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附在松阳耳边放大音量说:“说来话长,下次再聊,给我吧,我先送她回宿舍。” 松阳刚把松音两条攀着他脖子的手臂卸下来,松音转过身,瞧见贺朝露,便堆满笑意,抱住她,用口齿不清的语气说:“露露,你怎么来了呀,露露,你也来酒吧买醉呀,来,我们一起,不醉不归。” “松音,你清醒一点,已经快十点了,宿舍要关门,我们回去吧。” 贺朝露担心地推了推松音的肩膀,也不知道这醉酒的家伙哪来的力气,拽着她的脖子一把把她带倒在卡座上,卡座边上的男人看到这副场景,就来搭讪了:“呦,这位妹妹好面生啊,从来没见过啊。” 另一男人搭腔:“对啊,妹妹叫什么,松姐给介绍介绍呗。” 松音虽然醉了,但听到这几句调戏,强撑着身子起来,抬声喊了一嗓子:“去你丫的,什么妹妹,放尊重点,叫姐姐,松阳,别乱来听到没!” 松阳夜场混多了,对此见怪不怪,但从小就被姐姐血脉压制,赶忙上前制止。 “我姐朋友,你们别瞎起哄。” 前方的舞池里充斥着人群,主舞台上的dj 正在活跃气氛,开心地唱跳着。 贺朝露被松音压在下面,赶紧起身,拉着她要走,语气焦急:“松音,走了!” 松音一嘴口齿不清,说话逻辑倒是清楚:“今天有个大明星要来,山隐搞噱头,不提前说是谁,吊起大家的好奇心,搞得今天来山隐的人特别多。露露,你再等等嘛,等那个明星出来我就走!” 贺朝露转头瞧去,离卡座很远的位置有个高台,舞台非常大,有专业的音响设备,可以容得下一整个乐队,舞台是整个场子的最高点,从舞台也可以俯瞰全场。 松音补充道:“喏,看到那里的boss台没,平常没什么人坐的,今天也坐满了。” 贺朝露顺着松音的视线望过去,舞台侧面有一个同舞台平齐的高台,那个位置是看舞台上的人表演的绝佳位置,布置的也和卡座差不多,不过似乎要更高级一些。 她无心看什么劳什子演出,转头和麦冬使了个眼色,麦冬赶紧上前来帮忙,想去架松音的胳膊。 松音看到他,竟一眼就认出了他,推了他一把:“你来干什么,你走!” 麦冬被她推倒在地上,也不恼怒,又爬起来说:“松音,有什么事,我们回学校再说,你喝醉了。” 松音并不理睬他,转头圈住贺朝露的胳膊,甜甜地笑着说:“露露,我们不要因为男人影响感情,来一起坐等大明星,看完大明星我再走。” 贺朝露皱了皱眉,不知道她刚刚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话,总归是和麦冬和她说的话有,她为了安抚她的情绪问:“boss台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松阳解释道:“boss台是山隐最好的位置,没几个人能坐,除了低消极高外,也不是有钱才能坐,必须是山隐的vip客户才行,听说一般都是老板的朋友。” 贺朝瞧着那高台之上,昏暗的灯光下确实有几个剪影。 松音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拽着她的胳膊不放,跟着音乐哼歌,一副醉态,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要她和麦冬一拉着她,她便躺在地上耍无赖,只好等她清醒点再走。 “松音你去买点蜂蜜水来,她如果不解酒,想来是走不了了。” 耳边充斥着喧闹的音乐声,眼前是黑暗中一闪一闪五颜六色的射灯和不停晃动的肉体们,贺朝露缩在黑暗的角落,忽的想起梅艳芳的一首歌,台下你望,台上我做 你想做的戏。 晚上十点准点,live house终于开场,舞池前巨大的舞台上,明星终于出现了,是个三四线的歌星,虽然粉丝不多,但歌唱的不错,平常的风格也是摇滚放克一类的,来这里打打歌正合适。 一首开场把整个场子的气氛调到了最高点,一曲结束,大家都在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短暂的间隙,周围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分发玫瑰花了,场子里每个人都能领一朵。 每人手里各拿了一朵玫瑰,舞台上歌手的声音传来:“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来捧场,大家手里应该都已经拿到了玫瑰花了,其实这朵玫瑰不是一朵普通的玫瑰,它是有标记的,大家可以看到包装上每朵玫瑰都有自己的号码,等下我会抽取手中的盒子,抽到同样号码的人可以上台来在这大屏幕的一排歌里免费点一首歌,我来唱。” 松音还在一旁拿着酒瓶开心地舞动着,听到这个便来了劲儿,许是有些醉了非得拉着贺朝露去舞池,贺朝露本想拒绝,耐不住她力气实在是大,硬生生被她拉了过去。 松音跟着身边一群人喊道:“选我选我。” 贺朝露无奈只好扶着她,以防她被挤摔倒。 她转头看看麦冬一脸无奈,全程麦冬都靠近不了松音。 随着紧张的音乐结束,台上的歌手说道:“2号。” 松音赶紧去看自己的玫瑰,一看是13号立马泄气,周围的人也在看,人群挤来挤去,贺朝露一边护着松音一边还要防止自己被踩到。 她一心只想带着松音赶紧回到卡座,却被松音一把拽住,冲着她嘻嘻笑道:“嘻嘻,露露,你怎么不看自己的,我看看你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松音就从她手里抢过玫瑰,看她眨了两眼,睁大了双眼,举起玫瑰冲着舞台喊道:“2号,2号,2号在这里!” 一瞬间,舞池的一束灯光就照到了两人身上。 贺朝露恨不得整个头都钻到地下去,早知道就不来了,真是社死啊,刚刚给她灌的蜂蜜水怎么还没起作用。 台上的歌手拿起话筒说:“恭喜,有请这位小姐上台。” 贺朝露正想逃走,让松音上台,松音拖着摇摇晃晃醉酒的身体冲着歌手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她是2号。” 贺朝露被松音拽回来,推上前两步,全场的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松音推着她上台,在台下被保安拦下。 “这位小姐请上来吧。”歌手温柔地说道。 氛围被烘托到了极点,台下舞池的人都在起哄,每个人都喊着自己想选的歌名,希望贺朝露能够选到。 只是歌手把她带到舞台中央,大家便被贺朝露的容貌惊艳了。 一身夹克摇粒绒外套加粉色卫裙,黑发披肩,肌肤胜雪,她本就是温婉清冷的长相,但穿上这一身后,倒多了些可爱。 台下都在发出尖叫和呼喊,更有甚者喊出:”小姐姐,来一首。” 歌手在一旁调侃:“哇,小姐姐实在是太美了,看看我们小姐姐,要不要单独来一首歌。” 贺朝露急忙摆摆手,和歌手眼神对视透露出乞求。 歌手知道这女孩调侃不得,急忙说:“不调戏你了,那么接下来由你来选一首歌吧。” 贺朝露颇为局促不安,硬着头皮看向大屏幕,随便一瞥便看到了二手玫瑰。 “感谢您送了我们玫瑰花,那我就选二手玫瑰的仙儿吧。” 一说完,全场都兴奋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起哄。 连侧面boss台上的人好像也站了起来,贺朝露没看真切,趁此飞也似的逃了下去。 此时,boss台上有个人正望向舞台,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台上脸红的样子,突然失笑,喃喃了一句:“有意思。” 一曲唱罢,本来今晚的活动应当是结束了,没想到boss台上有人爆了灯。 “爆灯”是山隐特殊的规则,爆灯的特权属于boss台的vip客户们,价格在30万到100万不等,如果boss台上有人爆了灯,说明boss台上有人消费过了30万以上,并且能请当晚全场人每人一杯酒,且当夜的live house可以随意点歌。 所以每逢有人“爆灯”,整个场子气氛都会非常热烈,在场的人都会很嗨,甚至许多人还会举杯起哄向boss台致敬,表达谢意。 只要是山隐的老顾客便明白boss台上方那盏圆灯亮起的意思。 一瞬间刚沉寂下来的气氛,不过两秒瞬间被点爆,又重新推向了高潮。舞池里的人冲着点灯的boss台上的人热舞、高喊,有些人跑到高台底下尖叫。 贺朝露看不懂这些,下了台,大家都沉浸在新歌的欢快气氛中,贺朝露赶紧扶着松音离开。 她本想拉着松音回宿舍,可松音半醉间非得起哄听完仙儿再走,贺朝露无奈只好又坐了下来。 跟随着摇晃的人群,歌词在耳边慢慢清晰: 梦完黄金我梦黄粱,春雨不湿知心鬼 秋寒透打痴情人 …… 我落人中然自在,本是天上逍遥的仙儿 不为俗尘洒一物,只为美酒动心弦 第49章 爆灯了 boss台上,男人正拿起杯子品尝威士忌,摇晃中手中的酒杯,冰块在酒液中忽隐忽现,抿了一口,放下了酒杯。 贺朝露听到音乐声音,起身准备收拾回去,松音还在那里耍赖,两人拉扯间,就听见前方一声哄闹,整个气氛又嗨起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松音一脸茫然地问。 卡座上的人都兴奋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喊:“有人爆灯了!” 松音反应了两秒:“爆灯?”,片刻,睁大眼睛摇了摇一旁贺朝露的肩膀:“天啊,有人爆灯了,来了这么多回,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爆灯了?” 贺朝露还在迷茫的状态,她不懂爆灯是什么意思,但松音这从醉酒状态中清醒地也太快了。 松音已经向前一步往舞台侧面高台瞧去,一边还振振有词道:“让我看看是哪位大少爷爆的灯!” 主持人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各位在场的朋友们,今晚我们有一个boss台爆灯了,每位在场的朋友都可以获得一杯免费的山隐手工啤酒。” 台下的人都在鼓掌狂欢,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主持人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有请我们的boss台点灯的老板来指定下一首歌曲。” 话音刚落大家齐刷刷地望向boss台,昏暗的场子里灯光向boss台集中,这时大家才看清台上坐着一众人。 其中一位站立的男人大腹便便,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正向一旁的侍者耳语,只是台子过高,环境又过暗,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侍者点点头,拿起话筒道:“我们老板希望下一首歌的选择权还是交给刚刚a卡座的点歌的那位女生。” 大家“哇”了一声,这就是有钱人的任性吗?目光又纷纷望向a卡座,灯光也跟随过来。 贺朝露还在茫然中,却又被推入了人群之中,灯光过去刺眼,她抬手挡住了灯光。 整个卡座的人都嗨得跳了起来,拿着酒杯酒瓶朝着boss台的方向,松阳还兴奋道:“露露,那高台上的人不会看上你了吧,太豪气了,这一个灯起码一百万,他就这样把选歌权给你了。” 若是刚刚贺朝露还有点理智,如今长期暴露在如此强烈的人群眼光的注目中,连主持人说的话都变成了嗡嗡声,今天确实是太魔幻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松音拉着她道:“露露,露露,贺朝露,想什么呢,主持人让你选歌呢!” 贺朝露贴着松音的耳朵说:“我们走吧,你再不走,我自己走了。” 松音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露露,我的好露露,这首歌结束我就走,我发誓,你就再点一首歌吧,今天难得开心呢。” 松音说完,把手举过头顶作发誓状。 贺朝露无奈地笑了笑,今天是真的没完没了了。 这时,只听见主持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看来这位小姐有些太兴奋了,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要么这样,两位女士,拿着啤酒到boss台敬这位先生一杯吧。” 场子里一听到这话就不淡定了,好事者已经开始集体喊道:“敬一杯,敬一杯,敬一杯。” 松阳也已经嗨了,带着松音拿上啤酒,拉着没反应过来的贺朝露,穿越了舞池,麦冬担心,也跟了上去。 ”放手,松音!”贺朝露怒斥道。 可舞台的音乐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boss台在他们卡座对面,舞池里的人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松阳和松音走到boss台下,人们还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中,拿着酒杯冲着高台致谢。 四人只有贺朝露没有喝酒,抬头往上看去,那高台高高在上,那个让她点歌的男人正居高临下俯视她,逆着光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瞧见男人突起的肚子。 台上的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冲她举了举酒杯,引发周围观众一阵尖叫。 他在台上,她在台下。 片刻,有位西装革履的人走了过来,笑着对贺朝露说:“这位小姐,我们老板想要邀请您上去喝杯酒。” 听到这句话的周围的人都开始起哄:“上去,上去,上去!” 麦冬此时,把贺朝露围在身后,对此人严肃道:“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那人立刻垮了脸:“我是在问这位小姐,不是在问你。” 贺朝露此时越过麦冬,对又蹦又跳瞎起哄的松音吼道:“我再问你一遍,回不回去。” 松音被吼住,但随即又甩开了她的手,傲娇道:“不回!他喜欢你,你们俩回去不是正好吗,干嘛多我一个电灯泡啊!” 贺朝露并没理解松音在说什么,但此时此地,已经不能久留了,侧头对松音说:“照顾好她,我先走了。” 拉起麦冬的手说:“师哥,我们走。” 刚转身,却被两个保镖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转回去,刚刚那人早已收起了笑脸。 “这位小姐,我们老板可是为您爆灯的,这您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麦冬把贺朝露护在怀里,说:“我刚刚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怎么这家店是黑店吗?还流行强买强卖,强抢妇女。” 松音和松阳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停了跳舞,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响个不停。 岂料男人并不吃这一套,对这些保镖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冲了上来,松音和松阳见状,赶紧去阻止,周围人看到这副场景做鸟兽状四散。 好在麦冬反应快,拉着贺朝露快速穿过拥挤的人群,往门口跑。 舞池乱做一团,场面一度失控,有人尖叫有人怒吼,大家四散后,有些人摔倒了发生踩踏,台上的主持人还在维持秩序,远处夜场的安保朝着事发地冲过来了。 麦冬拉着贺朝露一口气跑到了门口,刚走到草坪处,想要跑到马路边拦车,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很快超过了他们,两人被包围了起来。 一人一拳打到麦冬脸上,麦冬连同贺朝露一起摔在了地上,其他人把他们两个拉开,很快贺朝露被两个人抓住,动弹不得,看到被踩在地上的麦冬,嘴角已经流了血,她转头对着男人怒气冲冲:“这位先生,我和你们老板不认识,这个爆灯是他自己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还有没有王法?” 男人嗤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脸,拿手指着她:“小姑娘,我们老板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在江州,我们就是王法。” 话落,也不知从哪儿冲出一群人,把带头的西装男,摁在了地上,控制贺朝露和麦冬的人也被他们几顿拳脚制服。 这架势,应该是帮他们俩的,贺朝露松绑后,赶紧去扶地上的麦冬。 “刚刚是哪只手碰了她?” 一双皮鞋落在西装男的眼前,西装男抬头看到一个也穿着条纹格西装,只是西装倒数第三个扣子戴着双头阿尔伯特表链的男人。 “你他妈谁啊?”西装男怒火冲冲道。 男人看着他笑了起来,对着两边压制着西装男的人说:“把他两只手都给剁了。” 随着一声尖叫,西装男的两手各被一把匕首,插在了草坪上。 夜晚安静,西装男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响彻了夜空,一边尖叫着一边怒吼:”我日你奶奶的,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笑了笑说:“我管你是谁。”他转头对下手的两人说:“把他送去医院,别弄死了。” 贺朝露在他们下手时便低下了头,随后,她扶起麦冬,走向男人:“莫先生,谢谢你搭救。” 莫淮左看贺朝露正扶着麦冬一手挽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颇为亲昵的模样。上下扫视了男人一眼。 “这人谁啊?” “哦。他们是我师哥麦冬。师哥,这是我的一个朋友。” 莫淮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说:“不用感谢我,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 他侧过身,身后熟悉的车子展现在眼前,男人坐在车厢里,露出忽明忽暗的脸,看的不真切,但她知道是谁。 这时,她便知道完了。 车里的人并没有下车,低沉的声音却传来:“过来。” 贺朝露知道躲不过,抬头用眼神求救莫淮左,“莫先生,麻烦您帮我给师兄打一辆车,他这样子我不放心,谢谢了。” 莫淮左接过麦冬,在他耳畔,用只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不要在我哥面前说刚刚那样的话。” 麦冬有些云里雾里,问:“朝露,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儿?” 贺朝露拍了拍师兄的手:“你先去看病,我下次再同你解释...” 说完,便上了车。 一上来,贺朝露便瞧见了驾驶室的董叔,正用眼神暗示她。 她已经几天没见到他和董叔了,虽然她知道自己一直是被保镖监视的,但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这里。 蒋明镜的脸色很难看,比平日阴沉地多。 她上了车,大气都不敢喘,不知是因为他冷还是天气冷,车上即便开了暖气,她还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第50章 对不起 贺朝露紧抿着唇小声说:“我可以解释。” 蒋明镜看向她,眼里没有半分温度,只剩下冷意。 这时,她才真的感受到害怕。 他的手缓缓从她脸颊划过,而后拇指和食指狠狠捏住了她的下颌,一用力就迫使她逼近一个踉跄倒向他,以一种极其狼狈的不舒服的姿态半跪在他面前,他冰冷地笑了一声:“长本事了?” 董叔已经悄悄将挡板升了上去。 可贺朝露却还是觉得屈辱,她感受到他极为强烈的压迫感,他高高在上,而她匍匐在地下,她下意识垂眸,他便抓的更紧,他是故意的。 他似乎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开口声音都微微颤抖:“我不是故意挂电话的。” 蒋明镜冷笑一声,这才松开了她,她才坐回了位置。 安静的车内,只剩下呼吸声和窗外传来的车流声,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连呼吸都觉得阴沉。 蒋明镜松了松领带,靠在座椅上阖眼没有说话。 贺朝露也是看向另一侧窗外。 车子到了景荣,蒋明镜先开门下车,绕了半圈走到另一侧把贺朝露拖拽出来,贺朝露能感受到他怒气未消。 上了电梯,他一言不发,刚刚莫淮左提醒她董叔也用眼神暗示她,他们不说,她也知道她或许要先低个头认个错,缓一缓他的怒火。 她缓缓开口,声音仍旧带着颤抖:“我朋友松音突然失踪了,她弟弟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山隐,我才过去的。” 电梯门开了,他依旧没有放手拉着她往前走,可并没有去房间,而是进了书房。 贺朝露害怕这里,他知道的。 蒋明镜关了门,手一用力,就把她推倒在沙发上。 他站着冷冷地看着她,微微扬起头,松了松领带,随即抽出随手一扔,又松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脱了西装外套。 贺朝露蜷缩在沙发,不知道该怎么去平缓他的怒气,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 蒋明镜两手撑着沙发两臂,把贺朝露围住,嗤笑着说:“对不起什么?不接电话就是和那个男人在夜场喝酒?” 贺朝露两臂圈着小腿,抬眸看着他说:“不是的,你可以去查,师哥只是担心松音和我一起去找。” 沉静片刻,蒋明镜冷笑一声,扼住她的喉咙,语气狠戾:“贺朝露,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她被迫仰头,被他扼住地喘不过来。 还没等反应过来,蒋明镜一臂扫掉了书桌上物件,双臂一用力就把贺朝露抱上了桌,他冷笑一声,缓缓抬手落在了她细嫩的仿佛一捏就会碎的脖颈,狠狠握住,往后一推,她便倒在了桌子上。 另一只手,缓缓往下,贺朝露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恐惧和无助包围了她,她摇头惊呼道:“不要,不要在这里。” 蒋明镜像没听到似的,俯身亲吻她的脸颊,任凭她如何反抗摇头也绝不松手。 接着,他狠狠吻住她的唇,不带一丝怜惜。 贺朝露想他疯了,她明明已经同他说了缘由,是他自己不相信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他的力气太大,她浑身都被他禁锢住了,动弹不得,便用尽所有力气反咬他,直到两人都尝到了血腥味,都怔一下,他反倒闭上着眼,未曾放开她。 她听到他解皮带扣的声音,终于不再挣扎,无声的哭泣。 蒋明镜埋在她的脖颈里,细密地吻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抬头看到她凌乱的发丝垂落在双肩桌上,像是黑色藤蔓遍布在深棕色的树枝上,侧头没有看他,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咬得通红的嘴唇带着他的血迹,脸上全是泪痕,毛衣领口都被他撕烂了,胸前一片雪白毫无遮挡,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被他凌辱。 此刻,理智逻辑统统回来了。 他终于扶起她,把她揉进了怀里,带着低沉的声音心疼道:“对不起,我气糊涂了。” 贺朝露的头埋在他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刚刚那刻她甚至想,大不了一了百了,也绝不要受这样的屈辱了。 她哭了很久,才慢慢转为抽噎,蒋明镜放开她时,衬衫早已被泪水沾湿,他拿起沙发扶手上的西装,给她裹上,横抱起她到了卧室,把她放在卧室沙发上。 他抬手擦掉她两颊的泪珠,深呼出一口气,语气再也没了刚刚的冰冷,却透露着一丝疲惫,淡淡道:“你先去洗澡,不然又要感冒,我出去下。”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贺朝露知道他不会在做什么了,等她洗完澡出来,蒋明镜还是没有出现。 反倒是赵姨敲了门,送了一碗姜汤进来。 还没等贺朝露问,她先开口:“先生让我送的。” 刚刚书房没开空调,她只穿了单衣,衣服又被撕破了,确实很冷,只在蒋明镜怀里时,才透过衬衫感受到一丝温暖。 赵姨看着贺朝露红肿的眼睛就知道两人又吵架了,她把空碗放在托盘里,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也不好直接开口,便说:“先生在外面阳台,一根根抽烟,那烟头都堆起来了。” 贺朝露垂了眸,没有搭话。 赵姨想两人一定闹得不可开交,她作为过来人又是女人,看到贺朝露没有被睡衣盖住的脖颈上几点红色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女人的力气不比男人,总归是吃亏的那个。 这次,她也不想站先生,替贺朝露掖了掖被角,笑着说:“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儿随时叫我。” 贺朝露点点头,侧卧着闭了眼。 赵姨走后,她辗转反侧了半小时都还没睡着,想起刚刚的事,心有余悸。 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想到她不过是没有接他一个电话,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但又想,如果不是他今天来的话,她和麦冬真是要难逃一劫,那帮人很有可能是黑社会。 但是他在怎么生气,也不该这么对她,他明明知道她对书房有阴影,还故意去那儿,空调没开,还那么冷,如果再待久一点,她恐怕真的会生病。他也有错。 想来想去,她更睡不着了。 直到房门被轻轻打开,她才急忙闭了眼。 她听到他蹑手蹑脚地进了浴室,随后传来了水声,等他出来,她感受到身后床榻陷落,他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 贺朝露现在不想面对他,便继续装睡。 蒋明镜看着她的睡颜,眼睛还是红肿的,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贺朝露感受到她头上传来微微一声叹息,他轻声呢喃:“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51章 打电话 次日,贺朝露醒来,身边床榻早已空空。 等上学时,才发现今天是董叔来接她上学,她不禁问:“董叔,怎么是你?” 董叔叹了口气,替她把门开开:“您先上车吧。” 今天竟下起了雨,不知不觉已经三月中了,春天竟然快到了,不知是雨夹杂着行色匆匆的人们,还是人们夹杂着雨,阴暗的天空,人们步履匆匆,践踏着地上的水潭,躲避着雨颇为不易,许多人都不想被溅湿。 车子驶出景荣,董叔才开口:“他已经被蒋先生开除了。” 贺朝露惊讶:“为什么?” 董叔:“没有做到保护您的职责。” 贺朝露下意识垂眸,这事本是她的责任,没想到牵连身边的人丢了饭碗。 她问:“董叔,您可不可以和他说说,是我的原因不要怪罪司机。” 董叔叹了口气,“哎,贺小姐,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呀,不过是拿您没办法,又没处发泄罢了。” 董叔从后视镜看贺朝露,低头一脸阴郁,再想想今早蒋先生的表情,就知道两人又闹得不可开交,想想还是开了口:“您别担心,过几天等他气消了,我再同他说说,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过贺小姐,您不知道,昨天先生有多担心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先生这么着急。” 贺朝露抬眸听他讲。 “先生一听司机说您失踪了,就给您打电话,发现打不通,便立刻派人去查,生怕您出事儿。当时他在一个重要的饭局上,知道您在山隐,就抛下了人家老总急着来找您了。” 董叔的声音都透露着疲倦,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您还不知道吧?山隐是莫家开的,江州城的娱乐场所莫家是占了一大半的,但是这块的夜场一直不怎么太平,昨天找您麻烦的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仗着家里有点权势,经常玩弄场子里的女孩,但毕竟那人父母在当地有些关系,出了事儿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经常就是拿钱解决,莫先生更拿他没办法,只能找安保尽力控制,不要让事情闹大。” 贺朝露想怪不得昨天莫淮左会来,听到这儿确实有些动容,昨天她还以为他生气是因为看到麦冬,毕竟昨天他说的话很难不让人误会。 董叔:“那人应当不知道您是蒋先生的人,才生出了心思。如果昨天,我们没有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听董叔说着说着,她竟然生出了愧疚感,低头轻声问:“他...他今天去公司了吗?” 董叔点头:“嗯,冯助理过来接了,这几天他也挺忙的,马上又要去英国出差几天。” 董叔又说:“昨晚,蒋先生还给我打电话,说要把欺负您的人赶出江州城。” 贺朝露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什么都不和她说,还欺负她,她怎么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也不知是怪自己还是怪他。 “他都没和我说......” 董叔看她失落,又笑着说:“贺小姐,容我唠叨两句,我知道蒋先生的脾气不好,话又少,您已经很包容他了,他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越是在乎的东西越想要牢牢握在手里,却不知道得向那风筝一样,适当松绑,既难为了自己又难为了别人,但是他也绝非计较之人,您也别和他计较。” 贺朝露笑了笑,没想到董叔口中的蒋明镜竟是这样的。 不过经董叔这么一说,她心里对他的气,少了不少。 “谢谢你,董叔。”她垂眸,又踌躇了一下,说:“但,我们昨天吵架了。” 董叔摆了摆手,笑着说:“哎呀,夫......”他顿了顿意识到不对:“年轻人床头吵架床尾和,您千万别想太多,蒋先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您啊,也哄一哄他,说不定马上就和好了。” 贺朝露噗嗤一笑,他们可不是夫妻,只是不知不觉间,这场交易好像有点变了味道,是什么她好像也说不上来,只从前他如果欺负她,她会安慰自己只是交易,可现在,她却会为此难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到了学校,先同麦冬解释了下昨天的事情,她当然不可能同他说真相,只是说一个朋友救了自己。 麦冬还是有些怀疑,但既然贺朝露都不愿意再多说,他也没继续问下去。 松音因为宿醉请了一天假在宿舍躺尸,知道她回来,赶紧从床上蹦哒了下来,好在昨天已经有人同她和松阳解释贺朝露已经安全了,不然她真的会愧疚一辈子的。 贺朝露好奇问:“是谁和你们说的?” 松音想了想:“应该是个很高大威猛,穿着条纹格西装的男人,很帅气。” 贺朝露噗嗤一笑,到谁身上,她还是忘不了帅气。 “好啦,你继续睡吧,我去上课了。” 松音抱了抱她,还是郑重地同她道歉:“露露,对不起,昨天我说了很多糊涂话。” 贺朝露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没关系,只要你健康快乐就好了,我们小音一定会找到那个爱她珍惜她的男人的。” 松音忍不住落泪问:“你都知道了?” 贺朝露点点头。 松音说:“如果你也喜欢师哥,我不会阻止你的,你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贺朝露横着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也没发烧啊,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我是喜欢师哥,但只是同学情,不是爱情那种喜欢。” 松音盯着她:“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也......” 贺朝露握着她的手左右摆了摆:“好啦,别多想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一整天的课,贺朝露都在走神,想起昨晚又想起董叔早上说的话。 等上完课回到景荣,吃了饭,她又去写了会儿作业,补充了一些历史资料,今天梁老师终于告知了去贵州修复古建的学生名单,她和松音都在里面,所以她需要恶补一些关于吊脚楼以及湘西那边的民俗知识。 可是越学越学不进去,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点了,他还没回来。 她想了想决定发个信息给他。 【您晚上回来吗?】 这好像有点太暧昧了,像是在查岗,算了,还是删除。 【您什么时候去英国?】 这也有点像在查岗,他们应该还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吧,删掉。 【您已经去英国了吗?】 这是个询问句,看上去好一些,算了算了,别纠结了,她还是发出去吧。 不到一分钟,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 另一边,冯清早上来别墅接蒋明镜。 一大早就看到了蒋明镜的一张臭脸,和嘴唇上的伤痕。 这个位置?不会是......这么激烈吗? 冯清尽力抑制住遐想。 “看什么呢?开车。”后座蒋明镜冷冷命令道。 冯清赶紧挪开在后视镜的视线。 只是臭脸并没有这么快结束。 这一天,蒋明镜不是在训人就是在训人的路上,大家的工作好像他都不是很满意。 总裁办的另一位总助问他:“诶,董事长今天怎么了,怎么和吃了枪炮似的?” 冯清摇了摇头:“不知道。” 总助左右看了一眼,抬手侧着捂着嘴说:“诶,我刚刚端茶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嘴上被咬了,这位置不觉得很暧昧吗?” 冯清装作想了想,摇头:“不觉得。” 总助:“切!”嘴巴真严,啥也问不到。 一直到晚上十点,董事长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冯清看他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样子,过几天就又要出差了,老板真是日理万机,精力旺盛。 好在董叔已经来接他的班了,他终于可以回家睡觉去了。 蒋明镜刚看完一家分公司的财报,一塌糊涂,摘掉眼镜,往办公椅后背靠了靠,就听见手机叮咚两声。 他拿起来看竟然是她发来的短信。 他没有发短信的习惯,随即回了电过去。 “喂。”对面的声音糯糯的。 他轻笑:“还没睡吗?” “没,刚做完作业。” 听她的声音,好似原谅他了,他还以为她还要生气一阵。 他起身,点了支烟,顿了半晌,才开口:“我还没去英国,不过这段时间比较忙,就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了,你在家里乖乖的。” 他说完又顿了顿,把“家”这个字在嘴里回味了几遍,兀自笑了笑。 贺朝露听到对面打火机的声音,便没有再多言,等他点烟。 “好。”她回了一个字,他们之间很少打电话,平常见面话就少,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吵架,别说打电话了。 “你这专业为什么还要写作业?” 贺朝露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除了实操,会有一些知识类的考试题目,化学、历史、设计、美术、建筑好像都要学一些。还有就是......我可能要去外地做一个修复项目实践,可以吗?” 她想还是探探他的口风, 以免又发生这次这样的事情。 话筒里,他语气果然冷了几分:“去哪儿?” 她老实交代:“贵州,准确的说是贵州和湖南交界的湘西地区,那边的吊脚楼,每年我们学校都会组织老师和同学联合当地的专家去做抢救性修复工作,我很想去,但我们学生只去两周时间就行了。” “什么时候?”他语气沉缓了些。 “暂定下下周。” 蒋明镜想了想,下下周他应当还在英国出差,但那边民风彪悍,如果遇到危险,不过既然是学校组织的,应当会有所准备。 电话安静了许久,贺朝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不同意。 良久,他才开口:“嗯,可以,但有一个要求,去了那边,每天都要打平安电话给我。” 贺朝露松了口气:“好,但你那会儿是不是在出差啊?” “嗯。”她听到了蒋明镜走路的声音:“没关系,我接的到。如果要去山里,我让董叔准备一台卫星电话给你。”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两边都沉默了许久。 蒋明镜突然开口:“曦曦,昨晚,对不起。” 贺朝露顿了下,他竟然给她道歉了。 “没...没关系,我也有错。” 她听到电话传来轻笑,像是很随意地开口说了句:“在江州,你不会再见到了他。” 贺朝露咽了下口水,她知道蒋明镜指的是昨天派人追他的男的,但是“不会再见”是什么意思? 算了,还是别想了,她问:“你还要再继续工作吗?” 蒋明镜:“嗯,还要一会儿。” 贺朝露:“那你先忙,早些休息。” “嗯。” 蒋明镜听到对面的忙音,才挂了电话,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微笑。 第52章 吊脚楼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结束了,春天还会远吗? 半个月过去了,贺朝露边和松音打电话,边整理去湘西的衣服,两人正好商量穿什么。 贺朝露说:“南方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应当不会像东北的四月这么冷的,带一件羽绒冲锋衣应该够了。” 松音笑了笑说:“也是。” 手机震动响起,贺朝露一看屏幕,和松音说:“松音,你等下,我有个电话进来。” 她挂了松音的微信语音,接起电话。 对面声音有些嘈杂,英国现在应该是白天,蒋明镜清冷地声音传来:“明天就要去湘西?” 她笑着说:“对啊。” 蒋明镜听到了她的笑声,也轻笑:“很开心?” 贺朝露站起身来,扶住衣柜的隔板。 “嗯,能保护古建,还能去旅游,同学们都很兴奋。”她顿了顿问:“你那边有点吵,在开会吗?” 蒋明镜点了支烟,抽完第一口烟,语气淡淡说:“嗯,开会间隙,想着你应该还没睡。” 贺朝露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猜到他应该又在抽烟,他这一天要抽多少烟啊。 “你......不要太忙了,晚上早些休息,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太好。” 她听到听筒那边发出一声轻笑,蒋明镜缓声道:“担心我?” 贺朝露立刻反驳,却结巴了:“没...才没有。”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喊他的英文名,他开口,语气比刚刚快了些:“你也早点睡,记得每天给我电话,晚安。” 她嗯了一声,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事实上,虽然是对她去湘西提出的要求,但自从蒋明镜没回来的这半个月开始,他隔几天都要和她通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聊些有的没的,不过一两分钟,挂了电话后,贺朝露总觉得什么都没说。 但人一旦习惯了之后,好像不打,又觉得不舒服,即便没有事情可聊。 她随手拿了件抓绒休闲大衣放进了行李箱,想着最后两天的旅行可以用。 收拾完行李,又和松音打了声招呼,因为要赶一大早的飞机,当天早早便睡觉了。 次日,下午三点,飞机降落在贵州的凤凰铜仁机场。 恰好个大晴天,晴朗的天空上只飘了几朵云,机场位于云贵高原,出了舱门的每一位同学都忍不住发出感叹。 那蓝天和白云离地面都很近,云低低的风也低低的,好似抬手就能抓住云朵一般,四周都被春山包围,一片翠绿,春天已经在南方生根发芽。 凤凰铜仁机场是位于湘黔地界交接处,既位于湖南凤凰,又位于贵州铜仁地界,但是是个小机场。 这次的考察修复工作依旧是梁京墨老师带队,出了安检,梁京墨就召集了所有同学坐上了大巴车。 梁京墨上了大巴就拿起话筒,和大家说一些细则:“同学们,我们接下来两周计划如下,今天车子行驶至湘西凤凰先对那里的土家、苗、侗等多个民族的吊脚楼进行考察和抢救性修复指导,时间为一周,最后一天白天可以在凤凰当地逛一下,傍晚将返程回到贵州铜仁去到当地的一个苗族聚居区,当然还是我们常说的武陵地区,对那边的一处依山傍水的苗族吊脚楼进行考察,但需要注意的是越是在山里面,越是在交通不便的地方,吊脚楼的保存越好。所以我们此次进入深山,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希望各位同学听从当地向导指挥,以安全第一,安全最重要为前提,为当地吊脚楼保护工作,做出一份贡献。” 而后大家鼓掌的鼓掌,提问的提问。 听完梁京墨的安排,贺朝露同松音说:“第一周最后两天,我们在凤凰县城多买点吃的和生活用品,面包巧克力水肉干是一定要买的、一次性内衣裤、雨靴、手电筒、多功能刀具,如果有的话也要备上,山区万一物资不够,还能有个救急。” 松音连连点头,挽着她的手说:“朝露,你说你怎么每次都考虑这么周到,这么贤惠,谁能娶到你,真是福气。” 贺朝露反握住她的手臂,戳她的咯吱窝,开玩笑说:“那你娶我吧,我还能给你生娃呢!” 松音笑嘻嘻道:“这可是你说的哈哈哈哈。” 到了凤凰古城内,虽然很疲惫,但大家难掩兴奋,放下行李就来到了沈从文笔下的白塔。 当晚,几个同学就结伴而行,沿着凤凰古城的母亲河沱江走了一半的古城,梁京墨已经来此多次,也做了相当多的工作,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等回到酒店,同学们已经累瘫了,大家一早起床晚上又是暴走,贺朝露和松音到了酒店就不想动了,又累又困。 贺朝露躺在床上,想到还有事情要做,她拿起手机给某人发了条短信。 【今天太累了,好困,已到酒店,平安,明天再打给您。】 等洗完澡出来,就收到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嗯”。 第二天,大部队就紧锣密鼓地在古城及周边开启考察以及抢救性修复工作。 很多游客一开始不解为什么,他们一群人拿着工具、纸和笔,在街上游荡,有些好奇的游客便询问,大家会简单地科普下保护古建的原因,以及凤凰古城乃至凤凰县内古建的情况。 凤凰古城内主要保护古建是明清时代的吊脚楼建筑,遗址,当然还有一些特色民居,是西南地区现存文物古迹最多的县市之一。 吊脚楼都是中国南方少数民族一种特有的建筑形式,作为西南少数民族的传统民居,是武陵地区、巴楚文化的活化石。 它建筑框架完全采用木材、榫卯结合方式建成,飞檐翘角,木门木窗,修建不用一钉一铁。所谓“脚”者,其实是几根支撑楼房的粗大木桩。 吊脚楼形态各异,有一种主要的形态是依山傍水而建,建在水边的湘西吊脚楼,伸出两只长长的前“脚”,深深地插在江水里,与搭在河岸上的另一边墙基共同支撑起一栋栋楼房。 在山腰上,湘西吊脚楼的前两只“脚”则稳稳地顶在低处,与另一边的墙基共同把楼房支撑平衡。 这是凤凰古城内,沱江两岸最常见两种吊脚楼形态,由于古城已经完成了较为彻底的商业化,为缓解人类活动加速古建老化,隔一段时间便要对古建进行修复,毕竟这样的古建,随着时间变迁,慢慢便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文化瑰宝看一看少一天,只有摸清建筑的原理,才能让这么吊脚楼古建技艺传承下去。 所以梁京墨带领团队此行,一是利用古建的专业知识对既有的吊脚楼进行修复指导,二是深入去考察吊脚楼的建成过程,帮助该项技艺传承,并留下数字化影像资料,供后世人参考。 但是这些工作并不赚钱,因此大多由政府单位承办、提供专项资金,大家也都省着花,总想买点好材料,好工具。 很多游客,即便解释了也是似懂非懂,但至少让大家知道中国的古建已经越来越少了,满地高楼平地起都是西式钢筋混泥土,古建的榫卯结构,很有可能有一天也会消失殆尽。 贺朝露还记得前段时间无意间看到一则新闻明清的古建文保院落,本应该被保护起来的历史被任意改成日式建筑,做成了日式餐厅,改变了古建的原始风貌,而且日式风格台明扩大到檐外,一部分雨水会溅到柱子加快槽朽,一部分雨水渗入台明则会导致地基下沉,对古建的造成不可逆的损坏,且整个院落不止一处被破坏性整改。 对于古建文物修复工作者来说,中国的古建被这样糟蹋,何其痛心。 沱江两岸,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虽然有些阴冷,但同学们的热情是高涨的。 时间有限,同学们分为两人一组,在当地专家的带领下,各自去到古城内外的文物建筑进行考察和修复。 古城少数民族众多有苗族、侗族、布依族、土家族等等,贺朝露和松音一组,接待他们的是个土家族的帅哥哈列。 染黄的短发、有着阳光一般的笑容,皮肤黝黑,笑的时候却能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列在土家语里意思是小狗,看他这样子倒真的像是小狗。 大学毕业后,哈列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大城市或是县城打工,他对自己家乡和民族的文化感兴趣,父亲又是木匠,母亲是当地土家族妇女,因此他就开始自学古建,开始吊脚楼的保护工作。 他的所有古建知识几乎都来自于自学和父亲的教导,这位没有读过书的父亲竟然是吊脚楼的建筑大师。 由于时间紧凑,几人到达文物保护建筑地后,就不再聊天,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 贺朝露从前只在照片视频上见到过吊脚楼这种建筑形式,实地考察时,极为震撼,依山傍水的几栋楼,石木结合,上覆青瓦,整栋建筑都由木材搭建而成,不用一钉一贴,全靠榫卯结构连接几栋楼。 这几个少数民族把传统古建对于榫卯结构的运用发挥地炉火纯青,应当说与山西的应县木塔比,也是不相上下的。 她细心拍照、记录,哈列则在一旁耐心解释,土家族关于建造吊脚楼的要求。 古建的榫卯结构几乎是大同小异的,但根据各地的情况,民众对于建筑的要求却不同,在这些需求的基础上,对建筑进行修改,合理利用榫卯。 因而很快,她就知道了整体情况,松音则绕道到了山上,去查看吊脚楼背后的构造。 几人通力合作,很快就发现了这座吊脚楼侧边歪斜是由于受力问题,一侧受力不足,需要再它反方向的主要支撑脚加固。 确认好了原因,当地木匠和工人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施工了,由于是文保建筑,并不能像自家房子一般随意改动,大家只能小心翼翼地来。 第一天过得很快,太阳快下山时,工人们便停工了。 哈列盛情邀请两人去他家吃晚餐,但天色已晚,哈列家又在古城外头的一个寨子,两人便拒绝了。 刚到酒店,贺朝露没想到蒋明镜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她走出去接,走到沱江边上,靠着栏杆,因为尾部,来往游客并不多,只有当地居民背着小背篓来回穿梭,远处江上听着几艘小船,灯火已经悄然升起。 蒋明镜语气淡淡地问:“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六点了吧。” 她轻声回答:“嗯,刚刚结束。” 他轻笑:“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很开心。” 贺朝露同他讲了在这里一天的所见所闻,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都没有友好地说过这么多话。 “......我们同哈列商量好了,明天早些时候收工,去他家吃土家族的菜。” 蒋明镜低头俯瞰伦敦城的繁荣,隔着电话,却能感受到贺朝露对于湘西的喜爱和喜悦。 他曾经一度迷恋徒步,也走过一些山区路线,湘西贵州一带多山,虽然没去过凤凰,却跑过一些其他徒步路线,大致能想象到她所说的风景是如何的。 他也不自觉勾起嘴角,眼前好似能看到她眉飞色舞的笑脸。 突然,很想见她,想把她拥入怀中。 电话里又传来声音,流露出惊喜的语气:“蒋先生,这里的星空也很美,要是您也能看到就好了。” 他笑了笑:“等我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贺朝露一怔,他竟想要来找她? “这里住宿条件不好,条件也艰苦,而且下周我们马上要进大山了,蒋先生,金尊玉贵的身体可住不惯这里的。” 她说这话是有些俏皮,蒋明镜第一次见她这样调侃他,倒是纵容地胆子越来越大了,当着他的面就敢编排他。 “好了,我还有事,先挂了,早点休息。” 贺朝露听到电话那头董叔的声音,想来他又要忙了,没再多言,只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之后几天,依旧是哈列带领他们加快进度进行修缮工作,每日工作劳累,却很开心,这里山清水秀环境好,民风也淳朴,每天都会发生一些有意思的小事,到晚上电话,贺朝露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蒋明镜说,这样持续了好多天。 直到最后一天,凤凰县的修复工作完成,要赶往贵州深山。 第53章 上春山 春日多雨,宜上春山。 最后一天,当地的文保单位热情地邀请了梁京墨一行同学老师们共进午餐。 大家盛情难却,吃完午餐,贵州山路崎岖,立刻便启程了。 大巴车只能停在贵州铜仁离梵净山较近的一个村子里,接着就要换几辆小车去往更深的山里。 只一段水泥路后,再次换车时就成了敞篷的三蹦子了,大家坐在两辆三蹦子里,行李都放在第三辆。 大家看着外头的风景,体会像摇摇车一样的山路,绵延到望不到尽头的山脉尽收眼底,再难见人影,只剩下虫鸣鸟叫,山间野花以及傍晚的夕阳落在山头缝隙。 到最后,车子也被抛下了。 大家只能在向导和老乡的带领下,步行穿过山林间泥泞崎岖的路,躲过一个个灌木丛。 武陵地区山路崎岖名不虚传,而后拐过一个山间大弯,一路往下,一直沿着一条河流中段,下坡,豁然开朗,终于见到了一处村庄,犹如桃花源记里记录的一刹那,柳暗花明。 贺朝露庆幸在古城买了雨靴,山上雾气很大,虽然今天没有下雨,但是能感觉到空气里都弥漫着湿气,看不清前方的路,脚下的泥也吸饱了水,泥泞难走。 有些同学穿了运动鞋过来,鞋子都湿透了,也没有带登山杖。 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即便准备再充足,第一次进深山老林,即便学校和老师做了提醒,还是会对真正的山区有所轻视。 光走到这个避世的苗族村寨,大家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小路上,更是两个人的重量。 同学们都苦不堪言,加上晚上肚子又饿了,有些同学已经在哀嚎走不动了,几位老师还在鼓励同学们,帮着一起拎箱子。 梁京墨走在贺朝露和松音前头,看他们一人一个大箱子,也想帮着他们俩拎,被两人拒绝了。 贺朝露喘着粗气道:“您接着走吧,我们俩还能坚持会儿。” 梁京墨也是边喘气边说:“已经到村子了,很快到老乡家里了。” 这次因为地处闭塞的深山,因此向导安排了借宿在当地村民家里,条件比在凤凰要艰苦许多。 但是越是深山,吊脚楼保存的就越是完好,此间的考察价值要远比凤凰大。 这里是未被开发的苗寨,但当地已经在修建水泥路,准备作为生态旅游地开发。 前期的准备中,尤其对于吊脚楼的保护工作不能少,这也是梁京墨此次选择这里的原因,对于当地和梁京墨团队而言是双赢的。 过了半小时,大部队终于走到了住宿点,是座苗族吊脚楼,楼下架空,楼上住人,屋顶歇山起翘,有雕花栏杆,门窗也甚是好看,四周青山连绵,门前便是那条他们沿着走下来的河流。 大家走到二楼,放下东西,才松了一口气。 团队两至三个人一个房间,分配好房间后,老乡们已经客气地准备好了饭菜。 苗族山民淳朴,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对待远来的贵客,大家都吃得饱饱的,村民还在不停说让他们多吃点。 等吃完饭,同学老师帮着村民一起收拾碗筷,村里虽然通了电网,村民因为穷还是舍不得用,有时还会用当地从前一直使用的煤油灯。 大家为了节约用电,洗漱完毕也都赶紧关了电灯。 贺朝露洗完澡,随意拿了件外套披上,走到栏杆处,凭栏倚望,月光洒下,看到远处有一片稻田,闪烁着绿色的荧光,竟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这都没到夏天,这里的生态竟然这么好。 月圆如盘,如此美景,刚刚因为赶路又累,全然错过了,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手机举高了些,仰头看照片,真美啊,繁星如画,一轮明月,稻田青绿,星火点点。 虽然此处,交通受限,却能见到最好的风景和最美的吊脚楼。 刚想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了蒋明镜,本来昨天同他说今天要赶路,晚上就不打电话了,竟还是忍不住把照片发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打了过来。 贺朝露听到电话里一阵轻笑:“不是说今天赶路忙吗?” 贺朝露也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嗯,今天走到了深山里,这里风景实在太美了,就发给您共赏。” “是很漂亮。” 话毕,电话那头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 贺朝露问:“你在忙吗?” “嗯。”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贺朝露知道这种时候,他应当在专注做别的事,只是抽空打给她。 “那我后面再......喂...喂...喂...” ......突然断线 贺朝露抬高手机一看,信号零格,竟然没网了,这山区的信号也太差了些吧。 不知道蒋明镜发现电话突然切断会如何。 她编辑了短信过去,告诉他没信号了,但是这条短信也要等手机信号出来才能收到。 第二天,贺朝露才知道这里的信号都是老乡们自己搭的锅炉天线,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信号也是断断续续的。 俨然成为一个真的世外桃源。 不过好在一早,她发现昨天半夜短信就已经发出了。 蒋明镜回复她:用卫星电话打。 这次出来老师是借了两台卫星电话共用的,大家并不知道她手里有一台卫星电话。 是她出来前,蒋明镜叫董叔去买的,本来她还嫌弃它重,现在想想确实有必要,不过她怕电池没电,这里又电力短缺,还是尽量不去用得好。 起床后,众人皆被这里美景所震撼。 昨天天色已晚,大家舟车劳顿,看的并不清晰,今日一见满山翠绿,鸟语花香。 有人拿了无人机拍,江边的雾气高高升起笼罩着整个村子,村子里高低错落的吊脚楼便在这云雾间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远处的稻田,有农民在犁地,后头跟着两头水牛,田埂上也有些农民背着背篓走动,老人们一早就坐在吊脚楼的屋檐下,做手工、劳作。 这里好像完全没有被工业化的气息所污染,远离喧嚣,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安宁。 任务不重,山路艰险,因此大家吃完早饭,即刻出发。 这次和凤凰不同,主要为考察这个苗寨古村落独特的吊脚楼样式,为即将到来的旅游开发做准备,并不需要对吊脚楼修复,毕竟这个村寨里造楼的村民、木匠才是实实在在的专家。 当然随着村民的数量越来越少,如果像他们这样的团队不来,恐怕这个村落连带精美的吊脚楼也会逐渐消失在在历史长河中。 当地准备在山脚下复刻几座吊脚楼,一路往上修建水泥路,大力发展生态旅游业,这也是为何当地政府愿意派向导欢迎各地古建专家前来考察的原因。 此次考察完成,梁京墨团队会把收集的样本、建筑详情、保护建议给到当地,供当地建设参考,为村落在保护古建筑的同时进行扶贫贡献力量。 几人分头出发, 各自到山间去考察吊脚楼。 贺朝露和松音到了一处山坳,散布着零星三处吊脚楼,当地的向导是个可爱的苗族姑娘,像个小猴子似的就爬上了山,而他们两个四脚并用都走得困难。 到了第一处,贺朝露便发现此处的吊脚楼同在凤凰看到的土家族吊脚楼还是有些区别,除却昨日看到的飞檐翘角,更是三面有走廊,选出木质栏杆,堂屋外的悬空走廊,昨日她就倚靠在悬空走廊的s弯出赏月,白天看愈发清晰了。 几人上了楼,发现栏杆上雕刻有万字格、喜字格等图案,悬柱有八棱形和四方形,下端常刻有绣球和金瓜等装饰。 这些吊脚楼真是南方民居和文化的活化石,没有破坏环境的情况下,人类建造吊脚楼与自然和平共处千年,实属难得。 在这样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地方,吊脚楼建筑更好的为当地村民生活提供了便利与安全。 贺朝露因为木雕熟知木材,看了几座吊脚楼主要以当地的杉木为主,杉木同香樟木一样耐腐防虫,耐磨性强,且具有芳香气味,当地山民很是聪明。 这不,刚看完三座楼,淅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 几人披上雨披,加快速度,河对岸还有几座楼今天也要考察完,不然就赶不及进度。 又有两个男生以及梁老师加入队伍,这里到河对岸,有几处狭窄的小溪,当地人都是趟水过河,女生们也不矫情,一个个跟在男生后面有序过河,没曾想贺朝露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冰冷的河水里。 第54章 摔倒了 大家吓了一跳,一旁的苗族女孩金秀赶忙去扶她,身后松音也拉起她一个胳膊,人是拉起来了,刚刚为了护着双肩包里记录的资料和相机,整个人匍匐摔到,膝盖和手着地,一抬脚,雨鞋随着溪流漂走了。 “哎呀,我的鞋。”贺朝露惊呼一声。 金秀想帮贺朝露去捡鞋的,溪流虽小,但很湍急,鞋子就漂地很远,下游就要汇入河流了,有些危险。 贺朝露叫住了她:“别去捡了,太危险了。” 金秀笑了笑,抬头时头上的银饰头冠沙沙作响,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那怎么行,你是我们的客人,你等我给你捡回来,我水性可好了。”说这话时,一脸骄傲。 贺朝露刚刚还一脸狼狈的哭样,被她这么一说逗笑,但还是劝阻了她:“去捡太影响进度了,算了,我们赶快上岸吧,等下你帮我跟老乡买一双草鞋穿。” 梁京墨已经赶到她身边了,看她一脸笑,低头却见她膝盖都摔破皮,流血了,愣是一句疼都没喊。 女生力气小,他拉开松音,赶紧扶着她说:“等下我去问老乡要双鞋,到了岸上你要么别去了,看看这膝盖摔的,还怎么走。” 贺朝露赶紧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抬起腿抖了抖,拉长音说:“不痛......老师你看......一点都不痛。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想再看起处呢,真没事的,拜托了,老师。” 梁京墨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也不反驳,和大家喊了一声:“先上岸!” 梁京墨知道贺朝露这丫头平日里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干起活来一点都不比男生差,不怕苦不怕累,她要是打定主意了恐怕十头牛都拉不回。 刚上岸,正巧碰到一个几个老乡坐在屋檐下纳鞋底,梁京墨就急忙跑上去问能不能买双鞋了 ,岂料几位老人只听得懂苗语,金秀也跟了上去,和他们一番沟通后,拿了一双草鞋,给到贺朝露。 “他们说这草鞋送你了,草鞋好还防滑。” 贺朝露双手接过草鞋,看得眼里发光,鞋子很特别,她还是第一次穿草鞋呢。 她从包里拿钱,和金秀说:“你同他们说,我不能白拿,把这钱给他们吧。” 金秀急忙把钱塞了回去,提高了音量,看起来有些生气:“哎呀,我们苗族人热情好客,说送的就是送的,不收钱。” 贺朝露愣了一下,才说:“那你帮我谢谢这两位奶奶。” 金秀笑着说:“这倒是可以。” 贺朝露穿上草鞋刚好合脚,虽然丢了摔了一跤,但得了这个宝贝,心里美滋滋的,正在那儿垫着脚臭美呢。 就听梁老师喊:“贺朝露,抬头。” 她一抬头,离她三米的梁京墨就拿着相机把她臭美的样子拍下来了。 贺朝露生气道:“梁老师,别拍我!” 话音刚落,周围的同学嬉笑成了一片,这一个摔跤的小插曲过后,团队的气氛倒是比刚刚要热络了。 大家抓紧考察河这边的楼,雨却是越下越大,贺朝露从前生活在江南,每年夏天都要经历几遍台风,有时狂风时而暴雨,这里狂风是没有的,只是这暴雨倒赶上台风天了。 好在在暴雨倾盆前,几人已经看完了这片的楼,在一个老乡家躲雨,等雨稍小些,已经是晚上了,为了安全起见,便不再走小溪那条近路,走到更远处的吊桥过河。 回到住宿地,村民拿了草药过来,贴心给贺朝露的膝盖抹上,贺朝露动弹不得,就在二楼走廊屋檐下休息,大家吃完饭,又开始下雨了,贺朝露望见门前那条河的河水已经涨的老高了,这回她着实体会了吊脚楼的重要性,这样多的雨水,若是只有一层那潮湿的水汽都会把人淹死。 她打开手机,一看信号几乎没有,想来想去还是不给蒋明镜打电话了,若是让他知道摔了一跤,怕是一定要让她赶回去的,她又不善于撒谎,他那般心机,在他面前,几乎像个透明人一样。 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暂无信号,一切安好,勿念。】 最后为了形象生动,加了个可爱的双辫女孩笑脸。 她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会无缘无故想起蒋明镜,她知道这样不对,但总是抑制不住自己。 想想他除了脾气差点,好像这么长时间,对她也不差,当初交易的承诺,除了哥哥的事情,其他好像也都有做到,她本就弱势,不能要求太多。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她当初给这段关系设定一年的时间,是因为一年足够她毕业,想来以蒋明镜的能力应该也足够查清哥哥的死因的证据了。 可她最近在干什么呢,这些天除了打电话,她都努力干活抛开一切杂念,为的就是不要莫名想起他,她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一年之期已经过半。 另一边,蒋明镜收到贺朝露的短信时,正在开会,他瞥了一眼短信内容,嘴角不经意泛起一抹微笑。 冯清在一旁呆愣住了,最近老板是怎么了,经常开会开着就去打电话,开会开着就莫名地笑了起来,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他心里也不踏实。 开完会,蒋明镜快步出了会议室,冯清跟在他身侧,蒋明镜开口问:“之后三天还有什么安排?” 冯清看了眼平板,把行程汇报了一遍,“另外最后一天和fb tech公司总裁的会议取消了。” 蒋明镜明显脚步顿了顿,转头问:“leo怎么说?” 冯清顿了下,组织了下语言:“是好消息,对方希望能和他下个月在港城会面,直接商谈港城分公司的合作事宜了,就先取消了此次的会议。” 蒋明镜淡淡道:“嗯,等下让leo来我办公室聊一下。” 冯清点了点:“好的。” leo作为港城分公司的老总候选,最近一直被老板紧盯着,老板要扶持他,冯清作为总助又不能有失偏颇,只说他不说蒋霓旌而且蒋霓旌还是老板的姑姑,只能就事论事把知道的客观传达出来。 冯清偷偷深呼了一口气,还是那个老板,聊工作的时候一点没变,看来是错看了。 第55章 滑坡了 最近的春雨总是断断续续,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好好的天,到下午就下起了暴雨,由于连绵的雨,古村住宿点门前的河变得越来越湍急。 之后两天,早上起来雨又停了,大家便抓紧去考察,等下雨时,又一窝蜂往住宿点赶。 今天是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一早难得出了太阳,明天若是没有暴雨,便要回去了。 几人一早看出了太阳,便急忙忙穿了衣服,连饭都顾不得吃,跑去把最后几个点都考察完。 这几天,山下的学校因为大水放假,金秀无事可做,便一直跟着贺朝露和松音,带着他们走街串巷,倒是把村子逛了个遍,和他们混熟了。 一早金秀就来了住宿点,熟门熟路地找到贺朝露和松音的房间。 金秀坐在小竹椅上,晃着脑袋说:“今天要去的山顶那里,听说房子从民国时代就建好了,之后修修补补,到如今还好好的,那里住的都是老人,我妈说上去的时候,正好让我带点粮食过去。” 考虑到贺朝露膝盖摔伤,本来最后两栋吊脚楼的工作交给松音了,有当地人带领大家也比较放心,其他人也都上山了。 但贺朝露觉得一来过了两天她的膝盖擦伤都快愈合,二来松音一个人去她也不放心,所还是决定和松音一起去。 金秀又说:“别看山矮矮的,房子离我们很近,其实很远的,等我们回来应该要下午了,你们多带点吃的,还有多穿些衣服,山顶比这里冷多了。” 两人觉得金秀说的有理,都在冲锋衣里加了件厚外套。 贺朝露穿上抓绒外套时习惯性地拍了下口袋,发现有东西,拿出来是个丝绒盒子,是上次她从英国买的袖扣,这才想起某天她把这盒子放在外套里了,因为吵架便没有送给蒋明镜,她继续塞了回去,看来命中注定这东西还是要送出去,不然总是跑出来提醒她。 最后又把能带上的零食都塞进了书包里。 两人拄着登山棍,一路往上爬,爬到半山腰都已经早上十点了,一抬头看还有一半的路程,异口同声哀嚎:“天哪。”一同倚靠在一块大山石上。 只有走在前面的金秀,连喘气声都没有,如履平地,还拿着一袋大米,一桶油。 贺朝露喘着气问:“金秀,你每天都走这样的山路上学吗?” 金秀点点头说:“对啊,我们没有马路,都是走以前的官道。” 贺朝露心想这帮孩子太不容易了,她之前总是在某支付平台捐点爱心小钱,都是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买衣服买吃的修公路的,不过并不知道真假,如今她是有些相信了。 如果这次古建项目成功,当地能用他们的资料建吊脚楼景区,有了钱,希望可以尽快建成盘山公路,这样他们这些孩子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到中午十二点,三人终于到达山顶,远处山顶有另外两位男同学站在吊脚楼二楼,同他们挥手打招呼,两人也回应了下。 三人仓促拿面包当了午饭,苗族的老奶奶非要给他们做饭,被他们拒绝了,山上物资短缺,老人下山并不容易,金秀才拿了一些吃的上来,怎么能再吃这些仅有的口粮呢。 今天是他们过来以来唯一的晴天,其实这几天阴雨绵绵,大家还觉得这好天气来的奇怪,但至少有利于工作,两人赶紧开始工作。 至下午两点,风云突变,远处一片乌云过来,河上的雨雾又慢慢聚拢起来,把整个村落都盖住了,不到十分钟,大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透过雨雾已经看不到山下是什么场景。 三人坐在最后一栋吊脚楼屋檐下躲雨,松音托着腮帮子问:“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贺朝露起身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前方,叹息道:“这雨实在太大了,都快连成线,刚刚还能看到的住宿地的吊脚楼,现在完全看不见了,咱们今天还能回去吗?” 金秀也百无聊赖,在一旁玩小石头:“回不去可以住在这里,就是可能要耽误你们明天回去了。” 突然三人听到一声响声,虽然被暴雨的声音盖过了,但是还是很响,像是地上天空一起包裹着发出来的闷响声,空洞且震撼,如同火车轰鸣一般。 金秀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在山里出生在山里长大, 大山是她的家,也是她的朋友,大山的任何变动,她都很容易感知到。 她转头看向两人:“你们听到了吗?” 贺朝露和松音同时点头。 金秀说:“感觉要走山了,这声音不对劲。” 贺朝露问:“走山?” “就是山体滑坡,我们叫走山。”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更大的响声,透过朦胧的雨雾,一整团在移动,就连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在颤动,如同地震。 松音吓了一跳:“地震啦?” 金秀看了一眼,便急忙说:“走!” 三人拿起背包就往外面跑,顺便还带上了这户苗族的老奶奶。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出了门几人穿着雨披,被雨点砸在身上感觉就像被小石子砸在身上一个样。 两人扶着奶奶,金秀在前面带路,大雨让金秀提高了声量:“那边应该是滑坡了,我们得往垂直远离滑坡的方向走。” 贺朝露和松音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尽力保持镇定,因为这里已经是山顶了,他们能感受到金秀正带着他们往远离滑坡的一侧前方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脚下的震感才减轻了一些,但老人已经走不动了,说着他们不知道的苗语,贺朝露把金秀喊停,金秀听完说:“奶奶走不动了,我们这里应该比较安全了,我知道过去一段路有个山洞,今晚只能去那里躲一晚了。” 贺朝露以前在一个科普视频看到过持续的大雨可能会引发山区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脚下的土地还在不停颤动,这里并不是地震多发地带,就像金秀说的,很有可能是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了。 天色已经越来越昏暗,几人的不安愈来愈深,这是一场生死的较量,稍有不慎就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等到了山洞,大家才松了一口,人刚进去,黑漆漆的洞口里,飞出来几只蝙蝠,几人吓了一大跳,尖叫了几声。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入洞内,三人亦步亦趋跟随金秀进入,把奶奶安置后,三人随便坐下,洞内一片漆黑,洞外天色也已经昏暗,他们只能彼此靠在一起。 松音这时才开始小声啜泣,“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呜呜....露露怎么办?” 贺朝露摸黑拍了拍松音的脑袋,小声安慰道:“不会的,一定会没事的,外面的人应该知道......” 说到一半,她想起其老师和同学也很有可能遇险了,甚至有可能被埋,她闭了嘴。 那个团团的应是住宿点的方向,只是这两天大家都七点左右才回去,事发时,大家应该还没回家,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可又不敢去把结果想得太坏,只祈祷着佛祖保佑大家都平安无事。 金秀这时才幽幽开口:“我妈妈还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金秀整日里像个小猴子一样乱窜,勇敢有毅力,可终归还是个上中学的孩子,能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沉着应对已经比他们两个姐姐好太多的。 贺朝露把金秀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你们家在最下游,就算泥石流来了,你妈妈也来得及跑,一定会没事的。” 贺朝露至少还在穷苦的环境里待过,小时候在镇上,也是一面江三面山的地方,可松音是从小住在繁华都市,在父母宠爱下长大,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苦难,越想越害怕,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完成,还有很多事还没做,还没有孝顺爸妈呢。” 松音也抱着她,三人抱成了一团,贺朝露在最危急的时刻,反倒是最淡定的那个:“不会的,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等他们脱困,老师们会找我......” 等等......刚刚逃跑太慌张,忘了背包里还放了卫星电话。 她松开两人,急忙去翻背包,着急说:“我包里有卫星电话,不用老师找我们,可以直接联系外界救援。” 松音一惊,结巴道:“他们...老师他们不是把两台电话拿走了吗?” “对,这台是我自己的。” 贺朝露拨打了119,也听接线员说已经有两人拨打了同样的电话,地址已经被定位了,请他们找安全地带躲避,让他们不要放弃,等待救助。 三人听完,顿时升起了信心,而且说明其他几组人应该也有安全的,不论如何,至少要努力熬过今晚。 此刻,贺朝露无比庆幸蒋明镜让她拿了这台卫星电话,这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让大家都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想起他,她顿时有点想哭。 不知道他知道她失联后会有什么感想,反正他女人多,也不过和她玩玩,若真出了事,伤心难过一阵,接着该高兴还得高兴,早就把她和哥哥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万一他还有点良心,想办法来救自己呢。 想来想去,有些累了,她告诉自己只允许这一晚这般想他。 为了节省体力,贺朝露和松音背包里还有几块饼干和巧克力,四人分食后就准备睡觉。 夜晚的大山,山风呼啸发出如动物呜咽般的声音,暴雨也无法掩盖各种动物的叫声,这一夜,大家都睡得不太安稳。 直到天蒙蒙亮,贺朝露再也睡不着了。 几人商量接下来的计划,金秀说:“等下天全亮后,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守着奶奶。” 贺朝露第一个拒绝:“不行,那里太危险了,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如果山体再次滑坡,你很有可能会被埋进去。” 金秀反驳说:“我是大山的孩子,如果有危险,我知道怎么快速逃走。” 松音是这里话语权最弱的,但还是小声开口:“那个,我有个问题,我们现在没吃的了,该怎么办?” 金秀趁此说:“是啊,我正好去找点吃的回来。” 贺朝露并不赞同,诚然食物和水源都集中在滑坡那处,但待在这里还有生还的可能,去那边金秀很有可能遇到危险,如果二次滑坡...... “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在这四周活动,我的卫星电话有定位,一起等待直升机救援。” 说了几回,金秀还是要坚持去:“妈妈在那里,我死也要死在那里。” 贺朝露看她眼眶红红,一脸执拗,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同你一起去。” 金秀睁大了眼睛:“不行,朝露姐姐,你不能冒这险。” 贺朝露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你也知道是冒险,却兀自开始收拾东西,和松音交代:“等下我和金秀去这周围采点野果子,我把剩下的饼干都给你和奶奶,这里的定位已经告诉搜救队了,他们一定会来这里,我把卫星电话拿走,以防万一,如果我们没回来,除非你们要饿死了,否则别出去,山上很可能会有野兽。” 松音拉着贺朝露的胳膊,黏黏糊糊地问:“朝露,你真的要过去啊。” 贺朝露点点头:“顺便也去找找老师和其他同学,也许能和他们碰头,回来接你们。” 松音胆子小,她尽量往好了说。 可自己心里却也忐忑不知道前路会发生什么,她看了眼洞外,生死由命吧。 第56章 担心她 蒋明镜落地港城,本来是从港城转机回江州的,打算在港城住一晚,但刚落地就便接到了噩耗。 董叔给他看新闻时,已经是发生山体滑坡的第二天早上了。 “急讯播报:贵州铜仁山区多日来连续降雨造成山体滑坡,一队考察古建的师生和当地村民被一同掩埋在自治区xx村,目前人员伤亡情况不详,乱石已经堵住了上山唯一的官道,且一条河穿村而过,河道水流迅猛,考虑到很可能发生泥石流及二次滑坡,目前救援队正准备以直升机搜救的方式,并投送救援物资,尽快搜救被困人员,搜救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董叔尽量控制语气:“是贺小姐去的村子,都是江州大学的师生,目前暂时都处于失联状态。” 蒋明镜听到后,手机摔在了地上,随即说:“改去贵州,立刻。” 董叔安排迅速,一小时后,车子到达机场,冯清先领着一堆人马回江州,蒋明镜只带了董叔。 一路上,蒋明镜持续给贺朝露打电话,她的手机都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之前虽然信号不好,多打几次总会打通的,又给卫星电话打,却听到已关机。 滑坡应当毁了仅有的信号基站,他猜想她把卫星电话关机很可能是想要节约电量。 董叔瞧着蒋明镜还算淡定,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上舷梯的时候,蒋明镜却罕见踩空摔了一跤。 董叔正要上前,空姐抢先一步,一脸担忧道:“没事吧,蒋先生。” 蒋明镜没有去搭空姐的手,只扶着舷梯扶手,自己站了起来,似乎有些走神。 进了机舱,坐稳后,他才对董叔开口:“她会没事吧。” 像是问他又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董叔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贺小姐是个好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一路上,蒋明镜都不说话,皱着的眉头却未曾放松过。 两小时后,飞机落地机场,车子已经在外等候,上了车,董叔开口:“我们安排的救援队,马上就能出发了,当地也派人搜寻了,当地搜救队说昨天已经有三个不同的卫星电话联系过外界,定位已经共享给我们的搜救队了,大学那边说这次提供了两台卫星电话,那第三台应该是贺小姐的。” 蒋明镜听了以后没有回话,冷峻的眉峰紧蹙着,半晌,才开口:“我跟着一起进山。” 董叔听到这时,下意识反对:“这怎么行呢,山里这么危险,形势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搜救队是专业的,您别担心过了头,您要是有个好歹,集团怎么办?” 蒋明镜打断他:“我低估了她对我的重要性,而且我有进山经验也有搜救证,为什么不行。”他以为只要得到就可以了,可得到了却想要更多,不仅仅是得到她的人,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反常,他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她失联的几个小时里,他才终于明白他有多担心她,多在乎她,他突然明白了他不能失去她,他看到贺朝露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嫉妒到发疯,他想要掌控她,他想要她为自己而开心,为自己而难过,他希望她在他身边是快乐的。 他竟然爱上她了。 此刻,他竟然为意识到这一点而松了口气。 如果他早点意识到就好了。 董叔闭了嘴,他下的决定,何时因为别人的劝阻放弃过,况且先生确实有多年徒步经验,还考了证在雪山救助过人。 说话间,蒋明镜已经把进山需要的东西写下来发给董叔了,董叔无奈摇摇头,却还是抓紧派人去采购。 * 金秀把各种野果拿叶子包裹起来,交给松音:“沿着洞口往左侧走二十米左右能看到几株这种果子,可以吃,如果吃完了,我们还没回来,你再去那边摘。” 金秀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有些虚心,她把她的好朋友带走了 ,因为她的私心。 两人走的速度很慢,大概是昨天的一半,昨天因为震动,山路上多了很多落石,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况且要随时观察周围的情况。 等走到奶奶的吊脚楼时,发现昨天考察的这几栋山顶的楼都是安好的。 可是当他们走到楼前开阔地带,两人都沉默了,巨大的震撼席卷了两人。 今天雨势比昨天下午小了很多,只是毛毛细雨,两人终于看清了远处的情况。 住宿点在河边,住宿点背后的一片山全部下滑,如同蛋糕切片一样,斜向切下来,把半座村子全部掩埋,砂石土砾遍地都是,整个村庄都像是一摊烂泥,砂石涌入旁边的河流,水势很急,形成泥石流往下游冲去,越往下开口越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式的形状,下游的村庄楼也好路也好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黄土色。 贺朝露与同学老师前几日考察的那几座吊脚楼,如今坍塌的坍塌消失的消失,只留下河对岸一小半的村庄。 看着一片狼藉,她呆愣在原地,这是梦吗?谁能打醒她? “妈妈,妈妈,妈妈。”金秀呼喊着往前跑。 贺朝露跑过去拉住她:“别过去,金秀!” 金秀转头,满脸是泪,狠狠甩开她的手,怒吼:“你别拉着我!” 这座山和坍塌的山相邻,贺朝露看前方的路坍塌了,死命拽住她,金秀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妈妈独自守家照顾老人,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干活喂猪做衣服,最多的活动就是去外面割猪草,如果事发,她在家,那片黄土色说明金秀妈妈很可能被掩埋或者冲走了,即便过去也是于事无补。 她整个人揽住金秀的腰,金秀直接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也跟着红了眼眶,只有亲身经历过山体滑坡的人才能感受到那份震撼与恐惧,一瞬间竟能将万物化为虚无。 她现在也忍不住担心她的同学们的安危,等金秀情绪稳定些,她帮她擦干眼泪,盯着她的眼睛说:“金秀,听姐姐说,也许你妈妈事发并不在屋子里,咱们现在慢慢走过去,别着急,你仔细想想除了眼前这条路,还有哪里能往下走。” 金秀抽噎着说:“往前......往那边走后山还能下去,但不知道......不知道后山的路有没有被山石堵住。” 她双手摸了摸金秀的脸:“好样的金秀,你已经很棒了,我们现在去奶奶家拿点吃的,然后就去后山看看能不能下去,好吗?” 金秀点了点头,她才深呼了一口气。 两人在奶奶家随便吃了点饭,又翻出一些面包和牛奶,奶奶应当舍不得吃,牛奶已经过期了,两人便只拿了些面包,装了点水。 第57章 别乱跑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前行,最终还是在下午一点左右走到了山下。 山下的场景比在山上更为震撼,一路都是碎石泥浆,一抬头泥石盖过了楼足有三层楼高。 走到中部,路已经被河水冲垮了一脚,奔腾的河水像黄河的大泥湾冲击着凹进去的岸边,住宿点整个被埋进了山里,她不知道给他们提供住宿的村民一家是否安好,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已经过不去了,只好原路返回。 直到返回路上,才碰到几个结伴而行的老乡,几人见面先是笑了一下,但很快愁容密布,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快乐。 “老乡,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同学和老师们?” “有,有,在那里嘛。” 其中一个村民指了指河对岸,贺朝露一笑,问:“都在那边吗?” “应该是,有十几个嘛。” “那有两个高大的男生,一个这里脸这边长了颗大痣,一个头发是黄色的卷的也在吗?” “在的。” 贺朝露当下松了口气,这两人是昨天刚上山时,同他们打招呼的两人,看来他们也平安。 “好,谢谢啊,你们现在准备去哪里啊。” 另一位村民说:“去家里看看拿点吃的嘛,拿好回到对岸去,你们快过去吧,大家都跑到对岸了。” 贺朝露点头:“好,不耽误你们了,这里不宜久留,山上随时滚落碎石,还有二次滑坡的可能,你们拿了吃的也赶紧走。” 金秀喜出望外问:“我妈妈也在对岸嘛?” 几人皱着眉失望地摇摇头,说了几句苗语,贺朝露听不懂。 两人继续往前走,贺朝露轻声问:“刚刚他们说什么?” 金秀低头走着,边走边说:“滑坡一下子很快,他们都是因为在对岸种田才逃过一劫的,在这边的其他人估计都埋在里面了。” 贺朝露上前握住她的手,她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金秀还这么小,就失去了妈妈,和她一样,她能感同身受,那种无力和无助是窒息的,一切都太突然了,让人没有准备,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她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 两人需要从原路返回,再从山顶往下走到对岸,想来昨天那两个男生是直接下山走到了对岸。 两人慢慢往上爬,快爬到山顶时,突然一个大到如同水桶一般的石头,往下砸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是拳头大小的碎石,脚下的地又开始震动了,再次滑坡了,恰好这条路连在两山之间,比昨天的感受更明显。 金秀腿脚灵活,贺朝露就没这么好运了,虽然躲过了大石头,但避闪不及,总被砸到一些小石块。 金秀伸手拉起摔倒的她,急着说:“我们先去那边,有个小山洞。” 刚说完,震动感更为明显了,像是这个山也要塌了一般。 “小心!”金秀刚刚说完,就把贺朝露推到了一边。 贺朝露抱着头一路向下滑落,直直滑出十几米,才被几棵树挡住,她抬头看去,金秀已经被一块大落石和树夹在了中间。 “金秀!”她大喊道,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等震感小些,她才爬起来,手掌被磨破了,衣服也被剐蹭破了,登山杖不知道去哪儿了。 站起来时就发现腿好像扭到了,也有可能是断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她一点一点挪到金秀身边,十几米的距离走了很久,走得满头大汗。 金秀的腿被大石头压住了,腰部有一根硬币粗大的树枝插穿,鲜血染红了衣服。 贺朝露缓缓蹲下,手颤抖着伸过去,抚摸她苍白的脸庞,轻声叫:“金秀,金秀。” 叫了几声,金秀才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声音都不像是她发出来的,她是洪亮的大嗓门,绝不会这样小声的,“姐姐,你快走吧,我怕是不行了。” 贺朝露带着哭腔,红了眼眶,抬手去推那块半人高的石头,嘴里喃喃道:“不行,金秀,我要带你走!这怎么推不开,为什么推不开啊!” 泪水混着泥水流下,她不敢想象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女孩,被压在这里会有多疼。 她的声音颤抖着说:“你等着,我去找几个老乡来帮忙,会把你救出去的,你坚持住。” 金秀微睁着眼说:“别去了姐,他们不会来的,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走,再不走你也会有危险,我在这里等救援。” 贺朝露喃喃了几句:“救援...对,救援。”她拉开书包,翻出卫星电话开机,打了电话,把这里的确切经纬度报给他们。 挂了电话,她拨开挡住金秀的脸的头发,温柔地说:“姐姐打过电话了,救援队很快就会来的,你坚持住。” 金秀咳了两声,劝阻道:“姐姐,你快走吧,这里随时会有碎石,拿点吃的去山洞,奶奶和松音还在等你。” 贺朝露大哭,她没办法让金秀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疼痛着等死她已经意外错过太多亲人的离去,她做不到。 这时,电话来电了,她以为是救援,边哭边接起来:“喂,你们对到了吗,她快撑不住了,求求你快点来,呜呜.......” “曦曦,是你吗?” 贺朝露一愣:“蒋先生...” 蒋明镜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们救援队马上到了,你在哪儿?” “我,我在......啊......” 又一轮震动来了,她跑不快,只好摸爬着躲到旁边几棵粗壮的树,抱紧头。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喊她的声音,她又哭又叫,却不说话,加上听筒不断发出的咚咚声,在蒋明镜那头听来,更是焦急万分。 等震动小些,贺朝露才又接起来,“我把经纬度发给你,我在塌方山旁边一座连着的山背后,还有一个人被石头压住了脚。” “你在那里等着,找个安全的庇护所,山洞什么都好,别乱跑。”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带声音都抖了两声:“好...好......” “蒋先生,我怕......如果我不能活着出来,还请您履行承诺帮我找到陈家杀害哥哥的证据,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我父亲可能也参与其中,如果从他身上查,或许能找到一些,当然如果你已经查到这一步了,就当我没说。” 对面沉默了,他好像在吸烟,贺朝露又隐约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半晌,他呵斥道:“贺朝露,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你哥哥?人都变成黄土了。” 贺朝露抬头看了看天,听到了直升机盘旋的声音,她悠悠道:“这难道不是我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的原因吗,如果没有他,或许我早就死了。” 第58章 她人呢 蒋明镜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她哥哥。 他却一直觉得人死如灯灭,不足牵挂。 他避开她的问题,安慰她:“朝露,别说胡话,你不会死。” 贺朝露也笑了笑,无论蒋明镜在江州有多大能耐死不死也不是由他来决定的。 她挂了电话没再关机,直升机来了,至少山洞和这里能被发现,她继续爬回金秀那里,看金秀紧闭着眼睛,推了推她:“金秀,金秀。” 金秀没有反应,她弯曲食指放在她的鼻子下去试探她的鼻息,好在还有呼吸,她呆呆坐在她身旁好一阵,一直叫着她的名字,给她喂了点水,“金秀,别睡,坚持住。”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头顶上都是直升机飞来飞去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哭泣声。 * 当地的救援力量非常及时,且因地处山区,山地地质灾害频发,救援人员都有一定的经验,不到24小时,直升机就已经抵达定位地点。 蒋明镜跟随自己的救援队一同出发,又带了些救援物资给到当地救援助力,在接到贺朝露电话前,他并不知道三处定位点究竟她在哪里。 但直升机只能降落在开阔地带,无一例外,都降落在了河对岸没有被冲垮的一侧平地,救援物资留给当地村民,人则全部坐飞机送往医院。 落地后,他就找到江州大学的师生们,他们都集中在一处村民的房子里,和村民一起躲避,见到有直升机,兴奋地出来跳了起来,大家虽然有人受伤但好在都安好。 见到梁京墨,他急忙问:“我是贺朝露的朋友,她人呢?” 梁京墨抹了抹眼泪,指了指身后的山,“我叫她去那里考察,和另一名同学一起,事情发生后,我们都赶到了这里,至今没见到他们俩。” 结合刚刚电话的内容,蒋明镜猜测应该是梁京墨手指的那座山,她们应该遇到危险了。 “好,你们先回去。”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小贺,她和松音是专业能力最强的,我害了他们。”梁京墨边说边哭。 蒋明镜顾不得他,带好设备,跟着救援队就上山了,如果天色全然暗下来,她很有可能会死在山里,即便没有野兽的危险,几天时间被雨淋着很可能造成失温。 山里的雨还没有停,贺朝露下午已经听到直升机陆陆续续飞来飞去的声音了。 她很困,精神和体力都到达了极限,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一遍遍地说话,也好让金秀一直处于清醒状态。 她的头靠着树一点一点即将晕过去时,听到远处不清晰的喊声,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睁开了,仔细听果然是有人在喊时,她赶紧大喊:“我们在这儿,救命啊!” “救命,我们在这儿!” 救援队陆陆续续听到救命的声音,蒋明镜听出来是贺朝露的声音,但是天色已晚,大家拿着强光手电搜寻,也很难声音辨认来源。 贺朝露持续喊着,救援队也持续回应着,就这样反复将近半小时,救援队在到达了贺朝露所在位置地山顶。 “我们在这里,救命!” 这时,声音才异常清晰。 几人快速下来,手电刺得一直处在黑暗中的贺朝露眼睛疼,她抬手遮住了眼睛,等适应过来,已经被人扶起。 刚抬眼,她一看惊讶地发现竟是蒋明镜,劫后余生,不知怎么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眼泪就不自觉落了下来。 她抬手圈住他的胳膊,她没想到他竟会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救他,她想谢谢他,可开口不知怎么回事,好似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想一股脑儿说给他听,边哭边说:“你怎么才来啊。” 蒋明镜失而复得,嘴角不不经意扬起,看到贺朝露乱糟糟的头发和小花脸,不管她脏不脏,把她揉进怀里,大掌轻轻拖住她的脑袋,温柔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立刻从怀里退出来,对着身后救援队说:“快救她,她呼吸很弱,腰上有一处伤,被树枝插入了,腿被石头压住了,我推不开。” 救援队队员这才发现在她脚下还有个女孩,她坐在这里是为了守着这个女孩。 蒋明镜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头发,看到她一脸担心的表情,轻声说:“我们先上去,让医生看看你的伤。” 可贺朝露说完眼睛一翻,就向后倒去,蒋明镜脸色一变,抱住她,担心地喊道:“曦曦,曦曦。” 救援队另一名队员说:“你们先上去,再去找些人来,这石头太重了。” * 从山上到山下的路,蒋明镜背着毫无意识的贺朝露,慢慢走下来,仿佛是走了人生最漫长的路,就像当年在英国无尽的寒冷的冬夜,他独自走在街头,以为要在那里死去,化作烂泥。 他小心地把女孩放在担架上,直接上飞机走。 等贺朝露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 “醒啦?”她转头看到蒋明镜正坐在床边,她撑着手肘坐起来,问:“我们在哪儿?” 蒋明镜说:“县城医院。”一边起身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拿杯子倒了些热水,“喝水。” 贺朝露喝了几口,推开摇了摇头,问:“金秀呢?” 蒋明镜坐下,深呼了一口气:“在其他病房,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树枝穿过了脂肪层,还在没有伤及器官。” 贺朝露闭眼缓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像是又想到什么,双手握住蒋明镜搭在床边的手:““对了,松音和一个老奶奶困在了山洞里,我给了救援队定位,他们获救了吗?” 蒋明镜看看手,又看看她,露出有些无语的表情,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们也没事儿。” 贺朝露又松了一口气,想要抽出手,却被蒋明镜拽住,他靠近她的脸,沉声说:“贺小姐,自己都难保,还能关心这么多人,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贺朝露把他从头到脚左右往右扫视了一遍,问:“你怎么样啊?” 蒋明镜沉静片刻,突然嗤笑一声,低声说:“贺朝露,你是知道怎么惹恼我的。” 贺朝露撇了撇嘴,呢喃道:“我认真的。” 突然手机响了,蒋明镜皱了皱眉,出去接电话,等回来时,贺朝露正弯腰要穿鞋下床, 他走过去拉住她,一脸问号:“你干嘛呀?” 贺朝露自知理亏,呵呵笑了两声,“蒋先生,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蒋明镜俯身贴上她的脸,贺朝露往后退,就倒在了床上,他两手撑在两边,低头看她。 贺朝露红了脸,侧头问:“你干嘛,我还病着。”语气带着些娇憨。 蒋明镜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有这么禽兽吗?”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贺朝露这才发现他穿的还是昨天见到她那身登山服,身上还有泥点子,鞋子上也全是泥,刚刚离得近,发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像是没睡好。 她还没开口,他倒先说了,“你韧带撕裂了,这县城的医院我不放心,给你五分钟,等下我们就回江州。” 她立刻反驳:“那怎么行,我老师和同学呢,平安吗?我的书包呢,我资料都在里面,以后要给到当地的。” 他眸色一凛,冷冷看她,她便知道他生气了,她微微嘟嘴不再说下去,他才开口:“董叔会善后的,救援队也留给当地了,会尽力把村民都救出来,你老师同学都没事,就你一身伤,你还好意思问。” 蒋明镜伸出五个指头:“五分钟,不想要的话,我现在就抱你走。” “要要要。”她抬头说。 他指了指床尾,他给她准备了新衣服。 她穿好衣服看到旁边床放着她那件白色抓绒外套,看了眼口袋里东西还在,便也一并带走了。 第59章 谢谢你 等上了飞机,她才发现她满是泥的书包,安好地放在白色皮质沙发椅上。 她打开来资料相机都在,还有那救人命的卫星电话。 蒋明镜在她旁边坐下,看上去疲惫极了,可一上飞机,他也没来得及理她,就开始处理工作,视频会议又开起来了。 她也不敢打扰他,椅子可以全自动调整角度,她就把椅子弄平,躺着休息。 她应该也是真的累极了,竟很快又睡着了。 不知何时,她被叫醒了,蒋明镜把她扶起来,她听到他的电脑里还在不停传来说话声,会议并没有终止。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一脸严肃,“吃了饭再睡,你现在也要补充营养。” 她小声地说:“好。”像蚊子那般小声。 他终于笑了:“我静音了,他们听不到。” 她笑了笑,蒋明镜刚要放开她,却被她拉住了衬衫袖子,她抬眸盯着他,软软糯糯地说:“蒋明镜,这次谢谢你。” 蒋明镜勾了勾嘴角说:“怎么你......” 话说了一半,贺朝露扬头凑了上去,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蒋明镜顿时就怔住了,她的唇也像她的声音一般软软糯糯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呆呆地看向她,半晌,才低头吻住她两片如同樱桃般的嘴唇,这一次并不像之前的吻那么浓烈,是轻柔地,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般。 空姐正送餐进来,看到这一幕,完全不敢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巧被贺朝露余光瞧见,她想推开他,被他牢牢抓住了手,挣不开,却放开了她的唇,连头都没抬,依旧看着她,厉色命令道:“出去!” 空姐便退了出去。 贺朝露红了脸,埋进他怀里:“她都看见了。” 蒋明镜轻声笑了笑,拍了拍她脑袋:“那又怎样。” 吃了饭,贺朝露也睡不着了,一直陪着蒋明镜开会,飞机共飞了三小时就落地了。 贺朝露当天就住进私立医院,等专家会诊。 等第三天就出了院,配了药打了板,医生建议在家修养几个月才能走路。 蒋明镜给她配了个残疾人自动轮椅,还有好几种拐杖,让她待在景荣别出去。 无奈,她是真的走不了道,虽然忿忿,只能任由他支配。 过了几天,董叔也回来了,和她说了当地情况。 原来,当时其他师生都在河未受灾的一侧考察,还没来得及回到住宿点,住宿点侧的山坍塌后,信号中断,他们立刻用了一个卫星电话求助。 事发当天,那两个同她和松音招手的小伙是唯一两个同他们在一座山上的人,也拿了一个电话,同样打了求救,他们一直在那个吊脚楼待了一晚后才和村民一同下山,恰好与其他人会合。 对于对面过来的受灾的村民,他们就帮着其他村民一起安置,帮忙,找水运水,帮着照顾伤员,到次日下午救援就来了。 蒋明镜叫的救援队一直留在那边,一直等救援工作全部完成,之后还捐了一批资金和物资给到当地重建家园。 “另外有个叫金秀的小姑娘,她妈妈好像不幸去世了,蒋先生交代会资助她读完大学的。” 贺朝露点了点头,她走得急都没留下联系方式,本来她是想着帮她的,没想到蒋明镜连这事儿都想到了。 “谢谢你们。” 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那个,董叔,他最近忙吗?” 董叔笑了笑说:“先生最近在忙港城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所以一直没回来,您可以联系他,他空了一定会回电的。” “好。” 可没想到,她当天刚问完董叔,晚上蒋明镜就出现了。 赵姨推她去二楼,她还在念叨:“赵姨,我晚上不洗澡了,你推我到卧室就行了。” 赵姨没有回应,她侧身回头看,才发现是他。 她结巴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蒋明镜一挑眉,说:“董叔说你想我了?” 她转过身,端坐在轮椅上,整了下自己的衣裙,“我...我才没有呢。” 她听他在她头顶轻笑,她嘟了嘟嘴问:“你不是在忙吗?” 他没再回答她,电梯开门,他推她出去,把她推进房间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然后,突然抱紧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贺朝露觉得有点重,动了下。 “别动。”他警告道:“让我抱一会儿。” “你很累吗?”她刚刚抬头看时,他满脸都是胡须没刮,得有多少天忙活,连胡子都来不及刮。 她开口撒了个小谎:“你能不能今天留下来陪我?” 他笑问:“你想我留下来吗?” “嗯,想的。”她毫不犹豫地说。 “好,我先去洗澡。” 蒋明镜洗完澡出来,看到起居室沙发上耷拉着一件外套,是贺朝露被救那天穿的,已经很脏了沾着黄泥,还破了,不过这件衣服他倒有些印象,是生日派对那天穿的衣服,也许她很喜欢没舍得丢。 他拎着衣服问:“这件衣服还要留着吗,我让他们重新给你买一件。” 贺朝露正坐着看书,一抬头看到他手里的衣服,这才想起来,“你把它拿给我。” 蒋明镜递到她手上,贺朝露掏了掏口袋,低着头,把丝绒盒子递给他:“这个送你。” 蒋明镜露出狐疑的眼神,接过打开来,竟是一对宝石袖扣,看这做工不像是国内的东西,还很复古。 他笑了笑,拿着袖扣问:“在哪儿买的?” 贺朝露头更低了:“英国。”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她面前的床边,头发还有些湿淋淋的, 穿着丝绸睡衣,胸口随意敞开着,一手挑起她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 他看着她问:“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给我?” 贺朝露看向他更撒不了谎了,只好说:“之前忘了,刚想起来。” 蒋明镜笑着说:“那你给我戴上。” “怎么戴啊,我又不会。” 蒋明镜都快贴到她脸上了,她别开脸,听他在她耳边轻笑:“很简单的,我教你。” 随即握住她的手,拿丝绸睡衣的袖扣做练习。 明明是动手,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亲上她了,而后袖扣也被丢在一边了,她的手搭在他刚洗完澡冰凉的肌肤上,他趁势把她推倒,大掌轻握着她的脖颈,却还是顾及到她有伤,在意志冲破最后一刻之前受了手,两人的鼻子紧贴着,都喘着粗气。 “袖扣掉了。” 蒋明镜听到她语气里难得的娇憨,笑了笑说:“那你再给我买一副。” 她嘟了嘴说:“挺贵的呢。” 蒋明镜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一个笑话:“我有的是钱,你花不就完了吗?” 第60章 出车祸 贺朝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豪横的发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蒋明镜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你不接吗?”贺朝露问。 蒋明镜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直接关机,又扔在上面。 “不接,睡觉。” 贺朝露想他倒是难得这么早睡觉,看到他眼底的青黑,想来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了。 他上了床,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她额头,真的准备睡觉。 可贺朝露却睡不着了,她一个人睡习惯了,不习惯和别人抱着睡觉,眼睛睁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找舒适的位置。 突然听到头上声音传来:“再不睡,就做点有意思的事。” 吓得她不敢动了。 她微微抬头看他,只看到他的下巴上的胡渣,她抬手轻轻触碰,是拔不了但亲她时能感觉到的长度,有点刺刺的,像触碰刺猬一样。 她问:“蒋先生,您那天不是出差吗,怎么后来会在救援队里?” “有句话不是说儿女情长是行走江湖的绊脚石。”他混不吝地说。 她笑了下:“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除了哥哥,恐怕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如此的人了。” 蒋明镜笑了笑,低头拽住她摸他胡渣的手,低沉道:“我可不可以把你这句话理解为你开始在意我了?” 贺朝露不自觉低垂了眼眸,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好似从去贵州前的那次吵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她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会不自觉地代入自己。 她知道这不应该,沉沦者大多数自溺于粪土,贪心不是个好品德。 可她确实十分感激他的帮助,蒋明镜能对一个情人做到这种程度已实属不易,也远远超过了他们交易的范围。 半晌,她才支支吾吾开口:“那个,蒋先生......我哥哥的事,有什么进展吗?顾泽兰迟迟不醒,我也不知道她的那个硬盘在哪里,我并没有催你,只是觉得好像一切事情,都停滞了。” 黑暗中,蒋明镜听她这话,便睁开了眼睛,眸色暗了暗,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她并不知晓,但如今却不同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用担心,我会继续去催的,不过还没拿到硬盘,我自己查起来比较困难,陈家难缠,我查的彻底一些,反倒对我们有利,尽力一网打尽陈家。” 贺朝露心想也是,这陈家都能害她和哥哥性命,早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蒋明镜就算本事通天也会有所忌惮。 世事几多圆满,有些事情也不能强求,只能尽力。 她应了声:“好。” * 也不知道蒋明镜从哪里得知她要参加木雕大赛的事情,总之,原本是由麦冬帮忙写的推荐信莫名其妙变成了梁京墨,她的导师,一个向来不会欠人家人情的人。 毕竟木雕大赛是她个人参加,与学院和专业没有任何关系。 可梁京墨这人守口如瓶,三缄其口,不愿意说是谁求他的。 自她腿伤后这一个月,她都要靠轮椅走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景荣,课程都由松音帮忙录下来。 学习完,她就跑到木屋里雕刻佛雕,也趁此在比赛前多多练习。 之前那位港城的老板很满意她的作品,说是还想再订购两尊,她也没空去做。 可这两天,木屋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珍贵的木材,金丝楠木、黑檀、花梨木、红花梨、柚木应有尽有,她都怀疑蒋明镜买了个木材市场回来。 加上之前梁京墨的事情,她怀疑之下诈了董叔终于问了出来。 她已经有几天没见到蒋明镜了,给他打了电话,响了七八声快挂的时候,他才接起。 “那个...木屋里的木材是不是你买的?” 蒋明镜轻笑:“董叔告诉你的?” 贺朝露嘟囔着说:“不是,是我自己猜的,还有那封推荐信,你怎么劝服梁老师给我写的?”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嘈杂,酒杯碰撞的声音很明显,她听到蒋明镜又在抽烟。 半晌,他才低沉地说:“我派的救援队,救了他一队师生,一封推荐信而已,不应该吗?” 贺朝露一愣,原来是因为那件事,梁老师欠了他人情。 她听到电话里有人在喊他的英文名,好奇问:“你在忙吗?” “嗯。”他回答地很干脆。 “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你先忙,早些休息,少抽点烟。” 她听到对面轻笑而后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他在哪里呢。 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半夜,她接到了董叔的电话,让她收拾行李要坐飞机去港城。 电话里只一句:“蒋先生出了车祸,断了腿,现在情况不明。” 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被安排上了飞机,等落地时,天已经大亮。 时间紧急,她一路上也多问,生怕蒋明镜病重,脑海中有很多不好的设想。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时,她的心像是突然被抓了一下,吊到了嗓子眼。 她急忙跟随董叔下车,即便私人医院有vip电梯,但还是穿过了医院曲曲折折的回廊,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皱着眉,闻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终于被带到了病房前。 董叔打开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才松了一口气。 蒋明镜正拿着平板看,一旁冯助理正拿着一堆文件等着他签字,他的脚被高高吊起,但能看文件似乎没这么严重在,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动静,蒋明镜微微抬眸,见到是她,才抬起头,问:“是跑过来的吗?怎么满头是汗的?” 贺朝露这才发现刚刚这几步路,她就像花尽了力气一般,紧张地出了汗,看到他平安,她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蒋明镜看了眼董叔,又看了眼她,问:“董叔没告诉你,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等董叔回答,她解释道:“是我没问。” 这时,董叔摸了摸鼻子说:“蒋先生,没人照顾,我就把您叫过来了。” 事实上,要找到照顾的人还不简单,但是人人上赶着,蒋明镜也不要,董叔想如果是贺朝露的话,先生应该会开心的,便自作主张叫人过来了。 贺朝露走到病床前,蒋明镜使了眼色,董叔和冯助理便去了客厅,顺便把病房门关上了。 蒋明镜拉起她的手,让她在一旁沙发椅上坐下,随后拿了纸巾给她额头擦汗。 她才一惊,往后退像是惊醒了一般,又站起来,紧张问:“你除了腿,还有哪里受伤吗?” 蒋明镜摇摇头说:“没有了,你坐下腿才刚好,不适合久站。” 贺朝露放心地点点头,又坐下,“我叫董叔过来港城,没叫你过来。” “啊?”贺朝露抬眸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蒋明镜低头笑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第61章 担心我 贺朝露问:“你...为什么会出车祸?有些太突然了。” “过来。”蒋明镜命令道。 贺朝露随即坐在了床边,蒋明镜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拇指在她脸上摩挲。 “你在担心我吗?”蒋明镜盯着她,眸色幽深,目光带着审视。 贺朝露竟渐渐红了眼眶,她刚刚走过了最长的走廊,就是怕他与母亲、哥哥一样,令她猝不及防,如今心有余悸也只是因为安心了。 蒋明镜刚刚很享受她的担心,本想戏谑她一番,看到她又要哭,急忙把她拢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见她不说话,低声在她耳边说:“有人在我车上动了手脚,司机为了把车停下来,撞了围栏,当场死亡了,我只是因为冲击断了腿。” 贺朝露从他怀里出来,想起自己的车祸,可这在港城,陈家哪里有通天的本事。 看她不解的神情,蒋明镜解释道:“是我的家人。”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贺朝露更加疑惑,家人怎么会要他命呢? 蒋明镜看她的样子,解释道:“这些事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我家里最近不太平,我包括我身边的人很容易受到人身威胁,我会加强你身边的安保,你也不要乱跑。”他把她鬓边的头发挽到耳后,温柔道:“董叔把你带到港城也好,你一个人在江州我也不放心。” 贺朝露点点头。 他低头吻掉她脸颊的泪,安慰道:”别哭了,我这里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你白天来看我就行了。医院的病房睡着不舒服,我叫董叔带你去一处住所,是我母亲以前的房产,我偶尔会去,晚上你去那里睡。” “好。” * 快到傍晚时,董叔开车送贺朝露去深水湾的海滨别墅,这里可以俯瞰港城海景,别有洞天。 “大概要小住一个月左右,不用太麻烦,贺小姐很好说。” 董叔下车后和龚叔打了招呼,龚叔早就安排佣人把别墅打扫好等待贵宾到来了。 龚叔笑了笑见贺朝露伸手,他才伸了一半的手掌。 “您好,贺小姐,我叫龚凛,是这里的管家,叫我龚叔就好,您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差遣我。” “您好。”贺朝露也冲她笑了笑。 董叔又同龚叔聊了一会便准返回医院,并同贺朝露交代第二天会来接她。 等董叔走后,贺朝露便问龚叔:“厨房在哪里?” 龚叔也是一头雾水,却还是带她去了厨房。 虽然刚认识,还是暂住,但贺朝露也顾不得这些了:“我想熬点骨头汤,但这里我人生地不熟,可能要麻烦您明早安排人去买。” 龚叔并未流露出对她的不满,反倒满口恭敬地答应,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贺小姐,您放心,明天您起床,您要的材料都会放在冰箱的。” “谢谢你,龚叔。”其实她知道这里应该是有厨师的,但她还是想给他亲自做一些,就当对他救她的感谢。 “贺小姐,客气了。” 次日一早,贺朝露就在厨房忙活,等董叔来的时候,贺朝露已经拿着保温壶等着了。 一到医院,贺朝露就把保温壶放在了床头柜,倒了一碗骨头汤给蒋明镜。 “这是你做的?”蒋明镜看着她,有些诧异。 贺朝露点点头,一脸骄傲:“吃什么补什么,多吃骨头汤,你的腿才好得快些。” 从前在周县,她总是做好饭在门口等外公回家,母亲有时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只好她来做饭,练就了她的厨艺,虽然算不上多好吃,但至少厨艺并不差。 贺朝露舀了一汤匙放在他嘴边,蒋明镜轻轻一抿,确实很鲜香,他安安静静地任由她灌了他一大碗。 一旁的冯助理和董叔都惊呆了,感觉刚刚老板的毛都被撸顺了,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么乖巧过。 “乖巧”这个词根本就不适用于蒋明镜,可刚刚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好喝吗?”贺朝露露出期待地眼神看着蒋明镜。 蒋明镜点点头:“好喝。” 贺朝露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那我明天再给你做。” 冯助理刚想制止:“蒋董,医生让您吃医院......”的饭。 话还没说完,被蒋明镜一记警告的眼神堵住了嘴。 蒋明镜转过头,冲贺朝露笑了笑:“好。” * 这几日,蒋明镜养伤时,也不得安生,一直在处理公务,病房是两室一厅的,她有时在病房里陪着蒋明镜,有时则在客厅沙发看书。 不过,最近她看蒋明镜越来越怪异了,她窝在病床旁的沙发上看书时,不经意抬头总会发现他带着笑看着自己,见她抬头看他,他也不闪躲。 不知道她每天一碗的骨头汤起了作用,还是如何,蒋明镜竟出奇地好得很快,才半个月就出院了,但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走路还是需要拐杖支撑。 虽然他没告诉自己关于车祸具体的情况,但是如果他的家人伤害了她,那该是何其痛苦与无奈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如果她与他一样。 出院那天,她还看到新闻上说江州城的大佬在港城重伤,目前还未清醒。 可康复的他如今就站在她身边。 是他放的烟雾弹吗? 她也没彻底好透,两人变成一瘸一拐双人组,一起回到了江州城。 毕竟耽搁了半个月的学习,加上之前吊脚楼的资料还没整理出来,贺朝露一回来就投入了恶补当中。 平常有课时她会去学校,没课就去学校附近的工作室,因着蒋明镜养伤,她干脆把佛雕工作都搬到小木屋来。 小木屋就成了她主要雕刻木雕的场所,抽得空就要去那里待一会儿。 有时她在客厅,蒋明镜也在,她读书读的无聊,不经意耳朵里就窜进了他的声音。 “leo港城的医疗板块搭建起来后,运维就交给姜云,我还有别的事要交代给你。” 贺朝露咬着笔头,想这个leo到底是谁啊,一天里三个电话都是他的。 她花了一周时间把吊脚楼的资料都整理完成给到梁老师,梁老师应当会尽快完结这个项目,把一些原始资料给到当地政府,用来兴建与开发吊脚楼,以及进行保护工作,同时还能促进旅游开发,为当地增加税收,也算是为当地做了贡献。 这几日,只要在家,下午时,她都是雷打不动,去小木屋雕刻佛雕,为木雕大赛做准备。 木雕大赛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理论考,但都是些基础的理论知识,线上线下皆可,贺朝露回来那天就已经考完了。二才是重中之重,需要在规定时间内雕刻原创作品并且上交。 而恰好,港城的老板又来求她雕刻两尊佛雕,便问了对方介不介意把他要求的其中一尊佛雕作为她参赛的作品,本来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料想大概率对方会拒绝,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说是如果拿奖,对于他的收藏价值也是一种提升。 在这件事情上,她本就占了便宜,因此对这次雕刻格外用心,决定挑战难度较高的千手观音,作品的雕刻期限是一个月,她还有时间去准备,但时间还是有些紧张。 所以这几日,她日日更加勤勉,到处搜集千手观音的书籍资料,要论如今最有名气的是大足石刻的千手观音,她可以做参考。 也因此蒋明镜知道了她在准备比赛,天天很忙,甚至在吃饭时,问她:“需要帮忙吗?” 贺朝露急忙摆手:“不用,你不要掺和进来,让我正常比赛就好。” 他用鼻音嗯了一下。 在这件事情上,他虽然不赞同,却一直都没阻止她,反倒给她买木材一直在帮助她。 两人就在景荣度过了平静而又充实的一个月。 贺朝露完成雕像是在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已经是晚上十点,月冷如霜,她抬头看见书房那片窗户灯火通明。 他也很忙吧。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他身居高位,她即便总是抬头仰望,看他好似也没这么快乐,日日在忙碌中度日,所谓世家子弟,也不过表面风光。 而她也像一只小鸟一般,无聊时,任他逗弄,好在他对她并不差,最多脾气差了些。 为了刻完这个佛雕,今天都没吃晚饭。 贺朝露回到别墅,做了鸡蛋青菜面,想了想还是分成了两碗。 敲响了那扇门。 “进来。”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 贺朝露推门而入,蒋明镜未曾抬眼,直到一碗面端到他面前,他才抬头发现是她。 她淡淡笑了笑:“我做多了,你帮我吃掉嘛?” 蒋明镜放下手中的文件,拉了她的手,把她带入怀中,她一转身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吓得要起来,焦急道:“你的腿还没好呢,等下压到了。” 蒋明镜似笑非笑:“不会,你才多重。” 她没有听他的,还是起了身,“你先吃,我先下楼了。” “你那个佛雕做得怎么样了?”他罕见问她佛雕的事。 “唔,刚刚雕刻完成了。” 他点点头:“那就好。” 她不明所以为何他突然问这么一句,接着他便问:“明天有时间吗?陪我参加一个酒会。” 她转头看向他,还未等她开口,他便说:“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了。” 她点了点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第62章 扶着我 次日,贺朝露上完课,接她的竟然是冯助理,他开了门,贺朝露才发现蒋明镜竟亲自来了。 上了车,他抬手,沉声道:“过来。” 贺朝露乖乖坐到他身边,他环抱她的腰把她圈进怀里。 “时间还早,去做下妆造。” 她看了眼冯助理,怪不得叫他来呢。 蒋明镜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杂志,造型师给贺朝露一件件换衣服,蒋明镜总抬头看一眼,便摇头表示并不满意,直到她穿了一身淡粉色抹胸晚礼服长裙出现,他才放下手中的杂志,点了头。 这次,造型师保留了她原先的黑长直,并没有烫卷,推她出去时,蒋明镜已经起身,伸出手,她便乖乖过去,他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很漂亮。” 贺朝露红了脸,推了他一把。 到了会场,是一间高级酒店会客厅。 冯清早已不在,只有他们两人进去,他才沉声对她说:“等下,扶着我。” 贺朝露抬头发现从学校出来一直到这里,他实际上没走几步路,却已是满头大汗。 她挽住他的胳膊,同他轻声说:“你可以靠过来。” 蒋明镜看了她一眼,她也用眼神告诉他,他可以信赖她。 片刻,进入会场,觥筹交错,灯红酒绿,蒋明镜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豪门贵公子,身世离奇,年纪轻轻,成为蒋家新一代话事人,华良集团董事长,生意遍布国内乃至全球,至今都鲜少露面。 完全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要说如今的蒋家都是靠他撑着也不过分,蒋家二代蒋家良守不住家业,即便同身世显赫门当户对的邓英华结婚后,依旧流连花丛,拈花惹草,导致邓英华因病英年早逝,还没过头七,他就把女明星娶进了门,自己不务正业,女明星生出来的小儿子蒋孝闲还四处闯祸,从小少不了这个哥哥蒋明镜给他擦屁股。 如果没有蒋明镜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努力经营这么多年,自断手脚,没有吃老本,早早砍掉地产板块的业务,向医疗科技金融等各大板块全面进军,恐怕华良集团也岌岌可危。 即便外界如何传他手段狠辣、杀伐果断,还是带着些对他的敬佩。 而此次露面究竟是为什么? 相传蒋明镜在港城出了车祸,司机当场身亡,他则身负重伤,事故原因是刹车杆失灵,车子一路狂奔无法刹车。 如今安好地出现在这里,不仅打破了谣言,也让众人感到疑惑。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同蒋明镜来打招呼,倒是走过来两个相熟的人。 莫淮左和莫竹西。 “二哥,二嫂,你们来了。” 莫竹西刚喝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二...嫂.... 听到这称呼,贺朝露同竹西一样的反应,只是蒋明镜倒是淡然,面无表情地听过,并没有任何异样,像是默认了一般。 远处有人走来,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蒋董,没想到您真的会来这次酒会,真是蓬荜生辉,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同我说。” 贺朝露瞧见一个带着领结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对着蒋明镜说。 蒋明镜也淡淡回道:“谭总,客气了,替我向谭老问好。” 后来,贺朝露才知道这位中年男人是谭家的话事人谭诚,谭诚科技的ceo,也是江州每年珠宝慈善晚宴的组织者。 晚宴邀请的都是社会各界的名流,通过拍卖珠宝的方式,让大家捐赠慈善,有钱人获得了珠宝,穷人因慈善受惠,而中间商则获得了名望,三赢的局面。 而蒋明镜这样身份的人,其实这些晚宴的珠宝根本不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同谭诚的爷爷是忘年交,才赏脸来的这次晚宴,可这一露面,众人便把对晚宴珠宝的兴趣都转移到了这位不常露面的大佬身上。 蒋明镜对头对她笑笑:“你先去自己玩会儿,我和淮左、竹西聊点事情。” 贺朝露点点头,说是自己玩,但她担心他腿伤,也没离得多远,这里的人她也不认识,便站在几米处的餐桌边上。 她刚随手拿了块密瓜配火腿,便听到了周围人的谈话。 “前些日子,听闻蒋明镜在港城受了重伤,如今一见,倒没有半分伤重的影子。” “是啊,这蒋家的话事人哪能让人说伤就伤的,说不定是为了搞垮华良的股价,搞得内斗呢,蒋家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那个弟弟可不是个成气候的,前些日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抓进去了,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放出来了,还能有谁给他擦屁股。”说话的人用眼神看了蒋明镜方向一眼。 “这些人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蒋家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自相残杀,内斗严重地很,别看这蒋明镜表面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背地里大家都在传他偏执阴狠,不择手段,把自己亲姑姑发配边疆好多年,你看前任话事人蒋老爷子也很多年没露面了吧,为什么,是他自己不想吗?” “这蒋家如今恐怕早已经是他的天下,谁敢得罪他就和他弟弟一样的下场,这弟弟被关监狱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给个教训而已,难不成他还真就愿意背上弑父弑弟的骂名?” 另一个人说:“我听说他母亲邓家小姐邓英华也是因为内斗,蒋家良找了小三故意气她而死的......” 其他人急忙捂住了这人的嘴巴。 “这可不能乱说,邓家这人是蒋明镜的逆鳞,谁也说不得。” 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蒋家这些事,无论传言与否,贺朝露都听得七七八八,想到车祸,她朝自己笑了笑。 贺朝露算了算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蒋明镜还站在那里同别人寒暄,便从沙发起身走到蒋明镜身边,不动声色地挽起他的胳膊,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说话,只冲他甜甜的笑了笑:“亲爱的,我肚子疼你陪我去坐会儿嘛。” 蒋明镜转头看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她本就胃不好,他点了点头同周围人说:“失陪了。” 便让侍者领着,带她去小房间。 等侍者关上门,他才淡然又无奈地问:“来例假了?我给你揉一揉。” 她看了眼门,才轻声说:“我没事,只是怕你腿疼,想让你休息一会儿。” 蒋明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有这演技,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里情绪不明,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不生气?”她看着他,眼里藏着小心翼翼。 蒋明镜轻笑一下:“做的都是大胆的事儿,这会儿倒胆小起来了。” 第63章 他原来 蒋明镜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地带着蛊惑:“走吧,回家。” 她鬼使神差地就被他牵着走。 春夜微寒,凉风晓月。 夜半。 酒店外已经没什么人了,贺朝露虽然穿了皮草外套,蒋明镜还是把西装披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看他,挣扎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您今天来,是为了向外界证明您没事吗?” 蒋明镜没有回答她,只随手点了一支烟,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 抬手的瞬间,她瞧见他的袖扣好像是上次她送给他的蓝宝石袖扣。 之后,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车流的喇叭声和酒店内不时传来的交谈声。 等车子开到,他开了车门,把她先送了上去,才从另一侧上车。 看样子,他没有生气,只是不愿意说,不是吵架,两人就这样僵在那里了。 到了景荣,在玄关脱鞋子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那最高层的禁地,蒋明镜的母亲,今天他们口中说的邓二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生了病又从这里跳楼而亡? 贺朝露发觉蒋明镜今晚的情绪很低落,洗完澡,他对她说:“你先睡吧。” 便独自出去了。 贺朝露侧卧着,枕着手肘,想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时,身旁的床榻丝毫没有痕迹,蒋明镜昨天都没来睡。 贺朝露下了楼,赵姨笑着说:“您起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呢?” 赵姨反应了一下,说:“蒋先生一早就出去了。” 她有些失落:“嗯。” 三天后,贺朝露把参赛的佛雕交给了大赛组委会,终于进入了最终审核阶段,她对此并不抱有希望,因为这次大赛高手云集,很多都是她长辈的长辈,她目标是冲刺新人奖,但也知道希望渺茫,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港城老板也发来留言鼓励她重在参与。 开春后,同年级的同学都积极投递实习工作,虽是大三课程越来越少,这个专业人少机会也难得,打算早的人,大三下半学期基本就能定下来去哪里工作了。 松音拉着贺朝露说:“我爸爸想让我留在江州,将来好继承他建筑包工头的衣钵。” 贺朝露知道松音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她爸爸就她一个女儿,开了家小建筑公司。 “我其实挺想做古建的,可是做古建不赚钱啊,搞半天都没法维持自己的生计。” 贺朝露也是知道的古建、非遗佛雕,又有哪一个是赚钱的?如果连安身立命都难,要如何传播文化,如何让大家知道有这项技艺的存在,除非家里腰缠万贯,并不差钱谋生。 “露露,你想做什么啊,有开始投实习吗?”松音转头问她。 贺朝露有大概的想法想要继续做非遗佛雕,但前提是必须出名,有稳定的客源,形成一个正向的循环。 如今靠着慈恩寺方丈介绍的客户,维持生计可以,但想把佛雕宣传出去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她参加了全国木雕大赛,如果能获奖,或许能慢慢积累名气,将来自己成立一个佛雕工作室,无论在哪儿,何愁没有客源。 但她并没有和松音说过自己会佛雕的事情,松音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做木雕雕刻不错,却不知她的木雕手艺都是从佛雕中学来的。 她没打算瞒着她,只是一直没说而已,斟酌了一下说:“松音,我其实想自己做些木雕生意,可能赚的不是很多,但胜在自由自在。” “那感情好啊,如果你成为了木雕大师,那我就是木雕大师的闺蜜,到时候别人问你要签名,都要经过我,我来收费,哈哈。” 松音拍了拍胸脯。 贺朝露被她逗笑,“哪有这么容易,借你吉言了,那将来你成了建筑大师,可也不要忘了我这个闺蜜。” 松音笑着说:“那当然了,本大师亲自给你设计豪宅,不用谢。” 两人相视一笑,从没想过,这些大学时代,年少无知的遐想,将来竟会一一实现。 又过了几天,蒋明镜都没有出现,而好在她也忙着上学上课,准备论文,以及雕刻佛雕,没想他太多。 直到有天董叔来接她,她才发觉已经有十天没有见到蒋明镜了。 董叔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同她打招呼:“贺小姐,好久不见。” 贺朝露问:“董叔,你最近去哪儿了?” “被先生派去外面出差,刚刚回来。” “哦。”贺朝露微微打开车窗,让微冷的春风吹进来。 董叔透过后视镜看着贺朝露一言不发,便问:“贺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是他让你来接我的吗?” 董叔点点头:“怎么,和先生吵架了?” 贺朝露支吾了一下:“倒也不是,董叔,你知道他在港城的那次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嘛?他说是家人做的,但没同我细说。” 董叔沉默良久,心想既然先生已经同她说到这个份上了,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本来是先生的家事,应该让他同您说,但是这件事或许也关系到您的安危。说来话长,蒋家这一辈除了先生,还有一个先生的弟弟叫蒋孝闲,是蒋先生父亲和另一个女人所生。他一直不满意蒋老爷子的安排,把大部分产业都交给蒋先生,因此一直从中作梗。蒋先生那次在港城出差,绝没有想到,隔了大半个中国,蒋孝闲还有那个后妈竟然能买通保安,剪断蒋先生所坐的车的刹车线,导致车辆不能停止,说实话这算是故意杀人,而非意外车祸。” 听到这里,贺朝露呼吸一滞,所以那个司机为了停下车,撞上了护栏死了,本来他们就是冲着蒋明镜去的。 只听董叔继续说:“同样的事情,在去年快过年前也发生过,蒋孝闲都被抓起来了,后来因为蒋老爷子求情,硬生生给放了出来,他们为了华良集团和财产,要先生的命,可即便是蒋老爷子却也偏向他们,先生实在被打扰地心烦,也可能碍于对老爷子的亲情,才把证据都给了老爷子,老爷子也没犹豫直接销毁了证据,把人放了出来,这连半年都不到便又出了这样的事,还好先生福大命大,不然恐怕早就死在港城了。” 贺朝露隐约记得过年的时候,有一天他带着她看烟花,确实心情不好,她还问他为什么不陪家人过除夕,现在想来,当时真的是嘴欠,何必问这个问题。 想起之前慈善晚宴种种谣言,拼拼凑凑,她也了解了个大概,这个蒋孝闲名字倒是好听,却好似从来没干过人事儿,他是后妈所生,所以自从蒋明镜母亲死后,蒋明镜的父亲就把后妈娶进来门,从来都是但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 大家族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但可以肯定的是,蒋明镜所背负和他所得到的是对等的,他看上去风光无限,想来也一直在经历被人无法承受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同外人说罢了。 董叔依旧在那里说着:“蒋二公子向来疯癫,只要是蒋先生身边的人,他从来没有放过之说,这些日子不太平,所以蒋先生让我来接您,主要还是为了保护您。” 董叔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些事情,可千万不要在蒋先生面前提起,也不要说是我说的。” 贺朝露拢了拢外套,听董叔说着,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冷,“我知道了,谢谢你,董叔。” 第64章 去墓地 下了车,董叔轻咳了一声说:“今天日子特别,每年今天,先生心情都不太好。” 贺朝露明白董叔是在提醒她,点了点头。 董叔来了,蒋明镜确实是在景荣,竟跑到了花园里去,拿着园艺的剪刀正在修剪梧桐树枝,她也不好就当没看到,放下背包,便下楼走了过去。 蒋明镜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是她,淡淡地说了句:“放学了?” 贺朝露点点头。 “最近很忙吗?”他没再抬头,专心修剪树枝。 “还行,慈恩寺那边又给我一些佛雕的活。” 蒋明镜修剪的动作顿了顿,沉声道:“你快毕业了,一直接零散的活,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既然学了文物修复,考虑去文博院或者艺术馆吗?” “不去了,我想继续做佛雕,将来有能力的话,开一个佛雕工作室。” 蒋明镜放下手中的剪子,转头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现在给你开一个,不过你没有商业知识,不知道如何运营好一个工作室,我认识一个木雕老板,改天我带你过去,你先去他那边学习,将来不至于栽跟头丢了兴趣。” 贺朝露一怔,他竟然没有阻止她的梦想,反倒给贴心地把利弊都给她分析清楚。 只是她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他的好。 “蒋先生,不用了。我想我们早就把这场交易的内容说的清清楚楚了,我已经欠您良多,将来分开的时候,如果还不上,我还怎么......” 蒋明镜冷冷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指便抬起了她的下颌,“你倒是知好歹,但是贺朝露,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结束,有我说了算。” 贺朝露发觉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但生气起来,可不怎么好说话,这些日子他的好脾气到让她忘记了他究竟是怎样的性子。 她侧头轻咳了一声,轻声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用您提醒我。” 蒋明镜看她咳嗽,冷声道:“你进去吧,外面冷。”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下午三点回的景荣,之后便在楼下书房,码字写论文,快到五点时,天色渐暗,蒋明镜才进门,放下东西径直到了她在的书房,说:“陪我去个地方。” 贺朝露有些疑惑,可想想董叔说他今天心情不佳,她刚刚也领会了,还是不要忤逆他为好。 这几日,安保增强后,蒋明镜一出门就是三台车,等到了地方,一字排开。 他下车揽着她,对董叔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她上去就行了。” 董叔恭敬地鞠了躬,一行人站在原地待命。 贺朝露不明所以,只知道这里是墓地,他要去见谁? 到了一座墓前,蒋明镜放下了手中的百合花,贺朝露这才瞧见墓碑上的人——邓英华。 这名字很熟悉,等看到墓碑上的小字,她便明了了睡在这里的人是谁。 墓地杂草丛生,看上去很久没人来打扫了,一束玫瑰花摆在地上已经干枯了。 她把玫瑰花拿开,又拔掉了过长的野草。 同蒋明镜一起拜了拜,顺便把自己新做的一串佛珠放在了台面上。 蒋明镜看了眼佛珠,又看向她。 贺朝露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去慈恩寺开过光的,保佑阿姨在地下一切顺遂,早日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 蒋明镜眸色暗了暗,低垂了眼眸:“你知道她是谁?” 贺朝露点点头。 蒋明镜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低沉地说:“今天是她的忌日。”语气里情绪不明。 “她也同你一样信佛,可求佛求到最后,也没给她半分好运,跳楼前一晚,她听到佣人讨论我父亲在老宅同爷爷大闹一场不顾她还生着病,非要同她离婚,把那个女明星娶进门,第二天她就跳楼了,不到半年,爷爷便同意那个小三带着她三岁的儿子进门。” 蒋明镜叙述的语气平缓,没有半分情绪。 可贺朝露却想得是何种悲痛,才能让他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蒋明镜跪着,抬头看她,眼神里却很平静,没有半分波澜,淡淡地问:“她散尽半生家财,最后求神拜佛,也没求得那人的一颗真心,甚至护不了她的幼子,死有什么用?换不回那男人半分怜悯,这么多年,我很想问问她,她走前有没有想过我。” 贺朝露跟着跪下,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如果她和他的相遇只是巧合,她好似知道了为什么在葬礼那日,他会帮她。 她摸了摸他的脸,她哽咽了一下:“也许阿姨,只是太痛太累了,她未必没有想过你,只是觉得他们应该会照顾好你。” 蒋明镜沉默片刻,竟冲她笑了笑:“也就你会这么说。” 他看着她懵懂的脸,怎么可以这么乖,这么善良,把人想得这么好呢,这样善良是会吃亏的。 他抬手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笑着说:“曦曦,别离开我好吗,永远别离开我。” 贺朝露想人与人总是要分别的,她已经经历过太多回别离了。 只是此刻,她明白他对他的母亲或许还有世俗的执念,因此始终都未放下,况且还有个会闯祸的弟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就像她对哥哥那样,她想着还是安慰他一些,点点头说:“好。” 却没想到这句安慰的承诺,竟会一语成谶,她没想到的是如今这样对他的母亲,他的偏执与占有,将来也会这样对她。 蒋明镜笑了笑轻吻了她的手掌:“这样才乖。” 远方一记惊雷,这场祭奠,便在春雨潇潇中结束。 晚餐时,贺朝露瞧着蒋明镜,他吃饭细嚼慢咽的,活脱脱一个贵公子,不似她,总是囫囵吞枣就吃完了,总怕有了这顿没有下顿,吃饭变成了一个任务。 为什么这样一个温良端方的人,会变成人人惧怕的存在? 她今日有些知道缘由了。 蒋明镜不在的这几天,她都住在客房。 可他一回来,她好似就成了古代承宠的妃子,从客房被赶到了主卧。 一切发生地都很自然,赵姨把干净的浴巾给了她,让她送进去。 等她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迈入主卧了,房间内一片昏暗,她喊了几声蒋先生,没人应答,等她走进去,才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门倏地一下被打开了,男人不着片缕,她顺着水滴落的轨迹望下去,急忙转身背着手把浴巾递给他。 手上的重量减轻了,身后传来一阵轻笑,男人嘲讽似的说:“又不是没见过。” 贺朝露顿然两颊绯红,说了句:“没什么事儿,我先出去了。” 蒋明镜喊了声:“站住。”一手拉住了她反手的手腕,她重心不稳,背着身就朝身后倒去,扑在了蒋明镜的怀里。 她睁眼抬头看他,他只在身下围了条浴巾,胸前依旧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正滚落在胸前,顺着古铜色的肌肤往下滑落,她的手便搭在他的前胸上。 她心一沉,心想坏了,急忙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一手攥紧了下巴,不得不靠近他,他冰冷的语气在她耳边回荡:“贺朝露,我这里岂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 接着,他的吻细密地落在她的唇间,让她的意识逐步溃败、沦陷,如同被攻陷的特洛伊城,成为被众人挟持的海伦。 她迷迷糊糊间,梦见了小时候,那张硌地骨头疼的硬板床和一言不合就打下来的拳头。她害怕地躲避,变成了江上的蜉蝣,须臾间,却又被捞上了岸,在觥筹交错间,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她听到男人低吼声,而自己却连发声都没力气,有一瞬,她竟然沉迷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在心底咒骂自己该死,可身体的触觉却无法屏蔽。 第66章 我陪你 次日,床榻边早已没了人,只有凌乱的床单,昭示着昨夜的荒唐。 下了楼,赵姨早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蒋先生交代了,让您一定要把早餐吃了,不能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 贺朝露微微一笑:“好。” 蒋明镜恐怕一早又走了。 吃完早餐,她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去学校,却瞧见蒋明镜从健身房出来,满身是汗。 她一怔,看向他。 蒋明镜也瞧见了他,走到她面前,笑着说:“怎么了,见到我很意外?” 贺朝露摇摇头。 “今天要去学校吗?” “嗯,和松音约了上完课,去图书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她瞧着他便红了脸,侧头不去看他。 他发现她的窘态,起了调戏她的心思,把手慢慢放到她的腰上,轻轻一用力,贺朝露便往前倒入他怀中。 她一惊,推开他:“讨厌,都是汗臭味。”语气里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媚。 蒋明镜在头上低沉一笑:“嫌弃我?”反倒抱得更紧了,“那跟我一起洗澡,洗得香香的。” 贺朝露一听,脸色更难看了,红到了耳朵根。 她急了:“蒋明镜!现在还是白天。” 蒋明镜听到她喊他全名,知道她怕是真着急了,手上一松,放开她,笑着说:“我的错,等下叫司机送你过去,董叔要跟我出去。” “好。” 看着他的背影,贺朝露觉得她对他的感情,好像在渐渐发生变化,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他的难过而难过,或许她只是共情力太强了,想起自己的经历,有些同情他的过往。 佛雕的雕刻从来都极其需要耐心,一笔一划皆需精雕细琢,细节勾勒清晰把冗余的部分修掉,雕出的佛雕才能有神韵。 接着用砂纸打磨光滑,上一道薄薄的漆,待漆风干后,再用细砂打磨,来回多次,直到佛像表面锃光发亮为止。 再次贴金,像江南潮湿闷热的梅雨天是最好贴金的气候,在北方,只好人为在房间里创造这种环境。 贺朝露手里拿着最后一只佛雕,小巧精致的盘坐石药师佛,最后一步贴金终于完成了,她把它放在桌上,五只精巧的小佛像正端坐在她眼前,过了一周,慈恩寺的佛雕也完成了。 这几只佛雕都是她趁着上学间隙,赶工赶出来的,最近事情颇多,完工颇为不易。 冥冥之中或许菩萨保佑,她最初不信佛,却因为从事佛雕工作自然而然接触了许多,对此抱有敬畏之心,于宗教于自然,都要有敬畏之心,知天地万物来之不易,自然存在的道理。 也许这种心态让她不似母亲,完全跟随自己的内心,对万事万物不管不顾,也不似父亲那般冷血,利用妻儿,她经历诸多苦难,但至少有外公有哥哥真心待她爱她,如今还有…… 她怎会莫名想到他呢? 她把佛雕一一归置在盒子里打包,走出小木屋,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了, 赵姨接过她手里的包,问她今天要吃什么。 她随口一问:“他今天还没回来吗?” 这段时间,蒋明镜每日都在景荣,两人就在已婚夫妻一样过了两月。 赵姨满脸堆笑:“先生说今天回来得晚,叫我先给您做。” 她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不过他日理万机也很正常,她也不过是他的金丝雀,在他心里又有多少分量呢。 贺朝露把箱子放到一楼玄关处的角落,吃了饭洗了澡,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等蒋明镜回来已经是半夜一点钟,赵姨听到动静起身出门,今天先生说晚上要回来又没交代几点,她也不敢睡死。 “先生,您回来了?”赵姨问。 蒋明镜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声音小一些,低声问:“这是什么?” 赵姨看到角落里的东西说:“贺小姐说明天要去慈恩寺带的东西,我也没问是什么。” 蒋明镜点点头,微微勾起嘴角,“是吗?” “先生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嘞。” 蒋明镜洗漱完,看到床上枕着自己小臂睡的香甜的女人,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身上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她便醒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来人,模糊地说了句:“你回来啦?” 不是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吓得躲得老远,而是一句轻飘飘的你回来了,那么稀松平常,落在他耳朵里,却是那样动听,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家,而她在这里等他回来,回家。 “嗯,吵醒你了,继续睡吧。”他柔声道。 “我明天要去慈恩寺,一天都不回来。”她糊里糊涂随口交代。 “嗯,我陪你去。” 直到贺朝露从蒋明镜怀里醒来,才发现昨天不是做梦,恍惚间两人好似已经许多次这样同床共枕了。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洗漱,他应当累极了,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了。 等贺朝露吃完早餐,蒋明镜才从楼上下来,看到贺朝露身旁的盒子,问:“今天要去慈恩寺?” “嗯。” 蒋明镜拿起一旁的凉水壶倒了一杯水,倚靠在桌旁,问:“怎么不早点叫我?” 贺朝露惊讶道:“你也要去?” 蒋明镜低头一笑:“不是答应你了吗?” 贺朝露没想到蒋明镜真的记得,她还以为他不当回事儿。 贺朝露下了车,一阵春风吹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这里的气温比市区要低很多。 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蒋明镜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冲他微微一笑,倒是第一次看蒋明镜穿一身休闲装,他生得更好看,可往日天天穿西装,严肃又气场强大,让人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可今天没戴眼镜,眉眼间是难得的柔和,没有了往日的凌冽,倒像是个运动系大男孩。 他低头看她笑得开心,皱着眉问:“笑什么?” 她两颊一红,感觉一股热流从两颊直冲耳后,猛地低下头,低声说了句:“没什么。” 手上被塞了一个东西,她低头看向手心,一颗小小的水果糖放在掌心中。 贺朝露疑惑地看向蒋明镜。 蒋明镜拨开糖纸,把糖塞进她的嘴里,才说:“赵姨说你早饭没怎么吃,医生说你有低血糖,吃颗糖补充能量,我可不想半路把你背上去。” 贺朝露嘴里弥漫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像一直蔓延到了心里,嘴角微微上扬,主动牵起蒋明镜的手往山上走。 第66章 保佑他 两人走到寺院门外,一大早来往来礼佛的人络绎不绝,慈恩寺年年香火旺盛,是东北地区最富盛名的佛教圣地,院内香烟缭绕,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和经文的诵念声。 蒋明镜不信佛,慈恩寺也只陪母亲来过几次,那时年纪尚小,对此颇为不屑,只觉得怪力乱神,因此做出不敬的事情来,遭受到了母亲的训斥;之后母亲生病,常年礼佛,他更是不解,只当这是对她的安慰,不然为何佛祖留不住父亲也留不住她。 可当下,蒋明镜的心好似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没有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只听得到耳边传来朗朗诵经声。 “小师傅,烦请您告知主持了。”贺朝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贺小姐,随我来吧。” 两人被小和尚带到了偏僻角落的一间寮房,一眼望去房间素色淡雅,一木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毛笔字,桌上放着几本经文,一个红色热水瓶,几个杯子。 她想起上次来,见到蒋明镜也是在这个房间。 她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向她。 她思忖了一番说:“要不,你出去吧。” 蒋明镜不解道:“为什么?” 贺朝露支吾道:“住持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看到了不太好解释。” 蒋明镜愣了一下,反倒握紧了她的手,轻笑一声:“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贺朝露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样甩不掉,娇嗔道:“哎呀,你干嘛呀。” 她拿他没办法,只好把盒子放在桌上,片刻,住持便过来了。 贺朝露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向住持行礼。 “住持,好久不见。” “贺小姐,好久不见,刚刚来叫我,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做好了。” 三人落座,贺朝露把盒子打开,五尊精致的佛雕跃然于眼前,栩栩如生。 住持看了不禁连连发出赞叹:“没想到才这么赶的工期您能做得这么好,没想到啊……” 贺朝露笑着说:“您客气了,这不最近课业少,我想快些做好。” 住持摸了摸佛雕,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即便赶工的快,却丝毫没见到质量下降,她确实是难得优秀的木雕手艺人。 住持抬头这才注意到贺朝露身旁的男人,蒋明镜笑着对他打招呼:“大师,好久不见。” 住持一脸惊讶道:“你们...你们,哎呀,你们年轻人啊,也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我这个小心脏也受不了。” 贺朝露笑了笑,他们的关系她也难以定义,只好不好意思地说:“住持,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住持笑了笑说:“罢了罢了,这可是喜事儿,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上次来修缮佛雕,就是小贺帮您的忙吧。” 蒋明镜点点头,淡然道:“说起来,住持还是我们的红娘。” 住持呵呵笑笑说:“我哪里敢啊,你们这是菩萨赐的缘分,金玉良缘。” * 和住持闲聊了几句,两人也差不多要走了,及至门口,住持转身说:“对了,快到中午了,今天十五有素斋,要不你们吃点再走吧。” 贺朝露很喜欢吃素斋,看了看蒋明镜似乎也并不反对,便说:“不过住持,你们那些菜小和尚都不够吃,我就不抢你们了,我去吃素斋堂的素面小菜。” 住持眉眼含笑,宛如一座笑脸相迎的弥勒佛,拿手指指了指贺朝露:“你啊你,随你吧。” 素斋堂是慈恩寺的食堂,供过往礼佛的香客歇脚吃饭的地方,坐落在佛院一角,每逢初一十五有素面和素小菜可以吃,虽然都是清淡到一滴油水都没有素菜面,对贺朝露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 她拉着蒋明镜穿过一座座建筑,走到大雄宝殿一旁的建筑,上面赫然写着素斋堂,由于慈恩寺常年香火旺盛,素斋堂也比一般寺庙的素斋房要大很多。 她今天显然心情很好,蒋明镜任由她牵着,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好像只要她开心他就会开心。 素斋堂到了饭点人满为患,只有三两座位还无人落座,只能拼桌。 贺朝露望了蒋明镜一眼,蒋明镜似乎从来没有见识过这幅场景,想来从前他都是高高子在上的,哪有可能来这样的人挤人的地方吃饭。 只是来都来了,她现下也顾不上他习不习惯了。 贺朝露走到只坐了两人的四角方桌前,问:“请问这两个位置有人吗,可以坐吗?” 坐着的两个老奶奶都背着布包抬头看了一眼,连连点头。 贺朝露冲他们笑了笑,急忙把身后的蒋明镜塞到位置上,说:“你坐着,我去拿面。” 蒋明镜从走进来都任由贺朝露摆布,什么都没说,只有落座的时候,冲着桌上的两人淡淡笑笑。 不到五分钟,贺朝露就端着盘子过来了。 蒋明镜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两碗素面,一碟酱萝卜。 贺朝露把两碗面端了出来,又放好碗筷,才落座。 刚坐下,两位老奶奶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们一眼,相视一笑。 一个老奶奶问:“小伙子,这个姑娘是你女朋友啊?” 贺朝露正想要回答,蒋明镜笑着说:“是的,奶奶。” 两个老奶奶一看就是拿着布包装着香烛常年来礼佛诵经的人,年纪很大眼睛却炯炯有神,笑着对两人说:“你们两位看面相就是正缘之相,前世今生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另一位奶奶露出一脸深意,笑着点点头附和。 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两人都语塞了,贺朝露红了脸低下头吃面,却被蒋明镜握住了手,笑盈盈冲着两位奶奶说:“是吗?谢谢奶奶,我也这么觉得。” “那小伙子你有打算吗,你们俩还是早日结婚的好,青春不饶人,小心姑娘被别人追走了。” 蒋明镜听这话,结婚,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他从未想过,可脑海中闪现的情节,却莫名契合,让他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许期待。 奶奶又仔细瞧瞧蒋明镜又转头看看贺朝露,半晌才说:“我仔细看了看你们将来小打小闹的分别不少,但千万别小看,许多人虽是正缘也不一定走到最后,还是早日结婚,珍惜缘分,不然将来恐怕会有一场大劫,之后就成未知数了。” “未知数?”蒋明镜问。 贺朝露羞赧道:“奶奶,您别打趣我俩了,未来都是未知数呢。” 奶奶呵呵笑笑不再说话,吃完后拿手帕擦了擦嘴,立刻起身,也不再多说什么,背上包就走了。 蒋明镜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你觉得未来都是未知数吗?” 贺朝露戳了戳碗里剩下的面条,一开始这一切就只是一场镜花水月,那么大家就演好自己的部分,他又何必开始当真呢? 难道她说放过她,他就真的会放了自己吗? “有些事,上天让你做不成,那是在保护你,世间万物都是有定数的,得到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祸。” 蒋明镜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沉默片刻,有些自嘲地笑着说:“罢了,两个神婆说的话,何必当真。”他也知道她在搪塞自己。 两人吃完饭,又在寺院里逛了一圈,大雄宝殿前的云雾缭绕,香火不绝,贺朝露跨过门槛,走进去拜了拜。 她闭着眼极为虔诚,蒋明镜随后而入,看着她的样子,忽的想起了母亲。 当年,慈恩寺闭寺一天,只因为母亲想要前来拜佛,她也是这副虔诚的样子。 后来,他看着母亲油尽灯枯,只觉得那些佛像面目可憎,若是向佛祖许愿灵验,为何救不了母亲这样虔诚的教徒,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极为厌恶任何宗教。 贺朝露缓缓睁开眼,发现一旁蒋明镜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她问:“你不拜吗?” 蒋明镜面无表情,看不清情绪,摇摇头:“怪力乱神,我不信这些。” 贺朝露依旧维持双手合十的姿势,小声对他说:“你不知道这儿的菩萨有多灵。” 蒋明镜冷淡地转过身,要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继续虔诚礼拜,嘴里阵阵有词,声音很小,但却被转过身来,站在她身旁地蒋明镜听到了。 “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弥勒菩萨,文殊菩萨,各路神仙佛祖,信女贺朝露有一事相求,不,有两事相求,一愿害我哥哥之人能够早日绳之于法,保佑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二愿他,他能够平平安安,身体健康,一切顺遂,没有车祸等一切灾祸,即便有灾也能平安度过,希望他的母亲在天之灵能够保佑他,原谅他,菩萨或许我也已经原谅他的曾经的所作所为了,如果能实在我的愿望,信女一定会回来还愿的。” 诵经声在大殿内余音绕梁,来往礼佛的人络绎不绝,可听到这儿,蒋明镜眼中只有跪拜在佛祖面前的女孩一人。 只有他知道她口中的第二个愿望是给谁许的。 他的内心涌现一股震撼,仿佛心脏被人击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只是觉得揪着疼,不知不觉竟落了泪,他擦掉他落在他脸颊的泪。 看她即将起身,急忙走到了门口。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被一只小小的充满温度的手包裹上,手心的温度传来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低头,见她笑着说:“走吧,去下一个殿再拜拜。” 他侧头不去看她,只嗯了一声,便被她牵着走。 一边走,蒋明镜一边问她:“你和那个住持认识很久了?” 贺朝露思忖一番说:“嗯,大概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看他也是个高僧,你年纪还小当时怎么会认识他的?” 身边的人突然就沉默了,蒋明镜转头看过去,她才笑着说:“说来话长……” 慈恩寺里拾级而上,有好几座大殿,最后是藏经楼,两人走到藏经楼二楼,已经站在山顶,能够看到整个寺院以及周围一片山下的全貌。 贺朝露倚在栏杆上,指了指远处,“看到那边的台阶了吗?” 蒋明镜点点头。 “我当时在那里晕倒了,寺里的小和尚怕我死在山上,把我背了回来,住持给我吃了一碗素面救了我。” 蒋明镜听到这里,有些震惊,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心疼地低头看她问:“怎么会在这里晕倒的?” “刚来的时候,哥哥还在首都打拼,我和他不熟,你查过我,也知道父亲和施姨是怎样的人,他们克扣我吃穿用度的钱,我常常没饭吃饿肚子,那时也没钱买木材,就想来山上找找,雕刻一些小玩意儿去卖钱,却因为太饿晕倒了。” 蒋明镜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贺朝露的过去并不容易,却没想到贺余成和施凤澜会做到如此地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说起过去的事情。 “后来,有一次我差点死掉,班主任不放心,就打了哥哥的电话,哥哥才知道我的情况,从首都赶回来救我,不过那之后,我就再也没饿过肚子了。” 蒋明镜看着她,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低头吻上她的唇,轻柔地带着怜惜,手掌抚过她的脸颊的碎发。两人双唇纠缠着,他的鼻尖抵在她的鼻尖,能听到彼此的喘息。 “我后悔对贺余成太仁慈了。” 贺朝露不解:“嗯?” “其实要对付贺余成拿到贺氏有的是办法,我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贺朝露明白他想为她打抱不平,轻笑一声说:“都过去了,我这条命在那时算是还给他了,从此再无瓜葛。” 蒋明镜难以想象她经历过这样的苦痛,却依旧能积极地面对人生,那抹挂在嘴边的笑是那么明媚,却不知藏了多少无奈,如果不是她哥哥或许她活不到现在吧,所以她才对哥哥的死那么有执念。 他低头看她,双眸微微一沉,想把真相告诉告诉她,却不知从何开口,如果她知道他做的事,还会为他向菩萨请愿吗? 为了贺晓峰她能不顾性命安危,愿意跟了他,若是她知道真相,他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想,只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在他身边,他会对她好的,她不会再受曾经的苦。 他把她掉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笑着说:“以后多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来东北之前或是之后,受过的苦,欺负你的人都说出来,我给你报仇。” 贺朝露呆愣片刻,突然噗嗤一笑,眼珠一转,说:“那可多了,蒋先生这么神通广大,手都可以伸到江南去吗?” 蒋明镜揽过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未尝不可。” 出了慈恩寺大门,两人缓步下山,午后的阳光温暖,气温回升,枝头的鸟儿也开始高歌,春风轻轻拂过,树林响起簌簌落叶声。 第67章 送别会 东北的春天就像一个突然到访的朋友,住了两日便走了,才不过短短几日,几场雨过后,五月的天气渐渐变暖。 路上行人纷纷脱下了冬衣,换上了轻薄的春装。 这几日,蒋明镜又带她去了几次酒会,他的伤病还没好透,一直出席酒会,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虽然中间有坐的时候,但谈起事情来,就忘了时间,反倒好得更慢了。 她总会适时去提醒他,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和别人说话。 久而久之,江州圈子里盛传蒋明镜身边有个女人,最近极受他的宠爱,每每大家同他谈到重要事项,那女人就窜出来说自己肚子痛脖子痛牙痛脚痛,可蒋明镜却每次都接招,无奈地同大家说失陪。 越来越多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就连董叔都说谣言传的离谱,可众人不知内情,她只是知道他脚伤不能久站,到点提醒罢了,倒让别人觉得他们上演了一场你侬我侬的戏码。 这不,她刚说完,对面的男人就露出了一副惊讶且好奇的表情。 蒋明镜带着淡笑对他说:“失陪了。” 不过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淮左,倒是又惊又喜,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调侃道:“贺小姐,还真是演技派啊,要说你全身都痛遍了,下次能是哪儿痛?” 贺朝露也不甘示弱,反击道:“你既然来了,明知他有伤,为什么不提醒他?” 淮左嬉笑道:“这不有二嫂在吗,我哪儿好意思抢您你的活啊?” 淮左虽是开玩笑,却说的也认真,若非蒋明镜刻意纵容,贺朝露怎么会次次这样做,想来二哥也是享受其中,不能自拔,如果他真的管了,恐怕落不得好还要受蒋明镜一句埋怨。 蒋明镜在一旁,收敛起了神色,冷冷警告:“淮左,你别招她。” 淮左闭了嘴,半个字都不说了。 蒋明镜大掌抚上她的肩,把她揽在怀里:“累了吧,今天先回去吧。” 贺朝露点点头,两人一同挽着手走,淮左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想半句都说不得,护的跟宝贝似的,外界传言虽夸张,这小情侣你侬我侬未必是假。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淮左想蒋明镜这回终于栽了个大跟头了。 贺朝露并不知道集团的事,酒会交际也好偶尔听他打电话也好,也是她听不太懂的词,可她知道每当他有新项目要启动的时候,总会频繁出差。 集团那边有个新项目要开启,他常常奔波于江州市和港城之间,贺朝露竟然忍不住有些担心,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他的腿伤也才刚刚好。 这一周,他还是要去港城,江州市与港城有几十度的温度差距,港城早已是盛夏。 临走前,蒋明镜收到了贺朝露的短信,收到短信时,他正在前往专车的路上,他把手里的西装外套递给冯清,忍不住嘴角上扬,冯清跟在一旁,都看呆了,刚刚老板是傻笑吗? 不过这些日子,冯清都有些习惯了老板的反常,想来是因为那位贺小姐吧。 传闻他也有所耳闻,虽然他主要负责老板对公对外的事宜,但难免需要处理到贺小姐相关的事情,譬如那次去英国出差,但有了贺小姐以后,老板的脾气真的变温和了很多,虽然有的时候会莫名生气发脾气,但相比从前已经收敛了许多。 每次收到落地信息,贺朝露才放心些,放下手机却觉得不对劲,不知不觉她竟然这么担心他? 不过即便是养一条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呢,她也只是正常关心吧。 * 师哥麦冬本打算在学校多待一个月,再回去首都实习,但临时因为单位缺人需要早些过去,恐怕到参加毕业典礼才能见到,毕业后,各奔东西,大家未必能在毕业典礼相聚。 贺朝露和松音就盘算着这周给麦冬准备一个饯别宴,叫上了其他今年参加古建修复项目的同学,最后来了七八个人,干脆去吃铁锅炖。 学校美食街的铁锅炖是所有上过江州大学的人的美好回忆,开店的阿姨从二十几岁被人叫阿姨一直叫到五十岁,几乎所有州大的学生都认识她。 几人落座就开始七七八八地聊天,最会活跃气氛的当然是松音。 “大家安静一下,在这里,我想说几句,首先感谢大家能来这次的饯别宴,感谢麦冬师哥在这次古建项目中的帮助和提携,师哥,离开并不是结束,同窗共度时光,岁月匆匆,如今迈步从头越,祝福你在新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开创属于你的新天地。这杯酒我敬你,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松音喝下了一杯酒,在座的几人起哄地欢乐嬉笑,离别的伤痛被这种欢快的气氛掩盖,以此来表达大家的不舍。 大家说着闹着,都有些喝多了,不知是谁起了兴头,问:“诶,麦冬师哥,你说我们松音刚刚说了这么多,又是祝你勇往直前,又是后会有期的,你考虑考虑我们松音呗。” 有人搭话道:“是啊,我们松音长得又漂亮,性格又好,你俩正好差一届,年纪相差也不大,你考虑考虑呗。” 几人起哄着,松音就被推到麦冬身旁了,松音含情脉脉地看着麦冬,却瞧见麦冬的眼神看向了坐在角落的贺朝露。 这时,松音的酒劲儿彻底清醒了,原来无论做再多的事,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也永远藏不住,她可以暂时欺骗自己,却不能永远欺骗自己。 周围的人还在起哄,麦冬低声对着一旁的松音说:“抱歉啊,他们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希望你不要感到冒犯。” 松音苦笑,摇了摇头,撇开话题问:“师哥,你这次去首都,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麦冬思忖一番:“大约答辩和毕业典礼会来。” “哦。”松音低下头。 “对了,如果你以后就业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我现在单位的背书应该不错。”麦冬低头笑着对她说。 松音抬起头,周遭的人各自聊天吵闹,麦冬在一片吵闹声中都能这么淡定,温柔和煦,她问:“师哥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师哥不是说我和露露是两种人,她更适合去做博物馆研究吗?” 麦冬一笑,颇为疑惑:“你?”思考了一番说:“你性格活泼开朗,却也聪明能干,做博物馆研究是给国家浪费人才了,如果喜欢的话,去做个古建筑设计师倒是不错,而且听说你在帮自家公司接一些小项目了是吗?“ 松音点点头。 “首都有很多不错的国际建筑设计公司,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推荐你。”麦冬真诚地说。 可这一份真诚松音并不喜欢,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嫉妒,为什么不是她而是朝露可以同他一起去博物馆做研究?为什么不是她更配站在他身边?她知道这样不对,甚至心虚地看了贺朝露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而贺朝露却没意识到两人的变化,只开心地和身边人聊着天。 到晚上九点半,几人才吃完,陆陆续续出门回宿舍。 第68章 喜欢你 松音喝醉了开始说胡话,贺朝露一人根本搀扶不动,麦冬主动请缨帮她一起送回宿舍。 春夏交接的季节,早晚寒凉,一阵冷风吹来,松音的酒都被吹醒了,只听耳边传来麦冬亲切且焦急的声音:“你还扶的动吗,我来背她吧。” 麦冬是对着贺朝露说,还未等她回答,麦冬就主动背起了松音。 贺朝露小心搀扶着松音的胳膊,直到麦冬背稳松音。 两人一步步小心走着,这场杨柳絮已经在马路上积攒起来了,风卷起柳絮犹如漫天飘雪。 松音静静地躺在麦冬的背上,头枕上他的肩头,忍不住蹭了蹭,感觉无比的温暖,漫天飞柳絮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 贺朝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了吧,要不要我把外套给你。”贺朝露今天只穿了件薄毛衣外套,白天十几度的天气刚刚好,可晚上气温又下降到了几度。 贺朝露笑了笑,摇摇头:“不用了,我只是刚刚柳絮进鼻子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风一吹铺面而来的柳絮让两人停下脚步,忍不住侧头闭眼,再睁开恰好直视对方,两人相视一笑。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对了,那个木雕大赛的结果快出来了吧。” 贺朝露笑了笑,稍稍对他敞开了心扉:“嗯,应该是从事木雕相关的工作吧,其实虽然我喜欢古建,但我更喜欢木雕,无论是古建檐下的雕花,还是其他木雕,我都喜欢。小的时候,好多女孩的玩具是洋娃娃,漂亮衣服,但我记得我的第一个玩具是个木雕小猪,我拿到后爱不释手,做木雕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和日常。” “怪不得你把那扇雕花屏风修复地这么好。” 松音应当在背上睡着了,两人轻声说笑着,眼见快到宿舍楼下了,麦冬看了眼一旁低着头走路的贺朝露还是说出了口:“朝露。” 贺朝露抬头:“嗯?” “以后,恐怕不能经常见面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很……”话还没说完,背上的松音动了动,嘴巴像是糊住了一般,带着脾气胡言乱语:“嗯?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这是哪儿啊……哇……下“雪”了!” 松音抬起头,挂在麦冬脖子上的双臂也高高抬起去接“雪”。 贺朝露无奈摇头:“松音,那不是雪,那是柳絮。”她看着宿舍楼就要到了,便说:“师哥,你把她放下来吧,等下摔着了。” 麦冬看松音动来动去,只能放她下来,扶住东倒西歪的她。 松音嘿嘿笑笑,抬头看他:“师哥,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啊?” 麦冬无奈地摇摇头,温柔地说:“松音,小心点。” 贺朝露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扶住她,“师哥,今天辛苦你了,我们就要到门口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麦冬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想说些什么,却碍于松音难以开口,贺朝露抱着松音,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不安的她,看着麦冬迟疑的样子,问:“怎么了?” 麦冬想了想还是开口:“朝露,这话如果我现在不说,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我喜欢你。” 贺朝露反应了半秒,有些事情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许多感情都变了。 她不喜欢他,碍于松音喜欢他,她更不能喜欢他。 她曾经所想,未曾有过半分动摇,他清清白白如同窗前明月,而她早就为了活下去为了恨意出卖了自己,造谣时的暗示,她没有接以为他会放弃,她不能视若无睹,不能理所当然。 于己于松音都不能答应。 她沉静片刻说:“对不起师哥,我恐怕不能回应你,我有男朋友,他对我很好。” “是那个帮你搞定谣言的人吗?还是那天在山隐帮我们的人?还是那个梁老师说过,在山区救了你的人?或者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话,贺朝露瞬间敛起了神色,她从来都是说有朋友帮她,可没曾想他竟会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他太聪明了,可这份聪明不应该用在她身上。 麦冬劝说道:“你如果有什么苦衷,我可以帮你,如果是他逼迫你,即便你不同我在一起,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离开他。” 贺朝露不知道周围有没有蒋明镜派的保镖在,要是被他们听到师哥说这样的话,师哥就完蛋了。 她赶忙打断他:“师哥,我很好,谢谢你喜欢我,我很开心,但是我只是把你当做和梁老师一样的令人尊敬的长辈,感谢你在专业上指导我,今天我就当没有听到,你还是我的师哥,我……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麦冬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松音不干了,开始耍无赖说要回宿舍,贺朝露赶紧搀扶着松音离开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麦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宿舍,贺朝露先安顿好松音,把她扶上床盖好被子。 等想顺着扶梯下去的时候,松音却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问:“为什么不答应师哥,是因为我吗?” 贺朝露知道松音喜欢麦冬,这才意识到松音刚刚有些装醉,恐怕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摇了摇头:“不是,如果我喜欢他,即便你也喜欢他,我也不会放手,爱情是公平竞争。” “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松音沉默了两秒,才说:“说实话,贺朝露,我很嫉妒,他刚刚背上我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喜悦,以为他是喜欢我才想着送我回去,可听到你们的谈话,我的心渐渐变得冰凉,原来他是为了你,当他差点要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是故意装酒疯打断他的,我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会显得我很像爱而不得的小丑。可是我纵使再嫉妒,男女朋友来来去去,我从未想过失去你这个一辈子的朋友。这样也好,也让我趁早死心。” 贺朝露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不喜欢师哥,心里却涌现对松音的愧疚,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也许只有时间能够抚平松音心中的难过。 “早点睡吧。”贺朝露拍了拍她的肩。 本来贺朝露今天有些累了,回到景荣,等洗漱完,躺倒床上,却又清醒了。 想到今天师哥的表白,想起蒋明镜面对麦冬时的厌恶,她责怪自己后知后觉,才给松音带来伤害。 几日后,贺朝露结束了期中考试,麦冬也即将踏上去首都的火车。 贺朝露和松音以及梁老师送他,几人心照不宣,没有提起那件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师,朝露,松音,你们就送到这儿吧。” 松音说:“师哥,路上小心啊。” 贺朝露说:“师哥,祝你前途似锦,常联系。” 麦冬低头轻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一个前途似锦,不过如此更好,他至少得到了一个答案。 “好,再见。” “再见。” 松音看着麦冬远去的背影迟迟没有移开眼睛,贺朝露看着松音心想她应当还没有真正的放下,她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走吧。” 松音点点头,问她:“朝露,人的心真的好难控制啊。” 贺朝露低头,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慰道:“那就不要控制,敢爱敢恨才不辜负人生,时间会证明一切。” 草长莺飞的季节,路边的鲜花也渐渐盛开,气温更暖和了一些,去年冬天她被困在景荣,和蒋明镜的关系不好,身体也不好,就没有去祭拜外公和母亲,最近天气好些,或许是时候回去一趟。 第69章 吃醋了 次日,董叔留言说今天蒋明镜会回来,下午正好没课,她就早早地赶回宿舍,可她刚回到别墅就发现了玄关处的皮鞋,他不是晚上才能到家吗? 她喊了一声:“赵姨?” 赵姨放下手里的活,出来迎接:“贺小姐,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吗?” 赵姨讪讪点头,贺朝露看她表情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赵姨走过去,低声说:“先生回来后一直在书房,但刚刚进来就问您什么时候回来,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好,您今天还是顺着他一些。” 赵姨自然接过她的书包,贺朝露也敛起了笑容,手在赵姨的手背拍了拍,安慰她:“没事赵姨,我去看看。” “诶,贺小姐……”赵姨心想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她说的话还算轻的,刚刚先生分别对她说让她打电话给贺朝露,让她滚回来,可她也不能告诉贺小姐原话,岂不是破坏了两人的关系。 她也是第一次见先生发这么大的火。 贺朝露走上楼梯,到二楼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反应。 她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看到坐在办公椅上蒋明镜,走进去,笑着刚想开口:“蒋……” 蒋明镜脸色本就臭,看到她就更臭了, 一脸冷淡疏离,冷冷地怒吼:“滚出去!” “你怎么...”贺朝露刚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脚底一阵刺痛,她痛得出声,低头发现地板上都是碎玻璃渣,脚底的血慢慢渗出来,她抬起脚,血就滴了下来。 蒋明镜刚抬起头要阻止,就发现来不及了,急忙站起来冲过去,把人横抱起来。 贺朝露皱着眉抬头就发现蒋明镜一脸担心,随即又浮现了一丝怒意:“谁让你进来的?” “痛,对不起。”她圈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说道。 “活该!”蒋明镜低咒了一句,脚上却没有停下脚步,赶紧抱着她下楼,把她放到沙发上,一边走一边喊:“赵姨,拿医药箱过来!” 赵姨冲了过来,看着贺朝露脚底滴下来的血,担心道:“哎呀,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受伤了?” 蒋明镜脱下贺朝露的袜子,边脱边催促赵姨。 贺朝露因为疼痛蜷着脚趾,双手捏着沙发的边缘,发出嘶嘶的忍痛声,额头因为忍痛已经出了丝丝细汗,微微抬眼看了蒋明镜一眼,瞧见他一脸严肃担心,正握住她的脚踝,她不自觉缩了缩,被他警告:“别乱动!越动越痛。” 赵姨马上把医药箱拿了过来,蒋明镜打开来,迅速找到药水、镊子和纱布,用镊子轻轻拔出贺朝露脚底细碎的玻璃残渣,他做得极为认真,动作也很温柔,好似生怕她疼,贺朝露也不敢再乱动,只忍耐着,把沙发边缘都快抠破了,看他小心地帮她涂好药包扎好,才敢说话。 “谢谢。” 蒋明镜看着手上的血渍,抬头面无表情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去洗手。 等再折返回来,赵姨已经把地上收拾干净离开了,贺朝露还坐在原处,看他过来,像是偷窥别人被抓包一样,立刻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的脚。 他有些无奈,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两人仅隔了一张茶几。 他冷冷问:“是谁允许你不经过我的同意随意进我的书房?即便是董叔,都没这个资格。” 贺朝露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他,是了,董叔是陪他从小到大的助理,司机,甚至更重要的角色,她又有什么资格同他比,可听到他说这话,她心里却像小针戳一般麻麻地疼,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讪讪地解释道:“我……我刚刚敲门了……你可能没听到,我才进来的……” 他打断她说话,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带着冷笑道:“也是,我的话你从来当耳旁风,就算这次说了,下次也不会改,以后你就永远别进我的书房了。” 她低声喃喃道:“谁稀罕进书房!”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心里难受,不自觉大颗大颗地落了泪。 透过泪光,她看他左手摸了摸右手的袖口,取下了袖扣,身上还穿着西装,想来从机场回来就去书房处理工作了,可能她真的打扰了他,他才这么生气。 蒋明镜拿中指扶了扶镜框,冷冷地看着她,也许是听到她刚刚犟嘴的话,一直没开口,直到她无声落泪。 他才起身走到她身边,横抱起她去楼上,冷冷地眯了眯眼说:“以后你也别出这个别墅好不好?” 末了,竟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没到眼底,眼里却满是冷漠。 听到这话,她有些毛骨悚然,竟害怕了起来,“你......是认真的吗?” 蒋明镜终于扬起嘴角,笑了笑点头:“当然。” 她转过头不去看他,生气地说:“我不愿意。蒋明镜,你今天怎么了?我知道我不小心闯了书房,耽误了你工作,但是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看蒋明镜静静看着她,久久不答,她蹬了两下脚准备要走,却被他拦腰抱起。 “放开我!”贺朝露双手捶向他的胸口,她也生气了,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对她? 他冷笑一声,把她扔回沙发,她害怕地往后一缩,脚底碰到了沙发,痛得嘶了一声。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我最近对你确实是太纵容了,今天开始你就别出去了。” 贺朝露红着眼,惊讶他会说出这番话,焦急道:“不行,你这是非法拘禁。” 她知道他在莫名其妙生气,不想要理睬他,起身想暂时离开,却被蒋明镜挡住,她试图推开他,气愤地说:“走开,我要回房间了。” 蒋明镜抓住她的手命令道:“不准走!”声音足足比平常大了两倍,她被他的吼声震住,吓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明明上周还好好的,可出差回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似乎回到了之前,她要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思,生怕稍有不慎惹到他,令他生气。 她难以置信问:“你是疯了吗,我做错了什么,倒不如直接说出来?” “做错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为什么还要背着我去见那个男人?” 男人?贺朝露顿了顿,收敛了哭泣,仔细想是哪个男人?难道是……麦冬? 她转过身正面他,抬起头问:“你不是因为我闯入书房才生气,是因为麦冬师哥?” 蒋明镜冷笑:“你终于肯承认了。” 当他看到他们两个并肩走着的照片时,他就已经疯了,他为她一次又一次打破底线,可她呢?从来没有听过他一次话,他对她确实是太好了。 贺朝露这才明白,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起身和蒋明镜对视,问:“你在吃醋是不是?” 第70章 忆江南 见他不说话,眼神却闪了闪,她一脚翘着,一只脚站立不稳,大胆地用双手圈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他并没有抗拒,起伏的胸膛说明他在生气。 她知道蒋明镜肯定派人调查了那天的事情,她把握不好他知道什么程度,传话也总是会让事情变味,因此便干脆都说出来,轻声说:“是,我是去见他了,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不去见他。” 她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他昂贵的衬衫上面,接着说:“蒋明镜,那天他向我表白了,但我拒绝了,我在感情上始终是一个很迟钝的人,很多事情反应很慢,之前不知道你在为这件事情生气。” 她抬头看他,终于发现他表情有些动容,继续说:“你知道吗?我拒绝了他,还告诉他我有男朋友,对我非常好的男朋友。” 她看着蒋明镜眼里渐渐有了星光,他也低头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吞了一样。 她顿了顿,扭头不去看他,带着些傲娇的语气说:“如果你对我不好,我就去找别人。” 她刚说完,蒋明镜便横抱起她,往楼上走,冷哼一声:“做梦!” 蒋明镜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坐到她身侧,拨开她额头被细汗打湿的碎发,说:“以后不准单独见他。” “我没单独见他,那天松音也在。”她试探地问:“现在,你还要把我关在别墅里吗?” 他把她揽到怀里,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也不会生气。” 她才明白刚刚那是气话,却不知怎么落了泪。 蒋明镜看她这副样子,可比刚刚她倔强生气的样子难过多了,她哭得厉害他的心便揪着疼, “怎么还哭?” 她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在他价值昂贵的西装和衬衫上,带着哽咽说:“你以后不开心了,主动告诉我原因好不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不要让我猜,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生气吓唬我,我都很害怕,以为你真的要这么对我。” 蒋明镜一怔,他怎么舍得这么对她,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怎么舍得动她分毫,今天是她自己踩在玻璃上的,他只是气急了又担心她才说了气话。 他这才放软了话语:“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蒋明镜,我既然答应了和你在一起,便不会反悔。”她说得坚定,为了打消他的顾虑。 蒋明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她竟然在安慰他,心里涌上一抹愧疚,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好,曦曦,这可是你说的,我愿意给你一个未来,但你也要做好准备,如果哪天你背叛了我,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也绝不会轻饶。” 贺朝露回抱住他,人生那么长,谁也说不好未来,但在此刻,她觉得两人之间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她也愿意接受他的爱意。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替她擦拭两颊的泪水,“下周我出差结束了没什么大事,作为补偿,陪你去玩一周好不好?” 贺朝露趁此说:“下周我想回周县,祭拜我外公和母亲。”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说:“我陪你去。” 贺朝露从未想过他愿意去真正了解她,可经过最近的事情,她发现他好似真的在认真对待这一份感情,她心里其实有些纠结,她为了哥哥可以付出自己,可却并不想让自己陷进去,她与他云泥之别,最终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她怕自己最后无法完整抽身退出,有时候她觉得他如果对自己不好,她还能安慰自己是为了哥哥同他在一起,等利用他找到原因后,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回道:“那里条件很差,蒋先生过去可要吃苦了。” 蒋明镜失笑,她嘟着嘴巴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当下他根本没在意她在说什么,只瞧见她翕动的双唇,他自然地把她落在脸颊的碎发拢到耳后,低头猝不及防地亲吻上她的唇,贺朝露瞪大了眼睛,一手抵在他的胸前,慢慢地卸下了抗拒,沉浸在他的温柔里,这是第一次她享受他的吻,心里和身体都没有抗拒。 横亘在两人之间隔阂,似乎渐渐被打开了,两人也更为亲密,蒋明镜并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他也不会再继续行动,也不再强迫她,只等她给他信号,接受他。 * 江南也正值春夏交接之际,杨柳岸边青青草,可不像东北那般干燥,很快梅雨季就要来了,东北还只有十几度的气温,江南早已经二十度以上了,虽然还不到正式的夏季,梅雨季却比夏季还难受,又潮湿又热,家家户户家里不是潮湿就是发霉,此时,文人笔墨下的烟雨江南,却是江南人的噩梦。 一到周县,又是细雨蒙蒙的天气,江边杨柳昭示这烟雨江南,杨柳藤条低垂着,如同一头乱糟糟的绿色头发,被风吹拂,随风飘扬,不变的是“青砖黛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 奔驰车在高速公路疾驰,车内蒋明镜正在开电话会议,时不时会突兀地附和两声,下达命令,可就在这样的档口,他竟然也能一心二用,一手把玩她的头发,把她带入怀中,亲了又亲。 相处那么久,她始终摸不清他的性子,只知他占有欲极强,面上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带着温煦的笑,但那笑又好像没有深入眼底,周遭带着一股冷冷的疏离感。 若是真惹了他不高兴,他也是这副样子甚至更加淡定,但却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她知道他并不轻松,也许他这样出身的人,生来就是要背负着家族的责任,半点不能由己的。 她看着他,瞧见他眼里的兴致,这是他为数不多展现他真实情绪的时候,开心舒展。 周县由一条江穿市而过,这条攻速公路是这两年新修的,直连省会,沿江而建,汽车疾驶过,她侧头就瞧见毫无波澜的江水上正行进着运货的轮船,载着一吨吨砂石正缓缓驶过江面,这样的货船,她已多年未见,久远的记忆随着轮船的移动而渐渐浮现。 外公的谆谆教诲,母亲滚烫的烟头和流着泪道歉的脸,在飞机上倒没有什么情绪,可如今她却有些近乡情怯,心里莫名惴惴不安,每年如是。 她从蒋明镜怀里挣脱,一手扒着窗户,去看远方那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第71章 江南游 蒋明镜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按了静音,问:“怎么了?” 贺朝露转过头,扯了扯嘴角说:“没什么。” 她冲着司机说:“下高速后左转再开一公里左右,山脚下有个镇,过桥后的第一间房就是我家。” 蒋明镜问:“这么多年过去,你倒记得清楚,这些年回过周县吗?” “嗯,这两年都会回来的。” 他很少问及她从前的事,她也总是一笔带过,除夕算一次慈恩寺又算一次,可这次他确实有些好奇,江南烟雨水乡,她出生成长的地方,既是对地方的好奇也是对她过去的好奇。 她是个不听话的,总归瞒着他许多事,可有些事即便是查,年代久远,若她不说,他不知道全貌,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受。 他揽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附在她耳边说,“以后你想来,我可以经常带你回来的。” 她怔怔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多谢!” 因着周县偏僻,只好先落地省会,从省会开车过来。 蒋明镜这次没有带董叔过来,只跟了一个叫冯清的年轻助理,她见过他几面,同他接触极少, 但是寥寥数面,贺朝露已经感觉到他同蒋明镜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苟言笑,礼数周全。 蒋明镜身边的人不愧是他训练出来的,冯清也好董叔也好,话说三分礼数七分,让人没话说却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眼前是半人高的青灰色白土墙,木质大门油漆斑驳,应当多年失修,远眺内里,白土墙内是一座古朴平房,江南瓦房,青瓦飞檐,院内布满了杂草,衬得棕色木楼像是鬼屋,江南水乡的建筑许多都如鲁迅笔下的三味书屋,贺朝露也曾经觉得自己会在这座小院里长大成家,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 山一程,水一程,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外公也不会走,她也不会去东北,江南很少下雪,而此后,在东北,风一更,雪一更,都留她独自一人承受。 光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地一紧。 好在今天阳光正好,驱赶寒意,倒让小院看上去没这么阴森了。 冯清下了车,给两人开门。 贺朝露开了院门,再转头时,冯清连人带车都已经不见了。 这速度可真够快的,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吗? 她摇了摇头,反正蒋明镜应该都安排好了,不用她去担心。 蒋明镜一下车,便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附近邻居的楼房盖的高,现代化建筑已经席卷了这个历史悠久的江南水乡,只留下这间老房子还屹立在这里,颇显突兀。 远处的楼房,隐约看到阳台上正晒着的五颜六色的被子,妇女敲打着刚晒好的被子,看到低矮的院落陌生人来访,正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贺朝露推开木质大门,木门不牢靠地发出吱呀一声。 蒋明镜跟着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院内杂草丛生,墙角有一株枯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那株是木兰,等明年开春才会开花。”贺朝露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解释道,“木兰又叫辛夷,辛夷花蕊可以治你的鼻炎,我妈妈从前常常收集花蕊入药。” 她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多嘴一句。 王维诗里的辛夷说的就是木兰,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他看着她,突然发觉,他并不了解她,除了她哥哥,这短短十来年的江南小院生活应当对她很重要吧。 他低头青石板铺就的地板上,布满了青绿色的苔藓,倒有些庭院深深的意味。 檐下放着一把有靠背的竹椅,他可以想象到贺朝露小的时候,乖乖地坐在这竹椅上的场景,小肉团子肯定比现在好说话。 他跟随她入内,屋内陈设老旧,大部分家具都被盖了白布,兴许一楼比较潮湿,又长期没有人住,连接地面最低处的白墙已经发霉泛黄,白漆像碎屑一般脱落。 贺朝露走过去,一边掀开一层层白布,一边说:“条件艰苦,这两天要麻烦您将就一下了。” 他看她手上没有闲下来,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看了他一眼,高贵的董事长,蒋家的话事人,一辈子恐怕都没接触过柴米油盐,她不太好意思让他干活,也怕他干砸了,便想着安排轻松一点:“你帮我去打扫下妈妈的房间,床单和被子在房间衣柜的最上层。” 这个小屋要说老旧倒不至于,更多是古朴,屋内陈设皆是木质,官帽椅,红木桌,年代久远,当年可能并不值什么钱,如今怕是价值不菲。 贺朝露不知道蒋明镜从小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伦敦的那些日子,他也没少干活。 他出门看到她还在厨房忙活,干脆把另一间房间也一并收拾了。 这间房间更为干净整洁,除了一张木床、一方长桌,一个衣柜,无它。 木床上挂着一副书法作品,只有两个字:静心。 桌上放置宣纸笔墨,被妥善安放,只散落着几枚印章,刻着:周观棋。 贺朝露也是第一次同他两个人相处,这些事情在别墅里佣人和赵姨都会干,倒没想到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也干的麻溜。 她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拿开水烫了一下,洗干净后,才倒了两杯热水。 她已经许久未曾踏足这里,这里有太多她的回忆,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曾在这座小院发生,而她无论是主动接受,还是被动承受,都是故事的经历者,无法逃避。 她靠在厨房灶台上,微微喘气,把一杯水递给蒋明镜,蒋明镜接过,两人莫名地相视一笑。 她一手拿着搪瓷杯,慢慢吹气,抬眼瞥见蒋明镜不知从哪儿蹭的一鼻子灰,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个身家过亿的董事,笑得也像个小孩,她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没有防备,好似紧绷的整个人突然间松懈下来。 她抽出一张纸巾,走到他身旁,垫起脚尖,慢慢擦掉他鼻尖的灰,笑着问:“倒是没想到你这么会做家务,蒋家从小还让你做家务吗?” 她刚想放下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她只能继续踮着脚面对他,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耳后根唰的一下红了。 “嗯,母亲家教严格,从小可没少挨骂,就怕我讨不到媳妇,而且当年在英国留学,这些事也都是自己做的。”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传到贺朝露耳朵里,气息喷在她耳边,柔柔的,痒痒的。 她说:“蒋明镜,放手。”语气里带着娇嗔。 他笑了笑,打横抱起她,低头落下一吻,无声的温柔的,同从前的他很不一样,她很想就此陷落,他把她抱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把她压在身下,再次要亲下时,贺朝露却推开了他。 “诶,我们还要买祭拜的东西和饭菜,这里没什么饭店,要自己做饭吃了。” 蒋明镜一脸吃瘪的表情,却还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放了她。 周县很小,这个小镇算是周县最大的镇,贺朝露买了蜡烛和纸钱,小店的老板娘认出了贺朝露,笑着说:“一共四十二块,诶,你是周家的小露吧。” 贺朝露笑着点点头。 “哎呀,这一眨眼又是一年,来祭拜你妈妈和老周啊。” “是啊,很久都没回来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也都这么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位是?”老板娘看了贺朝露身后的蒋明镜一眼,发问。 “哦,我男朋友,陪我过来看看。” 老板娘带着审视的眼光看了蒋明镜一眼,欣慰地点点头说:“小伙子长得不错啊,挺好的,小周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你外公和妈妈在天之灵也可以慰藉了。” 贺朝露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拉着蒋明镜便离开了。 蒋明镜听了刚刚老板娘的话,自然是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他从一开始就查过贺朝露,知道她十几岁时相隔一年失去了这两位至亲,为了生存被贺家接回去。 可文字是没有实感的,当今天站在这里,他终于了解到文字上寥寥几语,带给她的是什么。她一个小女孩,才十几岁,独自处理亲人的离世,独自住在那间幽暗潮湿的房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独自生活。 他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又是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的。 他一手揽着她的肩把她带入怀里,一手接过她手中祭拜用的蜡烛等物,低头对着她说:“这里的人你都认识?” “小镇很小,都是熟人。” 贺朝露淡淡一笑,把头往他怀里靠了靠,他不自觉地轻笑,摸了摸她的头。 第72章 男朋友 小镇上只有一个菜市场,集市人多冗杂,即使说普通话也夹杂着本地方言,贺朝露听得懂,蒋明镜却听不懂。 两人走到菜场,蒋明镜好奇地看着贺朝露挑菜讲价,偶尔从旁问两句,虽然他从来没到过菜场,贺朝露看着他也没有太过拘束。 这些年,年轻人都去了城市,在小镇上生活的都是中老年人,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出现在菜场,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许多人做着手头的工作不时用好奇地眼光斜睨着打量。 好在贺朝露做事麻利,十分钟搞定所有肉菜,走到角落处菜摊,对着菜摊里的店主开口:“阿姨,我买一捆茼蒿,还有这些香菇,你算下多少钱?” 菜摊里的阿姨口中应着:“好嘞。”顺手接过塑料袋,放到电子秤上,再拿计算器把两样东西的价格加总,转过计算器把屏幕正面朝向两人,说:“一共二十五。” 贺朝露把钱递给她,她接过的时候,盯着她看了几秒,惊讶道:“哎呀,小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嗯?”贺朝露疑惑道。 “诶,你是隔壁老周家的孙女吧,都长这么大了,当年你去了东北一直都没回来。我是当年隔壁的孙阿姨,你外公从前干活忙,还常托我带着你。” 贺朝露当时年纪小,母亲不在时,只有外公带着她,可外公又要外出刻佛雕赚钱,模糊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个孙阿姨帮过自己。 她也仔细瞧了瞧,确认了是当年的孙姨,只是鬓边苍白,岁月不饶人,老了许多,这才笑着说:“孙姨,原来是你!没想到这么巧,您不是开小卖部吗?” “是啊,我儿子女儿都大了不用人管了,他们读大学后我就想着多挣点,来做做蔬菜生意。” 贺朝露点点头:“哦,这样啊,那也挺好的。” 孙阿姨看到贺朝露身旁的男人,仪表堂堂,看着年纪比贺朝露大些,问:“这位是?” 贺朝露转头看向蒋明镜,竟发现他正对着孙阿姨礼貌微笑,她见到如今他这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还是在刚刚遇到他的时候,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伪装在这副良善外表下的城府有多深。 “他是我男朋友。”贺朝露摸了摸耳朵,红了脸,介绍道,又对着蒋明镜说:“这是我小时候的隔壁邻居孙阿姨,以前还照顾过我。” 蒋明镜笑着说:“您好。”笑容里是只有贺朝露看得出的凉薄。 “你好你好,真好呀,小伙子长得真帅气,你和我们家小可一边大,没想到连对象都找好了,我们家小可还一天天就知道在手机上看综艺节目呢,一点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可惜你妈妈和外公走得早,不然能看到你有个依靠,也算是苦尽甘来。” 年纪大的人总喜欢反复讲过去的事,这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他们在逝去年华后,少有的谈资。 可贺朝露并不喜欢,对她而言,无异于在揭伤疤,那些愿意不愿意被记起的过去,都会在此刻被提醒。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并不愿意继续这话题,随意攀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可这抹细微的表情却被蒋明镜看在眼里,他接过她手里的菜,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等买完菜已是傍晚,贺朝露正在厨房忙着做饭,蒋明镜给她打下手,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被她轰了出去。 蒋明镜百无聊赖,这个地方倒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不过晚上六点,月朗星稀,同城市里比,早已是人烟罕至,万家灯火通明,却安静如斯。 他意外发现这个破败的院落,还有个后院,打开后院的门,才发现后院搭了个顶棚,隔绝了雨水阳光,院内堆叠着废弃的木桩、木材,看这木材的腐朽程度应当有些年了,角落处还堆叠着几座未完工的佛雕,身上早已爬满了青苔与霉斑。 他转身刚要走,瞥见后门旁的墙上有一道道的红线,他走上前一看,是量身高用的,三岁,五岁,八岁……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了,最高处是用墨水写了两个字的楷书:曦曦,一旁还有一条黑色的线最上面则写着外公。 他不自觉扬了扬嘴角,原来她三岁的时候那么小只,怪不得现在这么瘦,看来从小就营养不良。 屋内飘来阵阵饭菜香, 门从里面被打开,贺朝露瞧见蒋明镜正对着墙发呆,她皱了皱眉说:“吃饭了。” 蒋明镜看着她这副小厨娘的样子,突然想到小的时候她是否也这样,围着个小围裙忙前忙后,来了这里,他越来越好奇她的过往,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贺朝露做的都是家常菜,卖相一般,蒋明镜却吃的津津有味,贺朝露扒拉了两口饭,悄悄瞥了他一眼,刚刚她还在忐忑蒋明镜吃不吃得惯她做的菜,现在看到这副模样,她都有些摸不着北。 吃完饭,电视里放映着无聊的肥皂剧,很多年没有一边干活一边背景音是肥皂剧了,让她勾起了童年的回忆。 “后院那些木材和没完工的佛雕是你外公留下的?” 蒋明镜冷不丁来了一句,贺朝露正在洗碗满是泡沫的手,浸在池子里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蒋明镜正在收拾贺朝露洗好的餐盘。 “我瞧见你小时候量身高的那堵墙。” 贺朝露转头好奇地问:“那里的印记还在啊?” “嗯,三岁的你就这么矮,跟个侏儒似的。” 贺朝露知道他在逗趣她,可无奈手上全都沾了泡沫,只好用手肘戳了戳他,“你才矮!” “你外公走的很突然?” 贺朝露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墙边有许多未完工的佛雕。” 贺朝露的笑容淡了淡,转过身去继续洗碗,话题有些沉重,两人相顾无言,只剩下锅碗瓢盆在水池里撞击的声音。 突然身后有一双手圈住了她,她一怔,已经被带入蒋明镜宽阔的胸膛中。 她听到头上传来一阵轻笑:“我今天很开心,你和大家介绍我是你的男朋友,今后万事有我,知道了吗?” 贺朝露一怔,人的承诺稍纵即逝,她不敢相信,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外公对我很好,我所有的佛雕知识都来自他的教导。” 蒋明镜问:“你妈妈呢,很少听你提起。” 贺朝露顿了顿:“她,也很好,至少她没有害我,还把我养大。”她对周菀青的感情是矛盾的,她恨她在年幼时对她的欺凌,又念她在回到外公身边后从头再来的改变,却又在最爱她的时候,离开了她。 蒋明镜意识到她不愿多说,转移话题:“周县这里除了你外公和母亲,还有亲戚和朋友吗?” 贺朝露想了想,摇摇头:“外公去世后,亲戚霸占了大部分的财产,只把这套外公一早放在我名下的房子留给了我,小的时候,在这里也有个很要好的小伙伴,后来年纪大了,我们两人便疏离了,不过分别是常态,周县始终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也有个很快活的童年。” 蒋明镜嗯了一声,直直地看着她,那眼神带着审视与验证,她并不喜欢他这种眼神,每次他这样都好像要看透她,把她牢牢掌握在手里似的。 贺朝露冲了冲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后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过身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深邃,藏着看不见的星空,她问:“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还会护着我吗,还会把我当作家人,不会伤害我吗?” 蒋明镜一怔,贺朝露自嘲地笑了笑说:“你看,男人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他微微眯眼,眼中是难以琢磨的玩味,轻轻把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放心,激我没用,你可没这么容易离开我的手掌心。” 贺朝露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吃完饭也不过八点,贺朝露发现家里还有一些老陈茶,拿出来煮了一壶,用来消食。 这天气又热又闷,不想出门,两人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旁的电风扇正在吱呀吱呀地转着头,贺朝露真的很好奇,蒋明镜怎么能这么快速融入这里,好像他从小生活在这里一样,一点都没有贵公子的做派,想着想着八点档的狗血爱情故事让人看得昏昏入睡,贺朝露在蒋明镜怀里头一点一点地犯困。 蒋明镜笑出了声说:“我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看这种电视剧。” 贺朝露眯了眯眼,听到电视剧里女主拉着男主歇斯底里:“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那么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哭的梨花带雨,惹得男人心疼地一把扯过她,把她抱入怀中。 她心想生活不是偶像剧,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她或许也不懂爱,也不懂示弱,但还是直言不讳:“女人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觉得很可怕吗?” 蒋明镜笑了笑说:“也许因为她过于爱他,对于女人而言,找个好男人很重要不是吗?” “这世道,所有人都在教女子嫁个好人、有钱人,可没有人教女人,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女人要首先成为一个人,先成为自己,有自己的追求;再成为一个女人,然后才是别人的女儿、妻子、妈妈。” 蒋明镜:“若是人人都像你想的这么明白,大家都不嫁人了。” 贺朝露:“也许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可习惯不一定是对的。” 蒋明镜听到她这话,忍不住好奇问:“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你外公?” 贺朝露摇摇头,眼前浮现了外公在木雕厂里大汗淋漓地刻着佛像的场景,而她则在那风扇底下,坐个小板凳拿着木雕的边角料,爱不释手。 “他从来不教我,他只是身体力行地做一些事情,就像木雕的技术原先是只传男不传女的,所以他没有传给妈妈,可外公或许是喜欢我或许是因为妈妈的经历,才教我木雕,好让我将来,不靠男人也有口饭吃。他那时想我可以不靠男人吃饭,实实在在地希望我能靠自己屹立于天地,不屈服于别人。”她顿了顿说:“蒋明镜,如果你做过驰骋天空的鸟,是做不了困于牢笼的金丝雀的。” 贺朝露说着不自觉垂了眸,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他说的。 他一手抬起埋在他胸前的下颌,让她对视他,语气里情绪不明,却没有半分温度:“待在我身边你有什么不满?” 她惊得失了困意,眨了眨眼看着他。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她不是个听话的,而后渐渐本性暴露,到如今纵容地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她不回他,他便一点点磨着她,狠狠吻着她的唇,让她毫无反击之力,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一路向下,轻吻她细嫩白皙的脖颈,故意咬了几下,她瞪眼看他,用手轻推他,如同水滴落入大海,毫无半分撼动。 她意识到不对劲,他生气了,想推开他,惊呼道:“你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操你。” 她想要推开他,摇摇头说:“别在这里。” 可话音刚落,他细密的吻不容她再多说半字,所以话语都被吞没在两人缱绻的身影中。 第73章 宝贝儿 次日,贺朝露一早便醒了,昨夜她领教了,从前他对她算是轻的。 昨晚后来她觉得难受,让他停手他也不听,一晚上下来,她直接把嗓子喊哑了。 一早醒来,他也醒了,摸了摸她的脸,亲了一口,淡淡道:“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会儿。” 她累地实在没力气,又卷着被子躺了一会儿,直到蒋明镜来叫她,把她从被子里捞到怀里,她才睁开眼睛。 “吃饭了,换衣服。”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觉着不对劲,低声附在她耳边说:“怎么,生气了,不想理我?” 她才轻声说:“不是的,都怪你。” 蒋明镜听出不对劲,她的喉咙哑掉了,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想起昨晚听到她讨饶的声音,因为生气自动屏蔽了。 他说:“我的错,等下我叫冯清送点药来,或者咱们去医院看下好吗?” 贺朝露这下睡意全无了,这种事情怎么去医院看,太丢脸了。 急忙摇摇头,轻声说:“休息半天就好了。” 蒋明镜显然没有听她的,他们还没吃完早饭,冯清敲了门把药送过来了。 贺朝露低着头红了脸,把剩下几口粥往嘴里塞。 蒋明镜走到餐桌前,拿起那袋药一一看说明书,贺朝露只听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头都要埋进碗里了。” 贺朝露抬头,看到他正拿出一盒药,说:“等半小时,这个吃两粒,清嗓子今天带上。”看着他颇为禁欲冰冷的脸上,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有一种莫名的割裂感。 贺朝露一脸气愤地看着他,却拿他没办法,他惹的祸事,他倒是确实在积极解决。 不过,一早,让她意外的是蒋明镜竟然有一手好厨艺,并不像常年不下厨的人,反倒做了一手好菜,他每天这么忙,也从来不做饭,从哪儿学的手艺? 刚吃完饭,两人就听到一声惊雷,之后便是瓢泼大雨,如烟如雾一般倾泻下来,可能是雨太大了,家里常年没人住年久失修,墙角竟然漏雨了,贺朝露赶紧拿了个脸盆接着。 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漏雨就算了,这大雨怕是去不了墓地了。 蒋明镜倒是悠闲自在,正坐在沙发上,随意拿了本外公书架上的书翻看,两人面面相觑,他只抬眼看了一眼,便说:“别接了,我们走后,我让人过来大修。” 这种老房子是偏向徽派建筑的,也可参考古建样子,要说修她也可以,只是没有工具,况且她不想大修,这里有她的回忆,她希望保留原先的样子。 这大雨确实把他们困在这里,本来今天便可以结束的事情,可能又得往后拖,她本想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可看蒋明镜轻松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走过去说:“如果今天去不了的话,可能要明天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也下雨,所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你还要留在这里......” 蒋明镜放下书,抬手道:“过来。”随手就把她拉到他身边,让她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然道:“休息几天不好吗?” 她抬头问:“不会影响到你的工......” 他打断,漠然道:“不会。” 两个人便困在了这个下梅雨的老宅,不过倒是两人少有的单独相处的时刻,贺朝露闲来无事便去了外公的房间写字消磨时间。 蒋明镜进来时,她正在认真写字。 身后传来声音问:“你这是临摹的谁的书法,倒是有些眼熟?” 她边写边说:“虞世南,外公喜欢虞世南,他常说我急躁,让我跟着学,我跟着他囫囵吞枣学了个四不像。” “虞世南的楷书看上去不激不厉文质彬彬,却是最难学的。笔不出峰,圆融清韵,你已经写的很好了。” 贺朝露抬头看他:“你懂书法?” 蒋明镜淡淡道:“略懂一些。” 他走到她身后,把她圈在怀里,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在她耳畔轻声细语说道:“拐弯儿的时候,手腕用力转一转,就不那么容易出峰了。” 蒋明镜带着她写了几个字,比她自己写的要好许多,她这才发现,他哪儿是略懂,分明就是行家。 贺朝露侧头瞧了他一眼,他这人除了霸道脾气差,其实还有很多优点的,谦虚谨慎,对下属和身边的人赏罚分明,从来对自己都是严格要求的,君子慎独说的就像他这样,对她的很多事都是大包大揽,想的比她还要多。 “怎么,开始爱上我了?” 她看久了,许是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没回过头就这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手上的一捺直直往一旁去,毁了一个字。 始作俑者在一旁轻笑。 “才没有。”她甩开他的手,嘟了嘟嘴说:“不想写了。” “说你两句就耍赖了。” 蒋明镜两手放在她的双肩上,而后向下圈住她的腰,把她往他怀里带,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透过薄薄的夏日短袖,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她腰间背上游走,直到透过衣料,牵住她的内衣扣子,一挑便解开了。 她双手想要推开他,但他的胸膛硬的像石头一样,她又被他吻地缺氧,没有力气,她这才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一挥手打翻了整瓶墨水,染透了桌上纯白的宣纸,他双手一用力就把她抱到了桌上,她没坐稳,向后倒去差点要撞到后面的墙,蒋明镜的大掌将将好拖住了她的后脑勺。 直到她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他才放开她,她喘着粗气说:“别在这里,求你,去我的房间。” 他横抱起她,走到昨天他们睡的房间,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三两下就把她的衣服脱了。 外头传来淅沥的雨声,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贺朝露觉得自己好像是涨潮时的一艘小船,在风雨缥缈的江中跌宕起伏,来来回回,不曾停歇,直到靠岸,躲进港湾。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外面的雨声停了,竟出了太阳,一抹阳光斜着从透光的窗户照进来,她眯着眼瞧见蒋明镜靠在床头,没穿衣服,正抽着烟,肌肉线条分明,侧脸棱角分明,显得眉眼更为冷峻,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动了动,蒋明镜就侧着低头看她,摸了摸她光滑的肩膀,轻声问:“醒了?” 贺朝露点点头,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酸痛,明明他今天比昨天温柔,身体却比昨天更酸痛了,硬是没起来,挣扎几次都直直倒了下去。 头上传来一阵轻笑,始作俑者倒是看她笑话,他到底哪儿来的精力,连做两天都不觉得累。 蒋明镜把烟叼在嘴边,双手把她抱起来,拢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 她的手无意放在他的腹部,片刻,他那处便起了反应,侧头吐出一口烟,便在她耳边笑着低声说:“宝贝儿,你放的位置,我很怀疑你想再来一次。” 一瞬她感觉脸颊发烫,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立刻抽开了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听他在耳畔不怀好意的轻笑:“你挑起的火,你帮我灭。” 贺朝露直摇头:“不要,我好累,我真的不行了。” 说着说着便落了泪,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几滴泪落在了他身上,冰冰凉凉的,他便立刻低头,松开了手。 被他紧握的手腕,竟红了一圈。 蒋明镜心疼道:“怎么轻轻一捏就红了?” 她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等他抽烟,她问:“你为什么总是抽这么多烟,有这么好抽吗?” 蒋明镜轻笑一声,把烟头递给她:“你试试?” 她只轻轻抿了一口,便咳嗽了起来,他笑着轻拍她的背边说:“好抽吗?” 贺朝露捂着嘴直摇头,更是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抽烟了。 蒋明镜挂着淡笑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淡淡回了句:“习惯了,就很难戒掉。” 烟是一样,人也是一样。 他抱着她去洗澡,老房子没有浴缸,都是淋雨蓬头,她要靠着他才能站直。 蒋明镜这才发觉她白皙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尤其可怖,他明明已经很轻了,还是伤了她,现下便有些后悔。 贺朝露意识到,他给她洗了澡擦干净,把她抱到床上。 这里没有空调,明明很热,可她却觉得冷,还要盖被子。 蒋明镜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拿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要是在这儿发烧就不好了。 他跪在床边,温柔地问她:“要吃点东西吗?” 贺朝露累极了,摇摇头:“我睡醒了会吃的。”又想到什么,对他说:“你帮我倒杯温水好不好?” 她说话柔柔的带着些嘶哑,就算让他摘天上的星星又如何。 蒋明镜倒了水来,把她扶起来,她接过杯子,打开了床头柜,里面有一盒药,她拿了一粒就着水吞下。 蒋明镜拿起盒子一看是紧急避孕药。 第74章 是我的 拿起药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可贺朝露并不在意这些,他好不好的,她总归是要吃的。 却见他重重地把药摔在床头柜上,冷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她抬眸,淡淡地看着他说:“蒋先生,我们之间,您总不想闹出人命吧。” 他两指便捏紧了她的下颌,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对,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药?” 贺朝露被他捏的有些疼,却还是没阻止他:“我来的时候带过来了的,一来就把它放在这里了,不然您这两回不带套,您让我怎么办?” “怎么办?”他重复了她的话,他冰凉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尖,沉声道:“有了便生下来。” 贺朝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句话,一时间愤怒不甘难过伤心都涌到嘴边,末了,却沉静了下来,或许像他这样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是没法体会她的苦楚的,她淡淡道:“生下来一句话何其容易,但我不想让他\/她成为私生子,将来和我一样受人指点,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 话音刚落,蒋明镜说:“有我在一日,谁敢指点他\/她?” 贺朝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有些赌气地说:“您控制的了别人的嘴,控制不了别人的心,再者,蒋先生,我们之间不过是场交易,你是我的情人也好男友也好,咱们说好的交换条件里可没有生孩子这个选项,您如果想要孩子,大可以多找几个其他的女人去生,想来多少女人上赶着给您生孩子,又何必盯着我。” “交易?”蒋明镜盯着她,片刻,冷笑一声,放开了她的下颌,起身,睥睨着她:“好,很好,贺朝露,你好得很。你知道做情人是什么样子吗?言听计从,趋权附势,阿谀谄媚,才是一个好情人,你如今占了哪样?” 贺朝露泪涔涔地看着他,也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心竟然揪着痛。 为什么会因为他的话语而伤心呢?论身份,她本就是他的情人,是被他圈养的金丝雀,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会觉得难过? 只是在这个事情上,她不会再做妥协,如果要重蹈母亲的覆辙,让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的苦难不甘痛苦折磨,那她不如去死。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落泪。 蒋明镜看她刚刚一直没喝水,除了早上吃的那点还没吃饭,如今脸色都是苍白的,被他一说,更是没眼看,胸中的一团火直直冲到喉咙,却还是硬生生扼住了。 他对她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还说找其他女人,她真是一点都不在意。 半晌,贺朝露听他叹了声气,平声说:“你不用吃药,以后我会戴套,你说得对,一个情人,还没资格给我生孩子。” 她抬起泪眸,说了声:“谢谢。” 随即,他转身出门,把门关上了。 快傍晚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却被蒋明镜给捞了起来。 两人刚吵过架,他对她的语气并不好:“起来吃饭。”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已经六点了,确实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脚刚落地想起身,腿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了。 蒋明镜还气着,没想管她,刚转身走也没反应过来,看她摔倒,赶紧捞起她,一脸担心地问:“摔到哪儿了,疼吗?” 贺朝露摇了摇头:“我只是刚刚没站稳。”答非所问。 他叹了声气,没再说话,横抱起她到餐厅,把她放在椅子上。 桌上是三菜一汤,寻常菜式,但却是这里的家乡菜,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蒋明镜。 蒋明镜会意,解释道:“我让冯清去市里酒店打包的,怕你吃不惯我做的。” 灰白的灯光下,她瘦削样子更为明显,怎么已经补了半年了,还是这么瘦。 “多吃一点。”蒋明镜给她夹了一块梅菜扣肉。 她也乖乖吃下。 他夹什么,她便吃什么,并不挑食,直到完全吃不下。 他很少同她吃饭,从前也没怎么注意,这一餐下来,他算是发现了,她虽然不挑食,但吃的极少,吃饭速度又很快,小鸟胃一下子就饱了,好在今天是她喜欢吃的家乡菜,也许是合胃口还比平时多吃了两口。 两人还在闹别扭,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说话。 等吃完饭,贺朝露本想拿起碗筷收拾,却被蒋明镜制止,他斜睨了她一眼说:“你去休息吧,我来洗。” 贺朝露本就恹恹的,不想与他争执,便进去房间继续睡觉。 也许这两天实在太累了,一夜无梦睡到了天亮,她一动,他便醒了。 “别动,再睡一会儿。” 蒋明镜把她圈在怀里紧了紧,命令道。 她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直到他完全苏醒。 今天一睁眼就瞧见了窗外的太阳,两人起床一早便准备好东西去祭拜,家附近便是山,墓园离得近,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冯清过来接送他们。 下了车,贺朝露看了眼冯清,上山时,不禁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次董叔不来,而是冯清?” 蒋明镜淡淡道:“杭市有分公司,这周边的业务也不少,他有事情要做。” 杭市是省会城市,确实辐射周边省内城市的经济,只是让贺朝露惊讶的是原来这么小的地方华良都有涉足。 当初她把母亲和外公葬在了一处,两座墓相邻,贺朝露上完香,摆好贡品,又除了墓周围的杂草,在坟前跪下拜了拜。 她眼眶微红,笑着说:“外公,妈妈,曦曦来看你们了,真是抱歉,去年过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没能过来,晚来了几个月。不过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你们地下有知,不用为我担心。” 她有很多事想要同他们说,但是碍于蒋明镜在,还是住了嘴,跪着他们上了又上了三支香,便起身了。 岂料蒋明镜竟然也和她一样,拿了香,向外公和母亲跪下拜了拜,也不知道偷偷和他们说了什么。 下山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牵起她的手,走到一半时,她好奇问:“你刚刚同外公和妈妈说了什么?” 蒋明镜侧头看她,眼里是她读不懂的晦涩,一脸严肃,沉声道:“叫他们管管你,别老是欺负我。” 贺朝露抬眸瞧着他,嘟了嘟嘴辩解道:“明明是您欺负我。” 下了山,冯清把他们送到老宅便走了,既然祭拜完了,两人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晚饭时,蒋明镜果然说:“明天我同冯清要去趟分公司,如果你想在这儿多待几天,我让冯清来安排。不待的话,明天就随我走。” 他并没有阻拦她,反倒为她考虑好了所有,不过这里没了亲人朋友,她每次来也只是匆匆几日就走并不逗留。 “这房子漏了,我想找工人补一补,过几日再回去。” 蒋明镜停了筷子说:“如果因为这件事,我已经叫冯清找好了工人,你把钥匙留下,我们走后会有人来修补好的。” 贺朝露以为昨天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执行力这么快,连这点都想到了。 那她好似确实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她点点头说:“那我跟您一起走吧。” 贺朝露今天恢复了元气,稍微能干些活了,便执意要洗碗,蒋明镜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去,实际上,她也只是想趁着洗碗,独自待一会儿,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单独面对蒋明镜,她很矛盾,有时他对她很好,但有时她并不认同他的想法。 两人今天说的话,十个手指都能掰过来,都还在为昨天的事置气,她想着昨天确实不该冲动,说出那样的话,但是他阻止她吃避孕药,她怎能不担惊受怕,她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却觉得不应该,她觉得一个不被祝福的小孩降生,生来便是有原罪的,可他为何不理解她? 她正擦完台子脱了手套,便听到身后厨房移动门打开的声音,她瞧了他一眼,目光触及是有种心虚的尴尬,立刻低了头。 她以为他是来倒水的,厨房小,她正想给他让位置,却见他抓住了她的手,帮她把身后围裙的结解开。 她不解问:“您......做什么?” 他低头盯着她看,语气难得温柔:“还在生气?” 她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低头在想如何回应,他却把她揽入怀中 ,大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她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摇了摇头,声音就像是从胸腔共鸣发出的一样,“我妈妈是未婚先孕生下我的,在那个年代是被人戳脊梁骨的,外公气得断绝父女关系,让她离家,我们周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好歹是寻常书香人家,外公又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污点存在,饱受流言蜚语。即便妈妈怎么解释,爸爸会来找她的,她不是小三,大家也都不相信。她为了所谓的爱情,有了我,但是她的爱情却背叛了她。甚至最开始,连我都不相信她不知道爸爸有家庭。” 她顿了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死后,我从她给我的一封信里得知,贺余成骗了她,谎称自己单身来南方做生意,妈妈是学中医的,拜了名师,而贺余成南下来采购中药材,他见色起意哄骗她未婚先孕,二来哄骗她把她师傅多年来积攒的药方给他。生下我那会儿,她都不知道爸爸有家庭,还是过了几年她恍然大悟想要拿回被骗的药方才知道的。我自出生就饱受流言蜚语,从小,我就想如果可以有的选,我不愿意从出生在这个世界,我也不愿我的母亲破坏别人的家庭,可我母亲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不怪那个真正犯了错误的男人?”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盯着他认真说:“于您而言,不过一个小孩,生了养了不过一句话的事,于我母亲,也是这样,但我不认同,它是我的珍宝,我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让它经历和我一样的过去和苦难。” 蒋明镜没想到她会如此长篇大论地同他解释,但她自揭伤疤告诉他的这些事情,也让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这么排斥小孩,他抬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你不想生就不生吧,你还小,不着急要孩子。” 他的手指慢慢滑落至下颌,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低头吻住她的唇,缠绵悱恻,“说,你是我的!” 她被他吻地情迷意乱,他的手指从她的发间穿过,把她推在墙上,她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轻声呢喃:“我是你的。” 客厅的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外头雨声又大了起来,渐渐地白噪音充斥了整个空间,好像把他们俩人围困在了这里。 第75章 工作室 回到江州城的第一天,贺朝露就接到了好消息。 木雕大赛的最终评审结束,她竟然获得了新人奖和最佳参赛作品奖两个奖项,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她本来期盼着能获得一个小奖项,以此打开一些小众市场,毕竟非遗的作品让大众熟知并不是这么容易。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两个奖几乎是断崖式地打开了她的名声,短短两周内,她收到了许多采访电话以及新的客户预约佛雕。 她本来不知道如何应对,可就在第三天蒋明镜竟也知道了,他今天在,晚饭时,他主动提及这件事。 “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客服专门来安排你的采访以及时间,在工作室成立之前,可以顶一阵子。” 贺朝露有些意外:“您是怎么知道的?” 蒋明镜笑着说:“应该我问你,怎么让我从下属文旅公司的老总口中得知这件事?这几年寺庙文旅兴盛,佛雕虽然小众,但这块发展也是不错,木雕大赛那么重要的国家级比赛,你能在其中获奖,实属难得。” 贺朝露确实很开心,还连夜通知了千手观音这个作品的实际拥有者港城的那位沈老板,对方也表示祝贺,还又和她提前预订了两尊佛雕。 “我没想到能一下子就火了......” 她无心随口一说,蒋明镜却一脸严肃地望着她,语气里情绪不明,“曦曦,很多事情你有没有想过第一时间依靠我,而不是靠自己苦撑。” 贺朝露抿了抿嘴,她确实没有想过依靠他,倒是他总是替她把事情想在前头,这个人恐怕不是连夜替她准备的。 她想现在他这人也不爱听解释,便起身在他脸颊落下一吻:“我现在知道了,谢谢您。” 蒋明镜几乎呆滞了三秒,缓缓地才意识到,她在同他撒娇,脸颊上柔软的触感尚存,他慢慢睁眼看向她,瞳孔里倒映出她好看的笑容。 她总是这样,三两句话,就能把他哄好。只是他越来越觉得,想要更多。 他笑了笑,抚摸她的侧脸,霸道地说着:“以后一切有我,工作室的事情如果你愿意我来安排。”语气却是淡然的。 贺朝露就这么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 次日,蒋明镜找的助理小夕就联系了她。 贺朝露听她说话和做事都极为靠谱,一天时间就把采访以及新客户筛选,时间安排都确定好了,贺朝露后来知道原来她是华良集团下文旅公司优质项目的负责人,她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她本身对商业运营就毫无经验,突然爆火,确实需要这么个人帮助她。 不过也因此忙碌起来,同时又要兼顾学业,但她也不怕吃苦,能自己做的自己学的都亲力亲为,尽力都做到最好。 没过几天,蒋明镜给她买了个工作室,是一处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地产,离景荣并不远,也许他是考虑到了这点,可能考虑到她没有经验,这处办公室已经是别人装修好的,直接入驻即可。 即便如此,她还是每日天还没亮就起床,等回到别墅都已经披星戴月了。 小夕同她说得一些商业运营模式,她不是很懂,但大概率都是为了她好的,她也有认真听,尽量都照做,有些事情只有实际执行后才知道合不合适自己,只是在涉及佛雕雕刻等专业领域时,她有强烈坚持自己的创作要求,并不会因为客户的要求完全放弃自己的坚持。 近一个月时间,她一面兼顾佛雕工作室一面兼顾学业,忙得飞起,每天照镜子时都感觉眼下多了一层青黑。 蒋明镜借此调侃她比他还忙,也有提过让她休息一段时间,或是再给她安排两个人,让她认真搞创作,都被她拒绝了。 他已经帮她很多,初始阶段,她并不希望这么着急,很多事情也想自己尝试下,而且她大概预料到这次热度过后,趋于平淡,工作室应当会平静一段时间,并不会再这么繁忙下去,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行了。 蒋明镜拿她没办法,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只是蒋明镜最近很奇怪,也不出差了,天天回景荣别墅,让她有些不习惯。 最近每到晚上,她都没兴趣做那种事,可他却总是在她快要睡着,半梦半醒时撩拨她。 她真的不懂,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为什么他几乎同她一起起床,回来也和她一样晚甚至比她更晚,但精力却如此旺盛,他们说一个人要当好领导必须要身体好精力旺盛,果真是如此。 她只是雕刻佛雕,连日常大小事务都是由小夕全权负责,只需要同她沟通确认即可,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而蒋明镜每日要管理这么大一个集团,竟还有精力来对付她。 这晚,她正快睡着的时候, 感受到有人抚摸她的脸庞,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有些痒,她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间说了句:“你回来了?” 蒋明镜轻笑一声:“嗯,把你吵醒了?” 他把她揽到怀里,她有些清醒了,他好像刚洗完澡,身上有好闻的洗发水香味,木质调的香气,莫名地很安心,他一直用这款洗发水好像是法国进口的一个颇为高端的牌子,她不懂只觉得自然好闻,不是工业香精的味道,而他正埋在她的颈间,似乎也在嗅探她的头发。 接着,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地吻着她的发丝、脖子,一点点往上到她的鼻尖、太阳穴、额头,把她吻醒。 她带着困意睁开眼,嘟囔着:“我想睡觉,好困。” 他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低头吻住她的双唇,意乱情迷时,互相交换着津液,吻得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实在是困极了,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回应着,半梦半醒。 直到他突然地占有,让她彻底惊醒。 她拍了拍他的胸膛,怒斥道:“蒋明镜!” 他笑了笑,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小猫咪,锤他的手就像猫爪抚过一般,毫无痛意。 他静静看着身下的人,看她眼角红红,到最后彻底软了身子,如同娇花一般,他狠狠抱住她,在她耳边又是亲又是低吼:“宝贝儿,别突然这么紧。” 第76章 哄不好 她困意未消,又不舒服,想推开他却怎么推不开。 眼角红红地看着他,撇了嘴想哭,颇为可怜。 他急忙退了出来,和她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别哭。”他如今越来越怕她哭了。 一瞬的空虚,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连她自己都没预料到她这副身体已经如此习惯他的触碰,他也知道如何挑起她的兴趣,她突然意识到,在这种事情上,两人竟然已经无比契合。 “我这两天好累,你还要欺负我。”她呜呜哭了两声,头埋进他的胸膛。 他抱住了她,又是亲又是擦眼泪,怎么哄也哄不好。 蒋明镜解释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控制不住。” 贺朝露边抽噎边说:“我才不信,你对其他女人恐怕也是这么说的。”她困得迷糊,最近又很累,说话也不经过大脑,开始胡说八道。 他愣了一下,轻笑,低头在她太阳穴落下一吻,“我哪儿来的其他女人?自你以后,我就没有过其他女人。” 贺朝露止住抽噎,呆呆地看着他,似乎用眼神在寻求他的确认。 蒋明镜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笑着说:“傻丫头,是你自己老是给自己预设假想敌,你以为我是超人啊,一天到晚这么忙,有你一个我就够忙活了,哪里来这么多精力应对其他女人。” 她抿了抿嘴,没想到他会同她解释这么多,她那时还以为他是去别的女人那里了,倒是她多虑了,不过她是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即便他只有她一个女的,又怎么样,他们云泥之别,门第二字就能把他们钉死,最终也不过是如同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罢了。 她还是不要遐想太多的好。 她自己把眼尾的泪水擦掉了,扬了头看着他说:“那说不好,也许你是时间管理大师,反正你老是出差,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他没反驳,反倒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问:“时间管理大师是什么意思?” 她嘟囔道:“你们老年人不懂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声音很小,却被他听到了,笑着说:“好啊,你嫌弃我老是不是,你自己试试看,我到底老不老。” 他上下其手要去扒她的衣服,她急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老。” 蒋明镜本就同她开玩笑,立刻止住了手,缓缓道:“出差我哪一次没让董叔跟你讲我去哪里,每次都是我联系你,你也没主动找过几次啊。” 她没说话,半晌,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笑,“曦曦,不过我很高兴,说明你开始在意我了,你在吃醋对吗?” 贺朝露垂了眸,这是吃醋吗? 她呢喃道:“谁吃醋了?” 不过很快,她感受到了大腿上的那股温热,她红着脸抬头用眼神质问他。 蒋明镜无奈道:“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露出一抹坏笑,抓住她的手,缓缓带到下面,在她耳边呢喃:“你帮帮我好不好,用另一种方式?” 这一晚,贺朝露彻底睡意全无,等结束,她到卫生间洗了好几遍手,直到整个卫生间都散着香皂的茶香味,最后手都红的擦破了皮才停手。 蒋明镜走进来,看了眼她的手,从身后圈住她,镜子前映照出两人交缠的身影。 她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耳根,眼尾红红的带着一丝事后的娇媚,蒋明镜正似笑非笑低头看着她,睡衣外套大大敞开着,露出他精壮的腹肌。 “我看看手还疼吗?”他温柔地笑着说。 可在贺朝露看来,眼里却全是坏笑,她推开他生气地说:“都怪你!” 径直走向房间,躺上床盖好被子。 片刻,她感受到背后的床塌陷,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把她揽进怀中,他轻声在她耳边说:“我跟小夕说了,明天周末你请假一天,这些日子你也太累了,陪我去个地方正好放松下。” 贺朝露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便睡着了。 次日,吃早饭时,经蒋明镜提醒,才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件事。 她不喜欢热闹的社交场合,之前的几次宴会,也只是为了陪他,但他脚伤好了之后,她便没再去过了。 “我给你准备了衣服,去换上。”他说道。 她上楼,在衣帽间看到了那套放在中间的白绿相间的上衣和短裙,还有一双地步带有钉子的球鞋,这像是女士的高尔夫球服? 下了楼,他揽上她的腰,又低头亲她,笑着说:“很漂亮。” 他牵着她的手,她小跑跟着他去坐电梯,给他比划她的衣服,边走边问:“我们是去打高尔夫吗?” “嗯。”他轻声回应。 司机开到球场,从后备箱拿出了两套球包,一套黑色一套粉色,立马有两名球童上前来帮忙。 贺朝露看了一眼球包,分明那个粉色的是给女生的,问:“你早就准备好了?” 蒋明镜点点头。 她低声说:“我不会打高尔夫。” 蒋明镜轻笑一声,揉了揉她靠在他臂膀的脑袋,说:“没事。”他挑眉斜睨了一眼旁边的球童,说:“找的女球童,等下她会教你的,就当玩一玩,无聊就让她陪你散散步,你体力太差,需要多多锻炼才是。” 蒋明镜上下瞟了她一眼,她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重重拍了他两下肩膀。 他任由她打闹,眼底的笑意更为明显。 两人跟着球童,坐上了敞篷小车,车子沿着vip 通道缓缓进入球场,下车时,碰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蒋明镜跳下车,牵着贺朝露的手下来。 淮左和竹西迎上前,贺朝露倒也不意外他们在这儿,她发现蒋明镜几乎所有的娱乐项目好像都有他们在。 竹西嬉皮笑脸道:“二哥,你怎么到哪儿都带着嫂子?” 蒋明镜斜睨了他一眼,眉眼冷峻,冷冷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吓得竹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说一句。 淮左上前,语气颇为稳重:“二哥,已经安排好了,还是老地方。” 淮左眼神一凛,蒋明镜身后两个球童,立马会意,各自带上了一个球包。 到了场地,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初学者一开始是接触不到草坪的,而且对草坪会有一定的伤害,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才能慢慢掌握。 可贺朝露并不知道这个规则,一路任由蒋明镜牵着,到了地方,有个男子穿着一身纯白运动服正在打球,看上去应当是中年但保养极好让人猜不出实际年纪,身旁跟着两个保镖,像两堵墙一样,让周边的人无法靠近,他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个戴着墨镜,浓妆艳抹,一头披肩大波浪的女人。 第77章 蒋太太 这是地处郊区的一片极为安静宽阔的高尔夫球场。 男人刚打完一球,看到蒋明镜被簇拥着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人,先是皱了皱眉,而看到来人,喜笑颜开。 把手中的球杆递给一旁的保镖,上来就伸出手说:“蒋董,久仰久仰。” 蒋明镜没有去握他的手,只微微鞠躬道:“陈先生,幸会。” 贺朝露看到被叫做陈先生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放下手,稍纵即逝。 陈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贺朝露,蒋明镜这人从前深居简出,鲜少出席活动,最近才开始频繁起来,他也有所听闻,前些日子他总是带个女的出席宴会,很是得宠,看这天仙一样的容貌,脸上是能掐出水来的胶原蛋白,他判断个七七八八应当就是这年轻姑娘,难怪外界盛传狠戾的蒋家话事人也能栽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么久。 虽然不知蒋明镜是否已婚,但圈子里的体面人都心照不宣从来不问这些,怕万一认错了太太难免尴尬。 见面也不过淡笑调侃几句带过,无论是原配亦或是女伴玩伴,礼节上都说的过去,但陈强想这次毕竟这么久了还是这个女的,即便是但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他也摸不准这个人到底是谁,有多少分量,还是要留有三分尊重。 便笑着问,依旧伸出手:“这位是?” 贺朝露同他并不认识,她抬头看了蒋明镜一眼,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的淮左便走上前来同陈强握手,“陈先生,别见怪,我嫂子怕生,我们还是先打球吧。” 陈强笑了笑调侃道:“原来是蒋太太,失敬失敬。” 贺朝露下意识要反驳,刚开口,却见蒋明镜转头对她笑笑:“你先自己去玩会儿,我晚点来陪你,好吗?” 她只好闭了嘴,看了眼淮左又看看他,点了点头。 蒋明镜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附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乖。” 蒋明镜一个眼色,球童就有眼力劲儿主动迎上来了,带着标准的微笑,略带谄媚:“蒋太太,我们去那里打吧,那边地方比较空,我可以先教您动作。” 贺朝露也回了个微笑,跟着球童走了。 这一切都被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尽收眼底,陈强使了个眼色,女人便笑嘻嘻地跟上了球童和贺朝露的步伐。 等人走后,淮左便开始张罗两人认识,几杆过后,两人才开始边走边聊,四人的球童被远远甩在外头,被蒋明镜和陈强的保镖拦下,淮左和竹西走在两人后头。 “陈先生,这一杆进洞打得实在是太好了,蒋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打得这么厉害的人了。” 陈强听到恭维,笑了笑,他分明瞧见蒋明镜收了力,明摆着没认真打,还是笑着说:“蒋董,客气了,您这功力也没个十年八年下不来吧,我啊,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像你们小年轻,体力好心态好了。” 蒋明镜不接话,依旧在闲庭信步,慢慢走向刚刚一杆打入的球洞,边走边淡淡地说:“时隔这么多年,陈先生,既然今天约我,不妨有话直说。”语气里却能让人听出不耐来。 陈强一听便明白他甚至连同他寒暄的意思都没有,连一个攀附从前关系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大步两步上前与他并行,支支吾吾的说:“蒋董,您也知道如今国家的政策,地产业这两年是岌岌可危,人人自保,即便如我们打拼多年,那家业也是所剩无几,风雨飘摇,现在要拿到一块好地可比过去难多了,优质地产少之又少,听说您在宣城有一块地放了多年,如今在招投标,我们佳城地产连第一轮的竞标资格都没有,所以想来问问您有没有可能给我们一个参与的机会?” 蒋明镜笑得如沐春风:“佳城这两年拿地记录创下新高,要说其他地产公司难做我倒是信,您这政策下来就急流勇退砍掉房产业务,自断臂膀,保住了大半身家,陈总,难道还缺一块小小的宣城的地吗?” 陈强一听,直接汗流浃背,这温文尔雅的背后,恐怕早已不是十年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那年他在他外公那里初次见他,他倒还不是如今这副样子,又或者说他当初错看了人,那副样子同现在何其相似,但如今背后狼子野心却是昭然若揭,他根本没有像表面那般好糊弄。 走到旗帜点,陈强亲自把高尔夫球放在tee上,起身笑着说:“当年的事,并不是我不帮邓家和您母亲,实在是有心无力,当初蒋老爷子已经下了死命令,如果我们这帮人敢动一下,就把我们逐出江州城,您也知道我白手起家,当时一动手那就是灰飞烟灭,一点都不给我留的,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蒋明镜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淮左在身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高尔夫里有一句话球品即人品,可他甚至不用看他的球品,从他过往的行为轨迹看,这次急流勇退坑了他两个合伙人,吞并了他们大部分的资产,在危机中全身而退,这般阴险狡诈全般为自己考虑之人,当初怎么会救邓家于水火,不在墙倒的时候踩一脚,已经算他仁慈了。 蒋明镜笑得更开心,没有继续打球,把球杆直直倚在地上,看着他说:“陈总,不是说地吗,怎么开始聊起当年的事了,您不说我都忘记了。” 陈强想他完全不上套,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说:“我有蒋孝闲和她母亲孙笑珊买通官员行贿串标的证据,如果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蒋明镜抬头看了看天,帽子遮挡了艳阳,“啧啧,可惜啊,蒋某从来不做违反乱纪的事,而且向来喜欢惩恶扬善,陈总真的有诚意的话,就把证据先给我,我让地产那边的招投标部联系您,重新审核您的标书如何?” 陈强恶狠狠地拿手指指着他:“你!蒋明镜,你明明知道那块地是我的祖宅,当年我也是为了活命才卖出去的,那块地对我有多重要你也是知道的。” 蒋明镜这时却做好了发球的姿势,笑着说:“那又如何?”随即打出一球,远远望去竟然一杆进洞了。 陈强万万没想到二十年风水轮流转,竟能让这小子骑在头上撒尿。 第78章 设圈套 他气得语无伦次:“哼,蒋明镜,我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家里面喝奶呢,你以为我这么稀罕这块地,至少我还是你的长辈,论资历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陈叔,蒋老爷子还活着呢,蒋家和华良可还不是全权由你说了算的。” 蒋明镜转过头,抬手伸出两指向后面的淮左招了招手示意,淮左走过来,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给陈强看了一眼。 陈强立马吓得球杆都掉在地上,蒋明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陈叔,没事吧,还有好几段呢,不看完吗?” “你...你怎么会有...”他还躺在原地,手肘撑在地上才能支起上半身,保镖已经走过来了,被他一吼:“滚!”又退回到了原位。 蒋明镜抬了下裤脚,蹲下,就这么笑着看着他:“哦......我怎么会有这些视频的是吧?这一段一分钟的视频,就足够您把牢底坐穿,不出事儿倒还好,一出事儿,您可以看看那帮人会不会保您。” 陈强这辈子谨慎,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录像,这些针孔摄像头分明是提前安插进去的,只可能是身边人做的,他倒下的一瞬间想了很多人,怎么也想不到谁会干这事儿。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冷冷问:“你要什么?” 蒋明镜轻笑一声,起身,睥睨着他说:“蒋孝闲的证据。” 他立马答应:“好,我明天...不...我下午就送到您办公室。” 蒋明镜冷冷回绝:“不,我要让你亲自去举报他和孙笑珊行贿官员串标,你有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没有消息,这视频我就只能送出了,就看你是选他们,还是选你自己了。” 陈强此刻已经被吓得瘫在了地上,外界传言蒋明镜手段狠辣,在蒋家血雨腥风的夺权厮杀中,不仅全身而退,成为新一任蒋家话事人,还打得自己父亲和后妈节节败退,直接退居二线,再也不能参与华良集团的核心业务,只能管理一些边缘业务,每月领取信托基金里的规定数额的钱作为生活费。如今他是没打算给他们留活路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如沐春风,样子也是风流倜傥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的绣花枕头了,他才意识到他不仅仅在对付那个后妈和弟弟,也在报复他,报复他当年明明可以帮忙,却袖手旁观,害得他外公早逝,母亲后来又因病而亡。 不举报立即死,可如果他举报了蒋孝闲,他的下场也不过就是凌迟处死。 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反倒会因为他举报的事情,而失去对他的信任,怕他泄露他们的证据,想尽办法搞垮佳城。 早死晚死都得死,他看着蒋明镜的背影已经往回走了,终于明白,今天就是针对他设的局,蒋明镜一早就知道他的招数,知道他会走这一步,他恐怕根本没放在眼里,他才是那个真正手段狠辣,阴险狡诈之人。 他怕是真的老了,这般年轻的人有这样的城府,配上他那副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脸,他大意了,如今只有死路一条,此刻他无比后悔,刚刚没能直接说出需求,聪明反被聪明误。 保镖上前来搀扶他,而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淮左和竹西跟在蒋明镜两侧,淮左笑着说:“陈强这个老狐狸,也只有在二哥这里才会栽跟头。” 竹西好奇问:“你们怎么拿到这个视频的,太刺激了,毁我三观了。” 淮左一挑眉说:“江湖上的事少打听,少儿不宜。”转头对蒋明镜说:“哥,这个要发出去吗?” 蒋明镜摇摇头:“过段时间删了吧。” 淮左问:“为什么?” 蒋明镜沉声道:“像他这样利己的人,一定会去举报蒋孝闲,举报完兴许就会变卖资产跑路,至少还能留一条活路。不过,这视频从她老婆那里拿的,她老婆听说是个母老虎,当初他也是靠她老婆发的家,但却是真的爱他,他这些年身边女人无数,她老婆善妒,就抓奸无数,他老婆不知道4p的人里有关键人物不能曝光,只以为他贪图刺激玩小三,想必不久就会把视频发出来,就看他到时候还来不来得及逃了。” 淮左和竹西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却同时又说了一声:“活该!” 当年之事,若不是这帮势利眼突然撤退,莫家大哥也就是他们的亲哥哥就不会死,这也算是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 竹西哀叹一句:“哎,女人心海底针啊,还好我们二嫂好,性格温温柔柔的,又聪明又漂亮,又不善妒,绝对不会背叛二哥你的。” 淮左接着说:“你拿母老虎跟她比,能比吗?” 蒋明镜轻笑眼里寒意退却带了些温度,他们哪里知道她即便不是母老虎,也是只挠人的小猫,不是个肯听话的,随时伺机而动要反咬他一口呢,他倒是希望她是只善妒的母老虎,还能让他少操些心。 “你们先去玩会儿吧,我去看看她。” * 另一边,球童先带着贺朝露在平地练习发球,发球到草坪。 贺朝露还算有点运动天赋,刚练了半小时,球童让她休息一下,晚点就带她去草坪练。 她转身想去一旁的椅子坐一会儿喝口水,瞧见有个人正坐在她的椅子上,冲她招了招手。 她想起这人是刚刚坐在那个陈先生身后的女人,怎么跑到她这里来了? 没有搭理她,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女人也不恼,依旧面带微笑,摘了墨镜,伸手,笑着说:“您好,蒋太太,我叫苏晓晓,很高兴认识您。” 她没去握,冷冷地看着她直截了当:“我不是蒋太太,你找我没用。” 苏晓晓二十岁混圈,见过大佬无数,跟过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掰不过来,从头到脚连名字都是假的,花了三百八字精批来的,早在刚刚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她收起手,依旧含笑打趣道:“巧了,我也不是陈太太。” 第79章 笨点好 苏晓晓占了贺朝露的位置,贺朝露只好去坐另一张椅子,苏晓晓一看她坐下,就递了个新的干毛巾过来。 她抬眸看了她一眼,接过毛巾,淡然道:“谢谢。” 苏晓晓笑了两声说:“客气了。” 贺朝露看上去并不想同她说话,但苏晓晓却不想放弃:“陈总是我的金主,虽然是他叫我来的,但我也是有独立自主人格的,您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乱说话的,毕竟干我们这行的都不容易。” 贺朝露继续没有说话,斜睨了她一眼,继续看着远方草坪发呆。 “您看上去好像不是自愿来这里的,让我猜猜您不是自愿与蒋先生在一起的,对吗?” 贺朝露慢慢转过头看着她,苏晓晓笑了笑,看来自己猜对了。 苏晓晓妩媚一笑:“他们这样的男人啊,眼睛都是向上看的,习惯了把人踩在脚下,容忍不了女人对他们的厌恶和不屑的,我们啊,就是他们酒桌上的一盘菜,他们对我们评头论足是常态,我们捧臭脚也是寻常。不过我看那位蒋先生,倒是特别,既不让您代她交际,又处处维护您,有这样一个金主实属难得,还是要好好把握,情不情愿的重要吗,拿到手里的钱才是实在的,给我们女人安全感的东西。” 贺朝露问:“苏小姐,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说?” 苏晓晓谄媚一笑,这女孩子倒是聪明,只是她这次确实没什么坏心,她想了想还是直说了:“那个,我看你年纪还很小吧,其实陈总就是想让我陪你玩一玩,让你玩得开心就是我的任务,其他如果能打探到一些蒋先生的喜好那就更好了,但是我刚刚看着你想到二十岁的自己,误入歧途,我不想坑你,所以虽然过来了,还是同你把话说开,现在不是流行,女孩帮助女孩嘛,我是真心的,我刚刚说了,做我们这一行的大家都不容易,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只对我有好处没坏处。” 贺朝露这下才看透了一些,好奇问:“你刚刚说做你们这行是什么意思?” 苏晓晓想这姑娘是真单纯啊,还是到现在都在装啊,她们不是都一行的嘛。 她左右有点摸不透,想试探地问她,但抬头便瞧见有个人走近,一看清人脸她就闭了嘴。 贺朝露随着苏晓晓的视线转头便看到了蒋明镜和球童。 ”你怎么不玩了,不喜欢吗?”蒋明镜温柔地对她说。 一旁的苏晓晓都惊掉了下巴,蒋家在江州城可是巨富,富三代加之自身能力又强,这样矜贵疏离的男人要不是她跟了陈强恐怕连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猜中了这小姑娘不是他太太,但是最多是情人吧,蒋明镜怎么会对她这么温柔,这一个行业里的同个工种怎么差别会这么大呢,这可是碰上好老板了,走狗屎运啦。 她还在惊着呢,坐在一旁贺朝露带着笑摇了摇头:“挺好玩的,刚刚elisa教练......嗯......就是那个球童说等下要带我去那边草坪打,你结束了吗?” “嗯,那等下要不要我陪你打?”蒋明镜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眼里含笑。 苏晓晓再次惊掉了下巴,完了完了,长针眼了,这么帅这么年轻还这么温柔,陈强和他完全没法比。 贺朝露把手放在他自然垂在大腿的胳膊上,像是撒娇道:“不用了,我根本就不会打,就是在玩,你去和淮左他们打球吧,我正好去散散步。” 蒋明镜倒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撒娇,刚刚解决了多年的心病,心情意外地没有想象地这么开心,但刚刚才远远看到她坐在那儿,莫名地就笑了起来,心里就像乌云散开了一般,如果他有病那她或许是他的良药。 他对此很受用,抬手抚摸了她的头:“不会,我教你啊。” 贺朝露嘟着嘴看着他。 蒋明镜微微低头,一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问:“怎么,担心我的球技不好啊?” 贺朝露摇摇头,低头缓缓吐出心声:“不是......我怕你嫌我笨。” 蒋明镜爽朗地笑了笑,抬手手指轻轻挑起贺朝露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他则低头轻轻在她眼下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鼻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笨。” 贺朝露呆呆地看了他半天,好像自她认识他,就从没见过他这么开心地发自内心的笑过。 片刻他又补充了句:“不过还是笨点好,免得和我闹脾气的时候,总是伶牙俐齿,怎么哄也哄不好。” 贺朝露变了脸,嘟了嘴捶了捶他的大腿。 此时,在一旁的苏晓晓的心声:omg,omg,omg,她都听到了什么!这不比打听什么狗屁喜好劲爆! 蒋明镜抬头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座位上还有个人,他恢复了淡然的气场,问贺朝露,眼神却看向苏晓晓:“这位是?” 贺朝露解释道:“哦,苏小姐,应该是刚刚那位陈先生的女伴。” 苏晓晓的反应很快,立马点了点头说:“蒋先生好,我叫苏晓晓,怕蒋太太无聊,和她聊会儿天。” 可蒋明镜听到这儿,却神色一凛,立马变了脸,冷冷道:“陈先生刚刚在球场摔了一跤,苏小姐不去看看嘛。” 苏晓晓是什么人,一听就是在赶人,立马起身,装作慌张又担心道:“哎呦,谢谢您提醒我,我去瞧瞧。” 等人走后,贺朝露低声说:“其实她没做什么,而且还挺好玩的,真就是陪我聊聊天。” 蒋明镜严肃道:“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做这行的鬼话连篇,你个小傻子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呀。” 贺朝露疑惑道:“为什么你和她都说做这行,到底是哪儿行呀。” 蒋明镜深呼一口气,淡淡道:“陈先生有太太的,商务场合只是找些女的来助助兴,需要能说会道的又长得盘靓条顺的,但又不是长期伴侣,你说是哪儿行?” “哦~”贺朝露长长地哦了一声,想所以刚刚她是把她当成了一样的人,她低垂了头,但苏晓晓这么想其实也不无道理,毕竟她与蒋明镜确实是交易关系,连她自己吵架时都自称是蒋明镜的情人。 只是如今关系变得怪了些,越来越超出了他们原本的交易范围,但这并不妨碍,有一天,蒋明镜娶妻生子,而她终将离开的事实。 想到这儿,心里竟然有些难过。为什么会难过呢? 她很想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因为答案好像近在眼前,她却迟迟不愿意去触碰,反而任由自己随波逐流。 “怎么了?”蒋明镜看到贺朝露突然低落问。 贺朝露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这时,球童走过来了,笑着两人说:“蒋太太,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过去那边吗,还是您和蒋先生在聊一会儿。” 贺朝露抬头笑了笑说:“走吧。”她转头对蒋明镜说:“我想和她一起去逛会儿。” 她其实是想单独待一会儿,如今她的思绪有些乱,她想理一理。 蒋明镜笑了笑:“好,那我去和淮左他们打会儿球,等下无聊,叫elisa带你过来。” 她也笑着回应:“好。” 第80章 叶枯桑 高尔夫的草坪起起伏伏,过了高高的小丘,远处正好有一个湖,球童elisa正把她往湖边带。 两人并排走,她推着装高尔夫球包的小车,笑着说:“蒋太太,我们去那边打吧,那边湖景好,有水,温度也比别处低。” 贺朝露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叫我贺朝露就好了,我不是蒋太太,听着怪不习惯的。” 她瞧见elisa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平复,依旧笑着对她说:“好的,贺小姐,其实你们这么恩爱,结婚也只是时间问题。” 贺朝露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elisa解释道:“您不知道,蒋先生前几天就找我们领导了,说要一个女球童陪着您打球,我这才被派过来的,您来之前他交代了很多,一脸担心的样子,生怕你不习惯不舒服,还和我说您身体不好,特别叮嘱我不要开小车,让我带着您多散散步锻炼身体。” 贺朝露侧头看着她,一脸迷茫,她倒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原来今天过来也不是临时起意,竟早就安排好了。 elisa看这样子想是说对了,“您不了解高尔夫可能不知道,一般新手是不能在草坪打球的,因为新手球技不佳经常会破坏草坪,但草坪保养又极其昂贵,这一场没个百八十万是下不来的,而且就算付钱,球场也不太愿意这么做。好在这球场老板是莫老板,蒋先生同他关系好,这才答应的。” 贺朝露有些惊讶看着她问:“那你刚刚让我在草坪挥的那俩棍子,我刚刚确实砸到了一些草。” elisa冲她尴尬地笑了笑,抬手伸出五个手指,说:“差不多这个数。” 贺朝露瞪大了双眼,握紧了手上的球杆,放在胸口,气鼓鼓地一脸坚定,那她可不能再打了,她的佛雕事业还没起步呢,这就要开始欠债了。 elisa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贺小姐,您太可爱了,怪不得蒋先生这么宠爱您呢。” 贺朝露苦笑一番,并未多言。 * 贺朝露自从听说草坪故事后也不敢很用力打,只敷衍着随意挥两下,两人稍稍打了会儿球,又散了会步,elisa才让车子开过来,带着他们去蒋明镜在的那片区域。 下了车,贺朝露对elisa说:“我先去下卫生间。” elisa笑着点点头,帮她拿着包推向固定区域。 贺朝露刚从卫生间出来,便碰到了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到的人。 叶枯桑。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她正洗着手,透过玻璃镜能够看到叶枯桑正直勾勾盯着她看,而她身边的人竟是施凤澜。 叶枯桑刚想上前,却被施凤澜拦住,叶枯桑一脸无语看着她问:“施阿姨,不过是碰到老朋友打个招呼,您还怕她不成,有什么好躲的?” 施凤澜知道贺朝露如今背靠蒋明镜风光无两,而且她是那个亲身经历过蒋明镜手段的人,如今她确实得罪不起她,但叶枯桑却不知,她留洋归来不久,还在贺晓峰的葬礼上,大言不惭对着贺朝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施凤澜比她多活几年,自然知道枕边风最是可怕,贺朝露如今是不计较,如果让她想起来......今非昔比,凭她如今的地位,怕是叶枯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拍了拍叶枯桑挽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算了,都过去了,你就当她死了。” 贺朝露对叶枯桑是厌恶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害怕的,说实话她并不想见到她,去引起过往的回忆,可如今却没办法了。 她刚来东北入学时,叶枯桑曾经带领全班师生孤立过她,也拉帮结派组团欺负过她,那时,她已经是颇为可怜,差点被贺余成和施凤澜派去巴结老男人,整日要靠吃白馒头度日,日日饥肠辘辘,活着都困难,她还要雪上加霜,霸凌她。 后来,她才知道叶枯桑不分青红皂白欺负她的缘由,原来叶家同施家是几代至交,贺晓峰从小也把叶枯桑当做亲妹妹看待,两家关系极为亲密。 她父亲靠施家发家,而后的事业的发展全靠施凤澜的嫁妆和人脉发扬光大,贺氏制药走到今天至少一半的功劳是施凤澜的,可贺余成却背弃了施家和施凤澜,在外面沾花惹草。 后来,母亲被贺余成骗以为贺余成未婚,以为贺余成是什么真命天子,眼巴巴上赶着送上药方生下她,贺余成把她接回东北,施凤澜无奈接受,心里应该是恨极了她与母亲,遑论叶家这个至交了。 自始至终,她对施凤澜都颇为忍让尊重,因为她知道母亲是受害者,施凤澜更是,在这场情感纠葛里,只有贺余成完美隐身了,可他却是最应该被惩罚的人,明知自己有家庭有小孩,明知自己的财富从何而来,还到处骗人,伤害施凤澜也伤害了母亲。 还有叶家和叶枯桑,也没有资格来欺负她,她当小孩子的时候无力抵抗,可她如今不是小孩了。 她不打算同他们多做纠缠,忽视了他们,拿纸巾擦了擦手,扔在垃圾桶里,正准备走。 叶枯桑看到贺朝露要走,急着要上前,被施凤澜拉住了,摇了摇头安慰道:“别去了。” 叶枯桑笑着,拍了拍施凤澜的手:“您放心叶阿姨,我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老友好久不见去打个招呼而已。” 随即扯开了施凤澜的手,拦住了贺朝露的去路。 贺朝露已经走到了大厅,大厅摆了好几张大长餐桌,似乎在搞什么活动,横幅上写了:南湖高尔夫四周年庆,酒杯和蛋糕像小山一样堆在桌上摆出好看的形状。 她刚走到这儿,就被人拦住了脚步。 叶枯桑站在她面前,一身运动装,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啊,老同学,走这么快,不认得我了吗?” 贺朝露低头对自己笑了笑,没打算同她说话,想绕过她往前走。 叶枯桑伸开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带着一脸不屑又不怀好意的笑容:“诶,别走呀,怎么不想搭理我,也是,你一个私生女,总抛头露面也不太好,确实不好意思来和我说话。怎么,发达了就不理人啦,来这儿打高尔夫还穿一身几万的运动服,是勾搭上哪个老男人了?” 贺朝露在她面前停下,不怒反笑,郑重其事地同她说:“叶枯桑,你无聊可以找别人去聊天,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第81章 敢动她 叶枯桑早在前几日就从施凤澜口中得知贺朝露跟了蒋明镜,如今谁也不敢得罪,可她不一样,上一次就是蒋明镜从中作梗,让爸爸送她出国,如今就是蒋家又如何,大不了再出国留学一次。 见她毫无反应,反倒气急败坏,指着她鼻子道:“贺朝露,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货陪男人的烂玩意儿,还有脸跟我这样说话,你们周家一家两只鸡,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贺朝露嗤笑一声:“叶枯桑,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骂的这么脏,施家有给你一点好处吗?” 叶枯桑笑了笑,眉眼一挑,带着挑衅:“是,施家确实没给我好处,但我们都是清白人家都要脸,骨子里就喜欢惩恶扬善,骂的就是你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哎呀,不过也正常,毕竟你有个当小三的妈,上梁不正下梁歪。” 贺朝露冷冷看向她,平静道:“我妈妈不是小三,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再者我和施家、贺家的恩怨,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叶枯桑冷哼一声:“哼,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呀,古姐姐,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以为你能得意到几时?” 看着贺朝露露出疑惑的表情,叶枯桑得意一笑:“你还不知道吧,古姐姐是蒋先生的白月光,蒋先生真正爱的人其实是她,你这样子倒确实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终归就是个替代品,没用的,不过是个玩物。” 贺朝露倒是没有听过这号人物,从她口中听到时确实有些意外,竟在一瞬觉得心里酸酸的,但蒋明镜大她这么多,有过过去也很正常,即便她是替身也没资格置喙,她如今知道了也好,一场交易,清清白白,她走时也能畅快些。 “怎么戳中痛点了,怕蒋先生抛弃你时变过街走狗啊?” 贺朝露抬眸笑了笑:“骂够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你。”叶枯桑指着她刚想打巴掌,两人身后就传来一声:“够了!” “施阿姨。”叶枯桑放下了手。 贺朝露转头并未在说话。 施凤澜走到叶枯桑一侧,冷冷看着贺朝露,眼眶有些红红的,怒斥道:“年岁久了,就可以掩盖你母亲是小三的事实了吗?就可以扭曲事实不顾别人的死活了吗?贺朝露,你带着“贺”姓是贺家的种,你的存在就是你母亲破坏别人家庭最好的证明。” 叶枯桑觉得有人撑腰,声音提高了八度,附和道:“就是,贺家家破人亡,还不是你这个扫把星害得,小贱人,害人精。” 贺朝露从前总是忍让施凤澜,一是寄人篱下二是毕竟是哥哥的亲生母亲,可如今她想应是不必了。 她尽量平复心情,平缓语气:“施姨,我同您说过很多次了,我母亲不是小三,当年她对您和爸爸已婚的事情并不知情,是爸爸骗了她,可您一直在掩耳盗铃,刚愎自用,只信爸爸的一面之词,我也无话可说。” 施凤澜继续怒斥道:“口说无凭,你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毁的是我整个家庭,我凭什么相信你,贺朝露,你本性暴露了是吗,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走投无路是贺家救你的。” 贺朝露不禁有些想笑,她看着施凤澜一字一句开口:“之前我就同您说过,当初你们出卖我设计害我,问陈家要的几百万聘礼,还我的养育之恩,应当绰绰有余。” 叶枯桑是听说陈家要同她联姻,后来又不了了之了,可个中细节,她并不知情,刚回国她圈子也不大,只有同贺家相熟,疑惑地问:“什么意思?施阿姨,她在说什么,什么几百万聘礼?” 施凤澜抚了抚胸口的位置,叶枯桑赶忙去看:“施阿姨,你没事吧。” 施凤澜依旧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样子。 叶枯桑随即指着贺朝露的鼻子骂:“你好狠毒的心,你又想克死施阿姨啊,闭嘴把你。” 贺朝露笑了笑:“要论狠毒心肠,佛口蛇心,我不及施姨半分。”她顿了顿说:“从前是我年纪小任由你欺凌,但如今不是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同你理论,让开。” 她走到另一侧想绕开他们,可叶枯桑挡住去路,两边都是桌子,她无路可走,被叶枯桑拽住了手,女人不讲起理来,确实是疯,“贺朝露,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狠毒心肠,颠倒黑白,欺负你是你活该,当年我就不该答应我爸出国,该退学的是你不是我!” 他们三人在这里的争执本就吸引了一拨人的关注,贺朝露并不想再闹下去了,她想甩开叶枯桑的手。 可叶枯桑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被她狠狠一拉,惯性作用,她重心不稳,狠狠倒向了一旁放有酒杯和蛋糕的桌子,一头磕在了桌角,顿时血流不止。 撞上后,又因为惯性向后倒,桌子上高如山的吃的、酒瓶酒杯都向她砸来,一瞬间,她以为她完了,可身上的刺痛并没有传来,有人把她护在了怀里。 哗啦啦一声巨响,桌子侧翻声、玻璃破碎声、水声叫喊声融为一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贺朝露劫后余生,听到耳边一声呢喃:“蒋太太,您没事吧。” 贺朝露抬头,护着她的竟是刚刚同她聊天的苏晓晓,她还冲她笑,两人抱住,她一摸她的后背,除了酒杯破碎的玻璃渣子,都是鲜血。 “啊!”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场面一片混乱。 蒋明镜是给她一直派了保镖的,只是经常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也没有费力去找,毕竟这些人即便她闹,他也不会撤掉的。 她人还没起来,就迷迷糊糊看见一群保镖冲了上来,把叶枯桑施凤澜还有他们团团围住了,有人过来搀扶她和苏晓晓,而此时,有人冲进了黑衣人的包围圈,推开一旁的苏晓晓,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她额头撞到桌角的伤口正在冒血,鲜血流了一脸把她一侧的视线都挡住了,双手都是红的,但不是她的血就是看上去可怖些,她想睁开另一只眼去看是谁,但一靠在他怀里,闻到了那抹好闻的桂花香,便知来人是谁了。 蒋明镜看着怀中满脸是血的女孩,恨不得把两个罪魁祸首给宰了,他抱着她从他们身边穿过,停下脚步,狠戾地扫了她们一眼,眼神一片冰冷,眸中的杀意全然盖不住,周遭也是三分寒意,薄唇微张,声音却如同冰刃,带着死神的宣判:“你们最好祈祷她没事。” 第82章 关起来 叶枯桑和施凤澜都被吓了一跳,两人手握着手。 两人都没预料到贺朝露受伤,蒋明镜会是这个反应。 好像真把她当成宝贝了。 施凤澜结巴道:“小......小桑,你到时候给蒋先生道个歉,你也是不小心的,没想到她会往桌子上撞。” 叶枯桑还不死心,这个高中时任她欺凌瘦骨嶙峋的女孩,该是被她欺负的,可生平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还是有些害怕。 “我...我凭什么给她道歉,是她自己非要挣脱我的手撞上去的,关我什么事儿。” 施凤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也不想管她的死活,但你刚刚也看到了蒋先生对她的态度,要是她再说点什么,我不知道蒋明镜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候叶家和施家加起来都保不住你。” 叶枯桑握着施凤澜的手,不以为意:“施阿姨,你什么时候这么怕贺朝露了,她不过是个蒋明镜的玩物,受了点小伤,何至于这么紧张,我今天就和我爸说下,让他和蒋先生说一声就完事儿了,别担心。” 施凤澜本想着叶枯桑是为了她才出头的,她才好言相劝,没想到她根本听不进去,她是见识过蒋明镜的手段的,叶家和施家早已落寞,让他们消失在江州市可是分分钟的事,叹息一声:“算了,我也不管了。” 另一边,蒋明镜抱着怀中满身是血的女孩,大步往停车场走。 淮左和竹西刚刚跑得慢,才从球场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蒋明镜的衬衣早就被鲜血染红。 淮左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儿?” 蒋明镜低头看贺朝露一眼,眼里满是心疼,他护在掌心的女孩,他都舍不得伤她半分,她们怎么敢的?她才离开他视线一个小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可抬眼却充满狠戾,语气极凉,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施凤澜旁边那个女的,给我去查,让她给我滚出江州。” 淮左点点头,竹西也收起嬉皮笑脸道:“二哥,我来开车吧,附近有家医院我认识路,先带嫂子去医院。” 贺朝露靠在蒋明镜怀里,其实并没昏睡过去,因为苏晓晓替她挡了,她只撞到了头,有点晕,因此蒋明镜说的话做的事,她全程都听到了。 只是她有点累,血水又沾满了脸,并不想睁眼,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衣,到了车上,抓的更紧了一些。 蒋明镜低头看她,一手拍了拍她的背,皱了皱眉,冲着前排竹西喊:“开慢点!” 她开口:“我没事,只是头疼,晕。” 蒋明镜微微叹气:“手上身上都是血,叫没事?贺朝露,你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负你是不是?” 贺朝露微微睁眼,松开拽着她衬衣的手,“这不是我的血,是苏晓晓的,她呢?” 她不说,蒋明镜都没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他淡声道:“我让淮左去找,你少说些话。” 贺朝露点点头,把头深深埋在蒋明镜怀里,在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莫名有种安全感,头上有点痛,竟睡了过去。 醒来时,头上已经被包扎好了。 她转头,蒋明镜坐在病床旁,身上带血的衬衣都没有换,正呆呆地看着她。 她与他对视,冲他笑了笑,撑着手肘坐起来,他却面无表情,赶忙起身,一手揽住她,让她靠在他怀里,顺便按了叫医生的铃。 他语气淡然:“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这两天要静养,额头上的疤痕不深,我会找最好的医生,不会留疤。” 她失血太多,语气有些虚,轻声问:“那个苏晓晓呢?” 他握着她的手问:“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她?” 她脱离他的怀抱,转身看着他:“是她救了我,不然那些酒杯玻璃都会砸在我身上。” 蒋明镜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她,半晌,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淡淡道:“你知道在你昏睡三个小时,我在想什么吗?” 贺朝露茫然地摇摇头。 他继续说:“我在想,不如今后就把你关在景荣或是任何一处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让你不再受到半分伤害。”只有他可以欺负她,但他又舍不得欺负她。 贺朝露被他的言论吓到,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他总是这样平静地发表一些常人无法接受的话。 两人的谈话,被医生的到来打断。 医生检查了一番,才说:“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失血过多身体有些虚弱,需要补一补,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你医生。”贺朝露笑着说。 医生是个年轻的男生,开玩笑似的说:“下次可要小心点喽,撞到头太危险了,还好我医术高明。” 贺朝露噗嗤笑出了声。 等医生走后,蒋明镜才开口:“我让竹西送你回别墅。”说着正转身要走。 却被贺朝露抓住了手,她的手很小只够抓住他的两指,他微微转身,看着她,还是有些生气。 却见她抬起手臂,可怜兮兮地说:“抱抱。” 他的气瞬间就消了,心都化了。 他坐下把她拢在怀里,她靠在他的肩头说:“你真的要把我关起来吗?” 蒋明镜问:“你信了吗?” 贺朝露摇摇头。 他轻叹一口气:“你也就在我这里窝里横,别人拦着你,你为什么不打回去,为什么不叫我,我找了那么多保镖不是吃白饭的,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他顿了顿继续说:“有没有想过那些酒杯如果砸在你身上,你还能安然在这里吗?” 贺朝露神色闪了闪说:“我不想同他们争吵的,就想快点来找你,没想到她会拉着我不放......” 他把她从他怀里拉开,双手放在她的双肩,盯着她看:“贺朝露,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重点不是这个,是你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有没有想到我,这么多保镖,你随便喊一声他们便出来了,再不济你先跑了再来找我。可你呢,从始至终,可曾有一瞬想过有我,想过要依靠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我......”他掷地有声,几乎是把心剖开了讲的,贺朝露竟一时语塞。 蒋明镜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手上用了些力道,钳住了她的下巴:“别这么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这招没用,我再心软就跟你姓。” 明明伤得这么重,非要逞强说自己没事。 他缓慢道:“你知道换成其他女人会怎么做吗?” 贺朝露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先侧过头不去看他,却动弹不得。 他突然笑了下:“她们会把五分的伤说成十分,博得我的同情,让我当她们的靠山,来替她们教训那些人,贺朝露,你是不会不屑,还是你根本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我对你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你根本不想依赖我?” 他又问了一遍,看着她难受,他心里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心疼,可他这次强忍着,想逼她一把,她的心墙驻得很高,他想越过去看看,想要护着她。 她眼泪就如同洪水一般倾泻下来,哭的撕心裂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叶家家大业大,又与施家交好,叶枯桑高中的时候霸凌过我,后来哥哥找了人帮忙,那人竟然把她弄出学校了,想来她自此恨极了我,才拦住我,我明白按照她的性子,最多言语侮辱我,没想到会动手,所以才没来找你。” 她边哭边说:“摔倒的时候,我害怕的,我想......我想到你,要怎么跟你解释你才会不生气,我知道保镖或许也没料到这情况,但看我摔倒肯定会出现的,也会通知你。” 他看她这个样子,立刻松开了手,而她几乎是撞进他怀里的,他不知道,她竟是想到他的,她竟是这样想的,当她剥开心里的想法给他看时,他便已经心软了。 她绝不是软弱之人,甚是有些骄傲,所有事都是忍着倾向一切自己扛,而她愿意把自己的软肋给他看,必然是在意他的,他已经拿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但是却并不开心。 她第一时间应该关心自己痛不痛,怎么会害怕他生气呢,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 他抚摸她的头顶柔软的头发,薄唇轻轻亲在她的太阳穴,怜惜道:“我怎么会生气,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她哭的停不下来,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衣衫,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攥紧他后背的衬衣,良久,才慢慢停下来,抽噎着说:“蒋明镜,你抱起我的那刻,我就不害怕了,我听到你对他们说的话了,那刻我想过的,要不就装晕,让你狠狠教训她,可又想想还是算了,还不如让你调监控,告他们故意伤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靠你,那我不就真成他们口中,恃宠而骄的人了。” 蒋明镜低头,眼里满是心疼和后悔,两人鼻尖贴在一起,他几乎贴着她的嘴唇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是我误会你了。” 而后,又轻笑:“不过,恃宠而骄,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在她唇畔轻轻落下一吻。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竹西拿着一堆单子进来,边看单子边抬头说:“二哥,我已经缴完费了,咱们... ”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愣了两秒,嘿嘿一笑,往后退了两步,接着边后退边说:“你们继续,嘿嘿,我啥也没看到,你们继续。”随即把门带上了。 第83章 小傻瓜 竹西好好的一天,被喂了一嘴狗粮不说,还当了一天免费司机。 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你侬我侬的两个人,欲哭无泪,想着今天一定要去山隐不醉不归,偶遇漂亮小姐姐。 到了别墅,赵姨已经下楼了,冲他点点头:“莫先生。” 转头就去扶贺朝露,看着她苍白的脸,眼睛也红红的,一脸心疼,把放在手上的一件薄外套披在她身上:“哎呀,怎么伤得这么重,外面风大,赶紧进来。” 出院前,蒋明镜就已经和赵姨打好招呼了,他放心把怀中的女孩交给她,同时,低头对贺朝露温柔道:“你先上去,我和竹西有话要说。” 贺朝露乖乖点头。 竹西一脸无语,看蒋明镜一脸严肃,以为是啥大事。 没想到,蒋明镜转身,给他点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烟,慢慢吐出一口气,淡声道:“听你哥说你最近和你爸嚷嚷一直想要一台迈凯伦gt。” 竹西点点头,他听蒋明镜随口一说,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车库里有一台定制款,你开走吧。” “啊?”竹西以为在做梦,拍了拍自己的脸。 蒋明镜扭头看他,轻笑道:“怎么,不想要?” 竹西反应极快:“要要要,怎么不要,谢谢二哥,那我去取车了。” 话音还没落,就想往车库方向跑。 蒋明镜叫住了他:“竹西,今天谢谢你。” 竹西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去了,“哎,应该的,哥,以后有关嫂子的事儿,我随叫随到,随你差遣。” 蒋明镜扔下烟头,踩了一脚,无奈摇了摇头。 自从贺朝露受伤后,就被蒋明镜禁止出门了,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养伤,每天都被赵姨投喂一些补血的补品,吃的也都极为清淡。 工作室的事情被延后,也不知道他怎么和小夕说的,小夕竟然搞定了所有的客户,同意工期延后。 可能是因为轻微脑震荡,她最开始两天总是想吐,头也晕晕的,确实有心无力处理其他事情,总是昏昏沉沉地睡觉。 到第三天晚上,她可能之前睡太多,怎么也睡不着了,便窝在客厅沙发里画佛雕的草稿,用不多的灵感涂涂改改。 听到玄关的吵闹声,蒋明镜竟早早回来了。 前两天,她睡得昏沉,他回来时,她早已经睡着了,她醒的时候,他又去工作了。 蒋明镜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上了几级台阶走到客厅,脱了西装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边笑着问:“今天还不睡吗?” 她冲他笑了笑,模样乖巧极了,摇摇头说:“不困。” 电视里正播放着天线宝宝的动画片。 他坐下把她揽在怀里,她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他胸前,他很满意她的乖顺,低头看着她,柔声问:“赵姨说前两天你除了睡觉就是在吐,东西也吃不下,今天呢?” 她抬头看他:“今天好多了,没有吐了。” “那就好。”他顿了顿,言未尽,似乎有话要说。 贺朝露看着他问:“怎么了?” 他才开口:“你那天说叶枯桑高中的时候霸凌过你?” 贺朝露点点头。 他又问:“后来是你哥哥找的人把她送出国了是不是?” 贺朝露点头,但那天她只和他说叶枯桑没再继续读书,她一脸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后来出国了?” 蒋明镜垂眸盯着她看,眼眸幽深,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须臾,竟笑了起来。 贺朝露更为疑惑,只听他说:“原来我们这么有缘。” 期待了半天,听他说出这话,她低头说:“什么嘛。” 他蜷起手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小傻瓜,不想想你口中的家大业大的叶家,有谁有这个能耐能让他们宝贝孙女离开江州?” 她撇了嘴,抬手揉了揉他轻敲的额头,眉头微蹙,细细思忖怎么也想不出有谁能做,随即摇了摇头:“哥哥没说 ,就说是个大人物,事情解决后,哥哥来找学校找我,那人也来的,但是站的远我没看清。” 他勾起唇角,觉得她傻的可爱,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带着薄荷凉烟的气息扑在她的鼻间,薄唇微启:“给你个提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贺朝露从他怀里出来,抬眸,与他对视,眼中满是惊喜,笑着问:“是你!竟然是你!” 她过于惊喜,低头轻声呢喃:“怎么会是你呢,那会儿哥哥找人帮忙了,也是巧了,他怎么三番两次找你呢?” “我曾经欠他一个人情,无论帮你还是别人本就理所应当,况且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眉头蹙了蹙,回忆过往,记忆里那个女孩瘦瘦小小,穿着白色衬衫深蓝色裙子的校服,马尾高高扎起,躲在贺晓峰身后,而他就在不远处,看到晚风吹动她蓝色的校裙。 她问:“你那时是怎么让她出国的?” 蒋明镜说:“霸凌这个事情并不光彩,如果闹大,当时叶枯桑的父亲正在风口浪尖仕途不稳,我写了一封海外名校的推荐信,她去那里读书只会比在这里更好,叶父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这样。”贺朝露收起了笑脸,有些失落,霸凌者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却有一个好结果。 蒋明镜突如其来说了句:“但是这次我不会轻饶她。”语气极冷。 贺朝露本就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如果不是这次她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受伤,一而再再而三,她也不是什么圣母,无论蒋明镜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干预了。 她躲进蒋明镜怀里,额头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的香味,莫名安心,原来很早之前他便救过她。 “谢谢你,明镜。” 蒋明镜低头闻她的发香,轻笑一声:“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 “是吗?”他轻轻抓了一下她的腰,她便扭动起来,推开他,笑着问:“你做什么?” 这是他很早便发现的,她怕痒。 他低头,语气沉了沉,极为蛊惑:“再叫一次。” 她扭过头说:“不要。” “不要...是吗?” 话音刚落,他又抓了好几下她的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呵呵呵笑起来,直直往后躲。 “我错了,我错了,明镜明镜明镜,好了吧。” 他停住手,手掌覆在她的后脑,一用力让她向前,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须臾才松口,两人面对面喘息,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贺朝露开口:“对了,我想去看那个苏晓晓。” 他眼神一凛,问:“看她做什么?” 贺朝露说:“毕竟她救了我,那天我手上的血都是她的。” 她抓着他的手臂,一脸期待的样子,搞得他无法拒绝。 半晌,他无奈叹了口气:“我明天让淮左查查她在哪儿,但是你过几天身体好些再去。” 贺朝露用力点点头,旋即,被他横抱着上了楼。 第84章 开心扉 三天后,贺朝露恰好去医院换药,淮左已经应蒋明镜的要求把苏晓晓的医院给她了。 她趁此就和蒋明镜说要去那个医院换药,顺便看下苏晓晓。 蒋明镜并未反对:“我和董叔有事要出去,找赵姨安排一个司机给你,不要自己出门听到了吗?” 贺朝露乖乖点头,又问:“我好像很久没看到董叔了。” 蒋明镜淡声道:“嗯,我让他出差办些事情,刚回江州。” “这样啊。”他未多说,恐怕是生意上的机密,她也就没问下去。 * 苏晓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仅入驻了私立医院高级病房,还天天有帅气医生查房,好自在,好开心。 她今天刚睡午觉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有个美女正微笑着盯着她看,还好是美女不然瘆得慌。 她赶忙从床上弹起来,“蒋...蒋太太?” 贺朝露笑着说:“我不是蒋太太,叫我朝露吧。刚刚你在睡觉我没好意思打搅你,护士说你差不多这个点醒,我就坐了一会儿。” 苏晓晓想还好她生物钟准时,不然她这个财神就要走了,她能转院住这个医院调养还多亏了她呢,六天前,她醒来时,后背都被缠上了绷带,没到三天,那个莫先生就把她转到这个医院了。 “嘿嘿,您没事吧。”苏晓晓抬手,碰了碰贺朝露额头的伤口。 “没事的,已经好多了,倒是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谢谢你啊,多亏你了。那个,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水果。” 贺朝露指了指床头柜的果篮。 苏晓晓是个眼尖的,一看就是贵得离谱的高级果盒,果然是财神在世,赶紧换上一副绝美的笑脸:“哎呀,没事哒,没事哒,朝露,只要你没事就好。” 贺朝露被她这副样子逗笑,只好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她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个,我今天一是来看下你好不好,二是想问你,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呀?我前面对你态度还不好,没想到你还不计前嫌救了我。” 苏晓晓皱着眉回忆了下,那天,蒋明镜同他说完陈强摔了之后,她急忙就去找陈强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陈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情不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她见他被两个保镖搀扶着,本想上去安慰他,却被他一脚踢开,还甩了一个巴掌,他们做这行的对于暴力真是有苦说不出。 可他当下就跟她提了分手,钱都不给她,还威胁她如果再敢跟他纠缠,就让她在江州混不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完全让她不知所措,她怎么也没想到陪他过来打一场高尔夫,倒把金主打没了,不知道这蒋先生究竟和陈强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蒋先生过来找假的蒋太太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有事。 她边捂着脸边往外走,脑筋一转想既然蒋先生如沐春风啥事儿没有,那么只有可能是蒋先生让陈强有事,再回忆两人刚见面时,陈强主动伸手,蒋先生都没去握,两人的地位高下立现了。 她想来想去,真不想吃了这哑巴亏,刚走到门口,好家伙。 就瞧见了假的蒋太太和两个泼妇在吵架,俩泼妇那话骂得可真难听啊,她做这行的都听不下去了。 她本来是和众人看好戏来着,毕竟中国人就爱看八卦,早把半边脸的疼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想到两个泼妇骂就算了,竟然还动起手来。 她眼见着假的蒋太太要摔倒了,一瞬间她脑袋瓜一转,想到刚刚蒋先生对这女孩的态度,那真是要宠上天了,这人哪里是干这行的。 她刚刚怎么没想到呢,紧要关头倒把她的聪明智力的潜力都逼出来了。 也就那两秒的功夫,她想要是救了她,那不是泼天的富贵哗啦啦的来吗! 这下真的要girls help girls了。 她的小钱钱,她这老命拼了。 她记忆回拢,想想可不兴把实话告诉她,这女孩挺单纯的,怕吓到她,她笑了笑说:“哎呀,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帮忙的,那会儿多危险呐,那酒杯咔咔咔就往下掉,我肉厚还穿了防晒衣,你细皮嫩肉可砸不得。” 贺朝露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笑出了声:“无论怎样,我都要谢谢你,没有你,我今天就躺在这儿了。” 苏晓晓笑着拍了拍胸脯说:“没事儿,嗷,我身体杠杠地,我还要谢谢你呢,给我安排这么好的医院,那医生都和我说了,我背上铁定留不了疤。” 贺朝露有些欲言又止:“那个...还有一件事...”支吾了半晌,贺朝露又说:“算了。” 苏晓晓见不得这样,好不容易打开财神的心扉,怎么能让她悄然关上呢! “哎呀,你说,说,姐帮你支招,没事儿。” 贺朝露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天,你怎么看出我不是自愿与蒋先生在一起的?” 苏晓晓内心一紧,好家伙,感情问题,她在行呀。 可面上并未显山露水,装作认真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主要吧,我们这行看人多了,就有一种下意识的感觉,怎么说呢,你们给我的感觉是蒋先生更喜欢您一些,他会有意无意靠向您,而您却有些向后躲避。” 她顿了下,看向贺朝露说:“但是那天我话没说完,其实您好似也没有非常抗拒他,反倒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所以选择了回避,总是打马虎眼回避过去,看似在乖乖听他的话,顺从他,但总有种和他隐隐较劲的感觉,你们之间看起来并不平等,不过感情上的不平等啊,是常态。” 说到这儿,贺朝露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又问她:“那时你说他处处维护我,又说了什么酒啊菜啊,是什么啊,难道其他男女伴侣之间不是这样的吗?” 苏晓晓这才明了,这姑娘对情事真是半知不懂,怪不得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苏晓晓抱起枕头盘起双腿,坐在她面前,郑重道:“那我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蒋先生喜欢您吗?” 贺朝露想了想:“应该是喜欢的吧,但是他对我的喜欢和对小猫小狗的喜欢一样,最多也就是喜欢我的身体,开心的时候顺着毛撸一撸,不开心的时候就找我出气让我滚得远远的。” 苏晓晓摇了摇头,感情之事还真是旁观者清啊。 “在我们外人看来,蒋先生可爱惨了您,您怎么可以把自己跟小猫小狗比呢!爱情本就是带着占有欲的,这会让本就强势的人显得更加有占有欲,因为他太爱你了,他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难过而难过,如果长期爱而不得,你可能不觉得,可他却会因为没有你的回应,心早就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好在蒋先生爱您,您还可以肆意妄为。” 她叹了一口气说:“若是普通情侣或许所谓处处维护很正常,但您面对的人和干我们这行遇到的人是差不多的,你看我们找的哪个人不是上位者,需要我们去提供情绪价值,上赶着爱他们,菜与吃菜的人总归是不平等的。” 说完她又顿悟了,拍了拍贺朝露的手说:“姑娘,碰上他,既是你的幸运,又是你的不幸,你确实不可能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贺朝露笑了笑说:“也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除了怜悯,还有控制。” 听到这话,苏晓晓一惊,她以为她听得一知半解,没想到竟如此聪慧,一点就透,怪不得是蒋先生看上的女人。 她好奇问:“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贺朝露问:“怎么样才算喜欢呢?” 苏晓晓问:“你想想你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总是心扑通扑通跳,见不到他的时候呢,总是日思夜想不自觉就想到他。” 贺朝露点点头。 苏晓晓又问:“他说起别的女人或是你想到他有别的女人,你会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和你吵架,你会觉得心里揪着疼。” 贺朝露想了想又点点头。 苏晓晓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妹妹,你这不是爱是什么,你个傻子,你已经爱上他了。” “爱上他了。”贺朝露兀自重复了一句。 完了完了,她又把良家妇女拉下水了,这蒋先生到时候是个渣男怎么办?这孩子可承受不起背叛。 她赶紧又找补了一句:“那个,但是你也别太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哈,万一他真的霸道地要死,你也可以反抗,别傻乎乎地喜欢他,我给你推荐女子防身术的教练吧,哈哈。” 她摸了摸后脑,装作若无其事。 贺朝露却一脸坚定地望着她说:“谢谢你,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苏晓晓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她不仅救人一命,顺带还解决了感情问题,她 ,是不是,要变富婆了! 第85章 有情人 天气渐渐炎热,只早晚还有些微凉。 司机把贺朝露送回别墅,她看着高高大大的房子,陷入了沉默。 她并没有进去,径直走到一旁的花园散步,冬天还需要保养的芭蕉树、枇杷树现在正茂盛,原来北方也是可以养活这些热带植物的,只要用心浇灌,小心呵护。 她还在消化刚刚苏晓晓的话,爱上一个人便是这样的感觉,她竟不知很早之前她就喜欢他了。 她讨厌蒋明镜的霸道,但却也逐渐接受他那份霸道带来的好处,今天苏晓晓提醒了她,才让她回想他们相处的近一年的时光,他的一点点改变,他的维护和关心,虽然他脾气差了些,却对她很好。 而她为什么可以接受这份好呢,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那他呢? 她从前总觉得他口中的那份喜欢是不真实的,强取豪夺不过是玩弄,并未放在心上,但想起她前几日受伤醒来时他的质问,现在回味过来,他是在步步紧逼因为看不到她的回应。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她回到别墅,想等蒋明镜回来,可打开手机晚上九点,他还是没回别墅。 她怕他在忙,发了个短信给他,半小时后还是没有回应,打了电话也没接。 她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翻朋友圈,看到淮左发了个带有定位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人站在法式圆弧形阳台上,墨蓝色的大片天空从门中渗入金碧辉煌的大厅,阳台上一轮月牙高挂,点缀了墨蓝的天空,外面的树木高耸入云,男人倚靠在阳台的扶手上看着月光,手里好像拿着烟。 这个酒店她好像之前去过,这背影不就是他吗? 早上出门前,他说出去有事,是去这里应酬了吗? 她不确定,点开对话框,鼓起勇气问:“淮左,你们是在这儿吗?” 【嫂子,你查岗啊,我和哥说一声,让他早点回来。】 贺朝露:“...” 她想了想发给他。 【别和他说,我只是问下。】 放下手机,贺朝露立即下楼,和赵姨说:“赵姨,帮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出去。” 赵姨不解地问:“贺小姐,都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啊,先生万一回来,我怎么同他说。” 贺朝露跑过去,拉着赵姨说:“好赵姨,我就是去找他。” 赵姨一怔,这贺小姐从来没主动去找过先生,今天是怎么了,竟兴高采烈地要去找他,不过于她而言,这也是好事。 贺朝露上了车,一路都在忐忑,到了酒店马上去找大堂经理问了宴会厅的地址。 到了地方却被拦了下来,保安在门口严肃道:“抱歉,小姐,这里只有邀请函才能进。” “这样啊。”她喃喃道。 刚想给淮左打电话,却见淮左从大门出来。 “嫂子,你怎么来了?”淮左惊讶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支吾着开了口,随口找个借口:“我给他打电话不接,所以就过来看看。” 淮左看她这个样子怕是有急事,他拉过她的手,温柔道:“跟我来。” 一进大厅,她看到远处蒋明镜正在同其他人攀谈,人群中的他一身藏蓝色西服,身材高大,气场强大,颇为耀眼。 淮左拉着她大步流星走过去,几步就走到他面前,笑着同蒋明镜说:“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他侧头看到她,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有理睬淮左,绕过他,径直走向她问:“你怎么来了?” 她刚刚小跑到他面前,脸色苍白,额头上白色纱布还有些微微血迹,气喘吁吁,他一摸她的脸,满是冰凉,皱了皱眉, 怒斥道:“赵姨和佣人是死了吗,出门前都不知道给你套个外套吗?” 她笑了笑,摇头说:“是我着急自己跑过来的,和他们没关系。” 他冷着脸,立刻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宴会厅的法式阳台大开,晚风吹拂进来,吹起了女孩黑色的长发。 额头上那片纱布让女孩有了更多的病弱感,却阻挡不住她绝美的容颜,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形容就是她吧。 在场的几人看到这一幕,不仅对女孩容貌感到惊讶也对她来找蒋明镜有些惊讶。 大家穿着华服,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生走到他们面前:“蒋董,这位是,不介绍下吗?” 有个身材高挑的女生身着醋酸礼裙走到他身边,一手自然地搭在了蒋明镜的肩上,举止优雅,语气也极为温柔,露出淡笑问:“明镜,这位小姐是谁啊?” 贺朝露侧头看向那个女孩,还有他搭在蒋明镜身上那只手,手上那只金手镯在宴会厅灯光下熠熠生辉。 蒋明镜低头看了眼肩膀,目光冰冷,又看向贺朝露,看到她盯着手的眼神,立马侧身避开,没做任何解释。 淮左这时冒了出来,打圆场:“哎呀,你们干嘛呀这么多人,吓到我嫂子了。” 蒋明镜把人圈在怀里,同大家说:“抱歉,我未婚妻年纪小,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先失陪了。”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惊讶万分,蒋明镜什么时候订婚了? 尤其是站在蒋明镜身侧的女生,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却还是尽量保持优雅,微笑着问:“明镜,你已经和她订婚了吗?” 蒋明镜斜睨了她一眼,并没在说话,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出了宴会厅,两人直接乘坐贵宾的专属电梯下地下车库,贺朝露抬头问:“刚刚,那女生是谁啊?” 蒋明镜低头看她,带着浅笑:“怎么吃醋啦?” 贺朝露反驳道:“谁吃醋了。” 蒋明镜目光微寒:“不重要的人。”随即,握起了她的手,疑惑地呢喃:“怎么捂不热呢?” 她低声回应:“我怕冷,身体本来就比较凉。” 他把她圈进怀里,更紧了一些。 想起刚刚,贺朝露问:“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蒋明镜眉目敛了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出了电梯,还没走进地下车库,他温柔地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贺朝露这才想起,把正事儿给忘了,她抬眼看着他,刚刚一腔热血上头,失了理智冲过来找他,但见到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何开口。 “嗯?怎么了,不想说?”蒋明镜直直地盯着她。 贺朝露垂眸低头说:“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蒋明镜眉头一蹙,回忆起来,从放在臂上的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哦,刚刚手机放外套了,我的错。” 他笑了下:“就因为这个来找我?”他捏了捏她的脸:“你可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他好似因为她来找他,心情很好,连眼神里都带着笑意。 她撇了下嘴,不知道怎么说:“我...我...我今天去见苏晓晓了。” 蒋明镜冲她无奈笑笑,一脸宠溺:“我知道,你同我早上说过了。” 电梯厅是自动玻璃门的,连接外面车库,蒋明镜怕她去外面冷,就叫董叔把车子开过来,他们在原地等着。 他捧起她的脸,把她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轻笑道:“小傻瓜,然后呢?” 贺朝露眼神闪烁,却带着星光,她比他矮一个头,而正因为他低头捧着她的脸,她便两手搭在他的肩上,垫起脚尖,轻吻他的脸颊,而后又害羞似的,圈住他的脖颈,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呢喃了一句:“蒋明镜,我想依靠你,但是我只有一颗心,给你了就不能给别人了,你要好好珍惜,不然我就不给了。” 蒋明镜还在惊讶于她主动亲他,又听到她说这话,前些天他刚拿这话质问过她,他又怎会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瞬,这些话似乎驱散了他周遭的寒凉,眼神都从凉薄注入了温柔,她的姑娘,终于把心偏向了他。 他的心里如同烟花盛放,今天怕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之一。 他双手抱起她的腰,一用力便提起了她,原地转了两圈,两人的笑声弥漫了整个电梯厅。 而后他放下她,两人离得很近,鼻尖相撞,他的薄荷凉烟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而她身上好闻的木质香也一点点渗入他的鼻腔,他轻笑一声说:“贺朝露,你想好了,这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贺朝露没有说话,抵着他的额头,点了点头。 他低头在下位,一侧头就狠狠吻上了她两片娇嫩的樱桃唇,放在腰间的一手掌往上托住她的后颈,她也终于有了回应,交缠吸吮,爱意在此刻蔓延。 “滴滴——” 两声喇叭声,让蒋明镜睁了眼,松开了贺朝露,看向玻璃门外,董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招招手。 两人牵着手上了车,贺朝露有些尴尬地撩了下碎发。 “董叔,好久不见。” “回景荣吧。” 两人异口同声道。 “好,好。”董叔带着笑说了两声好。 一路上,透过后视镜不小心瞄到两人甜蜜的模样,心里也很是开心,蒋先生怕是终于得偿所愿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 另一边,蒋明镜和贺朝露走后,大厅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今天主要都是一些老熟人,大家纷纷惊讶不已。 “这蒋先生,怎么这么突然就订婚了,之前也没有消息放出来啊?” “是啊,这女的是哪家千金都不知道。” “诶,之前传闻他有个女伴老是陪他参加宴会,又经常打断他和别人的对话,拉着他提前走,不会是这个人吧。” “不会吧,那个只是个女伴而已啊。” “也是。” 淮左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他牵她时的温度和她手上的柔软还残留至今。 “那个女生怎么凭空冒出来了,明镜,从未和我说过,他已经有女友了,更遑论未婚妻。” 淮左侧头看向说话的人,双手环抱在胸前,一挑眉道:“古小姐,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就别掺和了,不如考虑考虑我?” 古知今眉眼含笑,笑不露齿,替淮左整了整西服的领巾,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莫先生,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幽默。” 转身不带一丝留恋,笑容也立刻收拢,却被莫淮左叫住:“古知今,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小花招,你和二哥已经是过去式了。” 第86章 吃狗粮 夜凉如水,月牙高挂。 到了景荣,蒋明镜直接把贺朝露横抱上了二楼主卧。 他微凉的指腹在她的唇上摩挲,深情地望着她。 室内没有开灯,许是早上打扫的女佣忘记关窗,落地窗大开,冷风吹得窗帘飘进来簌簌作响,月光倾泻进室内,他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只有她的脸。 掌心下的触感,柔软细腻,他松开手,低头温柔地吻住她的双唇,落在她腰肢上的手掌感受到了她身体的柔软。 “你是我的。” 蒋明镜低声道,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他不再隐忍,一用力她的白色长裙就被撕碎了,如牛奶般纯白细嫩的后背一览无余。 他没有前章,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她先是尖叫两声,而后转为低低呻吟,声音又娇又软,糯糯地如同。 半晌,她侧头看向地上被撕碎的衣裙,轻轻捶了他的胸口:“你怎么能这么暴力?” 他掐紧她的腰,腥红了双眼,眼中的情愫还未退却,埋在她颈下轻吻。 “赔你十条,不,你想要多少都给你。” 一晚上,他一遍遍强迫她喊他的名字,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向他讨饶,哭得伤心欲绝,几乎是晕过去的。 后来,只感受到他抱她一起去洗澡,帮她擦干净身子,两人身上都沾上了他洗发水淡淡的桂花香,她靠在她怀里,闻着这抹香很是安心。 他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她才醒过来微微睁眼,眼睛又红又肿,雾蒙蒙水盈盈地看着他。 勾的他的心都化了,神魂动荡,此时此刻,溺死在她的眼中。 她低声开口,才发现嗓音嘶哑。 都是因为他! 激情过后,他把她揉在怀里,她弓着背,迷迷糊糊想要睡觉,这才发现窗帘没拉,弯月牙在窗框里形成一幅画。 他不经意地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她睁眼,看了窗框里的月亮,淡淡道:“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你。” 蒋明镜轻笑一声,在她发侧落下一吻,轻嗅她好闻的发香。 须臾,放在他腰间的手一松,怀里的小人已经睡着了,他又轻轻吻了她,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我爱你。” 次日一早,贺朝露在晨光中醒来,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勾了勾嘴角, 也急忙起身。 她已经休息了一周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随着身体恢复,她想还是要尽快投入工作。 吃早饭的时候,赵姨还想让她多休息几天,她还是决定今天就回学校,还给小夕发了信息,聊了下工作室后续工作的进展,尽快恢复两头忙碌的工作。 回学校后,松音看到了那道疤痕后,直接“啧啧啧”三声,心疼道:“哪个王八蛋推得你,看我不削她。” 贺朝露笑了笑,摆了摆手:“意外意外,已经没事了。” 松音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啊,你最近一天天小心点,咋这一年老出意外呢,总感觉你在请假。” 她顿了下又说:“不过你这课业真是一点没落下啊,教教我,如何成为时间管理大师?” 贺朝露一边整理上课要用的课本,一边说:“我哪有,只是平时努力了一点,多看了点书啊,而且这不有你在吗,我落下的那些课,全靠你的笔记才能及格。” 松音两指摸了摸下巴,看着贺朝露带着笑绯红的脸, 像是福尔摩斯上线,一挑眉问:“刚刚学校门口送你来的人是谁啊,还朝你鞠躬来着?” 贺朝露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有人送我?” “我从图书馆回来,正巧看到你从门口下车。” 贺朝露之前并未告诉松音她发生的事情,也不知从何说起,但也还是不想说太多,把她牵扯进来对她也不好,想了想说:“啊,没什么,专车司机。” 松音两手撑在桌前,一用力俯身,离她很近,看着她问:“是吗,有情况?这夏天都到了,我怎么还嗅到了桃花的味道?” 她站直,走到贺朝露的旁边位置坐下,语重心长的说:“贺朝露,说出你的故事。” 贺朝露:“我哪儿来的故事,你别闹。”而后羞红了脸,低了头整理课本。 松音看这状态,还真有故事? 摇了摇她的肩问:“说!是谁搞定了我们贺大美女!” 她想了想说,见一下应当没事:“下次找个机会,带你见他。” 松音笑着笑着竟然有点感动,揉了揉眼睛道:“好家伙,我可以吃狗粮了。” 晚上回家,蒋明镜还没有回来,赵姨笑着交代:“蒋先生吩咐说他过了饭点才能回来,只做您爱吃的就行了。” 贺朝露点点头说:“好。”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还真如老话所说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竟然有些想他了。 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就算是谈恋爱了,也不能老是盯在男人身上。 吃完饭,她便跑到了小木屋,雕刻佛雕。 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室的成立,她所有的木雕雕刻工作已经全部搬到这间小木屋了。 学校附近的工作室设备工具都没动。 蒋明镜为了方便她工作,在这里全部重新采购了一套设备,烘干机,木雕需要用的各种斧凿,他都有考虑到。 甚至还专门去问了一些专业的佛雕师,采购了一批她寻找灵感的参考书。 光梁思成的佛像的历史都买了好几个版本的,里面竟然还掺杂了几本林徽因的古建常识,是林先生当年和丈夫梁思成探索古建找到一些佛寺,而后留下来的记录,有详细背景介绍和照片可以供做佛雕参考。 这些书看的人极少很是冷门,却极为专业,他竟也找来了。 她拿着手中的凿刀,摇了摇头,不能再想他了,终于专心雕刻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精巧的佛头初现原型,她听到门口有人推门而入。 蒋明镜倚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双臂,正笑着看着她。 她抬头也冲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蒋明镜慢步走过来,看着女孩满身木屑。 “这么晚了,还要刻吗?” 贺朝露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钟,竟然已经十点了,她一旦沉浸在其中便会忘记时间。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这才觉得有些困倦。 他的手抚摸她耳侧柔软的头发,看着她一脸疲惫的样子,很是乖巧。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了好久。”她起身扑在他怀里。 蒋明镜先是被她热情的拥抱惊得一愣,而后把她圈在怀里,轻笑一声:“你在等我?” 贺朝露抬头望他,眸光幽深,带着点点星光,她语气软糯:“嗯,你是不是很忙?”她的手掌轻放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男人炙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的头顶。 下一秒,他将她抱起,放在桌上。 一手分开她的双腿,而后用膝盖抵住,不许她撤退。 她吓了一跳,两手圈住他的脖子。 两人对视,他垂眸深情望着她,胸间涌出一股燥意,直到喉咙口,眼中的欲望呼之欲出,填满他的呼吸。 回忆起昨日两人的热烈,他真想把她占为己有,揉碎入骨子里,让她一辈子都陪在他身边。 他低头想要吻她,却被她推开,“不要在这里,去房间。” 他轻笑,横抱起她就往外走。 “小夕今天跟我说,你怕我太累,叫她把后面的客户都推辞了?” “嗯。” 贺朝露盯着他看,却声音微冷,严肃道:“蒋明镜,你以后不准插手我的事业,我自己来决定要不要接客户。” 一句话就把他的热情浇灭了,他停了脚步,转头望着她,瞳孔微缩,探究式地看着她问:“你今天等我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贺朝露自然垂眸,下一秒又看向他,好看的瞳孔里映出男人的倒影,除此之外清澈如水,要是撒谎,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也不是。”她想了想:“但是这重要吗,你又要生气了吗?” 蒋明镜目光柔了些,“吓到你了?” 贺朝露点点头。 “对不起。”他道歉来得迅速连贺朝露都始料未及。 他神色颓然,声线沉了沉:“我只是想对你好,你本来身体素质就一般最近失血过多,老是高强度工作,怕你太累了,这样要不我买你的佛雕,你一年雕刻一尊我给你一千万,怎么样?” 贺朝露一脸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钱是这样用的,简直就是在拿钱砸她,也是,她刻佛雕赚的小钱,他定然是看不上的,一千万对他而言也许也不算什么。 她拍了拍他,示意蒋明镜将她放下,她站定在他面前,今晚风大,吹起了她微蜷的长发,她的眼里闪着星光,眸中明亮,淡声道:“我知道你在意我,但你总是不顾我的感受一味替我做决定甚至瞒着我,可这些或许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自己做决定,无论正确与否,那都是我的选择。” 她抱着臂去抵挡寒风,忽然落入了他冰冷的怀抱 ,他是那么强势,好似要把她揉入骨子里。 “我会改,曦曦,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都改。” 贺朝露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语气里带着祈求,她推开他,他低头轻声问:“你说说,我之前还做了什么混蛋事儿。” 她想了想实在有太多事了,他总是这样霸道强势地进入她的生活,干预她的决定,想了半天,她还是开口说了句:“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能再替我做决定了,我如果有困难,会告诉你。” “好。” “你也不能莫名其妙生气,要告诉我为什么。” “好,还有吗?” 她嘟了嘟嘴说:“暂时没有了。” 他低头笑了一下,眸色暗了暗,俯身去亲吻她。 她是那样乖巧听话,他知道自己有时很混账,做了很多错事,但她最终还是不计前嫌,愿意给他机会。 她也回应他,灵巧的小舌深入他。 直到她在他怀中娇软,没有半分力气,他才松开了她,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 然后,抱着她回到别墅。 第87章 是你啊 天气越来越热,夏季竟不知不觉到来了,窗外的蝉鸣响彻,绿叶的树影在午后偷偷从窗户溜进房间的角落。 这几日天气异常的好,贺朝露边整理衣服边哼着歌。 上次蒋明镜撕了她的衣裙,说要赔她,本来她是说笑,没想到今天真的送一了一排高定衣服过来。 自她住进景荣后,每个季度,他都会派人送一些当季新款过来,衣服太多款式也太多,她根本穿不完,今天也没到时间,竟有人送了衣服过来,来人说起是蒋先生的赔礼,她这才想起这回事儿。 “您看看这些裙子符不符合您的要求,不行的话,我派人去挑些别的。” 贺朝露看着架子上几乎上百条裙子,抬手手掌向外,摆出禁止的手势,“不用了,谢谢你,够了。” 等人走后,她给他打去电话。 电话立马被接起,“收到衣服了吗?” 他倒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打给他。 “嗯。” “喜欢吗?” “喜欢,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买这么多了,我三年都穿不完这些衣服,有需要我会自己买。” 电话那头发出一阵轻笑,“我的道歉,曦曦,你喜欢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想来他并不愿改变,她也拿他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 “今天去学校吗?”他转移话题,声音低沉却感受得到心情很好。 贺朝露因为在折衣服,手机开了公放放在一旁。 “今天没有课不去了,很快就暑假了,只要准备小论文和考试就行。不过,我要去趟医院去看顾泽兰。” “好,叫司机送你过去。”电话里沉静许久,只有高层呼啸的风声,他好像在外面。 就当她准备和他说再见时,听到蒋明镜在电话里说:“曦曦,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当面说下,有关顾泽兰的。” 贺朝露露出一脸疑惑,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但还是说了好。 她如今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下顾泽兰,之前医生说的好转和可能苏醒,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并没有发生。 但是好在情况日复一日在好转,顾泽兰有时会用手抓取东西,会动眼珠子,会感应到他们说的话。 医生说这是个好现象,植物人恢复必然要经过这个过程,不会立刻苏醒。 所以,每个月她来时,都会待上一个小时,和她聊天,刺激她的大脑。 她刚坐下,顾母就热情招待她,笑着说:“朝露,我给你去倒杯水哈。” 贺朝露笑着回应:“谢谢阿姨。” 顾父顾母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满头白发,到如今,已经渐渐恢复精神,把照顾顾泽兰当做人生大事了,只要有希望,他们就不想放弃。 房间内,只有贺朝露和顾泽兰两人,贺朝露握了握顾泽兰的手。 “顾姐姐,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你还是没醒,哥哥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进展。有时候,我想如果找到证据,我能怎么做,以我的力量,我根本对付不了陈家,但好在如今我也有人可以依靠了,或许他可以帮到我,只要拿到你说的硬盘,你给我看过里面的东西,你记得吗?” 她刚说完,发现她握着的手动了动,她的食指紧紧握住了她。 贺朝露以为是幻觉,又轻轻松开了顾泽兰的手,站起来,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对着她说:“顾姐姐,你知道那个硬盘在哪里是不是,你告诉我。” 她的手又被她握住,这次贺朝露意识到不是幻觉了,她惊喜地笑了一下,她意识了,或许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提到硬盘她竟然有反应,眼球也动了几下。 这时,顾母也回来了,拿了一个热水瓶,给她倒了一杯水。 “顾阿姨,泽兰她好像能握我的手了。” 顾母惊讶道:“是吗,太好了,她已经快两周没反应了,她不是一直有反应的,没想到你一来她就动了。” 顾母走到顾泽兰面前,拨开她额前的头发,抓着她另外一只手,轻柔地说:“兰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朝露来看你了。” 顾泽兰却没有任何反应,顾母一脸失落,转头看向贺朝露,“怎么我说话就要没反应。” 贺朝露笑而不语,只觉得或许是她问起硬盘的事情,她才这样。 如果她能醒来,告知硬盘的下落,那么蒋明镜或许能很快找到证据,比起那些衣物首饰,或许她可以让蒋明镜给顾泽兰安排一个好点的医院,或者如果能找到专家医生,她能好的快一些。 她为此很开心,想着晚上一定要同他说。 在顾泽兰这儿,她又多坐了一个小时,同她说话。 出医院大门时,火烧云染透了天空异常好看,身为江州市最好的三甲公立医院,也许到了下班时间,门口竟又开始堵起来了。 贺朝露想起上次就是因为堵车,和董叔吃了个烤肠,害得董叔拉肚子。 那时,蒋明镜还凶得很,为此还凶了她,想起这个,她倒有些闷闷不乐,他与她云泥之别,即便他如今喜欢她,爱意或许也如流水一般,有一天终将逝去,更甚者,她在他心里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反倒有些忐忑起来,顾泽兰的事情,他会不会答应? 如果不答应,或许说明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她,或许只是征服欲作祟,从前她的反抗和疏离让他觉得新鲜。 男人嘛,一旦得到就会失去新鲜感,鲜花变成蔫了的花,新鲜感去了或许就恹了,她付出了一腔真情,到最后,他或许都不看在眼里。 她摇了摇头,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呢? 他放了她正好,至少他答应了调查哥哥的事,她毕业了再也不用受他束缚,离开江州过自己的生活,岂不更好。 她想着违心的事,心里却觉得酸涩。 她往停车场走去,经过长长的医院回廊,前面有一对男女,男的穿着白大褂,女的穿着漂亮的粉色吊带裙正在聊天,笑得很开心。 她想绕过他们俩,却听女生叫住了她:“贺小姐。” 她转头,看向那个女生,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女生转头笑着对她说:“那天在宴会上,我们见过,你来找明镜。” 贺朝露眉头微蹙,似在回忆,隐约好像是有个女生来打招呼,又看了下她的脸有些熟悉,才想起来是那位搭着蒋明镜肩膀的女生。 “哦~”她恍然大悟一般说:“是你啊。” 此时,男医生却突然开口:“古小姐,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们聊。” 女生对他露出一个优雅礼貌的微笑:“辛苦你了,郝医生。” “应该的。”男医生说完,转身就走了。 第88章 古知今 “贺小姐,初次...哦,二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叫古知今,是明镜多年的...好友。” 贺朝露看着她伸出的手,纤细的手指,细弱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她原先也不认识名表的,就是和蒋明镜待久了,渐渐受到了他的影响。 有一次,他还非要在衣帽间做那种事,看着那台玻璃台面的表柜,一个个教她念名字。 这块表并不便宜,当然能跟蒋明镜搭上号的人定是非富即贵的,可这块表是千万级别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戴得起的。 眼前这个女人举止优雅,年纪同蒋明镜相仿,叶枯桑最近说过有个叫古姐姐的人是蒋明镜的白月光,她也姓古。 她在嘴边回味刚刚她说的多年好友,自嘲似的笑了下,握了握她的手,手上的翡翠手镯与她的手表轻轻碰撞了下,就像中西方的碰撞,目光不带丝毫遮掩地试探:“古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姓氏?” 古知今察觉到她对她并不友善,甚至还有些警惕,她的识相地收回了手,却瞧见了那个成色极好的手镯,兀自笑了下:“贺小姐别误会,我有个好友叶枯桑不知道贺小姐听说过没有?是她告诉我的。” 她头上绷带里还有被叶枯桑弄的伤口,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看来果然是她。 “其实,我在这里没碰到你,我也会找机会来见你的,你还在江州大读书是吗?” 贺朝露神色闪了闪说:“如果你是过来做和事佬的就不用了。” 古知今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优雅额微笑,却收拢了些,一手放在自己胸口,一手放在她的肩上道:“我知道她伤害了你,实在是非常抱歉,你头上的伤口一定很疼吧,她也真是不懂事,我也在这里向她替您再次诚挚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古知今这样的情商和态度,把她架了上去,让她无法反驳,不愧是他的白月光啊。 她继续说:“我刚从英国回来,就知道了这样的事,如果我在的话,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她露出一脸担心和歉意。 贺朝露却并未放松警惕,只是语气上好了一些。 “如果她真的抱歉的话,应该当面向我道歉,而不是通过你。” 对面的女人轻轻一笑说:“是啊,但是明镜已经把她赶出了江州城了,并且勒令她永远不能再回来,您还不知道吧,她这样怎么回来和您道歉。” 贺朝露记得蒋明镜同她说他不会轻易放过叶枯桑,没想到竟然是把她从江州赶走。 “她从小生在江州、长在江州,江州是她的家,若是再也回不了,岂不是太可怜了一些。”她说着竟眼眶红红,落了几滴眼泪,她抬手擦了擦眼尾的泪珠。 “贺小姐,我知道她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确实应该受到惩罚,但能不能和明镜说说,让枯桑至少可以回家。我知道您的一些过去,您应该能感同身受没有家的感觉。” 贺朝露确实能感同身受没有家的感觉,但不是用在此处的,她的善良也不是用在她讨厌的人身上的。 她质问:“既然你同蒋明镜是多年好友,为什么不直接问他?这是他的决定,你知道的,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古知今低头笑了笑:“我和明镜......我们年少轻狂时有过一段过去,也许他同你说起,所以......”她顿了顿:“他可能还铭记在心,不能忘怀,甚至还有记恨,所以我同他说了,他并不愿意才过来问你。” 贺朝露惊讶于她的坦诚,不加掩饰地告诉了她。 可这下轮到她难受了,叶枯桑说她是蒋明镜的白月光,他们曾经有过一段过去,短短几秒的时间她甚至开始遐想,他们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分开,她又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我......”她顿了下,抬头看着她说:“你可能找错人了,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如果因为如此你不愿说,我倒觉得不用担心。” 她拉着她往前方花园走,两人并排走着,她抬手给她看:“这块表是他送我的,那会儿他还在读书没什么钱,应该是他妈妈送给他的成人礼物,他就这样大方地给我了,说这个是他预付的聘礼。后来,我们分开了,这块表我一直戴着,提醒着我那段过往。” 贺朝露没想到这块表竟然是蒋明镜送的, 心里不自觉酸酸的,像是突然喝了一瓶醋,在食管里迟迟咽不下去。 “他这个人缺点很多,脾气不算好,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成绩好智商高身体也好,但唯一好的是他认定的人,一定会把最好的捧给她,哪怕那人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给她,他爱一个人就会把所有认为好的东西,都给她。所以,我才找你,因为他如果爱你,那么他一定会答应的。” 贺朝露停了脚步,那如果不爱,便会拒绝吗?她又想起顾泽兰的事情。 她好奇问:“你们...为什么分开?” 古知今笑了笑,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抬头竟能看到月亮了,她看着月亮淡淡地说:“有的时候,不是不爱,因缘际会,兰因絮果,两人就这样走到这一步了。” 贺朝露皱了皱眉,这么说是一些误会让他们分开,或许情意还在...... “不过只要爱的时候,用尽全力,就不会有遗憾。就像我的名字古知今,以前我不叫这个,我叫做古音,而且他母亲和我的父母是好友,从小给我们订了娃娃亲的。” 她朝她笑了笑说:“后来我们竟然因为在同一个高中,开始谈起了恋爱,他们知道后才说起这件事,我当时想反正我都要嫁给他的,就擅自把名字改了,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只今,所以才取名古知今。” 此刻,贺朝露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如果说刚刚那个表,她是在好心提醒她,那么此刻她明白了她在挑衅她。 她在告诉她,他们的过往是无人可以取代的,她才是同蒋明镜最配的那个。 男人心中最难取代的就是初恋,就是白月光,那些年少轻狂的无知爱恋才是他们心中最最珍贵的东西,就像古知今所说因为全力爱过就不会遗憾,同样,因为全力爱过,才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贺小姐,贺小姐。” 不远处传来叫喊声,许多保镖都冲到了她附近,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月亮在墨蓝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更为明亮了。 “我在这儿。”她提高了音量说道。 许是之前刚刚出了事,蒋明镜安排在她身边的安保强度提升了,只要她单独和人说话过久,保镖都会出来。 “没想到,这么晚了,那我也先走了,贺小姐,还望您能帮个忙,同明镜再说说。” 她没有回应她,但想来她的回应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在她面前把该说的都说了。 第89章 诀别书 回去路上,贺朝露心情低落,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司机看她也不太对劲,回到景荣,她径直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蒋明镜晚上回来,赵姨就迎了上去,“贺小姐,今晚晚饭也没吃,一直没下来。” 蒋明镜皱了眉道:“知道了。” 脱下西装外套,折了一下,放在手臂,上了楼。 刚刚董叔同他说,司机和保镖今天曾短暂联系不上她,她至少失踪了半小时。 好在他正巧要回来才得知这个消息,不然怕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当下便急匆匆赶回家了,他有些担心,她难道还是想逃? 进了门,看到她乖巧地窝在沙发上,用膝盖抵着画板,正在画什么,神色严肃认真,皱着眉,似乎完全沉浸在里面,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注意。 蒋明镜走了过去,她才意识到有人,抬头看见来人,却立刻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她很奇怪。 他在她身旁坐下,薄唇带着浅笑。 “今天怎么了,晚饭也不吃。” 他低头看见她画的是佛雕雕像,一座观音菩萨的雕像,正画了一半,菩萨立覆莲上,莲花前有龟,做负驮状,衣褶仅浅似线,宝珠带突起不高,衣之下端作卷浪文。与她寻常所刻观音不太一样。 “画的这么认真?” 贺朝露垂眸,轻柔地说:“不饿。” 他眸色渐渐柔和下来,语气温和地说:“不饿好歹也吃一点。” 她没应,连头都不抬了,就低头盯着画。 他神色一凛问:“你今天晚上消失了很久是去了哪里?” 她回道:“没在哪里,就在医院。” 他微顿,眯了眯眸子,质问:“司机说找不到你,电话不接,保镖找你才找到的。” 她停了手中的画笔,抬头看着他,眸子里泛着盈盈水光,似是星辰。 “今天顾泽兰终于有反应了,我同她说起硬盘的事情,她竟然握住了我的手,顾阿姨说这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有反应,我想...我想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她转到好点的医院,或者找好一些的脑科专家看看?如果她能早日苏醒的话,哥哥的事情便能早日解决。” 蒋明镜这才想起,他要同她说顾泽兰的事情,那个硬盘即便没有顾泽兰,他也已经拿到了,说实话,顾泽兰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已经没有用了。 但挂了电话,他想了下,现下告诉她有些过于冲动了。 他要怎么同她解释呢,他可以说他拿到硬盘,并且解密了重要文件。 但以她的聪慧,应该会继续刨根问底,让他告诉她真相,让他对付陈家。 那他应该怎么办,如果让她知道他一早就帮助陈家掩盖证据,就是为了利用这件事,得到她。 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他之前只想得到她,并没有想到后续这么多事,如今陈家倒像是一坨烂泥黏在手上,丢不掉也放不下。 陈家也好陈明远也好,死了便死了,但若是他们反咬他一口,却只要让朝露知道真相,那么之前他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她才喜欢上他,他不能冒这个险,更不能让顾泽兰醒来。 如今这件事,竟成了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要尽快想个折中的办法,让她知道真相,同时把自己撇干净。 他凝视着她满是忧虑的脸:“她所在的市一虽然是公立的,但已经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之一了,我可以让董叔去找些国际上比较有名的脑科医生会诊,但是曦曦,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是脑部疾病,植物人能苏醒过来的概率极低。” 贺朝露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至少蒋明镜没有拒绝她,还帮她想了办法,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谢谢你。” 她莫名眼眶红红的,眼尾也带了一丝红晕。 他无奈地把她揽入怀中。 语气柔和了几分,心疼道:“抱抱。怎么成小哭包了?” 她不回应。 他又问:“今天消失半小时,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当然不是的。” 她摇摇头,靠在她怀里,拿他的黑色领带当纸巾,擦眼泪。 他无奈地笑了下,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那你说说是谁惹我们曦曦生气了?” “不用你管。”她蹙着眉,似乎不愿意回答。 “生气到连饭都不吃,让我想想,难道是我?” 她抬头看他,凝聚的眉峰,让他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还真是我?”他惊讶道。 “好曦曦,那你说说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他语气坦然,丝毫没有在意。 她推开他,要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却被他拉了回来,跌入他的怀中,男人一手抓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去解领带,须臾,就用领带把她的手之手向上绑了起来。 “你干什么?!” 她抬眸看着他,厉色道。 蒋明镜眉眼带着浅笑,直直地看向他,“你不说,我们就做点别的事儿。” 做什么可想而知,“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贺朝露去解领带的结,越是挣扎,却越是解不开。 他俯身下来,亲吻她,吻到一半,感受到她腰肢变软,在他身下颤抖,却听到她偷偷的哭泣声。 他低头一下一下亲吻掉她的脸颊的眼泪,抬手一拉就解开了桎梏她双手的领带结。 才一会儿,她的手腕就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贺朝露把脸撇到一边,不理睬他,依旧流着泪。 沙发太过狭窄,他把她抱起来,抱到床上轻柔地放下她,揉了揉她双手的红痕处。 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叫赵姨煮了粥,等下送上来,你好歹喝一点。” 他刚要站起来,她却开口:“有人跟我说: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她为了爱情,改名。” 他眉头紧蹙,好似在回忆这句话:“你今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不开心?” 贺朝露越想越觉得古知今,她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又会说话,论家世论样貌,他们合该是最配的。 “确实是一对好名字,或许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垂眸低头道。 蒋明镜愣了一下,忽而一笑:“嗯?” “我怎么闻到了满屋子的醋味了呢,哎呀,谁今天吃饺子蘸醋了?” 蒋明镜看着她,薄唇微微扬起,吻了吻她的唇角。 “不许瞎说嗷,照你这么说,那个卓什么来着,也写过诗,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这么说我俩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贺朝露说不过他,他懂太多了脑子转地又快,能言善辩,可好在她知道这首诗,倒是没想到这诗还真有两人的名字。 她把头撇到另一侧,不让他亲她,努努嘴说:“那诗叫诀别书,诀别!说明我俩马上要玩儿完!” 蒋明镜神色一凛,收起笑脸道:“你说话真难听。” 看她不应,还推开了他,兀自卷着被子,翻到更里侧。 他厚脸皮地凑过去,又想抱她:“来抱抱。” 她抄起头上的枕头,扔过去,扬言道:“抱你个大头鬼去吧!” 蒋明镜从嬉皮笑脸变成严肃的表情:“你怎么骂人呢。” 她盖住被子不吱声,蒋明镜又从床上把她捞了起来,笑着说:“曦曦,她的事有些复杂,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慢慢同你解释。” 贺朝露:“......” “不过看你今天吃醋我很开心,曦曦,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总归不会有别人。” 他又想去碰她,被她拿手肘顶了一下。 蒋明镜盯着她,微微扯了下唇角,无奈道:“我让赵姨把饭送上来。” “不想吃。” 她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不想吃?” 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忽而在她腰间游走,她痒地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那你原不原谅我?” 她呵呵笑了半天,还是被他控制住了双手,他低头继续索吻,她刚开始还有抗拒,逐渐在她的控制下,软了腰肢,脸上一片绯红下,撇过了头,她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第90章 冷战中 那天过后,两人的关系就心照不宣地很微妙,并没有争吵。 准确来说,是贺朝露避着蒋明镜,她没想好到底要怎么面对他过去的感情,毕竟那是年少时最真挚的情感,她其实很想知道他们最终为什么分开。 也许是她太稚嫩,对待感情还不太成熟。 这几日,蒋明镜似乎也忙,没怎么回景荣,偶尔回来已经是半夜。 她有一次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感受到他躺下触摸她,她下意识地打掉了他的手,不让他碰,而后,一转身,又沉沉睡去。 今天,她刚准备吃完早饭,去工作室,连赵姨都说:“贺小姐,先生都好几天没回家了,您要不问问他,自从你们关系缓和不少后,他倒是第一次几天没回家。” “他爱回不回。” 贺朝露撇了撇嘴说。 赵姨无奈摇摇头,女孩子啊,在爱情面前就是容易失了理智。 她劝慰道:“贺小姐,您不要嫌弃我话多,赵姨这么多年过来,才明白有时候,我们做女人,有时不用这么矜持,适当也要主动一些,这关系毕竟也要靠双方一起来维系的嘛。” 贺朝露垂了眸,她又怎能不知,可是他那天后也没主动说起这件事啊,或许他心里也有鬼呢。 而且今天,她还在新闻上看到两人共同出席活动的照片,虽然照片对他做了虚化,她却能一眼认出。 虽然是个八卦小报,但新闻标题还写着:旧爱回归,富豪再认爱。两人同穿了一身黑的晚礼服,连色系都是一样,有说有笑,女人的手还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好不恩爱。 她沉默了,没有接话,准备早点去工作室。 忙活了一上午,快到中午时,她正要和小夕出去吃饭,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让董叔一会儿来接你。” 蒋明镜开门见山,似乎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贺朝露缓缓出声:“去做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那些新闻你不要在意,我已经派人删除了。” 贺朝露没回应,听见对面打火机的声音,他又开始抽烟了。 他嗓音沉闷,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是感冒了:“曦曦,我们和好 ,好不好?就这几天,你不搭理我,我都快疯了。” 她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良久,他才恢复往日淡漠的声音:“曦曦,她只是我年少无知时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去,我觉得我有必要同你当面解释下,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来问我,不要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她缓慢阖上眼,他还是那么霸道,就是求和也是如此生硬,沉声道:“好。” 她同小夕随便找个店吃饭,并把地址发给了董叔。 刚吃完饭,董叔就赶到了,小夕应该认识董叔,两人相视一笑,小夕便明白什么事儿了。 出发前,小夕拉住她说:“那个,早上的新闻我也看到了,朝露,我相信老板不是这样的人。” 小夕毕竟是蒋明镜派来的,知道两人的关系,她微微扬起唇角,没有回应。 董叔笑着给贺朝露开门,他一直跟在蒋明镜身边,气质很沉,无论严寒酷暑,一身西装总是笔挺的,无论多大的事情,在他眼里好似什么大事都不是事儿,这也和他很像。 无论嘴上说什么,面上总是让人看不出喜怒,所谓喜怒或许未必是真的喜怒,喜怒不形于色,或许就是像他们这样豪门世家最先锻炼的技能。 不论是有意还是真实,董叔若无其事地帮她开了车门,还怕她冷,细心地调了空调的温度。 她问他:“董叔,他是不是感冒了?” 董叔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眉眼含笑:“是啊,您怎么知道的,先生最近比较忙,好几天都睡眠不足,前天还去了个宴会,很晚才回酒店,晚上气温低又淋了雨,冷风一吹就给冻感冒了。” 她抬眸看了董叔一眼,他应当在同她解释新闻的事情吧。 她沉默两秒,有些担心:“那他吃药了吗?” “哎呦,贺小姐,您是不知道,先生最怕吃药了,每次都拖着需要提醒,他最近又一个人住酒店没人提醒他,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他是半点不听的,您今天过去再同他说说吧,您的话,他总归是听的。” 董叔一阵诉苦,又瞧了眼后视镜。 “我说有什么用,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 她努了努嘴,没什么好气,并不吃董叔这一套。 董叔轻笑一声,如今他也是越来越看不懂年轻人的恋爱了,两人明明很关心对方,却 一直暗暗较劲,都不把问题说开,他们那个年代谈个恋爱哪有这么复杂。 看来还是只有他这个老将出马了,他只好用真诚打败魔法了,缓缓开口:“先生没同您说过吧,我一开始是邓家也就是他外公家的管家,和他母亲一同长大,后来邓小姐出嫁,我才跟了过来,替她管理大小事宜。后来邓家落寞,他母亲也去世后,当时,真正能信任和依赖的人恐怕只有我了。” 贺朝露抬眸,身子微微向前认真听董叔说。 他顿了下,继续说:“那时他年纪尚浅,羽翼未丰。遭遇亲人离世,爱人背叛,一气之下,就背井离乡去了英国读书,只有我跟着他。他与古知今本来是有婚约的,也是古小姐亲自来解除婚约的,古小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甚至古家当时还在背后捅刀子说先生的不是,打击早已起不来的邓家,邓老先生也就是他的外公更是因此重病不起。” 他叹了口气说:“虽然当时,先生也只是把这个婚约当做一个任务,但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说不受打击那是假的,众叛亲离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别说是爱了,他恨她还来不及。” 贺朝露没想到原来古知今口中所谓的兰因絮果,竟是这样的故事,这哪里是兰因絮果,根本就是...... 董叔继续说:“恐怕只有我这个老头子,知道他在英国受过的苦,他爷爷怕他和姑姑一样崇洋媚外,一直没打算让他出国留学,可他偏偏要走,就被爷爷断了所有的财路。信用卡都停了,生平第一次用储蓄卡,他便到处变卖衣服,去唐人街打工被别人殴打,语言不通受尽欺凌。那时我在,可是我实在心疼他,也同他一起打工一起吃住,他很依赖我。有一天,我生病了,发了高烧。在英国不似中国就医方便,他大半夜地去唐人街一家一家诊所敲门,为的就是要颗退烧药。话说,那会儿古小姐也在剑桥留学,偶尔碰到都绕着他走。” 贺朝露简直不敢想象不可一世如此自傲的蒋明镜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是也算是老天有眼,他虽然辛苦,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年都拿全额奖学金,靠着外祖家不多的积蓄,他以优异的成绩在剑桥毕业,并继续攻读硕士。” 贺朝露问:“那他后来是如何回来的?” “他一直咬着牙没有回去,本来应当想办法留在英国,远离是非之地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他爷爷打了电话,他爷爷才来英国找他,那时他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还在那里犟呢,非要读完书回去。爷爷没办法,最终还是给他交了学费,让他继续读书。虽然他同意爷爷缴纳学费,但其实那会儿我们的经济状况也在好转,他同朋友一起合伙做生意,已经小有起色,只是他舍不得吃穿,他答应爷爷恐怕也是怕我太过辛苦,未雨绸缪。” 董叔边说竟然边抹眼泪:“他爷爷或许真的有心疼孙子的想法,但或许更多是希望找个优秀的继承人,那会儿华良集团已经没落了, 他姑姑还不争气崇洋媚外,他父亲败家做一家公司倒闭一家,四处掏空。儿子女儿都不争气,只有这个孙子是唯一的希望了,要说蒋家或许上辈子烧了高香,才出了先生这么个人才,华良集团和蒋家如今几乎都是靠先生一人在支撑的。” 贺朝露听得眼眶微红,想起之前他出车祸,罪魁祸首竟是后妈的儿子,他的弟弟,她便明白蒋家是个是非之地,所谓的豪门竟然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她哽咽了下,问:“他最后为什么愿意回来?” 董叔叹息一声:“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华良在,他或许可以做些想做的事。” 贺朝露心里就像蚂蚁爬过一样微疼,他吃了这么多苦,漂洋过海,总归不是为了蒋家,她甚至可以猜测出他要做什么,内心的煎熬与孤独。 她确实误会他了。 第91章 绿茶男 下了车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华良集团的大楼。 董叔把她叫住:“还请贺小姐把刚刚车上说的事情烂于心,先生,并不喜欢让人知道他的过去。” 贺朝露点了点头。 她明白,他一个人扛了这么久,并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软肋。 等电梯时,董叔还在同她说:“这件事情是先生做的不对,他早些同您解释就好了,我代先生向您道歉。” 贺朝露笑了笑:“没关系,我脾气也不好,没有听他的。” 董叔侧头满是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会呢,您脾气已经很好了,很忍让先生了,他倾向许多事情自己去扛,脾气差了些,还请您不要同他计较,他对您始终是不同的,古小姐同您是没法比的。” 董叔都这样说了,贺朝露只好讪讪笑了下。 电梯一看,竟然碰到冯清下楼,冯清是见过几次贺朝露的,对她和董叔点头示意。 “蒋董在开会。”他走前说了一句。 董叔点点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贺朝露乘上电梯,一路到达顶层。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吊带法式碎花裙,浮雕式的图案设计,胸前是珍珠纽扣,乍一进入办公区域有些冷。 办公区域铺满了地毯,小高跟鞋踩上去寂静无声,两人正穿过办公区域的走廊,大家都在低头办公,只剩下键盘和鼠标的按键声,很是安静,可好巧不巧,迎面而来一群人和保镖,被簇拥在中间的竟然是蒋明镜和另一个人。 看来是开完会了。 两人几天未见,抬手眼神对视时竟有些尴尬,贺朝露快速挪开,想来他见的人是个大人物,需要他来相送,她默默地跟着董叔往前走,想着千万不要叫她。 天不遂人愿,两人擦肩时,他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精准迅速,她一脸惊讶抬头看他,见他皱了眉,一脸严肃。 “怎么穿那么少?” 还不及她反应,他侧头便对董叔说:“董叔,你让乔安娜给她拿个毛毯。” 在他身侧的男人,笑问:“蒋董,这位是?” 蒋明镜侧身很自然地把她揽在身边,一手攀上她的腰,淡然道:“介绍下,我的未婚妻。” 贺朝露心想谁要嫁你啊,三番两次对别人说这个。 却碍于面子,此刻,又不能说。 只好冲对方笑了笑。 “蒋董,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连未婚妻都有了,和您真的是郎才女貌,太相配了。” 蒋明镜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温柔宠溺,低头在她耳侧说:“乖乖等我。” 放开她后,董叔依旧带着她往他的办公室走。 但此时,由于刚刚在走廊停留,以及蒋明镜如此掷地有声地说出那番话。 大家已经忍不住好奇小声嘀咕了,有些人偷偷看过来,想要拍照,而有一些已经大胆直视,弄得贺朝露都有些不好意思。 等董叔带了她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办公区域一片哗然。 “天哪,那姑娘太美了吧,跟仙女一样,但是看起来很乖巧,很可爱。” “董事长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连有女朋友的事情都没说,这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 “妈呀,看来我司钻石王老五又少了一个,只剩下陆总了,蒋董已经名花有主了。”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攀上蒋董这棵大树啊,不过颜值身材都有,想来蒋董这么有钱,必然是个颜控吧。” “我的少女心又起来了!我刚刚离得近,蒋董竟然对她说乖乖等我!你能想象吗?这么严肃认真的蒋董说出这句话。” “完了完了,我下次进去做汇报,盯着蒋董那张脸,脑子里恐怕都是乖乖等我了。” “还有...还有...开头那句话,你听到没?怎么穿的这么少!天哪,这该死的占有欲,只有他能看,别人看不了呗。” “诶,快看,乔安娜开心地屁颠屁颠准备毛毯去了,未来华良少奶奶可不得伺候好了。” 另一边,贺朝露刚刚坐下半分钟。 有人敲了门进来了,贺朝露抬头看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一身职业西装。 “贺小姐,您好,我是总裁办的秘书,我叫乔安娜,刚刚董先生让我拿个毛毯给您。” 贺朝露起身接过毛毯,说了声:“谢谢。” 乔安娜另一只手端着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笑着说:“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我准备果汁和咖啡。” 贺朝露冲她笑了笑:“谢谢。” 乔安娜:“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出去了,您有需要叫我。” 贺朝露已经坐下,笑着回应她:“好的,谢谢。” 乔安娜轻轻关上门,门口等着的二三四五号秘书,已经疯了。 “怎么样,怎么样?” “嘘!”乔安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去茶水间说。” 贺朝露确实有些冷,她走的着急没带防晒衣,赶紧就把毛毯披在身上。 待了一刻钟,蒋明镜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无聊,便起身东看看西看看,走到落地窗前,不远处还有一栋齐高的大楼,密密麻麻的格子间,往楼下望,高架上车流不停,楼层高,众人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远处江边正有游轮缓慢开过,这里是江州市地段最好的cbd,这栋楼是无数名牌大学毕业生梦寐以求想要来的地方。 她的高跟鞋踩踏在这里,竟然有种不真实感,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在城市最cbd的地方,做一名高级白领整日踩着“恨天高”上班,手上总有一杯咖啡,脖子上是大公司的工牌。 开门声,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瞧见来人笑了笑,她快步走过去,撞进他的怀抱:“你回来了。” 她抬头望着他,眼里好似有星星。 他自然地揽上她的腰,低头用鼻头蹭了蹭她的鼻子,“等久了吧。” 她摇摇头,却发现后面还有两个人。 “蒋董,刚刚交代的这份文件......” 旁边的人看到这副场景赶紧拿手肘碰了下说话的人。 贺朝露走过来时明明只看他一个人,也许是他身材太高大, 把身后的人遮住了。 她尴尬地脚趾扣地,把脸埋进他怀里,呢喃道:“怎么还有别人呀。” 蒋明镜见状,轻笑一声,侧头道:“你们先出去吧,晚点让冯清拿进来。” “好的,好的,蒋董。”两人你拉我我拉你地赶忙出门,把门带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她才从他怀里出来,挣脱他的束缚,却还是抓着他腰间的衬衫。 “那个...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边走边拉着她,“嗯,听出来了?” 蒋明镜两手放在她的肩上让她坐下。 “那你吃药了吗?” 蒋明镜摇了摇头,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射灯的照射下,他的脸色是有些苍白的,更多还是疲惫,他摘掉眼镜,用两指捏了捏鼻梁。 沉声道:“睡一觉,就好了。” 他在茶几上放下眼镜,随即把贺朝露抱在怀里,贺朝露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抱着你,睡一觉,好的更快些。”他轻笑了一声。 她脱离他的桎梏,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打了下他的胸脯,“都这时候,你还想这种事。”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碰了下她自己的,喃喃道:“好像有些低烧。” 她在随身包里翻了翻,拿了几粒药,又倒了一杯水。 “吃了,董叔说你是淋雨感冒的,刚刚特地去医院配的。” 他呆愣地看着她,默默接过她手里的药,已经多久没有人催着他吃药了,这种关心好像自他回国以来,不,自母亲去世以来,便没有过了。 他刚刚看着她低头认真看说明书的样子,射灯打在她身上连带身上的毛毯和头发都罩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黄光,温暖和煦。 要不是因为生病,怕传染给她,他当下真想抱住她狠狠亲她,想要让她在他身下,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拿手背摸了摸他的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烧傻了,快吃呀。” 他轻笑一下,就着水把药吞下。 她还是一脸担忧,他伸手说:“要抱一抱才能好。” 她乖乖地凑了上去,躺在他怀里,却总感觉不对劲,他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我把药放在这里,便利贴上写了每餐的颗数,你一定要记得吃。” “好。”他低头轻吻她头顶的发,嗓音缱绻低沉,笑着说:“曦曦,你不生气了?” 她抬头看他,表情变得严肃:“生气的,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暂时原谅你了。” 她往上一挪,亲吻在了他的眼下,轻轻的柔柔的,带着少女唇畔柔软的触感,还有她身上的木质香味。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眼里心里都是暖流,指尖触碰她的眼角,细细摩挲,瞧见她脸上的红晕,心中燃起一团火焰,快把他吞没了。 “我参加活动,刚好碰到她,她上来就碰我的肩,我马上就往后退了两步,没让她碰到的,就是那些该死的八卦记者抓拍乱写的,我已经把他们都收拾了。” 他生着病语气颇为沉闷,变成了低沉气泡音,却略带着委屈,但平时的霸道却还是难掩。 贺朝露难得瞧见他这个样子,噗嗤一笑。 他一脸疑惑:“曦曦,你笑什么?” 她又躺回他的怀里,左右动了动,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没什么,笑你可笑。”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我有什么可笑的,他们都欺负我,也就算了,你前两天也欺负我。” 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我还警告她了,不能再单独找你。” 她的手玩着他的领带,折叠又拉回,低声问:“蒋明镜,你还爱她吗?” 第92章 杀人了 他静默两秒,“年少时恐怕只有好感,算不上爱,只是因为是联姻对象,才答应交往,在遇到你之前,我本来想娶谁都一样,不过就是结婚而已,完成一个任务。” 她又问:“那如今呢,她又漂亮身材又好,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家世相配,还和你一样懂表,你不考虑考虑她对你的倾心吗?” 他刚想回答,却警铃大响,语气一变,质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那块表果然是他送的! 她从他怀里起身,坐到沙发另一侧,和他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手上玩着自己的头发,不搭理他。 他磨蹭磨蹭坐过来,还想抱她。 被她一肘子推开。 他轻笑一声,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作,可他真的好喜欢她这个样子。 “有法官吗,我想喊冤,她是不是跟你说她手里的表是我送的?” 她侧耳聆听。 他悄咪咪握住她的手臂,靠近她:“那块表是我母亲大人为了确认婚约,送给她的,但是是借我的名义,通过我的手给她的,可以说是我送的,但我当时确实没有别的想法。” 她没搭话。 他趁她不备,一手揽上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随即把她压在身下,她尖叫一声,“你疯了,蒋明镜,你真是个疯子!” 他低头轻笑:“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小醋精?” 他低头语气缱绻,静静地看着她。 她侧头不去看他炽热的目光,灵机一转,嘟了嘟嘴说:“要原谅你也可以,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他一皱眉问:“哪三章?” “第一,不许在我没答应前,亲我;第二,不许在公共场合亲热,第三,不许......” 她还没说完,就被他用手堵住了嘴。 他一脸委屈道:“曦曦,你都不用说完这些我也做不到,我...我控制不住。”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但两人在争执并没有听到。 门开了,两人才同时望过去,竹西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空气凝固了两秒,竹西才反应过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继续,嘿嘿,你们继续。” 蒋明镜这才起身,连带着把贺朝露拉起来。 两人有些尴尬,一个轻咳了几声,一个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衫。 “我下午约了淮左和竹西,,淮左有个新会所开业,我稍稍投资了些,想让我过去看看,要不要一起去。” 经过几次的接触,贺朝露觉得淮左这个人还算是靠谱的,竹西整日吊儿郎当的但关键时刻,也很靠谱,只是她有时会分不清他俩谁是谁,只有两人开口才能知晓。 但还是点了点头,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好像能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蒋明镜肉眼可见地开心了很多,他难得喜形于色。 扶着她的双肩笑着说:“你在里间等等我,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和淮左竹西聊些事情,晚点我们一起下去。” “好。” 她竟不知这个办公室里还有一个隔间卧室,兴许是为了让他临时休息做的,除了床、床头柜和衣架,没有其他,装修参考北欧风,很是简洁。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顺手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看,竟是苏轼十讲,她原以为像他这样日理万机的资本家,应该看一些经济学、管理学相关的书籍,倒是未曾想还有文学的书。 她随意翻看讲到乌台诗案,苏轼下御史台狱,以为必死,因此作了一首诗给苏辙。 “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兄弟之情穿越时空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得以延续,作者解读佛说轮回是苦,但这诗里,轮回却是生命意志的顽强证明,突破一时无比强大的压力,在粉身碎骨之余,将手足之爱带往另一个时空。 她看着看着便落了泪,想起了哥哥对蒋明镜的嘱托,他当时应当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有危险了吧,所以他几乎是以托孤的方式拜托蒋明镜的。 哭着哭着,可能这里太静谧,她竟然睡着了。 直到蒋明镜叫醒她。 蒋明镜进来时,贺朝露侧躺着,胸前放着一本苏轼十讲,摊开着。 他半跪着看她,瞧见她眼眶红红的,把她轻轻摇醒。 看她眼睛也红红的,心口不由得一紧,柔声道:“怎么看书都看哭了?” 他温柔地揽入怀中,她瞧见外头天色已经黢黑,一个午觉,竟有些昼夜颠倒,不知是何时的感觉。 她还想着睡前的事情,低声对蒋明镜说:“蒋明镜,你会帮我查清哥哥死因的,对吧?” 蒋明镜怔了一下,喉咙咽了咽,怪异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回答道:“会的。” “还要在睡一会儿嘛?我让淮左和竹西等一下。” 贺朝露摇摇头:“走吧。” 几人在专属电梯会合,蒋明镜牵着贺朝露出来的时候,董叔以及竹西、淮左已经等在电梯口了。 她与竹西对视了一眼,下午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有些尴尬,侧脸低头,耳朵微微泛红。 竹西叫了声嫂子,随后也摸摸头发, 摸摸耳朵,顺便把天花板上有几个盏灯也都研究明白。 淮左以为竹西又犯贱了,白了他一眼,转头对贺朝露温柔道:“嫂子,好久不见。” 她熟络以后,话就变多了起来,说话也没这么刺头了,笑嘻嘻地对他说:“淮左,恭喜你新店开业。” 淮左看着她,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甚是好看,摸了摸后脑,嘿嘿笑了两声,“谢谢嫂子。” 蒋明镜在一旁看着这情形,眼神一凛,斜睨了淮左一眼,吓得淮左赶紧闭了嘴。 他顺手把贺朝露拉到自己身边的另一侧,隔离两人。 贺朝露不耐道:“你干嘛?” 蒋明镜低头冲她笑笑:“电梯来了。” 这其中,最淡定的要属董叔了,全程不发一言,默默地看着电梯。 几人全程无话,气氛略微尴尬,五个人的电梯,终归是太拥挤了。 等到了地下车库,淮左才开口:“我来带路吧。” 蒋明镜点了点头。 因为开业仪式也快要开始了,需要在门口剪彩,董叔跟着淮左的车到了地点,两人干脆就在门口下车,由董叔把车子开到地下车库。 莫家的娱乐业做的很大,到两兄弟手里不仅没有败家,还背靠蒋明镜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开业的是个娱乐城,上到酒吧下到餐厅舞厅一应俱全,参考了山隐的模式,在城东开一家一样的方便这边的客人。 群众已经声势浩大了,许多都是山隐的客人,提前过来捧场,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有门前的一块位置,被围了起来,观众不能进入,留给剪彩用。 没多久,剪彩仪式便正式开始了,贺朝露不感兴趣,就站在一侧。 蒋明镜也兴致乏乏,却被竹西和淮左俩兄弟赶鸭子上架,非要拉着他去剪彩,他没办法,只好撑个场面,笑着对她说:“你等我一下。” 贺朝露点点头,推着他去。 竹西还嬉皮笑脸道:“嫂子,二哥暂时借我们用一下哈。” 现场观众反应也很热烈,音乐声欢呼声,大家都很开心,连贺朝露都忍不住跟着音乐拍起手来。 此时,有一个穿着安保工作服的人从剪彩一排人身后往前走。 门口剪彩都是有红色横幅和安保围起来的,安保人员都并排向外面对观众站立,根本没有安保会走到剪彩队伍身后。 贺朝露站在柱子后,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男人戴着帽子,手上握着的东西闪了下,竟然是一把刀,他走过去的方向是...... ……蒋明镜。 她当下根本来不及思考,直接冲了过去,边叫喊道:“蒋明镜,小心!” 第93章 别管我 在贺朝露喊出那一声时,蒋明镜已经转身了。 男人也意识到身后有人提醒了前面的人,直接冲向蒋明镜举起了手中的刀,已经接近了心脏的位置。 贺朝露直接扑在了蒋明镜怀里,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抱住蒋明镜的双臂,一侧身,男人手中的刀划在了她的手臂,一道长长的血迹立现。 “曦曦!”蒋明镜转身把她护在怀里,男人并不死心,一脸狰狞地用拿起刀刺向蒋明镜。 此时,现场一片混乱,尖叫声伴随踩踏声。 有人叫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混乱地四散。 其他围在四周的安保这时大部分都去维持治安了,只几个人跑到剪彩处来制止男人。 因为淮左和竹西做了安保工作,蒋明镜并没有让保镖上来剪彩这边,却没想到意外发生。 剪彩的人同蒋明镜一同转身,已经出于本能四散躲避,只有淮左和竹西冲了上来,和歹徒搏斗。 而本以为来保护他们的几个安保竟然是男人的同伙,安保的人竟然混进了内鬼。 竹西刚上前就被刺了一刀。 他急忙叫喊道:“哥,安保都有问题!” 贺朝露被护在蒋明镜身下,被他蒙上眼睛,不知道蒋明镜有没有被刺伤,她刚刚分明瞧见男人又举刀刺向他。 淮左刚刚上来制止刺杀蒋明镜的男人,才打了两下,竹西就被刺伤了,听到喊叫,他又跑去顾竹西。 蒋明镜只好放开她,去挡男人的刺杀。 贺朝露知道此刻不能给蒋明镜添乱,急忙跑到柱子后躲避,颤抖着手想给董叔打电话。 董叔带着一堆保镖在停车场,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董叔,你快带保镖上来!”她还没说完,董叔便已经挂了电话,同蒋明镜同生共死这么多回,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现场越来越混乱,人群已经越过了红色横幅的包围圈,四处乱窜。 淮左救了竹西后,他的保镖们也已经赶到了,他把竹西交给保镖后径直返回,一眼瞧见柱子后的贺朝露。 急忙跑过去,抓住她的双肩问:“没事吧。” 她挥开他的手:“别管我,你快去保护蒋明镜。”脸上满是焦急。 她刚刚被刺伤的左臂已经开始痛了,鲜血流了一手臂,她蹲下撕碎她的吊带裙角,用布条在伤口处打了个结止血。 然后起身,绕过柱子,去找他们。 男人已被保镖压倒在地,其他的假安保也已经被保镖制服,保镖在刚刚蒋明镜和男人搏斗的位置围了一圈。 “让开!”她怒斥道。 她抬手用力拨开他们的包围,看到淮左怀里躺着的蒋明镜浑身是血。 此刻哪怕周围充斥着人,她仿佛突然被置身于荒野之中,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看到眼前的蒋明镜,耳边传来嗡——的耳鸣声。 “蒋明镜!”她整个身子软了下来,直直跌坐在地,爬向他。 她带血的手抬起颤抖着,摸到了他的脸,他冲她笑了笑:“你没事吧。” 贺朝露边哭边颤抖,摇了摇头。 他脸色苍白,虚弱地冲她一笑:“没事就好。”而后便晕了过去。 她另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轻轻叫喊道:“明镜,明镜,你醒醒,别睡!” 淮左一手按着他的胸口,应该是出血的位置,鲜血染红了白色衬衫。 “救护车呢?!”她冲淮左喊叫道:“车怎么开不来啊!” “马上就到了。”淮左安慰道。 五分钟内,救护车就赶到了现场,董叔和淮左把他一起抬上了救护车。 医生直接在救护车上抢救,几人坐在一侧。 “病人失血过多,发现一处伤口,可能是心脏位置,立即输血。” “好。” 淮左接到电话,竹西被安排在另一辆救护车上。 董叔在一旁问医生情况,也都被贺朝露忽视。 她一直握着蒋明镜的手,一动不动,看着医生和护士操作,如同行尸走肉。 淮左碰了碰她,温柔道:“朝露,让医生给你也包扎下吧,你的左臂一直在流血。” 董叔也附和道:“是啊,贺小姐,你放心,先生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贺朝露一直盯着蒋明镜的脸,缓缓摇了摇头,她就静静坐在那儿,看着他。 直到进到手术室前,贺朝露都没有放开蒋明镜的手。 明和医院是华良集团下的高级私立医院,vip病患家属有专门的等待房间,有沙发、电视、卫生间,即便等着也可以好好休息。 可贺朝露偏偏要等在手术室前,坐在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时不时盯着手术室红色的灯看着。 董叔这时已经有些着急了,他自然是担心蒋明镜,但是如果蒋明镜平安醒来,贺朝露倒下了的话,他这把老骨头也会遭殃的。 “贺小姐,您先先去包扎下吧,这里有我和莫先生守着,您别担心。”他焦急地劝说道。 淮左经此一事,才知道贺朝露对蒋明镜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之前他觉得二哥总热脸贴冷屁股对着她,又讨不到什么好,心里总归替二哥鸣不平,如今他才明白他们之间,不仅只有二哥倾注了感情。 他坐在她旁边,叹息一声,脱掉西装外套,从她身后披在她身上,轻声低语:“你听下董叔的话吧,至少先去把伤口包扎好,你如果倒下来,到时候谁来照顾二哥啊?” 听到这话,她呆滞的神情才有些松动,眸光动了动,转头看向他,脸色只剩下苍白。 又抬头看向董叔,嗓音嘶哑:“董叔,你先带我去包扎吧。” 董叔喜出望外,急忙道:“诶,好嘞。” 等包扎完,董叔想让贺朝露去休息,她也不肯休息,非要回到手术室前等着。 董叔拿她没办法,便说:“那我先去处理些事情。” 她猜出了董叔要去做什么,沉静了两秒,淡声道:“杀人的人我认识,前些日子我和蒋先生同他打过高尔夫,好像姓陈,他有个女伴叫苏晓晓,现在在xx医院养病,你可以去问问她。” 董叔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回到手术室前,淮左还在原位坐着,她便坐到了淮左身边。 淮左拿出一支烟,冲她摊手道:“可以吗?” 贺朝露点了点头。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也许是打火机嘭的一声在夜半的寂静无声的医院太过响亮,竟然引来了护士,跑过来同他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医院不能抽烟的,您可以去那边专门的吸烟室抽。” 淮左抬眸一挑眉,勾了勾嘴角:“是吗?” 这时,有护士长模样的人冲了过来,急忙对小护士呵斥道:“你做什么!别瞎说。” 转头又冲淮左满脸笑容:“不好意思,莫先生,我们新来的小护士不认识您,不太懂规矩,您别介意。” 淮左抬手,眯着眼看着他们,又抽了一口,随后烟雾从嘴里和鼻腔缓缓吐出。 这时,才抬了下手道:“无碍,下次注意。”语气颇为轻佻。 贺朝露却在此时开了口:“你灭了吧。”淡淡的语气情绪不明,眼里水盈盈的,眼神颇为无辜,“我刚刚忘了这里是医院,确实不能抽。” 淮左侧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贺朝露,随即在她的注视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掐灭了烟头。 两个护士看着这一幕已经惊呆了,大的直接拉着小的走开了。 淮左低头拿舌头顶了顶腮帮,侧头看着她,尴尬地轻咳了几声,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横着放在椅子的靠背上,横亘在两人之间,双腿自然交叠着。 贺朝露说完便继续默默地注视着地板,等待着手术室里的消息。 他看向她,女孩小小的瘦弱的身躯裹在他宽大的西服里,如此瘦削却又充满了爆发力,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话也软软糯糯的,在关键时刻却非常勇敢,想起刚刚她不顾危险不要命地冲过来替蒋明镜挡刀,这份魄力恐怕连他也做不到,还有刚刚淡淡的又颇有威慑力地让他掐烟。 他自嘲式地轻笑一声说:“我现在知道二哥为什么非你不可了。” 贺朝露侧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你有一种魔力,会让人忍不住听你的话,想保护你。” 贺朝露扯了扯嘴角轻声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保护我的人都死了。” 淮左收敛起了笑容,她看着女孩苍白无力的面容,横亘的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肩膀,想了想却还是没有碰,只低声安慰道:“朝露,二哥会没事的,他从来福大命大。” 半晌,贺朝露却开了口:“我哥哥死前,我没见到最后一面,等我看到时,他已经躺在太平间里了,那太平间太冷了,如同冰窖一样,从脚底开始冷到头顶,冷气好似会直直往你身体钻,我再也不想体会一次这种寒冷了。只要他平安就好了。” 淮左沉默了,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她,还确实是在贺晓峰的葬礼上,不过没见她之前,当年他还吐槽过她,那时他确实还不了解她。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但是他有看到扎到二哥的刀口并不深,这点血确实不到致死的程度,他还听到医生说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只是小姑娘年纪小,经历少,不知道这些,刚刚一心扑在二哥身上,估计也没听进去医生说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幽微,带着些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每每当我觉得要获得幸福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受到伤害,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淮左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抬手想要安慰她,却见她突然身子一软,倒向他。 “朝露!”他担心地叫道。 他把她圈在怀里,摇了摇她的双肩:“朝露!”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动静。 他大喊一声:“医生,快!” 马上横抱起她,往外面跑。 第94章 求你醒 贺朝露醒来时,只看到纯白的天花板,长长的日光灯发出柔和的光晕。 她半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一旁看护椅上,坐着淮左,头正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听到动静,淮左微微睁开了眼。 瞧见贺朝露起来了 ,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笑着说:“你醒了 ?” 她握起他放在床边的手腕,担心问:“淮左,我怎么睡这儿了,蒋明镜呢?” 淮左抽出手,两手放在她的双肩,让她躺下:“你发烧晕倒了,伤口有些感染,二哥没事,只是人还没苏醒。” “那我去看看他。” 贺朝露又要起来,却被淮左按住:“诶,你身体还没好呢,还有些低烧,先休息一会儿吧,饿不饿,我让竹西去买饭了。” 贺朝露还是担心:“我不饿也不困,我想去看看他。” “他没事儿的,董叔回来了,在那里看着呢,你身体太虚了,吃完饭再去,再晕倒可不怪我啊。” 此时,竹西推门而入,手里拿着盒饭,看着两人,一脸无语:“诶呦,你们这上演哪出啊?” 边走边说:“医院的饭菜太难吃了,再吃下去,我的伤半年都好不了了。” 竹西一来,淮左便放开了她。 贺朝露坐起来,想起竹西也受伤了,问:“竹西,你的伤怎么样了?” 竹西升起自动床的小桌板,把买来的饭放在上面,配好汤匙,笑嘻嘻对贺朝露说:“托嫂子的福,已经快好了。” 贺朝露这才勾了勾嘴角,稍微笑了下,这十几个小时里她不是呆愣就是哭。 “你别不正经,伤到哪儿了。” 竹西拍了拍胸脯,感觉有点疼,轻咳了几声:“这儿,不过一刀划过,皮外伤还好,二哥就严重了......”意识到不对,马上止住了嘴。 淮左斜乜了竹西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哪儿壶不开提哪儿壶。 贺朝露转头看向淮左:“我吃完就可以去看他了吧。” 淮左看着她,无奈点点头。 贺朝露赶紧打开了盒子,准备吃饭。 竹西边拉着淮左边对贺朝露说:“嫂子,我们去外面吃哈,不打扰你了。” 一室一厅的病房,两人跑到了客厅。 关上门,竹西在桌上把饭菜准备好。 思来想去,小声对淮左说:“你说咱们这样帮着哥瞒着嫂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淮左扒拉了一口饭,抬眸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说怎么办?” 竹西垂眸,叹了口气:“那也是没有办法,你说说二哥最近也太绿茶了些,我都有些可怜嫂子。” 淮左顿了顿,没有回应,继续吃饭。 五分钟快速吃完了,用湿巾擦了擦嘴,和竹西说:“你慢慢吃,我去看看她。” 竹西垂首吃饭,没有抬头,却掷地有声:“哥,你认真的?是谁之前说的她不过就是个孤女。” 淮左驻足,转头看向竹西。 竹西继续:“别搞到最后兄弟没得做,主次如何,你应该从来都比我清楚。” 淮左自然垂眸,静默了两秒,淡声道:“我有分寸。” 贺朝露这餐饭吃得奇快,为的就是早点能去看蒋明镜。 淮左把纸巾递给她,轻笑道:“你吃慢点,这粥烫。” 贺朝露吃下最后一口,抬头对他说:“淮左,我吃完了,你快带我去看他吧。” 淮左笑了笑,无奈道:“好。” * 病房内。 贺朝露静静地坐在床前。 蒋明镜全身被插满了管子,病房内安静地可怕,只剩下机器滴滴滴的声音。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声音,但这声音又预示着生的希望。 她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认真地看他安静地睡觉的样子。 她总以为他是霸道的强势的,总在替自己做决定,可当他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时,她却有些不习惯了。 她轻声对他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后知后觉呢,我真是是个笨蛋,太迟钝了。”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蒋明镜,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和你计较,什么古知今,让她滚蛋去吧。” 说着说着,竟然不自觉落泪,趴在床边哭。 半晌,才抬头,对他说:“蒋明镜,我答应你了,不是让我做你的未婚妻吗,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只要你能醒过来。” 可眼前的人依旧丝毫没有动静。 她难过地哭得更大声了,趴在床边哭。 突然,蒋明镜的手动了动,贺朝露抬头,看见他睁开了眼睛,她起身惊讶道:“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蒋明镜却拉住了她,自己拔掉了身上的管子,半撑起身子,拿掉氧气面罩,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很显然没有到要插管子这么严重,嬉笑着对她说:“我突然不想醒了,你就可以答应我所有事。” 贺朝露先是震惊了一番,而后一撇嘴露出委屈的表情,小拳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讨厌!你骗我,根本没伤这么严重!” 贺朝露气得转身要走,被他一拉又坐回了床上。 看他捂着胸口作出疼痛的表情,还咳了几声。 他委委屈屈地开口:“真打到伤口了,有点疼。” 她心疼地去摸:“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医生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骗我。” 刚覆上去,他放在胸口的手就拉住了她的手,一用力就把她往他面前带。 两人鼻尖相撞,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幽深的眸子凝望着她,低沉的声音,诱她深陷:“曦曦,你这么担心我,我很开心。” 他扬起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曦曦,你愿意嫁给我吗?” 贺朝露有些惊讶,她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低头垂眸道:“我刚刚只是想让你醒过来,随口说的,我们之间隔着家世门第,隔着太多东西了,现在这样不好吗?一起度过一段开心的日子,成为彼此美好的回忆。” 他沉默了,抬眸眉梢微蹙,淡声道:“曦曦,我都会解决的,这些事情不重要,你是不是在意仪式,这个不是正式求婚,我再给你一个好吗?” 贺朝露轻笑一声:“蒋先生,您没发现吗,我同您的世界是割裂的,我们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本就不该在一起。爱一个人很难,能珍惜这段缘分就够了。” 她与他本就是云泥之别,即便她爱他,她也知道他高高在上,她与他根本不在一个位置上,并且很遥远。 就算走到结婚这一步,热恋时的浓情蜜意,有一天也会随着时间和地位的悬殊,走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一声蒋先生,便又把蒋明镜打回了原地。 她已经很久没叫他蒋先生了。 他没有和她继续争执,因为他知道她下了决心的事情,暂时改变不了,如果争吵伤害到她,到最后他还是那个妥协的人。 蒋明镜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三天,贺朝露见他伤情并不严重,便回了景荣,每天抽出一小时过来看他。 最后一天,他的床头堆满了文件,冯清刚说完接下来的工作行程。 “嗯,辛苦了,你先回去吧,叫董叔和淮左进来。” 冯清点头道:“好的,蒋董。” 董叔进门后,便开始说:“先生,事情已经查清了,陈强因为你说要让他去举报蒋小公子的事怀恨在心,觉得把他逼上了绝路,所以便安排了人,打探了你的行踪,在莫先生的活动现场行凶的。” 淮左接着说:“我那边查过了,安保公司也不知道混进了人,是安保队长被单独收买了,监控显示是蒋孝闲干的,这个陈强的真是阴险,竟然联合蒋孝闲来对付你,但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行踪的?” 董叔想起来说:“您只同蒋老爷子提起过您最近会来莫先生开业仪式的事,除此之外只有我和冯清知道。” 淮左想他与竹西更不会对外讲,如果提前知情之人中的剩下三人,可能性最大的恐怕只有蒋老爷子了。 他明知故问,朝门口瞥了一眼:“冯清有可能吗?” 蒋明镜摇了摇头:“他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况且他与陈强没有利益交集。” 须臾,蒋明镜自嘲一样地嗤笑一声:“这件事我知道了,都烂在肚子里吧,我会处理。另外董叔,把陈强行贿的证据交上去吧,故意杀人罪还是太轻了些。” “好的,先生。”董叔点头。 谈完后,蒋明镜拿起柜子上的打火机,董叔急忙制止:“您最近不能抽烟了!” 淮左附和道:“是啊,哥,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少抽一些。” 蒋明镜抬起幽暗深邃的眼眸,凌冽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也没少抽。 董叔看他没反应,依旧去拿烟,讪讪道:“您再这样,我只好同贺小姐说了。” 蒋明镜手上动作一滞,淮左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他转头看到董叔一脸认真,绝不退缩的模样,还是不情不愿放下了手中的香烟。 董叔这才笑着说:“那我先去干活了,你们聊。” 淮左倚靠在一旁的墙上,抬手遮着嘴,轻笑道:“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蒋大公子,竟然这么怕嫂子。” 眼前坐在床上的男人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说:“她不愿嫁给我。” 淮左收起嬉皮笑脸问:“二哥,你认真嗒。”他倒是第一次从蒋明镜脸上看到吃瘪的表情,想不到贺朝露会拒绝他的求婚。 蒋明镜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淮左问:“那老爷子那边怎么办,他可不会同意你娶嫂子进门,不是前段时间还在撮合你和古知今吗?” “这些话别让你嫂子从你口中听到。”蒋明镜冷眼命令道,“他都想要我的命,我娶谁重要吗,他又有什么资格置喙?” 第95章 安全感 蒋明镜出院当天,由于贺朝露正好有一节课,就没去接他。 等她回到景荣时,他已经到了。 贺朝露背着帆布包拿了一袋子书,走到玄关处,往地上一扔,“哎呦,累死我了,这教材真重。” 赵姨上来迎接她,但看她的表情实在很怪异,她脱了鞋换上家居鞋,一脸疑惑地看着赵姨问:“赵姨,你眼睛怎么了?” 赵姨哎了一声道:“您自己去看看吧。” 贺朝露扬头望去,客厅好像有两个人。 她走了上去,电视里正在放天线宝宝,波正在做宝宝奶昔,转头就瞧见了沙发上的蒋明镜,但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一身西装笔挺。 “你回来啦?”蒋明镜微笑地看着她,这笑容怪吓人的。 而且两个大男人怎么在看天线宝宝,看这架势是在等她? “这位就是蒋太太吧。”西装男冲她笑了一下。 “坐。”蒋明镜用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她默默地坐下,一脸无语地看着两人,问:“怎么了?” 蒋明镜斜睨了男人一眼,男人便识相地把一堆文件递上去了,全部在贺朝露面前摊开。 然后开始长篇大论:“我是蒋先生的律师,这些是蒋先生个人名下的所有财产,其中包含了房产、车子、其他不动产以及动产、存款、信托等等,蒋先生从中挑选了50%最值钱最保值的资产划分到您名下,作为您的婚前财产,当然婚后剩下的财产也都是您二位共有的,您看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贺朝露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件,看看律师又看看蒋明镜,再看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一脸无语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律师瞄了蒋明镜一眼,又瞄了贺朝露一眼,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动。 蒋明镜今天一身休闲装,白色短袖透出里面的隐隐约约的绷带,双腿自然交叠,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一挑眉,笑着说:“你不是担心我们地位不平等吗?” 贺朝露眉眼抬了抬。 “我把我的财产五五开,分你一半,咱们不就平等了吗?你觉得怎么样,曦曦。”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贺朝露此时此刻,已经炸了。 他怎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惊天地的事情? 贺朝露不禁失笑:“等下...等下...”她起身,来回踱步两下:“蒋明镜,你认真的吗?” 蒋明镜轻笑一声,还往沙发靠背往后靠了靠,更加悠闲,略带得意:“当然,你不喜欢吗,曦曦。” 贺朝露停了下来,正面面对他,严肃地有些生气地说:“当然不喜欢,我怎么可以......你怎么......算了,和你说不通,我去做饭了。” 蒋明镜起身拉住要走的她,瞥了茶几一眼,命令道:“把文件签了。” 她甩开他的手说:“我不要签,也不要你的钱,这根本就不是文件的事儿。” 他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质问道:“那你要怎样的平等,你要什么,我便给你,直到你愿意嫁给我。” 她没回答,只抬眸望着他。 他看她双眼红红怕是要哭,他是重话也不敢说了,只转身对律师说:“你先回去吧。” 律师恭敬地鞠了一躬,正要走,想起桌上的文件,“蒋先生,这些......” 他微微叹息:“放着吧。” 律师走后,蒋明镜才敢圈住她的腰,把她横抱到沙发椅上,看她歪过头不愿看他,他半蹲下,递了一杯水给她。 “要不要喝点水,刚回来什么也没喝,看你嘴唇干的。” 贺朝露不搭理他。 他的手捂向胸口,咳嗽了几声,弓着背。 贺朝露急忙接过他手里的水杯,扶他起来,担心道:“你怎么了,胸口疼吗?” 她的手在他胸前摩挲,他在她身侧坐下,他便轻轻握住了,笑了笑:“没事。” 贺朝露嘟了嘟嘴,知道他又在骗她。 “你又这样。”她没好气道,想抽出手。 可他却不撒手,幽深的眸光凝视着她:“曦曦,你要什么,你告诉我。” 贺朝露定了定神,她不知道她该如何同他解释,金钱虽然重要可不是他们之间地位悬殊的全部,可他不懂,他们之间并没有平等可言,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不平等, 源于金钱与权势,最终造成她与他隔着天堑。 “我什么也不要,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那就嫁给我!”他淡声道。 贺朝露垂眸看着他说:“你还是不懂,我与你结婚不会幸福的。” “你把我睡了,还想不负责啊。”他委屈道。 此刻,他竟开始耍无赖了,要说她与他之间的纠葛,还是他强求来的。 “明明当时是你欺负的我。”她红了双眼,眼泪不自觉落下:“若不是你当时下套强迫我,我怎么会来这里,人都应该记得来时的路,我也记得,永远!便是我现在喜欢你,你也不能仗着这份喜欢,再强迫我。” 他看着她落泪,怔了一下,竟一时语塞,这事他确实无法反驳,当时做的混账事,埋下了恶果,如今到全砸在自己身上了。 他做事向来只看结果,不择手段,当时她拒绝他,又和那个什么师哥眉来眼去,他只想快些得到她,并未考虑太多。 他现在想若是当时认真追求她,不是通过那样的手段,或许就不是如今的结果。 她边落泪边说:“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平等,你现在懂了吗?” 他满是歉意,却不知从何开口,眸色沉了沉,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把她拢入怀中,大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对不起。”他心疼道。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总是想你怎样才能不生气,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我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蒋明镜,我也会害怕,害怕你突然变回从前的样子,只要你还是蒋董,我还是贺朝露,我们之间就没有平等可言。” 蒋明镜心口一滞,光这句话,就给他判了死刑。 第96章 我会改 蒋明镜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侧脸,让她看着他,认真道:“我会改,我都会改,从前是我混蛋,但是曦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顿了顿:“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个合格的未婚夫,以后也会是个合格的丈夫。” 贺朝露沉思片刻,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她以为他伤重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有多爱他,她不能失去他,她希望他平安健康顺遂,就像当时她对佛祖许愿的誓言一样。 可爱与婚姻不一样,她不能这么自私,他也是。 她可以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却不能稀里糊涂地走进婚姻。 阶级与门第从古至今就像是大山,横亘在两人中间,如果她是个坏女人,或许能够心安理得地经历婚姻,再和平撤退。 但她自尊自爱,再怎么爱他,也不能被爱冲昏了头脑,肆意妄为。 她的贫瘠与自卑让她不敢动心,他的强势与霸道让她害怕去爱,但她既喜欢他,便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给彼此成长的机会。 她抬眸凝望他,缓缓点头。 蒋明镜终于开心的笑了,如获至宝地把她揽在怀里:“谢谢你,曦曦,真的。” 他用指尖拭去她的眼泪:“那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看她哭的抽噎,心里便是揪着疼,不知怎么的,他越来越怕她哭了。 他又俯身轻吻她的泪痕,在她耳畔沉声说:“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的。” 贺朝露靠进他怀里,止住了哭泣,“我才不要成为你的负担,以后,我会越来越保护好自己的。” 她没接着说,可心里却想如果有可能,所谓平等, 她必然要赶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就像外公从小教导她用佛雕养活自己,便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一样,她只有努力些再努力些。 可是她知道蒋明镜如今是不会懂得,他宁可给她砸一千万,让她做他的金丝雀,他习惯了让人臣服于他,受他庇护,又怎么会懂得自由的重要。 她转头转移话题,看了眼电视,问:“你怎么会看天线宝宝的?” 蒋明镜淡笑着说:“我看你总是放这个动画片,就想看看你在看什么。” 贺朝露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空调温度开的很低,他细心在她身上盖了毛毯。 “是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你没看过天线宝宝吗?” 蒋明镜摇摇头:“没怎么看过电视和电影,几乎所有娱乐活动都是被禁止的,除了学习就是运动。” 贺朝露一笑:“那你的童年也太无聊了吧。” 蒋明镜笑了笑:“是啊,就连这电视都是母亲生病时无聊买的。”他低头看着她的侧脸问:“那曦曦,小时候喜欢做什么?” 她垂眸,想了想又说:“现在想来,我除了看看动画片,就是雕刻佛雕,剩下时间最多帮妈妈晒晒中药,也很无聊的。” 他低头问:“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车祸,当场就死了。” 她语气平静。 “抱歉。”蒋明镜没想到她答得如此干脆坦然,与她去了一次周县,她也没说起很多她的过去,他有些好奇,从她口中得知的从前远比调查档案里冰冷的文字描述更加残酷,他有些心疼她。 “至少她走的不痛苦。”她接了一句。 贺朝露又换台看了一会儿电影,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着,赵姨投喂了零食和水果,两人都吃饱了连晚饭都不想吃,等她在抬起头时发现蒋明镜竟然睡着了,电影落幕直到音乐停止,都没有醒来。 她听到他微微的鼾声,想来这些天是累坏了,一边住院一边还要处理工作,睡的很沉。 她想要起身却被他死死圈住,多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最终也是累了,拉了拉毯子盖在他身上,竟不知不觉在他怀中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双手正圈着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她天生怕冷,睡梦中自觉往热源靠拢,不觉脸上一热。 她赶紧起身离开他的怀抱,她的动作把他吵醒了,她去拿桌上的手机,一看早上七点了,两人竟然在这沙发上睡了一晚,起来浑身酸痛。 蒋明镜把她拉回沙发,圈在怀里亲了又亲。 “蒋明镜,早上了。”她推开他。 他带着早晨独有的浓重的鼻音说:“我知道,早安,曦曦。” “早安。”接着,两人相视一笑。 病患虽然出院了,仍然需要调养,蒋明镜这几天都在家办公。 贺朝露一早便说要给他做饭,跑到厨房丁零当啷一阵忙活,等成品出来时,蒋明镜看着碗里又黑又白的东西,眉头紧蹙。 “这是什么?” “猪血粥。”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满是疑惑:“曦曦,我只吃过酸菜血肠。” 贺朝露笑着说:“这是我自创的,加了猪血和猪肝给你补血,你试试?” 他点头,吃了一口,抬头时看到贺朝露期待的眼神:“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贺朝露:“那你多吃点。” 她去收拾完混乱的厨房,才坐下吃了一口粥。 刚吃一口,便跑去吐了。 怎么这么难吃啊,又腥又咸! 她又跑回餐桌想从蒋明镜手中拿走那碗粥,蒋明镜抬头看着她,笑着说:“曦曦,我都吃完了,真好吃。” 她低头,抬手抚摸他的脸,心疼道:“你怎么不说啊,一点都不好吃。” 蒋明镜的手圈住她的腰,笑了下:“好吃的,曦曦做的都好吃。” 贺朝露噗嗤一笑,“下次还是让赵姨做给你吃吧,傻子。” 今天贺朝露没事,也和蒋明镜一起待在景荣。 两人吃完早饭,蒋明镜便去处理公务了。 贺朝露复习了一会期末考试的内容,准备去小木屋雕刻佛雕。 经过花园时,看到两株枇杷树早已经硕果累累,便找佣人要来了梯子,拿了果篮去摘。 蒋明镜在二楼书房,刚开完会,点了一支烟,走到窗前,便瞧见花园里有个女孩站在梯子上摘枇杷,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大篮。 他嘴角不经意勾起,女孩的裙边被微风吹拂,正随意扬起,白裙与绿叶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有她在,花园也变得不一样了,没有像从前那么死气沉沉了。 赵姨看贺朝露太阳下待了很久,满头大汗,赶紧拿来毛巾给她擦汗。 阳光刺眼,赵姨眯着眼劝说道:“这么多够了,贺小姐,咱们没多少人根本吃不完。” 贺朝露好奇问:“那你们往年怎么弄得?” 赵姨说:“吃不完就落了一地,打理花园的工人来了就摘一些回去,大部分都落地腐烂了。” 贺朝露:“那多浪费啊,枇杷能入药,润肺止咳,吃不完可以做成枇杷膏的,也有一样的功效。” 赵姨惊讶问:“贺小姐,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贺朝露笑了下,把篮子递给她:“我小时候跟我妈妈学过一些中医知识,略懂一些。” 看贺朝露要下梯子,赵姨赶紧去扶她,笑着说:“贺小姐,您懂得真多,又会木雕又会中医,诶,那您会把脉吗?” 贺朝露摇了摇头:“我妈妈会,我不会,我只会看一些中药材,药材成分,药方什么的。” 赵姨笑着说:“可惜了,不然可以开中医诊所去了。” 贺朝露摆摆手:“我哪儿是做医生的料啊,只懂些皮毛而已。” 赵姨讪讪道:“您也太谦虚了。” 贺朝露交代道:“对了,你把这些枇杷给大家分一分,吃不完的就剩着,我这两天做成枇杷膏,到时候第一个给你尝。” 赵姨开心点头:“好嘞。” 这别墅有个女主人还真是不一样,感觉到处充满生机,干活都有劲儿了,自从夫人走后,她冷冷清清在这别墅已经好多年了,蒋先生又不常回来,也就贺小姐来了以后,他才来得频繁了些。 真希望他们俩人能长久在一起啊,这样夫人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第97章 小相处 天气愈渐炎热,盛夏就在一场大雨过后悄然而至,外头整日都是蝉鸣。 自蒋明镜出院回家后的两周,他都待在景荣没有出门,贺朝露则因为最近天气太过炎热而不想去图书馆,干脆每天在家复习,无必要事项不出门。 蒋明镜整日里都是开会工作,甚至经常错过饭点,除了早饭两人一起吃以外,其他时间,两人很少能碰到一起。 但蒋明镜虽然自己不吃饭,却要求佣人定时准备三餐给贺朝露。 贺朝露也有事情要忙,期末考试的复习不能落下,同时还要兼顾工作室的佛雕,也常常忙得不可开交,但最近因为时常在家,她便想起了地下室还有个电影院。 影院是星空顶的,关灯后非常漂亮头顶犹如群星闪耀,正对荧幕是一排德国高定组合式沙发,角落靠墙处的沙发足有一米五宽,可躺下看电影,两边和后排都零散地放着同品牌的定制单人沙发。 作为一天当中唯一的休闲时光,她总会在吃完晚饭后,到影院来看一部电影,起初只有她一个人,可不知哪天开始蒋明镜也加入了她的饭后活动。 今晚,她搜了搜一时想不到看什么,看见页面跳出来哈利波特,便点了进去。 哈利波特第一部魔法石,彼时哈利还住在姨妈家的楼梯下碗橱内,被姨妈姨夫吆喝着干活,他还不知道自己会魔法,也不知道后来他会去魔法学校霍格沃兹读书,只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贺朝露看到无数的猫头鹰给哈利送信时,已经上眼皮打下眼皮了,第一部她已经看过许多遍了,连剧情都倒背如流,再看时都会变成催眠电影,以至于她每次失眠时都会拿出这一系列看,蓦地,梦见自己进入了一片冰雪世界,睁开眼发现自己睡着了,而蒋明镜的手正抚摸着她的脸。 她迷迷糊糊地说:“我睡着了吗?” 蒋明镜在她身旁坐下,“嗯,这样睡容易感冒。” 他看她穿了一身夏天的卡通兔子睡衣,电影院的空调仅有20度,若是睡一晚定是要感冒的。 一个小时前,他才结束工作,赵姨说贺朝露让她温着饭菜,他吃着饭,突然觉得这个别墅多了点人气,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地方了。 他本以为她已经去睡了,从走廊走过,无意间发现楼下有幽暗的灯光,一路走到地下室发现电影院没有关门,里面透出荧幕幽微的灯光。 他径直走过去,推开门,发现荧幕映照的沙发角落里,贺朝露正像婴儿一般蜷缩着睡着了。 他不自觉地笑了,回头去楼上拿了毯子过来。 电影还没有落幕,哈利正笑着看厄里斯魔镜里父母的模样,蒋明镜转头看她,嘴角也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卸下防备的睡颜,没有了从前的皱眉。 他不忍心打扰她,又怕她着凉。摸了摸她的手,又碰了碰她的脸,冰冰凉,她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贺朝露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一层羊毛毯子,双手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蒋明镜无奈看了眼大荧幕,说:“大概是到哈利波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父母的时间。” 贺朝露还是一脸睡意朦胧的状态,被他逗笑,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带着些刚睡醒的娇憨,两颊睡得红彤彤的,正抬头望着他。 他只瞧了一眼,喉结滚动,下意识地问:“还要睡吗?” 贺朝露摇摇头。 蒋明镜问:“我能一起看吗?” 贺朝露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上来一些,他直接揽过她抱在怀里。 贺朝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吃了一惊,抬头望去,靠近她的发尖有些微微湿润,问:“你……你忙完工作了?” “嗯。”蒋明镜没有看她,认真盯着屏幕看,他几乎不看电影,只是公司旗下娱乐公司有投过几部影片,偶尔他会去捧个场。 “喜欢看这个?”蒋明镜不经意地问。 贺朝露点头:“嗯。” “魔法世界看上去挺不现实的,那镜子里看到的是他死去的父母吗?”蒋明镜好奇地问。 贺朝露这才清晰地认识到她与他或许有十岁的年龄差,这是一道真实的代沟。 贺朝露问:“你不知道哈利波特?” “知道,小时候看过书没什么印象了,但没看过电影。”说到这儿,贺朝露才想起来他说过几乎没有电视和电影的童年。 两人没再说话,盯着荧幕继续看电影,一直到最后海格送了哈利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看到最后,等贺朝露再抬起头发现蒋明镜也已经睡着了,可她动了动,他便醒了,他一直很浅眠睡得不深,还是他自己说的,抱着她的时候,他的睡眠才好一些。 影院里仍是一片漆黑,两人裹着毯子在这里睡了一夜。 时光不知不觉,两人竟一起在景荣度过了毫无外人打扰的两周,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等贺朝露考完期末考试,暑假正式开始了。 她本来需要找一个实习工作,但是恰好工作室在暑假前开始起步,实在是忙不过来,连实习都省去了。 蒋明镜在家休息长达两周后,也开始恢复正常工作,只是胸前的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 这天,出门前,她一脸严肃地看着蒋明镜。 蒋明镜被她盯得瘆得慌,问:“怎么了,曦曦。” “我昨晚闻到了你身上有香水味,还有烟味。” 蒋明镜略显尴尬地回答:“淮左拉着我去个局,有人蹭上来,我马上躲开了,真的,不信你问淮左。” “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抽烟了?” 蒋明镜这下不能抵赖了,挠了挠后脑,有些结巴道:“那个...曦曦,说来话长。” 贺朝露嘟了嘟嘴:“你答应我的,最近身体还没恢复,不能抽...” 蒋明镜随即接上:“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熬夜...对吧。” 贺朝露点点头。 蒋明镜笑着说:“我错了,曦曦。” 贺朝露摊开手,挑了挑眉。 蒋明镜把手覆了上去,被贺朝露一掌挥开。 “烟呢?” 蒋明镜无奈只有把烟上交了,但临走前,他又拉起她的手说:“我晚上还有个宴会,缺个女伴,你都把我的烟收走了,可以陪我去吧,不然我没有烟漫漫长夜,多孤独啊。” 贺朝露一听,他这么说她也拒绝不了啊,事实上,由于她不喜欢,他已经尽量不让她出席这些有的没的宴会了,想到这儿,她便点头答应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笑着说:“那我晚上来工作室接你。” “好。” 第98章 警告你 是夜,宴会现场。 香槟在桌上堆成了小山,西式冷菜拼盘、沙拉挤满了餐桌。 贺朝露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昂贵奢侈、纸醉金迷,与她格格不入,但想到蒋明镜的伤还没好,还是决定要过来。 上次因为腿受伤,她需要扶着他,这次不用了,但蒋明镜还是莫名其妙非要让她挽着他才可以,如果她离开视线半步,他便开始喊疼。 贺朝露拿他没办法,她无聊地看着头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耀熠生辉,大厅金碧辉煌,托着托盘的侍者来来回回,香槟在酒杯里摇晃,淡黄的液体晶莹剔透。 她好奇拿了一杯,小小的气泡沿着杯壁往上,小酌一口竟没有想象中的辣喉感,反倒有种淡淡的酸甜味,回味醇厚。 银质托盘架上每层都放满了马卡龙、司康、三明治、各种芝士、奶酪以及鱼子酱。 在餐桌她随手拿了一小块奶酪配上苏打饼干,这种奶酪配上饼干都有些过咸,为了中和咸味,她大口喝了几口酒。 没想到不远处有位优雅的小姐走了过来,她又见到了她。 古知今径直走向她,并没有和蒋明镜打招呼,抬手拿起一旁的奶酪放在烤面包上,递给她,嘴角向上扬起,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刚刚的奶酪是咸口的配咸口的饼干就更咸了,这种布里奶酪比较好吃,适合中国人的口味,试试?” 又一次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这次贺朝露却笑不出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随后有一只大手接过古知今手里的奶酪,贺朝露抬头看去,蒋明镜已经把奶酪塞进嘴里了。 他刚刚不是离她五米开外吗,怎么瞬移过来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蒋明镜已经一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向他了。 “怎么,怕我下毒害你的小娇妻吗?”古知今轻笑一声,看着蒋明镜。 “她不习惯吃这些东西,恐怕也吃不惯这些奶酪。”蒋明镜笑着回答:“你怎么会来这里?” 古知今笑笑:“父亲说我长久不在中国,对江州更是陌生,让我来见见世面。” 蒋明镜扯了扯嘴角:“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你见世面了。” 两人刚拔腿想要走。 古知今还是那副姿态,轻笑着说:“也是,毕竟贺小姐没有出国留过学,对国外的吃食应该也不感兴趣,餐桌礼仪也不甚了解。”她皱了皱眉,随即又挂起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些许嘲讽,从一旁经过的侍者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朝贺朝露敬了敬:“香槟不是大口喝的。” 蒋明镜低头看到贺朝露脸上有些许红晕,闻到了浓浓的酒味,想来刚刚才离开他视线一会儿,小东西又贪吃了。 他刚想反驳古知今,却听身旁的女孩说:“是啊,毕竟有奶就是娘,我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确实只吃得惯中餐,如果有一天我连西餐都吃得惯时,那我就得换娘了。” 贺朝露笑着看着古知今脸上的表情,即将分崩离析,就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有几分颤抖,甚至好笑。 所以优雅的笑容快要装不下去了吗? 贺朝露不说话是本不想与她计较,但无奈她非要来挑衅她,那她也不是吃素的,她的幸福由她自己来维护。 还没等古知今说话,贺朝露就抬头眯了眯眼,眼神迷离,冲男人撒娇道:“我醉了,我想回家。” 蒋明镜看着眼前这个只属于他的女孩,他早知她伶牙俐齿,却没想到还能这么凶,他笑了下,在一旁餐桌放下酒杯,把她圈的更紧了一些。 “走吧,宝贝儿。”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古知今的红唇再也维持不住抬起的位置,放松下来,手中的酒杯被她狠狠砸在了桌上。 到了门口,蒋明镜低头在贺朝露的头顶落下一吻,温柔地说:“你乖乖的,先下去等我,我马上到。” 贺朝露以为他还有事,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蒋明镜把董叔叫了过来,语气严肃,冰冷地不带一丝情感:“送她下去,在车上等我吧。” 董叔看了他一眼道:“好的,先生。” 等两人进电梯后,蒋明镜才折返回宴会厅,找到在角落的沙发里无所事事看着酒会中攀谈的人群的古知今。 古知今抬头瞧见他,露出一脸惊喜,直接站起来开心道:“明镜,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蒋明镜冷冷道:“你跟我过来。” 古知今放下手中酒杯立马跟了上去。 男人把她带进另一间无人的会谈室,他大步流星先走了进去,转身散开了西服外套,双手插在腰间,西装马甲笔挺,她走得慢随后才跟上去,关上了门,看他正这副样子抬眼看着她。 她脸颊略微绯红,不敢直视他,勾起嘴角说:“明...明镜,你找我什么事啊?” 男人一步一步大步走到她面前,她刚要抬头看他,便被大掌掐住了喉咙,直接被他提了起来,压在了大门上。 他的力气太大,她蹬了几下脚都无法挣脱,大掌越来越用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脸涨得通红。 她垂眸看着眼前如同撒旦一般的男人,带着冰冷而严肃的目光盯着她,犹如看待一只随手都可以捏死的蚂蚁,而后犹如来自地狱般冰冷的声音,灌入她的耳朵。 “我不管是你还是古家要求你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当面或者私下接近贺朝露,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他顿了顿,沉声道:“听清楚了吗?” 在难以呼吸的情况下, 她费力点了点头。 随后,蒋明镜终于放开了她。 她直接瘫软地倒在了地上,一手护着喉咙, 大口喘息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咙因挤压受的疼痛,让她不停地咳嗽。 她缓慢抬眼,眼前的男人抽出西装口袋上的方巾,正优雅地擦着手。 他甚至都没有看她,悠悠道:“你我都清楚当时我们根本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利益结合,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便不要后悔。我之所以留你在江州,是念着往日的情分,好歹相识一场,但如果你再不识好歹,你还有古家的旧账,我可以一笔笔慢慢算。” 她双眼通红,流着泪,多年的国外生活,让她忘了眼前的男人有多么可怕,传说中能够在江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可她还天真的以为他还是当年在英国瘦小无助,任人欺凌的少年。 男人抬脚就要走,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问:“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和你退婚,古家也没有背叛邓家,你还会选择我吗?” 男人顿了脚步,没有回答,刚刚擦手的方巾被他扔下砸在她的脸上,而后他迈步开门而去。 第99章 喝醉酒 贺朝露在车上等着等着便有些困了,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衫,看着地库外面车来车往,头一下一下往车窗上砸。 但意识又告诉她不能睡,还要等他回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直到不久后,门被打开了。 她抬头眯着的眼终于睁开了一眼,甜甜地冲来人笑:“你回来啦!” 她抬起两手,大声说:“抱抱!我的宝!” 蒋明镜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绯红的脸和额头就知道她喝醉了,鬼知道她刚刚背着他喝了多少香槟,肯定把香槟当饮料喝了,现在酒劲儿上来了。 不过从她说话的声音也能判断出来,她已经完完全全,醉了。 他还没说话,她便双手勒住了他的胳膊,很用力,一拉,便让他差点摔倒,他的鼻子碰到了她的下巴。 “啊,好疼啊。”她尖叫道。 他轻笑一声,明明是他鼻子更疼,他用力扯开她环住的手,控制住她。 他轻笑着说:“曦曦,你喝醉了。” 董叔开门进来,蒋明镜随即命令道:“开车回景荣。” “对,回景荣,嘿嘿,董叔。”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董叔听着声音就知道贺小姐喝醉了,看两人在后座拉扯,识相地把挡板放了下来。 “坐好,曦曦。”蒋明镜命令道。 她不停挣扎 ,嘴里一堆糊话:“你干嘛拉我的手,你弄疼我了。” 蒋明镜是松了劲的,就是怕弄伤她,听她这样说,他便松开了些,手腕竟然红了一圈,他明明已经很轻了,怎么还是这样。 可一松开她的手,她便紧紧把他抱住,这种热情是她清醒时难有的。 他把她拢进怀里,轻笑出声:“要抱就抱吧,我求之不得。”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随后像个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了嗅,而后眯着眼抬手用一根手指,指着他说:“你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说!你刚刚去干嘛啦?” 蒋明镜提起西装领子嗅了嗅,也没什么味道,要说有都是她的酒味,哪里来的香水味。 他摆摆手说:“什么也没干,我就是去给我们曦曦出气了。” “出气?”她一手缠着他的领带,往上卷又放下,疑惑地自言自语:“出气是个什么东西?” 蒋明镜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兔子看来是真的醉了。 他看她镇定了些,便双手摆开架在车座靠背上,看着她在他身上动作。 岂料低头玩领带的她,突然将领带拉紧,像拉狗绳一样把他的脸拉到她面前,让他几近不能呼吸,他下意识拿手扯住领带。 嘶哑着嗓子说:“曦曦,松手,你要谋杀亲夫啊!” 贺朝露的鼻子和他的鼻子撞在了一起,两人离得极近,仅一枚硬币的差距,彼此能感受到鼻息,她打了个嗝,然后严肃地问:“你背着我有别的女人?” 蒋明镜急忙摇头,手上还得拉扯领带,又要防止她松了领带后惯性往后摔倒。 还好她随即就松开了领带,他才得以喘息。 为了防止她再扯,他干脆把领结扯松,拉开来把领带扔在一旁,又松开了衬衫上面的几颗纽扣。 贺朝露倒在他怀里,他便抱紧了她,喘着气轻笑着说:“本来以为你是小兔子,没想到你是小野猫。” 贺朝露良久没有说话,而后却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唱歌:“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蒋明镜一脸困惑,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歌,这么难听。 摸了摸她的头,手又轻轻拍她的背:“我冤枉啊,贺朝露,我就你一个,现在是,将来也是,哪里来的别的女人。” 怀中的人吸溜了下鼻子,点头道:“嗯,知道了,蒋先生,我也会为你守身如玉的,但等我们分开,我可不保证,毕竟我也是有正常需求的。” 蒋明镜已经判定她已经彻底醉了,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哭的满是泪痕的小脸,眯了眯眼,质问道:“你还想有别人?你还想分开,贺朝露,我告诉你,分开想都别想!” 她迷迷糊糊被迫看着他,一手打掉他的手,说了声:“好。” 随即两手拽住他的双肩,小腿张开,坐在了他身上。 蒋明镜扬起头,看着她的动作,一挑眉,扬了扬唇角问:“你要做什么?” 她朝他笑了笑,随即把他推倒在椅背上,俯身亲上了他的薄唇。 他对她的行为感到震撼,瞪大了眼睛看着身上的她,而后被她俘获沉沦,沉迷,闭上了眼,想要溺死在她的亲吻里,他两手放在她的腰间,享受她的亲吻和抚摸。 须臾,他一用力,翻转,把她压在了身下。 他抬头看着眼前意乱情迷的女孩,正用炽热的眼神盯着他,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小小的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拨动他的心弦,扰乱他的意志,他真想扒开她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冲撞,他听见她无意识的呻吟,他故意捏紧了她的下巴,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命令道:“说,你是我的!” 贺朝露嗯了一声,语气却是不愿意,抬眼盯着他看,手在他身上游走,带着奶凶的口气说:“你是我的!” 蒋明镜轻笑一声,拿她没办法,语气里尽是纵容。 “好,我是你的。” 到了景荣,领带松了,衬衫皱了,她的高跟鞋也不知道被她踢到哪里去了。 董叔识相地先下了车。 蒋明镜拿西装外套裹着她,横抱起她上楼。 本想做车上还没有做完的事儿,没想到小野猫刚上床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蒋明镜站在床边,无奈地笑着看着她,手上拿着刚刚给她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马甲纽扣也被她尽数弄散。 半生都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无奈摇了摇头,随后换了身家居服朝楼下走去。 赵姨看蒋明镜抱着贺朝露上楼,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急得在楼下踱步。 等男人下楼,才对她说:“你去泡杯蜂蜜水。” 赵姨笑着点点头:“好嘞。” 第100章 真没用 另一边,古知今在房间里哭的撕心裂肺,最终擦干净眼泪,揭开包上的丝巾戴在脖子上,覆盖掉脖颈处的红痕,随即优雅地走了出去。 车子在高架疾驶,司机看了眼后座不对劲的古知今,问:“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古知今侧头看向他,半晌,才开口,带着些许凉意:“去父亲那儿吧。” “诶,好嘞。” 下了车,古知今迈上别墅的台阶,管家在门口等待,冲她鞠躬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古知今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依旧抬着高傲的头颅,踏着匆忙的脚步走进了别墅,边走边问:“父亲,在哪儿?” “古先生在书房。” 古知今快步上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话音,是父亲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房间内除了父亲,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男人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小礼帽,中年模样,一脸严肃地转头看他。 古成抬手对男人说:“今天就先这样吧。” 男人冲古成点头示意,随后戴上小礼帽,与古知今擦肩而过,两人互看了一眼。 门关上那一刻,古知今站在了古成面前。 “父亲。” 古成嗯了一声,看着桌上还未下完的围棋,让女儿坐在了白子一方。 一手拿着黑子一边淡声问:“今天怎么样?” 古知今两手放在膝盖上扯着裙子的布料,低头思忖片刻,开口:“蒋明镜他...他...我根本搞不定他,他讨厌我。” “哼。”古成一颗棋子砸在了古知今身上,吓得古知今一哆嗦。 “没用的东西!” 古知今攥着衣服,深呼吸两口,鼓起勇气抬头道:“他一心扑在那个叫贺朝露的孤女头上,哪里还看得到我,再说,当初我在他最难的时候,给他捅刀子,他如今放过我,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父亲,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恨我恨我们古家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再选择我的。” 这次落在她身上的不是一颗棋子,而是一整个棋筒的棋子。 “啊!”她抬手去挡,还是有很多棋子砸在了她身上。 地上霹雳吧啦,伴随着古成的暴怒。 “没用的东西!我送你去英国,给你提供最好的教育和生活,不是让你用来忤逆我的!” 她的手还挡在脸上,身体颤抖着连带着声音也跟着颤抖,她低声问:“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为了那个女的,把叶枯桑赶出了江州,叶家最近也被整得很惨,在这样下去......” 她顿了顿,放下手,抬手解掉了脖子上的丝巾,面向已经站起来的父亲,盯着他,眼眶红润,跪了下来:“今天我不过是说了那个女的两句,他就想掐死我,父亲,他不是良人,即便您要他的财产,也会把我赔进去的,求求您了,别这样对我!” 眼前的男人喘着粗气,怒目圆瞪,命令式地问:“那个女的叫贺朝露是吧。” 古知今点了点头:“是江州一个小门小户贺家的私生女,听说贺家离蒋家老宅近,小时候贺家的儿子和蒋明镜是发小,所以有点渊源,蒋家很早就搬离了那里,不知道这个贱人是怎么搭上蒋明镜的。” 古成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抚摸女儿的脸,那眼神像是在对待一个珍宝,而后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整个书房。 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从前就教过你,做事前要动脑子,要想别人做事的动机,得到什么就会相应失去什么,你动脑子了吗?” 古知今捂着脸,愤恨地盯着他。 古成却是轻蔑一笑,把桌上的一堆文件砸在她脸上。 “蒋明镜的软肋如今不就有了,一个孤女而已,哼,一查一个准。” 古知今被锋利的纸页划到了眼角,顿时鲜血流了下来。 她没有去管它,捡起了地上的纸,一页页读了起来。 男人老成浑厚的声音在她头顶盘旋:“一个女的贺家养不起吗,为什么会落到蒋明镜手里,不觉得好奇吗?陈家出了陈唯泽这么个二世祖还有陈明远这个杀人犯,恐怕好日子要到头了。” 古知今拿着纸页的手不停颤抖,她无法想象贺朝露到底经受了什么,但是如果是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抬头颤抖着问:“您想让我做什么?” 古成背着她,正在逗弄笼中的山雀,没有转身。 须臾,才开口声音平缓:“这个女人戳瞎了陈唯泽的眼睛,誓死要抵抗陈家,找过私家侦探调查她哥哥的死因,而且每个月都要到医院去见他哥哥的女朋友,却还是心安理得地待在蒋明镜身边,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古知今低头看了看资料,仔细思忖,接着瘫坐在地上。 贺朝露定然是想要查清她哥哥的死因的,但是看她那样子明明就是爱极了蒋明镜,怎么会毫不在意? 她或许对蒋明镜帮助陈家掩盖证据一事并不知情。 他在骗她。 “我拿到内部消息蒋明镜在港城的公司马上要上市了,伦敦、港城加上内地,这几年他的盘子张的很大,行事却极为低调。” 他转身,看着跪着的古知今说:“有了他的助力,伦敦那边的活动也好,港城接下来的沟通也好,都会很顺利的,小音啊,我从来就告诉你感情这东西一文不值,唯有握在手里的权势和金钱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好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古家更上一层楼。” 他伸出手拉起古知今,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抬头看向那只鸟笼,鸟笼被打开了,那只山雀正好奇地在笼口张望,而后飞了出来,从窗边飞走了。 * 贺朝露半梦半醒间,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很热。 她把身上的被子踢掉了,整个人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枕头香香的,有他的味道。 而后就听到了他的呼喊:“曦曦,曦曦。” 她抬头,眯着眼看到他正俯身看着她,她嘿嘿笑笑说:“是你啊,真的是你。” 她爬起来,又有些苏醒了,“我怎么在床上呢,明明刚刚还在骂那个什么古知今。” 她嘟囔着被蒋明镜抱进了怀里。 “把蜂蜜水喝了。”蒋明镜对着她温柔道,蜂蜜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她乖乖点头咕咚咕咚喝下了一整杯,蒋明镜在她身后笑笑:“别喝这么快,没人跟你抢。” 喝完,她伸出小舌舔了舔唇边,“好甜呀,我还要!” 蒋明镜看着她的样子,衣衫不整就算了,红的如樱桃的两片薄唇又如此鲜艳欲滴,胸中不禁燃起了一股热火直到喉舌,他深呼两口气,起身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命令道:”不准再喝了,够了,盖好被子睡觉。” 贺朝露看着他,脸颊通红,皱了皱眉,欲哭,带着哭腔说:“你欺负我!” 蒋明镜无语地笑了笑,声线低了些说:“曦曦乖,把手放进被子里,不然会感冒的。” 他想走到门口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低一些,刚转身却被她一把拽住了胳膊。 “不准走。”她口气蛮横无理。 他重心不稳,跌在了床上,柔软的丝绸被和里面柔软的身体接住了他。 她与他仅一寸之隔,他凝视着她,早前他并不想趁人之危,而此刻,被挑起的一团火竟横亘在胸腔中横冲直撞,久久不能退却。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扑通扑通。 他抬手抚摸身下女孩的脸,柔声问:“曦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女孩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孩还是点头:“你是...蒋...明镜。” 他轻笑一声,“很好,我的乖曦曦。” 此后,天旋地转,风浪不停,小舟飘摇。 第101章 他骗你 “劫”在佛教中是一个时间计量单位,意味极其漫长的时段,每一劫中世界会发生因缘转化更替。 据佛经记载,每当有一尊佛入灭后, 就要经历相当漫长的岁月,另一尊佛才会出现于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了贺朝露的脸上,她微微动了动眼球,睁开双眼,眼睛并不能很好地适应光线,她拿手遮了遮,缓缓睁开眼睛。 而后,听觉自然被打开,耳边传来夏日蝉鸣。 转头望去未拉上的窗帘外,是满目苍翠。 而她,头痛欲裂。 用手肘撑起身子,发现自己下身被一双腿压着,她侧头看到了旁边的男人不着寸缕安静地睡着,接着看到了更大的场景,混乱的散落满地的衣服。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拿手掌拍了拍太阳穴,头还是很疼,钻脑袋的难受。 动静弄醒了身旁的人,男人先微微睁开双眼,旋即把她压在身下。 “啊!”她尖叫一声,质问:“蒋明镜,我们昨天发生什么?” 蒋明镜一手摩挲着她的肩膀,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带着清晨浓重的鼻音:“你说呢?” 她沉默片刻,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怎么,忘了?”他又笑了一下,抬头拿鼻子蹭了蹭她的脸,“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下。” 接着,肩膀上的手一路往下,探索那未知的领域。 慢慢地贺朝露记忆回拢,推开了他的手,赶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她昨晚都干了什么! 太丢脸了! 蒋明镜拍了拍被子,“曦曦,你怎么把我睡了,翻脸不认人呢。”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着门道:“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他投降道:“好好好,听你的。” 吃早饭时,贺朝露把头深深地埋进碗里,不敢与对面的人对视。 蒋明镜笑了笑说:“曦曦,你的鼻子吃到粥了。” 贺朝露的头埋地更深了,赶紧扒拉了两口,说:“不用你管!” 耳边传来压抑着的笑声。 他好像很开心嘛。 她一早上没有理蒋明镜,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她醉了意识不清,他又没醉! 明明可以制止她的,怎么能这样呢! 她收拾完赶忙跑去车库,准备去学校。 到一楼就被蒋明镜拉住了手,他轻笑道:“昨晚太晚了,我给董叔放了一天假,我开车送你上学。” “另外那个司机呢?” “他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贺朝露一脸忿忿看着他,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上了车,他一直不要脸地没话找话,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宿醉让她今天有些昏昏沉沉,还好期末考试是明后两天,不然她真的惨了。 蒋明镜今天开了宾利,太招摇了,被她要求在离学校门口一公里开外停下。 下车前,他拉住她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她垂眸低了头,有些害羞,但还是认真对他说:“你以后不能趁我喝醉酒乱来了。” 他抬手在她侧脸摩挲,眼里都是她的影子,又在她鼻间亲了又亲,声音柔得不能再柔:“知道了,听老婆的。” 她反握住他的手问:“那...那你晚上会来接我吗?” 蒋明镜笑问:“你想我来接你吗?” 贺朝露乖巧点头:“想的。” 蒋明镜轻笑一声:“好,保证准时来接老婆回家。” * 贺朝露上午在图书馆复习功课,下午准备去学校附近的工作室一趟。 很长时间都没有去那儿,她今天准备把那边的工具拿一些去景荣。 现在她主要都在景荣的小木屋雕刻,这里用的顺手的工具放着也是浪费。 走在路上,莫名想起早上,她低头笑了笑。 去年她是想着两手准备,景荣那边备着,主要是这里为主。 万一和蒋明镜分手,被迫离开江州的话,就可以把这里的工具拿走。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她自认为即便两人真的分开,蒋明镜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了。 夏天银杏树的绿叶也别样的美,满大道的银杏树倒是遮挡了一些阳光,她走在通往工作室的林荫道上,偶尔有几片叶片掉落,她正巧想捡去做书签。 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她还在阳光下欣赏银杏叶,随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开门见山:“贺小姐,我是古知今。” 她正要挂电话,对方像是预料到一般,立刻说:“别挂电话!是关于你哥哥的事。” 她遇上哥哥的事便很难保持镇定,但古知今并非好人,她还是强装镇定。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直射到她脸上,她听到电话那头说:“你哥哥去世一年的时间,你不好奇证据为什么迟迟拿不到吗,还是说蒋明镜告诉还没找出来,或者没找齐?” 古知今听到电话里长久的沉默,而后声音缓缓而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此刻,她知道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她说:“和陈明远关联的证据你一直拿不到对吧,你知道为什么拿不到吗?” 古知今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因为你当初找侦探的信息是蒋明镜透露给陈明远的,那侦探死了吧。因为蒋明镜早就帮陈家掩盖了证据,这么长时间估计已经被销毁了,你怎么可能找到?你难道还想守着一个活死人等待可能的结果吗?”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古知今继续道:“贺朝露,他骗了你。” 盛夏在室外,手机只要通话一会儿就会热得发烫,贺朝露不知道是因为手机热得发烫,还是阳光太过灼热,感觉整个脸都如同火烧一般。 手中嫩绿的银杏叶掉落,她好像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浓重的呼吸声,而后呼吸声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她感觉完全吸不到空气中的氧气了。 她跌坐在地,手机掉落,大口喘气,感觉浑身都动不了,即将要窒息。 耳鸣中听到有人在喊:同学,同学,你没事吧!来人呐。 混乱当中,有人给她的鼻子和嘴巴套了个纸袋封住,轻声安慰她:“慢慢呼吸,吸气,呼气,慢慢来,别着急。” 第102章 关心她 学校医务室。 医师正在给贺朝露量体温,松音在一旁担心地问:“怎么会呼吸性碱中毒呢?刚辅导员打给我,我都吓死了。” 医生放下听诊器说:“没有发烧,体温心跳都正常,是不是最近复习太累了?” 贺朝露木讷地点点头。 医生低头问:“现在还有什么症状吗?” “嗯?”贺朝露好似没听到一般,抬眸露出疑惑的眼神。 医生耐心地再讲了一遍:“我说,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贺朝露摇摇头,缓缓开口:“手...手还有点麻,其他...其他应该没有了。” 医生点点头,对她和松音说:“大问题应该没有,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后两天就要考试了,切记放平心态,考得好不好,身体最重要。” 两人齐刷刷对医生点头。 两人走出医务室,松音还贴心地搀扶她。 “松音,我没事了,不用扶我。” 松音松开了手,双手叉腰,严肃认真地对她说:“你啊,最近去庙里上上香拜拜吧,怎么一个月之内又是血光之灾,又是碱中毒,这毛病我听都没听说过,莫名其妙走着路怎么会喘不过气来呢。” 贺朝露扯了扯嘴角:“可能中午阳光太毒了,我多走了会儿,有点中暑。” “哎。”松音拍了拍她肩膀:“等明天考完试就好了。要么等下我送你回去,你下午应该没事了吧。” 她急忙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下午还有点事情,办完就回家,你去复习吧,不用管我。” 松音低头把她浑身上下扫了一眼,疑惑道:“真的没事?” 贺朝露用力点点头。 松音走前还补了一句:“我没关系的,你有事,随时联系我哦。” 看着松音走远的背影,她扬起的嘴角缓缓放下,阴霾整个笼罩了她。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刚刚摔倒的时候手机摔坏了,屏幕碎了一半。 她急忙开机,看到了刚刚电话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如果你想知道所有真相,我们可以单独见一面,地点任你选择,但甩开蒋明镜的人。 她在本子上记下这个手机号,然后删除了这条短信和通话记录。 随后看到了十个未接来电,而正巧这时,未接来电的主人刚好打过来。 她接起,电话那头满是焦急的语气:“曦曦,你在哪儿?” 她尽力让自己平稳呼吸,沉静下来。 她努力发出笑声,语气轻快:“我在学校,怎么了?” 电话里蒋明镜好似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曦曦,你吓死我了,保镖说你好像晕倒了,被学校同学抬走了,我正往学校赶。” 怪不得她听到了电话里的车流声。 她淡淡道:“我没事,不是晕倒只是摔倒了,擦破了点皮,刚从医务室出来。你...你别过来了。” 男人轻笑着说:“我已经到了,在你学校门口,你出来。” “好。” 她挂了电话,深呼吸两次。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呢,他怎么过来了。 下午去工作室的事暂时搁置了,她慢慢走向学校门口。 她边走边想,古知今这人不怀好意,她不能轻信她。 在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前,她不想怀疑蒋明镜。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味了。 上了车,男人只穿了件衬衫,西装外套都没穿,衬衫最上面三颗纽扣松开着,一脸焦急,像是很匆忙地赶来的。 她知道他在着急的情况下,都会一身西装笔挺,并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他第一时间,把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到她左手擦破了点皮。 心疼地说:“疼不疼。” 贺朝露瞧着他焦急的神态,低头看她的手的样子,扯出一抹笑:“不疼了。” 他抬头正巧看到她在盯着他看,勾起唇角,眸光一凛,问:“怎么了?” 贺朝露缓缓摇头:“好累。” “怎么会摔倒呢?”他呢喃道。 “有可能最近复习太累了。”她回道。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自责道:“都怪我,昨天把你折腾太累了。”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他低头看到了她腿上放着的手机,问:“手机摔坏了?” 贺朝露垂首,拿起手机说:“好像还能用。” 他立刻道:“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好。” 到了景荣,他连路都不让她走,径直抱起她到了二楼主卧,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坐在一旁,拨开她脸侧的碎发到耳后,温柔地问:“饿不饿,我让赵姨给你炖点补品。” 贺朝露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摇摇头:“我想睡一会儿。” 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又这么忙,她便问:“你现在怎么过来的,公司应该很忙吧。” 蒋明镜笑着说:“开会开到一半,听到消息就过来了。” 贺朝露轻轻推了推他:“那你赶快走吧,不要耽误工作。” 蒋明镜黏黏糊糊地不想走,但公司确实还有事情。 “那我走了,你乖乖的。” 他垂眸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贺朝露侧躺在床上,明明是七月炎热的夏天,可还是觉得冷意渗入骨子里。 今天的事,倒提醒了她。 那些保镖随时随地都能向蒋明镜汇报她的行踪,她在他眼中是透明的。 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是不是被监控的,但好在摔碎了,她刚刚故意把摔碎的手机放在他面前,让他知道她的手机暂时不能用了。 她看着摔碎的手机,心中有了主意。 晚上,蒋明镜回来时,还是叫了家庭医生过来,检查她的身体。 直到医生说无碍,他才放了心。 而她躺在他怀里,第一次失眠了。 次日一早,她因为要考试早早起床,由司机送到学校,醒来时新手机已经摆在床头了。 他亲了亲她说:“把新手机带着,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她冲他笑了笑说:“好。” 第103章 探究竟 她把旧手机留在景荣,把卡插在了新手机上。 到了学校,她立刻把新手机关机,又问松音借了她之前刚换下来的旧手机,在学校的营业厅买了一张手机卡。 给昨天的手机号拨去了电话,电话在嘟了两声后被接起。 “是我,贺朝露。” “贺小姐。”对方笑了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她不跟她多言,直说:“你说过你知道我的学校对吧,在我学校附近有一个四合院,我把地址发给你,明天下午三点你到那里,门口木头柱子旁有个小洞,我会放一把钥匙在那儿,你进去等着我,不要出来,四点前我会到。” 挂了电话,她难掩失落,嘴边泛起阵阵苦笑,不知道应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恰好让她在考试周知道这些事情,给她的关机失联找了借口。 这两日,不到四十八小时,竟成了她最煎熬的时刻。 在景荣,她不能表现异常,只能装作开心;在学校,她又处处担心,与古知今见面的事情,怕被发现。 反倒考试的时间成了她摆脱烦恼,最轻松的时刻。 次日下午三点半,她提前交了考卷,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她把手机锁在了学校图书馆的书柜。 而后走到了工作室,开门进去。 她不能保证保镖会不会跟踪她,但她一个人来这里,再找个忘记拿手机的借口,应该可以掩盖。 女人等在紫藤萝架下,盛开的紫藤萝瀑布遮挡了盛夏炎热的日光,她站起来,冲着进来的贺朝露会心一笑,走到她面前把钥匙给她。 她接过钥匙,抬眸冷冷看她,不带一丝笑容。 从手中一串钥匙中找到房间的钥匙,打开门,邀请古知今进门。 “这里真美。”她听到身后古知今感叹了一句。 她打开落地的风扇,开了窗,把门关上。 墙边大型佛雕排排站立,有些和蔼和亲,有些面目狰狞,古知今问:“这些都是你雕刻的吗?” 贺朝露没有回答她,给她找了把椅子,放在她面前。 “说正事吧,我不能保证保镖什么时候会找过来。”贺朝露冷冷道。 古知今笑了笑,坐下后双腿自然交叠,把手中的大包放在大腿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你,而给你打电话吗?” 贺朝露抬眸等她开口。 古知今不急不慢缓缓解开脖颈上的丝巾,一圈青紫色的乌青裸露在外。 她冲贺朝露笑了笑,明显感觉到贺朝露的表情惊诧了一下。 “你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吗?是蒋明镜在宴会当晚警告我,不能再接近你,用手掐的。”她顿了下问:“你真的了解你的枕边人吗?” 贺朝露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她想起来那天宴会后,他确实有短暂离开。 她的呼吸有些混乱,但还是尽量稳住,问:“为什么说他帮了陈家?” 古知今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堆文件,“你自己看吧。” 贺朝露一页一页看得很慢,很仔细,不知为何,她竟试图在薄薄的页纸上找寻蒋明镜不得已的理由。 房间里只剩下电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虽然风扇一直吹在她身上,她的额头还是冒出了一层汗珠。 过了良久,她放下了资料,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加重,很明显能感觉到身体的颤抖,心情却莫名平静,没有了前两天的躁动,反倒觉得冰冷,好像寒气渗入骨髓。 她抬眸问:“陈家杀害我哥哥的证据呢?” 古知今这才缓缓开口:“我给你的就是所有了,这些都是陈家联合蒋明镜掩盖证据的真相。至于你说的证据,恐怕要问蒋明镜去哪儿了吧?” 她顿了下说:“我想从你找侦探调查陈家开始就怀疑陈明远了吧,他这样的人杀人无非两点,为情为财。排除为情,陈明远很早和你的父亲贺余成有业务上的往来,贺氏制药曾经同他的医药公司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蜜月期。你哥哥却和陈明远的关系很糟糕,有人看到他们曾经在陈明远公司楼下有过争执,调查的人说如果为财,那么必然是你哥哥挡了陈明远的财路,他才想着杀人灭口,而这件事应该同你父亲、贺氏制药都有关系。” 古知今打开手机相册,正面对着贺朝露问:“这人你认识吗?” 贺朝露看了一眼,是蒋明镜身边的保镖,因为脸上有一块疤,所以她对他印象格外深刻。 她还没开口,古知今便说:“这是蒋明镜的人。我的人顺着这条线索挖,却发现所有线索都断了,你父亲与贺家的交易记录,贺氏制药的情况,全都被掩盖了,所有公司都已经注销,蛛丝马迹都被毁灭地干干净净,并且他还受到了警告,有意思的是,警告他的人不是来自陈家,而是这个人。” 古知今放下手机,两手一摊,轻蔑一笑,仿佛在说这件事情还不明显吗? “按照时间线,他应该很早就知道陈家杀人了,却包庇许久,顾泽兰出事前他可能就拿到了证据。你学校的车祸,侦探的死,还有论坛的种种事,即便他没有参与,他也完全知情,并且从中获益,战利品,是你。” 她话锋一转,问:“当然,让我猜猜他或许告诉了你,他完全或部分知情这些事情,但他找不到对付陈家的关键证据对吗?” 贺朝露眸光闪了闪,很快被她捕捉到,她继续说:“然而事实上,证据或许很早就在他手里了,早就销毁了,贺小姐,如果陈家是罪魁祸首的话,那么蒋明镜也算是帮凶。” 贺朝露呆呆地望着她,一瞬间犹如跌入冰窖,汗毛耸立,觉得越来越冷。 外头夕阳正盛,要七点左右才日落呢。 怎么这么冷呢。 古知今看她眼中充满了悲伤,整个人就像破碎了一样,心中却没有半分想象中的快感,因为她也不喜欢蒋明镜,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她也不会再接近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本来她的任务到此为止,却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又开了口:“那个...其实杀害你哥哥的犯罪嫌疑人还有个儿子,我在英国有些人脉才查到了他以及陈家账户的转账,他儿子傻得很,套了个话便说出了他拿了钱被陈家安排好送去英国读书的真相,但是这个案子法院已经结案,他爸爸才是真的杀人犯,如今死了,再找教唆杀人犯再判刑就很难了,他的供词一文不值。不过也不是也没可能,只要找到陈明远直接指使杀人的证据。” 她笑着说:“蒋明镜和陈家手里的证据销毁了,顾泽兰又不可能醒,但还有贺家和贺余成可以切入啊。”她说着说着站起来,去握贺朝露的手:“贺朝露,我可以帮你。” 贺朝露抽回手,垂眸淡淡道:“只此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古知今不解,带着困惑的表情问:“为什么?” 贺朝露抬头冲她冷冷地苦笑:“你对我不是好心,只是为了你的目的,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事实上,此刻已经不是怀疑了,古知今说的话,处处都和当初的事情对上了。 她当时确实以为蒋明镜只是通过论坛造谣的事情知道了真凶是陈明远,并且利用论坛的事得到她,其他事情并不知情,也信了他说的虽然知道陈明远是罪魁祸首但需要时间寻找证据。 她真的太天真了。 第104章 怎么办 古知今被她的眼神吓到,她刚刚冰冷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蒋明镜。 她不禁感叹,果然两个待久的人会变得相像,而且贺朝露倒不至于太蠢,她帮她确实有目的,想要通过她,让父亲知道蒋明镜这人实在靠不住。 但她拒绝了,她也不亏,贺朝露说的没错,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贺朝露看下手表,淡然道:“快一个小时了,他的人可能很快就会来了,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给我的惊喜。” 古知今背上包,伸出手想同她握手,“那就祝你好运了,贺小姐。” 贺朝露抬头眼神冰冷地看着她的手,任由她放在眼前,径直站起来绕过她,走到门前,把门打开,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古知今嗤笑一声,用得着这样嘛? 扭着腰踩着高跟鞋迈了出去。 等古知今走出小院的门关上后,贺朝露才关上了房间的门,而后倚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在地。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楚,泪水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摊水晕,接着才放声哭泣。 她拿着手上的资料,狠狠砸在地上,而后蜷缩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并拢的膝盖。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为什么,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她以为的爱人,原来是欺骗她最深的人。 究竟是她的错,还是他的错。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夜色渐黑,她才起来,擦干泪痕,把资料默默地捡起来,藏在了工作室一座佛雕身后。 她告诫自己要淡定些,不能露出破绽,冷静下来才能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而后踏着夜色,走出了工作室。 回到图书馆后,先去了厕所洗了把脸,接着拿上手机出了馆门。 她和司机说七点来接她,司机准时到达。 回到景荣,哭红的眼睛已经消肿了。 这两天,由于她前日摔倒的事情,蒋明镜非常担心她,晚上很早就会回来。 从前她吃完饭会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或者看电视,冬天的时候还会织毛衣,他早到便会加入她,独自在一旁工作。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吃完饭赶紧去洗了澡,躺着睡觉,却迟迟睡不着。 九点,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她完全没睡着,背对着房门,只能装睡。 忽而,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接着呢喃道:“也没发烧啊。” 她紧闭双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她听到男人走出去,房门半掩,轻声同人交谈:“她回来有没有不高兴?” 赵姨的声音稍大些,她屏住呼吸听得清楚:“倒也没有,就是说考试累了,想早点睡。” 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声线:“嗯,看来是真的累了,明天开始给她炖些补品,她容易耍赖,一定要看着她吃掉。” 而后声音有些不清晰,他又进来了,窸窣的声音出现,好像在拿东西,接着只听到他说:“让佣人准备套新的床单,我睡隔壁。” 门被关上了。 她缓缓睁开眼,一行清泪在眼角滑落,染透了枕头。 * 次日,暑假开始。 她昨晚没怎么睡着,八点才刚刚起床,想着蒋明镜这时应该已经出门了。 可到了楼下,发现他正穿着家居服悠闲地吃早餐。 他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眼尾含笑,勾了勾嘴角:“早。” 她一怔,扯出一个微笑:“早。” 赵姨把早餐端过来,她发现自己的早餐盘里多了一盅燕窝红枣,她盯着看了很久。 久到蒋明镜开口问:“曦曦,在发什么呆?” 她抬头,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然后默默把这盅吃完了。 吃完饭,她看他迟迟不走,便问:“你今天不上班吗?” 蒋明镜揽着她去沙发上坐,深情地望着她,眸中柔情似水。 “这两天是不是为了考试累坏了?” 她心中一滞,看着他这样子,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装的,可是真的有演技这么好的人吗? 长久的相处,快让她认不清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他是否真的爱她? 她不想与他对视,便靠近他的怀里,嗯了一声。 “今天我陪你。” 她胸口一滞,她并不想他陪着。 他还在说:“如果累了的话,佛雕的工作可以停了停,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就算你下半辈子都不干活,也没关系。” 她轻轻一笑说:“我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女人。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不能因为我是个女人,有点累了,就要舍弃工作,我有思想、有血肉、有我自己热爱的事情,如果我的人生就要拘泥于这一方天地,一座城池,那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听到他在头顶轻笑一声:“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倒是确实适合做个女强人。” 他拍了拍她的头:“好了,我的女强人,我之前答应过你的,都由你自己来决定,我只有一个要求累了不要强撑,适当休息,好吗?” 她知道她今天很刺头,说话并不好听,但是她确实忍不住,如果蒋明镜表现出一点愤怒、反驳、怨怼,亦或是欺负她,好像还能过了她心中的一关,她可以和他大吵特吵一架,撕开他真正的面目,怒斥他的不是,拆穿他的假装,告诉他他有多么虚伪、过分,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对她的好,超出了她原先的设想,他们之间,越来越信任依赖对方。 她只能点头。 蒋明镜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语气缱绻:“乖。” 接着起身,她急忙拉住了他:“你去干嘛?” 他用下巴点了点楼上,笑意盈盈:“去书房工作,怎么了?” 贺朝露牵着他的手,一脸严肃质问他:“蒋明镜,你爱我吗?” 蒋明镜呆愣片刻,抬手抚摸她的侧脸,眉间尽是柔意。 “小傻瓜,我不爱你爱谁?” 他看着贺朝露呆愣着,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两人鼻尖相撞,他轻声说:“我永远爱你。” 他松了手,径直往二楼去。 待他走后,她的眼眶慢慢变红,她强迫自己把眼泪回收。 她好讨厌古知今,为什么要在她最爱他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 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她总是去刻佛雕,毕竟工作室还有一堆活要做。 刻着刻着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了。 半天时间,她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却都是死局。 整整一年的时间,即便前半年都在拿证据或调查,那后半年总可以说吧。 即便当初是为了得到她,但如果他爱她,在她最近几次的询问中,他应当会告诉她真相。 为什么不说呢。 早上的时候,她还天真地觉得,或许她可以当面问问他,听听他有没有什么苦衷,可如今细细想来,他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她自己在给他找的借口罢了。 第105章 挖坟墓 也许是老天有眼,第二天,她竟然接到了顾母的电话说顾泽兰醒了。 她急匆匆赶到医院,顾泽兰已经醒了一个礼拜了,顾母因为知道最近她考试就没通知她,期间已经有不少亲友来探望,顾泽兰也要花时间恢复。 长期躺在床上,萎缩的肌肉导致她暂时不能下床。 由于她的到来,顾母把床头摇了起来,给顾泽兰身后塞了一个枕头,让她可以靠着。 顾母笑着说:“泽兰啊,早就想见你了,一直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来。” 贺朝露笑了笑,也冲顾泽兰笑了笑,但顾泽兰好像并没有怎么开心。 顾母说:“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随即门缓缓被关上。 由于顾泽兰才醒了一周,说话还有些含糊,但身为老师,语意的表达却很清晰。 “妈说,你找专家给我看过,还经常来看我,手术的费用,一部分,也是你出的?” “是,我希望你能早些苏醒康复。” “谢谢你。”她艰难地笑了一下。 “应该的。”贺朝露顿了下,说:“我还是想同你说在你出事前不久,我找人查过陈家,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举动,激怒了陈家来找你,亦或是你真的是意外坠楼?” 顾泽兰盯着她,那眼神有些赤裸,让贺朝露不是很舒服。 “贺朝露,说实话,我同你一点也不像。”顾泽兰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贺朝露露出一脸疑惑,笑答:“我怎么同你像呐,我们又不是亲姐妹。” 顾泽兰没有先前她的提问,直接说:“你还是想知道你哥哥死亡的真相?” 贺朝露点头,直截了当:“我想要你说的那个硬盘,当时你给我看的邮件、加密文件,也许加密文件中可以找到真相,这恐怕是唯一的证据了。” 顾泽兰竟笑了笑,说:“我的硬盘,被陈家抢走了,摔下楼早就摔碎了,那台电脑早就被我格式化卖了。” 贺朝露觉得有些生气,她凭什么这么处置哥哥的东西,如果电脑还在或许还有机会,她呼吸有些急促,没等她质问她。 顾泽兰又说:“不过我还有一个备用硬盘,你还有机会找到证据,但说这个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贺朝露转忧为喜,直言道:“你说?” “你爱你哥哥吗?” 贺朝露微微点头:“当然了。” “哪种爱?” 哪种爱? 贺朝露没读懂她的问题,但为了硬盘,还是平静开口:“很爱,他是我唯一的好哥哥,没有他,我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他既是我的亲人又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儿,顾泽兰竟然嗤笑一声。 贺朝露眉头一皱,看着她。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天真,凭什么所有人都会为你的天真买单。”顾泽兰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接着转头对她说:“备份硬盘在他的坟墓里,我拿铁盒装起来了,挖出铁盒就行。” 贺朝露喜笑颜开:“谢谢你,嫂子。” 顾泽兰听到这个称呼眉头紧皱,叫住了要走的贺朝露,说:“愿你在触及真相时,还是愿意那么爱你哥哥,为了你哥哥奋不顾身。” 贺朝露对她的话不明所以,但总归是找硬盘的事情要紧。 下午她便买了兵工铲、手电筒等工具,找了墓地附近的一家旅馆,预交了两天房费。 而后给松音打去电话,让她帮忙,如果有人来问她时,便说自己同她在一起,要住上两晚。 回到景荣,暮色四沉。 蒋明镜到家果然问起她去了哪里。 她如实回答:“顾泽兰醒了,我过去探望,顺便问硬盘的下落。” 蒋明镜此时神色一凛,问:“她说了吗?” 她垂眸有些失落地摇头:“时间太久,长期昏迷记忆受损,她没印象了。” 而后,她抬头看着他,想等他说出口,可最终他只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她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淡声问:“你那边有结果了吗,已经快一年了。” 蒋明镜在她身后的手停下,沉静片刻,才说:“还没有,他们并没有留多少证据,几乎都处理干净了,我还在找。” 这次她没有让他继续糊弄下去,直接反问:“那还有多久才会有结果?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他把她推出他的怀抱,抬手抚摸她的侧脸,眼光流转,尽是柔情。 “我尽快好不好,如果下面的人还是没找到,我也没办法。” 骗子。 贺朝露想她如此直白的提问,为什么他都不肯说出来? 他只要告诉她,他是有苦衷的,或许她马上就原谅他了。 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后,他突然发问,眉眼微蹙,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最终没有证据了,什么也查不出来,曦曦,你会怪我吗?” 贺朝露觉得她的心好像在滴血,他问这个是想要将来告诉她,证据早就被陈家销毁了吗? 是不是因为这次她催得急了,想要为将来找不到证据做铺垫,那些证据应该都被他销毁了吧,不然为什么迟迟不拿出来。 她微微垂眸,似是叹息:“查不出来,便查不出来吧,个人自有命数。” 她瞧见他唇边扬起一抹笑,淡淡的,却颇为刺眼,晃得她眼睛生疼。 她故意这样说,想让他放松警惕,又悠悠开口:“对了,后面两天松音邀请我去她家玩,要住在她家的,我同你说一声。” 男人一怔,平声问:“一天可以吗?” “我都说好了。”语气里藏着些委屈,“我已经很久没同她聚一聚了。” 蒋明镜想起她昨日说的她也有自己的圈子,不能困着她,便答应了:“好,我派人接送你。” 贺朝露急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离这里近得很,我们姐妹也就逛逛街看看电影去人多的地方,你不用派保镖保护我。” 蒋明镜看向她,眼神中多了几分无奈,还是点了头。 第二天,她怕有保镖继续跟踪,先打车去了松音家玩了一天,等到快傍晚踏着夜色才出门,打车到了墓地。 从旅馆拿了工具,夜色已经彻底昏暗,山上的人寥寥无几都在下山途中。 谁会大晚上的来祭拜呢? 她趁着夜色,拿兵工铲赶紧挖坟,直到挖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不是骨灰盒,而是一个铁盒子。 她喜出望外,放下铲子,拨开盒子上的泥土,拿起盒子,却觉得盒子有点太轻了。 她打开来,里面竟然是空的。 这与顾泽兰说的不符。 她又在墓里找了会儿,确实没有便拿着盒子离开了。 这晚,她住在了旅馆,看着床头柜的盒子,心里盘算着硬盘究竟去哪里了。 次日,天一亮,她便赶去了顾泽兰所在的医院。 顾泽兰对她的到来有些惊讶,却还是让顾母招待,让她坐下说。 贺朝露从袋子里拿出那只盒子,摆在顾泽兰面前,问:“是不是这只盒子?” 顾泽兰点头。 贺朝露打开盒子,给她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顾泽兰也很惊讶,嘴边喃喃道:“怎么会呢?” 贺朝露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蒋明镜的人?” 顾泽兰摇头。 贺朝露疑惑道:“从来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顾泽兰继续摇头:“从来没听过,如果这里没有,很有可能是陈家的人拿了。” 贺朝露心如死灰,如今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无论是蒋明镜还是陈家都不会让硬盘留下来。 她问:“还有其他备份吗?” 顾泽兰笑了下,“如果你要,可以找陈家要。” 那天,出了医院,贺朝露觉得天都是灰色的,好像再也不会变蓝了。 她在医院里扔掉了那个盒子,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没了证据,哥哥的事就不会有结果。 即便她放下这件事,但却放不下蒋明镜欺骗她,她无法坦然地面对他,可如今她又恨不起他,爱不得,放不下。 甚至她对他有些害怕,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如果他爱她,为什么要欺瞒她这些事呢? 第106章 自杀了 坐在出租车上,她看着窗外,失神发呆。 她莫名想起那次去英国,她在酒店梦到哥哥,醒来便看见蒋明镜,他安慰她会尽快调查清楚,从那时她便开始对他有好感了,开始有些依赖他了。 可是,那时,他已经知道真相了吧,甚至已经把证据毁了吧。 晚饭的时候,赵姨同她聊天,她也没怎么听进去。 吃了饭便去了小木屋雕刻,她不想睡,但是只要她醒着便会一直想着这些事。 脑海中不停回旋古知今的话:如果陈家是罪魁祸首的话,那么蒋明镜也算是帮凶。 这两天,蒋明镜都没回来。 她也没找他,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整日都待在小木屋里雕刻佛雕。 直到第三天清早,她接到顾母的电话,说顾泽兰死了。 她手中拿着的圆凿直接掉在了地上。 当她赶到医院时,尸体已经被送进太平间了。 顾母说医院初步判定是自杀,因为从她胃里解刨出大量未被胃酸稀释的安眠药,并且床底下还藏有镇定剂的针头,血液里也有镇定剂的成分,想来早就准备好结束一切。 顾父顾母这次没有大闹,因为他们觉得自从顾泽兰醒来,就接受不了自己像是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可能后半身都好不了,一直都不配合康复治疗,厌世脾气差。 可贺朝露却不这么觉得,一个用尽一年的力气都要醒来的人,怎么会想着去死。 况且她前面见她两次,都没有感受到她有自杀倾向。 她不自觉联想到蒋明镜这两日都没回景荣,出了院门,给他拨了电话。 电话过了好久才被接起,那头语气平静:“终于舍得打给我了?” 她眸光动了动,问:“你这两天怎么不回来?” 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声:“怎么想我了?我这两天都是会到很晚,怕打扰你,干脆住在公司旁的酒店了,今天回来好不好?” 他说的轻快,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她抑制住哽咽道:“好。” 月朗星稀,贺朝露上床睡觉的时候,蒋明镜恰好回来,身上还穿着衬衫,手臂上挽着外套。 她坐在床上,瞧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蒋明镜勾唇一笑,缓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看到我傻了?” 她近距离看他,看到他眼下两团鸦青,好像很久没休息 她推了推他:“你先去洗澡吧。” 蒋明镜确实有些累了,他两天没怎么合眼,只想快点把事情完结掉。 只亲了亲女孩,便去洗澡。 等他出来,贺朝露还没睡在床上看书。 他上床后,便把她揽在怀里,两天没见,他想低头亲她,却被她用书本怼到脸上。 “我...今天顾泽兰死了......” “什么?” 她抬头看他,他带着满脸惊讶。 “我说顾泽兰死了。”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蒋明镜半晌才有所反应,“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这有点太突然了。” 她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寻表演和假装的痕迹,但她也已经分不清,他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假装了。 “你问原因了吗?” “医院说是自杀。” 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脑,拉近他与她的距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为此而难过吗,赵姨说你今天心情不好。” 她顿了顿:“有点吧,毕竟是哥哥曾经的女朋友。” “不过你放心,没有她,事情也有些进展了,你生日前,我给你一个结果怎么样?” 又是拖。 她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遮挡出一片鸦青。 “好。” 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是他根本不在意顾泽兰的生死,亦或是他早就知道她会死。 所以没有顾泽兰也没关系,毕竟事情永远也不会有进展了。 她的生日农历九月十九,应该在日历十月份左右,她记得哥哥的生日在七月,马上就要到了。 他倒是提醒了她,哥哥的生日,施凤澜定然会去祭拜,她还有一个办法,靠她自己。 “既然累了,今天早点睡吧。”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有,我让赵姨炖的补品,每天都要记得吃。” 她躺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有一种与现实的割裂感,她好想回到一个月前。 蒋明镜,为什么会是你呢?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怎么会是你呢? 夜里,她难得做了梦。 是在医院见到贺晓峰的几日后,贺晓峰带着她回到了贺家。 晚上的时候,施凤澜准备了一大桌饭菜招待贺晓峰,贺晓峰牵手带着她坐下,她才被允许上桌吃饭。 施凤澜殷勤地笑着对贺晓峰道:“晓峰,来尝尝你最爱吃的虾,我叫李姨一大早就去市场买回来,养了一天,活着下锅,新鲜的很。”说着把菜夹到贺晓峰碗里。 贺余成则沉默不语,只兀自研究股票,时不时来一句,咱们公司要是上市拿到融资,是不是就不愁钱了。 施凤澜也不怎么搭理他,毕竟这几年,公司上市八字没一撇,资金困难到需要让她儿子在首都到处跑开拓市场,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却也说不出不让他跑的口,毕竟家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即便落没,贺家也要维持基本的体面,她只能苦苦支撑。 她无处宣泄怨气,就把怨气都撒在贺朝露身上,前些年她才得知贺余成去了南方养了个女人,甚至还生了孩子,她同贺余成大吵了一架,至此夫妻离心,再也没说过几句话,只在涉及到贺家利益的关键事情上,才会同仇敌忾,互帮互助。 半年前,他竟然把私生女带了回来,这些年她其实有在努力挽回贺余成的心,她总觉得外面的莺莺燕燕把他勾引了,可男人嘛,特别是有钱的男人,哪一个不花心的,她也拿他没办法能按时回家,及时收心,她就已经知足了。可连孩子都带回来了,她又能如何自欺欺人。 她同贺余成又大吵特吵了几次,贺余成才发火:“你以为,我愿意带她回来啊?要不是因为她妈和外公都死了,没亲人了,我才不会带回来。未成年如花似玉的女孩,守着个破房子,我难道看着贺家的种流落在外跳进火坑吗?再者,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拿到了,或许能靠此融资救一救公司;拿不到,她长得这么漂亮,等长大些长开了,往上送一送,嫁个公子哥也能拿一笔不菲的嫁妆,眼光总要放长远一些,晓峰都在为这个家付出,她又怎会那么轻松就可坐享其成。” 听完这些话,施凤澜才冷静下来,她总归是识大局的,因而与贺余成合谋,让贺朝露开始练习,想要把她逐步培养成名媛,但每每看到她那张脸,却又心生怨怼,把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当做自己的假想敌,而她的女儿就成了受害对象。 第107章 梦醒后 她表面上对她很好,私底下常常在生活费上克扣她,言语讽刺她羞辱她,她料想贺朝露绝不敢同贺余成说这些事。 可这些话,贺朝露从来都不知道,最初,她还欢欣地以为施凤澜真的如同表面那样和蔼可亲,愿意接纳她。父亲也是因着愧疚,真心实意接她回来,愿意照顾她。 半年足够让她看清真相,在饭桌上,她差点没有忍住眼泪。 贺晓峰接过母亲给他夹的各种菜,自己却给贺朝露碗里夹了好多菜,“多吃点肉,才能胖起来。” 贺晓峰刚说完这句,贺余成抬眼看了他一眼,问:“工厂那块融资拉的怎么样?” 贺晓峰回:“差不多了,就等银行放款了。” “嗯,做得很好。” “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我想把妹妹带到首都去,那里有全国最优秀的教育资源,于她的发展而言更好。” “不行!”贺余成和施凤澜几乎是异口同声提出反对。 贺余成清了清嗓子道:“你妹妹在这里读书读得挺好的,等考上大学再考虑去北京的事。” 贺晓峰就等着他这句话,他拉起一旁贺朝露的胳膊,在他们俩眼前晃悠,质问道:“这叫过得挺好的,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长得像十二三岁,这像话吗?说出去叫我们贺家的脸往哪儿搁。我打听过那所贵族学校学费一年要十万以上,你们这是在培养继承人吗?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学费可没这么贵啊。不如干脆上个便宜点的学校,给妹妹多买些营养品,哪怕是让她吃饱饭穿暖衣服。” 两人讪讪地不说话,贺余成平日里两手一摊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都是施凤澜在操持,他确实不知施凤澜会克扣到这种程度,但他知道她恨外面的女人自然也厌恶贺朝露,心里又有些愧疚,只怪贺朝露倒霉,没有过多置喙。 贺晓峰见状话锋一转:“不去也可以,吃穿上面你们不能克扣她,也不能阻止我给她钱花。” 听到这里两人才知道贺晓峰刚刚是在铺垫,铺垫了这么久,就是利用他们的羞耻之心来达到保护妹妹的目的。 施凤澜开了口:“晓峰,你妹妹是年纪小不懂事,自己不高兴穿我们买的衣服,吃我们平常吃的东西,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你管好自己的事,不用担心她,我们会好好管教她的。” 贺朝露听着施凤澜一本正经满嘴谎言,在桌子底下拉了贺晓峰衣角一把,贺晓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知母莫若子,他自然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她极强的嫉妒心和掌控欲会把贺朝露逼死的,但他也不能当面拆母亲的台。 他笑了笑,给母亲碗里夹了她最爱的炒青菜,道:“妈妈,我知道,但我也说了,只要你们不阻止我照顾妹妹。” 施凤澜一听,这傻儿子铁了心要护着贺朝露,她和贺余成对视了一眼,向他发出求救,而贺余成似乎也打算听儿子的,他是顶要面子的,学校办公室的那巴掌早已经把他的尊严打没了,他必须挽尊,不能让施凤澜做得太过分,而儿子能够权衡下,于他而言,正好。他什么也不用干,母子俩就把他烦恼的事情都做完了。 好几天来,只贺晓峰同她说话,她没有再说一句,急的贺晓峰问:“你不会是发烧哑巴了吧,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她连忙摇头。 这天,贺晓峰要回北京了,贺朝露去送他,走到门口,突然怯生生地问他:“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贺晓峰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微微一笑:“哥哥下个月3号就回来了,记住,有什么事儿一定要打我电话,告诉我,好吗?” 贺晓峰临走前把一张卡塞到贺朝露手里,他会每月往卡里打钱,足够支付她日常生活费和课本杂余的费用,还叮嘱她绝不可让父母知道这张卡的存在。 …… 她醒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梦,而自己却已经满脸泪痕,好在没有大喊大叫,惊动身边的人。 从前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可生死离别常出于无奈,令人猝不及防,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 接下来一周,她都待在景荣,把工作室剩下的佛雕全部雕刻完,未来得及的单子便让小夕能退款的全部退款,不能退的给到相应赔偿。 这几个月,港城的老板也多次联系她希望她能多做几尊佛雕,她答应了他两尊寄送了过去,并且告诉他,接下来半年,她暂时要写论文顾及学业,不再接雕刻的工作了。 港城老板很意外她还只是个学生,却也爽快允诺,等她毕业,他还会再来找她的。 这些日子,她很后悔,她一直想哥哥会不会怪她,怪她和一个帮凶相爱,有时睡着做着梦便会惊醒。 可这时,蒋明镜又担心她,非要给她看医生时,她也觉得心里揪着疼,很难受,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她尽量装作同平常一样,她不知道顾泽兰的事情究竟是不是蒋明镜做的,或是他的同伙做的。 因此心里十分焦急,觉得要快些再快些,这样蒋明镜才不会发现,她要在他察觉异样前,去做些事情,这样哪怕是死,她也不会留有遗憾。 很快,哥哥的生日便到了。 七月底的天气依旧炎热,她一早便到了墓园,看着照片上笑容满面的年轻人,拿出布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尘,又从保温杯里倒出两杯茶,一杯给墓中人,一杯给自己。 温茶下口带着清香,是哥哥生前最爱的单丛茶,高香扑鼻。 哥哥不爱喝酒也从不抽烟,唯独嗜茶,总说要带着她喝遍天下好茶,可惜茶还没喝遍人已经不在了。 她笑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讲,可你听了,也不许怪我。” 她平静地叙述着最近发生的事,好似墓中有人回应似的,若不是墓园里没有几个人,旁人一定以为她是神经病。 不过,谁大周末早上的来墓园呢? 第108章 谈合作 她一直待到喝完保温杯里的茶,起身时,便瞥见远远有个人走过来。 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她知道今天施凤澜一定会来见哥哥的。 施凤澜走到她面前,脸色很不好看。 “你还有脸来见他?” 贺朝露瞧着她,一如往常,摆出高傲的姿态。 她淡淡道:“只要我是他的妹妹就可以见他的。” 施凤澜语气淡了几分:“你害得我们贺家还不够惨,晓峰去世了,贺氏制药岌岌可危,如今便是贷款都快还不上了,要抵押房子了。” 贺朝露知道她嗜财如命,为了钱财,连害她之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想不出来。 但还是明知故问:“怎么救,陈家给的彩礼钱难道不够?” 施凤澜咬了咬唇,讪讪开口:“陈家不敢得罪蒋家,一直四处打压我们,本来这中药生意就难做,如今就连你哥哥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工厂都快倒闭了,账上的资金最多撑到年底,你哥哥生前为了这厂子东奔西跑,好歹你也姓贺,你能不能去求求蒋家,帮帮我们?” 贺朝露心想连老天都在帮她,她本想顺水推舟,施凤澜倒自己将话题引到了蒋明镜身上。 她佯装犹豫不决,引得施凤澜自降身份对她好一番劝说,才怏怏开口:“我会去问问蒋明镜,但在此之前,我要去视察工厂,了解你们目前的困境。” 施凤澜面露难色:“这……你父亲未必会同意……” 贺朝露勾了勾嘴角,她料到这一点,说:“哥哥从前就同我说过,贺氏制药的路不好走,从前赚钱的路子越来越窄导致既存业务缩减,新业务又开拓不起来,弊病良多。我总要知道厂子出了什么问题,才能求人家帮忙,不然投入再多的资金,也如同打水漂,投资人不是慈善家,任谁也不可能往无底洞里投钱,如果瞧不见项目赚钱的点,他也不可能投钱,你与父亲既提防我又想利用我,可若不是因为我也想为哥哥保住工厂,我才不愿意管这摊子事,若是你说服不了父亲,那就算了。” 施凤澜看着眼前淡定自若的贺朝露,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化这么大,难道从前的唯唯诺诺都是装的? 她刚刚那一求,本来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她做了那样的事,从前也没少虐待她,只是晓峰对她好,才想捏住她的命脉问一问。 没想到她竟会答应,如今也来不及多想,只要她能帮到贺余成,“好,我会尽力说服你父亲,保持联系。” 施凤澜看着贺朝露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这才看向墓碑,带着些哭腔:“儿子,妈妈,为你父亲做了一辈子妥协,如今竟沦落到要求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头上。你说妈妈是不是做错了?妈妈只是不想你父亲一辈子打下的根基,毁于一旦。”她一边悔恨着一边又贺朝露心生怨怼。 而贺朝露下山时,差点崴了脚,刚刚那股淡定的劲儿早已荡然无存。 和施凤澜相遇的第二日,贺朝露就接到了施凤澜的电话,施凤澜说服了贺余成,约定好了见面时间,于她而言这是好事,看得出来他们非常着急。 贺氏制药原先是做中药批发起家的,贺余成靠着施家强大的资金支持才一步步壮大,可后来施家没落,才显示出这公司的弊病来,没有自己的专利,全靠全国各地搜集中药材,现成倒买倒卖,经营模式单一,既没研发能力又没营销能力。 为了挽救半死不活的状况,贺余成早年还特意到南方去跑生意,寻求合作方。 如今年纪大了,公司也日渐势微,跑也跑不动了。 好在前几年,儿子出息,建了自己的工厂,开始研发自己的产品,有几款中成药卖得畅销,但儿子一死,厂子马上就出了问题,供应商对贺余成不信任也不愿意再继续供货,客户也觉得产品品质下滑,药厂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失去了好几个大客户,导致一时资金紧张。 工厂就是贺氏的命根子,可以说是唯一的希望,除却工厂,贺氏制药就只是个空壳的贸易商。 贺余成和贺朝露约了第二个周末视察工厂,从贺余成口中她也好好提前了解了下公司的情况。 他们从前从来不让她碰贺氏制药的事情,尤其是施凤澜生怕她抢了这公司似的,连贺晓峰说一句带她去工厂参观,都急得跳脚,死活不肯。 可她那会儿年纪还小,尚在高中,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对此没有概念也对这一块不感兴趣。 贺晓峰总开玩笑说等她再大一些,就慢慢教她中药和经商的知识,将来到贺氏工作,帮他分担。 到了周末,贺余成信守承诺带着贺朝露视察工厂,她则因为放暑假,随便找了个出去玩的借口,并没有引起蒋明镜的注意。 一进厂子贺朝露瞧见工厂的员工的状态不对,一个个都懒洋洋的在产线上磨洋工,即便贺余成这个老板来了,也不紧不慢地聊着天。 再去仓库,更是管理混乱,中药材怕潮湿也怕火,可仓库却只有一个管理员,到了晚上门一关也没人值班,消防设备处看不见一只灭火器,人员可以随意进进出出,药材的放取也不卫生,管理员瞧见不带手套不穿防尘服拿药材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光是看到这儿,贺朝露就已经明白为什么贺余成管理不好工厂了。 最后是研发中心,这才是她此次来的目的地。 几个实验室并列,里面的研究人员倒是比产线员工认真一些,只是药方会在哪里呢? 走到最后一间时,贺朝露被贺余成拦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名称:药方室。 贺余成解释:“这里是工厂的药方机要,不能进去。” 贺朝露一脸疑惑:“我也不能进?” 贺余成面露难色:“你施姨也没进去过,只有我和你哥能进去,都是些药方,太多人知道不好,也没什么好看的,和公司经营没关系。” 贺朝露没有再坚持,怕他看出端倪,却直觉贺余成在撒谎。 她同贺余成折返回去,转头又看了一眼那间办公室。 回到公司,财务人员放了一沓财报在她和贺余成面前,她看不懂财报,却也懂一些基本的问题,直截了当问:“从前没有工厂,贺氏制药尚且存活了二十年,为何这次工厂一不行,公司也不行了?” 财务说了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她直接打断她,问:“我想你能否不用任何财务知识,简单地比喻告诉我。” 那财务总监不服气地单手抬了抬眼镜,却不得不说:“如今贺氏的运营全靠工厂撑着,需要工厂赚的资金维持生存。” 贺朝露并不露怯继续问:“那当初,没有工厂,贺氏的生意又不行,维持生存的资金是哪里来的?” 财务总监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眯了眯眼,有些讶异女孩没有任何财务背景和经商知识的情况下,竟能一下子问到点子上。 财务总监看了贺余成一眼,贺余成点头示意,她才说:“从前有其他的营业收入,可以弥补工厂的空缺,如今这块收入没了,工厂起来,才帮了贺氏。” “什么营收?” 财务总监又看了一眼贺余成,见女孩也望向其父亲,沉默了。 贺余成轻咳了两声,对着财务总监说:“你先出去吧,这事儿我跟她说。” “朝露啊,从前我走南闯北跑生意,倒卖中药材赚了不少钱,当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去江南碰到了你母亲。如今你也知道中药材不好卖,国家也不支持,西药发展势头盛,如果不是厂子里做了些中成药,恐怕贺氏早就垮了。” 贺朝露质问:“那您又用什么保证蒋明镜投了钱会使贺氏起死回生,靠着那工厂吗?” 贺余成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只要问蒋明镜拿到钱,至于这钱怎么用随便扯个谎就行了,何必了解得这么清楚。况且……况且你跟了他,即便不是投资,随便撒个娇要点钱,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都打水漂了?” 贺余成把桌上的客人杯往她面前推了推,里面淡黄的茶水在她眼前晃荡,心有余悸,她低头看了一眼,却不敢再喝。 她微微扬唇,说:“哪有您说得这么轻巧,感情是感情,买卖是买卖,商人重利轻别离,从来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更何况蒋明镜是什么人,岂是我可以随便糊弄的?您要的这笔钱还不是小数目。” 贺余成觉得说的也在理,但有些着急了:“那……那……那你说怎么办,你哥在的时候工厂还好管理,现在底下的人,你今天也看到了,你看一个个有听我的吗?” 贺朝露把他往预设的方向上引:“只有工厂的产品不断创新,有更多的客户,这笔钱投下去才有可能让贺氏起死回生,至少要让蒋明镜看到我们有在做这件事儿,您之前从陈家拿的钱投哪儿了?” “先前也都用在工厂了,市场就这么大,客户开发哪儿哪儿都要钱,很快就没了。” 贺朝露假装琢磨良久,才说:“如果是产品本身出了问题呢,您之前也说客户并不满意我们的产品质量,是不是药方出了问题?” 贺余成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药方都是老祖宗的老方子,传了几百年怎么可能出问题。” 贺朝露摇摇头:“我不是说药方自身的问题,而是我们在制造研发过程中没有提取到药方里有用的成分。” 至此,贺余成已经耗光耐心:“那又如何,你问七问八的,到底想不想要帮我?” 贺朝露低眸眼里是一片贺余成瞧不见的算计:“我当然想帮,但就像刚刚说的蒋明镜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至少要找到厂子切实能向好的点才能打动他,”她抬眸,眼里又恢复了清明:“妈妈她曾经教过我怎么看药方,中药材我也都晓得,你能不能让我进药方室,我自己查查药方,看能不能琢磨出些新东西?” 贺余成眯了眯眼,有些疑虑,药方室是他整个厂子的命脉,也是他最后能走的一步棋。 如果让太多人知道里面的秘密,贺氏有可能会提早结束,所以一直以来他都牢牢握在手中。 他断然拒绝:“不行。那日蒋的人那么护你,你向他多说两句好话,他怎会不借钱给你,朝露,你莫不是在框我?” 贺朝露无奈摇摇头,做出要走的姿态:“这样我也没办法帮您了,能想的办法我都帮您想了,为了帮哥哥留住厂子我才回来帮忙的,若您不肯信任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我又何苦自讨苦吃?” 贺余成看惹恼了她,可现下他也只有这根救命稻草,因而急忙拦下她,道:“等等,哎,好吧,我和工厂打个招呼,之后你可以去药方室,但切记不能乱动里面的东西,也绝不可带出来,这关乎整个工厂的将来。” 贺朝露拍了拍贺余成握在她小臂的手道:“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救贺氏的。” 第109章 笔记本 贺朝露觉得暑假真是帮了她大忙,她和蒋明镜撒谎说自己去逛、去玩、去旅游,都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加上蒋明镜最近确实也忙,应该没有顾及到她。 她直觉药方室和那个财务都有问题,这药方恐怕不是这么好拿的,不过先一探究竟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第二日,贺朝露早早到了贺氏药厂,药厂负责人吴平安一早就跑来给她开厂门。 “谢谢您吴总,害您一大早跑一趟。”贺朝露露出三分笑意,没到眼底。 吴平安第一次见贺余成的女儿,也是第一次知道贺余成还有女儿,脸上堆满笑,做出了请的手势:“哪里的话,贺小姐,您要做什么要查什么东西随时吩咐。” 贺朝露侧身进入药方室,门关到一半顿了下来,冲着将要走的吴平安道:“吴总,那我就不客气,把药厂三年的账本给我,还有所有供应商和客户的信息,合同,产品介绍。” 吴平安的脸突然臭的像吃了一碗螺蛳粉似的,攥着衣角的手暗示着他心有不满,脸上却依旧堆笑:“好嘞,您等一下,我这就叫人拿过来。” 等出了门口,吴平安冲着跟在屁股后头的两个秘书道:“给她,所有文件有用没有的全部丢给她,她不是要看吗,让她往死里看。” 一个秘书点头道:“好嘞。” 另一人问:“老大,这莫名其妙的,老头怎么冒出来个女儿,药厂绝对不能落在她手里啊。” 吴平安敛了敛神色,他当然知道贺朝露来工厂兴许是老头冒出退位的想法,想让女儿来提前适应适应,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只能先观察看看,再想下一步的动作。 贺朝露关了药方室的门,在室内转了一圈,里面全都是放置纸质药方的文件盒子,文件架上摆放的都是中医相关的书籍。 只在一个角落的书架下方的柜子里,发现一个保险箱,设置了密码,她试了两次打不开。 她起身先看药方,药方分为一般、畅销、无用、日常几个类别,分别放置在不同的柜子里,用文件夹密封。 她随意拿起一张来,手上没拿稳,药方纸落到了地上。 药方是用宣纸写的,除了编写成册的放在书柜,其他的都是一张张放置在文件夹中,但是半生半熟宣质地比较薄,一落地就好似旁边吹了一鼓风似的,把药方吹进了柜子下面。 贺朝露蹲下,打开手机手电筒,匍匐在地上低头想去找,是看到了药方,却也同时看到了柜子底下有一本黑色笔记本,藏在最深处。 她把两样东西拿出来,掸了掸书上的灰尘,药方则被仔细收藏,拍了照重新放入文件夹。 然后坐到红木官帽椅上,打开桌上那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 入眼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赵体行书,哥哥从小练书法,最爱赵孟頫的行书,因而即使写硬笔字也会不自觉模仿赵体。 竟是哥哥写的书,里面尽是他对于药厂详尽的理解和规划,也有些对于中药的理解,可大部分竟然都是他的日记。 她不知道阳光开朗的哥哥,竟然有写日记的习惯,而在日记里,她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一页页仔细阅读,生怕错漏一个字,看着里面的文字仿佛哥哥的样子跃然于纸前,这样的哥哥她从未见过,也从不知晓。 厚厚的笔记本,记载了哥哥从遇见她之前到去世前的各种事,本子因书写很多而变得膨胀,合上书页都有些难。 她知道了哥哥得知自己有个妹妹时的喜悦,却也在偷听到父亲把妹妹带回来目的是为了利用妹妹的美貌去嫁人来获取权势和金钱时,而感到难过。 她知道了哥哥从小过得不幸福,压抑,父母经常争吵,并不相爱,父亲只是把他当做传宗接代的象征,也利用着深爱他的施凤澜,施凤澜挥霍尽家产也没能阻止花心的父亲跑到外面去找女人,因而把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施凤澜对他既爱又严厉,但那些严厉和爱却又带着讨好。 施姨会让哥哥去讨好父亲,只为了让父亲在家里留下来一晚。 知道父亲重视孩子学习,会逼迫他好好学习,如果哥哥考了九十九,只离满分差了一分,他就会害怕回家,因为等待他的不是慈母的笑容,而是巴掌和戒尺。 他其实很怕疼,也曾向母亲讨饶,可施姨从来不听,只有他考了满分,她拿着他的试卷去向父亲讨好时,才会对他展露一丝笑容。 次数多了,他也不愿意再说疼,不愿意向母亲诉苦。 他只是压抑地努力,压抑地做到最好,压抑着他原本的性格,来乞求母亲不要打他,乞求母亲看他一眼,说一句爱他,讨好着母亲。 这也是为何他毕业后,会放弃美国邀请的高薪工作,回来贺氏制药帮忙的原因之一。 贺朝露看得太过投入,直到门被拍的啪啪响,才意识到外面有人找她。 她赶忙擦了擦眼泪,把笔记本藏在抽屉里去开门。 那个刚刚跟在吴总身后的秘书,带着两个穿着研究员衣服的人站在门口,笑脸相迎:“贺小姐,您要的资料来了。” 贺朝露点点头道:“放门口吧,我自己会拿的。” “好的贺小姐。”秘书赶紧吩咐两人:“放在柜子旁边吧,您方便拿。” 几人退了出去,贺朝露瞥了角落的资料一眼,堆得足有一人高。 她没去看,还是拿出了笔记本继续看。 哥哥写道保护她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和他一样经历不开心的童年,压抑的人生,不希望贺家毁了她,希望她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直到他知道了父母正在想方设法出卖她,想把她嫁给陈家的陈明远。 贺朝露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可哥哥每次都会帮她半路阻拦下来,却也不告诉她。 她如今才知道除了陈家的孙子,还有好几个人曾是他们物色的女婿人选,在笔记中,哥哥不止一次提及,为什么缺钱到要把女儿卖了的地步,他发现工厂的资金流有问题。 工厂没有自己的产品,都是给别人做代加工,原先甚至直接从上游买来贴牌卖给下游,只赚中间的差额,却总在生意做不下去的时候,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资金,救了工厂一把,而那些资金的源头,都是莫名其妙的项目立项,莫名其妙的收入。 他问过父亲几次,父亲发火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起初他没在意,后来奇怪的项目越来越多,父亲的心腹那个财务总监又从来不听他的,他不得不顺藤摸瓜去查。 调查了好久才发现,父亲在同一些日韩的外商做交易,而交易的东西并不是中药或是中成药成品,而是中药方。 中药、中成药的精髓就是中药方,买断之后对方甚至可以自己种植中药材,来配置中药,也就是说有了方子可以根据这方子,精进研发,调配出新的药品,对方先行投入生产,申请专利,今后这些原本属于老祖宗的东西,我们要不就问他们买,要不每做一批仿制药,都要给外商大笔的专利费用。 交易的外商大多数是日韩来的,所以那时,父亲才配了一个会多国语言的秘书,所以那些资金款项才来路不明又金额巨大,因为父亲卖了工厂最值钱的东西。 父亲一直以来支支吾吾不说想来也知道这样不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老祖宗,贺家祖辈行医,祖父又靠祖辈的积累,种植中草药发家。 哥哥在日记中一手行楷写下:悬壶济世为苍生 妙手回春丹心厚。 这是贺家的家训,中医不似西医,这才是中医世家该做的事,该有的魂。 贺家要生存做不到悬壶济世,但也不至于把老祖宗的东西卖出去。 父亲自知这样不对,不敢告诉任何人,却也靠着卖药方挣了许多钱,以至于之后工厂出事儿,他已经习惯性地去靠卖药方了事。 哥哥说除了保险柜里父亲说的那本珍藏,至他发现为止,贺家祖传的药方和所有父亲走南闯北搜罗来的药方,已经被父亲卖得差不多了。 第110章 他爱她 看到这里,贺朝露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一个嗜家训为命的人,一个扬言要把贺氏制药的中药产销到海外,发扬光大中医文化的理想主义者,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些呢。 在不知道的地方,哥哥经历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撑起这片废墟的。 她接着往下看,日记的内容便不多了,却让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写道他遇到了女友,样子同她有几分相像,性格上却同她大不相同。 …… 我在一个雨夜的便利店前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朝露的女人,她应当和我相当年纪,没有带伞正站在门口躲雨。 我鬼使神差地让她上车,送她回家,然后便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她是xx中学的老师,性格很好,但同朝露没法比。 只是我和朝露是兄妹,不管怎样我会以哥哥的身份,保护朝露一辈子,顾泽兰恐怕才是我的宿命,至少看着她,可以让我看到朝露。 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在阴暗的角落,偷偷爱她。 她看着日记,直直发愣,顾泽兰也问过她,到底爱不爱哥哥,当时她还觉得这个问题可笑。 如今看来,哥哥的爱,难道是——? 她强迫自己把接下来的日记看完。 后来他应当很忙,没有闲暇来写日记,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她触目惊心。 他写到他试图与外商谈判要回当初卖出去却还未量产的药方,却屡屡失败。父亲看他撑不起工厂,却屡屡干预他卖药方的事动了要让他离开贺氏制药的心思。 又过了很久,他才写了寥寥几句,他利用剩余的药方研发出了新药,又到处找供应商谈客户,女友也一直帮助他支持他,药厂才有了一些起色,父亲终于认同他了,也答应他不再卖药方。 接下来一篇是一年以后,哥哥发现父亲违背承诺,一直在继续偷偷卖药方,有好几份药方卖了之后一分钱都没拿到,窟窿越来越大,他已经几乎没有药方可以研制新药了,可对方势力强大,父亲起诉也没用,那些同小公司签的合同,小公司连夜就注销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父亲求哥哥帮忙,哥哥也想要回药方挽回一些损失,通过层层调查发现,父亲是通过中间商做的生意,没想到意外发现这中间商竟是陈家。 哥哥说陈家在政界颇有影响力,陈家大房陈明远在东升控股立稳脚跟后,多次想尽办法商业倾轧竞争对手,手段也颇为狠辣,加之其背景,更是不敢有人得罪他。 他怀疑这次的事情是陈明远给父亲下的套,利用父亲对陈家老一辈的信任得到药方或是其他利益。 哥哥把事情告诉父亲,父亲却不相信,还扬言让哥哥别在掺和此事,他会想办法拿回药方。 哥哥为此苦恼,也多次找陈明远谈,陈明远根本不屑,同他说即便是证据确凿,他也不会付一分钱,并威胁哥哥让他少管药方交易的事。 哥哥不听,继续扰乱他的生意,想尽办法想让他还回药方,却差点害女朋友被绑架。 又过了很久,之后的日记便是记录他偷听到父亲和施姨商量要想办法让她嫁到陈家,以换取陈家给的利益,可哥哥写的人是陈明远,最后他们为何逼迫她嫁给陈家二房陈唯泽? 书到哥哥要想办法保护她,让她远离陈家就结束了,接下来哥哥再也没写过。 因为后来,哥哥便出了事,这本书也不知怎得被偷藏在这里没人发现。 贺朝露合上书页,早已泪流满面,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哥哥一人经历了那么多难的事,可却从来不对她倾诉,不让她担忧半分,临了却还要想办法救自己,她真是该死。 即便这样,他第一个想的却是求人护她周全,想到这里她只觉得痛彻心扉。 日记的内容同顾泽兰说的似乎都联系上了。 虽然日记断断续续,但也足够证明哥哥挡了陈明远的财路,他才想着杀人灭口,至于为什么是陈明远娶自己,后来变成了陈唯泽,已经不重要了,总归都是贺余成和施凤澜想出来的馊主意。 她呆呆坐了一会儿。 关于哥哥日记里的东西,她需要消化。 抬头望向窗外,一眨眼竟是中午了,她看了一早上的日记,竟没察觉时间飞逝。 窗外传来吵闹声,她起身从窗户望出去,外头工人放工吃饭,正三三两两结队去食堂。 她远离窗边,又走到了那个保险柜处。 她想起母亲写的遗书,如今一切便串联起来了,为什么当年父亲会来南方,为什么会与母亲相知相恋。 她原本私心里希望贺余成同母亲是真的相恋,至少不负母亲为了贺余成牺牲,至少贺余成真的爱过母亲,可是种种证据却显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 她顿觉脚底生寒,心跳都快了几分。 五岁那年母亲亲口对自己说她从来都不是小三,后来又说过几次,可她却因为镇上的人的言语,选择了不相信。 母亲死后,留给她的遗物里有与父亲当年相恋时的信件,那个年代电话和手机都不普及,车马邮件都慢,一封封信件常常都是写满几页信纸。 好在母亲完好保留了那些信件,她才从信件中得知了完整的故事,才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而如今连这些故事里的恩爱都成了可怖的假象。 父亲骗母亲他是单身,南下来做中药材生意,对她一见钟情,猛烈追求她,可如今贺朝露才知道父亲追求她哄骗母亲未婚交出自己,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以爱的名义哄骗母亲拿出母亲师傅传给她的中医药方。 父亲恐怕在拿到药方的时候,就要抛弃母亲,却意外得知母亲怀孕,让母亲去查验胎儿性别,不是因为爱她,而是他本来就重男轻女,只想要儿子。 父亲得知她是个男胎时,扬言要娶母亲,恐怕也只是为了要儿子,但之后得知因为医生误判实际她是个女孩时,则毫不犹豫地回了北方。 母亲去打听才得知自己被骗,父亲自始至终有家庭有孩子,一度精神错乱,失去工作失去爱人,一个单身女人,在那个封闭的年代踽踽独行。 第111章 保险柜 在那些信件里,母亲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有多么地爱她,可她作为母亲的女儿终于替她看见这男人德行,他榨干了她的血肉,抢夺她原本的生存空间,害她委屈背负小三骂名这么多年。 母亲真是傻,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怀疑哥哥所说的父亲的珍藏就是母亲遗书里交代的东西。 她看向角落那堆资料,每本都随便翻了几页,捋了捋思路。 那几条工厂生产线,曾经在哥哥的力挽狂澜下确实生产出过好的药品,但如今也随着哥哥的离世,既没有了合格的管理人,也没有了研发成本和技术支持,不再具有生产力。 如今的贺氏制药早已是外强中干,强弩之末了。 那些中成药能不害人就不错了。 想起早上带她进来的那个吴平安,一看就是溜须拍马的人,哥哥在书里提过想把他开除,无奈父亲喜欢他,被拦了下来。 她很好奇贺余成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账目上不明来源的营业外收入和投资,都用来滋养了工厂这帮废物。什么账本什么研发什么产品,这一人高的资料都是废纸。 当然,贺余成也许什么都知道,只是喜欢被人捧着高高在上的感觉,也管理不好工厂,只能做个买办罢了。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漏了什么? 她冲到书柜前面,把药方全部翻了出来,大部分药方的右下方被盖了小红章,而有些却没有。 她反锁房门,翻箱倒柜一张张一份份检查,连吴平安敲门说要带她去吃饭都拒绝了。 药方被分好类的那刻,她终于搞明白贺氏为什么撑不下去了。 没被盖小红章的药方总共四份,通通被放在“一般”柜子里的最上面。 她大胆的猜测,这些被盖小红章的药方已经都被卖掉了,唯独留下来这四份,可能贺余成日日夜夜都盯着这四份药方,也就是说保险柜里的东西成了贺氏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即便把她卖了,去问别人要钱,也舍不得把保险柜里的东西拿出来。 贺朝露拿着四份药方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而眼前的满地堆叠满了一摞摞药方,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这时,她才有实感,才觉得可怕,这些就是哥哥口中贺余成卖掉的药方,成百上千张的药方,都卖给了外商,什么也没留下。 她跌坐在地上,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几口水,没有吃饭也没上厕所。 之前没什么感觉,如今胃却有些隐隐地不舒服,她忍着饥饿和难受,把药方分类原模原样放回去,那四份药方拍好照放回原处。 至于保险柜的东西,她要想办法拿到,不能任由父亲卖给外商,这不仅仅是哥哥的心愿,也是为母亲讨一个公道,今天怕是来不及想法子了,保险柜的事只能从长计议。 下午五点,她收拾完现场,长吁一口气,把笔记本放入包中,把吴平安的资料在桌上堆满,再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走前她去上厕所,在隔间还无意间听到药厂工人在吐槽吴平安,说他每日早上十一点多才将将来,下午两三点又走了,却总是压榨底下的员工天天加班。 不过是个管厂子,狐假虎威,媚上欺下,这样的管理人员留在公司,只能是祸害。 可如今她瞧见远处对着她堆着笑的吴平安,哪有要工人所说的样子。 他小跑过来,笑着道:“贺小姐,您结束了,怎么样啊,有什么需要指点的,我让下面的人改。” 贺朝露淡淡一笑:“吴总,做的挺好的。资料我还没看完,就放在药方室吧,我过几天再来。” 吴平安好似松了一口气,赶忙跟上:“好呀,您啥时候过来,知会我一声,我立马安排。” 贺朝露不愿再与他多说,边说边走:“好,有劳了。” 吴平安还想送贺朝露到门口,被她直接拒绝。 贺氏的药厂在市郊,贺余成知道她不会开车,为了讨好她,提出让她坐他的车,被贺朝露拒绝了。 她不能让贺余成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况且她早就学了车,只是贺余成从未愿意了解她这个女儿,不知道罢了。 她提前叫好了网约车,司机已经停在门口,以前她都是坐后排的,今天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坐上了副驾驶,和司机报了尾号后,她累极了,人重重靠上椅背,歪头看着窗外的后视镜。 胃痛隐隐约约地传来,她本来就胃不好,饿不得,早知道中午就吃一些了,她想闭目养神一会儿,熬过这路程。 可今天的司机是个话痨,拥有许多东北司机自带的唠嗑属性,叽叽喳喳个不停,若是平常贺朝露指不定随意搭两句,如今她脑子很乱什么都不想说,身体又不舒服,嫌他烦又不能睡觉,只能放空盯着后视镜。 后面有一辆黑色suv,他们启动的时候,后面的车也启动了。 刚开了十分钟,贺朝露无心盯着后车,可过了二十分钟,她便觉得不对劲了。 她有意盯着后车,发现她的司机速度不快,市郊马路很宽,那辆车完全不用这个车速,却绝不超车,她的车快后车便快,她的车慢后车便慢,贺朝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对司机道:“停车!” 话痨司机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停下来说:“怎么了,老妹儿。” 贺朝露没有答,只紧紧盯着后视镜的车,瞧见后面那辆黑色轿车也急忙停了下来。 她转头对着司机说:“大哥,你会绕路吗?” 话痨司机还沉浸在刚刚那声停车的吼叫中,讪讪地问:“咋……咋的了?” 贺朝露指着后视镜说:“甩掉后面那辆车。” 司机呆愣了三秒,随即启动车子,语调高扬了起来:“没问题,老妹儿,哥给你开出那电影啥来着,藤啥豆腐店的感觉来。这谁啊,跟着你?” 贺朝露当下一瞬觉得是父亲派来跟踪她的人,可她也无从探究。 这司机虽然话多,却是个热心肠的人,后车不好甩,他还真把这辆日产给开出了漂移的感觉,绕了好多圈后才开到目的地。 停了车,还在和贺朝露炫耀:“我开得怎么样老妹儿,我可是东北秋名山车神!” 贺朝露给他比了ok,直接冲了出去吐了。 可今天她没有吃饭,只吐了些酸水,胃里更加难受了,强撑着精神回了家。 今天若不是那个司机,可能真的甩不掉后车。 她如今身体极度疲惫,回到景荣,随便吃了几口,倒头就睡了。 刚入睡不久,便做起了梦。 梦里是停放母亲尸体的停尸房,依旧是记忆中灰绿色的场景,冰冷的感觉似乎顺着梦境进入她的身体。 耳畔是外公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我叫她不要去,她偏要去,那个贺余成是个什么好东西,到了,还把命丢了。” 奇怪,她当时好似没听外公说话,那时的外公应当是相当淡定的,没有哭,难道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转瞬场景就转换了,母亲活了过来,拿着药方对她说曦曦,不要把药方给你爸爸,利用这个药方,让你爸来照顾你。曦曦,我错了,我不能让师傅失望。 后面断断续续的梦境,让贺朝露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醒来时一身冷汗。 第112章 过去事 早上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下楼吃早饭,发现蒋明镜也在。 她醒来时旁边没有人,枕头也没有褶皱的痕迹,还以为昨天他没回来。 她故意装作很困倦的样子,揉了揉眼睛,打了几个哈欠。 蒋明镜瞧见她,冲她一笑问:“昨天去哪儿了,赵姨说你累得一早就睡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困?” “去和松音逛街了,逛累了就早点睡了。” “过来。”蒋明镜满脸笑容,向她招手,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 他手上正拿着平板在工作,咖啡刚刚喝了一半,放下咖啡,伸出一只手拉着她。 他语气淡淡问:“你没有要同我说的事情吗?” 她站在他身侧,低头愣愣地看着他,问:“你昨天睡哪儿了?” 蒋明镜笑问:“就问这个?” 他轻笑一声,似乎带着些无奈,只那一瞬,她以为错看。 他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亲了一下。 “在隔壁,来得晚怕打扰你。” “暑假不要玩得太累了。我下周要出差,你在家乖乖的。” 贺朝露点头:“好,注意安全,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轻笑点头。 或许老天真的在帮助她,蒋明镜出差可以让她多做些事情,尽快些。 她停了所有雕刻的工作,也通过意外发现的笔记本知道哥哥的事情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果,药方原件并不能证明什么,没有硬盘那些交易的证据便查不到,陈家也不会傻到让贺余成留有证据。 她有些茫然,有些伤心,到最后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走了。 吃完早饭,她去了小木屋,坐在书桌前,翻开了昨天那本笔记本,想要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其中有一个段落吸引了她:我求父亲不要让朝露嫁给陈明远,指责他这样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却只换来父亲的冷嘲热讽,后来才知道药方仅剩余二十份。所以他才想到了让朝露嫁人,来换取嫁妆。可明明保险柜里还有一本旧书,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拿出来翻阅,却从不给我看,我猜想也许是更为重要的药方。 她昨天没看仔细,只是猜想保险柜里藏得可能是父亲从母亲那里诱骗的书,如今再细看这段话,更加验证了昨天的猜想。 她得想办法让父亲自愿打开保险柜,让她见到实物,如果是真的,贺余成如今缺钱,未必不肯卖,而且若是她想不出帮他资的办法,等他着急,不会过多久,这本书可能也会被廉价卖掉,她得尽快行动。 她回到别墅,从一堆行李中翻出了她从周县带来的一个行李袋,从里面翻出了那本用丝巾仔细包裹的书。 即使仔细收藏,书身也已经有些陈旧,泛黄的书页看得出年代感,封皮上写了古药方谱四个大字,是手写的毛笔字。 古汉方书和古药方谱结合使用才是完整药方,若是失去其中一本,另一本便如同废纸。 这恰恰证明了贺余成迟迟不卖那本旧书的原因,如果贺余成手里只有从母亲那里哄骗来的汉方书,即便卖了价值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卖了一本也不值钱,可两本合体却价值不菲,这恰恰证明他在等,等一个契机拿到古药方谱。 贺朝露想了想,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打开保险柜。 当天下午,她去了律所,找律师做了投资计划书的拟定稿,贺余成这只老狐狸若是拿假的糊弄他,他定是不相信的,只有让他信以为真,骄傲自满才能让他露出马脚。 次日,她拿到了律师草拟的投资计划书,当天就同贺余成联系,谎称拿到了蒋家的投资,并且需要他尽快确认,以防蒋明镜反悔。 贺余成一听高兴地都要大笑出声来,同她说下午就要见她,就连她谎称蒋明镜希望有更多卖点,她需要去药方室再找找材料,他也毫不犹豫满口答应。 下午,她拿着投资计划书去工厂找他,他早早便在办公室等着了。 一见到她,急忙迎上来,笑着说:“朝露,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真不愧是我贺家的女儿。” 她拿出文件也笑脸盈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总归都是为了贺氏制药,也为了哥哥。” 她把文件递给他说:“这里一式两份,是对方法务部出的,你先让法务审审,看看条款有没有问题,细则我们到时候再详谈。” “好,好。”贺余成连说两个“好”字,语气一个字比一个字重。 “竟然有三个亿,太好了,没想到蒋明镜这么大方!” 她详装补充道:“上次我在药方室看到许多药方,就是这些药方给了我灵感,才拟定出一个药品生产研发的计划书给了蒋先生,蒋先生合同的要求是每年至少有三种新的中成药研发才愿意投资三个亿。” 贺余成连连点头:“好,不过这些药方很多都作废了,等蒋明镜打了钱,我再去外面买一些就是了。” 趁着贺余成高兴过头,她故作神秘:“不过蒋先生也提了一嘴,如果每年能研发更多药品,同时这些药品质量更好一些,更珍贵的药方,他可以再多投一点。” “真的?”贺余成惊讶地问。 贺朝露点点头,见他有兴趣,勾了勾嘴角问:“那些既存的药方够不够有没有更好一些的?” 贺余成一下子就垮了脸,似在惋惜又带了些后悔,摇摇头:“现在没有了,若是去外面找也是要找一阵子的。” 贺朝露点头表示理解,又话锋一转:“我们先去药方室看看吧,或许能再找找。” 贺余成点头,起身带着贺朝露从办公室出去,总经理的办公室同药方室分别位于走廊两端。 走过走廊时,贺朝露又瞥见那些穿着白色制服,埋头做研究的研究员。 他们不会知道他们的研究不受这家公司重用,即使搬上产线也会因为原料不合格,使药品的价值大打折扣,那该是怎样的悲哀,若她都觉得悲哀,那对于嗜中医药如命的哥哥,又怎会不痛心。 两人径直走到药方室,贺余成朝几个书架指了一圈,开了口:“这里的药方,能卖出去的都卖出去了,已经没有几个可用了,一时半会儿,我拿不出更好的药方。” 贺朝露在一个柜子前假装翻查,想要找到更多,突然停下来抬头说:“其实……我带了一本过来,不知道有没有用?” 贺朝露拿出包里提前准备的书,贺余成接过书,看到封面,眼睛都亮了,惊声质问:“你怎么……怎么有这本书的?” “妈妈给我的,那天来你这里看药方,突然就想起来了,当时年纪小又走的着急,拿了一摞行李,都是囫囵塞进去的,这两天翻来倒去的找箱子才找出来的。” 贺余成看着手上的药方谱,简直不敢相信,先勾了勾唇角,翻看里面的内容,接着大笑起来,没想到他找了这么多年的药方谱竟然在女儿手里,枉他后面还几次三番去周县找了周菀青的老师。 “我听妈妈说,这本药方谱好像要配合古汉方书一起用,不然一文不值。听妈妈从前提过,她给你了,爸爸,若是你有这古汉方书的话,或许我们应付蒋明镜就不成问题了。” 贺余成身子往官帽椅上一靠,翻了几页仔细看了看,欢愉之情溢于言表。 贺朝露继续说:“妈妈的师傅也和我相熟,老师傅说药方谱是他花了毕生编写的精髓但只能结合古汉方书使用,如果有完整的两本书,我们就可以自己量产,这些药方都是老师傅行医几十年的经验,每一份都极其珍贵且有用,因为早已经有多人服药,甚至可以说直接经过了人体实验,凭借这个我们问蒋明镜要钱也好,自己生产也好,都可以让贺氏制药起死回生,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还需您指点一二,就看您怎么选?” 贺朝露边说边看向贺余成,贺余成连连点头,当听到两本书要结合使用时,并无惊诧之色,贺朝露便知道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迟迟没有卖出古汉方书。 “结合后,你看懂得药方吗?”贺余成问。 贺朝露揣摩他说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看不懂药方,才问她。 她淡然地回答:“大体上应当没问题,老师傅是母亲的师傅,老师傅也曾教过我中医。爸爸,早做决断早救贺氏。”贺朝露在桌上敲了两下。 贺余成看成眼前美貌的女儿,他曾经以为这个女儿空有一身美貌和她母亲的懦弱无能,可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还有目前都不知道的如何搭上的蒋家,都令他刮目相看,从前到底还是他小看了他这个女儿,明明是把利刃,硬生生被他当做钝刀抛弃。 贺余成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突然大笑起来:“好啊,朝露,我的好女儿,不愧是我的女儿,爸爸有你真是爸爸的福气,几天时间竟然真给你找出一条路来。”他停了笑,说:“研发加生产既不赚钱又劳心有力,爸爸从来都不想做这块,只有你那个废物哥哥天天想着振兴中医,大把的钱都投到研发去了,屁用没有。如果你能用这药方向蒋家融资,贺氏想来就有救了,将来爸爸培养你继承贺氏。” 贺朝露装作惶恐道:“爸爸,这我也不是学管理的,实在是不堪这个大任,不过能帮助贺氏也算不负您的养育之恩。对了,古汉方书在这儿吗?我想要先看一看。” 贺余成是个老狐狸,一听这个脸色就变了:“你现在要它干什么?” “年代久远,我需要结合药方谱看一下,好估一估和蒋先生谈判的价格。” 贺余成沉默了半晌,久到贺朝露都以为他不愿意了又或是发现了药方谱有问题,才答:“你跟我来。” 贺朝露认真点点头,就瞧见贺余成满意地点头,往保险柜方向走去,保险柜被放在一个书架后面,只有这一个书架可以移动,转过来墙上就有个保险柜。 贺朝露早就发现了,却佯装不知道,贺余成输密码的时候,贺朝露背过身去,假装拿手机前置看自己的妆容,从手机前置中瞧见贺余成没注意。 她一手整理妆容,拿着手机的手两指不断放大画面,透过摄像头能清晰看到他输的密码,她在心里默记,又赶忙关上手机屏幕。 只听见贺余成关保险柜门的声音,她才转过身,贺余成拄着拐杖起身,她赶忙去扶。 贺余成多年前出过车祸,伤了腿,好在伤的不严重,经过复健逐渐恢复了,平日里,他也不怎么拄拐杖,只在天气不好,腿伤发作时才会用。 贺朝露看了一眼他的腿,眼神黯淡了几分。 贺余成坐回位子,手里拿着一本年代颇为久远,已经泛黄的书,感叹道:“这书是你母亲多年前送我的,只知道她说很珍贵,我才珍藏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母亲还在保佑我们。” 贺朝露在心里冷笑,他这个父亲最会装模作样,辜负了母亲,却又来装好人。 贺朝露假模假样看了半天,问:“我可不可以带走它,想多看看。” 贺余成却拒绝:“你随时都可以过来这边看,但这个书不能出这个房间。” 贺朝露当下便明白,他绝不会给她这本书的。 她眼见他重新把书锁进柜子里,连带着她带来那本药方谱。 第113章 离别前 在得知药方谱就在贺余成手里时,她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它。 只是这件事并不容易,她觉得过了这么久自己也应该做好准备了,江州城这个是非之地,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要逃离这里,不仅离开这些事情,也要离开蒋明镜。 他这样欺骗她,她不要再同他在一起了。 今日是个大晴天,江州城北郊区的开发区除了大片大片的工厂,袅无人烟。 前些年,因为环境污染问题,已经关闭了许多化工厂,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些汽车组装厂,制药工厂等污染小的产业。 时代记忆里的大烟囱早已经不再排烟,只是这之后,开发区的招商引资一直做不得不怎么样。 大块大块的地卖不出去,就烂在那里杂草丛生了。 贺朝露看了眼后备箱准备的东西,合上车门,她开着车驶向开发区,这辆丰田越野是哥哥给她的。 这么多年,她没怎么开过车,也很少有人知道她会开车,这车子就在哥哥送她的公寓停车场吃灰。 如今倒派上用场了,她在开发区四周绕了一圈,终于把车子停在一栋破旧的烂尾楼后,楼旁一座大烟囱依旧笔挺地矗立,这栋楼想来是当年某家化工厂。 放眼望去,楼后是一大片空地,杂草丛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一辆破旧的车,即便看到也会以为是当年停在这里报废的车辆。 停好车,她出去打车,上车后她把手里的车钥匙放到包里,手指无意碰到包里的一打纸条,她拿出来是一沓车票,飞机票和火车票。 昨天她想了一天,怕自己计划失败,她一个人,如果既得罪蒋明镜又得罪贺家,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计划失败,能走的或许只有这一条路。 她提前打印了纸质票,以防到时候着急有人追踪,用不了身份证。 另外她还找了另外一个人帮忙。 她逃跑的事不能让松音知道,也不能找松音帮忙,毕竟松音的家就在江州,一旦让蒋明镜发现松音帮忙她,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手机震动响起。 她接起来,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朝露,明天我在首都等你,如果不顺利,我陪你去机场,如果不顺利,我可以开车带你离开首都,去别的地方。” 她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发烫,她买了一张去首都的机票,之后便要辗转反侧去很多地方。 她怕不成功,所以找了麦冬师哥。 “谢谢你,师哥。” “同学一场,你这说的什么话,明天一定小心,知道吗?” “好。” 明天过后,如果她成功,便要彻底离开江州,离开蒋明镜了。 若是失败,到时候贺家和他都不会放过自己,即便蒋明镜不追究她,她也无法原谅他做过的事。 但愿他可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她。 “小姐,小姐,你发什么呆啊,到地儿了。” “啊?哦,不好意思。”贺朝露看着司机一脸不耐烦,赶紧付了钱下车。 贺余成一直不忘嘱咐她尽快拿到蒋家的融资。 她嘴上好好应着,实则早已规划好了一切,今天是蒋明镜出差的第五天,她要趁着他还没回来,彻底摆脱他。 她打车到了工厂三公里处,让司机停车,在一家咖啡店待了一下午。 她无法在等了,她很了解贺余成,时间越长越容易引起他的怀疑,她仿佛怀揣着秘密就好像在暗无天日的黑匣中孑孓而行,可即将面对的又将是狂风暴雨,雷鸣电闪。 只期盼着总归会有光在某一处被点亮,去照亮黑暗的过去和未来。 天色渐暗,她才去厕所换了身轻便又能掩人耳目的运动服,走到咖啡店后门。 后门是一片废弃的大楼,应当是从前开发郊区后的烂尾楼,她绕到烂尾楼背后,靠墙停着一辆丰田越野,这是昨天她特意开过来的。 她开了车门,在昏暗的夜色中出发。 副驾驶上有个运动背包,里面装了一系列工具:钥匙,撬棍等等。 第一次来,她就见识到工厂管理极其松散,她让其中一个流水线工人带她转了一圈工厂,结合保安室的监控,大致摸清了几个监控盲点。 第二次来工厂时,她偷拿了门卫的钥匙,打了模制作了几把。 月朗星稀,夏日晚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贺朝露开车绕道到工厂后的东南角,那里有一处监控盲区,只要摄像头转过去那一分钟,她跨过墙去,监控就捕捉不到她。 可刚下车就接到了蒋明镜的电话,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她直接挂断静音。 她在车后备箱里准备好了折叠梯子,拿出来靠在墙上,算好时间露头,再把梯子放到里面来,一跃而下,一气呵成。 她第一天来便发现了工厂最大的操作间后门是开着的,因为管理松散,本因紧闭的后门却一拉就开,东南角正对后门,她从后门进入,穿过长廊打开门,就能进入没有监控的连廊,连廊那头就是通往研究开发室的大楼,她进入了大楼,连廊开始就没有了监控。 贺余成疑心重,怕管理人员盗取药方,故意不设置监控,只在正门出口位置安装,就是怕监控的管理人员知道研究中心的机密。 可这个漏洞却让捕捉到了,有时候人心算得再好,也有漏算的时候,这工厂混乱的管理这次真是帮忙她大忙了。 前天她第二次来药方室,贺余成想来以为她不会再来了,把钥匙忘桌上一放,趁他开保险柜的空档,她印了模。 如今忐忑的把钥匙插进去,轻轻扭转,只听咔的一下,门开了。 贺朝露蹑手蹑脚进入药方档案室关上门,档案室的窗帘拉着,她敛起窗帘一角,从玻璃窗望去,守门保安正和巡逻保安头靠头打瞌睡,她放下帘子,走到保险柜处。 打开手电筒,输入密码,门开了,确认里面的两本书还是贺余成前天放进去的两本。 贺朝露把书放进斜背的袋子里拉好拉链,关上保险柜的门正准备走,整栋大楼却突然想起了振聋发聩的警报声。 贺朝露心中一凛,不好,她应当是触发了一个警报,就在这屋子里。 她看了眼窗外,保安全部被惊醒,拿起工具就冲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赶忙往外面飞奔,冲到连廊处时,狠狠地摔了一跤,滑出去好几米,膝盖撞击撕裂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出声,却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 可等她站起来时,前方工厂间的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连廊处有好几扇窗户,面向工厂正门的窗户也开始反复闪烁手电筒直射的灯光,她直接拿了一旁的凳子砸碎了玻璃窗。 连廊的背后,前方直走就是东南角,是工厂的后背,她刚刚翻墙进来的地方。 跳窗时,玻璃割到了她的腿,膝盖也很疼,可是她此刻不能停。 她刚走了两步就屈膝往地上摔去,强撑着又站起来,快步走。 她不能停下,要努力往前走。 她爬上了梯子,瘸着腿掉到了田里。 车子开到岔路口的大马路,才发现马路上停了很多辆车,她边开边拿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蒋明镜打来的。 随后她开进大路才发现,在那一堆车里,远远瞧见马路侧边停着一辆车,非常熟悉,大灯照射下,车里的人的模样被照得很清楚,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她的车被前面两辆车子拦着,她开过去,他们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她接起电话,男人冰冷压抑地声音传来:“曦曦,停车,过来。” 这一刻,腿上的疼痛,膝盖的疼痛,通通不见了,她来不及正在出差的他为什么在这儿? 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计划的,她又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可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骗了她,她这次也利用了他。 “蒋明镜,再见。”随即挂了电话。 她加大油门,没有踩刹车,直接开了过去。 两辆拦路的车立马退让开来。 她猜的没错,横的怕不要命的。 第114章 终逃走 贺朝露以最快的速度行车,也不管身后有没有车子在跟踪,几乎是不要命地开车。 蒋明镜给她买的手机被她从车窗扔出去了,她现在只有松音给她的旧手机。 她在闹市区故意撞上了围栏,趁此在人群的掩护下,坐上了出租车。 她让出租车绕远路到达机场,而后又从机场重新打车,到达火车站。 是的,她买了很多车票,就是为了掩盖行程。 蒋明镜或许会来机场查,但是他应该没这么快发现她没坐飞机,而是坐了火车。 坐上特快后,她去厕所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去坐自己买的位置,而是在其他车厢连接处等着火车到达首都。 腿上的伤好像在滴血,但是她已经顾不得了,只能拿布条止血。 四小时后凌晨,火车到达首都。 师哥已经在车站等候,与师哥会合后,她几乎因为失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还走得动路吗?”麦冬担心地问。 到了车上,麦冬拿出医药箱。 她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好奇问:“你车里怎么有急救药箱啊?” 师哥笑着说:“这不是怕你有事嘛,以防万一。” 贺朝露笑了笑,师哥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 他一边帮她包扎大腿,一边问:“之后什么打算,你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如果赶路可能会有危险。” 她摇摇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发现了,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至少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为了你和我的安全,我也不能继续待在首都。” “我买了很多趟航班和车票,他暂时应该还查不到我到底坐了哪一班,还有时间逃跑。” 麦冬微微叹息:“我把药箱留给你,送你去机场,你一定要小心,到了和我报平安。”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尾微红,不知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心里难受。 “谢谢你,师哥。” 麦冬想摸摸她的头,可是落在头顶位置却停住了,他现在恐怕没这个资格对她这样吧。 “你都说了多少次谢谢了,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对了,你读书怎么办?” 贺朝露说:“我和学校申请了休学,想等以后安定了,把学籍转一下,还能继续念书。” 麦冬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十一月,仲冬。 杭城入冬,整日都是连绵的雨,家旁一条干涸的河水,水位都达到了警戒线,老天仿佛打翻了水缸似的,哗啦啦往人间泄洪。 江南水乡,名不虚传。 最后一桌客人走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贺朝露收拾好桌子,和领班打了招呼。 领班吴姐是个本地人,在这家餐馆已经工作十年了,虽然这个年纪的老阿姨爱说教了一些但人很不错。 “行啊,小露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贺朝露卸下一身疲惫,慢慢走回家。 她在运河边上租了个老房子,房子的主人是本地的一对老夫妇,她很幸运他们并没有漫天要价,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帮忙看管这个房子,所以价格比市场价要低廉很多。 为了节约用钱,她这几个月来都是自己做饭。 没有人会知道她定居在杭城运河边这么个小屋,她很庆幸当初没有回到周县,毕竟那里很有可能被蒋明镜找到。 况且杭城已经成为新一线城市,她落在里面就像是小水滴落在大海里,这个南方大城市要远比周县这个小地方好藏地多。 她偶尔会同松音和麦冬打电话,但是她也不敢多打,怕他们受到监视,反倒害了他们。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松音常常会同她说江州的事情,说江州城出了大事。 松音大概知道她家的情况,她告诉她贺家完蛋了,新闻里说贺家资金链断裂,房子都被抵押了去,法人贺余成因为金融欺诈已经被警察带走调查了。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蒋明镜做的,但她对此并未感到高兴,她只是在等蒋明镜对她彻底失去兴趣,放弃找她。 如果真的同他有关联,反倒不是好事儿。 冬天来得好快,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冬装都是现买的。 人总不能寅吃卯粮,所以她在住处附近的一个网红餐馆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 她如今还没有毕业,只有高中学历,只能找这样的工作,而且于她而言,这样的工作反而更好,因为不怎么需要用到身份证。 她虽然觉得蒋明镜的手不可能伸到杭城来,但总归吃一堑长一智,小心些行事总是没错的。 天凉了,她在家附近的一家二手衣服店买了件毛衣,价格很便宜只要五十,但质量不错,杭城是有名的服贸中心,衣服的价格本来就不贵。 她的佛雕工具也没带,只能靠餐馆服务员的工资和存款养活自己,所以尽可能节约一些。 天凉了,她今天做了冬瓜海带汤,出租屋里只有放在窗前的一张书桌,窗户是以前老式的木门窗。 她推开唯一的那扇窗,冬瓜汤的热气腾腾,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来。 她坐在桌前坐下,看到了窗外那轮巨大的月亮。 今天竟然又到十五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呀。 南方的十一月并没有北方这么冷,也不会下雪。 院子里那株桂花树还在散发着阵阵香气,她忽然想到了他身上的桂花香,那款洗发水是桂花味道的。 想起逃跑那天,他坐在车里冰冷狠戾的眼神,她就觉得害怕。 如果他真的念及往日情分的话,不如放过她,对彼此都好,她也好转学来南方,各奔前程。 * 蒋明镜想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在查清之前,他甚至不清楚,她伪装得这么好。 后来他才清楚那天在学校,她不是摔倒了,而是过呼吸,医生说突然的情绪激动会引起过呼吸。 那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他在这几个月里一直想不通,明明她已经爱上他,明明她答应他要永远陪着他的,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失约? 从顾泽兰醒来开始,他已经在想办法扳倒陈家了,证据都准备好了,有些疑问他也已经问过顾泽兰了。 他有想过和她全部坦白,但是最后还是想直接做,让她知道一个结果。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做了错事,哪怕一丁点她会记恨他的理由,他都不想给她。 顾泽兰死后,他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虽然她一如往常对着他笑,但是总是很疲惫地回家,她在做什么呢? 他答应过她,不能再参与她的工作她的决定,要尊重她,那么她呢,是否瞒了他什么事? 他偷偷去查,发现她去了贺氏制药的工厂,又和贺余成接触上了,还去了律所伪造了他投资的文件。 他派人跟踪她,却被她甩开了。 每天回家他都想问问她到底去做什么了,可又见她累得早早睡了,便没有继续下去。 他害怕去探究她的目的。 他等着她坦白,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对他说。 她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很快他知道了她的计划,但他没有阻止,他以为她只想毁了贺氏,有他替她兜底,没关系, 但是他没想到她的计划是离开他。 直到最后一天他才知道,他太过自信了,以为能够阻止她,最后还是小瞧了她。 他没想到,他的小姑娘长大了,不再是从前单纯的模样了,亦或是从来她都不是蠢笨的。 他知道的,她喜欢读书,工作努力,她向来是聪明的,聪明地不要命。 她拿自己的命赌,他害怕了,他吼叫着叫车队让开,他怕他们伤到她。 她赌赢了。 这辈子,她是唯一一个赌赢他的人。 第115章 回周县 杭城越来越冷了,一股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直接南下,十二月的杭城竟下了雪。 南方下雪毕竟少见,虽然阴冷,但大家都是能外出就外出,就为了看几片稀少的雪。 餐厅的预约也爆满了,贺朝露一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她都还没做好过冬准备,就这样直愣愣地过冬了。 她一直遵循断舍离的原则,虽然有存款,但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支撑多久,因此为了省钱,能不买的东西就不买,到了万不得已再买,所以都没买过冬的棉被和大衣。 可这两天下雪,实在是太忙了,领班吴姐带头,大家都忙到晚上十二点,收拾收拾差不多就一点了。 虽然很累,但是加班费是真的香啊,她实在是舍不得加班费,想着还是忍一忍,而且餐馆包饭,她还能免费吃一顿饭。 这两天,她没空去买生活用品,到家也是倒头就睡,只好拿些衣服盖住被子取暖。 终于熬到了下班,她只穿了一件秋天的呢大衣,里面多穿了两件毛衣,踏着冷风,搓着手往回家路上走,路过那家二手衣服店,店已经关门了,透过橱窗看到一件很好看的白色羽绒服,她在那里站了一分钟,想着等下次发工资一定买回家。 这一分钟手也冻僵脚也冻僵了,南方的阴冷是直直地渗入骨髓的,真冷啊,贺朝露想。 回到出租屋,水管被冻住了。 她早上为了多睡会儿,出门急,忘记在水桶里放水,放在家里,如今竟然连喝的水都没有了。 她又穿上衣服,跑去外面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瓶水,揣在大衣里回到出租屋。 放下两瓶水的一瞬间,她觉得有些落寞,有些难受,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水放在书桌上,书桌对着窗户,老式窗户的缝隙不断有冷风灌进来,她已经拿纸巾堵住缝隙了,却还是不行。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佛雕的工具也没带,她如今的工作也没有让她雕刻佛雕的时间。 这样低落的心情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最忙的圣诞过后,她决定向领班请两天假,回周县。 她本来很忐忑,以为领班会不同意。 没想到吴姐爽快地答应了,她笑着对她说:“小姑娘,没想到你是周县人,我祖籍也是周县的,这么近奥,是要经常回去的,你别担心,我给你放五天假吧。前段时间,你那么辛苦,正好休息休息,也好回来好好干活。” 她转悲为喜,开心道:“吴姐,谢谢你。” 虽然吴姐给了她五天假,她也不打算回去很久。 只是因为外公和母亲的忌日要到了,按照家乡的风俗是要回去祭奠的。 她也觉得自从逃出来已经过了快半年了,蒋明镜即便要找也已经都找过一遍了,风险应当已经很低了。 她在周县只待两天的话,应该没关系。 而且或许是她高估了她在蒋明镜心中地重要性,他是喜欢她,但是像他这样地位的人,风花雪月不过是平常之事,多少女人趋之若鹜,这半年过去,他哪怕生气,恐怕也只把这件事当做过去的一段风流韵事,兴许早就把她忘了。 去周县前,她给松音和师哥打了电话,两人这半年都没有被蒋明镜打扰,她也就更加放心了些。 她想好如果这次回去安好,就拜托松音把学籍转到南方来,她可以继续在南方完成学业,毕业了在这里找一份工作,还能兼职雕刻佛雕,慢慢地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买了高铁票回去,这次只买了一张,从杭城到周县已经开通了高铁,半小时就到了。 下了高铁,她又坐了半小时车才到家。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房顶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她看着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年中同蒋明镜来时,他答应过两人走后,找人修补。 现在看着这些,很不是滋味。 第一天,她还是照常买了需要祭奠的香、蜡烛和纸钱等,下午便去墓地祭奠。 周县和杭城一样阴冷,好在她终于买了羽绒服,暖和了很多。 她又在外公和母亲的墓前撒了谎,说自己过得很好,富饶快乐。 第二天,她收拾出一床旧被子,准备拿去杭城过冬用,正准备买下午的车票到杭城。 却没想到警察找上了门。 刚敲门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人会记得她,除非是蒋明镜的人。 直到她透过门缝看到了警察,才觉得安心。 警察倒是没想到家里有人,和她说已经来过好几次一直没人,也没联系方式。 她跟着警察去了警局,因为当年撞死母亲的肇事逃逸的司机终于找到了。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都快过了公诉期,早就失去希望之时,竟然能找到肇事逃逸的司机。 或许她每年都去母亲坟前念叨,她嫌烦了吧。 警察给她看了当年的监控,那时候她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早已经忘了监控的内容。 可如今再看,却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点。 “您能在这里停一下吗?” 警察停了监控画面,那是当时马路旁店家的监控,像素不高,但因为离得近照得很清晰,母亲横过马路,因为对面有人朝她招手,她也冲对方招招手,着急过马路,没有注意到闯红灯疾驶的小车,就这样被撞飞了。 可对面的男人看到母亲被撞飞后,先惊讶了一下,接着便朝着反方向急匆匆地离开了。 画面清晰地记录了他一系列的动作,而这张脸,贺朝露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贺余成。 原来母亲的死是因为他。 而他竟能如此冷血地转头就走,她记得当年连报警叫救护车都是路人做的。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颤抖着声音问警察:“能......能不能把这段录像给我,我想留下我妈妈最后的影像。” 警察点了点头。 警队的人说检方会尽快提起公诉,这意味着她还要回来周县。 她留了联系方式,等待警方联系她。 走出警局,暮色昏暗,她抬头看天,满天繁星,她笑着说:“妈妈,你看到了吗?害了你的人终于要受到惩罚了。” 天气很冷,她走得很慢,公交车已经没了,她舍不得花钱打车,准备走半小时走回家。 到家时,手和脚都冻僵了。 因为母亲的事情,她今天还得再住一晚。 当晚,她竟然梦到了好久没梦见的母亲,正冲站在家门口的木兰树下冲她笑,树杈上还晒着她帮着挑拣的中药材。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母亲的事情似乎给她带来了好运,也带给了她希望,她的心情没有前几天这么糟糕了,药方已经在她手里了不会被卖掉,坏人也终将得到惩罚。 她决定再住几天,今天起来她去了母亲发生车祸的地方,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小县城里逛。 这里有她儿时的记忆,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是鲜活的,但总归有种熟悉感。 那些曾经对着母亲和她嚼舌根的人也都老了,走的走散的散,小县城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给人的感觉很是萧条,没有了以往的生机。 她独自在街上闲逛,想着是时候重新开始了,她不用再自怨自艾,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了斗志,想等过两天回去,就让松音帮忙转学籍,到杭城去上学,她已经挑了几个不错的学校。 回家之前,她去菜场买了菜,还是曾经照顾过她的孙阿姨那里。 孙阿姨笑问:“你男朋友这次没来啊,你自己过来买菜?” 她一怔,并不愿多说,接过零钱和菜,点了点头。 她走了两步,孙阿姨独自喃喃:“奇了怪了,男女朋友怎么前后脚过来买菜,男朋友还问她在哪里?” 孙阿姨没有多想,也许是小情侣吵架了吧。 而外头的风呼啸,前脚刚走两步的贺朝露并没有听到这句被风吞进去的话。 第116章 是疯子 到了附近,邻居大爷笑眯眯同她打招呼:“刚回来了啊。” 她笑了说:“嗷,您去遛狗啊。” 大爷无奈道:“是啊,小孩养的,他们不管只有我管。” 她眉眼含笑,摸了摸小金毛的脑袋,小金毛乖乖地对着她笑。 “小可爱,你长大了不少啊。” 小金毛不会说话,只开心地转圈圈,大爷替它回复:“可不是嘛,你半年前来它才几个月大。” 金毛拉着主人着急往前走,她也就说了再见。 大爷突然想到什么,刚刚有人好像开了小周家的门,前两天她是一个人来的,他刚想问她是谁来了。 可转身却见她已经走远了。 门口,她放下手中的菜,拿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昏暗的客厅一片漆黑,窗户却被打开了,她记得出门前是关上的。 她拎起菜,踏进门,很快闻到了不属于这个屋子的味道, 一股桂花香。 接着抬头,窗边,有个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全身都是黑色,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了一体,月光顺着窗户缝隙照进来,一闪一闪的,照亮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她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气的声音。 她的心跳被吓得漏了一拍,菜直接掉在地上。 “曦曦,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上了我的床,什么时候结束,便由我说了算。” 她压抑着呼吸,额头上直冒冷汗,那声音就像是撒旦派来的。 她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往外面跑,却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了去路,那个人脸上带着刀疤,是蒋明镜的保镖。 她转身,瘫坐在地上。 灯没开,他手里好像捏着一枚打火机,“噗呲”一声被点燃了,发出幽微的蓝橙色火焰,是她买给他的,因为火焰很特别,照在男人半边脸上,冷峻狠戾,犹如地狱里来的魔鬼。 她不自觉靠在鞋柜上,退无可退。 “砰”地一声,打火机被扔在桌上,男人起身缓步走过来,皮鞋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索魂般可怕。 脚步停在她身前,她仰起头盯着他,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即使未开灯,她也能顺着记忆想象出来。 蒋明镜开了灯俯身蹲下,与她平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记忆中那张脸未变分毫,但瘦了不少,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秀气清冷。 她脸色有些苍白,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从额头到下颌,顺势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让她正视他,声线极冷:“曦曦,我让你走了吗?” 他的眼神冰冷地让人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好似要刺透她的内心。 她慌了神想转过头,他一用力,就钳住了她,动弹不得。 她微微张口说:“就这样结束不好吗,我想我不欠你什么,蒋先生。” 蒋明镜眉头微蹙,顿了下,接着嗤笑一声,“你以为麦冬离开了江州我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她浑身一颤,他查到麦冬了...... 他拿起手机直接开了视频,里面麦冬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被人钳在身后,对着镜头说:“朝露,别管我!走,离开他。” 她面如死灰,冷冷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浑身颤抖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要怎么才能...放过他?” 手机里传来麦冬的叫喊声:“朝露,你别管我,别求他!” 蒋明镜突然暴怒冲手机里骂了一句:“他妈把他嘴给我堵上!” 她吓得抖了一下,鼓起勇气开口:“杀人...杀人犯法的,你不能杀他。” 蒋明镜怒气反笑:“曦曦,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你和我讲法?”他说的很平静,可越平静背后越是暗潮汹涌。 到如今,她还在替他求情。 她听到他啧了一声,然后对着她说:“他哪只手碰了你,左手?右手?你不说我只好都剁喽。” 贺朝露疯狂摇头,麦冬的手是用来修复文物的,没有手他还怎么做研究,她听到他对着视频说:“动手。”声音极冷,毫无半分温度。 她是见过他的人在山隐门口动手,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直接在他面前跪下,泪如雨下:“蒋明镜,我求求你,你别伤害他,我再也不逃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见他。” 蒋明镜转头看她,面无表情,又看了视频上的男人匍匐在地一脸狼狈,却眼神坚定,绝不退缩。 “你们这什么意思?在我这演苦命鸳鸯,感情是我破坏了你们俩的好事?” 她拽着他的裤脚,乞求道:“蒋明镜求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害怕,我害怕。” 蒋明镜面不改色对两个手下说:“你们都出去。” 接着,终于关掉了视频。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贺朝露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她不能再表现出对于麦冬的不舍与担心,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任凭他把她抱进房间。 他把她放在床上,她抬头噙着泪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气愤,整个人一直都在颤抖,她声线微微颤抖:“你...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第三者。” 他也不恼,慢条斯理地一件件脱衣服,她当即明白他不会再听她说话了,她抬手收了收衣服的领口,抬起手指着他:“你给我滚。” 他好似没听到一般,脱完就欺上她的身,他常年健身力气很大,一手便按住了她挣扎的两只手,没有任何前戏地占有她。 她在身下惊呼和他低声的轻呼融为一体,他咬上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声音极低极冷,一遍遍问她:“离开我的日子好吗?贺朝露,去餐馆当服务员,住在冷得像冰窖一样的破房子里,没有学历没有身份,这样的日子,你真的过得下去吗?” 最后一个问题是:“他和你做过吗?” 她企图挣脱桎梏,转过头去不让他亲,她觉得羞耻、恶心,含泪怒骂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只要不是你,和任何一个人都好,至少他从来不会强迫我。” 蒋明镜低头凝视她,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手掌在她脸上抚摸,她眼里的恨意一览无余,他不要这样一个不爱他的贺朝露,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不想这样对她的,心里的怒火来的莫名,却积压已久。 一整个晚上,没有节制地一遍又一遍无止尽的占有。 让贺朝露无比疼痛,无力反抗,却也不愿讨饶,到最后只是用细微的声音对他说我疼。 他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动作更为激烈,她只能默默承受,夜晚冰冷的风顺着那扇没有关的窗进来,饶是身上再火热的身体,依旧温暖不了她,眼前一阵阵晕眩袭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死了也好,再也不痛苦了。爱太难,恨也太难。 直到最后一刻,蒋明镜才发现她的不对劲,想起刚刚她说她疼。 他后悔万分,给她穿上衣服,横抱着她离开,只要她不离开他,他什么都可以给她,但看到她和麦冬在一起开心的样子,他便嫉妒得发狂,最终他给她的还是遍体鳞伤。 第117章 找不到 蒋明镜以为他一定很快能找到她的,但是他又赌输了。 看着机场无人的航班,看着她名字的密密麻麻的航班号和火车班次,他竟然气笑了,不知道朝谁撒气,他气得一天一夜都没睡着。 董叔看他这样子心疼道:“贺小姐,只是一时想不通,或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第一次怒气冲冲地说:“叫他们给我找,找不回来,都别回来了。” 他不明白待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好,她究竟为什么要走,明明不久前,她还和他说过喜欢他,把一颗心给他,完整地给他。 她骗了他,她是个骗子,她骗了他的心。 凭什么? 最初的一个月,他想,如果她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把她关起来,只有他可以接近她,让她知道欺骗他的下场。 但是时间一长,他开始急了,她到底去哪里了,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冬天来了,北方开始集中供暖了,她还在北方吗? 他想只要她愿意回来,他可以什么都不追究,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好的。 她讨厌贺余成,讨厌贺家,他可以搞垮贺家。 后来贺家终于被他搞垮了,她应当会关注的,但却没有任何回音,她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想到要离开他,这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只能是蓄谋已久。 但是究竟是什么事情,想让她离开他。 前几个月,他被怒气冲垮了脑袋,失了心智,但临近隆冬,他终于想起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贺家,那么一定是因为关联到贺家的人和事。 究竟是什么事儿呢。 他想到她哥哥,贺晓峰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她应当和他在一起的缘由之一。 他几个月来都被她的离开,气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后,他想起了监控里,她在接电话的时候突然过呼吸了,他想着也是差不多那时候之后,她开始变了。 好在那个破碎的手机以及被她扔掉的手机,都留了下来。 他把手机卡放进破了的手机里,终于查到了那个被删除的电话号码和被删除的短信。 他才终于明白到底是谁在从中捣鬼,破坏了他们的感情。 他细想怪不得古知今这几个月对他这么殷勤。 他搜了和贺朝露关联的所有地方,终于在离她学校不远的她的工作室,找到了那一堆资料。 他明白了为什么她要离开他,他可以同她解释的, 他做错了,他向她道歉,但她为何不问他,为何不同他生气,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一路查找,他查到麦冬,又是这个麦冬!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查到了两人在车站会合的监控,她对他笑得是那么开心,原来这个笑是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怎么可以把它给别人? 这个一无所有穷光蛋凭什么拥有她的喜怒哀乐。 他嫉妒地发狂,如果不是这个麦冬,曦曦不会从首都走,她去首都转机都是为了这个麦冬,也正因为这个麦冬让曦曦顺利逃脱,让曦曦颠沛流离吃了这么多苦,害得他这么久都没找到曦曦。 他恨不得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对这人怎么样,麦冬如果死了,曦曦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后来他知道了曦曦一直都在联系麦冬和松音,但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曦曦又跑了。 直到那单独一张高铁票,他才最终定位到她。 这几个月,她终于有动静了。 那个地方他去过,还好他同她一起去过。 他要过去,带她回家。 他想好不要再冲她发火,不要再吓到她了。 只要她愿意回来,什么都好。 * 贺朝露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浑身疼痛,睁眼看着头上的天花板,思绪回笼,这熟悉的装潢,她还是回到这个地方,景荣别墅,如今属于她的樊楼。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想要起身,扶着床头柜试了一次,还是跌了回去,顺便带倒了放在床头的玻璃杯,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闷声,响动惊动了外面的人,冲进来发现她醒了,高兴地道:“贺小姐,你醒啦。” 赵姨。 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开心道:“太好了,不烧了。您是要喝水吗?我去倒。” 贺朝露摇摇头,开口才发觉声音已嘶哑:“我想坐起来。” 赵姨赶忙在她腰上垫了两个枕头,扶她起来:“您饿了吧?我去给您烧点粥,这病刚好得吃点清淡的。” 贺朝露没有答,只问:“我睡了多久?” 赵姨心疼道:“整整两天,先生把您抱回来的时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吓死我了。”说着帮她掖了掖被子,便出去了。 外面传来稀疏的说话声,想必赵姨已经通知他了。 直到吃完饭蒋明镜都没有出现,他不出现,她也就不问。 期间她没有叫人,费力起身去上厕所,侧身打开了一点门缝,看到门口有人守着,怪不得他那么放心,这样的人怎会叫你抓住一点空隙可钻,曾经是她错看了他,但大错已经酿成,悔过已晚。 直到傍晚房外传来脚步声,别墅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唯有那脚步声焦急而快速的一步步靠近。 蒋明镜进门时,贺朝露正睡着,侧颜苍白无力,甚至能看到毛细血管。他摸了摸她伸在被子外的手,有些凉,不禁皱了眉,赶忙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却不经意吵醒了睡着的人。 看清来人后,贺朝露把手从他手里抽离。 他苦笑一番摸摸她的额度道:“倒是退烧了。” 她不想理他,转过头去不看他。 蒋明镜说:“曦曦,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你离开我。” 贺朝露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屑一顾冷笑道:“蒋明镜,你真的爱我吗?” 即使很虚弱依旧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手,不等他回答,正色道:“把我像傻子一样玩得团团转好玩吗?蒋明镜!你一早便知道我哥哥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我哥哥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明明有大把时间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蒋明镜眸色一沉,阴郁浮上脸庞。 “对不起,曦曦,我那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想...准备好些再......” 她打断他的话:“你只是想准备好些再告诉我证据已经没有了,早就被你给毁了,是你联合陈家掩盖了证据是吗?” 第118章 质问他 他薄唇微启:“曦曦,你听我解释。” 她凝视着他,生病令她声音很轻,带着些喘音:“我只问......是或不是?” 他没有做声,只与她对视。 她只觉得明明是自己与他对峙,心里却揪着疼。 她抚了抚胸口,攥着被子,终于说出了埋藏已久的质问:“蒋明镜,我是年轻什么都不懂,但我不是笨蛋,你可以利用我的单纯,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我原来或许会浑浑噩噩,了却残生,是哥哥把我拉出泥沼。” “你明明知道...明明早就知道了所有...有无数次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听到这番话,蒋明镜无法反驳,他没有意识到贺晓峰对她有多么重要,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用他最熟悉的谈判方式:“曦曦,我可以帮你解决陈家,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好吗?” 贺朝露气极反笑,语气却极为坚定:“是我妄想,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一段平等的感情。我不会再信你半分,滚!” 她乱抓的手被他摁在丝绸被子上,动弹不得。 他忽而轻笑一声:“曦曦,既然你认定我是这样的人,最好乖乖呆在我身边,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对麦冬和松音做什么。你很聪明,有些话我不必说太明白。” 贺朝露知道他的手段,可她却明白的太晚,她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如同一个废人任由他一次次拿身边人威胁她,气急攻心,不觉口中涌出一抹腥甜,剧烈地咳嗽起来。 蒋明镜本来气得要走,却见她这副样子,赶忙回来拍拍她的背,对外喊道:“赵姨、赵姨,赶紧叫医生。” 她的身子小小的缩成一团,面部因剧烈咳嗽变得绯红,难受地呛出眼泪,他心疼不已道:“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也信,麦冬我没再动他,他的手没事,我不会再动他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满脸满眼都是通红,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副倔强的样子。 他心疼地叹了口气道:“明明要气我的,到头来还是自己吃苦。” 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咳嗽的间隙还要推搡他,“我恨你......” 蒋明镜苦笑,心想既然做不到继续爱我,那便继续恨我吧,至少你永远都能记得我。 天色渐晚,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医生检查完,天色已渐黑。 关上房门到走廊,蒋明镜面色铁青问道:“怎么样?” “烧退了问题不大,再吃两天感冒药和消炎药就行。” “我问咳嗽,她经常咳嗽。” 医生想了想:“感冒经常引起咳嗽,有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具体要到医院做具体的检查才能知道,她小时候得过肺炎什么的吗?” 陈行砚眸色微沉道:“不知道。” 医生点点头道:“除了小时候如果之前感冒经常咳嗽发炎,便会常态化。” “去年有发烧过,咳嗽了一阵。” 医生:“这种情况只要注意保养,不要经常感冒,问题也不大。” 他看了蒋明镜一眼,吱唔了一下。 蒋明镜凝眸一瞥道:“有什么说什么。” 医生这才放心开口:“但是这次我看情况没这么严重,却还是这么激烈的咳嗽,我感觉心理问题要比生理问题严重,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内心郁结,对肺也不好也可能导致咳嗽,最近不要再刺激她,房事也不行。” 蒋明镜点点头道:“知道了。” 他再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睡颜安静温柔,可比醒着的时候乖多了。 几个月不见,这一病更瘦了。 他心里很明白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早已没有回头路了,她又怎会原谅他,可他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她,还希冀着她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是他的。 他在她床边坐了很久,摸摸她的眉眼、鼻子、嘴唇,似乎要把她的样子刻进他的骨血。 要是一直乖乖待在我身边,该多好呀。 直到董叔来敲门,他才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出去。 到了书房,董叔才开口:“老爷子来信说蒋孝闲那边的事,还希望您可以帮忙,另外和古家的联姻,他也想提上日程,应该还不知道您准备对付古家。” 他皱皱眉道:“这两年他的要求倒是越来越多了。” 董叔也皱眉,这两年蒋老爷子的所作所为用贪心不足蛇吞象来说也不为过,先生起家的时候他确实帮忙不少,但那份恩情至今为止都可以说是成倍成倍地归还了,如果不是先生,如今哪里来的蒋家的地位和财富。 “需要不要我回绝了老爷子?” 蒋明镜却道:“不用,我亲自去说。” 蒋家。 蒋老爷子依旧坐在轮椅上,蒋明镜与他对坐。 茶几上放着一盘围棋。 蒋明镜却直截了当:“蒋孝闲的事我不会帮忙,这次他和他妈自作孽,之前几次三番都想置我于死地,您应该都知道,包括最近一次刺杀,我想您应当是帮了忙的,毕竟我只告诉了您会去淮左的新店开业。” 蒋老爷子轻咳了两声:“我跟你说了很多次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只求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个忙,找人轻判一些。” 蒋明镜轻笑一声,往沙发后靠了靠:“我怎么可以影响司法公正呢?” “我知道你是因为你母亲还在恨他们,但是你弟弟毕竟是无辜的....” 蒋明镜神色一凛,从最初的她没福气,到如今,他倒是改了口。 他沉声道:“没有人天生是无辜的,他既然犯了错合该收到惩罚。” 蒋老爷子耷拉的眼睛,瞧了蒋明镜一眼,他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但时间一长,他嫌烦了,慢慢也就答应了,他还有机会。 他趁此转移话题:“还有你和古家千金的婚约,本来就是意外取消的,既然如今人家有意,你为什么不答应?” “难道还想那个孤女不成,为了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这半年你差点要把江州翻了个底朝天,我们蒋家决不允许这样的狐狸精进门。” 他说着,拐杖在地上重重敲击了两下。 蒋明镜默了下,双腿自然交叠,气定神闲,像是料准了对面会说这样的话。 接着,勾了勾唇角,缓缓出声:“古家为什么这么急于和我联姻,您没想过吗?古小姐当年在剑桥对我避之不及,看到我像是沾染了什么死老鼠的味道,逃的比谁都快,您觉得她这样的人配当蒋家的媳妇吗?” 蒋老爷子又咳了两声,怒气冲冲:“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她毕竟和你门当户对,你和那个女的算什么,无媒苟合!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女,你还当个宝了!” “你叫外面的人怎么瞧我们蒋家,即便是现在,蒋家和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蒋明镜轻笑一声:“古家常年居住英国,突然回国,这两年又在港城频繁走动,你以为他们联姻是为了什么好事?” “英国前段时间爆出首相收取巨额政治献金而下台,名单里有个中国姓氏gu,而后港城一年之中发起多次年轻人领头的暴动,你以为这些钱是谁出的?” 蒋老爷子怒极反笑:“古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少污蔑别人!” 蒋明镜笑了笑:“他们爱国也是上一辈的事儿了,你可以派人查查古家在国内还有多少资产,决定了他们什么时候卖国。无论当年还是现在,这就是我同她最大的不同,门不当户不对。” 他决定不再同他多说,起身正准备要走。 想到什么转身对他说:“从前我只以为是您年老不食人言,今日才发现您糊涂的可怕。她从来都不是什么狐狸精,您只听信外面的流言,却不肯亲自验证一下,如今已经到了如此刚愎自用的地步。” 蒋老爷子气得拿拐杖站了起来:“放肆,只要我还是你长辈,她就别想进蒋家的门,放着你亲弟弟不救,一口一个要领狐狸精进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蒋明镜转身,带着似笑非笑的面容,最终却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第119章 喝中药 次日,贺朝露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只是人还是很疲惫,多走两步就出一身虚汗。 赵姨安慰道:“没事的,大病过后,人就是这样比较虚的,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赵姨是不着急,毕竟如今她成了蒋明镜的眼线,二十四小时盯着她。 可是她着急,她想要快些好起来,想要逃离蒋明镜,只要想到将来要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她就觉得恶心。 到第三天,蒋明镜还是没有出现,她感觉自己一天天在好转,就是咳嗽一直不见好。 今天是个艳阳天,北方难得的晴天,她穿了衣服想去花园里走一圈。 刚走出大门就发现自己被囚禁了,门口的保镖把她拦住。 贺朝露冷冷道:“你们什么意思?” “蒋先生说,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离开别墅半步。” 听到这个她都要气炸了,本就是不情不愿被绑回来的,如今连人身自由都没了。 “你们这是非法监禁!”她气愤道。 可是对着外面两个门神,榆木脑袋半点用都没有,还气得自己咳嗽了半天。 靠在躺椅上顺气,赵姨急忙过来给她拍后背,她抓住赵姨的手说:“赵姨,给我电话,我要报警!” 赵姨为难道:“贺小姐,您别为难我了,要是让先生知道我就惨了。” 她挤出两滴泪,可怜楚楚地说:“我人身自由没有了,现在连手机都不让碰了。” 赵姨叹了口气说:“您这又是何必呢,和先生倔,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您。” 她喘了喘气,很想怼回去,但是想想赵姨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还是算了。 下午,有个中医来上门给她把脉,治咳嗽,配了药方。 她本就生病心绪不佳,加上早上知道被他关在这里,对着中医笑着说:“您给我多配点断肠草,让我早点去了好,天天被关在这里,再多的药也吃不好。” 中医听她这样说都被吓了一跳,本来是体虚治肺病,如今看来心病更加严重,一把脉确实有些内心郁结。 出了门,中医便接到了电话。 “她怎么样了?” 中医治病救人也不能撒谎,但他昨天大半夜的被人从邻市请过来这里,确实有些害怕。 斟酌了一下措辞说:“病人的咳嗽倒是好治,就是内心郁结有些麻烦,您是否知道她的心疾?” 中医把贺朝露同他说的话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蒋明镜疑惑地问:“断肠草是什么?” “是一种剧毒的中药,吃多了是致命,我们对这类药的使用都很谨慎。” “如果解开了她的心结,或许病就大好了,心病还需心药医。” 挂了电话,他喃喃了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片刻,竟像自嘲一样笑了笑。 淮左端着酒杯过来,和他碰了碰。 看他满身酒气,忍不住好奇问:“二哥,人没回来的时候你喊打喊杀的,怎么回来了,一连好几天都躲在这里喝酒。” 竹西也坐在身侧附和道:“是啊,昨天还让我把那个治咳嗽的名医请过来,怎么你自己都不敢去见嫂子。” 蒋明镜摇晃了下酒杯,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怎么不愿见她,是她不愿意见他吧。 过去也是给她徒增生气的,她病还没好,他识相地离远点,她也好快点。 淮左斜睨了一眼他,周身凌冽,却也掩盖不了眉眼那抹伤感。 他猜想两人定然闹得不愉快了,看这样子,只怕是贺朝露让他不愉快。 两人看蒋明镜兴致寥寥,便携手一起去边上吧台找妹子玩了。 竹西背靠在吧台桌面上,两个手肘架在上面,抿了一口威士忌,看着卡座的男人,抬了抬眉眼示意淮左:“你说二哥也真是的,找个女人不就是找顺从自己让自己舒服的嘛,他倒好,偏找个野性的。人家越不顺从,他越来越劲儿,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 淮左一手肘撑在吧台上,面对着他,顺着视线瞧了眼一身颓然的蒋明镜,目光闪了闪,问:“你那个老中医给她看的怎么样了,说了吗?” 竹西撇了撇嘴,“没问,我可不给自己找活干,二哥担心地要命,自己去问的。” “你说说明明自己担心地要死,非要在这里借酒消愁,何必呢?换我,就冲回去,把她摁到墙上,命令她说你爱我!不说我就亲死她。女人嘛,说点好话哄一哄,买几个好包,不就好了嘛。” 淮左轻笑一声:“你也就在嘴上逞能。” 贺朝露没地方可以去,只能待在别墅里,手机被没收了,只能看些无聊的电视以及那一书架的书,走不出别墅,连去小木屋雕刻都不行。 夜幕降临,她一转头,瞧见落地窗外大雪纷飞。 这才有了回来的实感,南方和北方活在不同的时区里,雪,在北方的冬天很是常见。 不知道师哥怎么样了,可连自己都被困于这四四方方的笼子里,自身难保。 这日子真是难过,她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左右横竖都是一死,大不了就再被抓回来,她想要再冒险一次。 她虽然早早上了床,到了晚上三点,都还没睡着。 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雪暂时停了,花园里白雪皑皑,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在上面,小木屋的屋顶也未能幸免。 雪停后,风大,呼啸着犹如魔鬼的呜咽。 她低头看了眼底下,算上积雪,这里足有三米高,如果跳下去,非死即伤。 但是绑了绳子呢? 他应该不会料到她会跳窗吧,而且现在大家都睡着了,没人会发现她偷偷溜走。 她当即下楼,蹑手蹑脚去厨房拿了把剪刀。 小时候,她从小手工活就不错,干过这样的事,拿着不要的床单剪成一条一条的,挂在粗树干上荡秋千。 她也不知道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在想什么,有没有考虑后果,出去以后什么都没有要怎么办,她一心只想出去,只想知道师哥是否安好,松音怎么样了。 她把蚕丝被的被套和被单都剪成了布条,绑成死结。接着绑在床腿上,接着把椅子、桌子,梳妆台通通扔在床上,扯了扯布条,床纹丝不动,这个重量应该足够她下去了。 做完这些她已经是一身汗了,但打开窗户一瞬间,外边冷风一吹,又冻得她直哆嗦,直接打了个喷嚏。 为了减轻重量,她只穿了件高领毛衣,加上黑色羽绒服,单裤都没有加绒。 她沿着排水管,拉着布条做成的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滑,期间绳子太滑,数次让她突然下降,好在她的腿斜抱在排水管上。 在距离地面一米的时候,她决定跳下去,一屁股坐下,下面厚厚的积雪接住了她,又有羽绒服做缓冲,并不是很疼。 抬头看看那窗户,事后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怕,万一她没拉住那布条,很有可能直直掉下来,到时候就不是摔断腿这么简单了。 不过在她终于呼吸到室外新鲜空气的这刻,她是开心的,她抬手拥抱了风。 蹑手蹑脚地往大门方向走,直到走到拐角处,探出头去,看到门后两株看门松纹丝不动。 他们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第120章 人跑了 直到她发现两人的头都一点一点的,看起来是在打盹。 她穿了双雪地靴,最近又因为生病瘦了很多,踩在地上毫无声响,往前走了几步,快靠近他们的时候,两人都没反应,头都直直地垂下。 她才确认两人真的是在打盹。 大门对着别墅大门,可也是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只有后面的花园,但后面的花园围了围栏,只能翻过围栏过去,想想刚刚跳下来还心有余悸。 既然两人睡着了,她还是冒险从大门走比较好。 她趁两人头又重重垂下的时候,快步往大门走,按了开门的按钮。 大门自动打开的时候,是有很大的“吱呀”声响的,但今天风大,呼啸的风盖过了声响,助了她一臂之力。 门开出一点缝隙的时候,她就侧着身子跑出去了。 大病初愈,贺朝露疯狂跑了几步就有些跑不动,出了别墅区。 大街上寥无人烟,只有扫雪车在马路上缓慢行驶,在清晨来临前,给城市开辟道路。 她走在街上,只有昏黄的路灯陪伴她。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车,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无处可去。 寒风顺着帽子的缝隙偷溜进头发吹得脑袋生疼,她感觉自己又冷又热,连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边有些蒙蒙亮。 她才想到可以去松音那里。 寒假快到了,她已经半年没上课了。 和松音上次通话,松音同她说课程已经不多了,大家也因为实习陆续搬离了宿舍,她也干干脆回家住。 也许她是在家的。 她无处可去,最后还是要去麻烦松音。 * 松音开门的时候,颇为惊讶。 她还在睡梦中,门铃响了,她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 “谁啊,一大早的?”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惊呆了,消失了半年的人,竟然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身上头上都沾上了雪,脸冻得通红,正搓着手呆愣愣地看着她。 “露露,啊!真的是你!” 她激动地跳了起来,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又放下她,拿手捏了捏脸,喃喃道:“我不是做梦吧。” 贺朝露一脸愧疚,又有些欣喜地看着她说:“对不起啊,松音,消失这么久。” 松音看着她的瘦了一圈的小脸,根本来不及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眼泪就不自觉下来了。 “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她拿手背去摸她的脸,想给她暖和暖和,却发现她的脸比她的手还烫,这脸不是冻得? 她意识到不对劲,抬手轻抚她的额头,惊呼道:“露露,你在发烧!” “是吗?”贺朝露刚说完,就在她眼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她急忙把她扶进房间。 这房子是她刚上大学时,爸妈给她买的小户型,给她做投资用。 她重新装修了下,直接用来自住了,所以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把她放到床上,脱了她的衣服,量了体温,竟然三十九度。 屋内温暖的温度,让贺朝露悠悠转醒。 松音穿上外套正想带她去医院,转头看到她醒来,趴在床边问:“朝露,你怎么样啊,怎么会突然发烧呢?” 她这才想起来,她刚刚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都是雪,这么多雪根本就是雪地里走过来的,连伞都没撑。 她正喘着粗气看着她,只听她说:“松音,我不想去医院,你给我一颗退烧药,我知道我只是着凉了。” 松音看她这样子恐怕连走路都走不动了,才会晕倒的。 她点了点头:“你先吃一颗,四个小时还没退烧,我就叫救护车。” 贺朝露虚弱地点点头,冲她笑了笑。 松音没好气道:“还笑呢?”她边拿药箱,边质问她:“你刚刚是不是从雪地里走过来的,走了多久啊。” 贺朝露摇摇头,语气缓慢,声线很低:“大概...一两个小时...” 松音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她这副不成人样的样子,就很想哭,眼眶里又泛起泪珠,可好歹要等病好了再教训她,所以只说了几句:“我告诉你啊,以后千万别在东北的雪地里走这么长时间,你这小身板,命都要没有了,知道没?” “知道了,松音,我还是觉得冷,你给我整个热水袋呗。” 松音噗嗤一声,转哭为喜。 “行,来,你把药吃了,我给你去弄个热水袋。” 她把她扶起来,在她背后放了个枕头垫着头,看着她乖乖把药吞下。 她有些心疼她,却还是忍住了没问:“你先睡会儿,等晚点我做粥给你吃。” 贺朝露乖乖点头,很快药效就起了效果,镇定剂让她缓缓睡去。 * 贺朝露醒来时已是下午,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饭香。 她烧糊涂了,没什么力气,声音极轻,叫了一声松音,她应该没有听到。 她只好走到厨房门口。 松音见她起来,赶紧招呼她在沙发坐下,刚坐下她仿佛找到了什么宝地,急忙忙就又躺下了,她实在没有半分力气站着。 “来来来,我给你再测个温度。” 松音蹲在地上,又拿着体温计在她额头和耳朵各测了一次。 松音高兴道:“三十七度半,低烧,太好了,温度降下去了。” 松音起来说:“我给你炖了青菜骨头粥,起来吃点,补充点体力,晚上再吃一粒退烧药,多盖床被子再发发汗 ,估计明天就能好。” 贺朝露无力地点点头,用气音说了声:“好。” * 天亮时,两个轮班的保镖便下班了,换上了早班的保镖。 赵姨一早便起床了,早上十点,安排了佣人去院子里扫雪,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在院子扫雪的佣人。 他们在墙上发现了一根从二楼主卧阳台掉下来的长长的冻得邦邦硬的绳子,奇怪的是绳子还是一条一条的布组成的,就吊在排水管旁边,沿着墙边的地上还有明显的脚印。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遭贼了,赶紧去和赵姨汇报。 可赵姨过来一看绳子,又看看楼上大敞开的窗户,拍了下大腿,惊呼道:“坏了!” 第121章 她哭了 蒋明镜接到赵姨电话时,正从浴室出来。 昨天和淮左他们喝得晚了些,这几日都住在市区的平层。 “什么?”蒋明镜不可置信的沉声道:“保镖都是死的吗?” 赵姨从电话里就可以感受到蒋明镜的怒气,担忧不知道该怎么办,人跑了,她毕竟也有责任。 谁能想到贺小姐能大胆到半夜跳窗逃走,绳子还是拿床单做的,要是一个不结实出了事,她可就完了,想想就觉得后怕。 一个小时后,蒋明镜便赶到了景荣。 看到了监控,心惊胆战,那么小小一个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拽着绳子直直掉到雪地里,不知道有没有摔疼,她真是不要命了。 看他抓到她,怎么收拾她。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冲着保镖发火:“都给我去找,她要是再跑,就给我腿打断。” 保镖们互看了一眼,纷纷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知道肯定不能真打断啊。 董叔这时走了出来,把他们都安排好。 早在蒋明镜来别墅的路上,已经安排董叔派了一队保镖出去找人。 但他还是不放心她,并不是担心找不到她,而是这大雪天的,她既没钱又没手机,在路上走,身体才刚刚痊愈,身体扛不扛得住? 监控显示她逃出去的是时间是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路上连条狗都没有,黑灯瞎火的,她万一出事怎么办? 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之后的一个小时内,不断有线索给到他,马路边的好几个监控显示,一个小小的身影踏着雪和扫雪车一起,慢慢走啊走,一直都没停下来。 他心疼地眼眶都有些泛红,这么冷的天,东北真的是能冻死人的,从四点走到五点半,没冻死都算她好运。 他坐在沙发上,阖眸垂首,双手做三角形架在鼻梁上。 须臾,冷冷开口,声线极冷:“快点去找,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一个半小时后,人找到了,在她的闺蜜松音那里,平安。 蒋明镜深呼一口气,感觉瞬间整个人就放松了。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前排坐着董叔,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垂了眸,什么也没说。 蒋明镜敲了门,是一个年轻女孩开的门。 女孩困惑地问:“你是?”忽而想起什么,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眼,“你不会就是那个渣男吧。” 蒋明镜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她。 渣男? * 贺朝露吃完青菜粥,感觉体力恢复了些,又睡不着便继续躺在客厅沙发上。 松音给她拿了毯子和枕头过来,还给她换上了她的新睡衣。 两个好朋友一起,好像干什么事情都挺快乐的。 贺朝露想过这次回来,要把所有事情告诉松音,要瞒不下去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从太阳当头讲到日渐西沉。 贺朝露从最初的学校帖子到后来到杭城躲避都娓娓道来,告诉了松音。 松音一路都在爆粗口,可是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确实惹不起这样的人,她竟然不知她的好闺蜜竟然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 两人说完,彼此都已经泪流满面,都快用完了一整包纸巾。 “露露,你这个太好哭了,比看综艺好哭。” “这个渣男,怎么能这样对你呢?死渣男。” 贺朝露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在沙发上抽噎,本以为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倾泻出来会好受一些,怎么感觉更难过了呢。 “露露,你就住我这儿吧,虽然他差但我怎么听起来,他好像也拿你没办法,反正你又没离开江州,就死皮赖脸赖在你闺蜜这儿怎么了,他能拿你怎么办,难不成还强抢民女啊?” 贺朝露摇了摇头:“我不想连累你,他一定会找过来的,他想让我回去会有一百种办法,拿我没办法就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受到伤害。” 松音气愤地结巴:“谁...谁怕谁啊?大不了就跟他拼了。” 贺朝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虽然松音这样说,但她知道她很快就会被蒋明镜找到的,到时候肯定要回去,还要受他胁迫,她只是珍惜片刻自由的时光。 两人又笑又哭,此时门铃响了。 两人皆是一惊,傍晚会有人过来? 松音让她躺着,她起身去开门,瞧见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 松音确认来人后,张开双臂,阻止他进门。 “朝露在这儿好好的,她不会走的,你休想带走她。” 蒋明镜冷冷瞧了她一眼,那冰冷的眸子凌冽的目光,让她不觉颤抖了下。 “岂容你说了算,让开。” 松音被他推了一下,差点倒下还好壁柜挡住了她。 然后就被一堆黑衣人包围了,松音颤抖着想这是黑帮啊,演无间道啊。 她嘴上功夫厉害,但是真的碰到这场景,早已经是瑟瑟发抖。 朝露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怪不得她这么害怕,受了这么多苦,还害怕他伤害她。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贺朝露听到动静,坐了起来,看到了来人。 蒋明镜迈了两步走到客厅,瞧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瞥了蒋明镜一眼,眼里全冰冷地全然没有他,她只垂眸去看松音,用尽力气喊道:“松音,你没事吧。” 松音站起来,立马就被两个保镖拦住了去路。 她深吸两口气给自己壮胆,叫喊道:“我没事的,朝露,你别跟他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看他们敢怎么样?” 虽然这样说着,手上偷摸掏了口袋,准备拿手机报警。 却被一旁眼尖的保镖看到,立马没收了手机。 “诶,我的手机,你还给我。” 保镖手举得老高,她跳着根本拿不到。 贺朝露怕她受伤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愤恨地看着蒋明镜说:“我跟你走,你放了她。” 没想到下一秒,她便没站稳直直向前扑去。 客厅是木质地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蒋明镜稳稳地把她接入怀中。 她在他怀中喘着粗气,双颊不自然地泛红,眼眶眼眶里都是红的,刚刚哭过还带着泪痕,身体在他怀中,柔弱无骨,软成一滩。 身后传来叫喊声:“喂,渣男,你别动她,她生病了。” 蒋明镜抬手用手背摸了下贺朝露的额头,滚烫,她又发烧了。 他眉头紧蹙,横抱起她,发现她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看了她在雪地走的监控,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看她这样子,他是半分气都没有了,甚至有些懊悔,不该关着她,不该不给她手机。 她乖乖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别动她,有什么就...冲我来,她...什么...也知道,你要是伤害她,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微微叹息,低眸凝望她,眼里满是怜惜和懊悔。 “我不会动她,更舍不得动你。” 第122章 闹别扭 她在他怀中,水盈盈的眸子氤氲着雾气瞧了眼他,嘴一撇,竟又哭了起来,是那种呜咽,压抑着声音,无声地落泪。 他看她这样子,微微蹙眉,眸光幽深至极,薄唇抿成一条线,须臾,沉声说:“别哭了。” 他转身看到张牙舞爪的女孩,对旁边两人命令道:“放开她吧。” 松音冲过来,完全没有在意他,只看着怀中的女孩。 “露露,别哭了,我没事,好好的。” 她拿起一旁的温度枪,给她测了测体温,三十八度。 “又烧起来了?”她抬头,看着男人周身凌冽,冷眸微凝,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鼓起勇气道:“你让她在这里退烧再走吧,她下午明明降到三十七度了,这出去冷风一吹,一冷一热的,肯定更严重。” 他紧皱眉头,看着怀中的冷,正在发抖,应该是门外的冷风吹到了她。 他冷冷问:“卧室在哪儿?” 松音抬手指了指:“那儿。” 蒋明镜把贺朝露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看到了旁边的退烧药。 半小时后,老小区楼道里站满了保镖。 邻居们上下楼都被吓了一跳。 一个老头子正闲逛回来,好奇地冲着保镖问:“哎呦,这家,出刑事案件了?” 没人回答他,空气里都是沉默。 医生进到房子里,一脸无奈,沙发上松音指了指卧室道:“在里面。” 医生检查了一番。 蒋明镜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皱着眉头,担忧地问:“怎么样?” “冻感冒的,这药可以吃,我再配点别的,这回退烧,可再不能再生病了,一定要好好养,不然容易发展成肺炎。”他想到什么,顿了下:“那中药可以配合着吃,正好抑制下咳嗽。” 他垂眸点头:“谢谢。” 医生走后,他半屈膝在床前,贺朝露躺在床上并不困,但很累,恹恹地不想说话。 他抬手指尖掠过她的额头,一直往下到她的下巴,他攥住她的下巴,轻柔地并未用太大的力气。 “你听到了,如果再跑,怕是命都要没了,性子这般倔,不过就关了你两天。” 贺朝露没有多余的表情,听到他说话,依旧呆呆的,即便看着他,眸子也是冷的。 她想他倒是厉害,三言两语便偷换了概念。 “你乖乖的好起来,我不会再关着你,想不想继续读书,你最爱读书了,小木屋的东西我让佣人打扫时都不准动,你去看看还是你走时的模样。” 听到这时,她的眸光才有闪烁,抬眸凝视他,目光流转,才有了一丝生机。 “三天后,我来接你,你好好养病。” 他垂眸,脸色沉了沉,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随后,眸光一凛,情绪不明,声音极冷:“曦曦,只此一次,我不追究,再有下次,麦冬也好松音也好,我舍不得动你,但动得了他们。” 贺朝露转头,一阵悲戚涌上心头,落下一滴泪,从眼角划过鼻头,滴落在枕头上。 和松音一起,轻松自在,心情也好,病好得很快。 三天后,蒋明镜准时来接她,大姨妈都没他这么准时。 她早已经退烧好转,只是咳嗽还不见好,这三天说是待在这里,但他每天都会派人给她送药送补品,送营养餐,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软禁。 松音还安慰她放宽心,觉得这人唬人功夫厉害,但并没有对她这么不好。 松音不知道她还省略了很多蒋明镜做的恶事,只是为了不吓到她。 不过好在第二天,她用松音的手机联系了麦冬,麦冬人没事。 原来那天只是蒋明镜吓唬她,并没有真的砍麦冬的,而且也没有派人打麦冬。 给她看的视频估计是合成的,他确实派人找了麦冬威胁,只是没有动他。 她知道后,心里很平静,竟觉得她想也许她不再爱他了,曾经的爱意,早在她知道他做的恶事后消磨殆尽。 车子启动,蒋明镜偏过头,打量她,缓缓开口:“这三天你联系了谁?” 她猜想松音的电话应当也被他监控了,心里实在是来气:“你明知故问。” 他轻笑一声:“是吗?” 她故意离他一个座位距离远,他眸光一冷,拽紧了她的手,把她往他身边带:“曦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你不会再联系麦冬。” 他两指钳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动弹不得。 “我与他清清白白,只有你这个疯子,才会乱想。” “蒋明镜,你真让我恶心。” 下车后,贺朝露被拖拽着带入别墅,她狠狠地甩开蒋明镜的手,径直朝房间走去。 蒋明镜仍旧站在一楼,只听到楼上传来一记响亮的摔门声。 赵姨一下子就感受到进来的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忐忐忑忑不敢上前也不敢走开,直到蒋明镜叫她:“赵姨。” “把这包中药煮了,给她送上去,看着她喝掉。” “好嘞,先生。” 赵姨趁热端着碗上楼,小心翼翼推开客卧的门,贺朝露正侧卧在床上,脱了外套,风尘仆仆似是累极了。 “贺小姐,起来喝药吧。” 贺朝露才刚刚闭目养神,缓缓睁开眼,说:“赵姨,你放那儿吧,我等下会喝的。” 赵姨支支吾吾道:”先生...先生让我看着您喝掉它。” 贺朝露沉默了片刻,有些赌气地说:“你让他自己喝去吧。”转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赵姨一声叹息,也很无奈,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只好先出去。 刚关上门,就碰到蒋明镜走了过来。 “怎么样,她喝了吗?” 赵姨无奈地摇摇头。 蒋明镜脸色暗淡了几分,低语:“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接着他开门走进去,刚踏了两步,就听房间里的人说:“我说了不喝,要喝他自己喝。”说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不咳还好,一咳就停不下像是把肺要咳出来的样子。 蒋明镜上前,掀开被子,一下下拍她的背,她背对着他,感受到他的手掌,直接转身起来,推开了他,眼里对他满是厌恶和愤怒。 蒋明镜勾了勾嘴角,想自己真是自讨苦吃,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在床边坐下拿起一旁的药碗,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她咳嗽舒缓了许多,正倚在床头,瞪着他,并不开口,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蒋明镜苦笑,到如今,她竟然还犟到这程度:“这药还有三贴,你少吃一餐,我就打断麦冬一条腿,不够打就打断手。” 贺朝露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他,愤怒地指责他:“你敢!” 蒋明镜嗤笑:“我敢不敢,你不都见识过了吗?曦曦,下次你再敢从我身边逃走,他就不是打断手脚这么简单了。” 两人僵持了两秒,贺朝露先败下阵来,拿起蒋明镜手里的药碗,也不管烫不烫,先一饮而尽,喝的太快,呛到了咳了两声。 蒋明镜赶紧上来拍拍背,无奈地笑了笑:“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第123章 他不懂 赵姨这两天的生活简直是如履薄冰,明显两位祖宗不对付。 贺小姐一整天没一张好脸,整日都待在木屋里雕刻,要不就在藤椅上看看书,好在先生脸皮厚,时不时要去勾搭一下,只是贺小姐见到他脸色更加不好了。 贺朝露躺在软藤椅上看书,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狐狸毛毯。 她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失踪的蒋明镜,这两天又像是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身边。 她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整一个病秧子,虽然生气,但那些中药她都有认真喝,她想要快点好起来,只有身体好了,才能规划下一步,才能逃出去。 只是话虽这么说,做起来却很难,整日同蒋明镜待在同一个空间,她这几日愈加觉得绝望,何时他才能放过她? 如果他一直不放手呢? 她难道要同他消耗一辈子吗? 她垂眸沉思着,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闷不闷,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蒋明镜蹲在她面前,低沉的声音穿入她的耳朵。 他抬手碰她的侧脸,却被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他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而后微微蜷缩手指放下,眼里藏着浓重的失落,但贺朝露看不到。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想去。” 接着又是长长的沉默,这两天他们的对话都是如此,蒋明镜开头,她只回答寥寥数语。 “曦曦,贺氏没了,贺余成也进去了,你开不开心?” 她想没有开心不开心的,她也不是为了搞垮贺氏去的那里,不过想来,他即便知道原因,也不会懂。 微微抬眸,平声道:“不过是因果报应,他自己活该。” 突然想到贺余成是害死妈妈的罪魁祸首,转头着急地说:“你把手机还给我,我妈妈当年车祸肇事逃逸的凶手找到了,马上要公诉,他们会打我电话的。” 她扯着他的衣袖,盯着他。 这恐怕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他。 蒋明镜很开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已经开庭了,我已经派律师过去处理了,不接受调解,你别担心。” 她抓他衣袖的手松了松,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常,刚想放手,却被蒋明镜反向抓住了手腕。 她抬眸看他,眼里是抹不开的哀愁。 可他却凝望着她,勾唇苦笑:“曦曦,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贺朝露看着他,数次想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桎梏住。 须臾,她微微一声叹息道:“蒋明镜,我们还回得去从前吗?” 一次的谎言,就像是一根刺,扎进身体里,一半在外面,一半断在里面。 想拔拔不掉,但疼痛却永远在提醒着你,它一直都在。 他垂眸,眼睫下是浓重的雾气,扫下一片阴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早些告诉你,你会原谅我吗?” 贺朝露嗤笑一声,这次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回避:“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半晌,他轻笑一声,柔声对她说:“你好好休息。” 便起身离开了,贺朝露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些落寞。 次日,她醒来时,手机放在了床头柜。 她又惊又喜,侧头看了眼一旁塌陷的床榻,心里却有片刻莫名的酸涩。 她和松音报了平安,今天是周末,松音约她逛街,她没理由拒绝,因为现在她是个无业游民,还在休学当中。 想起这个,她又给杭城的领班吴姐打去了电话。 毕竟突然失踪几个礼拜,她的工作不知道由谁来顶替,即使不干了,也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电话那头,吴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开朗:“哎呀,小贺呀,你家里说你生病不干了,我还在担心你到底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她便明白了,蒋明镜给她辞了这工作。 她羞赧道:“真不好意思啊,吴姐,给您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呀,身体最重要,我还想去看看你呢,但是上次接电话的人,应该是你老公吧,说你回北方家里,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贺朝露:“已经痊愈了,谢谢您。” 吴姐笑着说:“要是身体允许,你再回来,我这儿也缺人手,像你这样干活认真又好的姑娘已经不多见了。” 贺朝露满口答应着:“好,一定。”但她知道恐怕没有机会回去了。 她终于可以出门了,蒋明镜也没有再拘着她,但是她走哪儿都跟着两个狗皮膏药似的保镖,甩都甩不掉。 松音和她走在商场里,身后跟着两个人,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贺朝露有些不耐烦,站在两人前面,生气质问:“你们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两人一脸严肃,都不说话,对她视若无睹。 贺朝露连撒气都没出撒,跺着脚拉着松音往前走,尽量拉开和这两人的距离。 两人走进一家衣服店,松音偶尔回头一瞥,就瞧见两个木头人,好奇问:“露露,他们一天不说话,跟个幽灵似的跟着你,不难受吗?” 贺朝露有些无奈:“我今天第一天出门,也是刚刚感受到。” 两人买完衣服,直接在商场吃了晚饭。 时间到了九点,司机来催促贺朝露,她才不情不愿地和松音道别。 刚下楼,竟然接到了淮左的语音电话。 她接起来,淮左在电话里焦急道:“二嫂,你快过来吧,二哥醉的不省人事,我们拉也拉不动,一直叫你的名字。”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无意识收紧,但还是不想心软。 “他醉死也同我没关系。”接着挂了电话,上了车,对司机说:“回景荣。” 到十二点,他还是没回来。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为何睡不着。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叮咚”一响,幽暗的房内,只那一寸光亮,她的手放在脸侧,压着,盯着那光亮半晌,才鬼使神差地拿起来。 是淮左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紧闭双眸,周身气质薄凉,倒在地上不肯起来。 环境灯红酒绿,是霓虹灯五彩绚丽的颜色,晦涩的光线下,竟映衬出男人脸上哀伤的表情。 照片角落里找到了沙发旁低矮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 她看到淮左的留言。 【嫂子,再不来二哥真快喝死了,我们根本劝不住。】 关她什么事儿。 她把手机重重地砸在床头柜,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脑海中却挥散不去男人坐在地上,落寞的表情。 她摇了摇脑袋,或许是她错看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 她已经被他骗得够惨了。 外面“咚”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她起身查看,外头竟又下起了雪,东北的雪,一整个冬天,真是下个不停。 北风呜咽,或许是风吹倒了什么东西。 果然,有人敲门。 “贺小姐,您睡了吗?刚刚风把院子里一个架子吹倒了,没吓到您吧。” 是赵姨的声音。 贺朝露提高音量道:“赵姨,我没事。” 第124章 何必呢 她又躺回床上,这次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到之前看到的新闻,网红喝酒太多中毒而死,又想,他不会喝死吧。 又翻了个身,又想,喝死最好,死了她就自由了。 半小时后,她从床上坐起来。 给淮左发了微信,让他把地址给她。 五分钟后,淮左发了一个定位。 她下床穿好衣服出门,两个男的还守在门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这次终于开口了:“贺小姐,大晚上的,您去哪里啊?” 贺朝露瞥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去找你们金主。” 说完便走向车库,两人也跟了上去。 她随便选了一辆车,开出去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有另一辆黑车跟着她。 她冷冷回眸,要跟就跟吧。 到了地点,她刚上楼,便被一身西服的男人拦了下来。 “小姐,没有邀请函,私人会所不能进。” 这次,她站在门口,直接给淮左打电话。 淮左出来迎接,男人转头看到他大惊失色:“莫...莫老板...” 淮左略过他,径直走向贺朝露,笑着说:“朝露,你终于来了。” 淮左带着她准备往里走,经过男人身旁时,眼神稍冷,沉声道:“以后她过来,不用拦着。” 男人依旧在震惊中,木讷地点了点头。 到了包厢,贺朝露一眼便看到坐在地上的蒋明镜。 她的帽子和围巾还没有摘,周遭散着外面带进来的冷气,走到他身边。 一同坐着的还有两颊通红,同样醉酒的竹西。 包厢里的人自从她进来,便噤了声,大家都好奇地盯着她,所有目光都追随着她。 她跟着淮左,径直走到男人身边。 淮左轻轻拍了拍男人肩膀:“二哥,嫂子来了。” 嫂子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微微抬头,眸子依旧低垂,轻笑一声:“她怎么会来,她巴不得我死了。” 竹西跟着笑了笑:“二哥,这女人如衣服,你又何必执着一枝花呢,嗝——” 竹西说着说着打了个饱嗝。 淮左眉峰一紧,冲着竹西厉声道:“竹西,你少说两句。” 蒋明镜也跟着笑了声。 而后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手上,被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抓住。 “走吧,你醉了。”嗓音柔软,糯糯的很好听。 蒋明镜以为自己在做梦,反握住柔夷,听到声音这才发现不是。 他抬起头,目光幽深,看到了女人熟悉的脸,倔强清冷,粉唇柔软,生起气来他也知道那张小嘴的厉害。 他怔怔道:“我在做梦吗?” 一旁的淮左笑了声:“哥,嫂子来接你回家。” 蒋明镜赶紧动了动,而后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贺朝露去拉他,他太重了,根本拉不动,只能让淮左帮忙扛起他往外走。 他们就在众人的目送下,走出了包厢。 两人架着他走到停车场,都已经气喘吁吁,几乎是把她扔进副驾驶的。 淮左俯身给他系好安全带。 贺朝露转身准备绕到驾驶室,被淮左拉住了手臂。 淮左看了眼副驾的男人,轻声道:“朝露,二哥从前吃了很多苦,我不知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有意这么对你的,他只是太在乎你了,他越在乎越害怕失去,越想紧紧掌握在手里。” 贺朝露垂眸看了眼他紧抓他的手,冷声道:“放手。” 接着抬眸,语气平缓,却掷地有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的苦不是我造成的,可我的苦却是他带来的。” 此话一出,淮左松开了她,他觉得他已经尽力了。 蒋明镜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并不闹腾,一路上,他只偶尔睁开眼睛,呆愣愣地看她,叫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他,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心软。 快到景荣时,她给赵姨打了电话,让她下来帮忙。 到了之后,赵姨和她一人一边架着他进电梯,上楼。 赵姨喘着说:“先生,怎么喝得这么醉?” 她没回答她,只说:“待会儿,给他放到次卧吧。” 赵姨点点头说:“好。” 两人合力把蒋明镜扔到次卧床上,她转头对赵姨说:“你去泡杯蜂蜜水来。” 赵姨下楼,她脱掉了他的鞋子和衣服,给他盖好被子。 又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蒸腾的热气扑在他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人给他轻柔地擦脸。 才确定真的不是梦。 他握住放在他脸侧的手,眼神里有化不开的浓雾:“曦曦,回不去从前,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在回答她昨天的问题。 可她只想给他擦完赶紧走,她如今觉得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都窒息,都是对哥哥的背叛。 “蒋先生,我与你本就是一个错误,你不能放过我吗?” 他望着她,眸色暗沉,语气平缓:“曦曦,你听我说,陈家的事我已经...” 她打断他说:“你已经把证据都毁了是吗,只是为了你一己私欲,为了把我长久地留在你身边。” 他想和她说他早就认识到了错误,证据在手上,她走之前,他每天都很忙,就是为了尽快下手,尽快送陈明远进去,可是她一走,一切都打乱了。 他分身乏术,只想把她找回来。 他薄唇紧抿,话到嘴边,却只问:“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贺朝露抽回手,低头轻声道:“让我离开,让我继续读书,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打扰我。” 忽然,他像是酒醒了一般,又用力拉住她的手,把她压在身下。 浑身充满了戾气,她被吓了一跳:“蒋明镜,你干什么!” 他沉声道:“你做梦!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他眸光幽深,呼吸凝重,气息喷在她脸上,她的两只手都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害怕,好像又回到了周县,他找到她的时候。 她尽量保持镇定,平声道:“你何必呢?留着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在身边。” 蒋明镜听到这句话,幽深的眸子暗色翻涌,死死盯着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努力压抑内心的痛楚,喉结快速滚动,冷笑一声。 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双唇。 她凭什么不爱他? 她明明答应他喜欢他,她明明说他是她的,明明已经把心都给了他,为什么又要收回了? 她被他亲的不能呼吸,发了狠,咬住了他的唇瓣。 他像感受不到疼一般,吻地更激烈了些。 她拼命挣扎,呜咽反抗,起不到半分作用。 赵姨上楼看到床上纠缠的两人,笑了笑,把托盘放到门口,悄悄关上了门。 直到她软了身子,再也不挣扎,他才松开她,任由她在他身下喘气。 “你这个疯子!”她眼眶含泪,整张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眼尾尽是韫色,眸中闪过怒意。 他语气极冷,毫无半分温度,命令道:“说你爱我!” 第125章 我恨你 她冷哼一声,语气冰冷:“我不爱你,我恨你!” 他的脸色阴沉的犹如暴风雨前的乌云,愤怒在他的胸口蔓延,须臾,他竟然冷嗤一声说:“恨我便恨我吧。”他咽了后半句:恨我至少还在乎我。 随后又俯身,亲吻她,把她的不满和恨意全部吞下,无论她如何叫喊怒骂,他就是不撒手。 外头风声呜咽,盖过了房间里的人的呜咽。 满屋子的旖旎的气氛,覆盖了雪夜的冰冷。 次日,中午。 床上的小人才渐渐转醒。 贺朝露轻轻动了下,便觉得浑身酸痛,像是全身被打了一遍。 她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红痕,从头到脚,他一处也没放过。 她偏过头,瞧见床头放着她的睡衣。 她赶紧穿上,下床,刚走了两步,便绵软地倒下了。 次卧也铺了地毯,这一声悄然无声。 她却听到了拖鞋的声音,接着一双家居鞋落在她眼前。 她抬头,男人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眼眶红晕,眼尾又泛起韫色,没有衣服遮挡的脖颈和领口处,落满了吻痕。 这样子一看就是被欺负惨了。 他看着她视线滑落到她的领口,喉结滚动,俯身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还疼吗?”他温柔地问。 她偏过头,不想与他对视,想推开他,但拳头落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动静。 只听他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嗓音低沉:“我抱你去洗澡。” 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喑哑:“我自己会洗,你放开我。” 他把她抱进浴室,放下她,她撑着洗漱台站稳。 她指着门,低头说:“你出去——” 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关门。 她洗完澡出门,去楼下吃午餐,发现蒋明镜也在。 赵姨端上来后,她低头吃着,并不想同他说话,昨天他醉了,估计早就把说过的话忘了。 她也懒得同他计较。 奇怪的是自早上开始,她去哪儿他就在哪儿。 她去刻佛雕,他就在小木屋不远处晒太阳,修剪枯木。 她窝在客厅看书,他就在一旁拿着电脑办公。 她烦他,正忍着怒火要发作。 手机“叮咚”一声来了信息,她拿起一看,是松音让她出去玩。 她看了眼隔了她一个沙发位的男人,男人正盯着她,视线滚烫,眸子里是她看不透的幽深,两人视线对视,他才转头看电脑。 本来她不想出门的,但看她一直跟在他身边,让她忍受不了。 她起身上楼,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下楼时,要经过客厅,远远瞧见他已经站起来了,正插兜看着她,目光毫不避讳,眉头微蹙。 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汗毛耸立,总感觉他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充满了占有和侵犯的意味。 她转头快步往门外走,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去哪儿?” 她停住脚步,微微一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转身,与他对视,目光冰冷,语气淡然:“与你无关。” 男人没有继续阻止他,可她走到门口,却又被伸出来的两只手拦住去路。 她探头一看,又是两个门神站岗。 两人似抱歉道:“没有先生的命令,您不能出去。” 她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即将发作,可她知道难为这两个人没用。 她深呼了两口气,转身快步走回客厅,男人还保持着刚刚站立的姿势,仿佛预料到她会回来。 她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流转,满是冰冷,再无半分爱意与怜悯。 “蒋明镜,你这样有意思吗?”她语气清冷,与他有着浓浓的距离感。 他两步上前,与她拉近距离,想要化开那股冷意。 却见她连连倒退,他胸中的那股怒气再也抑制不住,脸上满是雷雨前的阴霾,冲过去,一手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他面前,大掌托住她的后脑,让她在他怀中,看着他。 她视线一抬,凝望着他,他眯了眯眼,眸光幽冷,语气中毫无温度,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你什么时候,爱上我,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贺朝露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赵姨和佣人们以为出什么事儿了,赶过来看,而后赵姨又把佣人们轰走。 小心翼翼地独自上前,看到了男人脸上清晰的五个手指巴掌印,抑制住惊讶,还没人敢打蒋先生,她轻声道:“贺小姐,有话好好说。” 没等贺朝露说话,蒋明镜偏过头,一脸冷峻,声线极冷:“下去。” 赵姨还是第一次见蒋明镜这么生气,没办法,只好赶紧离开。 她还气着,胸口不规律地起伏,他怒极反笑,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拉着她上楼。 她没想到他醉了酒竟然还记得昨天的对话,怒气再也不能忍耐半分,回扯着手怒斥道:“蒋明镜,你给我放手,我不是你的狗,被你圈养。” “你这个疯子,放手,我是个人,我要自由。” 赵姨听到楼上的房门“砰”的一声,被狠狠关上,整个人抖了一下。 贺朝露被拉进浴室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危险来临,她颤抖着声音说:“你...你要干什么?” 她往后退到退无可退,腰撞上洗漱台面。 他双眼猩红,眼里满是戾气,两手一拉便扯开了她的衣服,纽扣掉落在瓷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胸前一片雪白,暴露在他面前。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双手却被她牢牢掌控,反钳到后背,镜子里是她惨白的脸,和他暴戾的眼神。 “啊——”她轻呼出声。 霎那间,委屈、愤怒、羞辱都涌上心头。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眼前的人情绪失控,她看着镜子里的他嗤笑一声,冰冷的眸子凝视着她,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冷酷的样子。 他低头在她耳畔,贴着她的耳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看,你身上都是我留下的痕迹,你是我的!” 她侧过头不愿去看,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害怕地问:“你要干嘛?” 还未及她反应,答案显而易见。 贺朝露被他抓到身下,他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她,动作不带一丝怜惜。 “我不要!” 她发出一声呜咽,接着眼泪就止不住从眼眶落下。 她不停地挣扎,却无半分用处,整个人在他身下动弹不得。 镜子里两人交缠着,她偏过头不去看,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捏住下巴,正过头去。 他动作不停,而她的耳畔传来犹如魔鬼般的低吟:“你看啊,贺朝露,你也很喜欢不是吗?” 她抽噎着却忍不住发出呻吟:“你...你停下来,求你。” 男人语气冰冷,竟然在笑:“你的身体在回应我,你怎么会不爱我呢?” 贺朝露只能闭上眼,不去看这羞辱的场景,不去听他的低呼。 耳畔只有手上的翡翠玉镯,撞击台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力不支,不再喊叫,意识迷离。 她感受到他给她洗了澡,又放到了柔软的大床,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第126章 樊笼哀 今天依旧是个晴天,已经两天没有下雪了,景荣花园的雪也开始融化,清晨的阳光如同金子一般洒在草坪上。 而后又透过落地窗,渗入房间,落在大床上。 贺朝露缓缓睁开眼,她侧躺着,不着寸缕,光是手上肩上都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想起昨天,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滑落。 她撑着手肘想要起身,却又重重落下,感觉整个身子如同散架了一般,疼痛无力。 她翻了个身,看到床头的睡衣。 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日复一日。 她冷笑一声,穿好睡衣,坐在床边,感觉自己毫无力气,整个人恹恹的。 呆呆地在床边坐了五分钟,才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 此时,房门被打开,男人还是昨天那身家居服,双眼通红,握着门把手,凝望着他。 她本就站不稳,看到他,呼吸一滞,自觉往后退,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男人脚步匆忙走过来。 她吓得蜷缩起来,往后退到床边,口中喃喃:“别过来,别过来...” 她低头抱紧自己,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语气轻柔:“你睡了一天,饿不饿?” 她感受到他蹲下,而后来拉她的手臂,她吓得浑身一哆嗦。 突然,她被他拉到怀里,他的大掌捏紧她的下颌,抬起她低垂的头。 他眸光带着探究、不悦,轻声质问:“你在怕我?” 随后,他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哆嗦。 须臾,他冷哼一声,松开她起身,语气冷冷:“我让赵姨过来。” 赵姨上来看,看着贺朝露的样子,还有她身上没有衣服遮盖的地方,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叹了口气道:“贺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 她红着眼眶,看着赵姨,想要反驳这不是她的错,明明是那个疯子的错。 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任由赵姨扶着她到楼下吃饭。 赵姨看着桌边瘦弱到穿着睡衣都能感受到排骨的女孩,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一晚上,她又瘦了很多,本就是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没了半分血色。 这两人真是孽缘啊! 贺朝露还在害怕,赵姨好似知道她的担忧,轻声同她说:“先生出去了,您别担心。” * 踏着夜色,蒋明镜终于回来了。 刚进门,赵姨便迎了上来,把贺朝露一天的情况都同他说了一遍:“今天天气好,我想让她去花园转转,她也不肯动,一直窝在沙发上看书。晚饭说没胃口,就上楼去了。” 他神色淡然,嗯了一声。 刚要上楼,却被赵姨叫住。 “欸,先生,那个...贺小姐,毕竟是女孩子,吃软不吃硬,您哄一哄她,或许就好了。” 赵姨说得委婉,怕又激怒蒋明镜。 蒋明镜沉默两秒,眸中没有半分笑意,却冷笑一声:“我看她是软硬不吃,骨头硬得很。” 他卸下一身疲惫,深呼了一口气,打开房门。 贺朝露静静地坐在床另一头最角落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屋内只开了一盏床边的落地灯。 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就连头顶的发丝都在发光,照得她整个人柔软乖顺。 他心头的冰冷稍稍融化了一些,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贺朝露此时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抬头看去,瞧见是他,眸色一沉,显然吓了一跳,往床里面又挪了挪。 他微蹙眉头,对她躲避的动作,有些不高兴,却还是沉静下来,他不能让她抗拒她。 他得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会长久地在她身边。 他眸光微沉,勾了勾唇:“听赵姨说,你晚上没吃饭,巧了,我也没吃,陪我吃好不好?” 贺朝露看着他,满脸警惕,她想了一天,却没有想到任何可以逃走的办法,落地窗被封了,手机又被没收了,只有赵姨陪她说话,其他佣人好像也被下了死命令一般看到她就走。 她就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被关进了这座樊笼,再无半分生机。 她缓声问:“你还要关我多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眸光更沉了些,脸上却是似笑非笑:“昨天不是说了吗,等到你重新爱上我。” “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你难道要关我一辈子吗?” 他盯着她,轻笑一声:“也不是不行。” 她也盯着他,双眼通红,质问道:“蒋明镜,你还是不是人?” “从前那一切,都是假装是吗?” “你要我爱你,可是你爱过我吗?” “光叫别人爱你,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 她连连质问,语气更是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他皱了皱眉好似并没有理解她的问题,微微歪头,而后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眸中逐渐染上怒意:“曦曦,我的爱,你从来感受不到是吗?” 他起身绕着床边,缓步往她身边走。 她摇摇头,颤抖着声音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跳下床,往墙边走去,再过去就是阳台,她想开窗,但落地窗被封死了,她拽着门把手根本打不开。 他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从始至终,我都是爱你的,你也答应了我的,把你的心给我,你忘记了吗?”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手轻抚她额间的碎发,指尖一路向下滑过,至下巴,他轻轻握住,没有了昨天那般粗暴。 她浑身颤抖着,低垂着眼眸,长睫在眼下扫下一片阴影。 听他薄唇微启,竟然带着些许委屈:“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她听到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关着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偏执地让她爱他。 她抬眸,眼里满是忧伤:“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眸中略带神伤,钳住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抬起,低头狠狠吻了下来。 她哭出声音,却因为亲吻不得不吞下呜咽,彼此感受到滚烫的呼吸,而后被他吻得软了身子。 他自然地圈住她的细腰,慢慢松开她,低头看着怀中她喘着气,冷笑一声:“你看,曦曦,你还是这么敏感,你的身体是爱我的。” 经过昨天,她知道了,论力气,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只是自己吃苦。 她不再挣扎,低声诉说:“爱不是占有,爱是尊重。” 他嗤笑:“你懂什么是爱吗?” 她说:“我比你懂。” 他笑了一声,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他垂眸对着她说:“你忘了?你同我一样都是没人爱的,被抛弃的。” 她声嘶力竭,冲着他叫喊:“你才没人要,我哥哥爱我,外公和母亲都爱我。” 他沉默半晌,说出了一句几乎是割她心窝的话:“爱你的人都死了。” 当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后悔了,可骨子里的骄傲却让他继续没有解释。 只把她放在床上,不断落下细密的吻,她没再说话,只低声地哭泣,声音哀怨而忧伤。 他听着声音,心里莫名疼得难受,掐着她的腰,吻住她的唇,想要让她停下来。 可直到结束,她都没有停止哭泣。 一次过后,他翻身起来,失了兴趣。 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吐出烟雾,转头看她。 房间里还是只开了那盏落地台灯,她侧躺着,水盈盈的眸子都是空洞和绝望。 他看得心一颤,抬手拨开她落在额间的碎发,语气终于轻柔了几分:“饿不饿,我做碗面给你吃好不好?” 她的眸光终于动了动,缓缓看向他,眼神坚定:“给我避孕药。” 他手上动作一滞,终于想起他这几次都没有戴套。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哀伤,被吞没在墨色的黑暗中,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有了就生下来,我们结婚。” 听到他的话,她很想死,但是她是不会自杀的,她怕疼,她胆小,她那么努力活了下来,为什么要去死? 可是她现在觉得屈辱,却无能为力。 当初明明是他从陈唯泽手里救下她,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他起身要走,她眼神悲恸,缓缓开口:“你杀了我吧,蒋明镜,给我个痛快。” 第127章 不对劲 自那晚不欢而散,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蒋明镜似乎在偏执地执行那晚的话,每天都回别墅,和她做那种事,却不带套,也不给她避孕药。 再这样下去,怀孕只是时间问题。 她明白他想用孩子绑住她,可他从来不明白,一个人的心走了,什么外力都捆绑不住。 * 蒋明镜每天回来,听赵姨汇报贺朝露一天的日常。 虽然每晚她都很抗拒和他发生关系,但白天他不在,她就会乖乖地待在别墅里,偶尔雕刻佛雕偶尔看书看电视,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要睡午觉,吃饱睡足,很是惬意。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人虽然在身边,可他一点也不快乐,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一天比一天煎熬。 他不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有时,淮左和竹西会叫他去喝酒。 他喝了酒,心情还好一些。 竹西口无遮拦,喝醉了,冲着蒋明镜说:“二哥,你说说你为了个女人,伤心欲绝日夜买醉,干嘛呢?” “有缘一起,无缘一拍两散,各自都好。” “何必困着人家,栓得住人,栓不住心。” 淮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犀利,警告道:“少说两句!” 随即坐下,同蒋明镜碰了个杯,冰块在威士忌中悄悄融化,柔化了口感。 淮左抿了一口问:“今天还要回去吗?” 蒋明镜想起那日和淮左商量装醉,为了骗她过来,想向她道歉,告诉她,他有努力弥补,却又最终被她的言语激怒,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不会来接我了,而且她讨厌酒味。” 淮左抬眸瞧了他一眼,换做一年前,他很难相信杀伐果断的蒋明镜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良久,听蒋明镜沉声道:“我做错了一件事,一步错步步错,我不知道该怎么求她原谅,好像每一次都在伤害她。” 淮左终究还是没忍住,轻笑一声,带着轻蔑的眼神,混入黑暗的灯光中,没被蒋明镜看见,开了口:“二哥,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 蒋明镜抬头看他,眸中流动着不明的情绪,声音极冷:“但我没办法放过她,也没办法放过自己。” * 隆冬,天气冷得要命,可景荣别墅所有房间都有地暖,温暖如春。 时间久了,贺朝露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同他说话。 白天见不到面,都是在事后。 她睡不着,靠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蒋明镜,从来没有人对我好,所以只要对我好的人,我都想对他好,把一颗真心都捧给他。” “我或许对我哥哥有执念,是因为那时他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亲人了。他死后,我便没有亲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对我好了。” 她说得他心疼,有些哽咽,喉结滚动,低头吻她的头发。 那句我会对你好的。 挂在嘴边,却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为了让她留在他身边,他对她不好。 有时,她也会反抗,但说的都是些丧气话。 “为人父母,不是生下孩子就可以的,不被父母祝福的孩子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生出来也是受苦和折磨。” “我经历过,你经历过,你难道还想要让自己的小孩经历吗?” 他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只好说:“我会对它好的。” 有时,她也会掺杂一些要求,比如让她继续去读书。 “我想去读书,你让保镖跟着我也行的,我还想见松音,见我的老师。” 他总会对她说:“过了这个冬天,你只要乖乖听话,春节后开学,我就让你去。” 她莫名乖顺:“好,我会乖乖听话。” 本来怎么都想折断她的傲骨的他,看到连毛发都是乖顺的她,却并没有让他满意。 他看着她睡着,呼吸轻浅,轻轻关上房门,走进书房。 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意,在胸口乱撞,而后一拳砸在了墙上那幅装裱了的名画上,玻璃碎裂,鲜血流了一地。 发现贺朝露出问题的第一个人是赵姨。 因为她发现贺朝露总是不吃饭,不吃饭也不饿,白天躺在床上只想睡觉。 起先只是不吃一餐,而后两餐,三餐都不想吃。 只偶尔吃得下一点水果、小零食之类的。 她当然不敢瞒着这事儿,两餐不吃的时候便和蒋明镜说了。 蒋明镜眉头微蹙问:“多久了?” “一周左右。” 时间不多不少,不是小题大做,却也来得及就医。 果然,下午蒋明镜就把医生叫来了。 房门关上,医生才开口。 “按照现在的情况判断,没什么大碍,她本来就有点慢性肠胃炎,吃点益生菌就好了。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医院做个胃镜。” 蒋明镜眸色沉了沉,点了点头。 按照医生的要求,让赵姨每天监督贺朝露吃药。 吃了药后的一周,情况迅速恶化。 贺朝露三餐都不吃了,赵姨求着她吃,她吃了两口就会恶心地吐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赵姨求她别让她吃,而且白天总是嗜睡,精神恹恹的,什么都不想干。 赵姨是过来人,猜这症状很可能是怀孕了。 赶紧笑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蒋明镜。 蒋明镜却还是眉头紧蹙,问:“怀胎十月,她都会这么难受吗?” 赵姨摇摇头,笑着说:“一般不会的,也就一段时间,不然婴儿怎么长大啊,月份大一些,孩子想吃什么妈妈就会想吃什么。” 医生还没来,景荣里上下所有人好似都沉浸在了期待小生命的喜悦当中,就连偶尔过来的董叔都带着些小孩的礼物过来。 不过尤其是赵姨照顾贺朝露格外小心,生怕她摔倒受伤。 只有蒋明镜不开心,每日都皱着眉,没有一丝笑容。 他明明是最应该开心的人,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可每每入夜,他看着怀中沉睡的她,眉头紧锁,微微叹息。 她这段时间好像越来越瘦了,这个小孩没出生就这么折腾妈妈,不生也罢。 孩子月份小是看不出来的,验孕棒也容易误诊。 所以过了一周,他才准备带贺朝露出门去医院看,但是她却死活不肯出去。 他不明白,之前她明明吵着闹着要自由要出去,如今又为什么突然不愿意,而且只是去个医院。 他只好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没有怀孕。”医生言辞明确。 “没有怀孕?”蒋明镜复述了一遍。 医生点了点头。 蒋明镜竟然心头一颤,虽然很困惑,内心却有片刻的放松,不知为何他竟希望她没有怀孕,甚至隐隐担心贺朝露还不能接受小孩。 他问医生:“那是不是胃的问题?” 医生看了他一眼,斟酌着措辞,眼前的男人毕竟是老板,但他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无论会不会误诊,病人才是他最重要的选择。 所以还是开了口:“恕我直言,就胃作为消化器官来讲,我也不觉得有问题,但是很多人不知道胃也是情绪的器官,情绪不对,也会影响肠胃。” 医生顿了下,看了男人的表情一眼,才说:“蒋先生,有没有考虑过找专业的心理医生过来看看?”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在了蒋明镜头上。 第128章 睡不着 因为怀孕的乌龙事件,蒋明镜已经有一周没碰贺朝露了。 可他依旧每日抱着她,总是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确认睡着后,才放心。 当晚。 今天他假装睡着,想看看她的反应。 不久,他便发现她虽然呼吸很轻,但很混乱,不是睡着的人的规律呼吸。 过了一个小时,他感受到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出来,翻滚到床边,悄悄下床。 独自走到落地窗边,坐下,翻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场景发呆。 “为什么不睡觉?”他冷不丁一句话,在半夜寂静无声的时候,响彻整个房间。 他听到她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他打开灯,刺眼的光让他适应了一秒,掀开被子,下床,接着走到她躲着的地方。 她像是个小猫一样,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头埋在怀里。 他的神色一点点变冷,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对着她重复了一句:“为什么不睡觉?” 他看她低着头,没有反应,走上前蹲下,拉开她紧紧抱着的双臂,从她怀里捞出她低垂的头。 语气冰冷,毫无温度,声音不自觉却比平常提高了八度,带着满满怒气:“现在不睡,白天睡,装病是吗?” 贺朝露立马变了脸,眼泪瞬间从眼眶落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啊——”她大哭出声,不同寻常的小声,而是撕心裂肺的那种:“对不起......我睡不着......我睡不着......” 他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哆嗦,瘦了一圈的脸苍白的可怕,她在害怕。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眸色深沉,视线滚烫,犹如落进了烈火浓烟之中,睁不开眼,让他不敢直视她。 他维持了一个月的坚决意志自此全面崩溃,她竟然在为她的睡不着而道歉,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急忙把她抱进怀中,她抖得不行,他一手抚摸她的脸,一手在她身后轻轻拍她的背。 语气缓和轻柔,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曦曦,对不起,吓到你了,你没有错,你只是病了,睡不着没关系。” 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嘶哑,声音呜咽,才慢慢停下来。 兴许是真的哭累了,眼泪有镇定的作用,让她逐渐安静下来,闭着眼,但眼球在动,还是没睡着。 他横抱起她,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拨开她被泪水沾湿的头发,看到了他一直没注意的她眼下的一片鸦青。 他抬手用指尖擦掉她眼尾的泪珠,轻声道:“我去隔壁睡,你要是不想睡就不睡,看看书看看电视,别哭了好吗?” 她睁开眼睛,眼里通红,缓缓点了点头,乖巧极了。 他起身走出门,关上。 他都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她一直都在装睡。 他没去隔壁,径直去了书房。 前些日子被他砸碎的画还没重新裱好。 他关上门,背倚靠在门上,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低声哭泣,眼泪滴落在地板上,与红木融为一体。 他想他们怎么成这样了。 次日,依旧是雪天,瑞雪兆丰年,很快就要过年。 心理医生梁晓月从房间出来被请到了会客厅,一身干练的西服接过赵姨手中的咖啡。 “谢谢您。”她冲着赵姨笑了下。 赵姨狐疑地看着她,她确实不太能相信贺朝露是得了抑郁症,而不是怀孕。 梁晓月双眼直视蒋明镜说:“初步判断是中度抑郁,但是您知道这种疾病不是一次诊疗就可以下结论的,这周我还会来两次,每次一个小时,再下最后的结论。” 几个礼拜的折腾,终于确认了病因,蒋明镜的心情缓和了很多,整个人依旧八风不动,语气却温和许多:“好,梁医生,只要你能治好她,钱不是问题。” 梁晓月听到这话,皱了眉,看着眼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男人,眼神依旧直视他。 她接着说:“最开始几次我会采取保守治疗,以防误判,另外为了安全起见,我希望在我判断病因期间,你们能看好她,因为我也遇到过病患,在这期间自杀的。” 听到这儿,蒋明镜眉头一蹙,周身气场突然凌冽,眸子变得冰冷,语气却缓慢温和,和他的眼眸和气场并不相合:“治愈需要多久,可能性有多少?” 梁晓月依旧直视他,目光直白,轻笑一声,喝了口咖啡以掩饰尴尬。 “蒋先生,看病不是做生意,讲究时效和投资回报率的,也有治不好或者复发的案例,这我不能保证。”她眉头一皱,收起笑容,反问:“您平时都是这样和您太太沟通的吗?” 他垂眸,眼里是藏不住的黯淡,他想快点治好她,却不敢想象治不好她。 “只要你能治好她,钱或者其他资产,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他冰冷的声音传入梁晓月的耳朵,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像是命令。 梁晓月笑了笑,大概有了判断,说:“如果可以,倒是有一个,您可以一起加入治疗吗?” 蒋明镜抬眸,视线望过去,女人的视线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眉头微蹙,微微歪头,表示疑问。 “在婚恋或者说两性关系中,一个人生病,大部分情况下,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两人的关系出了问题,甚至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造成的。” 她顿了下:“另一个人未必知道他有问题,而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在亲密关系中,做了伤害另一方的事情,所以国外医师在接受婚姻修复诊疗时,都会尽量叫上双方。” 她看到他的手指交叉着,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左手食指在右手手背上一点一点,规律敲打,暗示着他如今的不安与疏离。 片刻,他回答道:“好,我尽量。” 她笑了下:“那就先谢谢您了。” 她起身摇头,伸手想和他握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伸出手同她握了下。 “应该我谢谢你。” 她感受到男人的握力,男人的力量本就比女的大,所以握起来确实要大力一些,但他只是轻轻一握却很有力量,这种握力是代表了主导权和强势,以及自信。 她心里想这一定是个精彩的案例。 第129章 葬花吟 越临近过年,年味越浓,尤其在北方,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春联,有些讲究的,还要贴窗花。 年底也是最忙的时候,蒋明镜这几日公司忙得不可开交。 可就在年节这刻,他连公司都不去了,就待在景荣办公。 他要守着贺朝露,但也不敢离她太近,怕刺激她的情绪,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里,偶尔出去看看她。 这两天,她还是一样的反应,因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越来越消瘦。 可一逼她,她便哭,哭得让人心碎。 心理医生来了两次了,没有任何进展,他知道这个病不能着急,但越是这样他越着急。 虽是冬天,别墅里的花都是全年定时每周更换,专人打理的。 这天佣人刚刚把新的月季插入花瓶中,就脚步轻浅,匆忙忙退出去了。 因为贺朝露在一楼的书房里,她躺在一张书房的一张红木贵妃榻上看书,榻上铺了绒毯并不冷,看到佣人进来换花,她也就是远远瞧了一眼,接着低头看书,反正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这么多天,她几乎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有时看书都会重影,文字浮现在眼前就是连不成句子。 蒋明镜进来时,她正窝在榻上,盯着高脚桌上的花发呆。 她平常只待在房间里,蒋明镜找不见她,明明知道她就在别墅里,却还是隐隐担心,在她喜欢待的地方一个个找过来,直到在一楼书房看到她,他才放心些。 贺朝露听到了开门声,转头看了一眼,睫毛轻颤,又垂下头回过头看花。 他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指尖拂开落在她脸侧的头发,温柔道:“饿不饿,已经中午了,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那个花瓶,摇了摇头。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笑问:“你喜欢月季?我让佣人把所有房间的花都换成月季好不好?” 贺朝露终于抬头凝视他,眸中尽是哀伤,缓缓摇头:“再美的鲜花,也有枯萎的时候,结果都一样,归于尘土。” 蒋明镜听到这话,心头一颤,知道在这样下去不行,他等不了梁晓月这么慢速度的诊治。 他在害怕,害怕她出事。 想到梁晓月前一次走前说可以让她的朋友来看她,多跟她说话,别让她一个人待着,可以改善她的心理情况。 他终于拨通了松音的电话。 * 松音接到电话时,脑袋是懵的。 贺朝露从她家走后,最开始还有联系,很快就失联了。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偶尔会接,反馈她很好,但却不能出来见她。 时间长了她急的报警,但最终还是收到了警告,让她不要再联系贺朝露。 她一个小老百姓,能做什么,不自量力,犹如鸡蛋碰石头。 自此她终于设身处地地懂得贺朝露说的那些事情,她内心的煎熬,她的害怕。 但她能做的,就只是每周都给她打电话,希望她是平安的健康的,希望她能早点回来上学。 直到那通电话打来,她激动地接起:“曦曦,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不是贺朝露,而是个男声,只说了一句话:“她不肯吃饭,你过来劝劝她。” 松音平生第一次坐豪车,进豪宅。 她本来进景荣别墅的时候,还有点小兴奋,觉得这里很漂亮华丽。 她想朝露住在这里,至少渣男没有短她吃穿,也算是享福。 而很快,她脑海中就回荡着电视剧里的一句台词: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被蒋明镜领着进了房间,男人在身后轻声说了句:“你们聊。”而后便关上了房门。 松音缓步走进去,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的贺朝露,可又好像长得有点不太像她。 她轻声叫了声:“朝露。” 贺朝露抬起头,眼里浑浊的浓雾慢慢散去,逐渐变得清明,闪过一丝惊喜。 她放在膝盖上的头抬起,看着来人,轻声的,柔弱无力地回应了一声,带着欲哭的哽咽:“松音,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两人又抱又哭好一阵,松音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比一个多月前还瘦了一圈,简直不成人样了。 她怎么会得抑郁症呢? 原来这一个月来,她一直都被关在这里,这个渣男到底把她逼到了什么程度? 松音嘱咐她:“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医生,病才能好治知道吗?”她吸了吸鼻涕说:“他答应我了可以经常来看你,我明天再来看你好吗?” 贺朝露点点头,两人又抱在了一起,接着贺朝露附在她耳边,又仅用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量说:“下次来带上避孕药。” 松音心头一滞,她虽然没有男朋友,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死渣男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他关朝露在这里,就是为了和她生宝宝吗? 可是他们都没结婚,他还这么欺负她,凭什么! 她看向朝露,眉间是抹不开的怜悯和担忧,可贺朝露却冲她笑了笑,虽然身体虚弱无力,眼神却透露坚定,低声说:“我们从长计议,我会出去的,我一定要出去。” 松音蹙着的眉终于散开,此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又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答应我,做这件事不要再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好吗?我一定会帮你出去的。” 松音出门的时候,发现蒋明镜竟然在门口。 还好他们刚刚商量时说话很小声,她气不过,但又不敢得罪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愤,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涌出,鼓起勇气,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还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朝露呢,你把从前的朝露还给我!” 男人纹丝不动,这点力气对他来说无异于小鸡啄米,他面容冷峻,凝眸问:“她怎么样?” 她偏头擦了擦眼泪,才转头对他说:“蒋先生,如果您想让她好好的,就放了她吧,任谁天天被关在这里都会疯的。” 他薄唇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终,蒋明镜同意松音三天来看贺朝露一次。 这已经是如今比较进步的结果了,至少他没让她完全隔绝外界了。 第130章 抑郁症 再过两周就到除夕了,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虽然景荣人不多,但应了蒋明镜的要求,赵姨也开始准备除夕的东西,尽量把景荣布置得热热闹闹的,多些温馨的气氛。 别墅上下都张罗着贴窗花,贺朝露也难得愿意参与剪纸,为此蒋明镜还专门找了个老师来带大家剪。 心理医生最后一次的诊疗结束了,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梁晓月配了一些镇定的药,作为辅助治疗,可以缓解病人的情绪,并且答应一周一次的治疗,但也说最终要靠病人自己去改变,解开心结。 临走前,梁晓月还是看着男人说:“如果您愿意,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你们暂时分开,她对您的防备很重,心结很深,一时半会儿,恐怕解不开。” 蒋明镜皱着眉头,似在思考,又或者是不认同。 她顿了下说:“并不说分开一定好,只是物理隔离,可以让彼此重新思考下关系,有助于缓和关系,您的强势令她害怕,现在无论您说什么话,她都不会相信的。” 蒋明镜眸光犀利,像淬了冰的刀一般,看了她一眼,看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语气却缓和:“知道了,我会考虑。” 她松了一口气,她已经给他做了一次诊疗了,他虽聪明自信但在感情上很是强势偏执,即便他没和她说两人发生的事情,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压迫,令人窒息,他能说这样的话,说明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最后,她还是告诫了他:“蒋先生,越想抓紧的东西,越会如手中的流沙一般,从指缝悄悄溜走,被风扬成灰烬,有的时候需要学会松手。” 没想到这句话竟会一语成谶。 年节前,蒋明镜几乎是在连轴转,一面各种项目需要他推进,港城和英国公司的上市工作,资本运作,他都需要参与;另一方面,他放不下贺朝露,亲自看着她。 淮左和他还有些工作往来,为了送资料便直接过来景荣。 这块别墅区虽在市中心相视形成了一个屏障,午后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萧瑟声。 赵姨欢喜地迎接他,他进门的时候,恰蒋明镜下楼来,便直接让他把一沓资料送上楼。 “这部分是两家公司的决算报告,我们家老爷子说您过目了,他才放心,还叫我向你请教请教。” 蒋明镜扶了扶眼镜,拿起那一摞资料。 “嗯,我现在看,批注写在空白处,看完你带回去吧。”他语气微沉,眼下的鸦青表明并没有睡好。 淮左双手插兜,点了点头,便下楼等着,期间赵姨热情招待他,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倒让他有些局促。 “莫先生,好久没来了。” 淮左笑了笑,双手端过赵姨手里的茶杯。 “是啊,景荣感觉大变样了,怎么感觉温馨很多,没有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 赵姨笑道:“这不,贺小姐在,蒋先生说热闹些,她应该会喜欢,你看这窗花还是贺小姐剪的。” 淮左起身走到窗前细看,竟然是一只小鸡,他勾起唇角问:“她人呢?” 赵姨此时却有些支支吾吾,贺朝露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那次酒后,蒋明镜却再也没提起过。 “她..她在阳光房...但是蒋先生,不希望别人打扰她。” 淮左不想赵姨为难,点了头:“嫂子同我认识,我会同二哥说的。” 径直走向阳光房,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房的门没关,阳光透过整面墙的落地窗把房间照得亮堂又温暖。 女孩坐在懒人沙发上,背靠着沙发,在阴凉处看书,阳光只照到她的脚踝,膝盖上盖了条白色绒线毯,一头黑长的秀发随意披着,上身穿着米白色牛角扣麻花开衫毛衣,整个人显得温柔软糯。 淮左不自觉勾起微笑,放轻步伐走过去。 女孩还是感受了有人,抬起头看向门口。 “淮左?” “你怎么——?”这么瘦。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又同时开口。 这次彼此都不自觉笑出了声。 这是一个月来,贺朝露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淮左敛起唇角,刚刚站的远,她又侧着坐,他没看清,离近了才发现,她变化太大了。 他一个月前才见过她,可这才多久啊,她竟然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都有些瘦脱相了,握着书的手手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整个人脸色苍白,粉唇都发白,一看就是病态的。 他找了另一张沙发坐下,与她平视。 “你怎么了?” 他其实有猜测到,但他不敢去预料这个结果。 贺朝露放下书,冲他笑了下,侧头看向外面的草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他看着她,垂了眸,落寞道:“对不起——”似有愧疚。 她好似预料到这个结果,勾了勾唇说:“我病了,但我好不好的,应该同你没关系吧,你不用向我道歉。” 一句话,拉开了两人距离。 淮左抬眸凝望她,看到她眼里地悲伤与忧愁,心里很不是滋味,短短一个月,他没想到两人会走到如此地步。 他如今才真正懂得了,最后见那次,她来接蒋明镜,她反驳他的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两人相顾无言,他不知道说什么,却听她柔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走吧。” 声音很小,带着些气音,她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起身走出门前,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直到蒋明镜叫他,他才上去。 蒋明镜看资料的速度很快,傍晚前把意见都给他了,他走前拿着一堆资料,在那边磨蹭,欲言又止。 蒋明镜看出他的意图,抬眸斜睨了他一眼,问:“有话直说?” 淮左这才开口:“我刚刚在楼下阳光房见到了嫂子。” 蒋明镜低着头,提笔的动作顿了顿。 书房很安静,淮左的声音清晰有力:“二哥,你放了她吧,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水笔的墨在纸上晕开,形成一团黑点,犹如压城的黑云。 淮左看到蒋明镜抬头,眸光像是淬了寒冰一般锐利,看得他浑身一颤。 听到他声音微沉,带着满满的警告:“记住你是谁的人。” 第131章 做碗面 次日,蒋明镜终于同意放贺朝露出去。 松音今天过来看她,贺朝露一早醒来便说想吃东西。 蒋明镜直接横抱着她下楼,幽深的眼眸染上一抹笑意。 “想吃什么?” 她靠在他的肩头,一副乖顺的模样,轻声道:“面条,你上次说要给我做面吃。” 蒋明镜心下一沉,她竟然还记得。 他微微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薄唇微启:“我去给你做。” 蒋明镜给她做了碗番茄鸡蛋面,这段时间,她吃了吐,吐了又吃,根本没有补充进去多少营养,只能靠每周让医生来给她挂营养针。 他怕她胃受不了,便做得清淡些。 她低头吃着,两侧头发垂下,他走到身后抬手,用黑色皮筋给她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她吃的很慢,苍白的唇色慢慢恢复了点血色,嘟着小唇吹了吹汤,脸颊也渐渐恢复了粉红。 他坐在一旁开着电脑工作,偶尔看向她,见她碗里见底,柔声道:“还要吗?” 她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 他收起碗,放回厨房水槽,回去的时候,贺朝露还在餐厅,正在看餐厅整面墙的大水缸里的鱼。 他笑了笑,她终于不再是整日看书和发呆了,梁晓月说激发她对生活的热情和好奇,人才能好起来。 “这些鱼都是我从各处淘来的。”贺朝露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嗯。”她好似对此并不感兴趣。 她转头问:“今天我能和松音去附近的隆恒商场逛街吗?” 蒋明镜轻笑了下,原来这才是她今天愿意乖乖吃饭的原因。 他还没开口,她好似怕他不同意,慢慢低下头,又补充道:“那边新开了一家古建拼装积木玩具店,网上特别火,线下还是首店呢。” 他眼尾含笑,抚摸她的脸颊,让她慢慢抬起头来。 “让司机送你们过去。” 他瞧着她慢慢抬眸,眼里的担忧转为欣喜,“真的?” “那还有假。”他轻笑一声,揽她入怀。 大掌抚摸她的后脑,轻声在她耳边说:“曦曦,你快点好起来,过完年就让你回去读书,好不好?” 她在他怀里乖乖点头,而后他竟补充了一句:“之后我都会戴套。” 她听得一愣,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吗? 可她不会在相信他半分。 下午,到了商场。 两个木头人保镖依旧跟在两人身后。 两人相视叹了口气,逛了一会儿玩具店,贺朝露就有点体力不支了。 松音扶着她,担心道:“还好吗?” 听她在她耳边呢喃:“扶我去厕所。” 两个保镖看两人进了厕所,还想跟进去。 松音两手撑着门框,往上指了指,怒斥道:“女厕所你们也要进啊?”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只好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两人走到最后一间,关上门。 贺朝露靠着墙,轻声说:“长话短说,我的病半真半假,我故意不吃饭不睡觉来加重病情,这周开始我会好好吃饭睡觉,这样才有力气跑。”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瓶药,问松音:“维生素呢?” 松音赶紧从包里拿出一瓶维生素,贺朝露笑了下,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打开自己手里的瓶子,伸手把药倒进了马桶里。 松音来不及阻止,低声道:“你还病着,这药不吃吗?” 她把松音那瓶维生素倒进自己的瓶子里,解释道:“抑郁症的药会让我嗜睡,白天晚上都要吃,困了我逃不了。” “暂定下周我想从这个商场走,我需要一部手机、一条十米的粗绳子、一套新衣服、五万现金。” 松音觉得下周时间仓促,大拇指指了指门外:“这个商场怎么逃呢?这两个人一直跟在身后。” 贺朝露笑了下,拍了拍这间旁边的窗户,边说:“你忘记了,我们学建筑的,很重要的一课是什么?” 松音踮起脚朝窗外望去,离窗户三米的距离有个墙外的逃生楼梯平台,她惊喜道:“消防通道?” 贺朝露点点头,松音随即明白,两人相视一笑。 这个商场好就好在,虽在市中心也有名气,但是个二十年的老商场,厕所都是旧的,最后一间还装了临街的窗户,对面大楼的外立面,重新大装要等明年。 贺朝露解释:“我来过这好几次,当时也在这上过厕所,就瞧见了这里的外露式防火梯,很特别就记住了,我从这里有时间逃走,他们俩在外面不敢进来。” 松音知道这种防火梯国内很少,国内对于外立面规划要求很高,现在不太允许突出这么个楼梯破坏立面。这栋建筑属实是太老了,当时设计的或许就这样延续了。 也就他们俩的专业才会关注建筑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 “我当天下午会过来,你提前过来把绳子放在这根水管后面,其他的东西扔在那个平台就行。” 松音说:“要不要我也过来,我们可以逛街,你自己来厕所,我会把他们往相反方向引,给你争取时间。” 贺朝露摇摇头:“不要,我不想连累你,松音,你放了东西就走,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情,没见过我,他如果找你,你什么都不要承认,全部推在我身上。” 松音突然眼眶含泪,有些难过自己的好朋友为了自由竟然要承受这么多,吃那么多的苦。 但她也知道只要是贺朝露想做的事情,一定会下定决心想尽办法努力做到,她虽弱小,却绝不是软弱之人。 她抬手把眼泪擦掉,嘱咐她:“你一定要小心,安全以后给我发信息好嘛?” 贺朝露也眼眶红红,给她擦了擦眼泪:“傻瓜,要等下周呢,三天后我们还能再见商量细节。” 松音这才想到:“那你当天怎么出来,你自己一个人,他能放你出来吗?” 贺朝露自嘲地笑了下:“当然不会,所以我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看到刚刚玩具店对面的网红蛋糕店了吗?” 松音点点头。 贺朝露垂眸,语气里情绪不明:“我是想...他或许对我还有些感情在,如果这段时间他不发疯的话,我应该能让他陪我出来买蛋糕。” 第132章 不见了 贺朝露最终和松音一人买了一个古建榫卯佛光寺积木玩具回家。 可到景荣后,却发现客厅里堆满了她今天拿过的古建玩具,都快放不下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看看眼前这一堆,直发愣。 男人应该知道她回来了,正下楼。 她听到声音转身,瞧见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喜欢吗?” 贺朝露淡淡瞥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里那抹期待的神色。 “你买这么多,我根本拼不完...” 蒋明镜却很开心,她终于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了,出去了一趟,气色也好了些。 “慢慢拼,拼一年也没关系,我再给你买。” 她垂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他拿开她手里的玩具,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曦曦,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心口一滞,看来他终归不愿意放过她。 她没有继续说话,心想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离开你。 三天后,松音到景荣来,发现蒋明镜态度好了不少。 他缓缓开口,神色清冷:“松音小姐如果时间允许,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松音感觉他怎么怪怪的,抑制住嫌弃,赶紧拒绝。 “不用了,蒋先生,快过年了,回家还有局。” 蒋明镜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贺朝露今天待在阳光房,松音进去,感觉她气色好了不少。 怪不得蒋明镜今天这么开心,留她吃饭。 她们坐在一起,她小声对她说:“我去走了一遍消防通道,从跳到平台到一楼,一共十分钟,他们发现你不见到恐怕都要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贺朝露没想到松音会为她冒险,抱了抱她,眼眶热热的,附在她耳边说。 “谢谢你,松音。” “我们俩说啥谢谢,只要你平安就好。” 除夕当天,各家张灯结彩,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路上行人都满面笑容。 蒋明镜发现贺朝露昨晚竟然睡着了,多睡了三个小时,今天醒来,气色好似又好了一些。 他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掌心掐着她的腰,渐渐沉沦,到最后一步,却被她阻止。 “不要,求你不要...” 他眼中的欲火倾泻而出,气息滚烫,喉间灼热,却还是压抑了自己,翻身下床。 他在床侧,抚摸她柔软的头发。 “起床吧,今天过年,怕你无聊,我让淮左和竹西也过来了。” 贺朝露拽着被子,心下一滞。 “他...他们不回家吃年夜饭吗?” 他幽深的目光直直望过来,落入她眼中。 “一起吃中饭,晚上回去的。” 贺朝露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努力压制自己的担心,不让他看出来异样。 吃了午饭,竹西和淮左坐在客厅聊天,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后面甚至提出去会所打牌,蒋明镜看了她一眼,暂时没有答应。 贺朝露有些心急了,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她根本没机会提出去,而且万一蒋明镜答应了,那怎么办? 她管不了了,本来我在角落看书的她,放下书,走到蒋明镜面前。 蒋明镜面露惊讶,随即眼尾带着欣然,问:“怎么了?” 她装作羞于开口,偏头垂首道:“我想去隆恒商场,那边有家芝士蛋糕店特别好吃,我想吃。” 她难得提出来想吃的东西,蒋明镜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下,笑着说:“你跑出去多累,我让董叔去买,买十个够不够,大家一起吃。” 一旁淮左和竹西也附和。 “是啊,嫂子,什么好吃的蛋糕,我们一起尝尝呗。” “嫂子,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哥也会摘给你的。” 她拽着他的衣服,语气软糯乖巧,垂落的发丝不小心打在他的脸侧,痒痒的。 “可是我想自己去买,好不好嘛。你不懂,网红蛋糕就是排队的过程有意思。” 语气似在撒娇。 他喉结快速滚动,眸色沉了些,像是藏了风雨。 他都没犹豫,直接说:“好。” * 竹西和淮左莫名其妙跟了过来。 刚到商场,淮左环视了一周,笑着说:“老爷子,二十年前买的商场保养的还挺好的嘛。” 贺朝露听到这话,皱了眉,向身边的蒋明镜投去疑惑的目光。 蒋明镜笑了笑说:“这商场是莫家很多年前买的,你喜欢逛,我让他们清场怎么样?” “不...不用了。”她结巴了下,心里惴惴不安。 * 蒋明镜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是左眼皮跳就是右眼皮跳。 看着网红蛋糕店,长长一排队伍,更是头疼。 淮左和竹西干脆视察起店铺来,只有他们俩人排队。 过了会儿,他实在忍不住:“我让董叔把前面的号都买下来好不好,咱们买了就回家?” 贺朝露觉得,如果再作,他或许很快就会发现问题。 今天多了淮左和竹西两人,已经是意外频出了。 便点了点头,随后说:“我想上厕所。” 蒋明镜点头:“去吧。” 贺朝露一路上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内心抑制不住紧张,掌心都是汗。 往前走,果然有两个保镖跟在她身后。 她进了上次那个厕所,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 很快她看到了水管后的绳子,她把打了死结绳子绑在水管上,而后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落地平台,她看到一只黑色的袋子,里面有她要求松音准备的所有东西。 她站在平台上,抬头看到看到了两栋建筑间,那颗被云遮住的夕阳,虽然被遮挡,但还是努力发光有些微微晚霞。 此刻内心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呼之欲出。 她快步顺着消防楼梯往下走。 * 此时,董叔去和排队的人谈,不到一分钟,蒋明镜就把蛋糕买好了。 他等了一会儿,想她应该很快会过来,却等来了保镖。 两名保镖在厕所门口等了十分钟,见人还没有出来,就叫一位刚出来的女士帮忙去叫下。 没想到对方说厕所是空人没人。 两人冲进去,一间间查看,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下两人真的着急,决定一个跑去汇报,一个留在原地。 蒋明镜赶到的时候,另一名保镖正在来回踱步。 蒋明镜冲进厕所,一间间找连个影子都没有人。 大步走出厕所时,已经按捺不住怒气,冲着保镖发火:“中间没有一个人出来?” 两名保镖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他怒极反笑,嗤笑两声:“好,好,好得很!”一声比一声重。 他觉得头疼欲裂,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给淮左,刚接通就命令道:“她跑了,封锁商场,找人。” 董叔见状,赶忙对着两名保镖讲:“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找人啊!” 挂了电话,他倚靠在围栏处,两手架在上面,仰头阖眸。 为什么要跑呢,他对她不好吗? 他想起这些天的甜言蜜语,原来都是假的,甚至刚刚她都还在哄骗她。 什么蛋糕,都是假的! 他睁开眼,扯过董叔手里的蛋糕,狠狠砸在了地上。 芝士蛋糕掉了一地,而后又被混乱的人群踩碎了。 * 淮左和竹西赶到事发楼层时,看到了一地踩碎的蛋糕,商场保洁正过来打扫。 蒋明镜已经带着人去找人了,商场被封锁地很快,即便她逃走,也飞不出这个商场,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事发厕所已经被封闭,他走进厕所,在最后一间瞧见了一根粗绳挂在水管上,一路顺着通往窗户外。 他有所困惑,身高不需要垫脚,探头向窗外望去,外防火梯上,有个小小的人影正一步一步往下走,已经快到地面了。 他立马意识到了她是怎么逃的。 关心则乱,刚刚蒋明镜来的时候,或许太过愤怒,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快步冲了出去,立马给蒋明镜打了电话,来不及解释,语气着急:“二哥,派人到商场外东面墙那边的防火梯,她不在商场里面,跑外面去了。” 第133章 玉石焚 贺朝露走到一会儿,发现不对劲。 她低估了走楼梯的难度,松音身体好才花了十分钟,但是她近来身体孱弱,补了一周的营养好像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走两楼她就要坐下休息下,顺顺气。 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看着离地面还有三四楼的样子,应该快了,一鼓作气站起来,继续走。 岂料在最后二楼的时候,防火梯旁边的大门被打开了。 她吓了一跳往相反方向的栏杆靠去,栏杆并不稳健,摇摇欲坠,她不敢再乱动。 抬头看到了淮左。 还差最后一楼的台阶,但她已经听到周围已经有人边喊叫边跑过来了。 “朝那边搜搜。” “好像在那边楼梯。” 她以为她的计划,万无一失。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淮左—— 贺朝露不想就此放弃,趁着蒋明镜还没过来,她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轻声几乎是用唇语对他说:“淮左,放我走,求你。” “我求求你了。” 淮左读懂了,但却很犹豫,此刻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已经被摧残到瘦弱苍白无力的女孩,一个是多年的好哥哥,好兄弟。 他很想放她走,也知道蒋明镜做得不对。 犹豫片刻,想起了去景荣那天,蒋明镜警告他的话:“记住你是谁的人。”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令他后悔不已的一个决定,转头声音提高了八度:“二哥,朝露在这儿。” 贺朝露在这一刻,知道,她完了。 蒋明镜带着保镖冲过来,脸色骤变,脸上带着怒气,周身充斥着戾气,可看到她背后的高高的台阶和摇摇欲坠的栏杆后止住了脚步。 “曦曦,过来。” 他压抑着怒气,命令道。 “你别过来。” 她带着恐慌的语气,脸上充斥着害怕。 “好好,我不过去,你听话,快过来,那边危险。” 蒋明镜紧紧盯着她,眼眸中的光芒愈来愈冷藏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贺朝露很是警惕,瞥了楼梯下一眼,已经有人赶到楼梯下了,她无路可逃了。 几乎撕心裂肺地喊叫道:“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做金丝雀被你关在别墅里。” 蒋明镜看着她脸色苍白,头上都是细汗,小脸紧绷,冬日的风吹得她直哆嗦。 他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 “曦曦,你过来,我就什么都不计较,好不好?” 贺朝露便往后退了退,差点崴到脚,身后栏杆摇摇欲坠,发出吱嘎的声音。 “你别过来!” 她拼命摇头。 “好,好,曦曦,我不过去了,我不关你了,你听话,走过来。” 她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你在哄骗我!你是个骗子!你明明知道哥哥对我有多重要,怎么可以掩埋证据联合陈家骗我,怎么可以利用这件事对付我,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上了你,无数次,你都可以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淮左在这之前,从未知道他们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以为只是贺朝露和二哥闹脾气。 他觉得不能任由此事发展了,两个相爱的人走到相互伤害的地步。 “朝露,你过来,如果二哥再骗你,我保护你,好吗?那里太危险了,快过来。” 淮左往前走了走。 她立马指着他叫喊,声嘶力竭。 “你给我站住,你也别过来,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都是骗子!” 栏杆在此时竟然断了一块,铁块,直直坠下楼梯,砸在地上,发出一记闷响。 蒋明镜顿时心头一紧,瞳孔骤缩,声音里掩饰不住担忧。 “曦曦,我错了,你过来,我帮你报哥哥的仇好吗?我手里有备份的证据,足够让陈家倒台,你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贺朝露眼里充斥着悲伤,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声音都小了几分,苦笑一番:“你在骗我,顾泽兰已经死了,证据已经毁掉了。” 蒋明镜薄唇微启:“没有毁掉,相信我。没有她,我也已经找齐了所有证据,而且顾泽兰备份了一套硬盘藏在贺晓峰的墓里,也在我手里,你去找的时候是不是没有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这些,我担心你知道了就不爱我,不愿意原谅我了,才一直拖着。你相信我一次,过来,曦曦,我马上就拿给你看。” 贺朝露停止了啜泣,顾泽兰确实同她说过,她也确实没找到。 墓中的硬盘恐怕也只能从顾泽兰口中得知,大概率是真的。 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信他,万一他又把她抓回去,以此来威胁她,她要怎么办。 她还在想时,淮左就同蒋明镜交换了眼神。 两人往前迈了两步。 贺朝露此时就像个刺猬,太过警惕,看到他们过来,赶紧往后退,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啊——” “朝露!” “曦曦!”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了蒋明镜慌张到可怕的脸,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的表情。 她手上的翡翠手镯磕到地上顿时碎裂,他们的缘分也尽了。 除夕夜的景荣,只剩下一桌冷了的年夜饭。 第134章 放你走 蒋明镜抱着满脸是血的她,像抱着一个破碎的洋娃娃,生怕走动都弄疼了她。 她无意识的喊疼,都在击碎他的心。 他知道他做了世界上最错的事,果真应了那句话,一步错步步错。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一晚上,蒋明镜满手是血地坐在手术室门口一晚上。 直到天明,绿灯亮起。 医生走出来,摘了口罩。 蒋明镜和淮左同时冲了上去问:“怎么样?” “脑震荡,头上伤口不深,问题不大,摔断一根肋骨,还好内脏没有受损,不幸中的万幸,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淮左拍了拍蒋明镜的肩膀,安慰道:“哥,你先去洗个手吧。” 蒋明镜看了一眼手,紧抿薄唇,表情呆愣。 洗完手回来,他就坐在了病床旁,生怕贺朝露脱离了视线。 病房内,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像是睡着了,只有仪器“嘀嘀”的声音,出卖了她。 他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阖眸,落下一滴泪。 该死的是他。 * 贺朝露好似在迷雾森林走了好久,前路满是笼罩的浓雾,看不清方向。 直到远方好像有一道光,然后她听到了有人叫她,像是哥哥,又像是外公,有时是母亲,而后竟变成了蒋明镜,他伸出手要拉着她回去,远处建筑的景物渐渐清晰,是景荣别墅。 她吓到了,睁开了眼。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看到了天花板的日光灯,她好像记得自己逃走了,自由了。 怎么在这里呢? 她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动一动手指。 而后,她的上方出现一张脸,是松音。 “露露,你醒啦。” “我...怎么了...?”她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感觉发声很艰难。 松音还没说话,就开始抹眼泪了。 “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还好还好,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看松音难过,心里也有点难过。 声音有些哽咽:“我...自由...了吗?” 松音顿了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罪魁祸首就在房间外,还是他找她来的。 “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病,让自己快点好起来,我死也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了。” 整个养伤期间,那个人都没有出现。 淮左倒是偶尔回来,但她并不怎么理睬他,虽然她知道他这么选无可厚非。 淮左总是说那人很后悔,日日喝酒买醉,或是没日没夜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又说那是个意外,大家都不想她受伤。 听护士说在她昏迷期间都是他守着她,不眠不休。 可是她醒来,他就不见了。 赵姨应该是他派过来的,除赵姨之外,又找了两个女看护。 明和医院的特级病房,医生和各种设施都是顶尖的。 她恢复的还不错,一个月的时间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松音和赵姨过来接她,还是回了景荣,毕竟没有蒋明镜的命令,他们什么也不敢做。 晚上,她迟迟不能入睡,一颗心吊着,就怕他进来。 没想到十点左右,果然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来人脚步虽然轻但还是走到床边。 贺朝露眼睛紧闭着,就怕露出破绽。 却还是被发现了。 “你没睡是不是?”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贺朝露睁开眼坐起来,把被子拢至胸口,小鹿似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警惕。 床头灯被男人打开,贺朝露被男人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眼眸深红像是很久没有睡好。 “别怕我,曦曦,我放你走。” 贺朝露听到这话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却抑制着没表现出来。 她生怕这一切都是梦。 “医生说你的身体在家里还要养养,如果这里你不喜欢的话,我在西城区还有一栋别墅送给你,你可以去那里养病,另外其他现金和资产,明天律师会来和你聊,你要什么都可以提,就当做我对你补偿。” 他的嗓音嘶哑,带着若有似无得无奈。 “我不要你的钱,我恨你的钱,只要你放了我。”她直直地盯着他,掷地有声,心却跳得厉害。 “在这世上要活得好,最重要的是金钱与权势。” 她没搭理他,他一直想用他的价值观来构建她。 他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避开,他的手僵在那里,最终还是收回了。 “曦曦,我那日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但是晚了。 她看着他,咬着唇,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他幽深的目光看过来,担忧地说:“你别哭,对伤口恢复不好,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贺朝露自己擦掉了眼泪,哽咽着问:“顾泽兰是你杀的?” 蒋明镜扯起唇角似是讥笑:“不是,但她死前我确实见过她,问了她一些事情。” 她不明白,顾泽兰说不认识他的。 “为什么去见她?” 他沉默了两秒,红着眼睛抬眸看她:“关于你的事情,我都会亲力亲为。” 他顿了下:“但是对别人,我都是三分真情七分算计,哪怕是我的合作伙伴,我都会留一手,所有陈明远毁掉的证据,我手里都有备份,我拿顾泽兰的备份硬盘,只是为了不让陈明远找到。” “我在硬盘的加密文件里看到一段视频,没有太懂,就去问了顾泽兰,才知道你去挖硬盘了。” 他打开手机视频,给她看。 贺朝露看完,愣愣地看着他,睁圆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原来加密文件里没有所谓的证据,而是贺晓峰录给她的一段视频。 他盯着她的脸说:“他对你产生了超越亲情的感情,只有你不知道,他找顾泽兰也是因为顾泽兰眉眼有几分与你相像,但他还是恪守了本分,直到顾泽兰在他送你的房子里看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收藏了你很多私密的东西,你的照片、你的蝴蝶结等等,才知他的秘密。” “顾泽兰以此威胁他结婚,不然她就告诉你。他答应了,后来他知道陈明远通过你父亲企图毁掉贺氏制药,想要通过娶你换取一些利益,他死的那天,是因为他知道了陈明远经过了你父亲的同意在那天会绑架你,他去找你,和那人搏斗中被杀死了。” “所以你一直你不知道有顾泽兰这个女朋友的存在,他也许心里有愧,始终没有告诉你。” “凶手虽然死了,但是我手里有陈明远和贺氏制药的交易往来记录,当然硬盘里也有一部分你哥哥找的证据,足够证明陈明远商业倾轧,为了利益和阻止贺氏的新药上市,杀害你哥哥。” “顾泽兰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她很早就知道了硬盘里的机密文件,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哥死后不久,她故意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知道你哥的死不是意外的话,会做什么。甚至跳楼那天,是她找到陈家以三千万谈判买断她手里的硬盘,陈家不肯就找人争执中推下了楼。” 灯光柔和,贺朝露放在膝上的手缓缓落下。 她怔怔道:“你在遇到我之前就知道哥哥死因了吗?” 蒋明镜垂眸摇摇头,扯着唇自嘲地笑了声:“我还没到这么神通广大的地步。” “那是什么时候?” 他低头拉住她的手,她瑟缩了一下,却没能躲开。 “和你在一起不久后。” 贺朝露抿了抿唇,所以他确实去查了,只是没告诉她。 古知今误导了这一点,为了让她厌恶他。 她轻笑一声,觉得一切就像是梦一样不真实,好像每个人都在利用她,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却从没顾虑过她。 “曦曦,我已经把证据交给警方了,陈明远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的。你能不能看在这份上,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表情凝重,她从没见过他如此受伤难过的表情。 “不好。”她一口拒绝。 她看到他眼中汹涌的波涛,最终还是撇过头去,忽视了。 第135章 想见她 次日,景荣别墅。 会客厅里,律师还是来了,贺朝露坐在他对面。 而昨晚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您看下,这套西郊价值三千万的别墅以及一千万现金,还有一辆车,部分股票和期权,蒋先生怕您不会打理,交由经纪人了,您只负责拿分红就行。” 律师顿了下:“您如果有别的要求尽管提,蒋先生说能满足的都满足您?” 贺朝露垂眸沉默两秒,“你告诉他,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今天能离开。” 律师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这...蒋先生说...” 他想着也不能自讨没趣,看这人上次不要钱这次也不要钱,铁了心不想再和蒋先生有瓜葛,最终还是没有劝说。 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同蒋先生说一下。” 五分钟后,律师又开门进来,讪讪道:“贺小姐,蒋先生说......不管您要不要,这些都要划到您名下......” 贺朝露深呼一口气:“随他。” 随后便径直走出去了。 当天下午,她便叫了松音一起来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不多,只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佛雕的工具,那些他送他的名衣名表、贵重首饰她一样也没拿。 行李箱拿下楼的时候,赵姨在一旁干着急。 “贺小姐,您真的要走啊?” 贺朝露把行李箱给到松音,抱了下赵姨。 “赵姨,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赵姨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根本不能阻止,语气里满是不舍:“您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些天天气好冷,您身上的伤还没好,一定要多注意保暖。”说着说着竟不自觉眼眶含泪。 贺朝露觉得多说无益,反而徒增伤心。 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 人有一死,也终须一别。 * 开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好,下雪的日子也变少了。 贺朝露住回了哥哥送她的房子,打扫布置了一番,很是温馨。 大四下半学期已经没有课了,很多同学去参加实习,同时完成毕业论文就等毕业了。 松音偶尔会过来玩,她加入父亲的建筑公司实习,以后准备当建筑设计师,偶尔修改论文回学校。 贺朝露回学校后,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但休学半年,大概率还是要延毕的。 她又不想延毕,遂向学校申请了提前毕业,把休学半年的课业在这段时间补上。 好在她没有实习,只要一边写论文一边学习就行。 蒋明镜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 一个月后。 陈明远以故意杀人罪、教唆杀人罪被提起公诉,同时陈家的东升控股集团被爆出商业倾轧、恶意竞争、操纵股价、行贿等一系列丑闻。 陈唯泽以吸毒贩毒罪被逮捕。 同年,经过最终轮审判,陈明远被处以无期徒刑并且不能减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东升控股集团数家公司被处以巨额罚款及无限期停业整顿,陈家自此一蹶不振。 陈明远被提起公诉后,施凤澜来学校找过她。 远远地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两个保镖把她拦住了,这时贺朝露才知道过了这么久,蒋明镜的人一直在她身边。 她先是怔了一下,但远远看见施凤澜那副要杀了她的样子,倒是觉得蒋明镜这回做了好事。 施凤澜一直喊叫:“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我儿子要替你承受,都是你的错!该死的是你!” 她轻笑了一声,没有理睬她。 有的人一生活在梦里,谁也叫不醒她。 施凤澜最终被保镖和学校里的保安赶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毫无新意,春天很短暂,不知不觉夏天竟然要来了。 江州的圈子里都知道,蒋明镜有个小女友同他分手了,自此之后那人的名字成了他的逆鳞,谁也不能提起。 可依旧有几个不要命的,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了,试图接近他。 “梦死”,江州市知名会所,其中的会员不乏权贵名流。 淮左是其明面上的老板,而真正的老板则是正端坐在此处vip包厢的蒋明镜。 蒋明镜面无表情晃了晃杯里的苦艾,绿色的液体散发了一股茴香的味道。 淮左顶不喜欢这款又苦又涩的酒,可总见蒋明镜喝。 他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勾搭上他的肩膀,冲着蒋明镜一挑眉道:“今天是兄弟局,还这么拘束?” 本来他就冷,平常聚会除了打牌,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角落喝酒。 自从贺朝露走后,他有一段时间夜夜喝酒,闲杂人等都靠近不得,要么就几周都玩命工作。 今天他难得过来,淮左想让他放松下。 竹西也坐到另外一边,叹息道:“怎么,是我们这儿的公主不满你的意?” 几位正蹲在茶几旁端茶倒酒的公主听到这话,不由得手抖了两分,有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不小心倒翻了酒,有几滴溅到了几人身上。 她连忙道歉,蹲下想要擦拭几人的裤子。 蒋明镜最由不得别人近身,除非是自己愿意,淮左眼疾手快拦住了女孩, 厉色道:“别弄了,下去吧。” 蒋明镜目光瞥了女生一眼,勾起唇角讥笑道:“梦死如今也要做违法的生意了?” 淮左看了女孩一眼,眸中沉了沉,知道蒋明镜有些生气。 急忙解释道:“人姑娘已经满十八岁了,都查过的。只是长得嫩了点。” 接着想赶人走,但突然听到蒋明镜说:“坐吧。” 几个月过去,淮左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这个要求,他知道他一直放不下贺朝露,之前那些投怀送抱的,几乎都是被他哭着赶出去的。 难道他已经想开了? 淮左从小在场子里混,比许多人都懂人性,抬眸一看这个女孩倒和贺朝露有几分相像,赶忙叫姑娘坐到蒋明镜旁边。 白裙女孩胆怯地坐在蒋明镜旁边,和他巴不得隔出一个马里亚纳海沟,可惜沙发就这么小,她只能低头面对他。 “会喝酒吗?” 女孩摇摇头,浑身却透露着胆怯,却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带着讨好的表情想要给蒋明镜敬酒。 蒋明镜轻笑了一声,夺过女孩手里的酒杯,道:“这酒对没喝过酒的人来说太烈了,喝这个,杏子酒。” 女孩看着眼前男人的笑颜,晃了神,只是这笑容淡下去时,仿佛也带着一丝柔光,如同他温柔的嗓音。 她猛地喝了一口递过来的酒,虽然带着丝丝的酸甜,却在回味的时候咳嗽了起来,那样子窘迫极了。 她不想让眼前的男人看出自己的窘迫,所以别过脸去,拼命抑制自己的咳嗽。 蒋明镜冷眼看着这一切,随即眼神暗淡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淮左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玩,蔫儿坏。 这不,他抬眼就给淮左使了个眼色。 淮左对着女孩说:“下去吧。” 女孩还觉得错愕,委屈的眼泪马上盈上了眼眶,小跑了出去。 女孩那副如秋水般的明眸像极一个人总是面露胆怯,可蒋明镜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细细想来,还是那双眼睛。 刚刚那个女孩是纯净的,纯净地有些木讷,过于单纯。 但她不一样,琥珀般清凉的双眼,望着他时总暗藏试探与警惕,胆怯写在脸上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的单纯是带着锋芒的。 她眼里有着不屈,即使挨打,那脊梁骨好似永远都是挺拔的,似乎随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淮左同侍者交代了几声,折返回来,指着蒋明镜无奈道:“你啊,总干这种事,拖良家妇女下海,劝风尘女子从良。” 淮左坐回蒋明镜身边,看杯子里酒不够了,就叫了一杯苦艾,加了点冰,看着绿色慢慢变成了奶白色,才缓缓开口:“她最近一直都在学校念书,你还想见她吗?” 这段时间,他们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贺朝露,成了一个话题禁忌。 蒋明镜放下手中酒杯,斜乜了淮左一眼,用食指骨节扶了扶眼镜,抿了一口酒,轻笑一声,似是自嘲,说:“她不会想见我的。” 淮左淡淡抿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良久,蒋明镜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我先走了,明儿一早还有事儿。” 淮左还没说话,蒋明镜已经站起来朝门口走了。 他无奈地喊他:“诶,不多玩儿一会儿吗?来都来了,真是的。” 淮左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上九点,蒋明镜的迈巴赫出现在了贺朝露住的公寓楼下,本来他打算回市区的公寓,也不知怎的叫司机掉头到这里,也许是看到了那个同她有些相似的女孩。 他一直都知道,她离开景荣后住在这里。 月朗星稀,路旁的槐树,一头正长着茂密的黄花夹杂在绿叶中,枝头的蝉鸣响彻,蒋明镜很久没有经历过这般安静的夜晚,烟火气围绕四周。 他抬头看到那个房间灯光还亮着,背靠在车门上,双腿自然交叠,点燃了一支烟,就这么静静看着,想那扇窗背后,她究竟在干嘛? 这个点,或许她还在复习功课,或者写论文,或者画佛雕的稿子。 他记得她说喜欢晚上画,比较有灵感。 他鬼使神差地来这里,从前每日集团的工作就已经令他疲惫不堪,可当下只要想起她,好像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指间好似还残留抚摸她发梢的柔软触感,触及她皮肤的温度。 只有她敢同他顶嘴。 只有她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对他说谢谢。 烟蒂被扔在地上,皮鞋轻轻一踩便灭了。 他正准备回去,旁边有一辆出租车在大门口停下。 有人从车里下来,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声音温柔细腻传入他的耳朵。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松音。” 女孩一身亚麻白色碎花裙,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披了一件风衣外套,显得整个人很温柔,好似胖了一些。 她正抬头看天,瞧见眼居民楼,惊讶道:“哎呦,我出门忘记关灯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上楼啦。”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蒋明镜愣了一番,目送她走进小区大门。 他抬眼看了那盏灯,原来是忘记关灯。 第136章 被他救 他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却瞧见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前后脚跟着她进了小区门。 这里是老小区,安保并不太严格,他瞧见保安室的保安正在睡觉。 他正准备走,想着如果有事,他找的保镖一定会拦住的,他又担什么心。 但刚坐上车,董叔问他去哪里。 他又沉默了,只是去看一下,看她一眼,她安全就好了,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抬眸对着董叔说:“你在这里,等我下。” 接着便大步走进了小区门。 * 贺朝露今天约了和松音一起去图书馆查文献写论文,等到图书馆闭馆才回来。 到小区门口一抬头发现,早上忘记关主卧的灯了,便结束了和松音的电话闲聊。 虽然是老小区,但是每单元门口都是有防盗门,只有业主刷卡才能上楼。 不过最近他们这楼防盗门坏了,所有人都可以进入。 她也没怎么在意,开门上了电梯,有个男人也同她一起进入。 她抬眸瞥了一眼没怎么在意,低头玩手机。 男人好像靠着她很近,她又走了两步离电梯门很近的地方,瞥了一眼电梯按键,竟和她是一个楼层的。 她的楼层一梯只有两户,对面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住。 她狐疑地抬头瞥了一眼男人,虽然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怎么看不像是那对情侣里的男生,看穿着很像是中年大叔。 想起前几天,电梯跟踪狂的新闻,身为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此时只能出电梯门了,因为那男人离她越来越近。 她出了门,故意往连廊处走到另外一家去敲门,给自己争取时间,同时打开手机报警,余光瞥见男人果然一直跟在她身后。 一直走到别人家门口,她此时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加速了。 她深呼两口气,摁了对方的门铃,装作敲门,屋内没人,只好往回走。 又往身后望了望,男人竟然消失了。 墙角有瓶小型灭火器,她拿起灭火器,缓步小心翼翼往前走,走过转角拐弯才能看到连廊后的情况。 她听到自己一呼一吸的声音,一步步走到拐角处,微微探出头。 男人竟然蹲在拐角处,等她过来,他们视线对视,贺朝露看到男人约摸五十岁左右,脸上全是疙瘩,面目可怖,眼里的淫光和狠戾。 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尖叫起来。 “啊——!” 男人冲上前来,被贺朝露砸了一罐灭火器,打到了身上。 他面目可憎,满是狠戾地开口:“臭婊子!看我不弄死你!” 她被男人抓到了手,逼到角落,摁在墙壁上,拳头正要砸上来。 想象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因为男人的拳头被另一人挡住了。 贺朝露被吓到闭着的眼睛睁开,看到了蒋明镜,他的眼里满是担忧。 “你怎么在这儿?” 蒋明镜背上生生挨了男人一拳,接着反手把男人抓贺朝露的手掰了下来。 反钳他的双手,把他压倒在地,疯狂往这男人脸上砸拳头,男人被打得直求饶。 很快两个保镖过来了,蒋明镜还是没有撒手,对着男人的腿就是一脚,咔嚓一声似乎是腿断了。 男人发出极其痛苦的尖叫声。 贺朝露被吓得蹲在角落,看到蒋明镜不对劲,赶紧上前阻止。 “别打了。” 第一遍他不停。 “我说停手。” 第二遍他才好像听到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站起身来,对着两名保镖厉声道: “送去警局。” 蒋明镜喘着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却并没有接近她。 只淡声问:“你没事吧。” 他似乎比前几个月瘦了很多,眼里的红血丝也好多,眼下是一片鸦青。 贺朝露盯着他,心有余悸,皱着眉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先走了,明天记得让小区加强安保,我也会多派几个人给你。” 他看着她一脸担忧,可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种情况下,她也拒绝不了他的安保。 贺朝露垂头瞧见他手上的伤痕正在流血,她拉住他手臂,惊讶道:“你流血了?” 蒋明镜回过头,低头看了一眼,轻笑了下:“我没事。” “你跟我进去吧,我给你包扎。” 说完就拉着他,往房间里走。 没有看到蒋明镜眸中的神色由哀伤转变为丝丝喜悦和惊讶。 门被打开,贺朝露领着他往沙发坐下。 “我去拿药箱。” 蒋明镜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房子很小估计只有七十平,小小的客厅却满是温馨。 沙发上是各种卡通玩偶,连垫子都是卡通图案的,茶几上插着新鲜的淡粉色玫瑰花,有一个相框立着,里面是她与贺晓峰拍的照片,不远处的窗台上摆放着各种小植物,墙上挂着猫咪时钟。 沙发的角落还有她的衣服。 处处都有她的气息,连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木质调香气,是她的味道。 他脸颊微微泛红,刚刚好似像一个偷窥狂一样,仔细地看着这一切。 贺朝露从房间出来,拿着药箱坐到他身边。 她抬眸,握起他骨节分明的手,给他耐心地一点点涂药,酒精和碘伏有点疼,她对着手吹起,还问:“疼吗?” 蒋明镜笑着看着她低埋的头说:“不疼。” 她慢慢裹上纱布,另一只手也是这样操作。 两人在此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贺朝露低着头,他就也低着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所有都映入眼眸。 等做完,她合上药箱,才抬头看他,两人眼神对视,就像触电了一般,都偏过头去。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蒋明镜又凝着她,温柔道:“你先说。” 她依旧低着头。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他轻笑了一声:“应该的。” 她顿了下,见他没开口,又说:“陈明远的事,我看到新闻了,谢谢” “曦曦,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他顿了顿:“还有一句对不起。” 贺朝露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好说:“你渴吗?” 他怔了下,勾起唇角,说:“有点。” 其实他刚刚喝了很多酒,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贺朝露终于抬头说:“那我去给你倒点水。” “好。” 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随着她移动而移动,看着走进厨房,半晌才出来。 出来时拿了个托盘,里面竟然是两杯茶。 “茶水能解点酒。” 他低头轻笑,闻了闻衣服,好像也没有酒味啊。 她是怎么闻出来的,倏而,想起她喝醉酒那次,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还跟他生气。 第137章 被绑架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 “你——” 两人又异口同声。 对视一眼,贺朝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蒋明镜见她终于笑了,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了,不记得了。 她终于胖了些,笑起来更好看了。 手下的人每天都有汇报她的消息,看着她的照片,一天比一天气色好起来了,他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每一次,看着照片,他都很想冲动地过来看她,但最终还是抑制住了对她的思念。 如果他再做错事,恐怕她真的会离他而去的,至少现在她还在江州,他还能看到她,找得到她。 她也有些尴尬,喝了一口茶问:“你今晚怎么在这儿的?” 他垂眸,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还是直言道:“想来看看你。” 贺朝露听到后明显身体瑟缩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中立马透露警惕。 他嘴边泛起一抹苦笑,无奈找补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这才放松了些。 “你胸口还疼吗?”他关心道。 医生说她后来有去过几次医院,说伤口疼。 贺朝露垂眸摇了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我认识一个祛疤的专家,你身上手术的疤可以让他看下。”蒋明镜沉声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如果....” 贺朝露抬眸,粉唇紧抿着,凝视他,语气警惕打断道:“蒋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明镜默了半晌,才说:“我只是想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不能。”她粉唇微启冷冷道:“我记得这些疤是怎么来的,即便眼下的疤痕消失了,心里的疤痕也永远去除不了。” 蒋明镜幽深的眸子眯了眯,失落从脸上划过,就连声音都带着喑哑: “我们曾经...你也爱我的,你是关心我的,我知道我做错了,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男人直愣愣地把手举到了贺朝露面前,给她看包扎的手。 “爱过。”贺朝露纠正道:“我帮你包扎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而已。” 半晌,男人都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发愣。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贺朝露站了起来,一副赶客的姿态。 男人露出伤心的表情,眸中满是不舍,他起身,拳头紧握。 不能操之过急,他的曦曦,还在生气,不能吓到她。 虽然喝了茶水,却觉得口中干渴,好像有火在烧,半天憋出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接着便出了门。 * 有了尾随事故以后,小区加强了安保,连夜把单元楼下的防盗门给修好了。 贺朝露经过那次事情后,晚上回家也小心了很多,多留意身后和周围。 这段时间她已经补修了学分,考了试,等修改完论文便可以和大家一起毕业了。 前些日子,之前蒋明镜帮忙成立的工作室负责人小夕来找过她,问她愿不愿意继续做佛雕的工作。 她担心这又是蒋明镜企图接近她的一个幌子,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与她或许谁也不亏欠谁,除了欺骗,他也帮她良多,不如就这样,山水一程,走到这里。 她又联系上了港城的那位老板,她换了电话对方并不知道 岂料,这么长时间,对方其实一直再联系她,还以为她失踪了,知道她可以继续雕刻佛雕后,非常开心,立马预定了几个。 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了,她只知道他姓沈。 除了微信和电话,所有的东西都是寄给他的秘书的,她和他的秘书比跟他还要熟。 只是在佛雕具体相关的沟通上,他都是直接和她沟通,落地后便是同那位秘书。 这半年,她专注于学习,没时间找工作,估计要等到答辩完成,毕业后才有时间找。 她想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雕刻了,还能赚些钱。 港城的老板知道她要毕业后,直言要来见江州见她,他准备过来旅游,去慈恩寺一趟,没有和她约定具体的时间,只是暂定七月份。 贺朝露当然很欢迎,毕竟合作这么久,两人还没见过面。 一切进行地似乎都很顺利,论文顺利通过,贺朝露和松音都通过了答辩。 时间到了六月底,毕业典礼当天。 学校里突然多了很多学生,因为那些大四去各地实习的同学都回来了参加典礼了。 一大早班长就在班级群里喊领学士服,大家都很开心,却也满是不舍,毕竟同窗四年即将分别,各奔东西。 拍完集体照,贺朝露和松音穿着学士服又到处拍了又拍,把生活了四年的大学校园以及那些回忆全部留在照片中。 傍晚的时候,拍完照片的大家都集合把学士服还了回去。 贺朝露和松音也开心地手拉手回家。 一切都发生地很突然,两人刚走到学校门口,马路边上。 松音被人狠狠推开,摔在地上,头磕到地面,顿时鲜血直流。 而贺朝露直接被俩个男的,光天化日之下,塞进了车厢,车子开走了。 * 蒋明镜接起电话那刻,正在开会,几个董事面面相觑正愁着坐在最前面的男人蹙着,直接站起来发火:“什么叫没看清脸,人找不到你们也给我滚蛋!” 接着直接冲出去。 松音被保镖送到医院,正在包扎。 见到蒋明镜冲进病房的那刻,再也不喊渣男了,直接哭着说:“露露,被人抓走了!” 男人周身凌冽,眸中阴沉地像是即将暴雨的乌云,似乎早知道这件事。 “那俩人长什么样?” 松音边哭边说:“有个人是大胡子,胡须一直到这儿,遮住了半边脸;另一个脸尖嘴猴腮的,很瘦。” 他没继续问。 松音还在喃喃:“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就把她抓上车了,露露平常都没有人得罪的人,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绑架她呢?” “你一定要救她,求求你了。” 蒋明镜意识到松音说的对,一切都太快了,保镖都来不及反应,他们知道她的学校,知道她今天毕业,好像都是算计好的一般。 车牌号还没查到,贺家、陈家都起不了作用了,她与人素来没有仇怨。 能够得罪的人,或许只有他...... 第138章 别动她 贺朝露醒来时,周遭很是寂静。 但不远处好像传来虫鸣鸟叫。 她缓缓睁开眼睛,抬眸,四周一片漆黑。 她喊了一声,空旷的场地竟然传来回音,这里好像是个废弃的工厂,总之很大很空旷。 她下意识动了动,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双手被绳子绑在椅背后,脚也动弹不得。 椅子因为她的移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 “别他妈乱动,臭娘们!” 接着她感受到一阵风吹过来,脸上就被打了一巴掌。 贺朝露瞬间就停了动作,她抬头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人,看上去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们要什么,一切都好商量。” 接着她的脖子上便被抵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体,她猜测是刀。 对方冷笑一声。 “你算老几啊,还不配跟我商量,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对方说完,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力道更重了些。 她明白了这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或者正在气头上,总是现在情绪不稳定,她不能硬碰硬,便闭了嘴。 但获取了一个信息,她不配同他商量,那么他们绑架她是为了和那个可以商量的人商量。 她安静地坐了会儿,瞳孔终于适应了黑暗的光线,才发现这里是个木工厂,墙边堆叠了许多木头。 现在是晚上,月光正透过木工厂最顶端的玻璃渗入,洒在地上,地上有好多木花。 东北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林海雪原,能建木工厂的地方? 他们很有可能在森林里面。 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大兴安岭、长白山等都在东北。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度日如年,她不敢睡觉,眼看着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太阳出来了。 她这才看清四周,墙边堆叠木头,树皮光滑、树干通直、纹理也是直的,是红松,又叫白山青松。 主要应用于建筑、桥梁和家具等,很少用于佛雕木雕,但她因为佛雕通识木种。 这是一种东北特有树种,主要产地是长白山至小兴安岭一带。 她环顾四周,全部都是红松,红松是珍贵树种,不会到处都有这么多,这才确认她就在这一带。 一晚上的时间他们竟然把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 她看到靠在墙角的有两个人,一个满脸是胡子拿着刀,应该是昨天威胁她的男人。 另一个尖嘴猴腮,很是瘦削。 两人还没醒,她试图松了松手,发现毫无用处,他们绑得很紧。 很快,天大亮,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汽车声。 胡子男开门出去,瘦削男则起来走到她身边。 她深呼一口气,尽量平复语气,淡淡道:“大哥,你们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有想要报复的人吧,我猜那个人同我有关?” 绑匪站在她面前,笑了笑说:“小美人儿,别想从我这儿套话,不过我不像我哥,这么粗暴,把你这么美一张脸都打肿了。” “你放心,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会保护你的。” 瘦削男脸上露出令人作恶的表情,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若是换做从前,她一定会惊慌地吓到。 如今经历了太多事,她反倒淡定了许多,她抬起头,神色如旧。 “对方给你多少钱做这个事儿,这可是要人命的事,我出五倍,你放了我。” 这时,胡子男回来了。 瘦削男把刚刚她说的话,同胡子男说了一遍。 胡子男慢悠悠地走过来,勾着嘴角,眼神里满是狠戾,在她面前站定,嗤笑一声: “一个穷学生,还真是出手阔绰啊,看来没少从蒋明镜那里捞钱吧。” 听到这话,她心头一颤。 那人用刀抬起她的下巴,嗤笑着说:“这张漂亮的小脸,确实挺吸引人的,看来传言是真的,她对蒋明镜确实很重要。” “你放心只要蒋明镜过来送死,我们就放了你。” 他拿着刀身拍了拍她的脸。 她这才明白,他们针对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想引蒋明镜过来这个渺无人烟的地方。 她强装镇定,语气平缓道: “他不会来的,我和他已经分开半年了,你们去查,他是个渣男,玩弄我的感情,差点把我弄死,怎么可能为了救我过来?” “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手里的钱,都可以给你们。” 胡子男冷冷地看着她,反倒笑了起来:“那我们杀了他,替你报仇不正好吗?” 瘦削男也大笑起来,附和道:“就是,这样的男人,你莫非还对他有感情吗?” 贺朝露知道这两人不会妥协了,蒋明镜不知道得罪了谁,该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过来了,会有危险。 他在她身边一直设有保镖,她知道或许他对她还有些感情,但总归不会到要舍弃性命的地步吧。 而且这两人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愿他不会上当。 门口传来车子急刹车的声音,两名绑匪相视一笑。 不久,门被打开,门外的光线一瞬有些刺眼。 男人踏着光而来,在不远处两名绑匪面前丢下了一只黑色的袋子。 “你们要的钱,拿走放人。” 男人神情凌冽,周身透着冰寒与怒气,脸上的愤恨难以掩盖,只那双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绑匪身后的女人,满是焦急和担忧。 “蒋明镜,你快走,他们要的是你的命!” 贺朝露拖动着椅子喊叫道,她没想到他真的过来了。 胡子男转头就拿刀柄狠狠砸向她,狠戾地警告道:“贱货,给我闭嘴!” 刀柄砸到额头,鲜血缓缓流了下来。 她听到男人的喊叫:“你们别动她!有什么冲我来!” 第139章 都是血 “查到了!”董叔激动地说道:“这辆车出省了,去了长白山一处支脉。” “车牌号是一个老年人办的,暂时还查不到是谁,行路监控拍到了两名绑匪的正脸,已经识别了身份。” 刚要继续说,蒋明镜的电话就响起了,是贺朝露的手机打来的。 他立刻接起,急着说:“曦曦!” 对面是一个中年男子粗犷的声音:“蒋明镜,你女人在我手里,如果你还想再见到她的话,就按我说的地址,一个人过来,带上五千万现金。” 蒋明镜厉声质问:“你是谁?” 电话里也不甘示弱:“你管我是谁!” “记住,你一个人过来,如果发现有警察或者其他人的话,你见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电话随即被挂断,手下已经开始追踪号码源头。 蒋明镜立刻回房间拿了卫星电话出门,边走边对董叔说:“你去找淮左,帮忙看着这里,找到对方手机号和背后的人立刻跟我汇报,我先过去救她。” 董叔担心地说:“可是他们应该有很多人,先生,你一个人过去会有危险的,也许就是冲着你来的,叫上警察一起吧。” “来不及了,叫上他们再调查,曦曦根本等不到我们去救他,而且我怕他们会伤害曦曦。” 他语气急促,是难得的紧张。 董叔不放心说:“那我跟您一起去吧,我来开车。” 蒋明镜利落上车,对董叔说:“你在这里查背后的人,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汇报。” 随即关上了车门。 一个晚上,蒋明镜只停车一次去取钱,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淮左在半夜打来电话,车载语音接起:“二哥,查到人了,是蒋孝闲的妈——孙笑珊和你父亲蒋家良做的。” 蒋明镜冷笑一声:“我大概猜到了,曦曦没得罪过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而且绑得这么远,摆明了是想让我脱离江州。” 淮左疑惑道:“为什么,你已经很多次放过他们一马了?” 蒋明镜冷哼一声,眸色阴沉:“蒋孝闲入狱判刑那事儿,他们估计怀恨在心了。” 但是他们怎么敢动他的曦曦。 电话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淮左:“二哥,我的人已经路上了,当地的直升机我等你命令再启动,我怕吓到绑匪换地方,你一定要小心不要他们正面冲锋。” 蒋明镜薄唇微启,极冷地说了句:“如果我有事,弄死这群人,保护好你嫂子。” 随即挂了电话。 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国道上疾驶,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狠狠捏紧,眉头紧皱,周身都散发着凌厉。 * 这一打,胡子男发现了,他极其担心被绑架的女人。 随即就狠狠扯住贺朝露的头发,狠戾道:“刚刚你不是骗我说你们关系不好吗?臭婊子!” “啊——”贺朝露被扯疼了尖叫了一声。 蒋明镜立刻道:“有什么冲着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他正想冲过去,却见胡子男用刀抵住贺朝露的喉咙,轻轻一用力,鲜血就流了下来。 胡子男嗤笑了下,缓缓道:“你敢过来试试?” 他当即就停住了脚步,脸色越来越差,黑眸里尽是阴沉和狠戾,却不敢再动半分。 胡子男用眼神示意了瘦削男一眼,瘦削男拿着刀慢慢靠近蒋明镜,脸上全是狠戾的笑意,接着一个横扫把他推倒在地。 而后扔了刀,就开始拿拳头砸向蒋明镜。 蒋明镜没有丝毫地反抗,环境里只有他发出闷哼的声音和瘦削男边打边惊呼的声音。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蒋家话事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华良集团的继承人,在我身下挨打,像一条狗一样!”瘦削男得意地说着,接着大笑几声,继续打。 贺朝露边哭边叫喊道:“别打了,不要打了。” “我求求你了,大哥,你别打他了,你要钱,我们都可以给你,求你了!” 贺朝露看着男人都闷哼不出声的样子,可是瘦削男下了狠手,往他手上踩,她看到他嘴角都是血。 打了一会儿,胡子男终于叫瘦削男停手了:“喂,别打死了,要验货的,他们要亲自动手,留一口气,绑起来!” 瘦削男这才停手,拖着打得半死不活的蒋明镜绑在贺朝露坐的椅子后面,用力绑扎实后,还对着蒋明镜警告道:“老实点!” 贺朝露侧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的头发,她哽咽着担心道:“蒋明镜,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来送死?” 蒋明镜却莫名笑了起来,边笑边咳。 “曦曦,我很开心,你终于关心我了,你还在乎我对不对?” 贺朝露立刻反驳道:“对你个大头鬼啊,都要死了,你还在想这个。” 男人语气轻柔地安慰道:“曦曦,你别怕别哭,你会没事的。” 两个绑匪一个走到门口,一个走到门外去了。 她听着蒋明镜说话间,手上被塞了个东西,是一把折叠刀。 她摸到了锋利的刀刃,心下一惊,却并未显露半分。 接着盯着门口那个绑匪,开始动作。 她要先给蒋明镜松绑,她怕被发现手部的动作因此割绳子很慢,几乎是一点一点割的。 不一会儿,她终于割断了男人手上的绳子,而后她感受到他在给她解绑。 很快他们俩听到了轻微的“嗡嗡嗡”的声音,感受到地面好像在颤动,像是地震。 大门被打开胡子男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 喊叫道:“直升机来了,他妈的,这两人报警了。” 刚走两步,贺朝露和蒋明镜已经搀扶着站起来了。 木工厂很大,两人往后退去。 胡子男吐了一口唾沫:“哼,好样的!狗男女!” 瘦削男跟上去问:“大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胡子男边追边瞪了瘦削男一眼:“杀人越货,弄死他们!” “大哥,咱们拿钱跑吧,现在还来得及逃跑,杀了人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瘦削男摆明了不想杀人。 直接被胡子男一脚踹飞,撞到一旁的木头桩子,吐了一口血,奄奄一息。 “去你丫的,没用的东西。” 胡子男手里只有刀,蒋明镜挡了几回,不让胡子男接近贺朝露一分,但是因为刚刚被打体力不支,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不断往后退,被逼到墙角,贺朝露摸到了一根木料的边角料,头是削尖的那种。 趁着两人搏斗,狠狠地戳向胡子男,直接插入了肩膀。 胡子男反应过来,放弃压在身下的蒋明镜,转而拿着刀去杀贺朝露。 “别过来,别过来。”贺朝露害怕地叫喊道。 蒋明镜被打的起不来,此时贺朝露已经被胡子男拽住了手。 千钧一发之际,蒋明镜终于起来了,立马抱住了胡子男身下的贺朝露。 “噗嗤”一声,刀直直插入了他的身体。 “明镜!” 蒋明镜倒下之际,贺朝露拿着削尖的木棍,狠狠地插进了胡子男的肚子。 男人向一旁倒去,手里还拿着刀想要追赶他们。 此时,有人破门而入,刺眼的光线照入木厂。 贺朝露抱住倒下的蒋明镜,地上晕开一片鲜红,是他的血,都是血。 她边哭边喊叫:“明镜,你别睡!” “曦曦,很快就有人来救你了,你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她看到了冲进来的人是特警,是他们的人。 她一直拍蒋明镜的脸。 “已经有人来了,明镜,我们安全了,你别睡!你千万别睡!” “曦曦,你...原谅我了吗?我...拿命...赔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再无反应。 她哭喊道:“明镜!啊——你别睡,求你了!” “快来人,快救他!” 第140章 抢救中 直升机停在医院停机坪,浑身是血毫无血色的男人直接被推入手术室。 淮左、竹西和董叔赶到的时候,手术室红灯已经亮起。 贺朝露正坐在手术室门口,呆呆地看着手术室的门。 淮左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拨开她遮住眼睛的凌乱的头发,浑身上下扫了一遍。 表面看有几处擦伤,脸上和头上都有伤口,急着问:“朝露,让医生给你看下吧。” 贺朝露用满是血的双手,抓住了淮左的手。 紧张和害怕充满了瞳孔,结巴道:“他...他流了好多血...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淮左微微叹息,安慰道:“不会的,二哥福大命大。” 竹西也冲了过去,看到完好无事的贺朝露,内心的怒火,根本抑制不住,直言道:“要不是为了救你,二哥就不会出事,你可真是厉害,三番两次都让二哥受伤!果真是扫把星!” 贺朝露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浑身颤抖了一下,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对不起....” 淮左起身揪住竹西的领子,把他推到一边,怒斥道:“你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和朝露有什么关系?” 竹西嗤笑着冷冷开口:“怎么...弄哭她,你心疼了?” 淮左指着前面,眸色阴沉,冷着脸说:“滚远点,没看到吓到她了吗?” 竹西比淮左晚出生三分钟,虽然两人年纪一样,但作为哥哥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是对他血脉压制。 看淮左已经到了怒火的边缘,竹西只好走远一些。 走之前还不死心,没好气道:“你就护着她吧。” 淮左又蹲下,同贺朝露温柔道:“我弟就这样,你别放心上。” “我陪你去看医生吧,这里有董叔守着没事的,顺便同你说下是怎么回事儿。” 贺朝露眼睫轻颤,抬眸点了点头。 到了诊室,她发现对方竟然是给她看病的家庭医生。 她抬眸望去,还没等开口,淮左便解释道。 “林医生知道你的情况,让他给你看比较好。” 淮左把她扶到病床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我在外面等你,你别担心。” 等贺朝露出来,淮左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林医生也跟着出来:“只有皮外伤,尤其额头和脸上,其他都是小擦伤,记得要按时换药。” 两人异口同声,说了句:“谢谢医生。” 淮左扶着她往手术室走,边走边说:“我想要和你的信息对一下,当时关你的绑匪一共有两个对吗?” 贺朝露点点头:“一个胡子很长,一个很脸上很瘦削。而且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蒋明镜,他们应该是想把蒋明镜引到那边。” 她想到什么,又说:“对了,警察还没来得时候,他们打了他,胡子男还说不能把他打死,要留一口气,给指使他们的人验货。” 淮左冷笑一声:“那就对了。” 她不解,眼神疑惑地看向他,问:“对什么?” 淮左解释道:“人是蒋明镜的小妈和父亲找的,他们想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弄死他,你只是他们的诱饵。” 贺朝露听了,心头一颤,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出了车祸断了腿,也说是家人弄得。 从董叔口中她知道了他家庭背景的复杂,没想到这些人还不死心,几次三番都想置人于死地。 “他们竟然还不死心......” 到了手术室门口,她坐下还想等。 淮左劝说她:“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贺朝露摇摇头,看了眼手术室:“我想等他平安出来,医生说伤口接近心脏,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动脉。” 淮左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不能再待下去了,回去换身衣服,我和董叔再和你换,好吗?” 董叔也在一旁劝说道:“是啊,贺小姐,您先去休息下吧。” 她心想也是,总不能一直守着,自己身体垮掉。 “好,那我明天同你们来换。” 刚要走,淮左拦住她:“让司机送你回景荣,景荣有安保系统,不要住你自己家,以防这两天他们又做动作。” 贺朝露时隔近半年,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情颇为复杂。 刚到,赵姨急忙来迎接她,拉着她的手臂,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心疼道:“贺小姐,受苦了!” “赵姨,我累了,你帮我准备点他的衣服吧,我睡一觉就带过去。” 赵姨温柔道:“好好,你先别睡,先吃点饭好吗?” 接着拉着她去餐厅,她早就备好了饭菜。 吃着饭,不安逐渐席卷了贺朝露,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隐隐担心他,明明已经不在乎他了,一切都放下了,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准备去睡觉了。 次日一早,睡了四小时的她,还是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她梦到蒋明镜抢救无效死了。 她抓紧洗漱完,往医院赶。 人已经送往icu了,医生说能不能熬过就看这周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险些跌坐在地,还好被淮左扶住了。 她止不住想,怎么会呢? 他是个大坏人,总是欺负她,还欺骗她关着她,害她受伤,让她心痛。 坏人总是长命的,怎么可能死呢? 她透过icu的玻璃,看着里面浑身上下被插满管子的男人,他躺着一动不动,安静地如睡着了一般。 氧气罩让她看不到他的脸,但总归是苍白的,毫无生机的。 见惯了他飞扬跋扈的样子,她无法接受他也会受伤,可能会死。 她的手放在玻璃上,轻声骂道:“混蛋,欺负了我就不管了是吗,你给我起来!” 上次他也故意装作重伤,让她担心。 “你这次又在骗我吧,是不是?” 贺朝露怔怔地望着里面的人,敲打着玻璃窗。 怒斥道:“你起来,蒋明镜,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起来!” 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我原谅你了,只要你能活着。 淮左从背后拉着了她,心痛道:“朝露,别这样,二哥,最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第141章 原谅他 闹腾一番后,贺朝露终于安静了。 她刚刚彻底失控了,直到淮左那句话,她才安静下来。 三人坐在门口,生怕意外发生。 可最让人无奈地是,自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蒋明镜的家人始终没有现身。 直到下午,他的爷爷蒋老爷子才率领了一众人等姗姗来迟。 轮椅推到了三人面前,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贺朝露说的:“你就是害得我孙子出事的扫把星?” 贺朝露反唇笑道:“您就是那个几次三番不顾自己的孙子死活的爷爷?” 蒋老爷子往地上砸了下拐杖,怒斥道:“放肆!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扫把星,真没有家教。” 淮左在一旁解释道:“蒋爷爷,您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明明是孙笑珊和蒋家良合谋做的,那两个杀人的绑匪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一问便知。” 蒋老爷子缓缓抬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淮左,缓缓道:“淮左,你也被这个女人勾得没脑子了吗?蒋家良是他的父亲,虎毒不食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蒋老爷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贺朝露,怒斥道:“要不是为了救这个扫把星,明镜怎么会出事,如果他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说完便咳嗽了起来,身后一位推着轮椅穿着艳丽时髦的中年女性,抚了抚蒋爱国的背,轻声安慰道:“父亲别生气,和这种没人教的小畜生有什么好生气的!明镜不还在抢救嘛,还有希望的。” 贺朝露冷冷地看着他们,好一副惺惺作态。 她还以为世家大族,应当比寻常人有教养,没想到钱是换不来教养的。 从女人对蒋老爷子的称呼中就可以判断出来她应该是蒋明镜的姑姑,但是这么大一家子人,看似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分崩离析。 就连过来探望,既没有着急担心也没有多少难过,却一味地来指责她这个外人。 语言文字没有实感,只有亲自见到才知多么离谱。 她终于明白蒋明镜从小生活在一个怎样吃人的环境里了,也明白他对待感情的性子为什么会那么偏激。 恐怕这世上,真正爱他的只有他已经过世的母亲吧。 女人让蒋老爷子坐下,蒋老爷子坐下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指着贺朝露说:“你以后不准来医院看他,也不准来见他!” 贺朝露嗤笑一声:“我可以不来看他,但是淮左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如果您还是他爷爷,还爱他的话,麻烦您查清真相,给他一个公道。” 女人推着轮椅缓缓经过贺朝露和淮左身边,红唇微张,冷眼看着她。 “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淮左两手扶着她的双肩,把她护在了身后。 “贺小姐因为明镜而受伤,那就请蒋小姐管好你们的家事,不要因为自己的家事而伤害无辜的人。” 女人白了他们一眼,便推车进去了。 一旁的董叔刚刚始终都没有发言,始终愤恨地望着两人。 淮左扶着贺朝露坐下,贺朝露垂眸,安静了很久,而后声音低低问董叔:“他的家人一直都是这么对他的吗?不把他的命当命。” 董叔瞧了她一眼,眼里有些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哎,先生从小到大数次遭难,老先生没有一次是向着他的,包括上次车祸,即便证据确凿,蒋老先生还是要求毁了证据,救他的弟弟。自始至终,先生都是被牺牲的那个。” 医院走廊寂静无声,只有icu的门开来开去,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是生命停摆的象征。 董叔本来站在一旁,也跟着坐到了淮左和贺朝露身边。 犹豫了半天,开了口:“贺小姐,我知道先生对您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其实很早就认识到了错误,做错了事就想着弥补,您跑去江南前,他已经开始针对陈家了,就是想快点您一个结果。后来因为您逃走,就暂时搁置了。” 他看着她,眸中满是真诚,笑意已经很久没在他年迈的脸上出现了。 “回来后,他不知道怎么同你解释,怕你知道后,再也不喜欢他了,就一直拖着,其实他内心也很煎熬,这件事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或许他从小没有得到过什么爱,从小就太过偏执了,失去了太多,总想着把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握在手里。我劝过他很多次,感情是不能强迫的,可他...哎...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贺朝露听着董叔说着,不禁泪流满面,他与她一样,有着对感情的执念。 可她不知道他真的去做了,她想起她知道他骗她的当时,也只是想让他自己说出真相,也只想求一个他的道歉。 哥哥已经去世了,她不能让他起死回生,可他活着,她曾经也是想珍惜他的。 爱一个人很辛苦,若是能够珍惜缘分,才是真正的难得。 董叔支支吾吾问:“贺小姐,您能不能看在先生这次拼命救你的份上,原谅先生?” 她垂眸,她早就原谅他了,只是并不代表还有爱,况且相爱的人未必能在一起。 淮左递给她一个手帕让她擦眼泪,她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他也给她递了手帕。 她还未开口,董叔就找补:“罢了,我年纪大了,你们的事儿,我本也不该参与。” 两人已经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了,但又不放心贺朝露一个人在这里,就先把她送回了景荣。 淮左和董叔道别时,无奈地说了句:“董叔,还是让朝露好好想清楚吧。” 他轻笑道:“两只刺猬,怎么在一起都是要刺伤对方的。” * 回到景荣,天色已晚。 为了防止瞎想,她准备早点睡觉。 经过客厅时,本想拿个毯子,却无意间瞧见了客厅角落喝茶的桌子上,有一个相框。 她拿起来看,竟然是她大三去贵州山区时,在河里摔倒后,同学给她拍的照片。 脚上海穿着老乡送她的草鞋,她正对着镜头展示草鞋,笑容灿烂。 看到照片,她先是愣了一下,这张照片是同学给他拍的,底片在同学那里,他怎么会有?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她下楼问赵姨:“赵姨,这张照片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赵姨看到照片,会心一笑:“这是先生有天带回来的,具体我也没问,您走后先生就放在客厅了,有时喝茶时,会看一看这照片。” 赵姨看到照片,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叹息道:“您的房间、衣帽间,木工房,先生都不让人动,还是原样,就是怕您到时候回来,会不习惯。” 她粉唇翕动,心中仿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呼之欲出。 眼眶逐渐微红,拇指摩挲着相框边缘。 “如果先生这次能度过难关,您看看能不能原谅他,回来吧?先生这几个月累得睡在客厅,做梦都在喊您的名字。” 回到房间,她私聊了那位同学,才知道是蒋明镜花了大价钱问他买的。 而且早在贵州滑坡的事情后,回到江州便买了,也不知道他之前把照片放在哪里了。 一滴泪不经意从她脸上滑落。 她把相框抱进了她怀里,啜泣起来。 第142章 沈先生 天气晴和,太阳高照,蝉鸣响彻整座城市。 七月来了,夏天来了。 次日一早,到了和港城老板见面的日子。 港城的老板只在这里待三天,所以贺朝露六月底毕业典礼前就同她确定了见面的日子。 两人约在了闹市的一家咖啡馆。 她本以为这位老板应该是个年纪很大,大腹便便的大叔。 在咖啡店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只好打了个微信电话。 对方接起,而后她的肩膀在身后被拍了下。 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位一身西装,风度翩翩,看起来约摸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她轻笑一声问:“您是...您就是沈先生?” 男人见到她,眼底似乎也藏着惊讶,一双凤眸微微眯了眯,似乎在探究她。 “你是贺小姐?” 两人落座,服务员把菜单给到两位。 男人扫了一眼菜单说:“给我美式就好,谢谢。” 贺朝露接道:“我喝水就行。” 两人之前都是在微信和电话聊天,初次见面,面面相觑,她倒是有些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出来了,男人笑着伸出了手,说话时如沐春风,语气很是温柔,带着些港普。 “没想到贺小姐,如此年轻漂亮,我姓沈,沈修文。” 他虽然有些年纪,周身的气场虽然大气但并不压迫压抑,眉眼含笑看起来很有福相,像是带笑的弥勒菩萨。 她也伸手同他握了下:“我叫贺朝露,朝露待日曦的朝露。” 沈修文无奈一笑,双腿自然交叠,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仿佛能预料到她说的话。 “我知道,你同我说过。” 贺朝露拍了拍脑袋:“抱歉啊,沈先生,最近事情有点多,记性变差了。” 这时,店员把咖啡和水端了上来。 沈修文抿了一口咖啡才说:“我看你气色很差,这么漂亮的脸上,都有眼袋了,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贺朝露粉唇微抿,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男人神色平静,毫无波澜,薄唇微勾,安慰道:“人生还长着呢,现在跌个大跟头,看着怎么都趟不过的事情,也许将来看来不过就像是挠了个痒,算不得什么事,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贺朝露想这人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怎么能悟出这么多道理? 不过当下她确实有个难题,需要他谅解。 她直言道:“沈先生,今天见面,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尽管说。” 她抿了抿粉唇,支吾地说:“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这段时间不能雕刻佛雕,您的佛雕能不能延后几个月?” 改期确实是她不守信用,她也只好诚恳些说。 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一口答应:“当然可以啦,我其实这次来也是要感谢你来着,最开始你给我的菩萨佛雕,其实我是请到庙里来保佑我家人身体健康的,没想到刚请到庙里,我家人身体就好转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贺朝露也低头喝了口水,心想港城在这块确实比内地要重视些,而且很多人都信佛,会比较迷信一些,但是或许她的佛雕真的能带来好运吧。 蓦地,她想起了刚刚他说得那句话有些不对劲。 贺朝露放下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问:“您刚刚说我跌个大跟头,您怎么知道...?” 她话还没完,他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眉眼温和:“抱歉,在见面前,没经过你的允许,把你的背景都查了一遍。我是个商人,时间有限不是谁的面都见的,所以要通过一些手段筛选人,不过你确实很聪明,这么快就听出来了。” 他顿了顿说:“贺小姐,我很欣赏你,我们已经有过几年交往了,您的为人我很了解。无论是你专业的知识还是你木雕的手艺,这世上很少有人能为一件事坚持十几年,非遗的艺人至多解决温饱,许多都陷在穷困之中,难能可贵的是不忘初心之人。” 他像是卖了个关子一样说了一堆恭维她的话,又暗自瞥了她一眼。 才说:“禽择良木而栖,若是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港城吧。” 这些话,如果落在从前的贺朝露耳朵里,恐怕都是惊天之雷。 但如今经历了许多后,她倒可以理性判断这位所谓的商人背景应当并不简单,而且开口就要带她走,想来这次是专门为了她才来的江州。 她轻笑了下,平缓了语气说:“我恐怕不能答应您,我同您并不熟悉,也并不想依靠您去获得什么,况且冒昧地问您一声,您应当已经结婚了吧。” 沈修文依旧眉眼含笑,眼下细碎的皱纹才让他看出些年龄来。 他急忙解释道:“哦,你别误会,我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了,和我的妻子非常恩爱,育有二子,细佬也同你我一样喜欢传统文化,他开了间拍卖行,正巧要招一个拍卖官,若是你感兴趣,可以去那里试试。我也有家艺术馆,需要馆长打理,想来你也很合适。” 他凝视着他,眼眸深邃但清澈,满是真诚:“这两个机会任由你选择,当然无论哪份工作,我给的薪资也定能让你在港城有个体面的生活,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人才,留在这里未必不能发光,可如果你想换个环境,我当然求之不得。另外,我会资助你非遗佛雕的事业,这只是我个人的资助,也可以算在我给你的offer里面,具体待遇,等你想好了,可以同我的秘书详谈。” 这个条件,这个说法,她已经不止惊讶于他的年龄了。 贺朝露惊讶道:“您是知道我毕业了,专门跑来江州来招我?” 沈修文抿了抿唇,缓缓点头。 这下,她确实很惊讶,好奇反问:“您为什么要帮我?” “你就当你刻了小半辈子佛雕,是佛祖保佑你吧。” 他拢了拢西装,起身扣上扣子,对贺朝露笑道:“如果你想好了,随时联系我,希望能收到你的好消息。” * 结束了见面,下午,贺朝露让司机送她去医院。 icu的第三天,蒋明镜依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而且她被蒋家的人拦在病房外面,勒令她不准再去打扰他。 好在董叔可以进去,才告诉她情况的。 她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粉唇微启:“董叔,你告诉我实话,蒋老爷子相信是他父亲和小妈做的这件事吗?” 董叔瞧了她一眼,脸上全是忧虑和担忧,眼里却满是无奈,接着摇了摇头。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扯得她难受。 “所以,即便他平安醒来,他也不会追究那两人,甚至于说,如果他醒不过来,华良集团很有可能会落到这两人手里是吗?” 董叔怔了两秒,垂眸,又点了点头。 贺朝露心中的痛楚愈加浓烈,嘴边泛起苦笑:“好的,我知道了。” 接着她拿起包包,便起身要离开。 董叔抬头着急问:“贺小姐,您要去哪里?” 她转身道:“问心。” 第143章 病危了 她待在医院里,想到他躺在冰凉的病床上,生死未卜,胸中涌动的情绪剧烈,撕扯压抑,仿佛要窒息。 她明白了,这么多个月,她关闭眼睛关闭耳朵,关闭一切触觉和感观,却还是在意他。 眼下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他平平安安。 好在早上去见了沈修文,可以让她不安的内心转移下注意力,不然一天无论她待在哪里,脑子里想的都是他。 司机坐在前排,看了眼后座垂眸冷脸的贺朝露,讪讪问:“贺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她抬眸,声音清浅:“慈恩寺。” 山路险峻,绿荫苍翠,遮天蔽日,慈恩寺的钟声和佛音远在山下就能隐隐约约听到。 山下停车场,盛夏的天气微风吹拂过来,却没有半点热气,温润凉爽,甚至有丝丝寒意。 她踏着微风拾级而上,三步一跪拜叩首,向佛祖求愿。 嘴上振振有词:“佛祖上苍,求您保佑蒋明镜,度过生死难关,安然无恙。” 她一路走一路拜,和那些背着布袋礼佛的奶奶们一起,虔诚叩首。 清风吹拂,她的脸颊滚烫绯红,汗珠从额头落下,手上沾满了泥沙。 直到远处有火烧云晕染了整片天空,才到达山顶的寺庙前。 裤子都快磨破了,她却急忙进寺里。 大雄宝殿里佛音缭绕,香火不断,长明灯在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前排满。 她请了一盏长明灯,虔诚地在佛前跪拜。 “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弥勒菩萨,文殊菩萨,所有菩萨佛祖,弟子贺朝露前来还愿,害我哥哥之人已经认罪伏法,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所以前来感谢菩萨能够帮助到如此普通的我的愿望。” 她边说边哽咽起来,眼泪在眼眶打转:“弟子贺朝露,还有一愿,求您保佑蒋明镜能度过生死难关,所有灾难、痛苦都加在我一个人身上吧,愿他一生平平安安。” 说着说着闭上眼,眼泪就此从眼眶滑落,随着跪拜落在了地上。 她起身正准备要走,一个和尚正进来,两人视线相撞。 “空闻大师兄。” “小贺同学,你今天怎么来了?”大师兄一惊,随即笑问道。 看到她红润的眼眶,天色又晚了,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拉起她的手臂,指了指她的脸,担心地询问:“你这头上怎么磕破了,随我来。” 空闻是慈恩寺的大师兄,一直跟在住持身边,两人一直因为佛雕的事情有接触。 贺朝露来慈恩寺多数为了佛雕之事,因此每次来都会和他及住持联络,唯独这次,是自己过来的。 师兄把它带到客堂,去拿了医药箱给她上药。 “没关系的,大师兄,一点点小擦伤而已。” 在额头位置的伤,空闻一想便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拿了药箱后直接把碘酒给她。 无声叹息了下:“你自己涂吧。” 贺朝露用棉签沾了点碘酒,自己开始涂了起来。 空闻看了她一眼,才开口:“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贺朝露涂完把棉签放在一旁,垂眸低头,看起来伤心极了。 良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所有对我好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怎么会呢,我佛慈悲,凡事有因果,万事有轮回。” 他坐下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贺朝露抬眸,眼眶含泪:“大师兄,我在等一个结果,不知道好坏,但是如果不好的话......” 他表情肃穆庄重,语气却温和:“佛经里有一句话:境由心转,允许一切发生。凡事不必强求,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莫要被眼前的业障困住了去路。” 此时,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和尚,跑到两步停了下来,指着门外,喘着气说:“师兄,元和...元和他们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说到一半,看到旁边的来人,笑着道:“诶,贺姐姐,你怎么来了?” 空闻皱了皱眉,一秒便平复了,“出去,寺里天大的事都不准跑闹,记住了吗?” “诶,好嘞。”小和尚一被骂转身就走了。 贺朝露也轻笑出声,这小和尚从来就是这样调皮。 空闻转身道:“你看,就像净善,整日没心没肺的一样生活得很好,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无论结果好坏。” 空闻走后,贺朝露出门抬头看了看天,远处晚霞渐暗,火烧云变成了粉色和蓝色天空融为一体,渲染了整片天空。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她这时才真正想明白了,也放下了。 * 盛夏的天气,连路边的狗都躲在树荫下懒得动弹,蝉鸣不停。 只有医院空调的冷气,冷得人直打哆嗦。 icu外等待的家属都很焦急,包括贺朝露。 她进不去,只能在最外面干着急,陪着她的还有淮左和竹西。 第四天,蒋明镜还是没脱离生命危险。 到下午的时候,董叔从里面冲了出来。 第一次见他含着泪,目光都无法聚焦:“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了,心脏不跳了。” 贺朝露听到这话,直接跌坐在地上,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呆滞。 刚刚她一直念着佛经祈祷他的平安,可是佛祖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请求。 另一边,蒋爱国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抢救签字的时手都在抖,连带着整块塑料板,还是蒋霓旌按住了板子,才不晃。 他签完,递给医生,眼眶含泪请求道:“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子,他还很年轻。” 医生给了他一个冷脸,收起板子,就往里面冲,直言道:“我们会尽力的。” 蒋霓旌眉头紧皱,蒋明镜如今是蒋家的希望,虽然他打压她,但如果让那个啃老的哥哥来当家,她宁可让这个侄子来。 一个下午医生下达了两次病危通知。 贺朝露蹲在角落,一句话都没说,如果佛祖能听见,请用她换他平安吧。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医生终于送来了好消息。 蒋明镜度过了最难的时候,脱离生命危险了。 贺朝露满头是汗,靠着墙缓缓倒下了,晕倒了的瞬间,她听到了淮左和董叔的呼唤。 第144章 战斗力 夜色昏暗,浓墨铺洒了整片天空。 贺朝露醒来时,只看到了病房内的散着黄光床头灯。 她起身,看到淮左趴在她床前,听到了她的动静,他抬起了头。 揉了揉眼睛道:“你醒啦?” 贺朝露粉唇抿了抿,问:“我怎么了?” 淮左轻笑一声,无奈道:“医生说你睡眠不足,情绪激动晕了过去,好些了吗?” “好多了。” 她打开手机看,凌晨一点。 她睡了四个小时。 “他怎么样了?”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淮左。 淮左伸了个懒腰,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医生说这两天应该会苏醒。” 贺朝露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问:“淮左你手里有那两人的犯罪证据吗?” “有,而且比警方的全,警方在调查了,但我手里有直接证据,就是二哥还没醒,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眸光流转,带着恳求:“能不能给我一份?” 淮左眯了眯眼,疑惑问:“你要做什么?” 她眼神坚定,淡声道:“我要去见蒋老爷子,告诉他真相。” 淮左眸色沉了沉,抿唇,无奈道:“他从不相信二哥,而且他会见你吗?” 贺朝露微抬唇角,声音温柔软糯:“会的,他巴不得让我离开蒋明镜,所以他一定会见我。” 淮左不知道贺朝露要做什么,但还是把证据给了她。 临走时,贺朝露又补了一句:“如果我不成功,你把证据给蒋明镜让他自行决断吧。” 次日,贺朝露拿到证据后,找了董叔,董叔安排了她与蒋爱国的会面,地点在蒋家老宅。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认真洗漱了,当天她特地洗了澡化了妆,让司机送她到蒋家老宅。 到了地点,这里不是离贺家近的那老宅,而是新买的老宅。 据董叔说是按照蒋老爷子的意愿重新买的,因为曾经的老宅是邓家的资产,也就是蒋明镜外公家的。 门口安保森严,到了门口,她便被要求下车,走路进入。 想来不是每个人都被要求这样,毕竟豪宅别墅,到了门口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她也不在意,她猜想既然蒋爱国愿意见她,一定会羞辱她,一定觉得她想要拿什么东西或者好处,才肯离开蒋明镜。 她到了别墅,一个中年男人把董叔拦了下来,她则跟随他进去会客厅。 半小时后,蒋爱国才姗姗来迟。 他自己控制着轮椅,电动轮椅缓缓到达桌前,贺朝露坐在他的对面。 “蒋老先生。”她出于礼貌,叫了一声。 蒋爱国上下扫了她一眼,接着冷哼一声:“倒还有点姿色,怪不得把明镜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夸她还是骂她,做不出表情,只好淡淡地看着他。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能离开明镜。” 对面直言道,眼神里全是对她的不屑与蔑视。 果然她猜对了。 她轻笑一声:“蒋老先生,我还确实有个条件。” 她拿出文件,递了过去。 “您看完这份文件,按照真相公正对待他,以及有罪之人,我就同意离开他。” 蒋爱国拿起文件,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就这么简单?你这个灾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继续带着笑,并不对此感到生气:“您说得对,或许我就是个灾星,那又怎么样。我与明镜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分开也许就是命中注定最好的结局。但我担心的是,这个交换条件,您真的能做到吗?” 蒋爱国哼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 打开文件随意看了一眼,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开口道:“很难相信吧,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片刻,话音又一转:“还是掩耳盗铃,不愿意相信?”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文件夹,沉默片刻,把文件夹狠狠地摔在地上,而后又咳嗽起来。 惊动了门外的人,冲了进来。 “老爷子?” “滚出去!”他震怒道。 咳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她的眼神里藏着厌烦和疑惑。 她这才收起笑脸说:“蒋老先生,如果我猜的没错,此时您应当确实不知道真相。” “我知您很爱您的孙子,天下大多数父母长辈皆是爱之深,责之切的。所以我求您相信我说的话,是孙笑珊和您儿子一手策划了这次的事情,我亲耳听到绑匪说要留他一口气,等着他们亲自来动手。” 蒋爱国有些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像你这样的怎么会为了明镜好,蒋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你到底要什么?” 贺朝露义正言辞地说:“希望您能彻查真相,还他一个公道,不枉他在鬼门关走一场,即便没有我,若是不查清楚,恐怕将来他也不会安全。” 说这些话时,贺朝露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作为交换条件,我会尽快离开江州市再也不回来,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蒋爱国眸色一凛,满脸震惊,看眼神坚定,振振有词,没想到她会如此破釜沉舟。 “你...你...你真是...”他指着她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她起身没打算在这里多待,居高临下,俯视他,质问道:“您总是让他帮您解决问题,可是他也有问题的时候,甚至有性命安危的时候,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您的天平,总是倾向另外一边,从来没给他多一个砝码。” 这一刻,蒋爱国恍惚了,好像从贺朝露脸上看到了自己孙子的影子。 他抚了抚胸口,点了点头:“好,好,好。”连说三个好,一声比一声重。 董叔在门外焦急等待,终于等到人出来了。 急忙走了上去,问:“怎么样了?” 贺朝露边走边说:“他答应了,不过即便他不做,等明镜醒了,让他自己决定吧。” 上车的时候,她问董叔:“我还能去医院看看他吗?” 董叔沉默了两秒,垂眸摇头:“病房周围已经被老爷子的人包围了,等先生醒来吧,我会跟他说的。” 她眸光闪了闪,眉头微蹙,嘴边泛起一抹苦笑:“也是,就这样吧。” 她曾经对他说的,她不要成为他的负担,不要做依附他的人,虽然不能并肩站立,但这次真的做到了。 第145章 说再见 夜晚万家灯火亮起,景荣别墅冷冷清清,没有半点生气。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在写下最后一个句号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她声音清冷,语气坚定。 “沈先生,我愿意跟您去港城。” 临走前,她去见了施凤澜。 把从交警那里拿的视频和通过哥哥的笔记找的证据都交给了她。 贺朝露第一次直视她,平声道:“我从前以为您是最无辜的人,没想到是您和父亲为了骗取我母亲的药方合谋骗我母亲,她从始至终都是我父母关系的谋划者,让她怀孕生了我,只是为了拿到药方,没想到您亲儿子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想到他会用性命来保护我吧。” 施凤澜终于崩溃了,手上的金镯和玉镯在她跌倒时,产生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你护着他,真的当这样一个在生意场上久经风沙,习惯了阴谋算计的人,会被外面的小姑娘三言两语的甜言蜜语所哄骗,被勾引吗?究竟是他在骗你,还是你在自欺欺人?” 施凤澜跪坐在地,抬手指着她,眼眶红润,满脸愤怒:“你骗人!你这个害人精!” 她嗤笑一声,施凤澜想来打她,却被蒋明镜派的保镖拦住。 她往后退了两步,提高了音量说:“我从来都不是那个害人精,是你们,你们才是克死我母亲和外公的真凶,贺余成才是那个害人精,如果不是他回来找我母亲骗药方,母亲就不会死,外公就不会郁郁而终,我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我宁可在周县艰苦却一家团圆,也不在乎你们眼中的荣华富贵!” 贺朝露蹲下与她平视,看着她怒目圆睁。 笑着说:“我还要送您一份大礼。您是不是很好奇,自哥哥死后,他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人,为什么并没有表露多少悲伤?” 她顿了顿,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一个小孩的出生证明赫然展示在眼前。 “因为他还有一个私生子,在他的观念里,他还有一条血脉可以传宗接代。” 施凤澜尖叫着,好似要杀了她的样子,双手挥舞着。 “就在哥哥死时,他还在安顿孩子。后来孩子生命,她母亲为了摆脱贺余成故意制造了病死的假象,有没有发现哥哥死后一段时间贺余成特别伤心?” 施凤澜眸光转了转,贺朝露轻蔑一笑:“我并有没有告诉父亲他心心念念的私生子还活着,我盼望他活在最后的血脉死亡的苦痛与懊悔中,至于你会怎么选,我不管。你与他也别想再找到他。” 说完,贺朝露踏出了贺家老宅的门槛,如今她与贺家才算真正的结束。 * 三天后,久未逢甘露的江州城,终于下了场雨。 贺朝露站在医院楼下,撑着伞,雨丝细如线,让人望不清前方楼宇玻璃窗内的情景。 她看着那扇亮着灯的高级病房,温柔地笑了笑。 “蒋明镜,再见了。” 好似他们初识时也是这样说再见的,可当时的再见是再次相见,如今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这声再见想来也不会有回应了。 雨声淅沥,前路好似充满了迷雾,溅湿了行人的裤脚。 司机帮她放了行李,快速躲进驾驶室,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冲着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 “姑娘,这大雨天的,去哪儿啊?” “师傅,麻烦去机场。” * 蒋明镜在转入普通病房的两天后转醒。 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她呢,她好吗?” 董叔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俯身听着,点了点头道:“贺小姐,很好。” 蒋明镜这才放心点头,却还是问:“她人呢,有没有人欺负她?” 董叔看了眼病房外,顿了顿说:“老爷子的人,把她拦下来了,没能过来。您刚醒过来,等您恢复一些,我就叫贺小姐过来看您。” 蒋明镜发现贺朝露失踪是醒来后的第五天。 蒋明镜已经能坐起来了,公司因为他还有一大堆业务堆积,虽然蒋霓旌和老爷子帮忙处理了一些,但重要事项都是需要他来处理。 冯清刚刚把要他紧急签署的文件给他签完出去,集团对外封锁了他出事的消息,如果不是他及时醒来,恐怕真的瞒不过去。 此时,宽大的病房内站满了人,倒显得有些拥挤。 淮左、竹西、董叔、赵姨几个人面面相觑。 淮左:“她只问我要了证据去找了老爷子,前两天我还联系她来着。” 赵姨:“贺小姐说想回自己家住两天,再回来,东西都放着,我也没多想。” 竹西:“我全程没参与。” 董叔:“怪我,贺小姐见完老爷子就说想见您,我想老爷子拦着麻烦就没让。” 蒋明镜周身凌冽,眸色冰冷,病了很久声音嘶哑:“其他人呢,她的同学,那个松音?” 董叔叹了口气,摇头道:“贺小姐好像没有和任何人说,我已经联系了所有可能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去找,不管在哪儿,都给我去找!”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董叔赶紧拍了拍他的背,担心道:“您别激动,我已经派人去她可能去的地方找了。” 大家要走的时候,蒋明镜低声道:“竹西留下。” 淮左拍了拍兄弟肩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竹西有些心慌,因为一般蒋明镜不会单独找他,找淮左的时间比较多。 他讪讪道:“二哥,怎么了?” 蒋明镜幽冷的双眸倏然眯了眯,神色沉了几分,眉头紧蹙,质问道:“你跟你二嫂说了什么?” 竹西心中大惊,这人是有读心术吗?怎么会知道他说的,莫不是在框他? “没..没什么...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全程没参与我...” “是吗,那朝露出事,你都没关心,没有一点帮她?” 蒋明镜一早知道他的性子,所以对他特别关照,让他能够照顾朝露,想来他没醒的时候,他定然是欺负她,说没参与应该就是参与了。 竹西心想二哥这么厉害,如果再狡辩下去恐怕很快会被发现的。 还是如实招了:“对不起,二哥,我说了嫂子两句......” 蒋明镜挑了挑眉,勾起唇角问:“哪两句?” 竹西低着头垂着的眸子,抬了下看了蒋明镜一眼。 “我说...她是扫把星...” 蒋明蹙眉,冷冷道:“自己去领罚。” 第146章 诀别书(卷终) 人迟迟找不到,本来至少要休息一个月的蒋明镜心急如焚,半个月就出院了。 出院后,立马去了蒋家老宅。 蒋明镜进书房时,蒋老爷子正拿着棋子看着桌上的棋局。 华良集团本就是整个江州市乃至东北最大的集团,是蒋家和邓家结合合并的产物,前期涉及军工,而后产业涉及地产、医药、娱乐。 蒋明镜参与后,随着布局深入,又加入了金融、投资、医疗科技、保险与人工智能,如此造就了一个庞大的不可撼动的集团。 这近一个月的停摆,让蒋老爷子深刻地认识到了蒋明镜的能力与实力。 华良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华良了,他也不再是当初的他了。 听到敲门声,蒋爱国抬眸,放下棋子,指了指棋盘对面的红木沙发。 “来了,坐。” “嗯。” 蒋爱国同寻常一样,一脸严肃。 蒋明镜顺势坐下,看了眼棋局,才抬头看他。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老人似乎苍老了些,头上多了许多白头发,看来最近的事,他确实下了很大的决心去做。 “我听说我的病危通知都是你签的。” 老人两手拄着拐杖,眸光一凛:“哼,兔崽子,不然谁来签。” 蒋明镜垂眸,眸光沉沉,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父亲和孙笑珊的事情我听说了,您亲手把他们送进去的。为什么,从前您从来都像着我,也不相信我?” 蒋爱国沉默了许久,唇边翕动,却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良久,才叹声道:“你看中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她料准了她来我一定会看证据,从前是刚愎自用,不食人言。” “淮左的夜场开幕式有人刺杀你的事,我也查出来了,你一直怀疑是我,其实是我的一个佣人,他是孝闲安排在我身边的,你跟我说完,转头他就把你的行程告诉了孝闲。” 蒋明镜抬眸,瞳孔中藏着说不清的情绪,原来是一个误会。 但是他也不在意了,他当下只在意“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让你看证据她应当煞费苦心吧。” 蒋明镜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蒋爱国却冷哼一声:“你那个小女朋友和你一样,是个会说服人的高手。” 蒋明镜唇角微微牵起,还没得意一分钟。 就听蒋爱国说:“可惜人家的心思没在你身上,她要我做这件事,提出的交换条件是离开你。” 牵起的嘴角慢慢放下,她竟是这样许诺爷爷的。 她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怪不得爷爷会答应,一时间胸中不知道是愤怒、失望、难过还是心疼,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汇成唇边的一抹苦笑。 出了老宅,董叔问他去哪儿,他坐在后座发了好久的呆。 “先生,先生,咱们现在去哪儿?” 直到董叔叫了他许多遍,他的思绪才回拢。 “去景荣吧。” 景荣的主卧还残留了她存在的痕迹,她走时的东西都没动,穿过的衣服也都在,梳妆台上还有她最爱的兔子发卡,好像空气中都还有她的味道。 主卧里堆满了她喜欢的古建玩具,她已经拼好两座榫卯结构的佛寺。 他拿起佛寺,薄唇紧抿,眸色暗了暗。 抬头时却发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是他偷买来的她的照片,他记得放在客厅的,是她动过了。 看着照片,这才想起,他们之间都不曾有过一张合照。 他床边坐下,打开手机,壁纸是她的睡颜,这张照片还是他囚禁她那段时间,他偷拍的。 她安静睡着的样子才是最乖的,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当时也是他欺负她最多的时候,让她一直记恨着他。 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心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他顺势在床上躺倒,枕头和被子上还有她的味道,他包裹住自己,深深吸了一口。 为什么她这么决绝地不要他了呢? 看来她真的不爱他了吧。 他闭眼眼角湿润,转头睁眼却看见了枕头下有个东西。 床头灯灯光昏暗,他打开大灯,拿出来看,竟是一只祈福平安的祈福袋,上面印有慈恩寺的标志。 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枕头,发现另一个床头柜上有一个信封。 他打开来,竟然是一封信。 …… “展信佳, 明镜: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一段连自己都不知道结局的旅途。 希望你不要怪罪我的不辞而别。 自从哥哥去世,我仿佛迷失了方向,在这个世上爱我的人都不在了。 那时的我,宛如行尸走肉,踽踽独行,我不止一次想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我也不止一次想如果那年在葬礼上没有遇见你,如果你没有强势进入我的生活,现在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曾经讨厌你的强势、气愤你欺骗我、厌恶你强迫我,到后来我都分不清爱恨了,如今想来却也感谢你替我遮风挡雨、抵挡困境,容我有栖身之地。 你不要因为我的抑郁症而内疚,因为我曾经得过抑郁症,有病史,我曾经不止一次企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有很多不好的思想也从未和你说过。 我嫉妒过古知今与你门当户对,愤恨过自己的身世不足以与你相配,有过不甘心,为何我不能同她一样拥有清白的身世,能够分享你的过去,共度你的未来。 周县不是我的家,东北也不是我的家,我一度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但我现在好像找到方向了。 曾经我因为哥哥才喜欢东北一些,后来是因为你。 东北的雪太冷了,但其实我还想同你一起再看一眼林海雪原。 可我知道爱不是占有,爱是平等和尊重,而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平等可言。 人就是这样的吧,总想要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感恩你照顾我良多,山水一程,就像诀别书里写的: 朱弦断,知音绝。明镜缺,夫妻分。朝露曦,缘分尽。 我们就走到这儿吧,愿你有光明的未来。 言犹未尽,再祈珍重。 朝露。” 他拿着信纸的手不停颤抖,信纸上有明显晕染的痕迹,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哭过。 他眼眶微红,看完后,一滴泪也落在了上面。 凭什么,留他一个人,谈什么光明的未来! 第147章 读懂她 在寻找她的日子里,蒋明镜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他凭着祈福袋去了慈恩寺,从空闻大师兄那里得知,她在他病危之际,曾经三步一跪拜走上慈恩寺的百级台阶,向佛祖祈求心愿。 不用想他便知道她求的是什么。 慈恩寺佛音缭绕,他站在大雄宝殿外,俯瞰整座寺庙,远远望去山下曲折蜿蜒的阶梯,这百级台阶跪下来,会有多痛,他想想就心疼。 她这个傻姑娘,从来都不会先考虑自己。 周县那边的人找了半年都没找到她,他干脆自己去了周县。 他回到了曾经一起来过的小院子,冬去春来门前那株木兰开得正盛,是他们来时未曾见过的光景。 她想起他扒拉着车窗近乡情怯的样子,又想起她逃到这里被她逼迫伤心流泪的样子。 她说过木兰花蕊可以入药,如果她的外公和母亲还在,她应该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女孩,过普通且快乐的一生。 不会遇到他,不会经历那么多颠沛流离。 他也是她不幸生活的刽子手之一。 从前他从贺朝露口中得知她的童年应当是快乐的,虽然能感受到艰苦,但有外公对她关于佛雕雕刻的教导,母亲也在身边。 可再来周县,听邻居和她曾经的老师讲起时,他整个人如同坠入无边的冰渊连身子都在发抖,从始至终,她都在美化她的过去。 手里握着的水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捡起来时连手都在颤抖。 她的小学老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小贺从小被人排挤从小被认为是没有爹的孩子,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她妈妈是小三,毁了周家几辈子的清誉,本家人都瞧不起她,甚至想让她离开周县。” 南方的镇子地方小,人多,各家各户都认识,闲言碎语也就多了起来。 蒋明镜这时才明白什么叫一人一口唾沫那是要淹死人的。 老师自顾自说着:“小周那孩子从小就可怜,从小就被人叫野种,在学校被霸凌被排挤。她最好的朋友还是转学过来的,后来听了别人的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她断交了。” 怪不得她会喜欢佛雕,恐怕那时,她每日最好的朋友就是佛雕,她对佛像很有诚意,拜佛时也很虔诚,可在他看来,这每日相伴的菩萨们却从来没有保佑过她。 “不过我做老师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她母亲曾经是做那个的你知道吧,后来是他外公发现这个小女孩被虐待殴打了,才把她又带回了周家。” 听到这里,蒋明镜眼神蓦地一暗,周遭散发着冰寒。 他想起他们做的时候,他在她的大腿内侧曾经发现过几个圆型的疤痕,很像是烟蒂留下的。 他问她是什么。 她支支吾吾地说是小时候不小心烫伤的。 疤痕已经长开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烫的,那么小的孩子,这么敏感的地方,怎么会烫伤呢。 他当时没细问,如今想来却细思极恐。 为什么这些可恨的事,要发生在她身上。 他宁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愿她去承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谢谢您。” 老师开心地说:“客气了,对了,小周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她有个好归宿,我心里也开心的,这孩子这辈子太苦了。” “她...有点事,之后我带她回来见您。” 从她的邻居口中,他得知朝露的母亲曾经被周家赶出去过一阵,到了她两三岁的时候才被外公一起接回来。 多数时候都是外公对她好一些,佛雕曾经是传男不传女的,她外公愿意把佛雕交给她,想来是真的喜爱她。 邻居口中她的母亲周菀青本来也是个好姑娘,她外婆死的早,外公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捧成掌上明珠,虽不富裕,但至少周家是书香门第,长大后学中医,本来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的。 可惜被一个野男人骗了,未婚先孕生了孩子,在那个年代遭受非议,被周家赶走,她外公也从此一蹶不振。 蒋明镜不敢想象,原来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曾经深陷泥潭,却在他问起时,依旧像个小太阳一般,只记住了那些温暖的部分,也只诉说那些快乐,只记得那些好。 他错了,他错得离谱。 他一度想把她拉进和他一样的深渊,但她与他不一样。 他如今才明白信中说为什么她得过抑郁症,她曾经数次想过一了百了,可却又勇敢地自己爬出了泥沼。 现下,这一刻,他只想找到她,抱紧她。 他如今才懂得她,才明白要如何去爱她。 而最终找到她,还要多亏了蒋霓旌的帮助,时光却已匆匆过了两年。 第148章 两年后 两年后,港城。 南烛博物馆。 “馆长,我劝她了,她不肯听。”江晴一脸无奈地说道。 刚刚实习生简蓝因为被同组的人污蔑而在馆内破口大骂,吓得许多客人出了馆,博物馆还被投诉,甚至差点打碎一个清朝的花瓶。 贺朝露拍了拍副馆长江晴的肩膀,微弯唇角:“我来吧。” 示意她先去忙别的。 简蓝坐在一幅画前的亚克力休息沙发上,低头擦着眼泪。 看到来了轻瞥了一眼,吓了一跳。 “贺馆...馆长...” 贺朝露拿出一副淡粉色樱花手帕递给她,笑问:“很委屈吧,自己修复的成果被人抢了功劳。” 简蓝一脸惊讶,结巴道:“您...您相信我?” 贺朝露一脸淡笑:“光我相信你没用。你以为你闹了这一番,所有人包括你的组长就会相信那幅画是你修复的吗?” 简蓝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小声嘟囔道:“反正我也没打算继续干下去.......” “如果你离开了南烛,去了别的地方,一样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要有人就会有江湖、算计,你无法避免。” 简蓝确实知道这一点,只是当下被委屈蒙蔽了双眼,控制不住自己,就这样发了出来,现在想来有些后悔,不仅在组长那里留下差印象,还对博物馆的生意造成了影响。 可眼前的馆长好似很淡定,心里有些隐隐内疚,垂头道:“对不起,馆长,让你失望了......是我太冲动了......” 贺朝露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职场里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吃一堑长一智,就算如今被她抢去功劳又如何,时间长了真正的实力是不会被抢功劳所掩盖的,明白吗?” 简蓝垂着的头点了点:“知道是知道,但是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讨组长欢心,我只想求一个公平。” 贺朝露温和的神色一凛,眼神变得冷了几分。 “或许你还没真正明白,随我来。” 贺朝露伸出手,简蓝握着她的手被她带到了落地玻璃窗边。 在寸土寸金的港城,这座博物馆在大厦的八十八楼,并且包下了整个楼层,这个高度几乎与云层同等的距离,从落地玻璃窗望出去,云雾在窗外飘荡。 贺朝露指了指外面:“你看看这楼下形形色色的人,如同蝼蚁一般,这几十层高的大厦,夜夜灯火通明,没有人活着是轻而易举的。世事如棋,命不由己。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公平,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你要的公平,一文不值。只有你有实力就可以在此立足,其他事情并不重要,明白了吗?” 简蓝往窗外瞧去,终于懂得了,咬了咬唇,点点头。 贺朝露这才露出笑脸:“去工作吧。” 简蓝抬头惊讶地问:“您不开除我?” “事情我了解了,他们也有错,我罚你今天活动去帮忙干苦力,将来别犯第二次了。” 简蓝的喜悦溢于言表,往后退了两步,朝贺朝露鞠了躬。 “谢谢您,馆长。” “去吧。” 这件事情终于解决了,她转身松了口气。 身后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男人一身高级西装,正面带微笑朝她走来。 “我们日理万机的贺馆长,连实习生吵架也要管。” 男人语气温和,说普通话时带着些港普。 贺朝露朝他笑了笑:“小沈先生,您回来了?”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别叫我小沈先生了,叫我知书就好了,我可不是我爸那个老古董。” 贺朝露讪讪笑了笑,眼尾似带着韫色,和粉红的双颊融为一体。 “我习惯了。” 沈知书冲她笑了笑,眸色温柔,似是星光闪闪。 “那么我们贺馆长能否赏脸抽出宝贵的时间,陪我吃顿午饭呢?” 贺朝露点了点头。 因为吵架事件,南烛博物馆的客人大部分都走光了,但还有部分看热闹的客人不肯离去,工作人员也不好意思赶人,就让他们走的远一些。 蒋霓旌远远就瞧见了并肩离开的两人,真是郎才女貌。 她下午要参加沈氏拍卖行拍品预览会,这博物馆也是沈氏集团旗下的,就趁此机会早上过来南烛看展。 没想到没看多久,古画区域就发出了争吵声,搞得看展的人群四散,只剩下寥寥数人,她一直没走,直到等到贺朝露的出现。 一旁也有两名贵妇看好戏,顺带闲聊,她不用凑过去,话就飘过来了。 “诶,这位就是南烛的馆长啦。” “南烛馆长,长这么年轻?我还以为博物馆馆长都是老头子呢。” “哎呀,不是长得年轻,人家本就年轻才二十几岁啦。” “那真是年轻有为啊,还长得这么漂亮,又美又有才华。” “诶,说个八卦,我也是听南烛博物馆里的人说的,这个馆长是个名头,其实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南烛老板娘。” 对面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怪不得那么年轻当上馆长~” 蒋霓旌听到这话,嗤笑一声,出了博物馆,刚到门外,转头就拨通了某人的电话:“你再不出手,侄媳妇就要给人抢走了。” 下午南烛还有和沈氏集团的拍卖行联合举办的拍品预览会活动,所以两人并不打算走远,直接到了同大厦的米其林餐厅西竹吃饭。 沈知书知道贺朝露吃不惯西餐,所以带她来吃粤菜。 他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把菜单给到服务生后,低头,瞧见她正呆呆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贺朝露微微抬头,眸子似琉璃般剔透,轻声说:“按理来说,你是我的老板。” 他笑问:“对,然后呢。” 她摸了摸下巴,认真道:“我应该拍你马屁的,不应该你给我点菜。” 他又露出一脸无奈,摇了摇头,宠溺似的轻笑:“那怎么办,你那么爱吃,那以后我们就是partner(合伙人)好啦!” 贺朝露抿了抿粉唇,蹙着眉,好奇道:“身为大老板,你真的...一点脾气也没有...” 沈知书拿热毛巾擦了擦手,低头含笑:“这不是好事,我要是有脾气,你不就倒霉了。” 贺朝露嘟了嘟嘴。 “怎么了,因为今天的事觉得做老板不容易了?” 她没想到他被她一眼看穿了心思,露出失落的小表情,微微皱眉点点头。 “你是特例,天生就是老板命,我可不是。” 沈知书冲她笑了笑,故作深沉道:“那你把卖佛雕的钱交一部分学费给我,我这个现成的老师教你呗。” 两人相视一笑,边吃边聊天。 “他老人家的任务我已经圆满完成了,剩下就交给你们了。” 听到这儿,贺朝露两眼放光,放下汤匙,低声问:“你是说你们把佛像运回来了?” 沈知书缓缓点头。 贺朝露面露喜色:“太好了!已经到仓库了吗,我下午,哦,不,明天就想去看。” 沈知书点点头:“爸爸也说明天会过来见你,着急得很,他这人一碰佛雕就和你一样,两眼放光。” 两人吃完饭正往外面走,正好是饭点餐厅来往的人比较多,略微拥挤,迎面上来一个人撞到了贺朝露。 急忙对她说了不好意思,正要走,却被贺朝露叫住。 “你等我下。”她对沈知书说。 接着走到五米开外的那人面前,皱眉问:“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们之前见过吗?” 蒋霓旌此刻心跳到了两百,见过还是没见过?要怎么答? 既然她问这个问题,应该是没想起她是谁。 她展开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用粤语说:“不好意思,没怎么听懂你说话。” 本地人? 贺朝露听着一口流利的粤语,想着应该是自己认错了。 第149章 预览会 沈氏集团旗下的友利拍卖行,早在十年前已经跻身港城第三大拍卖行了,有沈氏集团强大的财力支撑,近几年更是出过不少知名拍品。 这次即将进行的秋拍,是拍卖行联合沈氏旗下的南烛博物馆进行的选品,拍品之稀有之珍贵,更是让富商及收藏家们期待满满。 南烛博物馆不仅仅是沈氏私人的馆藏,更代保管了许多收藏家以及沈氏集团掌门人港城富豪沈修文友人的收藏品,早有媒体报道南烛藏品之丰,并非仅有展示出来的那些,珍品数量难以想象。 预览会还没开始,现场就已经坐满了人。 当然,更有钱的大佬一般不用亲自来,都是在工作人员电话那头的。 这次预览会,只针对小部分富商及收藏家开放。 正式的拍卖会,会由拍卖师详细介绍产品,但这次只是在南烛的预览会,加上此次选品是南烛馆长一起参与的,就由贺朝露做了个开场白。 虽然经过了两年的锻炼和学习,她依旧觉得自己的粤语十分蹩脚,也只在这种重要的场合,能提前练习,多念几遍稿子,才敢多说几句。 等掌声结束,大家就各自销售和拍卖师带着去欣赏拍品了。 沈知书刚刚看着台上演讲的贺朝露,她今日穿了一身深绿色倒大袖旗袍,整个人很是端庄优雅,灯光下就像是在发光。 他先发的言,所以等她下台,他已经在台下等她了,她下来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 他才听到身边的人长吁一口气,用普通话说:“紧张死我了,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他轻笑说:“看来老板之路,还需锻炼。” 贺朝露平日里并不太和这些客户打交道,她负责的南烛也没有销售目标,门票也不贵,只是要对接很多收藏家和选择藏品。 但这次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沈知书,同几位相熟的人先聊一聊。 半小时后,她觉得自己腰酸背痛,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捶了捶腿,平日里她很少穿高跟鞋,今天为了活动穿,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小腿肚那边在发酸。 她靠着墙低头捏了捏腿,看到一双高跟鞋落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江晴正微笑着看着她。 江晴是同她一起进南烛的,她工作能力突出,在她成为馆长后她便提拔她为副馆长了,毕竟南烛从前只是个私人馆藏,后续他们来了后才逐渐开始商业化的。 贺朝露日常少不了和江晴搭配帮忙做事,两人在工作上也很合拍。 “怎么了?” 江晴眼神里满是焦急,拉着她的手说:“五十四号藏品出问题了,你过来看看吧。” 贺朝露不容有疑跟随她走。 两人走时,沈知书恰好看到贺朝露的背影,他正在找她,可看着她跟着江晴走去了藏品区,他也跟了过去。 几座佛像整年正月地完好待在那里,天花板上有搭建的大射灯照着佛像,也有几十斤重,毕竟这几座石头或木质佛像也非常大,足有一个人高。 贺朝露不解怎么会有问题呢?难道馆内湿度有问题? 展厅里只有一部分区域被划分为拍品区域,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在盯着拍品看,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南烛的藏品佛像这边的情况。 江晴带着她走到一尊半人高佛像前,指着佛像的脸担忧地说道:“你看,它脸上有裂缝了。” 贺朝露一眼瞧过去,又转头看江晴,疑惑道:“没有啊。” 江晴就站在她身侧,轻轻推了推她的背,身体惯性让她往前走了两步,她皱着眉说:“怎么会呢,我刚刚明明看见了,你走近些再仔细看看。” 贺朝露俯身,她没带手套,就站在佛像身前盯着脸仔细瞧了瞧,嘀咕道:“奇怪,江晴,我还是没看到诶。” 接着转身,瞧见江晴离她远了几步,一脸惊恐地一手指着她头上,尖叫道:“朝露,小心!” “小心!” 她抬头几十斤重的射灯,正直直坠落下来。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刚要抱头,想象的疼痛没有到来。 有个人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把她护在了怀里。 沈知书抱着她那一刻,鼻尖传来淡淡的木质调暗香,如同碾过岁月的痕迹,长久残留,轻薄的旗袍面料从掌心传来她身体的温热。 安全后,他低头看了眼身下的人,看到了她眼里深深的恐惧,粉唇喏喏,想说些什么,可能受到了惊吓,最终只是大口喘气。 他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 她却还是眼睛一闭晕了过去,他摇了摇她的肩膀,轻拍她的脸:“朝露,醒醒。” 摸到她皮肤滚烫,抚摸了她的额头,她在发烧! 怪不得他上午见她脸颊这么红,连带眼尾都是红晕。 他眸光沉了沉,横抱起她,冷眸斜睨了江晴一眼。 江晴一脸无辜地看着男人,问道:“朝露,没事吧?” 他准备立刻送医,留下两个手下,厉色道:“你们管好场子,还有她。” 手下相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平常十分温和的老板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 大家都未曾注意到,在江晴喊小心的时候,还有另外一声“小心”出现在大厅中。 蒋霓旌没想到本来为了躲避贺朝露认出她,故意跑来藏品展厅,竟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恐怕监控都会被这个女的骗过。 一小时后,预览会结束,蒋霓旌出门,接起了熟悉的来电,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落地了。” 她直言:“侄媳妇出事了......” * 贺朝露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病房吊点滴。 她撑起身子同时,有两只手把她扶了起来,她抬头看到是沈知书。 她脸上泛红,粉唇却苍白,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怎么在这儿啊?” 沈知书脸色并不好看,眸色微沉,蹙眉道:“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我早上吃药了,只是今天活动嘛,想结束再请假来着。” 沈知书扶她坐好,又坐下,双手抱臂,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样子:“南烛没了你,又不是不行,差这么一两天吗?” 贺朝露粉唇微抿,淡淡道:“毕竟难得一次活动,我也不想掉链子。” 突然终于想起了那盏灯,问道:“那盏灯怎么样了,佛像有没有事?” 沈知书送她来医院一直都守在她身边,倒把这件事忘记了。 沈知书冷冷瞥了她一眼:“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就回家好好休息,给你放三天假,daddy那边我也会说的。” 贺朝露眯了眯圆溜溜大眼,双手合十,开心道:“谢谢你啊,我的好老板。” 沈知书拿她没办法,无奈摇头,看到吊瓶里药水没了,叫了护士过来拔针。 贺朝露下床,头还有些晕,揉了揉太阳穴。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说:“走吧,送你回家。” 贺朝露垂眸,长睫遮盖住了眸子中涌动的情绪,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沈知书立马严词拒绝:“不行,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 两人一来一回,贺朝露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而且确实也不舒服。 “那...就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答谢。” 沈知书淡淡地看着她,隐藏了情绪,幽深的眸光低垂,话语间却有淡淡失落: “你我之间,不用一直这么客气。” 上了车,沈知书亲自开车,上车前,把身上的西装外套给她穿上。 贺朝露抬眸疑惑地望了他一眼,眼眸如星光流转。 他解释道:“车上要开冷气,保暖。” 港城的九月时而舒适时而炎热,还是要开冷气的季节。 在路上,沈知书才有时间想刚刚发生的事情,眉头微蹙,似在思考。 “怎么了,不开心?”贺朝露转头看到他这个样子,好奇问。 沈知书摇摇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问:“你和那个江晴有什么矛盾吗?” 贺朝露娥眉皱了皱:“没有啊,怎么这么问?”突然又想到灯砸下来的时候,好像江晴也在附近,着急地问:“对了,江晴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砸到?” 沈知书瞥了她一眼,斟酌了下,说:“她没事,只是...” 他顿了下,又说:“算了,等我查清楚吧,你这两天禁止去博物馆。” 贺朝露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也没多问,以为他还因为她带病上班的事情而生气,乖乖点头。 须臾,他又开口:“如果没有江晴,你的工作会受影响吗?” 贺朝露想了想说:“肯定会有一些,她确实帮我很大的忙,管理上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她可以帮我分管下各个部门,活动流程上也可以帮忙。” 她朝他看了眼,狐疑:“你怎么突然问起江晴了?” 沈知书一手撑在门框上,挠了挠太阳穴,说:“没什么,领导关心下属。” 到了楼下,贺朝露想把西装还给沈知书,却被他拒绝了,按住了肩膀。 “你披着吧,等下在电梯也冷的,下次再还我。” 第150章 沈知书 一周后。 阳光和煦,前一天刚下过雨,天气温和,没有几天前那么炎热。 贺朝露发烧好后咳嗽了许久,把嗓子都咳哑了,在家又多待了几天才回南烛。 可刚踏入南烛便震惊了,因为江晴离职了。 行政苏木用手虚掩着嘴巴说:“听说是沈总和她谈的,馆长,我以为您知道呢。” 贺朝露难掩震惊的表情问:“我现在知道了,沈总和其他人说什么了吗?” 苏木嘟了嘟嘴,摇头:“没有,大家只知道结果,很多都是猜测。” “知道了。” 沈知书来上班时,贺朝露就径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了。 “回来了?”他和煦一笑。 “嗯,江晴的事儿......你上周在车上问我,就是为了让她走吗?” 沈知书敛起笑容,脱掉西装外套放在衣架上,邀请她在沙发坐下,不紧不慢的,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坐。” 贺朝露却着急,因为江晴对她而言,目前挺重要的,不管她为何得罪沈知书,直接走人对她压力很大。 “她做的并不差,而且是我提拔上来的,两年前我们一起进来的,是有什么你觉得不好的地方吗?” 沈知书慢悠悠烧水,给她煮茶喝。 “别着急,说来话长。” 他神色沉沉道:“她是故意把你往佛像那边引的,射灯被人动了手脚,如果谈恶劣一点,她是故意杀人。” 贺朝露一脸震惊,瞪大了眼睛:“什么?” 想起三天前,沈知书找上江晴。 江晴还面带笑容地同他攀谈。 “沈总,您找我?” 沈知书甚至没邀请她坐下,直接把一堆证据甩在她眼前。 他冷冷道:“射灯的事你是故意把朝露引到佛像下的吧,还有实习生吵架的事情,也是你挑拨离间,故意给她制造麻烦对吗?” 江晴看着眼前的证据,笑了下:“沈总说笑了,我如果故意带朝露到佛像边上,那不是害人性命吗?这口锅我可不背。” 沈知书眸色沉了沉,眯了眯眼,怒气在胸口呼之欲出。 他的证据里她都是间接参与者,确实没有直接证据,她要是没脸没皮,死不承认,他也确实拿她没办法。 视频里没有拍到她推过贺朝露,只是两人看佛像时,射灯自然掉落,她自然往后退了两步,但不能证明她知道射灯会掉落,故意往后退的。 但在这之前,只有她找人修过射灯,还让人调整了角度。 实习生吵架也是他听了两个实习生的说法,拼凑起来的。 江晴挑拨离间,故意搞坏两人关系,弄得整个古画组乌烟瘴气,她应当希望朝露来当这个坏人,开除实习生,没想到朝露很善良,会明辨是非,还愿意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可她想要害死贺朝露的事情,已经拂了他的逆鳞。 沈知书不想与这种小人多言,直接说:“你被开除了,今天就不用上班了。” 江晴却不罢休,厉色道:“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您没资格开除我。” 沈知书嗤笑一声:“你自己走,是我给你留了情面,也幸亏朝露没事。如果你不走或者出去后,让我在新闻报道里,看到你抹黑南烛和朝露,你想想好要不要吃牢饭,我可以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局,让他们好好查一查。” 江晴垂了头,眼眶含泪,泪珠掉落在膝盖上,哑声道:“我为南烛奉献了那么多,凭什么她来当这个馆长,我还要靠她提拔当副馆长,这些年我做的不好吗?” 沈知书眯了眯眼,甚至不屑听她讲。 “就因为她是你的情人,就可以当馆长,你们对我公平吗?” 沈知书皱眉问:“谁跟你说她是我情人?” 江晴立刻嘶哑喊道:“大家都这么说。” 沈知书轻扯嘴角:“那个“大家”是你吧。” “就凭朝露为人善良、公正这一点就比你好,你有什么资格同她比?” 他轻嗤一声:“人要记得来时的路,懂得感恩,她提拔你的时候看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你要害她的命,滚吧。” 他鲜少骂人,滚字已经是很粗的话了,因为实在是受不了江晴的言论。 江晴还想狡辩,沈知书叫了保安,直接把人请了出去。 贺朝露难以置信,朝夕相处的好同事,竟会做这种事情。 沈知书知道她难以接受,就连他也不可置信,淡声道:“我先让她走了,这人在这里会影响你的安危,现在跟你说是想问问你的想法,再看如何处置,我可以把证据交给警方,他们严查下应该会有个结果。” 贺朝露消化了下,还好她稳稳落入沈知书怀里,没有摔在地上。 她没想过有人会害她,至少在她看来,她不是十恶不赦的人。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能怪自己,唇边泛起阵阵苦笑:“我如今发现了,我这人不适合做管理,还是走技术路线比较好。” 她瞧了他一眼,他递给她一杯茶,她抿了一口说:“算了,反正我没事,而且以后同她不会再有交集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一条生路吧。” 沈知书无奈摇头,他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处理方式,所以最初才没动江晴。 “这句话可不是这么用的,人家都要你命了,我最近回大陆,新学了一句话,什么善良要有锋芒。” 贺朝露喝着茶,噗嗤一笑,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他倒是普通话越来越好了。 笑着说:“不过也许我的善良,才让佛祖保护了我,让你救了我一命,你父亲成了我的贵人。” 沈知书看着她粉面笑靥如花,心中也是一暖,庆幸父亲当年把她带到港城来。 刚来的时候,本以为她是靠着父亲这根藤蔓往上爬的捞金女,而如今渐渐相处,虽然不知道她的过去却明白她努力善良,绝非当初想的那样。 “对了, daddy今天过来,上次那批佛像,他准备让你看看。” 贺朝露点头微笑,眉间满是喜悦:“那之后工作怎么办,我可以再找一个副馆长吗?” 沈知书点点头:“嗯,在此期间,我会帮你。” 贺朝露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帮她,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好事。 第151章 佛像归 下午时,沈修文低调走进南烛博物馆,一身休闲装的中年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港城财团沈氏集团的董事长。 贺朝露和沈知书已经在保险库前等待,打开保险库三人走了进去。 “小露,好久不见。” “沈先生,好久不见。” 沈知书打开木盒,两尊佛像安好地躺在其中。 贺朝露蹲下,戴上手套仔细观察。 三月前,沈知书和沈修文去非洲公司考察,时间过半,在途中无意间看到有人在街上卖这两尊佛像,但很是便宜,只当废铜烂铁卖。 沈修文作为资深的佛雕爱好者,一眼就看出佛像不一般,当下就给贺朝露发去照片。 贺朝露光看照片和视频,并无法清晰的鉴定佛像情况,但大约觉得这两尊佛像很可能是中国的文物。 沈修文当下便做了决定,花高价把两尊佛像运回港城。 贺朝露看了一会儿,站起来,摘掉手套对两人说:“英国人斯坦因和法国人伯希和曾对连哄带骗敦煌莫高窟的看管人王园箓盗走大量的敦煌遗书、木雕以及其他珍贵文物,两人死后这些文物就被到处贩卖、流离失所,有些幸运的进了两国的博物馆,有些则自此消失了。” 她顿了下,“这两尊佛像很有可能是西北那边的初唐时期的佛雕。” 沈修文眉头紧蹙,似在思考。 “说起来坦桑尼亚曾经确实是英国的殖民地。” 一旁的沈知书问:“你怎么判断这两尊是初唐时期的佛像?” 贺朝露接着说:“唐代初期经济发达,社会繁荣昌盛,文化开放,譬如这尊大势至菩萨珠光宝气、华丽富贵,束高发髻,戴宝瓶冠,面相丰圆,弯眉细眼,棱鼻唇边有蝌蝌小胡子,前胸丰露,朱缨宝饰都不缺,却又显着的女性化特征,这些都是初唐时期佛雕的特征,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也有体现。” 沈修文点了点头:“如果真是敦煌的,那也算做了件好事。” 贺朝露:“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具体需要敦煌研究院的专家来鉴定。” 沈修文笑着说:“如果是真的,我想捐给敦煌,可能要帮忙你帮忙联系相关的人了。” 贺朝露笑着点头:“没问题的,沈先生。” “谢谢你啊,小露。” 贺朝露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也算是积了一件功德。” 出了保险库,沈修文突然说:“对了,小露,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我记得和嘉倩是同一天?” 贺朝露没想到沈修文竟然还记得她的生日,也许是某天她无意提起的,她自己都忘了。 她笑了下,答:“是啊,您还记得?” 沈修文点头道:“你要是有空的话,当天和我们一起吃顿便饭怎么样?嘉倩也说很久不见你了,很是想你,当然这全看你自己安排。” 贺朝露看了沈知书一眼,沈知书看了看天花板,她只好说:“好。” 等沈修文走后,回去路上,贺朝露转身才对沈知书发问:“小沈先生,是故意的是不是?知道我不太会拒绝沈先生。” 刚刚沈修文说时,她就有点怀疑是沈知书的主意,明明倩姨一直有在联系她的。 沈知书低头看着她,眼中眸光深沉,声音低沉清冷:“观音仔,我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你老是拒绝我,我只好请我爸爸出马喽。” 她粉唇翕动,清澈的眸子中闪着泪光,鼻头有些红红的。 沈知书打趣道:“不会吧,这就要感动地哭了?” 她喏喏道:“不是的...我鼻炎犯了...” 另一边,江晴被开除后,内心忿忿不平,正想着怎么对付贺朝露,刚回到家,就被家里的阵仗吓住了。 家里一团混乱,衣服各种物品堆了一堆,满地都是。 “爸妈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女儿回来,江晴父母都停了下来。 江晴爸指着她,怒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上来就想打她,给了她一个巴掌。 江晴妈拉住了她爸,阻拦道:“别打了,这也不能全怪晴晴。” 江晴捂着半边脸,面露惊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晴妈哭着说:“晴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和你爸工作都没了。” 江晴震惊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今天的事。 她夺门而出,本想回去找沈知书理论,刚走到楼下,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 两人带着墨镜,一脸严肃问:“江晴是吗?” 江晴拎着包,白了两人一眼:“你们是?” 话音刚落,就被两人架走塞进了一辆车,她全程都被蒙着眼,等布条被拉开时,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瞧见眼前站着一个衣着精贵,长相帅气的男人。 男人周身凌冽,薄唇微启,语气极冷:“你哪只手推的她?” 江晴一脸震惊,却有些心虚地结巴道:“哈?我...我没有推谁。”她看了眼周围,是个正在建设中的工地,渺无人烟,好像是在山里。 她吓得结巴,解释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几乎就是不打自招,同面对沈知书的反应相比完全不同。 男人薄唇微微勾起,反问:“是吗?” 转头对绑她的两人说:“砍掉她一只手。” 听到话的黑衣人准备给她松绑砍手,只听她说: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 江晴害怕地尖叫道:“是我推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她受伤久一点,这样我才可以当馆长...我不是有意的” “她不是没事嘛,你们到底是谁啊,沈知书,你给我出来,我都离开南烛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她哭喊着,眼前的男人却依旧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抬头示意了下身后的人。 随着“咔嚓”一声,江晴感觉到自己一只手好像被身后的人弄断了,接着很快传来剧烈的疼痛。 “滚出港城,还想要命的话,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痛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了不认识的路边,只好求助路人搭便车回家。 一家人连夜离开了港城,她没想到贺朝露的背景会这么大,并不是沈知书在替她撑腰,如果早知道,她一定离她远远的。 第152章 是他吗 有了沈知书的帮忙,即便没有江晴,贺朝露的工作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大家买沈知书这个老板的账,尤其是和一些收藏家沟通时,反倒更加顺利了。 贺朝露知道沈知书听进去了她那天的话,她不适合做管理,适合做技术,因而把交际沟通的活都大包大揽了。 时间很快到了生日那天,因为要见沈修文和嘉倩阿姨,她特地穿了一条碎花裙,打扮的美美的。 下了班,贺朝露为了避嫌,晚出了办公室几分钟,下到地下停车场,沈知书已经等着了。 今天他没有开车,前排是司机,两人一同坐在后排。 因为餐厅在深水湾,过去要半小时左右,两人车上无事闲聊。 她好奇问:“为什么你那天叫我观音仔啊?” 沈知书笑着说:“因为你和观音同一天生日啊,观音出家日,我妈咪是大观音仔,你是小观音仔。” 贺朝露撇了撇嘴,原来是这样,想要确实也是。 贺朝露瞥了他一眼又说:“那个...知书,能不能求你帮个忙吗” 沈知书一挑眉,每次她不叫小沈先生,叫他名字的时候,都是有忙要帮,而且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他勾了勾嘴角,双腿自然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说吧。” “嘉倩姨今年已经给我介绍两位男嘉宾了,你能不能撒谎帮我瞒一瞒,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已经在拍拖了。” 说完,沈知书突然看向她,眼神幽深,藏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像是在寻求确认。 “这位美丽的女士,有没有在拍拖?” 贺朝露眨巴了下眼睛,缓缓点头,粉唇微微嘟起:“你想我工作这么忙,还要运动,还要去......” 贺朝露小嘴不停说着,沈知书却没有听进去半个字,只注意到她蜜桃一般的双唇,和她眸中清澈的涟漪。 他不自觉喉结滚动,扯了扯领带。 “喂...你听没听见我说话...”贺朝露佯装生气地看着他。 他咳嗽两声,转头望向窗外道:“我知道啦。” 车子从海滨公路,一路开上盘山公路,一家私人会所展现在两人眼前,靠山面海,深水湾的美景一览无余。 私人会所在半山腰,远处是一处高尔夫球场,敞篷车子来迎接他们。 “妈妈爸爸已经到了,我们直接进去吧。”沈知书说着把手伸向贺朝露。 贺朝露握住了他的手下车,想抽离却被他牢牢抓住,她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餐厅为保证客人的私密性,是以透明的小间间玻璃房组成的,每位预约的客人去各自的玻璃房即可,所以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 两人先去主厅再走过去,主厅里人很多,大家都在这里由服务生带领过去。 贺朝露正低头玩手机,听到一声响亮的喊声,是用普通话的,在一片粤语中显得尤为突兀。 “蒋先生。” 她瞳孔骤缩,耳边传来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倏地抬头,往周围看了看,人太多不知道喊声是哪里来的,只有左前方有一群人围着一个人往前走去。 那些人个子很高,北方人普遍个子都比较高,她只看到了那群人的背影,心里却有些紧张,也许是她多想了。 “怎么了?”沈知书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 她哆嗦了一下,笑了笑说:“没什么。” 沈知书感受到她的颤抖,眉头一皱,顺着她的视线往左前方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那走吧,今天人有些多,不知道会所在搞什么活动,妈咪就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 两人落座,寒暄了一阵。 法餐的速度很慢,一道菜一道菜慢慢吃,大家便有机会慢慢聊天。 自从她两年前来了港城,沈修文和他的妻子嘉倩阿姨就很照顾,嘉倩阿姨更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给她介绍圈子里的男生,担心她的终身大事,时不时要同她聊天,约她出来喝下午茶。 能看出来,沈修文也很爱她的妻子,嘉倩阿姨虽然有一定年纪了,看起来感觉只有三十岁,像是在热恋中的少女一般。 “你对虾过敏,只能吃一颗。”沈修文冲着嘉倩一脸严肃,从她妻子碗中挑出了多余的虾粒。 嘉倩撇了撇嘴,转头对着贺朝露说:“小露,你看他,每次都对我这么凶。” 沈修文凝眸深沉地望着嘉倩,眼里的爱意感觉都要溢出来。 “你要是乖乖听话,都不用我来管你。” 贺朝露笑着看着两人,即使他们什么都不说,看着就像是神仙眷侣一般。 贺朝露转头同沈知书相视一笑。 沈知书笑着开口:“妈咪,你告爹地的状没用,爹地总有办法说服你。” 嘉倩伸了舌头,对沈知书做了个鬼脸,这个小儿子最调皮。 也不知几人怎么扯到恋爱理想型的问题,嘉倩突然问她: “小露,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或者你向往的婚姻是怎么样的,我按照你想要的给你找。” 贺朝露笑容一滞,她没想到嘉倩姨现在都不问自己有没有拍拖,直接开始开问了。 她放下叉子说,平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做好当下的工作,过好现在的生活,其余的就都交给时间吧,不过沈先生和您的感情就挺让人羡慕的。” 嘉倩眸光一转,笑问:“我和你沈叔?”她顿了下,朝沈知书看了眼:“那你考不考虑阿书啊?” 沈知书刚喝了一口白葡萄酒,还没放下酒杯,就被呛到了。 “妈咪,你怎么不问我考不考虑小露?别搞得她压力很大,她心里有数。” 沈修文是在场唯一知道她的出身的人,贺朝露只好向他眼神求助了。 沈修文立刻明白了意思,咳了下,转头就给嘉倩切牛排,边切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让朝露自己看看嘛,不行你再给她介绍。” 嘉倩虽然热情,但也知道不能压迫,况且一般沈修文开口了,意思就是让她别说了,只好点点头:“好吧。” 出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几人的用餐,大家还是很愉快地吃了这顿饭。 贺朝露还收到了一家人给她准备的礼物,她也把前一日买的礼物送给了嘉倩。 几人踏着夜色而归,沈知书要送贺朝露回家。 大家在会所门口告别,互相拥抱。 不远处的树丛,不停传来“咔嚓咔嚓”相机快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