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洲》 序 失去 新历四十三年,春,不孤山。 不孤山,两座山头并行对望,故而得名“不孤”。 今日的不孤山,真是热闹得很。 青国永安王府世子祁欢,先杀靖国大皇子,后又包庇魔物楚宁洛与徐念。 残杀民众十万,一座葱郁的不孤山,被他杀成了片甲不留的乱葬岗。 “祁欢包庇魔物,嗜杀成性,杀了徐念,活捉祁欢!” “杀了徐念!活捉祁欢!” 祁欢仰面躺在地上,指缝里是干涸的污血,苦笑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那是世家公子第一,天下斩仙无二,稷下学宫的掌刑使——沈宣。 他带着那该死的、毫不妥协的决心,带着他赏善罚恶的十刑剑,到底还是来了。 祁欢苦笑着,抓住他衣角,声音艰涩:“……我没求过谁,只我长姐,求求你……别杀她。” 沈宣轻蹙眉头望向祁欢,冷淡吐出两字:“松手。” “……不松。”他惨然一笑,转头看自己身后。 那是个身材姣好的女子。 她披着浸润鲜血的流纹银光铠,手提一柄黄金破阵枪,脸上戴了副娃娃面具。 面具上沾染鲜血,面具下眼眸空空,漆黑点墨,没有眼白,看着无辜又邪魅。 这是护了自己一辈子的长姐,他怎么敢松。 “沈宣……你不是说答应我一件事的吗,别杀我长姐,好不好?” 祁欢抓住人不放,沈宣握十刑的指节泛青泛白。 眼看这情景,在沈宣身后的靖国使节剔了剔自己的指甲,显得有些不耐烦。 “祁欢丹心虽被废了,身手还在,我们国主可还等着要人。” 沈宣没动作,使节再道:“稷下学宫历届掌刑使个个赏罚分明,不孤山十万冤魂惨死在祁欢手上。” “沈刑使,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同窗情谊。杀了徐念,挑断祁欢手筋脚筋运上囚车,我们也好早日交差啊。” 祁欢低声下气,苦苦哀求。 “沈宣,求求你……” “钲——” 十刑从沈宣玉质的剑鞘中抽离出来。 祁欢无力地瞪大眼睛,飞速抓过身旁的千机,手腕儿翻转间,锁住十刑。 他扭头冲茫然的徐念吼道:“就是现在,走啊,长姐,走!” 徐念闻声而动,却提着破阵枪朝沈宣攻击过来。 十刑正被千机扇锁着,沈宣冷然抓过破阵枪,将徐念拖到自己身前。 那只干净的手掌穿腹而过,捏碎了徐念丹田处的玄符。 “长姐——” 祁欢目眦欲裂,满山都是他凄楚的哀嚎。 沈宣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掌抚上他的双眼,祁欢眼底还残留着徐念直挺挺倒向地面的影像。 良久,他才失魂喃喃:“沈宣,你……可真是我的劫难啊。” 周围一众世家子弟面面相觑,不由地都吞了口口水。 这才是稷下学宫掌刑使的手段啊! 靖国使臣眉毛也跟着一挑,有些害怕,小声提醒沈宣。 “刑使,这祁欢的手筋脚筋——” “噗嗤——” 不等这边话音落地,沈宣用匕首自祁欢手腕儿与脚腕儿处各挑破一刀。 其动作之快,速度之迅捷,看得周遭众人身上一阵阴冷,就怕这几刀划在了自己腕儿上。 挑完,沈宣旋即冷然看向使臣。 使臣心上一哆嗦,止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又谄媚向自己身旁赤金长袍的老者作揖请示:“尊者,您看可好?” 老者默默点头,看向沈宣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稷下学宫做事果然周到。这样,二弟,你带两个人把青国世子送来靖国。” 闻言,沈宣眼神一凛,没有言语,蹲下来给祁欢处理“咕咚”往外冒血的四肢伤口。 祁欢下意识想躲,哆嗦嘴唇忍着剧痛:“沈三百……你既杀了我长姐,便再连我一块儿杀了,岂不干净利落。” 沈宣手上微顿,继而包扎的动作更轻更细微。 他没有接话,反问祁欢:“楚宁洛在哪儿?” 这话一出,本来已经准备疏散的人瞪圆了眼睛,齐刷刷回头,贪婪的目光几乎要在祁欢身上挖一个洞才肯罢休。 楚宁洛,他们可是为楚宁洛来的。 徐念被杀,祁欢被靖国使臣带走,与自己何干,楚宁洛才是重点! 原来救他,是为了抓楚宁洛—— 祁欢嘴角勾起一抹轻嘲:“他自然是早就逃出生天,叫掌刑使失望了。” 沈宣眼底无波,只道:“我会找到他。” 此刻,人群中有人起哄。 “对!我知道了!” “肯定是山下不孤村,村子里边儿!楚宁洛就算死了,那还有他的小杂种呢!” 祁欢通红的眼眸霎时寻声而去,咬牙要挣扎起来。 小杂种,这些人才是杂种,一个两个的杂种,沈宣,你他妈也是个小杂种! 他咬紧牙关,被沈宣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下巴,错开合紧的齿骨,旋即一掌将人劈晕过去。 祁欢是疼醒过来的,四肢僵直,脑袋被磕在地上一顿一顿,头昏脑涨,天旋地转。 他以为自己在去靖国的囚车上,睁眼发现还在不孤山,此刻正被沈宣简单粗暴地拖在地上往前走。 沈宣右手提着剑尖儿滴血的十刑,身子有些不稳。 祁欢无心顾及,只往周围来回地扫,那些讨伐自己的狗屁修士呢? 顿时,他脑袋里的那根弦猛然断了——楚宁洛,那些人是去找楚宁洛了! “沈宣……你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 他想用脚去踢前边儿的沈宣,被挑断的脚腕伤口顿时涌出大片鲜血。 沈宣没有回头,继续拖着人往前走,“他们找不到楚宁洛的,你不用这样。” 被沈宣猜中自己的心思,祁欢反而冷笑了一声。 “……沈刑使,你还真是能测人心啊。把那些人支开,就是为了自己找楚宁洛吧。” 前边儿走的人停了下来,微有沉默,才道:“……我是来找你的。” 祁欢听得心漏跳一拍,“咯噔”一声,脑袋被地上的石子儿磕一下,把他心神拉回来。 “也对,你是来找我的……你连给我个痛快都不愿意,要我去做靖国的阶下囚。” “旁人说你沈宣有君子之仪,最是人品贵重,他们怎么知道,你早就想报复我了!” 祁欢在那头嗤嗤地笑,鲜血早就自额头流进眼眶中也不察觉。 沈宣停下来,握着祁欢脚腕儿的手松开,背影有些凄惶,由着祁欢数落自己。 “你早就想报复我……“ 祁欢死死盯着沈宣手上的十刑,像是要咬碎牙齿: “你报复我从前说你惺惺作态!” “报复我说你虚伪无度!” “报复我拔一毛也不要救天下!” “你报复我离经叛道,报复我杀不孤山生灵十万……” “你报复我,先杀长姐,再杀楚宁洛,挑断我的手筋脚筋送我去靖国遭罪……” “你那么擅长报复我,怎么就不擅长问问这些因果呢……” 他把从前没说明白的桩桩件件都在这里撕破了脸皮。 沈宣无动于衷,祁欢盯着带血的十刑,声音沙哑,哽咽绝望。 “你怎么不敢面向我,你说他们找不到楚宁洛,他们当然找不到,你早就把楚宁洛杀了,是不是……趁我昏迷的时间杀的,是不是……” 到这儿,沈宣听出祁欢语调中带着的哭腔,微不可闻叹息一声:“是。” 得到沈宣的回答,终是折腾累了。 “那你也杀了我好不好……像杀我长姐那样。你既已杀长姐和楚宁洛,也不差我这一个。” “祁欢,你给我闭嘴!” 沈宣猛然转过身来,几乎是瞬时到祁欢身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 一向清冷的人脸庞上额角青筋暴起,看着要死不活的祁欢,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祁欢痛得龇牙咧嘴,却还狞笑:“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你修湛渊心法,修得喜怒都形于——” 话只堪堪说到一半,离得近了,才瞧见沈宣青翠的衣衫被血凝成厚重的墨绿,看上去妖娆邪魅。 如果是别人的,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多血…… 祁欢想要抬起手摸索伤口,才意识到自己四肢俱废,到底什么都没说。 沈宣没再理会他,慢吞吞往死人堆里走。 祁欢只能转头瞧见那个人侧着的身影—— 是了,这个人肯定是在杀楚宁洛的时候受的伤。 祁欢冷然看着,任由沈宣把徐念从死人堆里挖出来。 那张娃娃面具从长姐的脸上落下,露出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庞。 沈宣捡起面具,用十刑在旁边挖坑。 一直沉寂了许久的祁欢开了口,“沈宣,你当我人之将死,只剩这一个心愿,把我葬在长姐身边好不好。” “不好。” 沈宣头也没抬地用十刑挖坑,一把神兵利器被糟蹋得有些难看。 祁欢继续道:“你若不杀我,世人皆知怀揣大义的稷下学宫刑使,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沈宣回道:“这里只有你和我。” 他挖好了坑,转身要去抱徐念的尸体,身子却猛然僵住,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登时微凛,身上杀气陡然四溢,十刑跟着发出剑鸣被他召到手上。 “小朋友,你在这儿看了多久。” 沈宣面无表情看向祁欢身后,提着十刑漠然走过去。 祁欢惊得一愣,转头看到了一个孩子。 “小巳?” 陈小巳,他在不孤山住两月之久认识的孩子。 陈小巳站在高高叠起的死人堆中,惊恐看向走过来的沈宣,抖着本来就单薄的小身板儿,在风中看着有些可怜。 沈宣脸上和煦,面庞俊雅,沉稳的声音像在引诱,“乖,你看到了多少?” 他提着十刑朝孩子走去。 满身青衫浸污血,恰若归来十殿现阎罗。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别杀我。” 陈小巳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已被吓懵了。 沈宣没再开口,步步逼近陈小巳,杀气四溢,他要灭口。 “沈宣!” 祁欢翻身抓住沈宣的青衫,青衫上濡湿粘稠的血液让他一个激灵。 他道:“什么时候你连孩子都要杀了?” 沈宣没有言语,好在最后还是把十刑收回剑鞘中。 他转过身,把徐念埋进黄土,又拖着祁欢往山下走。 只是他太累了,身上伤口总是裂开,愈合,再裂开,再愈合。 鲜血流了一地,不知是祁欢的还是他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祁欢疼得说话都提不上气。 沈宣默默道:回稷下学宫。” 祁欢心底一颤,沈宣这个人真是记仇,自己都这样了还要被他拖回学宫受刑。 “嗒嗒嗒——” 雨不知不觉下起来,空气中全是血腥味儿。 不多时,狂风在“呼呼”地吹,雨开始“哗啦啦”地下。 过多的杀戮换来沉重的疲惫,两个人的注意力被降到最低。 沈宣拖不动祁欢,感到眼前一暗,却听得“噗嗤”一声,是匕首刺进肉里的声音,腹部传来清晰的痛感。 “去死啊,你去死啊!你们都去死!” 是稚嫩的童音,声音焦躁,惶恐,不安,害怕,委屈,仇恨,难受。 “你们死了,这里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又是“噗嗤——”一声。 这次沈宣没感觉到痛楚,只有温热的血溅到自己手上。 定睛一看,是一动不能动的祁欢挡在自己身前。 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在筋脉尽断时挡在自己身前的。 他心脏猛然钝痛,双眸赤红。 十刑受到主人心绪的影响,从剑鞘抽离出来,朝祁欢身后的陈小巳猛烈冲击而去。 剑却被祁欢用一只手掌挡住剑尖,他凄然一笑:“……沈宣,别再继续了。” 沈宣闻言,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僵持不下。 终于在陈小巳刺下第三刀的时候,十刑穿祁欢掌心而过,准确无误地插进陈小巳的心口,孩子瞪大着眼睛,苦苦的笑容定格在嘴角。 “小巳——” 一个孱弱稚嫩的生命流逝在祁欢眼前,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他的意识。 祁欢轰然倒地,大口吐着鲜血。 周身血液大量流失,视线变得模糊,天旋地转,走马观花间,他似乎望见了天道峰的深处。 仙人对他说,祁欢,你这一生用尽全力得到的,最终都将失去。 第1章 八角是只大角鹿呀 不离洲上最大的渡口,当算作葫芦渡。葫芦渡,当真是形似葫芦。 天地鬼斧神工,上天划拉出一道口子,山洪依着山水地势一倾而下,形成浩浩荡荡的淮江。淮江中下游为一山峰所阻,到了丰水期,常常漫淌两岸,淹了陈关与朝安城。 陈关,是靖国淮江渡口,朝安城,是青国淮江渡口。 至于那山?山,名为崤山,山上有一座庆俸观,崤山庆奉观素来不在青国与靖国的管辖范围之内,盘踞渡口,势力不明。 青靖两国想了想,于是将崤山只通了一半,横跨陈关与朝安城,淮江却自崤山被打通的腹部倾泄而下。 崤山、陈关、朝安城三者便形成这上下开阔而中间狭窄的地势,像极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葫芦。 葫芦渡,便是对陈关与朝安城之间需要引渡的江河地段的总称,也是青靖两国边陲最大的集市贸易所在地。 这里贩夫走卒,往来人群,络绎不绝,然而此月的葫芦渡,又比往常多了一番热闹。 靖国陈关人来人往的环林街,是通往渡口的必经之路。 一个穿着短打,背一把缠着粗布的大剑,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穿行街头,这少年看啥都感到颇有新意。 他从环林街气派的遇仙酒楼转到用绫罗绸缎织就的成衣铺子: “哇,这楼好气派!” “欸!衣服也不错,看我看我,穿上这个等我除恶扬善,扬名立万之日,他家衣服价格都要翻上一番!” “店家,这得多少钱啊,贵不贵?” “……” “言小山,跟土包子进城似的,能不能小声点儿?” 跟在他身后的同龄女孩儿俏脸儿上娇哼一声,一脸嫌弃。 街上不少人的目光当即被这女孩儿吸引。 她身上罩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碧青色短比甲,下着一条墨绿撒花百褶短裙,斜挎一个布口袋,里边儿装着几支箭矢,却没弓弩,头上装点着丝质感的五色绸条,衬得她面容娇俏,惹人怜爱。 这也倒算平平无奇,妙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只硕大奇特的动物。 这动物通体雪白,头像龙头又像硕大的马头,头上长有硕大的角,角上分叉有如干枯的树枝,团团展开,竟有一米长。 角根部挂着五彩布条,脖子上系一只铃铛,一步一摇间,当啷作响,四肢又长有牛一样碗口大小的蹄子,尾巴短如兔子。 它目光炯炯,走起路来睥睨八方,像是仙家的神兽闯进凡尘要看一眼俗世的人间。 言小山不以为意,爽朗笑道:“这有什么,我是要当像小仙师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还怕别人瞧我不成?” 女孩儿有些无奈,这个显眼包。 言小山飞身先将女孩儿和鹿留在身后,到陈关南门出口排上长队,他排在末尾,只堪堪能瞧见城墙一角。 女孩儿环抱一臂徐徐赶来,哼哼道:“言小山,你两条腿的不跟在四条腿后边儿,跑什么啊?” “十二月你瞧这里,咱们出来时,也没听说陈关渡口这般拥挤,别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言小山挤在长长的队伍里边儿,眸子中充满期待。 “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名为十二月的女孩儿美目嗔怪,拍拍他肩膀示意让开。 她对着前边儿挑担的大叔甜美一笑:“叔,这是弄啥咧,咋这么多人?” 寻常老实人哪经得住甜妹问询,先被她身后的八角吸引住目光:“嚯,小姑娘你这大鹿够神气呀。看打扮不是本地人吧?” 大叔继续道:“这都是在等渡江呢。” 原来青国和靖国被淮江分割,淮江江面最宽处甚至达到百里,最窄处便是这个葫芦渡,江面也有三里之宽。 “淮江地气特殊,仙人们不能在江面飞渡,只能和凡人一样依赖船只渡河。葫芦渡船只众多,不少官船也从这里出去。” 言小山适时插话进来:“人一向都这么多吗?” 大叔摆摆手笑道:“渡口向来热闹,陈关每日卯时就开城门放渡,倒也不至于这么多人,这几日——” 这大叔挠挠头:“听说是有什么大官儿要经过还是怎么的,咱们平头老百姓,也不太清楚。” 言小山欲要再问,后头忽然有人叫住他们:“两位少年,你们这角仙可是从北国请来,竟长得这么俊俏。” 二人回身一看,是个相貌平平的白衣书生。 这书生约莫二十多岁,背着装书及行李的箱笼,上撑着一顶遮阳的书笈,前悬挂着琉璃明灯盏,用以星夜赶路。 书生此时正笑意盈盈看着他们。 言小山咧嘴一笑,作揖问礼:“先生好,娘亲说到底是读书人见多识广,八角正是——” 他还没说完,“哎哟——”一声,吃痛看向十二月,不解道:“你踢我干嘛?” “还闯荡江湖呢,你娘亲只同你说了读书人见多识广,没说过书生最会骗人吗!” 十二月上下打量读书人,美目一抬道:“你知道八角?” 书生看他二人对这鹿称呼不凡,也跟着笑答。 “这位鹿兄体型硕大,一对鹿角其上分叉,像枯木丛生,中州地区谓之‘四不象’。” 他眸中带着欣赏:“不离洲中腹是没有这种鹿的,只有桓勤国方向再往北走,那里密林森森,一望无垠,或许才有可能见到这样大型的鹿。” “我多年前曾去过北方,那里的人们以稀罕的动物皮毛换取食盐及其他生活物资,有幸见到过他们贩卖鹿皮,但我所见都是灰褐色的。” “至于它角上的五色彩绸嘛——”读书人温和的眸子在十二月身上停留片刻。 十二月赶紧道:“你……你哪儿那么多话,那你倒是说说,前边儿哪个大官要过去,排了这么老长队伍。” 书生眸带笑意,“读书人,不太爱关心政事。” 言小山不解,“读书识字,为的是报效朝廷,怎么你还不太爱关心国家政事呢?” 书生没有给他们答案,在他们身后倒是有人已经站在那儿听了许久的热闹。 看十二月和言小山不过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起哄。 “这两小孩儿,我知道前边儿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们那鹿卖不卖,看着皮毛还挺油亮。” 十二月懒得理会这群人。 那汉子被人忽视,有些恼怒,浑说叫人:“小娘们儿,跟你说话呢,鹿卖不卖?” 言小山见对方态度不好,自然也不客气。 “我们八角不卖,前边儿发生什么事儿,你爱说不说。” 那汉子被人一怼,面色不悦,上前就要去牵八角。 汉子边走边道:“前边儿那是在靖国为质的青国世子这几日归国,所以每日都盘查得严得很,你们不卖,还摸不得了?” 一听这话,十二月和言小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露出狡黠的目光。 果然他还没近身,八角抬起两个蹄子一脚踢在那人腹部上。 这汉子哪里肯依,吵嚷着要他两个赔钱。 十二月可不惯着,“真是走到路上还要被狗咬两嘴,你众目睽睽之下招惹八角,被它一蹄子蹶了,还委屈得很?” 女孩儿怒目娇喝,“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它老人家你碰得还是碰不得!” 汉子刚要动手,被后边上来的同伴一把制止。 那人戴着一顶斗笠,脸上一道伤疤从右边眉骨一直划拉到嘴角下唇,看着很是骇人。 他眸中冷漠看向十二月和言小山,道:“少年人出来,有凭借自然是好,但是太嚣张了,也保不齐出什么事儿。” 十二月哪里受过这个气,好在言小山也出面挡住她,防止将矛盾升级。 言小山正色道:“事态如何,大家看得清楚,我们虽然年轻,不惹事儿但也绝不怕事儿。” 双方倒是没有进一步的激化,过这气可不是这么算了。 最先惹事儿的汉子心里气不顺,又不好违逆自己老大,只禁不住啐一口。 “今天真是晦气,那世子不过是个包庇魔头的纨绔,什么时候也让青国这么上心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小山支棱着耳朵,魔头?这里有要斩杀的魔头吗? 那书生冷笑一声,连个眼神都没有甩给对方,“不过一知半解,就在这里言人是非。” 汉子已挑出个话头,此时众人也少不得就靖国陈关和青国朝安城渡口设防一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可听说,为了让青国世子祁欢归国,两边儿都准备了快一个月了。” ”祁欢世子到靖国当质子快十年了吧?“ “我怎么记得当年有小道消息,虽然十年前送来当质子,但是那个青国世子当初好像在不孤山就死了啊,哪里又来了个质子?” “谁知道啊,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当时那整得,尸山血海啊……” 队伍末端,很快聚起一团围观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终归是零零散散。 言小山听得云里雾里,不得其法。 正聊得兴起时,又来了个挂幡张旗说书的,看着有点儿天下大事我尽知的意思。 他捻了八字胡,咂摸一下,将与祁欢有关种种,尽皆道出。 第2章 捡得小命苟且偷生 “对面青国是新历十年和我靖国一同立国,青国皇帝武功平平,但是却有一个开国功臣,此人就叫徐武阳。” “徐武阳南征北战,给青国皇帝平定了不少战火,是青国唯一的异姓王爷。王爷早年得了一个郡主,是同样战功赫赫的飞凰郡主。” “祁欢,就是徐武阳极其溺爱的次子,小他那位长姐五岁。” “这世子祁欢虽为徐武阳次子,却随青国皇帝姓祁,名欢,取长平安,尽欢乐的寓意。” “他十一岁凝神,次年便能出入观微,十五洞玄,年才十七就摸到了守劫境的门槛儿,我等升斗小民自不明白祁欢到底有多天赋异禀,只给诸君举个例子!” “靖国雪关城锁仙塔十八层,以他十七岁的修为便能单挑上十二层楼,咱雪关城城主主可说了!” “祁欢不死,沈宣不退,他这城主二十年后就该另谋出路!” 言小山听得入了迷,拉着身旁的十二月激动道:“十二月,你刚才听到没,十二岁观微,十五洞玄,没想到那个青国世子和小仙师一样厉害。” “听到了听到了。”十二月脸上无奈。 “啥都能扯上你家小仙师,他是给你灌了啥迷魂汤了,这和你家小仙师可不一样,你没听这些人说吗,他是包庇魔物的大魔头。” 十二月抽出自己被言小山揪住的袖子,心中吐槽,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那说书的说得起劲儿,众人听得入迷,没人注意在言小山身后,有一个衣衫褴褛,拄着拐杖,佝偻着的身影,在人群中有些沉默。 众人见说书的摸一把胡须,脸上故作高深。 他转折道:“不过,这世子祁欢当初在青国盛京,那叫一个飞扬跋扈,见人便打,路过就揍,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遭过他毒手!小小少年,烧杀掳掠,真是无所不为!” 那拄着拐杖的身影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又禁不住有些无语。 烧杀掳掠?这个形容词倒也真是贴切,烧了授业恩师瞿清长的胡子,杀了稷下学宫两只朝孔雀炖汤……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祁欢。 从不孤山身死,十年来他的魂灵一直被封禁在尸山上。 身死之日的种种,每日重来一遍,眼看长姐被沈宣穿心而亡,眼看自己被挑断手筋脚筋,直到陈小巳手中的匕首刺入身体。 十年来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从未断绝,无法断绝。 直到三天前,他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进入到了这具身体里。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也没有办法去探究,因为事情比祁欢想的还要糟糕。 祁欢花了两天的时间弄清楚了三件事: 第一,他确实重生还魂到了一个瘸腿乞丐身上,而且这具身体样貌居然和自己出奇得相似; 第二,如今已经十年后了; 第三,他很快又要死了。 老天像是和自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重生的这具身体,气息羸弱,命如悬丝,尚不知还能活多久。 通过几天向路人打听天下局势后,方才明白,这出世子归国的闹剧,也无非是靖国拿出来和青国权衡的筹码。 十年前他就累了,如今更不想卷进去,祁欢只想回不孤山看看。 祁欢拖着羸弱的身体一瘸一拐准备离去,说书的正讲到不孤山之战的起因。 “……你道祁欢小小少年就如此心狠手辣,到了他十七从稷下学宫学成归来,竟然在百家辩合当日,只因和我国大皇子稍有嫌隙,就将其杀害!” “跟在他身边的楚宁洛便是帮凶!” “这楚宁洛乃妖星转世,整个不离洲除而后快,可祁欢不仅不肯把人交出,还带着人逃往不孤山,最终惹得十万生民被屠,惨啊惨!” 祁欢听到这儿,牙关咬得死紧,原本打算离去的脚步停下来。 “好在这稷下学宫,可就只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这人唾沫共口水齐飞—— “那日祁欢血洗不孤山,八大门派,三十二世家,靖国甚至派出三位炼神境共同绞杀,再加上掌管稷下学宫戒律的掌刑使沈宣,这才把祁欢挑断手筋脚筋,押送到靖国去做质子!” 祁欢无从辩驳,泛起苦笑。 “这么一说,那楚宁洛又是谁?”言小山接下话头。 “楚宁洛?” 说书的微微躬身,放低音调,故作玄虚—— “这人可不一般,要说世子祁欢年少时候,也不过是仗着他老子和他姐姐的威风,张扬了些,可楚宁洛出现后就大不一样了。” “这楚宁洛明着是永安王徐武阳收在名下的义子,其实出身青楼,乃是实实在在的男狐狸精一个!” “你道这祁欢世子为何如此——” “你说谁是男狐狸精。”突兀阴沉的声音陡然打断说书的。 他循声看去,只看到一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拄着拐杖的乞丐,目光凌厉地望向自己。 “我说你个要饭的,你爱听不听,在这里耍横是什么意思!” 这说书的被人拆台,心里边儿不悦。 周围听客被这么一带,当即也小声嚷嚷起来:“就是啊,不好好要饭,跟这听什么八卦——” 祁欢面色阴冷,只看向人沉声再问:“你刚才,可是在说楚宁洛是男狐狸精。” 这说书的轻蔑道:“是在下说的又怎么样,凭你这要饭的,还想打我不成?” “既然是你说的,那你最好要为你说的事情付出代价。”祁欢脸色冷到极点。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在祁欢这里,徐念和楚宁洛,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逆鳞。 他枯瘦的手掌下意识运转起灵力,尴尬的是陡然间才想起来,自己是重生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身上。 没有灵力,祁欢就凭借着记忆中的身法近到这人身前。 一探一捞间,说书的手上那上书“知天下事”四个字的布幡被祁欢抢在右手中,左手反扣住这人掌骨。 老头儿疼得连连颤着音叫嚷:“你……你你你,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说说怎么了——” “啊——” 老头不等说完,祁欢手上一个用力,对方疼得嗷嗷直叫。 旁人哪晓得这瘸腿乞丐这么厉害,早已躲闪,恐惹祸上身。 唯有这身法看得言小山一阵皱眉,对身旁的十二月道:“此为游龙,是小仙师才会的身法,这个乞丐怎么会?” 十二月挑眉问道:“你觉得你脑子坏掉了,和你家小仙师成了乞丐,哪个事件发生的概率大一点?” 言小山想也没想,直愣愣答道:“我脑子坏掉了的几率大一点。” “那不就结了?”十二月耸耸肩。 “而且是个修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乞丐身上一点儿修为都没有。” 他们说话间,祁欢已感到身体因为施展功法的缘故,原本提着的一口气陡然一松,喉咙间涌起一股血腥味。 他松开双手,轻点膻中穴以舒缓因情绪激动而导致的气血上涌。 趁着祁欢缓神的工夫,老头赶紧逃离祁欢身旁。 他仍有些惊骇,嘴却还不饶人,哆哆嗦嗦道:“你……你不让说,我偏要讲!” “当初楚宁洛成日里跟在祁欢身后,祁欢不惜为这魔物自甘堕落。” “那男狐狸精不是还得了个小杂种吗?这事儿在那些世家门派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我叫你闭嘴!”祁欢心头一颤,抄起身旁一人高的布幡,想也没想砸过去。 没有传来砸中的声音,祁欢抬眼,看到一个小道士抬手用拂尘卸去力道,把幡顺势轻放在地上。 小道士生得很干净,一张面孔透出俨然的正气和少许稚嫩,身上道袍干净利落,挎一个绣阴阳八卦图的褡裢,背上负一柄小桃木钟馗剑,剑上有个当啷作响的逗弄小孩儿的双面小鼓。 他此刻正笑意盈盈看向祁欢,行着抱拳礼道:“善士,生气伤肝。” 祁欢闻言,收回心神,只是对还躲桌子底下的人冷然道:“妄自构陷,博人眼球,招摇撞骗之辈。” 小道士不明所以,祁欢正要走,那边却有官差过来清理人。 “都闪开,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里闹事!”是守在朝安城的官兵。 那老头儿看是官差来,连忙边从地上爬起来叫道:“官爷,我要报官,就是这个人闹事儿!” 祁欢才要悄声离开,被浅笑盈盈的小道士伸手拦住:“善士闹了事就走,怕不是太好?” 因过多动气,本就孱弱的身体脏器跟着疼起来,祁欢躬身沉默着没有说话。 带头的官差看着祁欢冷哼一声:“就是你在这儿闹事?” 看祁欢不说话,官差有些怒意:“哪里来的混小子,你官爷的话都敢不应?” 祁欢眉头紧蹙,突然心上一紧,登时捂住心口蜷在地上。 官差踢他两脚,嘟囔着:“你怎么回事儿?搁这儿碰瓷儿是吧?” “等等!”言小山挡在祁欢面前,皱眉有些不忍:“他就是个乞丐,虽然打了人,看他这样也活不长久,官爷何必再打他。” 言小山从自己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那说书的,道:“他打了你,这医药费我替他出,此事就算作罢。” 第3章 果然是路痴本痴 十二月没有作声,那说书的得了银子,又有官家人在这儿,也不便再多说,啐了一口地上的人径直走了。 见事态平息,官差不耐烦招呼各人:“行了,热闹也看过了,不用渡江了是吧?” “你们几个——”那官差从言小山一路指到书生,还包括刚才和言小山他们起争执的汉子。 “刚才就看你们这儿吵吵嚷嚷不成体统,身份可疑,延后一日渡江。” 十二月一听,大小姐脾气就上来了,从出来到现在,竟有人敢拦她? “你算什么官,你知道我是谁你就敢拦——”十二月还没来得及发作,被言小山捂住嘴巴。 她娇喝一声,“唔——言小山,胆儿肥了是吧?” “十二月,好了好了,不气不气!”言小山哄着娇俏的女孩儿。 “反正也只一天时间,渡过淮江就找到你师父了,不差住这儿一夜的。” 看十二月娇俏的小脸儿仍是愤愤不平,言小山继续道,“我听说葫芦渡的集市很热闹,到了晚上花灯更美,咱们在这儿逗留一晚也挺好的。” 十二月玩心重,一听这话,抱着玉臂妥协得心有不甘,好在没有再吵闹,只是嘟囔着小嘴,八角拱她一下,她脸色这才好看些。 一众官兵正待散去,众人忽感到前方烟尘滚滚,地面似都都在轻微震动。 祁欢蜷缩在地上,对这种震感的接受最为明显。 众人纷纷退避,祁欢几人这才看到前面的情况。 原来,南门渡口入城方向,一队约莫有百人的铁骑正在入城。一个面阔耳大、身披铠甲的将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浑身黑铠重甲,拎着一柄白缨枪,很是威风。 在他身后,是一辆由六匹马拉着的马车,其工艺精美,非王公贵族不可乘坐,这一出场,自然引起众人的讨论。 “这是黑甲军吧,好气派!” “听说黑甲军直隶于国主,不知道那辆马车里边儿坐的是谁,能够让黑甲军亲自护送。” “看来必然是皇亲国戚了,这乞丐看到黑甲军还不避让,真是活腻了。” “……” 祁欢倒是想动啊,可是他实在是太疼了,这具身体废材得只是略动了几分气息,让他疼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黑甲军将领皱眉走到祁欢身前,在马上居高临下指着长缨枪喝声道:“哪里来的叫花子,你们怎么回事儿,还不清出去?” 被点名的官差哪里敢不应,心里直念怎么摊上这个不识趣的乞丐,陪笑着就要把人弄走,两道突兀的声音兀自响起—— “等等!” “等一下!” 言小山和那小道士面面相觑,这两道声音正是从他们口中发出的。 小道士先开了口,“官爷,这乞丐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还请不要随意挪动。” “前边怎么了?”后边儿那辆马车里的贵人清冷出声。 他命人驱车上前,撩起车窗的帘子,打量着地上的情形。 祁欢尽可能将呼吸调整规律,试图起身。 他不能死在这里,不孤山长姐的遗骸还等着他去收殓,还有楚宁洛,他不能交代在这里。 只是在祁欢调整呼吸时,他顿住了,马车中的人,他认识。 这个人身穿明黄缎衣衫,肩搭貂锦披风,面若冠玉,清贵十足。 不是别人,正是青国五皇子祁君行,可这里是靖国陈关,他怎么到这里来? 祁君行见是一乞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祁欢下意识低头,害怕被人认出来。 那黑甲将军一时有些紧张,“对不住,五皇子,手底下人管教无方,我先带您去驿站歇下。交接仪式明日开始,船上已安排妥当。” 祁君行脸上似笑非笑,“这里是陈关,非我青国朝安城,要如何处理,自然还是将军说了算。” “只是世子归国,我们丞相是必须要到的,现下他在处理些事情,什么时候来了,再什么时候进行交接仪式吧。” 那将军冷抽了嘴角,笑意显得僵硬。 这时候抬出沈宣来,不就是因为沈宣在他们边境干了几场硬仗,青国除了一个沈宣,还有谁拿得出手? 还有那什么狗屁世子,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值得弄交接仪式? 虽在心中腹诽,将军也只好赔笑着,“这个自然,文定侯还是要等的。” 看那官差欲要动手,小道士上前,在祁欢几处穴位间点封住,言小山也赶紧上前搭把手,和小道士一起将人扶到路边上。 祁欢望着祁君行车辆离去的方向,最终还是合上了眼睛。 他耳中传来的是那个叫十二月的女孩子的声音。 “丢在这儿就行了,这屋子看着挺破的,也没什么人来……” “把他放在这儿,会不会死啊?” 言小山皱着眉,两指探着祁欢鼻息,很是微弱,他第一次救人,没什么经验。 小道士扒开祁欢的眼睛,看他瞳孔凝聚,沉吟片刻,“应该死不了。” 十二月微微摇头道:“但感觉是不是也活不长啊?” 八角跺了一下蹄子,用带有两个大鼻孔的脸蹭着祁欢。 祁欢下意识呢喃一句:“八角,别闹……” “还能说话,看来是死不了,不过这乞丐怎么知道八角的?” 言小山盯着祁欢,十二月接过话来:“这有什么,许是刚才听到我们说话了”。 十二月起身看向那小道士,说道:“你这个人真奇怪,刚才阻止这乞丐打人,后边儿又帮他躲过官兵。” 那小道士坦荡道:“打人不对只算小事,事关生死就是大事了。” 他们正说着,祁欢蹙眉缓缓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言小山那清澈无害的大眼睛。 言小山冲他问:“你醒啦?” 祁欢点头算是回应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昏迷啊……这三位少年的话,一句不落,全进了祁欢的耳朵。 本想着他们给自己放下就能走,哪里料到还能寒暄这么长时间。 言小山长舒一口气,“醒了就好,你这个人可真奇怪,自己这都半死不活的了,你管别人怎么说呢,那个什么楚宁洛和你又不熟。” 祁欢没有辩驳,沉默在那儿,看着八角有些出神。 在城门口排队时,他只是偶然看到有一对鹿角,没有多想,以为是谁家养的宠物,可近距离看八角,才发现它如此熟悉。 八角,是他认识的那个八角吗? “林中之舟,驯鹿。”祁欢呆呆看着八角。 十二月听他说话,有些惊奇,“没想到你一个乞丐,居然认识八角。世人只知八角是鹿,却没什么人说得出来它是什么鹿。” 祁欢没有答话,继续道:“它脖子上那个铃铛,里边儿是不是刻有它的名字?” 十二月撇撇嘴:“八角的铃铛可是无妄海沉银打造的,以普通刻刀的硬度,根本就不可能在上边儿刻字,又怎么可能刻上名字呢。” “看看不就知道。” 言小山果然躬身拿起铃铛来看,里边儿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字。 见言小山摇头,祁欢垂下眼睑“哦”了一声。 十二月禁不住吐槽:“真是个怪人。” 小道士打着圆场:“我掐指一算,指不定人家以前也养过一只叫八角的神鹿呢!” 祁欢不置可否,唇角微微勾起,是啊,他确实养过一只叫八角的驯鹿,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 驯鹿寿命至多二十年,论起来,他养那鹿的时候,它正值壮年,这么多年过去,再健康的驯鹿也会变得老态龙钟,步伐缓慢,没道理还能够像面前这只一样膘肥体壮。 他招呼驯鹿过来,摊开手掌,任由八角舔舐自己的手心,那上面残存着少量的盐分。 小道士将话引到十二月和言小山身上,“对了,你们两位看着不像一般的江湖人士,渡江打算去哪儿?” 言小山抱拳咧嘴一笑,答:“小道长有礼,她叫十二月,并非中洲人士,家在北境,她师父嘱托她来中洲游历,增长见识来的。” “我叫言小山,和十二月路上认识,结伴而行,我的家乡在天照国常山郡琴亭县瓦当镇的石头村。” 十二月“噗嗤”笑出声,“你跟报菜名儿似的,你咋不把你家门牌号也一并报了。” 这小道士难得见同龄人,禁不住多问几句。 “我听同门的道友们提起过,天照国在不离洲西边,国境内连绵横亘着三十六道至高山峰,出山一趟很不容易,距离中洲更是路途遥远,你是怎么想到过这里来?” 言小山目光中满是骄傲自豪:“我出来找认识的一位小仙师,他在不离洲第一学府稷下学宫求学,我也要考进学宫去!” 祁欢挑眉,干咳了两声,三人被他吸引,见祁欢正摸着八角的大脑袋,八角更是配合。 祁欢道:“琴亭在三十六天道峰还要靠西位置,稷下学宫在天照国往东走千里便到。” “但是你却和这个在北境的小姑娘路上认识还结伴而行,最终到葫芦渡穿淮江,沿途还要走两千里的路程才能到稷下学宫,你是怎么做到的?” 言小山挠挠头,咧嘴一笑,显得不好意思。 “那三十六道山峰实在太大了,我在山里转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转出去,爬上山迷路后转到了漠北,又从漠北迷路转到了北境,最后才和十二月遇上,她带我出北境,穿过桓勤国,入靖国,走了大半年,才来到陈关的。” 几人心照不宣,有些匪夷所思,竟然还真有这样的路痴? 第4章 游龙身法 “哈哈!”那小道士不厚道地笑起来:“你可太有意思啦,有机会我带你上崤山,领你去拜见我师叔!” “你住在崤山上?”十二月眸子中都充满了好奇:“就是那个横跨淮江的崤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廿三,和你的名字很像。”廿三朝着十二月作揖后,道:“有空来山上做客!” “你们修道的也可以下山吗?”十二月问得直接。 廿三小声道:“所以我是偷跑下山的!” “你下山干嘛?”言小山问得比十二月还要直接。 廿三指了指自己褡裢中的东西:“我来找人算命!” 祁欢在一旁听得真切,这三个小家伙可真有意思,一个来自遥远的北境,一个迷路要去稷下学宫,还有一个小道士要找人下山算命。 三人寒暄了片刻,廿三见已是巳时,赶着去山上,先行别过。 倒是八角,已经和祁欢变得熟络,十二月叫了几次都不愿走,干脆匍匐在地上,喉咙间发出“呦呦”的叫声。 十二月头疼:“祖宗,人家是给你下了迷魂药了不成?” 她拽着八角脖子上挂铃铛的系绳也没能让它动弹一步。 祁欢道:“你身上带有卷柏吗?把它用水浸湿了,吊着八角胃口,它肯定会跟你走。” “知道得还不少。”十二月哼一声。 正要去取卷柏,破屋外忽然传来熟悉的挑衅。 “还当是什么世家子弟出来历练,原来不过是两个小屁孩儿。你那畜生不跟你走,还不如给爷俩换几个酒钱!” 三人循声望去,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城门口闹事的汉子,此刻正领着一群粗布麻衣的男人围堵起来。 言小山挡在十二月前面:“你们想干什么?” “你这小娃娃,出来行走,大人没跟你们说少来这种破屋败庙吗?” 之前那个出面阻止他们在城门口进一步引发冲突的男人正阴恻恻地笑。 祁欢皱眉,破屋败庙,确实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言小山和十二月脸上皆是从容不迫。 对方一人施展轻功,冲着言小山一掌劈过去,言小山却不闪不躲,手上灵巧地顺着对方手腕划过去,捉到对方腕关节略一使劲儿,往下一压,那大汉吃痛跟着转出半个身子,赶紧一个侧扫腿,这才逃脱桎梏。 祁欢早已挪到一旁观战,边看边心中赞叹。 难怪这少年敢去应考稷下学宫,这一招和自己刚才的手法相似,难道他刚才看了就能这么快融会贯通? 见言小山功夫不俗,几人不敢大意,一拥而上,哪知刚才不过是开胃小菜。 言小山连身上背着的那把黑色大剑都没有拔出,只是在两人当中游走。 他施展的身法很是奇特,背着的剑看上去少说有六十斤重,可是却能贴地而行,穿梭自如,像一条在泥潭中的泥鳅。 前一秒还在身前,下一秒就已经绕到对方身后,使出一个贴山靠,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撞到对手身上,飞出老远。 十二月同样没有动用兵器。 她身轻如燕,从自己随身的斜挎布包中抽出一支箭,和言小山搭配默契。 言小山负责将人一巴掌拍过来,她拿着这支箭或刺或挑,几乎都扎在咽喉、心脏及双眼处,但又不真下死手,以吓唬为主。 不过两三下,两人已经落于下风。 言小山一掌将最后一人拍离自己身侧,傲然道:“还要继续吗?”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惹不起,领头的道:“赶紧撤。” 这几人躬身警惕退到门口,十二月看得一阵好笑,就这水平还防着偷袭呢,她都懒得去追。 不过这群人退到门外就停下来了,转身瞧见院子外还有至少十来个蒙面黑衣人。 领头的蒙面人低声沉了一句:“动手,抓活的。” 这些黑衣人动作统一,抬起手中一个方形的黑盒子,扣下机关。 “咻咻——” 一阵破空声出,刚才的几个大汉身体被弩箭洞穿,一阵血雾从他们身上晕开。 只是顷刻间,一群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摊软肉倒在地上。 言小山和十二月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这些人虽然起了歹心,但罪不至死,何况如此残忍果决的杀伐,哪里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见过的阵仗。 还没打起来,十二月已开始有些干呕,言小山虽然没吐,也不过是强忍着,胃里仍在翻江倒海。 这些黑衣人踏过尸体,将三人包围。 黑衣首领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祁欢身上。 祁欢懵,不是吧,他这辈子都是一个快死掉的乞丐了,还有人要杀他? “那个瘸子带走,其他的都杀了。”一声令下,这群黑衣人闻声而动。 言小山赶紧冲十二月道:“十二月,分开跑!” 他抽出身上那把黑色的大剑,言小山整个人身上气息陡然变得沉重,扛着重剑,首先向为首的黑衣人攻去。 那黑衣首领躲闪不及,下意识用身前的一把匕首格挡。 不想重剑过沉,言小山力道十足,匕首被生生砍出一个豁口。 黑衣首领不敢大意,手指翻转间,匕首耍出一个剑花朝言小山咽喉刺去,言小山只得收势用剑身抵挡,见招拆招。 十二月这边也不见得多好。 她那支箭本身并不致命,若论近身缠斗的技巧,平日里修炼得再好,哪里比得过在刀尖上过活的杀手,节节败退之下,只好朝着祁欢的方向飞奔过来。 祁欢无语,听到捉活的干脆就拿他当挡箭牌是吧? 十二月边奔跑,边从自己挎包中取出几节金属材质的物件儿。 几个呼吸间,两节金属两端拼接而成,一根牛筋弓弦搭上,拨上弓片,一把硕大的弓箭就组装而成。 祁欢眸子微眯一下,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桓秦国制作的分体反曲弓,这个小姑娘的背景确实不一般。 十二月片刻不敢耽误,装好分体弓,奔向祁欢方向一处有桌子的制高点,回身弯弓搭箭,却没将弓箭放弦。 看来,这个小女孩儿还在对刚才那群人被瞬杀的事心有余悸,虽学弓箭之道,却很少杀生。 祁欢冲她高声喝道:“就当杀了头要舔人的熊瞎子好了!” 话音落下片刻,“咻”一声,箭矢已经放出,正中奔来的黑衣人眉心。 十二月小脸儿煞白,浑身战栗,皮肤上寒毛一根根站起来,再也禁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给敌人以可趁之机。 瞬间有三个黑衣人群起攻之,祁欢见事紧急,抄起身边的拐杖,却将正懵的十二月从高处勾下揽在自己身后,顺道从十二月布口袋中抽出一支箭矢。 祁欢见这群黑衣人已扑过来,言小山更落下风,将箭矢抵在自己脖子上。 厉声喝道:“不是要捉活的吗,再敢上前!我就自杀给你们看!” 此话一出,攻杀的三人互看一眼,立时停手,将他们和鹿团团围住。 黑衣首领撤开与言小山的距离,言小山赶紧和祁欢两人汇合,一番较量下,言小山的右臂、小腿,手腕均有被匕首割裂的伤口。 这一战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那黑衣首领抬手阻止众人上前,似真在忌惮祁欢会死。 祁欢冷然道:“你们攻伐犀利,不惜以自身作饵以换取一线杀机,如此以命搏命,来捉我一个瘸子,怎么值得?” 黑衣首领喉咙间发出喑哑的话音:“他在拖延时间,活的带不走就带全尸。” 他们不约而同吞下一枚丹药,祁欢咒骂一声,该死的,这动作他可太熟悉了! 果然,待丹药吞下后,这十来个黑衣人往祁欢他们方向同时撒去一包粉末。 十二月和言小山本能地捂住口鼻,不料还是吸入少量粉末,趁着药劲儿还没有上来,言小山冲向黑衣人。 他将全身修为汇聚成一剑,此有破阵千万的剑意,多人不防,竟被拦腰划出一道伤口,虽因聚力不够,仅进半寸,也足够他们喘息片刻。 只是言小山已动气过多,脑袋上竟有晕眩感,眼前开始模糊时,只见一个身影从他身旁游走而出,正是拿着箭矢的那个跛脚乞丐。 “带他走!”祁欢将言小山甩给十二月。 他抓起箭矢冲向这些人的喉咙部位,一箭封喉。 祁欢的目标很明确,趁着言小山的攻击还有作用,迷烟也没完全散去,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而一旁意识开始模糊的言小山呆住了,那是游龙,顶级的轻功身法——游龙! 祁欢一连割喉七人后,被黑衣首领一掌拍在心口,再也支撑不住力竭晕倒在地。 原本以为是必赢的局面,竟损失七人,黑衣首领语调彻底冷下来:“杀”。 祁欢已捉,其他人自然不必留手,他们再次掏出连弩对准十二月和言小山。 “咻咻——”几道声音齐出。 十二月以为这次她和言小山必死无疑,不想一人忽然出现,将身上披风一兜,弩箭纷纷被裹挟到披风里再被顺势齐发出去,将那些人瞬间毙命。 那黑衣首领慌乱中将身边同伴挡在自己身前,见事不好,趁着混乱捞起祁欢往门外去了。 十二月生死之间,又惊又喜,喊向那人道:“季秦爷爷!” 第5章 另一张脸? 那老者确认安全后,这才关切问向十二月,“小小姐可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十二月摇头:“我没事,季秦爷爷你快看看言小山!” 季秦检查一番,发现对方并未下死手,这不过是一些迷药。 他让十二月放心后,又道:“从你们和那个乞丐走到一起时我就被人引开,这伙人多半是冲着那乞丐的。我看那乞丐不像是普通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让十二月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却没有带走言小山。 十二月要停下,季秦劝道:“小小姐,我知道一路走来你和这小子也算患难之交,但是过了淮江你们就该分道扬镳。他过不多时就会醒,你不用为他担心。” “这小子年纪轻轻修为已是不俗,若真拜入稷下学宫,必然有一番造化,跟着我们,他未必会成长。” 言小山醒来时破屋只他一个人,十二月已给他留了离开的书信,他自然不担心挂念,只是刚才在昏迷前,他看到的那个乞丐使出的身法游龙。 如果在城门口那人还有所隐瞒,但刚才那个场景,绝对是毫无保留的。 他是谁,是小仙师吗? 言小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再次找到那人,一探究竟。 祁欢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只觉得脑袋和身子都很沉重,鼻腔里传来酸腐的汗味儿和干草的霉湿。 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关在监牢里,味道就是身下的稻草传出的。 他翻个身让自己躺舒服点儿,用以缓解眩晕感。 “我可一点儿也不想死在这儿,明明总算活下来了。 他喃喃自语,手搭在额头上,视线从指缝中望出去,满目都是长姐徐念抵住自己额头时说的话——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这次为了捉他,我们损失了七个人。”监牢走廊上传来喑哑的声音。 祁欢侧过头去,看到了仍蒙着黑布的黑衣首领,他旁边还站了一位身着锦衣华服,戴着面具的男人。 面具男子嗤笑一声,不屑道:“那只能说明你们废物,不过是个残次品,还出动这么多人。” “你!”黑衣人心底咒骂一声,这个疯子! 他冷眼盯着祁欢,不甘心道:“他和以前很不一样,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学了一种很奇怪的功法,你最好提防着点。” “哦?”男人感到有些兴趣,“怎么个不一样?又学的什么功法?” 黑衣人皱眉,“说不上来,但那是一种很诡异的身法,像有无数个人在你身前,速度奇怪,根本抓不到。而且,他好像对楚宁洛很在意,我是指他对魔头声誉的维护。” 男人挑眉,看着祁欢的眸中兴味儿更浓。 “如果我没猜错,那种身法叫游龙,是稷下学宫内院学子才会的功法。你是想说,他给你的感觉很奇怪,越来越像祁欢本人了,对吧?” 尽管不愿承认,黑衣首领还是沉沉应了一声。 哪晓得男人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来,“那不正好,疯子在自己的内景里表演,向来是天衣无缝的。” 黑衣首领看男人明显没有放在心上,有些恼怒,“我说了他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废物的建议,我一向不怎么采纳。”傲慢的声音回响在监牢中。 黑衣首领继续道:“别以为你能讨得了好,这次青国世子归国,沈宣亲自操持,你以为你能占多少便宜?” “所以有一个问路石和替死鬼,可见多么重要。” 听到这话,黑衣人不再说什么,冷哼而去。 那男人将靠近狱门,向祁欢冷嘲道:“这么喜欢听我说话,不如坐起来听得清楚些?” 祁欢手掌撑地坐起来,声音艰涩发问:“你刚才说的世子归国,沈宣亲自操持是什么意思?” 见祁欢是这反应,男人稍愣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兴致盎然,“看来脑袋确实坏了。” 他故作可惜,“我手底下的人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别是给你下的那寒心毒,毒坏脑子了吧?” 听他一通自言自语,祁欢已猜出大半。 看来他重生的这具身体不是什么普通乞丐,身体这么孱弱,应该和男人说的下毒有关。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祁欢脸上显得平静。 他不愿动怒惹不必要的麻烦,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什么都好。 “很简单,祁一,我要你成为我。”男人嗤笑一声,取下自己的面具。 祁欢眸中露出惊骇的神色,他看到了什么,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说他重生的这具身体已经有七分和他相似,那么眼前这个人,和他相似之处,达到了十分,就连他额角的一处旧伤也处理得相当到位,只是一双眼睛,形似而神不似,不过已经很难得了。 为什么他叫自己祁一?这具身体的名字叫祁一吗? 男人似乎很满意祁欢的震惊,他打开牢笼,阴恻一笑,掰开祁欢的嘴喂下两粒丹丸。 “或者说,不是成为我,而是成为青国世子祁欢。” “咳咳——”祁欢被呛得脸色有些难看:“你刚才给我喂了什么?” “不过是寒心毒的解药和无骨丹的丹丸,解药可以让你暂缓发作,无骨丹则会瘫软几个小时口不能言。” 男人拍拍手上的灰尘,下一刻嘴角勾起嘲弄。 “听说沈宣对祁欢恨之入骨,见一个假扮他的就要杀一个,这次归国仪式只要你帮我糊弄住他,我会给你解药,放你离开。” “来人, 给他改面,易容。” 男人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出了监牢。 祁欢很快明白过来,沈宣要出现在世子归国仪式上,看来靖国和青国这场质子归国的闹剧,里边儿不知道有多少猫腻。 沈宣一向洞察先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假扮他的人,面具人是在拿自己试探沈宣的底线。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他心中不解,沈宣不在稷下学宫待着,跑质子归国的仪式上来做什么,而且听那意思,仪式还是沈宣主持的。 祁欢眼前浮现出那个青衫浸血,满面阎罗的少年身影,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十年前沈宣没有放过他和长姐,十年后还不知当如何…… 而他记忆中的沈宣,着一身墨绿青衫,站到了崤山山门前。 崤山北起落禾山脉,南至皖南平原,东西横跨淮江。 淮江江面最宽处宽上百里,其间江面水汽升腾,雾霭森森。 再往上便是恢弘的崤山,整座山终年云遮雾绕,山下设有奇门八卦,除进山口不得上,山上有座庆俸观,殿宇轩昂,是中洲之上最大的庙观。 陶唐低头站在沈宣身后,面上有些羞愧,抱拳对自家主子道:“主子,属下等……被崤山守山人拦下来了……\" 回禀之间自然还有他等武功不济,没能打进去的自责。 沈宣目光淡淡,做起事来却只四个字——简单粗暴。 “告诉庆俸观的人,不出来迎我,今日就放火烧山。” 沈丞相的狂,旁人看不懂,不代表庆俸观那些老头也不明晓。 一听山门童子说沈宣要放火烧山,庆俸观观主提起两条腿就从观里往半山腰跑。 白发白眉兼白须,童颜肤色如玉脂。观主年已一百又十七龄,道号也叫作十七,外人尊一声十七道人。 观主轻功飘得太快,后面的童子只能追着赶着在后面唤“太师祖”。 他们太师祖就不能顾及一下自己身份? 估计着童子的呼唤被十七道人明晓,他忽然在拐角处停下,慢悠悠走出他世外高人的气场来。 童子气喘吁吁将自己所用拂尘给十七道人换下,“太师祖,咱不用那个,免叫那位沈丞相知道咱家底儿不厚实。” 十七道人的拂尘,传闻遇一劫就掉落一根天子玉花骢的马尾,如今拂尘马尾稀稀疏疏所剩不多。 观主一思衬,是这么个理,当即将自己拂尘换了过来。 山有寒潭,十七道人就着水波打量自己形貌: 身形颀长,慈眉善目,头上一根白玉簪挽一个不松不紧的发髻,外罩一件青灰道袍,更有童子所换拂尘,配上他卓绝出尘的闲散来,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声世外高人呐! 十七道人很满意,打量好了捏着自己几缕胡须就要走,想到了什么转身问身边童子,不急不缓悠悠出口。 “今日有远客,你小师叔祖可在观内?” 童子不敢隐瞒:“师叔祖前日又下山去了陈关市集,今日还没有归来,已经托人去寻了。” 道人两眉一拧,思考间顺势逮下一根新拂尘的马尾。 “也别托人去寻,你师叔祖不回来就不回来。若是回来了,也别引着去前厅。” 童子面有不解,也不待问,十七道人又飘了一段往半山腰去,离着沈宣说放火烧山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已经出现在沈宣面前。 观主一脸高深莫测,“贫道恭候多时,早听闻稷下学宫沈刑使卓越出尘,果然不错。” 沈宣面上冷淡清雅:“这里并没有什么掌刑使,观主既恭候多时,就请上山吧。” 小道童在身后气不打一处来,此为崤山地界,宾主之间自然以他们太师祖为重,这人倒好,在这里反客为主。 十七道人瞧见,眯着一双眸子笑意盈盈,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丞相先请”。 “我本专程叨扰,应该客随主便,还是观主先请——” 沈宣嘴上客气,可还真没要请的意思。 观主只好道,“那我与丞相,同请——” 这两人推来推去,到底还是共进山门。 第6章 自学和偷师可是两回事 两人进庆俸观内,十七道人传了小道童上茶,引客座问沈宣。 “今日丞相来此既不拜祭前人,却是有何要事?” “前人不可得,今人犹可追。沈某斗胆,来这里借一个人。” “道观里除了观主您,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小师叔的玄字辈道者——廿三真人。” 果然来了! 十七道人两道眉毛一拧,拂尘微微抖擞,顿了一会儿,才沉声回应。 “除了廿三,我这庆俸观有太多人可以借,出了崤山更是人才辈出,丞相真要搅弄不离洲风云,何必定要他呢?” “天下皆传,得廿三者得天下,廿三真人年纪轻轻,总不好跟您这百岁老人困死深山吧?” “你说得廿三者得天下,丞相要廿三,难道是要这天下不成?\" 十七道人眸子微眯,颇为咄咄逼人。 沈宣迎上十七道人逼视的目光,答得轻描淡写:“又如何?” 十七道人微微一笑:“廿三还小,跟不跟你走乃是他的事情,若是丞相能够凭借你一人之力找到廿三并带走,我老头子还有何话可说啊?” 沈宣身份贵重,廿三又是成日家长了双腿到处跑的主儿,不可能真去满大街找。 气氛微有僵持,小道童机灵,适时上来添茶,十七道人赶快招呼,沈宣一句“好茶”将此事揭过不提。 临了,沈宣出庆俸观,朝着供奉四十八灵位的主殿望了望。 “观主,外面都传,庆俸观内各个善于推命,指天过活,却不知你守灵还守得几时?” 十七道人深知这话含义,“再过两年,大雪一到,天寒彻骨就不便守了。” 沈宣点头,将一张信笺自怀中取出递给道人。 “这里有一人生辰年岁,青染此来,实为求观主给他取个表字。” 十七道人接过,将其取出一看,眼前怔愣,飞快用二指折叠放入袖中。 他拱手道:“这个自然,老道还是先送丞相下山吧。” 二人复又转至半山腰,瞧见了沈宣的马车及侍从。 从山腰望去,原本浩浩荡荡的淮江变得静水流深,唯有江面上接送世子回国的三层甲板大船在上,扬起的风帆张扬肆意。 观主远眺到大船,在沈宣身边微微一笑。 捻着胡须道:“庆俸观这些年隔绝,倒是落于人后了。早些年也曾听说稷下学宫出了几位惊才绝艳的小辈。” “你年且十五便接任学宫掌刑使,与蒋岑宁齐名,这自不必说。光是那位祁欢世子,连锁仙塔的褚暨也赞不绝口,不孤山一事,最可惜的便是他了。” 沈宣深绝的眸光暗了暗,朝观主躬身长拜,再次请求。 “刚才所托之事,还望观主费心。” “不敢。” 十七道人拖住沈宣长揖下去的手,轻声劝道:“崤山寒凉,丞相请先上马车吧。” 沈宣再见礼后命人驾车离去,十七道人望着淮江的目光深沉良久。 陶唐坐在马车上为沈宣亲自驾车,同时报备情况。 “主子,靖国这次应该是派了十组人假扮祁欢世子和他的护卫,上次杀了八组,还剩下两组。这次仪式上要接的世子应该也是假的。” 沈宣点头,淡淡道:“杀了吧。” “是。” 马车在山腰古道上不徐不缓行着,拐角处一位负着把小桃木钟馗剑、剑上挂着个当啷作响双面小鼓的小道士走来。 沈宣挑开马车帘子,与他四目相对,错身而过。 在前边儿驾马车的陶唐轻呼出声,有些讶异:“主子,那位难不成就是——” 现在可是捉住廿三小真人的绝佳机会。 “不妨。”沈宣将帘子放下,“我要让他主动跟我们走。” 廿三看到他师叔十七道人的时候,人正在供奉天子四十八灵位的主殿。 十七道人奉一炷三清香,点香的手法带出一阵虚影,道袍里灌满了清冷的风,身形站立得笔挺,又见缕缕青烟直上。 点过了香,十七道人对着天子灵位行的,乃是庆俸观三拜九叩的祭天大礼。 将香插进鼎炉,听他师叔沉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方知,我夏帝国终有血脉以继,不负庆俸观守灵,等一场八百年人间浩劫。” “守灵人彻喆愿为天下守其身定,助其得偿所愿,纵然此人身当为天子,心不做帝皇! 廿三缩在角落,没听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当即就要开溜。 十七道人早已听见那边的动静,呵斥一句:“躲什么躲?过这边来!” 小道士闻言,暗道不妙,磨磨蹭蹭到十七道人身旁。 “跪下。”灵位面前,最忌讳不敬两个字。 廿三幽怨瞅着自己师叔,最后又被他师叔瞪了回来。 他两腿一屈,膝盖骨与花岗岩做成的石板地面“砰”地一声撞在一起,也不叫疼,腰板挺得笔直。 廿三问向十七道人:“师叔,你刚才说的‘天子血脉以继’是谁?夏帝国亡国,帝国皇宫被血洗,当年夏庸帝的子嗣不是早就——” “住口!” 十七道人沉声道:“崤山外,谁都可以称他一声夏庸帝。但是在这崤山里、主殿内,你给我闭嘴。” 廿三还要再说什么,被十七道人瞪了两眼。 他赶紧收起心神,舌抵上腭,屏息凝神,抵挡来自十七道人的施压。 眼前香灰已燃过一截,“啪嗒”一声掉在香炉里边儿。 廿三感觉周身压力已撤,这才松一口气,“师叔,夏帝国就是在那人手中亡的,他不登基夏帝国就不会亡,指不定我师父也不用死”。 临了,还弱弱加一句,“这样,就不是师叔你教我,我也不会被罚”。 十七道人微眯了眸子,“子不言父,生不言亡,臣不下君,你下山学的那些好学问,是要忘我崤山的本吗!” 廿三颔首:“廿三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十七道人挥手间,廿三挎着的褡裢打开,小道士低呼一声,“别”。 不想褡裢里边儿的东西凌空而起,半空中飘荡着十几本书,十七道人将这些书一字排开,廿三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十七道人略动手指,边看边道:“《渊海子平》,上次淘了几本入门的,这次怎么还是入门的?” 廿三心虚道:“上次不是被您老人家给收缴了吗。” “嗯?”十七道人沉声有疑,廿三自觉闭上口不再多言。 只听得道人继续道:“《梅花易数》,难不成崤山上的梅花不够你摘的?” “《三命通会》,买成五钱银子,不知道学了别人能不能给够十两卦银?” 廿三嘿嘿一笑,“学海之道,不问出身,万一灵着呢。” 十七道人也不再看余下的,抬手间,将所有书籍通篇烧毁。 廿三泄气道:“师叔,您倒是给我留几本啊……” 他师叔没有说话,缄默许久。 “廿三,庆俸观人人都会推算命辰,你是我崤山一脉最有可能与稷下学宫和雪关城争锋的弟子,不让你学推命之数,你可怨我?” 廿三散盘而坐,揉着双膝,点头若有所思。 “师叔不欲让我和旁人争锋,我不怨。” 话虽这么说,他却在心底腹诽,师叔您可是庆俸观观主,中洲绝顶,怨了还不得被人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如果我要你下山争锋呢?”十七道人反问。 廿三很是乖巧,点点头,“嗯,那就听师叔的,下山争锋。” “你如今倒是乖巧,那让你不学推命之术,你怎么不听我的?”十七道人皱着眉头。 廿三正在伸懒腰,听十七道人这么问,停下来面上正经。 “修习道法也好,下山争锋也好,这些事只沾我个人因果,但是推命之术不行。” 那沾着的是师叔的命数,他不会放弃。 十七道人眸色沉凝,良久,他冲廿三摆摆手,道:“下去吧。” “廿三有事相求。” 廿三再次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开口坚定道:“师叔,我已快弱冠之年,想学推命之术。” 十七道人不语,廿三拔高音调,再道:“师叔,廿三想学推命之术!” 他还没有问完,十七道人冷冽了一张脸,以境界威压之力施在廿三身上。 廿三感觉周身沉重,闷哼一声,迅速掐诀,外施奇门坎山诀,内切辅修参同契,饶是如此,他双膝下的石板还是“咔嚓”一下裂开。 廿三仍旧没有放弃,强忍住压力,口中逼出几个字,“师叔,我——” 见廿三如此执拗,十七道人脑门上好几根黑线,从没见过如此违逆师门的师侄,他大手扬起,打算一巴掌拍下。 只是看着廿三坚毅的目光,十七道人到底没有扇下去。 他忽然意识到,廿三已经快弱冠了,离着真正的弱冠也不过十几日光景。 孩子大了,打是不应该再打的,免叫伤了孩子自尊。 他冲廿三摆摆手,道:“今日就罢了,下去。” 廿三有些错愕,今日吵架以自己没有被师叔武力镇压,而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然而他并不为自己赢得了这一场辩论生出更多的欢喜,反而多出惶恐。 他的师叔,已经一百一十七岁了,正是到此天命的年纪。 第7章 推算当沾因果 廿三抿抿嘴,吞咽一口口水,小心翼翼上前,微微扯动十七道人的袖子唤他一声。 “师叔?” 十七道人挥手间,供奉殿的门已然大开,示意廿三出去。 廿三磨磨蹭蹭走到门口,不想出去,回头正瞧见四十八天子灵位,下面还有一灵位乃是空牌。 尽管夏帝国已亡国七十多年,但庆俸观仍不愿相信,最后一任天子已亡。 廿三沉思片刻,冷静回答刚才十七道人对自己的教诲。 “师叔,子不言父,为的是他不是我父亲;生不言亡,他作为帝皇本该城破殉国,却逃跑得不知所踪;臣不下君,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他不配君。” 听到这话,十七道人冷然呵斥:“下去。” 廿三心下灰冷,只好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半条腿。 “等等。”十七道人轻声叫停。 廿三眼中划过喜色,师叔这是同意自己了? 不想一张信笺被道人挥手间钉在主殿门上。 “把这个给希言带去,让他领几名弟子去趟青国世子归国仪式。” 原来是让他当个跑腿的…… 廿三委屈地“哦”了一声,将信笺取下。 如果有可能,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去找这个希言。 庆俸观中,十七道人辈分最高,为观内七十五代传人,七十六代只有廿三,七十七代才重新兴盛起来,足有六十四人,到最小的七十九代,所收弟子比廿三小上七八岁左右,也有三十二人。 希言便是七十七代守灵人中最杰出的人物,实力在炼神境上,命辰号为“六一”,外人尊其为六一尊者,希言是观主为他取的字,意为“至真之言则为希”,廿三总在想,自己师叔是有希望他寡言少语的意思。 廿三出供奉主殿,再入偏殿,进太玄关,望见了希言。 “是小师叔来了啊?” 希言面上因为长年修行有些清瘦,但精神矍铄。 他和煦一笑,继续道:“小师叔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 “是师祖叫你来的,还是你来见我?” “小师叔来我这里有没有吃饭?” “想吃什么?” “喝不喝水?” “要哪种茶,我这儿有雪顶银梭、毛尖儿雨雾……” “前一阵儿我解一局棋半日没解出来,你一会儿可随我去看看。” “还有——” 廿三听得耳中一阵生疼,“别,六一尊者,你再如此便是我师叔。” “师叔给你的,还说有什么世子的归国仪式要去。”他将信笺递给希言。 希言一看,面上有些沉凝,收好信笺微微一笑,“好,小师叔告知师祖一声,我都知道了。” “你自己掐个诀不就告诉他了。”廿三心底有些不乐意。 这位尊者在廿三面前一向和善,轻声笑道:“小师叔同师祖又闹别扭了?” “希言,我想学推命之术。”廿三到底还是开了口。 六一尊者捻着胡须沉吟,“可是想为师祖推算命辰?” 廿三点了点头。 希言道:“那你可知,庆俸观为什么要为弟子取字号和道号吗?” 廿三点点头,“自然知道。” “庆俸观,原本是大夏帝国的皇家道场,与专司祭祀的道场不同,这里只供奉历任天子灵位,所以我们也被称为守灵人。” “据传,守灵人中最顶尖的存在,能推国主的死生大限,定百年国运。但是皇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守灵人都必须为帝王奉上自己的寿限正考。” “所以,庆俸观的人从成为守灵人那一刻,便有师父为自己的弟子推命,一般寿终年限往往能够推出。” “因此我们有两个道号,一是生来就有决定寿限的命辰年号,如我的廿三,希言的六一,二便是弱冠后按着辈分来取字的字号。” 希言摇头,为廿三倒上半杯茶。 “你刚才只说了一半,却没有说为什么皇家会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廿三沉默,并非他不知,只是他不愿意说。 “守灵人所挟持者甚大,知寿限正考,为帝王心术。” 希言满意点头,他这个小师叔是有那么些天分在身上的。 “庆俸观能推百年国运,预测祸福吉凶,这本身就是件让人感到可怕和忌惮的事情。毕竟——” 他想了半晌,话锋一转道:“夏帝国为防贼子把持朝政,因此以命辰年号定下,庆俸观守灵人皆受制于天,也受制于帝王。” “这些我都知道,师叔命辰号为十七,今年他已经一百一十七岁,你们不为师叔推命就罢了,没道理阻止我学着推算……” 廿三心上有些委屈。 庆俸观推命之术冠绝天下,他师叔号为十七,是不是意味着寿限正考就在今年。 希言掀起茶盖儿抿了两口,眼角没收住笑意。 他一时感叹道:“小师叔,你啊你啊,推命本就是有违天道的事。” “何况师祖身份特殊,便是我炼神境上也不敢为师祖推命,你才入守劫,于命理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这种事万万不可做。” 廿三抬头望天,“有违天道?什么是天道,不离洲修灵者数不胜数,可曾见到了天。” 希言指了指天,有些神秘莫测。 “那就只有上天知道了,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你不学推命一道,便是命中注定呢?” 六一道人心底慨叹,说来也是造化弄人。 庆俸观以推算之术闻名不离洲,但天下传得神乎其神、天资卓绝的观内少年,竟不会推命。 他复想到手中信笺,哄少年道:“小师叔何必在这里打闷葫芦,不如随我下山转转?” 庆俸观内没有观主允准是不许下山的,不过廿三身份特殊,偷跑出去已成习惯,所以下山的人世绮丽对他并没什么吸引力。 他眼神懒懒的,吐出两字。 “不去”。 希言想到什么,计上心头继续诱拐他小师叔。 “你不知道,山下有一人命格特殊,若是小师叔随我下山,能凭你所学推得他命格,学庆俸观推命之术,师祖是一定不会阻止你的。” 廿三眼前一亮,“当真?” “当真。” 淮江葫芦渡宽约百里,在葫芦渡上,崤山如同一座古老的悬桥架设横跨,直入云端。 葫芦渡两端几十艘战船陈列,拱卫着中间一艘三层甲板大船,再往后则是凭借身份度牒来往两地旅居贩卖的商人游子。 除此之外,两岸江边,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瞧一瞧传说中的青国世子归国。 毕竟杀了靖国大皇子和十万青国生民的祁欢,是深扎在青靖两国百姓心里的一根刺。 辰时已到,从陈关环林街上驾出一辆六匹马拉的马车,人群明显有些躁动,不少人正在小声讨论: “这就是青国在我靖国为质的祁欢世子了。” “当年可是个狠角色,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个音信。” “在皇宫深处关着呢,哪能让你瞧见,今儿可是个机会,不是谁都能见着这个场面。” 言小山立在人群中,他已在陈关寻找多日,左寻右寻并没有当初那个乞丐的身影。 他心中藏事,对这样质子归国的事不感兴趣,正要离去,不想六匹马拉的马车已经落下。 轿子后又有侍从抬出一辆半人高的轮椅,做工极为精致。 有随侍人员叫了一声:“祁欢世子,可以下马车了。” 民众目光都聚集到一处,见一个身着绣流光金线纹白衣的年轻人从马车中出来。 他腿似是有疾,由侍从将他搀扶到轮椅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祁欢。 人们的目光在祁欢身上滴溜溜地打转,见他脸色苍白,像是一个有气无力的病秧子。 “嘿,竟成了个瘸子,还真好意思回去,我要是他,我就自己找块儿豆腐撞死!” 祁欢在轮椅上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我这么聪明,就知道一块儿豆腐是撞不死人的。 “永安王府人都死绝了,接他回去做啥啊,他哪里还有什么世子的身份在?” “那可不一定,许是抓他回去游街的呗。” 祁欢没放心上,反倒意味不明地给自己推轮椅的侍者递了个戏谑讥讽的眼神。 反正到时候归国仪式一完,自己和这个人的身份就会调换过来,就算被沈宣抓回去游街,也轮不到他吧? 身后的侍者同样回敬一个警告的眼神,叫祁欢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监牢中给祁欢易容的人。 一路有民众指指点点,等到了官渡船只入口处,气氛变得陡然不同。 祁君行作为青国五皇子,此刻穿着象征他皇子身份的明黄正装,领着朝安城郡守、官兵,并一众侍从齐齐等在渡口。 祁欢一到,这位向来温和的五皇子朝坐在轮椅中的人微微躬身,轻声道:“世子辛苦,欢迎回国。” 祁欢听得心底微楞,这句辛苦,他值得吗? 祁君行上前将他从侍者的手中接过,亲自给他推了轮椅,接着又上渡船。 祁君行比年轻时更为稳重儒雅,不急不缓在祁欢身旁低语。 “沈宣领着人在船上见你,有我在这儿,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一听沈宣在船上,祁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真的不想见到这个人。 祁君行将他推上甲板,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身影,正好是着一身墨绿青衫、神色沉凝,目光深绝的沈宣。 祁欢被他目光定住,打了个冷颤,四肢发僵,依稀感觉到从前被挑断的手筋脚筋隐隐发疼,他慌忙躲开目光。 第8章 你已经没有话语权了 五皇子对沈宣见礼毕,把祁欢转交给身后随侍的人员,那侍者刚想接过,被沈宣拦在身前。 侍者心头一紧,眼底晦暗不明,就怕假扮一事被人发现,试探道:“沈丞相,不如我来推吧?” 沈宣瞥了一眼,侍者当即闭上嘴不敢再多说话。 祁欢原本低垂着头,心底在胡乱思索,一听丞相二字,心底震惊。 丞相? 沈宣是稷下学宫的掌刑使,怎么可能去做青国丞相? 之前不过是听说他会主持归国仪式,原以为是稷下学宫派人来观礼,可是沈宣怎么会是青国丞相? 祁欢很清楚青国丞相意味着什么。 稷下学宫是不离洲第一学府,底蕴深厚,已立学一千五百多年,哪怕是夏帝国亡国,也没能动得了这不离洲的泰山北斗,不知道培育出了多少英杰怪才。 诸子十二家,商政军三界,有不少人都出自稷下学宫。 正因为其超然的地位,学宫一直被四国忌惮。 但它从不为任何一方势力所用,自成一派,四国也因为学宫的存在不敢轻动干戈,反倒成了平衡不离洲局势的一大柱石。 可是掌刑使不一样,掌刑使是稷下学宫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一把利器,身份特殊贵重,终其一生不能脱离学宫,更不可能入仕,不然稷下学宫就有选边站的嫌疑。 沈宣是稷下学宫掌刑使,如今为什么会成为青国丞相? 这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欢复杂的情绪藏在眼底,再抬头,看到沈宣淡漠地注视着自己,一时赶紧撇开目光,敛住神色。 沈宣立在他身前良久,见祁欢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眸光越发深邃,最终变得冷冽,充满杀意。 “你,不是他——” 才刚说了几个字,沈宣所有的话都止住,他瞧见了祁欢抬头的瞬间—— “沈三百——”祁欢微微一笑。 沈宣整个身子僵在原地,盯着祁欢目光没有移开,可祁欢再没有说话。 他敛去错愕的神情,半蹲下,向祁欢摊开手掌,大抵是希望祁欢将手递给他。 祁欢浑身无力,咬牙艰难抬起自己左手,终究失了所有力道,手直直垂下去,被沈宣一把接住,握上收紧。 他心底一惊:没想到十年之间,沈宣居然把自己的洁癖给治好了? 被沈宣握紧手掌,祁欢肌肉绷紧,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竭力遏制住心底的恐惧,然而微颤的指尖仍然出卖了他。 沈宣将他动作尽收眼底,深沉的眸光暗了暗,他在害怕什么? 两人一入甲板正中,上至青国官员,下至侍从军随,皆行礼相迎。 “恭迎世子归国!” 祁欢这时已略控制好情绪,不动声色打量船上的情景。 最前方侍立两排青国将随,往下看,朝安城乃至长宁郡治下,凡是有品阶的官员几乎都在这里。 沈宣接他回国,甚至不惜弄这么大的阵仗,就不怕被人说亲近妖邪吗? “沈丞相——” 陈关守城将军魏毅上前,豆大的汗滴浸在额头上。 沈宣号为斩仙,身上气魄非常人能够承受,如果有可能,他是不愿意接这趟倒霉差事的,就怕中途出点儿意外,沈宣会找自己麻烦。 魏毅谨慎道:“交接仪式还烦请您签订。” 说话间,命自己亲卫递上信锦帛书,自己又亲自呈上。 信锦帛书专用于盟约或起誓,一式三份,两份给签订者双方,一份自签订后便归于稷下学宫信天石上。 若有一方毁约,帛书尽毁,天下共知。 “嗯。” 沈宣松开握着祁欢的手,正要写,一声突兀声传来。 “等等,万一这个人不是祁欢呢?丞相如此,未免也太随意了些!” 敢冲沈宣叫板,到底是哪个逗比? 祁欢抬头一瞧,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柏烨,柏靖庭,他怎么在这儿。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今儿个想杀自己的人都聚得这么齐全? 祁欢目光幽幽去打量人:一身轻骑铠,身形被衣衫勾勒得相当好看,目光如炬,眉似剑星,鬓若刀裁。 三十而立,可真是最好的年纪。 祁欢在看柏烨,柏烨也正用审视的目光在祁欢身上来回地扫。 这青年将军最终冷哼一声,把头扭开,面向沈宣冷声开口。 “丞相,他不是祁欢,这份信锦帛书,不能签。” 柏烨朝祁欢走来,步伐坚定,居高临下看着他,微扬下巴,沉声道:“你最好自己从这儿滚下去,要不然血溅当场对谁都不好。” 祁欢微微一笑,看在柏烨眼里像极了挑衅,孤鸿剑猛地被他拔下来架在祁欢脖子上。 他愤然喝道:“你笑什么!你本来就不是他,装得再像也不是,祁欢早就死了——” 祁欢下意识想躲孤鸿剑,却听到“铿锵”一声响。 原来柏烨拔剑架向祁欢脖子那一刻,沈宣二指轻折,孤鸿“锃”一下—— 断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这边,孤鸿半截断剑被钉在甲板上,入木三分。 沈宣瞥向柏烨道:“他有没有死,这个人是不是他,你已经没有话语权了。” 柏烨眼角泛红瞪向沈宣,咬牙不甘道:“你怎么敢——他,他不是……” 沈宣不答话,柏烨怨恨的目光落在祁欢身上。 祁欢心底一叹,唉,柏靖庭,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啊。 他尝试动动手指,没想到竟然能够动了,又赶紧发声,轻咳一声,像在发笑。 被人无视到这地步,柏烨额头青筋暴起,恼怒道:“你不准笑!” 祁欢才恢复的声带沙哑,轻声无奈道:“你这呆子,那你说说,你要怎么向大家证明我不是祁欢。” 一句话把柏烨钉在原地,他收住情绪有些警惕怀疑看向祁欢,“你若先说服了我,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明。” 祁欢“嗯”了一声道:“那你过我这边来。” 柏烨果然过去,沈宣下意识挡在祁欢身前。 祁欢捏了捏沈宣的手,示意他给柏烨让路。 柏烨上前,祁欢笑意盈盈道:“你再靠近点儿,这个事儿我只说给你一人听。” 柏烨又靠近些,祁欢继续道:“再低一点儿,这里人人都是修行高手,被听去可就不好了。” 柏烨果然又低下去,还捏了个诀,把两个人都罩在空间里边儿。 祁欢这才道:“放心,祁欢早就死了,这个就先放我这儿吧。” 柏烨猛然惊觉自己上当,看向他的腰间,果然自己身上那枚残缺的玉玦到了祁欢手中。 “我就收回去了,本来就是我永安王府的东西,你成日里戴着算什么,对你修行也有碍。” 祁欢勉强抬起二指,墨玉珏挂在上边儿,垂下来的流苏一晃一晃的。 祁欢正收紧握住,被柏烨一把抢回去,像是个被抢了宝贝,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面上难看,“你不是祁欢,滚!不准再回来了。” 柏烨挥手间撤去隔空诀,转向一直等待的众人,指着祁欢皱眉厉声道:“这个人不是祁欢,你们不要被骗了。” 众人唏嘘看向柏烨,不时有官员交头接耳。 “当初这永安王世子祁欢、偏将军柏邢之子柏烨,以及素有青国钱袋子之称的户部尚书柳端之子柳白,这三位可是打小的交情。” “听说上将军柏烨与祁欢长姐,飞凰郡主徐念更有婚约在身,现在关系搞这么僵,可真是难堪哟。” “祁欢十年前人人得而诛之,如今要不是沈宣作保,怎么可能还有归国的机会,上将军此举反倒是大快人心!” …… 祁欢看柏烨有意要拆自己台,只好漫不经心道:“是不是本人,我来和你赌一局就知。” “来人,取骰子来!” 柏烨扭转头,感到声音中有些哽咽:“你就不能走吗?走得远远的,也别回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柏烨歇斯底里,祁欢有些无奈。 他倒是想走啊,可不帮着那个靖国的人把身份隐瞒过去,就得被沈宣斩杀于此了。 果然有人取骰子来,祁欢面上一笑:“我们这次赌大小,我赌大,谁的点数大,谁就算赢。” 柏烨默不作声,周遭人只当柏烨同意这次的赌约。 沈宣掩上帛书,命人退下,推着祁欢到桌前,显然是默认了这场赌约。 祁欢冲柏烨大方笑道:“你先吧。” 他先?柏烨冷哼一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猜骰子大小这种把戏,对他们这些修行者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能够完全控制点数的情况下,谁先手,基本就是谁赢了。 “当然知道,这不是想你输得心服口服吗?”祁欢捏着自己因为药效有些酸软的胳膊。 柏烨握紧指节,用骰盅抄起桌上的骰子来:“你最好别后悔。” 在骰子摇响的那一刻,骰子的点数就已经往最大的豹子去了,毫无疑问,三六十八点,没有任何误差! 骰盅放下的那一刻,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祁欢。 “这可是十八点,骰子中最大的点数了,我看世子未必能赢。” “那可不一定!” “早就听说青国永安王世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早年甚至在边关黄金台赢取了一座城池,既然让上将军先手,不会输得如此不体面。” 第9章 取字是要站队? 祁欢自然也听出了点数,心中赞叹,看来柏烨在他走的这些年里,在这上边儿竟下过功夫。 柏烨没有打开骰盅,反而看向祁欢道:“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们这局就此作废,我不与你计较。” 祁欢道:“不用,你开就是了。” 柏烨听闻,冷哼一声,果然一把打开。 不过,众人耳中的三六十八点骰子,此时早已成了一堆碎屑,倒有一枚点数还在,却是个最小的一点。 此结果一经公布,柏烨目光逼向祁欢,咬牙道:“你耍赖,我摇的明明是十八点!” “大哥,骰子和骰盅都在你手里,我桌子都没碰一下,怎么耍赖,更何况,我一个废人,半点儿修为都没有,如何赖你啊?” 祁欢无奈摊开手掌,表示自己很无辜。 “还不认输?”祁欢再道:“你现在只有一点,我摇出来的任何点数都只会比这个一点大吧?” 柏烨紧皱眉头,“凭什么不摇,结果还未见分晓,比了再说!” 祁欢可以耍赖将他的骰子给毁坏,自己又为什么不能? 这话一出,侍者只好再为两人取来一套新的。 祁欢无可奈何,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来简单摇三下掷于桌上。 这一掷一些人也听出来了,同样是三六十八点的点数! 似乎,也有些不对——里边儿骰子,像是也碎了? 柏烨脸上经不住有些得意,音调都在上扬:“你怎么不开?难不成摇的是个零点?” “大概吧。” 祁欢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随意将骰盅掀开,果然里边儿三个骰子都成了一堆碎屑。 众人瞧见,这哪是玩儿什么骰子啊,分明是在比拼修为。 柏烨扬了扬下巴,眼底有些傲气:“如何?” 祁欢眨眨眼,“不如何,谁告诉你这是最后结果了?” 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用手将柏烨震碎的骰子拭去,露出印在桌案上清晰可见的十八点! 柏烨眼底惊诧:“你——” 他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去看祁欢身边的沈宣。 他能肯定面前这个人没有半点修为,能悄无声息地做这些的,除了沈宣还有谁。 想清楚这点,柏烨阴沉着脸,终是没有发作,将嵌入甲板上的半截孤鸿收回,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祁欢看柏烨离开的背影,心底空落,直到一阵清朗疏阔的高声将他唤回。 “没想到祁欢世子纵再过十年之久,仍旧意气风发,而今得见,果然不错!” 众人寻声去看,偏是一小侍卫眼尖,瞧见了自崤山山腰飘然而至的一处点墨。 “是崤山庆俸观的人!”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携着一位背小桃木钟馗剑的小道士,两人踏剑而来,飘飘然恍若天上仙家。 “真是庆俸观的人啊!” “都说庆俸观有善于推命的活神仙,看这露的一手,怕来的人还在游仙镜上。” “哪里是什么游仙镜,淮江地气特殊,没有达到炼神境修为不能用灵力飞渡,这人分明是炼神境,有境界之尊,整个不离洲,能够踏入炼神境的,只怕不过十位而已。” “庆俸观名气虽及不上雪关城与稷下学宫,底蕴到底不同!” “这崤山庆俸观是夏帝国的天子守灵人,他们向来与世无争,从不站队,这次来世子祁欢的归国仪式上做什么?” 这个疑问是绝大多数人的疑问,也是祁欢心中的疑问。 他与崤山庆俸观并无瓜葛,今日庆俸观的人出现,确实有些奇怪。 却说那一柄飞剑上,廿三单手搭着六一尊者的肩膀维持平衡,也瞧见了甲板上张望的众人。 他不解道:“希言,我们为什么要用这么装逼的方式下山啊?” “小师叔,这叫排场!” 六一尊者摸着自己胡子轻声道:“咱们此行目的可是为那位祁欢世子造势来了。” 为这个人造势吗?怎么感觉有点儿熟悉?廿三瞧见坐在轮椅上的祁欢。 祁欢也看到在六一尊者身后的廿三,因之前已见过一面,知道他是庆俸观的人,所以并没有多惊讶。 倒是尊者和廿三,这一出果然装出了高人境界。 六一尊者到船上后,早有人见礼尊贺道:“晚辈等拜谒尊者。” 炼神境尊者,出入无形,坐化无心,当世也没有多少,自然受人尊崇。 六一尊者抬手让不必多礼,五皇子祁君行自然不敢怠慢。 他上前礼节备至道:“不知尊者前来,是有何事?” 六一尊者目光锁定在祁欢身上。 “奉师祖之命前来,庆俸观听说世子还未曾有表字,所以观主亲自为世子推算了一个,望受用。” 为祁欢取表字? 祁君行愕然看着六一尊者,复又看了祁欢,周遭亦是有不少声音。 “庆俸观善于推命,于人死生年限、天下大局上最为洞悉,说他们可窥探天机也不为过,怎么如今为青国世子推命取字?” “难不成是庆俸观站队青国了?” 祁欢心中同样莫名,这窥探天机本来就是折损寿元的,所以庆俸观并不为无关紧要的人推算。 但他和庆俸观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上赶着为自己推命取字? 祁君行微蹙眉宇,还是问道:“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祁欢世子的表字,字换世。” 六一尊者说完,廿三当即把他手中的那张帆打开,上书两字——换世。 在场无论是青国还是靖国的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换世?” 把天下换作他世,这个表字,谁人敢要?哪个敢取? 祁欢嘴角略有抽搐,他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唏嘘了! 这个什么庆俸观,你没事儿你就好好修仙,在我身上拉得一手好仇恨做什么! 祁欢自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观主别是人没了吧?” 尊者拿出耐心,微微一笑:“世子这是何话,我师祖在庆俸观内好好的,并未出什么意外。” 祁欢可一点儿都没客气,“没出意外给我取这么个表字,怕是取了,也不远了?” 六一尊者心平气和看向祁欢,再道:“世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祁欢敛住神色,还要再问,沈宣推着他的轮椅。 他在祁欢身后淡淡道:“有劳观主推算了。若尊者不赶时间,便与这位小道长在船上吃杯茶。” 说是请人喝茶,可沈宣已经推着祁欢的轮椅去了半米远。 “……当然。” 六一尊者撩一下自己拂尘,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祁欢在轮椅上不安分,扭头去看这位尊者。 他面上和蔼,很是出尘,实则额角青筋隐隐暴起,嘴又抿成一条薄线,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xxx。 祁欢俏皮眨了眨眼,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瞥沈宣—— 斩仙君啊斩仙君,你可真是太绝了,明明坐的丞相位置,却端的仙家风貌,耍的又是流氓手段。 廿三跟在六一尊者身后,一时皱眉,小声问尊者。 “希言,你不是说我们是来给那位世子撑场面的吗?怎么感觉他们很嫌弃我们的样子。” 岂止是嫌弃啊…… 六一尊者捻了胡子笑眯眯道:“小师叔,这不是嫌弃,这叫做用完就丢。” “下次你若求他办事儿,也可如此。人情之间,有来有往,理所应当。” 廿三似懂非懂点点头,沈宣未曾理会他们,走到信锦帛书前边儿提笔。 祁欢伸长脖子想要看看帛书里边儿写了什么,不想沈宣几笔挥就,等他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帛书。 沈宣果然还是这么小气……祁欢心底微叹。 沈宣将笔搁置好,推着祁欢的轮椅朝前走。 一直在祁欢身旁的侍者当即道:“丞相大人,我一向是侍奉祁欢世子的,不如我来吧。” 祁欢眉毛一挑,你也太殷勤了些,是真不怕被沈宣发现啊。 沈宣丢下“不用”两字,推着祁欢离开众人视线。 他带祁欢下了甲板,变得越发沉默,祁欢心底直颤,完了完了,沈宣要找他麻烦了。 沈宣就这么一路生人勿近地推着祁欢到自己的房间中,打开门,再关上,顺便结了个印。 祁欢心底苦笑,到底还是被发现了吗? “祁欢在哪儿?” 清冷的声音自祁欢头顶传来,沈宣阴沉着一张脸。 祁欢心底微苦,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认出自己。 他面露不解,皱眉道:“沈丞相在说什么,我就是祁欢。” 沈宣抬手扣住了面前人的脖子,冷然道:“你若是祁欢,就该知道我对旁人的耐心一向有限,他在哪里,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沈宣手上力道越收越紧,祁欢喘不上气儿来。 “咳咳——”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祁欢窒息得满脸紫胀通红。 忽然,沈宣手上的力道完全松开,人僵在原地,不悦望向祁欢。 祁欢挣脱沈宣,从轮椅跌坐到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摇头苦笑。 “你还真是……好在定身符对你还管用,斩仙君就慢慢受用好了。” 他艰难地坐回轮椅中,眸底敛住失望,继而龇牙咧嘴一笑。 “猜对了哟,我不是祁欢。” “当年他死没死你是一清二楚的,这一出世子归国的戏码对你有什么意义?” 定身符的符文法力对沈宣来说微乎其微,可他被祁欢的话钉在原地。 是啊,当年他死没死,自己是一清二楚的,可是他不甘心…… 看沈宣不说话,祁欢也沉默片刻,推着轮椅出去,直到人走到门外,沈宣才喃喃开口。 “他在哪里?你们是不是读取了他的记忆,我可以放你走,把人还给我。” 第10章 找我家小仙师 读取记忆,这是什么意思?祁欢藏住疑惑,按下不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宣难道还想着把他带回稷下学宫受刑? 想到这里,他对身后人轻叹一声,“你不必这样,他早晚会死在你剑下。” 祁欢常说沈宣记仇,他何尝不是。 当初在不孤山时,他想见楚宁洛,让挑断的手筋脚筋涌出了大片鲜血,沈宣说他不必这样,如今他把所有话不动声色地还了回去。 沈宣心里边儿似乎被膈应得极不舒坦。 “……我不是,我没有——” 沈宣攥紧了手有些不甘,他不是为了让那个人死在自己手上…… 你有没有,关我什么事儿。祁欢下定决心,只管转着轮椅走自己的。 刚出门,陶唐迎面走来,疑惑见礼,“世子?” 看只有祁欢一人推着轮椅往前边儿走,陶唐道:“怎么我家主子没和世子一起?” “和你家主子吵了一架。”祁欢头也没回往前边儿走。 陶唐只好小声问道:“殿下和主子,谁吵赢了?” 祁欢闻言,看这憨憨一眼,语调幽幽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会吵输的人?” 陶唐“哦”了一声,由着祁欢转着手中的轮椅离开,不知该不该进沈宣的房间。 “进来。” 清冷的声音从里边儿传出来,门一时大开。 陶唐走进去躬身请示,瞧见了地上飘落的符篆,联想到刚离开的祁欢世子,一时有些惊异。 对这位动手,居然还能活着离开,真是活见鬼了。 他赶紧冷静回禀,“主子,人上船了,预计晚宴上动手。” 沈宣点头道:“你亲自带人守五皇子祁君行、上将军柏烨那边,务必不能出现纰漏,派人把守宴会内外,入宴会者,只准进不准出。” 陶唐点点头:“嗯,都安排妥当了。那假冒世子的人,晚宴后还要杀吗?” 他指的正是自己在外碰到的祁欢。 沈宣垂下眼睫敛去情绪,“他要走就随他去。” 祁欢出拐角来到走廊,明显感觉到周围不少灵力波动,他下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如今回过神来,方觉有些不对。 这里的守卫修行不俗,难道沈宣真的在筹谋什么吗? 正思考着,祁欢猛然被人拉到一处,回头一瞧,却是熟人。 他心情略有舒缓,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寻了你好久,好哇,前一日还是城门口行乞的乞丐,今天竟然扮上青国世子了,你究竟是谁?怎么会小仙师的游龙身法?”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城门口帮他解围,随后又和他一起在破屋遇险的言小山。 祁欢还正担心这俩小孩儿,如今这小子好好地在这里,可见那个叫十二月的女孩子也定然无恙。 他心底微松一口气,看着言小山清澈透明还带质问的眼神,抵赖道:“什么游龙身法,我不知道啊!” 言小山哪里容祁欢胡咧咧,当即脚下掠过,或斜身游走,或躲或闪,以飞快的速度绕祁欢转过,最后立在祁欢面前,面上很是笃定。 “这套身法是小仙师会的,你用得这么熟练,你就算不是小仙师,也必然和小仙师脱不了关系!” 小仙师?祁欢挑眉思索。 游龙身法确实是他最常用的身法,但是会游龙的却并非只有他一个,不过他游龙身法已经妙到毫巅,并不是学宫中其他人可以比的。 难道这小孩儿把他认成稷下学宫认识的人了?不过如此也好。 祁欢计上心头,赶紧道:“哦哦哦,你就是那个……那个——” 言小山眼前一亮,点头提醒。 “对,天照国常山郡琴亭县瓦当镇的石头村!小仙师记起来了?” 祁欢肯定道:“嗯,没有!” “啊?”言小山一脸呆相。 “我是听我同门的师兄提起过,我师兄他们以前去过琴亭县,估摸着就是那个时候传授了你这游龙身法。” 祁欢一脸正经,论起胡诌的本事,他自认比小说家的闻人非也不遑多让! 言小山不疑有他,欣喜道:“那你也出自稷下学宫咯?” “我向你打听个人,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会游龙身法,悬一把晶莹剔透的佩剑,很喜欢说笑,你知道他吗?” 祁欢在心中思忖,稷下学宫会游龙身法的多则几十上百,看言小山对游龙的理解,当初教言小山的人,必然将这项绝学学到了巅峰。 但是晶莹剔透的佩剑,不说整个稷下学宫,就是不离洲,也就只有一柄十刑。 言小山要找的小仙师居然是沈宣! 只是沈宣喜欢说笑,他怎么不知道? “你找他做什么?” 他看着言小山可是根好苗苗,不能给沈宣霍霍了。 提到此,言小山骄傲不已,“小仙师说,稷下学宫每十年有百家辩合,约从会武。” “我若成年,可以去学宫参习,之后跟他学习,让我当亲传弟子!” “我要像小仙师那样,当天下第一!” “噗——”祁欢一个没憋住,直接笑出声来。 他真的不敢想象,生人勿近的掌刑使,冲着一个小屁孩儿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那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闹归闹,祁欢还是郑重道:“言小山,你真的要找他?” “当然!我要成为天下第一!” 祁欢眨巴眨巴眼睛,天下第一好哇,毕竟天下早晚是少年人的天下。 “我大概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今天晚上就可以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没问题!”言小山答得痛快。 祁欢似笑非笑,“你这么快就答应,不怕我坑骗你帮我杀人放火吗?” 言小山咧嘴一笑,“我不怕,你是稷下学宫出来的人,是小仙师的同门,你们都是好人!” “都是好人”四字一出,祁欢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和自嘲。 好人吗,他怎么不知道。 他吓唬言小山道:“那你可错了,我坏起来坏人都怕。” 言小山眉眼弯弯:“小仙师说了,只要能变好就不是纯粹的坏人,以后你跟着我,我们只做好事,自然就是好人了。” 祁欢心底微怔,正被来人打断。 “原来在这儿躲着,没成想你居然能把那位青国掌谋给糊弄过去”。 他二人寻声看去,言小山见一个侍从打扮的人。 “你是青国世子身边的随侍?” 言小山挡在祁欢身前,一只手捉住他手臂,却是在轮椅上的祁欢。 “他不是随侍,我也不是青国世子,这话以后再和你解释。” 祁欢将言小山护在身后,眸子眯了眯,“别装了,你不是早就想把身份调转回来吗。” 果然,那人也不遮掩什么,揭去面上一张人皮,露出和祁欢一模一样的面容。 言小山眼底惊诧,挤眼看他,又扭头回来确认祁欢的面容,料想不到世上居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这人叹口气:“唉,祁一,你这样的人才,死了我还觉得怪可惜的,就算失忆疯了,脑袋还能转这么快,真想知道你是不是继承了那个祁欢世子的妖孽天赋!” 祁欢冷笑一声,“无他,本人向来聪明绝顶。倒是阁下,我醒来也打这么久的交道了,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 “呵——”那面具人嗤笑一声。 “本来残次品是没有资格知道我的身份的,但我愿意给聪明人一次机会,十三道历炼,方能成就我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角色,我名祁十三。” 祁一?祁十三?祁欢忽然琢磨出味来。 看来这场归国仪式靖国已准备许久,那么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也就显而易见了。 祁一,应该是靖国的谍者,目标与祁十三相同,成为世子祁欢,打入青国内部。 他心中思忖片刻,不由得挑眉道:“你都告诉我代号了,仪式交接又很成功,接下来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闻言,祁十三原本握着飞针的手顿住,“你倒不笨!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打住!” 祁欢冷笑道:”这份欣赏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可受用不起。与其想着怎么杀我,不如想想,自己如何脱身吧!” 祁十三皱眉:“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啊!” 祁欢指了指祁十三,示意他往自己身上看。 言小山也顺着视线看去,竟发现在祁十三脚下,有一个复杂的阵图。 若是不动用灵力还好,一催动灵力,阵图就发出飒飒的蓝光,阵中之人一动也不能动。 祁十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弄的什么!” 祁欢耸耸肩,“没什么啊,不过是一道定身符而已,我能从沈宣的屋子里安然无恙出来,会没有一点儿凭借吗?” 他灵力尽废时,尚能在不孤山与修行世家一战,符箓可算上大分了。 而且这道定身符并非简单的符咒,来自学宫禁书总纲中的玄杀术,这种禁术无视等级和规则,任何条件下绝对成立,就算是沈宣,也会被限制片刻。 言小山在那头目瞪口呆,原以为这个乞丐是吓唬人,竟然真的有本事。 祁欢让言小山推着轮椅上前,使个眼色。 这孩子哪能不懂,趁着对方被困,上前封住他几大灵穴,让其动弹不得。 第11章 白衣剑仙李长风 祁欢满意点头,绕着被定住的祁十三晃悠,悠然道:“你说我要是现在杀了你,岂不是解决了一大祸患?” “你敢!”祁十三目露凶光。 祁欢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唉,我当然不敢。” 祁十三狐疑,这人言语前后不一,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不想祁欢轻掂几根手指,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搜出了几瓶丹药。 “祁十三——”拿到解药,祁欢一改刚才的随性慵懒。 “我可以困你,自然就有办法杀你,这些解药我带走,咱们就算扯平了。只有一句话,我要提点你,沈宣和我——” 忽觉不对,祁欢改口道:“沈宣和祁欢不对付,这次归国仪式如此顺利,想来其中必有猫腻,你如果真的要假扮祁欢,还是自己掂量掂量吧!” 祁欢招呼上言小山,将祁十三丢在木质的轮椅里,带着人转身离开。 他确实想过解决祁十三这个麻烦,但显然祁欢不敢。不管祁十三有什么目的,都需要他在船上把沈宣这堆人拖住片刻,自己才好找下船逃离的办法。 服用过解药,顿觉周身精神不少,已经能够站立,只是腿脚仍有些不方便,不敢耽搁,带着身后少年离开客舱。 言小山已经从早前的疑惑到如今眼冒星星。 “高人高人,你全身没有一点儿修为,是怎么能够用这么厉害的符篆的啊!” “想学啊?”祁欢眯着眸子,循循善诱。 言小山连连点头,祁欢冲他勾勾手指,“拜我为师,我都教你!” 他已经在心里偷着乐了,要是能收到沈宣的挂名徒弟,可得好好气气他! 不想言小山态度坚决,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不能行,我的师父只有小仙师!” 听到这话,祁欢悻悻然撇嘴,将脸上的残妆卸去,露出本来的面容。 “我还不稀罕呢,走吧,先去陪我做完第一件事。” “我都打听清楚了。没有沈宣的授命,今晚谁都不能下船,如果有上将军柏烨的令牌,或许可以试试。” 祁欢也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地方,带着言小山摸到柏烨房间外,放了迷烟将门撬开。 他小声叮嘱言小山道:“我先进去,如果有人过来,叩门告诉我。” 他蒙上抵御迷烟的特制面罩,黑灯瞎火摸进去,往房间桌案上搜寻。 不应该啊,明明白天的时候还系在腰带上的,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难道—— 没找到墨玉珏,祁欢扭头去看床上的人,躬着身子一步步靠近熟睡中的柏靖庭。 果然,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 祁欢放轻动作要从柏烨脖子上把墨玉珏给取下来。 一个不察,被柏烨捉住手腕儿,对上他冷然的眸子,挥手间,房内烛火重燃。 “你在做什么?”柏烨手上的力道极重。 祁欢忘了自己已经卸去世子装扮,赶紧道:“十年不见,这不是来看看你睡得香是不香……” “要不然你先把我手放开?” 柏烨目光灼灼盯着人,沉着声道:“你到底是谁。” 祁欢只好尴尬笑道:“哈哈,那个走错房间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柏烨脸色阴沉:“你觉得我会信?” 祁欢只好探询建议道:“要不然,你假装信我一下?” 柏烨松开抓住祁欢的手腕儿,在他脸上来来回回地查看着,终于道:“白天的祁欢,是你吗?” 祁欢只好耸了耸肩:“我要是说白天是被逼的,你信我吗?” 这就算是变相地承认他不是祁欢。 柏烨垂下眼睑,藏住心底的失望:“你叫什么名字?” 祁欢只道:“我叫祁一。” 柏烨眼底划过一丝异样,转过身去道:“你走吧,今天在这个船上凡是假扮他的人都要死。” 额?祁欢一脸懵,沈宣会直接杀他? 正当问时,“叩叩叩——” 原本紧闭的门忽然被敲响,外边儿传来言小山小声的提醒。 “高人,你好了没有,有官兵过来了。” 祁欢还没反应过来,敲门声再度响起:“……上将军,丞相与五皇子请您务必出席宴会。” 柏烨打量着那张和祁欢有七分像的脸,冲着外边儿道:“我已知晓,你下去吧。” 听人离去,祁欢赶紧追问:“为什么说假扮祁欢的人都要死?” 柏烨却道:“这么想知道,敢不敢和我去参加宴会。” 祁欢目光停在墨玉珏处,冲他眨眼笑道:“为什么不敢?,有人请吃饭还能不去?” 柏烨眼底划过一丝异样,有些厌恶:“不准嬉皮笑脸的,你的小命我随时可取!” 成成成,现在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祁欢把门打开,言小山瞧见冷着一张脸的柏烨,小声问祁欢道:“怎么回事儿,被发现了?” “没事。”祁欢回头笑看柏烨道:“这位上将军说,看我们没吃饭,请我们吃顿好的。” 三人来到大厅中,船身内部极大,大厅更是宽敞,容纳三四百人绰绰有余。 周遭布置豪奢,脚底是呢绒毯,顶上照着三人合抱也抱不住的萤石,琉璃灯装点得富丽堂皇,空气中有清冷的江风与美酒的微甜,客商,舞姬,美人,贵公子……各色人等夹杂。 祁欢打量道:“没想到青国迎接他们那位世子,居然将官渡与商渡相混,人员众多,鱼龙混杂,不怕世子归国出什么意外吗?” 柏烨冷哼一声:“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沈宣怎么可能不知道。” 祁欢被怼,毫不在意,伸了个懒腰道:“他把这阵仗弄得好大一出,怕不是在请君入瓮?” 柏烨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三人继续往大厅走,转到一半儿,见赌桌边人头攒动,不时有人发出惊呼。 “这个带面具的小哥可真厉害啊,这都连赢三十二把了吧?” “可不是?庄家都赔惨了,每把都赢,指不定是哪个出来历练的世家子弟动用了修行本事?” “应该不像,若是世家子弟各个高风亮节,用修行来左右赌局,谁那么不要脸啊。” 祁欢听得好笑,要脸做什么,能当饭吃吗? 言小山看他多做停留,以为对此感兴趣,当即道:“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祁欢瞧柏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赶紧凑近柏烨身边,对着言小山义正言辞训话。 “说什么呢,现在咱们是上将军的亲卫,一切要听上将军的!” 言小山扯了扯嘴角,高人,你的高风亮节呢! 柏烨见祁欢这样,心底微动,又沉声怒道:“祁一!” “明白,别嬉皮笑脸的。”祁欢掰了三个指头,煞有介事道:“我发誓,下不为例。” “哼!” 柏烨冷哼一声直往前边儿走,祁欢只好跟在后边儿默不作声。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被簇拥在赌桌边上的背影。 这个人,好生熟悉。 “高人,快走了,一会儿又该被骂。” 言小山拉上人跟着柏烨穿过大厅,来到恢弘阔大的一处厅房外。 两列着便装的修士,瞧见柏烨领人过来,有领头的上前行一礼:“上将军。” “嗯。”柏烨沉声微应。 祁欢看在眼中,比从前倒真有上将军的样子了,甚好。 柏烨正要带人进去,被一位白衣人拦下:“站住。” “你是谁,也敢顶撞上将军,还不快走。”士兵说着已上前推搡。 柏烨一把拦住:“先等等。” “你是——”柏烨微蹙眉头。 言小山在后边儿吞了一口口水:“……白衣白发配长虹,这不会是雪关城的白衣剑仙李长风吧?” 祁欢眨眨眼,啊,这——真是熟人见面,分外不想见啊。 “这就是剑仙李长风——” “也没仙气儿飘飘的啊?” “小声点儿,听说李长风剑意怒发冲冠,本人脾气也不好,小心他提剑砍你。”周围有细碎的讨论声。 靖国以武立国,雪关城更是靖国武修圣地,有人断言,在武道修行上,雪关城甚至有让稷下学宫屈首称臣的能力。 李长风,是雪关城锁仙塔鼎鼎有名的人物,他腰佩白玉环,身上着白衣,不知因何少年白头。 从前诗人柳贞观,说他是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无人配白衣,一把长虹剑,练得出神入化,早在十七岁时修为就达到了游仙境,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可惜,从十七岁入游仙境,此后再无寸进,祁欢幽幽地思索,这位天才不会是因为境界没有半点儿松动,才选了和剑仙一道不符的怒意领悟剑道吧。 李长风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把柏烨拦住。 “十年之约已到,你家世子既归国,就该赴约比武。我想和你一起进去。” 祁欢心里直乐,早听说李长风是个武痴,没想到为了场比试居然追到这儿来。 柏烨听到这个心里就不得劲,冷然道:“那恐怕要让长风失望了,里头那位货不真价不实,未必就肯和你比剑,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 说完,带上言小山和祁欢,径直往里边儿去。 三人一进宴会中,瞧见四列皆跪坐,中间则是这次主持归国仪式的五皇子祁君行,侧旁有个与祁欢模样相等的人。 祁欢与言小山对视一眼,很快明白过来,这祁十三动作倒是极快。 沈宣位于祁君行左下首,至于右边宾位,是陈关的守城将军魏毅,这位将军再下边儿则是崤山庆俸观的六一尊者与小师叔廿三。 第12章 那特么是狼不是狗 柏烨三人一进入,里边儿几十双眼睛“刷刷”望来,只有祁十三目光绕过柏烨,落在祁欢和言小山身上,眸中带着警告。 祁欢只当没瞧见,两人随柏烨到大厅正中见过五皇子祁君行。 见礼完毕,正要入座,“哗啦——”声响,几道剑气肢解了宴会大门。 大门瞬间破成几块,却仍能保持完整,是六一尊者拂袖间以真气维持,将碎木聚在一块,为防伤到人。 一众侍卫也呈攻防状态,等烟尘散去,竟是李长风立于门外。 祁君行脸上难看,仍显露出皇家子弟的沉稳来,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如此放肆!” 所有侍卫手中剑尖直抵李长风,制造混乱的人只是面无表情收剑回鞘,走到柏烨身边。 他先是遥对六一尊者施了一礼:“雪关城锁仙塔李长风拜谒尊者,尊者见安。” 六一尊者略点头,李长风这才对祁君行与沈宣行了一礼,话是对两人说的,目光看的却是坐在轮椅上的祁十三。 “失礼,十年之约既到,闻祁世子归国,特破锁仙塔而出,约从会武。” 除开沈宣,祁君行等人一溜烟黑沉了脸。 世人都知李长风是个剑痴,什么世俗节礼、人情法度早抛在脑后边儿,你道他是来搅局的,他却实实在在是来比剑的。 可哪有人在这种场合要求比剑? 祁君行耐着性子道:“李长风,世子身体抱恙,不可比武。” 李长风在祁十三腿上扫了几眼,继续道:“他不是祁欢,但是我听人说祁欢会来,我就在这儿等他,你们继续。” 他退到角落里抱着长剑一言不发,气息完全内敛,仿佛真成了个透明人。 祁君行面露不悦望向靖国将军魏毅,李长风是靖国人,如此不守规矩,丢的可是靖国的脸面。 魏毅尴尬扯出一个笑容,锁仙塔的人,他们是不敢拦的。 祁君行不好强求,由着李长风自顾自待着,柏烨亦带祁欢和言小山坐到自己席间。 祁欢正饿,柏烨的位置虽然只设一席,他却半点儿没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开吃起来。 言小山看祁欢如此,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就跟着他一起吃着,一时间,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到祁欢他们身上。 祁君行复望向祁欢和言小山,眯着眼打趣柏烨道:“上将军这两位亲卫可真是不拘一格啊。” 柏烨抽抽嘴角:“……五皇子说笑了。” 他简直是有毛病才带祁一和他的小跟班到宴会上来。 沈宣眼也没抬,修长干净的手拿起银筷,清冷道句:“既然饿了,开宴。” 柏烨命人再添上两副碗筷,祁欢则边吃边偷偷越过柏烨去打量沈宣。 这个人还是这样,吃饭的时候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贵不可言。 饭必细嚼慢咽,菜必筷不过三,吃饭间要求自己不出声就算了,周围人也皆不可出声。哪怕是吃饭,仍要吃出三米之内不见生人的气势。 宴会上,青国上至五皇子祁君行、下到陪侍的使臣与长宁郡郡守,朝安城城主,无不等寂然饭毕。 这情况弄得其他人有些莫名,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宴会?不该是歌舞升平、美人把盏? 廿三偷偷问向六一尊者:“希言,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沈宣手中银筷一顿,目光冷凝,望向对面的廿三。 廿三心底一颤,咯噔在那儿,好强横的气势。 六一尊者却微微一笑,替自家小师叔拿了块糕点,“小师叔快吃,一会儿可没得吃了。” 祁欢仍不动声色地盯着沈宣:脸好看,手好看,动作也好看!这可真是秀色可餐好就饭。 他身旁的言小山吃饭速度极快,解决完手中食物还没忘自己的正事。 “高人,你不是说带我见小仙师吗?他人在哪儿?” “那儿,长这么好看,你没瞧见啊?”祁欢努努嘴。 这么大个冰块儿坐那儿,不就是言小山说的出自稷下学宫,游龙身法绝顶,腰挂一把琉璃剑的人吗? 他?言小山人都看傻了,对面坐着的人是好看,可是对方是青国丞相啊! “高人,是不是弄错了,小仙师不长这样。” 沈宣气场太强,言小山只敢偷偷打量。 祁欢正喝一碗顶级的金丝燕盏,听到他这么说,咕嘟几口灌下,回头语调惊诧。 “你不是沈宣徒弟?” 这一声在静谧的宴会上显得突兀,柏烨瞪他们两眼,祁欢看众人探究的目光都望向他们,一把将言小山薅到自己身边拍拍肩膀。 他故作惋惜,“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当沈宣徒弟,少年人有志气是好事儿,但也不要好高骛远,可不是谁都能拜在斩仙君门下!” 众人看看言小山,又看沈宣,只觉得一阵诡异。 言小山心底泪流满面,高人,你丢不起这个人,我也同样丢不起啊…… 闻声而来的自然还有沈宣,他冷淡的目光望向正笑得眉眼弯弯的祁欢,禁不住眉头微蹙。 为什么会觉得柏烨身边那个亲卫—— 异样的情绪波动让沈宣垂下眼睑,将最后一粒米饭送进口中。 祁欢待众人对他们这边已不关注,才继续问言小山。 “你是不是记错了?按照你的描述,也就只有一个沈宣啊。” 稷下学宫,琉璃剑,绝顶的游龙身法,这不是沈宣是谁? 言小山只管摇头,用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否认。 “我家小仙师活泼可爱,春风化雨的,你看上头坐着的那位,哪点儿能看出来温和无害四字了?” 不是沈宣?那还能是谁?祁欢一时捉摸不透。 而宴会这边,陈关将军魏毅看沈宣已放下手中银筷,这才敢松一口气,试图活跃气氛。 他道:“听说柏烨将军与祁欢世子乃是从小过硬的交情,今日世子归国,怎不敬一杯酒呢?” 柏烨眼也没抬,只管把一碟糕点推到吃得欢脱的祁欢和言小山面前:“那也要看上边儿坐着的是不是本人。” 祁十三在上头冷笑一声:“柏烨,你十多岁了还被狗追上树的事儿就不用我在这里一一阐述给大家听了吧?” 柏烨“砰”一掌拍在桌案上冲着祁十三怒目而视:“你少胡说八道!那他妈是狼不是狗!” 祁欢这个罪魁祸首在一旁眨眨眼,祁十三这个疯子,这事儿居然也敢在柏烨和沈宣面前提起。 祁十三并没有了解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自己戳到了柏烨的痛处,继续火上浇油。 “是狼是狗可不都一样,总之是上树——” “铮——”两柄指刃划破气流,直冲祁十三面门擦脸而过。 “沈丞相,你——”祁十三气急败坏,想要发作又不敢发作,胸前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沈宣却召回两柄指刃,冷淡道:“再说废话,我不介意也废你一次。” 祁欢在那边连连摇头,这就是作为工具人的下场啊,还真以为这个世子是好当的吗? 祁君行坐在祁十三身旁,面上都是无奈,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递给祁十三。 “无事?先擦擦吧。” “他当然没事,没看刚才气焰嚣张,身体底子也不知道多好,拿轮椅装什么。” 柏烨在下头补了一刀。 “柏烨,既然丞相说这个人是祁欢,那他便是。”祁君行皱着眉一锤定音。 “你们丞相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他有没有同诸位说过,祁欢世子早就是个死人,交给靖国的不过是具尸体呢?” 有些低沉空洞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来人一袭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容,只让人觉得周身气息阴冷。 先有李长风,又来个黑衣人,祁君行不悦的神色已经挂在了脸上。 “在宴会上妄传非议我青国世子,谁给你的胆子?” “呵呵——”这黑衣人笑得尾音都在颤:“不过是说了真相。何况我可是来恭贺斩仙君得偿所愿的,这不贺礼都带来了。” 黑衣人说话间手伸进自己袖中,沈宣未动,陶唐挡在祁君行与祁一身边,唯恐这两位受到半点儿伤害。 六一尊者挑着眉抿一口茶,廿三跟着抿一口,大有看戏的意思。 言小山伸长脖子好奇到底是什么贺礼,唯有柏烨,下意识把正在剥虾看戏的祁欢挡在自己身后。 角落的李长风抱剑冷眼相觑,一众甲兵齐刷刷从宴会幕后出来,红缨枪直指黑衣人。 “看把你们紧张的,难道我这贺礼还能是什么杀人利器不成。” 黑衣人只管“嗤嗤”地笑,从袖底取出一张白色的娃娃面具掂在手中。 祁欢抬眼,手中剥好的虾掉落在杯盘,长姐的面具怎么会在这里! 柏烨豁然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红着眼咬牙冷声质问:“你从哪儿得的!” 祁君行看他来者不善,也问道:“阁下是谁,怎会有我青国飞凰郡主的面具。” “呵——”黑衣人目光只看祁十三道:“人都可以假扮,况乎一张面具呢。” “上将军若喜欢得紧,送给上将军便是。”黑衣人抬手一抖,面具朝着柏烨飞奔而去。 柏烨聚气成刃,把飞来的面具劈成两半。 祁欢心头一紧,目光跟着面具滑落的弧度打转。 第13章 竟然与我有几分相似 “真可惜啊,上将军居然不稀罕。没关系,祝某为大家准备了许多,慢慢消受!” 话音刚落,黑衣人从袖中取出一只黑色的短笛置于唇间。 艰涩锐利的笛音响起,祁欢毫无修为,感觉心脏被绞得疼痛难当,言小山也被吹得晕晕乎乎的。 祁欢瞧他不对劲,赶紧叫他道:“快捂住耳朵。” “半截黑笛!”陶唐认出,高声提醒:“是夜寻左使祝遥,大家快把耳朵堵上,别听笛声。” 祝遥黑笛直指祁十三:“晚了哟!那个人,我们夜寻要了。” 十多个戴着娃娃面具的人从船身底部攀飞上前,目光呆滞,形如人偶,速度却奇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大厅。 柏烨气红了一双眼,祝遥那个疯子,徐念的面具凭谁配戴!他当即同黑衣人混战到一处。 祁欢捂住言小山的耳朵,道:“赶紧封闭内识,这种笛音邪乎得很,可操控尸偶,擅摄心魂,如果是普通百姓,很容易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具被他控制的行尸走肉。“ 果然,真有不少普通人听过笛声后肢体僵直,转进大厅,肢体僵硬地冲着他们过来。 祁君行深知普通人无辜,对陶唐道:“不如你也去帮忙,不少人都是普通百姓,勿伤他们。” “五皇子请放心,主子都安排妥当的。” 祁君行听这话,瞧见沈宣十指轻扣在桌上,不骄不躁看着眼前一幕,原来早在这个人的计算之中吗? 六一尊者也没有动作,划了结界品茶,廿三没见过热闹场面,回头望尊者。 六一尊者宠溺笑道:“小师叔既然想去就去吧,打晕就好,莫伤性命。” 李长风倚在柱子后边儿只是观战,在他看来尸偶还没有够上他参战的标准。 直到空灵的琴音自东面远远传来,李长风面唇角一勾,这来人,好强,有意思。 琴音空灵广远、恬静自如,连之前被摄魂控制的人都迟缓下来,祁欢勉强分出心神去看门外。 远处的人面容俊雅、抱琴款款而至,一袭蓝白相间的绸衣蹁跹、腰间佩戴的独有玉色宫牌显示其身份。 十年前不离洲世家公子名录排行榜,与沈宣并列第一——稷下学宫执礼司,湛渊君蒋岑宁,蒋予安。 故人倒是没大改变。只是后边儿跟着的少年是谁?祁欢的目光被少年腰间的物件吸引。稷下学宫掌刑使的腰牌?他是新任掌刑使?那沈宣算什么? 那少年看着最多十六岁,冷着一张脸,傲气十足。 蒋岑宁侧首对御狩前叮嘱道:“别伤性命,速战速决,安全为重。” “不用你废话。”御狩前瞥了一眼上边儿的沈宣,冷哼一声,抽出剑闪身直冲祝遥而去。 蒋岑宁则在这混战中丝毫不乱,轻身步入场中。 六一尊者在结界内倒是赞叹有加,点评道:“听说湛渊心法修行者,心不泛涟漪,意不起波澜,稷下学宫的小友,倒真是有君子之仪,可为现世一景”。 蒋岑宁微颔首,谦和道:“您说笑了,晚辈给尊者见安。” 说完,他在沈宣前停住脚步,微笑道:“青染,好久不见。” 沈宣却道:“何事。” 蒋岑宁道:“学里长辈让带祁欢世子回稷下学宫,青染可愿行个方便?” “不愿。”沈宣一口回绝。 蒋岑宁被沈宣顶撞回绝也没懊恼,只是浅笑道:“我猜也是这样,所以我把小前带来了。” 祁欢琢磨,哦,所以那少年是蒋岑宁的打手啊! 沈宣睥睨了一眼和祝遥缠打在一起的少年,吐出两个字:“自便。” 蒋岑宁毫不意外,轻声笑道:“好。” 一个正经人,碰上了个假正经人,还是和十年前的相处场面一样无趣,祁欢摇头忙自己的。 他在纷乱的人群中转来转去,趁乱捡起被柏烨劈成两半的面具。 祝遥这边,本来看朝他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可这少年招招毙命,步步紧逼,自己顾着控制尸偶,竟还落了下风。 再加上不管是蒋岑宁还是沈宣,又或者从一开始就作壁上观的六一尊者,甚至白衣剑仙李长风,谁都没有动,要是再这么打下去,那自己早晚吃亏。 不能再等! 想到这里,祝遥眉头一蹙咬了下舌尖儿,让自己灵识高度集中。 笛音猛然低沉,变换曲子——曲名,离魂引息。 被蒋岑宁琴音压下来的摄魂效果骤然增加,不少人变得肢体僵硬,朝四周扑去。 连剑仙李长风那样善于隐藏自己气息的人,在离魂引息曲下也不能完全藏住,不少被控制的人甚至发现了李长风的气息,他无奈加入混战。 言小山看情况不对,连忙问向祁欢:“高人,现在怎么办?” “跑。”祁欢拿着半块儿面具就往怀里揣。 等祁欢话一出口,祝遥在面具下沉凝的眸子猛然一睁——他要找的人终于找到了。 “世子要走去哪里?” 祝遥从御狩前处费力脱身,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到祁欢那边。 一时间,沈宣、柏烨、六一尊者,祝遥,李长风,蒋岑宁,所有强者的目光朝着祁欢望过去。 引息曲,引出来的分明是祁欢的气息。 跑到一半被锁定了气息的祁欢脸色一白,被发现了? 祁欢没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个同样戴娃娃面具、着玄色衣衫的尸偶。 这人并没有被祝遥的引息曲控制,另外半块儿面具,正好在他手中。 “呀!被发现了。”面具下的声音带着点儿讶异和些许苦恼。 声音很熟悉,祁欢眼前猛然浮现出大厅赌桌上的背影。 他脑袋轰然一炸,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言小山一拽,拉着他朝后遁去。 “高人,你发什么呆呢,走了。” 等等—— 祁欢被抽掉了浑身力气,可他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任由言小山把自己拉走,后边儿只有熟悉的声音。 “沈三百,听说你在找我?” “呆子,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 “哈哈,沈宣,我还没玩够呢,不回去,你别找我!” “湛渊君,你可以啊,你这执礼司都熬走稷下学宫三位掌刑使了!” “李长风!别打别打……欸……本世子让你别打,本世子打不过,呸,你打不过本世子……” 祁欢感到血液在身体里凝固,脑子一团浆糊,被言小山从混乱的场面中拖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人临时跑了,所有人心底都在震颤——祁欢世子回来了。 那道熟悉的背影被纷乱的人群掩埋,那些惊喜的、压抑的,迷蒙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那人,无人向他回望。 祁欢心底绞痛麻木,一时说不出话。 言小山把麻木的人拖出宴会,拖过大厅,拖下大船,拖上小舟,拖进淮江,拖离是非。他一路把自己拖得气喘吁吁,才注意到祁欢的不对劲:“高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伤到了?” 言小山正打算查看,祁欢拂开他的手,勉强镇定道:“我没事,快走。” 他们正欲划小舟渡过淮江,少年的笑声飘荡在上空:“沈三百,我要出去浪荡!先溜了!” 祁欢和言小山抬眼,入目见到位十八、九岁的黑衣少年。 他的游龙身法果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淮江不能用灵力飞渡,他就蜻蜓点水般掠过大船船舷。 在他身后是气急败坏的柏烨,“祁欢,你给我站住!” “呆子,我站住让沈宣好打断我的腿嘛?”黑衣少年站在船舷上朗声而笑。 周围人一拥而上:“是世子祁欢,拦住他!” “沈宣和蒋岑宁正掐架呢,单凭你们这些小喽啰,拦得住本世子?” 少年的声音中透出傲气,千机扇翻覆间敲打上围攻人群的脑袋,戏弄完,他才欲渡淮江,不想被的沈宣一把捉住手腕。 祁欢只管站在小舟上目光定定地看着。 原来沈宣一直要等的人是你,可你是祁欢了,那我又是谁? 他头疼得厉害,对已经看得发呆的言小山道:“我们快走。” 言小山不敢耽搁,催动灵力驱离小舟,两人头顶上空,一道黑袍身影与之错身而过,朝沈宣和少年直奔而去。 那少年看有黑袍人朝他和沈宣过来,唯恐天下不乱。 他吵嚷道:“嘿!这又是哪位仁兄,看来也想揍沈宣嘛!你赶紧的,过了村就没这店儿了!” “聒噪!” 沈宣抬手掐诀要将少年困在光牢之中,被黑袍人化解。 少年面上一喜,冲人道:“这位大侠,沈三百平日里可会欺负人了,你快狠狠揍他!” 趁着沈宣与人打斗,少年施展轻功离开,正好足尖轻点,点上祁欢他们的小木舟。 人还没有站定身形,便已开口:“不好意思,借过借过啊!” 他与祁欢对视,眸带笑意,连连对二人作揖赔礼,瞧见祁欢容貌后,也禁不住有些诧异。 “欸,你竟然与我有几分相似?” 少年摘下脸上娃娃面具,露出与十年前的祁欢别无二致的容貌,手上正握着通体晶莹剔透的琉璃扇,仔仔细细打量祁欢。 第14章 他说他叫徐换世 祁欢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清楚地记得,这人握的那柄扇,扇名千机。 扇正面题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别惹我”,背面题字又是风骨遒劲的“有后台”,与沈宣十刑剑同出桓秦国机关城神匠之手,为神匠司空遗作。 “发什么愣呢?我叫——” 少年把千机敲在祁欢肩头,想了想转念道:“我叫徐换世,你叫什么名字?” 祁欢定在原处,没有答话。 他只在心里反反复复倒腾一个事实:这个人不叫徐换世,他叫祁欢,他是沈宣一直要等的人,他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倒是言小山眼睛已经瞪大了:“徐换世?你不是——” 徐,是青国异姓王爷——永安王徐武阳的姓。 换世,是庆俸观为青国永安王世子祁欢推测的表字。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青国世子祁欢。 祁欢敛去眸中震惊的神色,拦下言小山,艰涩开口道:“我叫——祁一。” 徐换世又转头看言小山:“那你呢?” “言小山。” 他还欲再问,“咚”一声,本来拥挤的小舟又跳下一个人。 祁欢满头黑线,这些人是跟请神一样请来的么? 跳下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廿三。 言小山一看这熟面孔,当即开心打招呼:“小道长!又见面啦!” 廿三微笑颔首,算是与祁欢和言小山见礼。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却是为了少年徐换世。 见到这人,廿三赶紧道:“庆俸观廿三,见过善士。我观你周身紫气萦绕,妙不可言,能否允我测推衍之术?” 徐换世正在整理袖口,听到这话当即停下,将千机扇敲在手心。 他揶揄道:“咱们船上这么多人,我看他俩就很不错,要测推衍之术哪个测不得?” 他顺手指了指看戏的祁欢和言小山。 廿三摇头,“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徐换世还要待说什么,忽感自己的气息被锁定,朝大船方向看去,祁欢同样抬眼去看。 却见沈宣已于混战的人群中杀出,正要来寻徐换世,不想被刚才的黑衣人一把按住肩膀拽下,那黑衣人也正朝徐换世而来,两人互不相让,谁都没能挣脱对方的桎梏。 这到底是谁,竟然能够和沈宣打得不相上下,祁欢心底惊骇。 一旁的徐换世见沈宣寻他,哪里顾得上廿三对自己的纠缠,催促言小山划动小舟。 “快躲大船底部去!” 小舟驶向大船底部阴影下,徐换世蹲在船舱里,把三人一一拽下防止暴露行迹,只管瞧甲板上的众人神仙打架。 他灵动意气的眸子微眯片刻,指着甲板,对他们三人道:“推衍的事儿先不着急,小廿廿、山山子,我给你们点评一下哈!” “小廿廿?”廿三一脸莫名。 “山山子?”言小山有些无语。 徐换世失言,知道自己这给人起昵称的毛病又犯了。 他只道:“这有什么,廿廿子和小山山,你们乐意听哪个?我都给安排上!” 祁欢在黑暗中将徐换世看了又看,连起绰号的爱好也和自己一模一样,他真的是自己吗? 倒是廿三本性正经,只得抽抽嘴角道:“你开心就好。” “正给你们点评呢,别打岔。你瞧李长风怎么样?” 徐换世努努嘴,廿三寻着方向去看。 李长风清扫完附近尸偶,向和御狩前对打的夜寻左使祝遥攻去,身形颇有章法。 廿三点头赞叹:“靖国以武立国,雪关城高手不计其数,城内锁仙塔更是修行圣地,白衣剑仙李长风是锁仙塔里的佼佼者,剑法自然凌厉,势如破竹。” 徐换世手指只管轻扣舟身,笑道:“那可未必!” “这个吹笛子的控得一手好尸偶,擅长蛊惑人心。李长风剑气所到之处,纵然可将尸偶扫荡无余,却拿被蛊惑后群起而攻的普通人没有办法。” “正如近战对上法师,那可真是又无奈又憋屈。” 言小山相当赞同,赶紧道:“极是极是,那湛渊君呢?” 几人目光从李长风转到蒋岑宁这边。 蒋岑宁控琴一绝,以湛渊心法催动,指扣琴弦,空灵悠远,能破魔音,稳心神。 廿三不免欣赏道:“湛渊君当为霜雪风姿,信步闲雅。” “那他身边那个少年如何?” “身形矫健,行云流水。” 祁欢和徐换世都歪头瞧廿三一眼,小道长这四字成语用得倒是挺溜。 “那柏烨呢?” 廿三又细细看了,道:“虽比前边儿几位差点儿意思,也颇有章法,修为不低。” ”那个黑衣侍卫呢?”祁欢指的是陶唐。 “与我相当,但看身法,轻功似是极高。” 徐换世“唔”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缝,“好,现在问题来了,你觉得船上谁厉害!” 廿三再往甲板上瞧,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希言!” 希言已入炼神境,比游仙镜的李长风还要高出一个境界,真打起来,这里恐怕只有那位沈丞相,有一战之力。 “错!”千机敲在廿三肩头。 言小山也尚觉莫名其妙:“他们说六一尊者为炼神境,怎么不是?” 祁欢只道:“他的意思,真正厉害的,如今看来是左使祝遥。” “一位是锁仙塔剑仙,一位是稷下学宫湛渊君和学宫新任掌刑使,这掌刑使年龄看着尚小,但实力不俗,再加上沈宣,以一己之力在方寸之间还能拖延他们片刻,等到那个黑袍人赶来,所以这个祝遥,当然不简单。” 这一番分析不无道理,徐换世点头称赞道:“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深得我心呀!” 祁欢听得好笑,可不嘛,你要是知道我就是你,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看来,如今要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徐换世得想办法带在身边了。 徐换世神秘一笑:“不过,最厉害的当然是我了,要说能在这么多高手围攻之下全身而退,当今也没有几个!” 言小山汗颜,看向大船前方,疑惑问道:“你确定是真全身而退了?” 此时,蒋岑宁、黑袍人正和沈宣打得难解难分,御狩前被祝遥拖住无法上前,而本该作壁上观的六一尊者竟撤了结界,似在寻些什么。 徐换世扭头看廿三,警惕道:“你们庆俸观不是一向中立吗?” 若是六一尊者有意参与,这里谁能是炼神境的对手? 廿三眨巴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希言是来找我的。” 六一尊者果然已寻得廿三,正朝他们方向飘忽而来。 廿三心头一紧,小声道;“快跑,希言来抓我了。” 他话音刚落,被一阵内力扯往上方,竟是尊者把廿三从小船里提起。 一时间沈宣、蒋岑宁、李长风、黑袍人的目光聚集在三人身上。 他们的目的都是徐换世,如今尊者出手,如果徐换世被带走,那就得不偿失了! 四道身影立住,第一时间朝小舟奔来。 祁欢心道不好,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自己定要看看,这个徐换世,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脚下使劲儿,本来就颠簸的小船颠簸起来,言小山背着一把重剑,赶紧压在船头,徐换世则一个趔趄朝祁欢怀里扑去,被祁欢接住。 祁欢拉开少年的衣袖,手腕处一道深深的疤痕犹在,他惊愕住,“怎么会,竟然真的——” 徐换世有些不悦,推开祁欢,将自己手腕疤痕藏住,质问道:“你干嘛啊?” 祁欢没有答言,身后言小山高声提醒,“小心——” 原来半空上,李长风率先御剑,一道剑气直接劈了过来! 李长风居高临下道:“祁欢世子,我特破锁仙塔相约比武,你一躲再躲是什么意思?” 徐换世堪堪躲过一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李长风你丫有毛病啊! 或许是为了躲避李长风,又或者干脆想要逃跑,趁着祁欢没注意,徐换世一个纵跃,跳往淮江。 “你等等——” 祁欢下意识拉住徐换世,被惯性带到水中,耳膜还没来得及用真气封住,口鼻处更是“咕嘟咕嘟”连呛好几口水。 一进江水中,祁欢顿觉如坠冰窖。 该死的,自己怎么忘了现在这具身体还有寒心毒,尤其碰不得寒凉的东西,更何况是这三月份晚间的江水。 身上血液几被冻住,经脉更是流转不畅,祁欢还没浮水,整个身体已经直直往江底沉去。 冷,好冷,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祁欢在微有火光的江水中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徐换世也正往他这边浮水过来,明显是想要拉他一把。 正在此时,一股强烈的杀意直逼祁欢背后,然而这股杀意却并不是李长风的剑意。 是谁? “噗嗤——”一支蓝光茵茵的箭矢冲破水面。 箭矢从祁欢身侧掠过,没有丝毫减速,直冲徐换世胸前,顷刻贯穿,水面中弥散开血腥味。 祁欢瞪大了眼睛,翎光尾羽箭,怎么会,这里怎么可能有翎光尾羽箭。 “徐换世……” 祁欢努力去够受伤的徐换世,然而眼皮却越来越沉重,陷进无边的黑暗中。 第15章 失忆,全靠演技 淮江上,李长风、蒋岑宁眼睁睁看着那支带着蓝光的羽箭从黑袍人处射出,瞬间射杀落入江中的徐换世。 沈宣抓空了羽箭,眼看着淮江中翻腾起一片血色,目眦欲裂,跟着跃进淮江。 可哪里还有徐换世的身影,只有一个人正沉沉落入江底暗流。 徐换世被射杀,李长风同一时间召回怒仙长虹剑,对半空中拿着弓箭的黑袍人怒喝,“我李长风的对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暗箭伤人! 他朝黑袍人所在位置一劈而下,游仙境巅峰的全力一击,可谓恐怖,一剑江河开,周遭人看到淮江瞬间被断流半截。 明明一击即中,可那个手挽一柄湛蓝长弓的黑袍人,竟然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随着黑袍人消失,祝遥的笛声戛然而止,所有尸偶像是一只断线风筝飘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尘埃落定,船上众人飞快轻点人员伤亡并扫清贼众。 悬在半空中的六一尊者此刻正提着廿三,和煦道:“小师叔,吃也吃了,闹也闹了,咱们该回崤山了。” 廿三吞了吞口水,仍有些惊疑后怕,:“希言,刚才那个徐换世,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认如果自己还在那只小舟上,面对那支蓝色箭矢,绝没有逃脱的可能。 六一尊者捻捻胡须,慨叹道:“祁欢世子啊,大概是个值得的人。” 他就是青国世子祁欢吗? 廿三目光看着那艘空悠悠的小船,既为世子,那为何身上会有天子之气? 希言推算之道在我之上,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他喃喃问道:“希言,你口中山下命格特殊的人,就是他吗?” 六一尊者只道:“小师叔,你该有自己的答案。” 廿三被尊者领着,踏剑飘然离去。 他只看到淮江江面烛火通明,官兵忙着打捞设防,救治伤员,青国丞相抱着一人,满身怒意。 沈宣把不省人事的祁欢丢在甲板上,陶唐一看原来是祁一,忧心道:“主子,祁欢世子——” 沈宣脸色难看到极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日后 青国盛京 相府暗牢 “祁欢,活下去——” “祁欢,乖,活下去——” 祁欢在茫茫的白雪中醒来,肌肤贴在雪地上,冷得他一个激灵。 穿流纹银光铠,手拿黄金破阵枪的少女站在他面前,向他微笑着。 “长姐,冷……我好冷——” 他的嘴唇被冻得乌紫,手脚没有知觉。 “祁欢,你答应过我的,活下去——” 少女声音轻柔,递给祁欢的手修长枯瘦,布满凌乱的掌纹。 “可是,我好冷……长姐,我快死掉了。” 他努力抓女孩的手,总是差那么一点。明明就在眼前,像是隔着半个山海。 沈宣站在牢房中看了片刻,蜷缩着身子的人在喃喃自语,嘴唇乌黑。 陶唐拿不定主意,道:“主子,他这样嚷已经好一会儿了,一直叫冷,全身高烧不退,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我怕此人对您还有用。” 沈宣目光晦暗不明,“寒心毒的解药给他吃了吗?” “吃了的。” 陶唐谨慎斟酌,“但他身子骨比常人弱,受过祝遥的摄魂曲,又在江水中泡了会儿,就算能醒过来,恐怕也只余两三年的光景了。” 沈宣沉默片刻,道:“出去。” 陶唐哪里还敢多言,领着所有暗卫退至最外边。 相府里妙手回春的菏泽,在那头小声打听。 ”陶唐,大人这两天跟一点就着的炸药桶似的,跟里边儿那位有关?” “别瞎打听。” 陶唐皱眉道:“淮江葫芦渡两岸乃至下游已经打捞十日之久,没有半分祁欢世子的身影,你们这段时间都提点神,别出什么差错被逮住。” 陶唐心知自家主子为何这么在意祁一。 祁一和世子双双落水,世子究竟被伤到什么程度,又去了哪里,只有祁一最清楚。 他若死了,怕是最后一丁点线索也断了。 祁欢仍在小声说着梦话,沈宣没听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在嘟囔什么,敛去不耐烦,将他的手掌抓过来,简单把了把脉,为其输送内力。 寒心毒,名为寒心,自然从心脏处将寒意直达四肢百骸,他如今主修的内功心法杀气过重,不宜拿来梳理经脉,只能是将灵力转化为热量,让他暖和片刻。 片刻的温暖足以,祁欢感觉到四肢稍暖,舒心不少,不由嘀咕出一句:“沈三百——” 沈宣眸子微凌,思索良久,待祁欢身体体内的寒毒平复,抽回灵力。 出了暗牢,吩咐陶唐道:“把人移到西苑暖阁里看守,再派人去药王谷,请鬼医药不离。” “西苑暖阁,那不是——”主子的私院吗? 陶唐刚想问,被沈宣眸子盯得寒毛倒立,当即闭了嘴。 祁欢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烧了地龙的房间里。三月烧地龙,在青国恐怕也独一份儿。 他仔细打量所处环境,发现守卫众多,周遭还结有法阵,设有光牢,侍卫们血气方刚,都不大乐意靠近这间“暖气逼人”的屋子。 “主子,听动静,人应该是醒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祁欢心头一紧,难不成这里是,沈宣的地盘?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思索间,祁欢瞧见推门进入的主仆二人。 他脑子一热,冲着来人砸过去一个圆枕,警惕道:“哪个宵小之徒?” 沈宣眉宇微蹙,陶唐呵斥道:“大胆,祁一你是活腻了!” 祁欢眼睛滴溜溜地转,眸中疑惑:“祁一是谁?” “你——”陶唐快步上前,来回打量祁欢。 他拨弄了祁欢眼睛查看:“只听说高烧烧傻的,还没听说过烧失忆的啊?” 祁欢打落陶唐不安分的爪子,不悦道:“你谁,别动手动脚的。” 陶唐琢磨不透祁欢什么情况,沈宣负手而立,让陶唐把菏泽叫来诊脉。 菏泽诊脉良久,又查看了他头上一处伤口才回道:“大人,从切脉结果来看,病人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他身体底子已经垮掉,就算再怎么治疗,也活不长久了。” 祁欢心头微动,却白他一眼,不满道:“怎么说话呢,你才活不长久。” 菏泽不跟病患一般见识,继续回禀:“刚才检查他头上,后脑处有一道伤口,可能是为江中暗流碎石所击。人脑本来就是医道上最不可琢磨的,他失忆也许是脑中有淤血所致。” 沈宣“嗯”一声,将陶唐和菏泽都打发出去,把祁欢看了许久,似乎在找破绽。 祁欢被盯得心里发毛,想到那日在船上时沈宣质问自己的眼神,禁不住哆嗦道:“你……你看我干嘛?” 沈宣神色冷淡,目光片刻没有从祁欢脸上移开,问道:“你和言小山,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祁欢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 沈宣再道:“你还记得十日前,在淮江里看到的,手持琉璃扇的黑衣少年吗,他去哪儿了?” 这下祁欢是真不知道,于是又跟着继续摇头。 沈宣走到桌旁坐下,以一种复杂的神色打量祁欢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祁欢赶紧抱住头嚷疼:“头好疼……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沈宣瞧见这人戏精似的表演,就知道他并没失忆。 “这是青国盛京丞相府,我是青国丞相沈宣,沈青染。” “哦!是这样啊!”祁欢假装揉着太阳穴:“那我是谁?” 沈宣顿了一会儿,这才答:“你是靖国的谍者祁一,执行任务受伤,我救了你,你因为感激,所以现在留我府上做事,听我调遣。” 听沈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祁欢头上几条黑线,你这样诓骗失忆的人,真的好吗! 他硬着头皮呵呵两声:“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没给丞相您添什么麻烦吧?” 沈宣淡淡回一句:“嗯,添了。” 祁欢抽抽嘴角:“那我要做点儿什么补偿一下丞相大人吗?” 沈宣赤诚的目光对上祁欢心虚的眼神:“需要。” 祁欢无语,这还是那个恪守礼法的斩仙君? “……我刚才头又疼了一会儿。” 祁欢假装没听到,他要是接沈宣的话他就是傻子。 沈宣没有理他,从一旁的画缸中拿出两幅画卷,冲祁欢招招手:“祁一,你过来。” 他将那两幅画卷其中一幅打开,祁欢瞧见那画,一时挪不开眼。 画上是位看上去只十六岁的少年,骑在一匹白马上,弯弓搭箭、翩然而立,笑得开怀,有颗小虎牙还露出来,满是慧黠。 那箭矢是世间仅有的翎光尾羽箭,凭使用者修为高低决定,可以追踪一切在炼神境下的狩猎目标。 在画卷边上有逢决阁统一的仿制印章,印章上是用标准的小楷标注的几个字——世家公子名录排名十六,楚宁洛。 祁欢维持住自己的理智,压下嘴角的苦涩问向沈宣:“丞相大人,这位楚宁洛是——” “是我一位——” 他似乎也没想好楚宁洛究竟是谁,顿了一会儿,只沉着声道:“故旧。” “那你给我看这幅画卷?” 难道沈宣用这幅画来考验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沈宣边收画卷边淡淡道:“你既为我做事,自然有事要交给你。这个人是我要找的人,我有一些他的行踪消息,你可凭此去找,找到之后再细细报备。” 沈宣竟然有楚宁洛的消息,是不是意味着楚宁洛根本就没死? 祁欢从淮江里看到翎光尾羽箭的那一刻已经失神了,是啊,翎光尾羽箭是楚宁洛的灵器,灵器只侍一主,有了翎光尾羽箭,必然会有楚宁洛的消息。 第16章 吃瓜,啥也不是 祁欢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点头道:“没问题,我最擅长找人了。” 沈宣脸上表情莫测,似乎是在确认祁欢这句话有几分能信。 祁欢只当没看见,小心翼翼试探沈宣:“那能不能把这画卷送我,我再好好确认一番?” 他还从来没有过楚宁洛的画像。 “可以。” 沈宣将画卷递到祁欢面前,祁欢忙要伸手去接,哪知那人又把画给拿回去。 这将给不给的态度,只让祁欢觉得有只小猫在他心上来来回回地挠,造就了一种蠢蠢欲动的痒。 他可怜巴巴看向沈宣恳求:“……沈宣。” 沈宣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松开手将画卷给了祁欢,正色道:“下次答话,不可如此。” 对,他答话的时候直呼了沈宣的名字! 祁欢连忙道:“我知道了丞相大人,下不为例!” 沈宣道:“既是我相府的人,就该言行慎谨,礼节有度,以后对外人说话,不可如此没个正形。” 祁欢眉眼弯弯地笑:“一定谨记!” 看祁欢承诺下,沈宣才打开第二幅画卷。 这画卷明显不是出自逢决阁之手,画纸是用青国宣郡一带才会出产的雪浪纸。这种纸张洁白如雪,能够浸染自然,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逢决阁若用这种纸张印刷,只怕早就破产了,哪里还有开遍不离洲的能耐。 看沈宣动作小心,呵护备至,这画必然珍贵异常,搞得祁欢都有点儿好奇了。 等展开不到一半,祁欢懵了,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等完全展开,祁欢面上纠结,为什么自己的画像沈宣会有?而且画上画的竟然还是他在悔过崖舞剑的场景? 祁欢:“……这个?” 沈宣目光没有从画上挪开,“这也是要让你找的人,他叫祁欢,是永安王府世子。” 祁欢:“……” 他当然知道了,看来沈宣在江底并没有找到徐换世。 他漫不经心提一句:“这个也是大人的故旧?” “不是。”沈宣轻吐两字。 祁欢疑惑一声:“嗯?” “他是我心系之人。” “咳……咳咳——”祁欢没缓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沈宣面无表情地看着祁欢,祁欢自知有失妥当,赶紧道:“我理解能力不太好,难免会误会什么的——” 沈宣小心卷起画轴,只淡淡道:“你一向天资聪颖、机敏过人,你理解的意思就是我要表达的意思。我心系于他,他是我在意之人。” 祁欢被个雷劈在原地,扯了扯嘴角:“丞相果然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那个——”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知道了可是要被灭口的,当即用被子捂住脖子。 “丞相大人别杀我,刚才你属下也说,我只有三年可活了,我肯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原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沈宣将心底的烦躁压下去,倾身上前一把握住了祁欢的手腕儿。 祁欢死活不起来,沈宣只好皱着眉头沉声道:“祁一,我是让你找人,你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哦,对,沈宣既然都让他找人了,肯定不会杀他灭口。 祁欢在软垫上坐了片刻消化这事儿,又小心翼翼问沈宣一句:“那你为何心系他?” 沈宣目光幽幽,似乎是经过认真思考才望着祁欢缓缓道:“因为他好欺负。” “……我特么——” 祁欢吞一口口水,神色间有些复杂:“感情你惦记人家是因为他好欺负啊!” 也对,他坏沈宣大义,沈宣杀他长姐,他们两人早就势同水火了。 祁欢想到这些,心底些微的感触顿时纹丝不动。 倒是沈宣,只眯了眯眸子道:“先起来,要找这两人并不容易。” 沈宣抿了口茶,清浅道:“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养,三日后,我会派人协助你和你那个小跟班去探查楚宁洛的下落。” 祁欢心里转着小九九,眸子眯起来,满脸笑意:“丞相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宣神色仍旧冰冷,抬手间撤掉光牢,正赶上陶唐带回了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言小山。 言小山一看祁欢无恙,当即将祁欢抱个满怀:“高人,你没事儿啦!” 做戏做全套,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真失忆了,祁欢扒拉下言小山,冲沈宣问道:“大人,这位是——” “言小山。”沈宣似乎不打算在这多停留,“他是你朋友,以后就和你一起行动。这三日有什么需求,可问陶唐。” 祁欢看他和陶唐离开,赶紧关门让言小山坐下。 言小山仍旧处在懵圈状态:“高人,你怎么现在才醒,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啊?” 祁欢摇头,给言小山倒了杯茶水:“我失着忆呢,沈宣说我是他暗卫。” “啊?”言小山这孩子实诚,信以为真道:“所以高人你这是才和这位沈丞相接上线?” “说了你也不懂。”祁欢赶紧向言小山说明自己醒来的情况。 他分析道:”你说这沈宣到底怎么想的?当初要杀我的是他,如今救我的还是他,他不是讨厌假扮祁欢的人吗?” 言小山皱眉:“不知道,你给这个大冰块儿下迷魂药了?” 自己哪有这个能耐啊。 祁欢继续道:“我那天落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徐换世怎么样了?” 言小山摇摇头,“水面下太黑了,只看到徐换世被那支蓝色的箭洞穿心口,后边儿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祁欢心底一沉,翎光尾羽箭非比寻常,那么重的伤势,又是在江水中,淮江葫芦渡最窄处也宽约十里,当时他们正在江心,根本就不可能跑掉。 难道徐换世,真的沉到江底死了吗?可看沈宣的意思,应该是没有打捞到尸体才对。 “朝徐换世射翎光尾羽箭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言小山摇摇头:“看不清,只知道是我们那天在船上看到的黑袍人射的。” 祁欢声音中不可名状的希冀:“我听说,翎光尾羽箭是从前楚宁洛的兵器,不离洲仅他可以驱使,会不会——” 那个黑袍人就是楚宁洛。 言小山摇头否认,“人死了,灵器是可以另外择主的,翎光尾羽箭不一定还是楚宁洛在用。而且传闻楚宁洛和祁欢世子情谊深厚,没道理要射杀祁欢。” 祁欢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翎光尾羽箭是不离洲最有灵性的追风弧箭,与主人心意相通,一旦射出必定见血才肯罢休。 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为敌,楚宁洛也绝对不会,更不可能拿翎光尾羽箭去射杀自己。 “高人,你怎么这么关心祁欢世子和楚宁洛啊?” 言小山狐疑地看他一眼,想到上次在陈关环林街上,他也对别人编排楚宁洛反应很大。 祁欢摊开自己才得的那卷画轴:“沈宣都交给我任务了,我至少要知道楚宁洛人在哪儿吧?” 言小山看画中是个翩翩少年,与他年岁相差不大,一时有些讶异。 他伸手想去摸摸:“高人,他们都说楚宁洛是大魔头,画上少年这么明媚,如果真成了大魔头,那一定受过很多苦吧。” 一句话,问得祁欢哑口无言。 他只好收起画轴,转移话题:“我昏迷这些天,沈宣没有为难你吧?” “你不是要考稷下学宫吗,怎么答应他留在相府?” 提到这个,言小山来了兴致,“你那天给沈丞相捞起来后,我也跟在后边儿。” “那位丞相大人虽然凶巴巴的,但没有为难我,而且还举荐我去学宫考试,所以我就答应和你一起完成任务了。” 祁欢有些意外,以沈宣的性情,居然会帮言小山举荐进学宫,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诡异。 他可曾是稷下学宫的掌刑使,是法理之下绝无人情的斩仙君啊!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楚宁洛不可能射杀我——不可能射杀青国世子。” 祁欢继续道:“但翎光尾羽箭又实实在在出现了,不管怎么样,找到射箭的人,必然能够有楚宁洛的消息。” 祁欢说干就干,他腿还没完全好利索,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跛脚,但仍领着言小山,打算从相府翻墙出去,两人已经搬来云梯。 下边有人出声道:“好好的正门不走,你俩翻墙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陶唐,言小山和祁欢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出入相府他们根本就没有受限制啊。 两人对视一眼,祁欢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我伤才好,他陪我练练轻功,翻墙出去。” 陶唐看了眼放一旁的长梯,言小山也接话道:“对,这不救治工具都准备好了,以防万一。” 两人被陶唐白了一眼,搁这儿糊弄鬼呢。 “既然你们要翻墙,那这出入的身份对牌也用不上——” 他转头就要走,祁欢赶紧拦下:“别啊,我们只是今天用不上,又不是以后用不上。” 从陶唐手中接过一块质地上佳的白玉牌,祁欢想到一事,赶紧问他。 “咱们相府得放月银吧?我一个月能得多少银子?” 陶唐无语,他家主子到底看上这祁一哪儿了?贪财惜命? 心中虽如此想,陶唐还是把他身上的钱袋子解下来,不情愿道:“你一个月可得五两银,这些先借你,记得还我。” “好说。”祁欢眉眼弯弯,答得很快。 第17章 钱多多是真爱钱 出去后,祁欢带着言小山直奔青国盛京最繁华的地段——长街,在长街西南角,有一处高约二十五米的逢决阁。 “哇!以前听家里长辈说逢决阁势力遍布不离洲。四国都城中都有一座高约七层的主阁,没想到青国的逢决阁比天照国的修得还要豪华啊。” 言小山目光远眺着眼前的阁楼,楼有七层,上覆明黄琉璃净瓦,四只檐角翘起,雕梁画栋,正门不断有人进出,热闹非凡。 他回头问向祁欢:“高人,逢决阁是买卖消息的地方,不过像楚宁洛那样特殊的人,逢决阁得了消息会不会告诉咱们啊?” 祁欢听不得“特殊”二字,只道:“会不会,问了才知道。” 两人一进逢决阁,当下就有一名灰衣侍者将他们拦下,问道:“可有拜帖?” 言小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拜帖,祁欢递过去一封银子和玉牌。 那名侍者接过一看会意,对柜台后一名管事道:“沈相家,上五楼客座。” 看言小山眼中有疑惑,祁欢解释道:“这驻扎青国盛京的逢决阁分阁,阁中主管原叫钱多多,四大主阁中他最爱财,所以入阁问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进门先交钱。” “玉牌象征相府的人,逢决阁自然不敢怠慢,所以我们可上五楼问事,若沈宣亲临,想来是主管在七楼亲自接待。” 言小山正要接过取下的房号,祁欢拦住又抛回给侍者:“我们不上五楼,要去七楼见主管钱多多。” 侍者和管事面面相觑,管事谨慎道:“客人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言小山小声问:“我们怎么为难他们了?” 身后有人接话道:“在我逢决阁中还敢提我名讳,不是为难是什么?” 祁欢赶紧向言小山小声道:“钱多多平日好附庸风雅,不喜别人提他这俗气的名字。” 灰衣侍者和管事皆见礼道:“见过主管。” 二人转身,瞧见一个体态圆润,留着一撮小胡子的胖子。 “你是什么人?上七楼问事,可是要花万两银子的。”钱多多捏着胡子打量他们。 言小山也打量钱多多,见他精明的小眼睛被脸上肥肉挤得圆溜,五官单看一个比一个平庸,凑在一处看起来竟不好糊弄,也是神奇。 祁欢冲人微微一笑:“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钱总管,我来赎交情的。” 钱多多闻言,褪去漫不经心,只冲那头吩咐道:“去升七层阁。” 那头侍者和管事哪晓得来了这么两个厉害人物,毕竟七层阁已经至少两年没人升阁问事了,当下赶紧准备。 钱多多则带着言小山和祁欢进入阁中的云梯。 他取下一块刻着云纹的铭牌,送进特制的凹槽,一溜而下,不多时,云梯“咯噔”一声,有机械运作发出的响动,云梯正缓缓上升,言小山猝不及防,给吓一跳。 “站稳就可。”祁欢把住言小山,让他借力站好。 转而对钱多多赞叹道:“逢决阁真是大手笔,像这样将整座楼阁改造成机括,除了桓勤国机关城,不离洲也没几家。” 钱多多摆了摆白胖的手,笑呵呵道:“也还行,都是请机关城内的工匠,按着我们需要的图纸分批打造的,咱们逢决阁别的本事没有,讲究的就是个财大气粗。” 不多时,七层楼阁一到,云梯戛然而止,钱多多走在前边儿,领他二人入内。 看茶毕,钱多多开门见山道:“你与当年的异姓王世子祁欢,是什么关系?” “他让我来的,说总管您欠他一个人情,只要要求不过分,就都可以。” 钱多多又捻了他的胡子沉吟半刻,道:“既然是祁欢世子朋友,又出入相府,我可以答。一个问题一百两银子。” 言小山眼睛瞪圆了,“你搁这儿——” “抢钱”两字还没出口,祁欢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可以。” “我逢决阁有三不问,两位想必是知道的吧?”钱多多抿一口茶,胸有成竹。 祁欢皱眉,什么时候逢决阁还多了个三不问? “是哪三不问?” “其一,逢决阁本阁中人事不可问。” 祁欢挑眉:“理解,总不能自己砸自己饭碗。” “其二,赊账一事不可问,本店概不赊账。” 言小山嘟囔一声:“你家财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其三,祁欢、沈宣、楚宁洛三人,逢决阁一概不可问。” 祁欢眸子微眯起来,逢决阁什么时候还有这规矩了。 难不成钱多多猜到自己要问什么? “小公子,现在你可以问了。一个问题一百两。” 祁欢让言小山拿出一幅图纸,钱多多定睛一看,上边儿独特的神秘纹路和图腾恰是世间仅有的,可追杀炼神境以下修行者的翎光尾羽箭。 钱多多摇头:“刚才不是说了吗,楚宁洛的事一概不可问。” 天下间谁人不知,翎光尾羽箭是魔头楚宁洛曾经的兵器。 祁欢摇了摇头,“我可没说我要问的是楚宁洛,你们逢决阁自认消息灵通,难道最近震惊不离洲的世子归国一事都没有听说?” 钱多多当然知道,捻着胡子有些为难,祁欢看他这样,就知道有戏。 他继续道:“这支翎光尾羽箭最近一次出现,就是在淮江世子归国仪式上,射出此箭的人,或与夜寻组织有关,我要知道,这个组织的所有消息,包括夜寻组织的首领。” 主管额角青筋突突的,到底还是无奈开口。 “虽说我欠祁欢世子一个人情,你顶着世子故人的名头找我,问什么我都会应承你,但是关于夜寻的内容太少,我能告诉你的也不多。” 哦!祁欢挑眉看他,原来是能告诉的不多,而不是知道得不多。 “没关系,主管只说你能告诉的就好。” 钱多多抿一口茶,继续道:“夜寻其实并非特意指的哪一个派别,而是以不离洲中一群离经叛道,修行方式有别于常理的散修构成。” “比如桓勤国的傀儡术,天照国的巫蛊,西蜀的禁书阴符,当然了,自然还有青国的尸侍。这些修行之术威力极大又残忍嗜杀,一直被正派人士所不容。” “它的出现,传说确实和楚宁洛有一定关系。” 钱多多从桌上拿起一张白纸,在上边写上尸侍两字,卷成一个筒状,拉一根弦铃,露出一个机栝暗槽,放下后重新合上,让机关转动。 “本来夜寻的人也知道自己不为正派所容,所以行为处事一向很低调,江湖上也并没有听到过他们太多的传闻。直到十年前,楚宁洛将青国郡主徐念炼制成尸侍,整个不离洲一片哗然。” “炼成尸侍怎么了?”言小山有些不解。 这时,钱多多案旁的弦铃响起,他再打开,另一处机栝暗槽中多了一沓纸张,他取出递给祁欢。 言小山凑近看去,正是尸侍的内容,最上面一页总括仅寥寥数语,言小山将其念出。 “尸者,死物也,侍者,从令也。尸侍者,以死者而得生,言听令从,无所不为,修为高低,以生前十倍计,永安王府徐家养子,楚宁洛炼得,目前已知尸侍一人,青国飞凰郡主——徐念。” 言小山禁不住有些恍惚,生前修为的十倍啊,他想到什么,顿时汗毛倒竖,仍是后怕。 钱多多看他如此,继续道:“要说修行邪法的多了去,修仙世家们也并不都将那些人赶尽杀绝,但是尸侍一出,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一触即发。” “当初飞凰郡主生前已经有游仙境中期的实力,死后成为尸侍,以十倍计,传说修为几乎达到了炼神境,靖国出动两名炼神境和数十修仙世家,才平定不孤山之乱。” “如此你们也听明白了尸侍和楚宁洛对不离洲意味着什么了吧?” 钱多多眯着眼睛,说这话时声音森冷。 “如果有一位炼神境的强者,被炼制成尸侍,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尸侍的主人,就是不离洲的绝顶。” “说了这么多,再说回夜寻。”钱多多抿一口茶,将震惊的两人思绪拉回来。 “有这样的尸侍横空出世,他们自然不甘蛰伏,也就是在十年前,不孤山事件后,这个组织就出现,在整个不离洲搞破坏,做过不少事情。” “有人说夜寻的人也曾前往不孤山寻找楚宁洛,但应该没有找到。” 祁欢抓住重点,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找到楚宁洛?” 钱多多冷哼一声:“归国仪式上,夜寻组织的尸偶仅能如动弹的死尸一般,和尸侍相去甚远,如果楚宁洛真被夜寻找到,以那群人的心性,还不炼他百八十个尸侍出来。” 呃……说得很有道理啊。 “那夜寻组织为什么会有翎光尾羽箭,夜寻的首领到底是谁?” 祁欢更想知道,那天射杀徐换世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钱多多摇摇头,“没有任何消息能够说明夜寻首领是谁,这次世子归国,那个黑袍人凭空出现,逢决阁至今还在查他的真实身份。” 他思索片刻,还是道:“如果你真要去寻找这个黑袍人的话,逢决阁倒是可以提供些便利。” 第18章 长街,故土回还 绕这么大个圈子,有便利倒是早说啊! 祁欢面有希冀,钱多多微微一笑,将一块令牌递他手中。 “这是逢决阁在青国分部燕林郡的主管令,你可以去查黑袍人的身份,查到了传回逢决阁,有这块主管令在手,燕林郡整个逢决阁势力都可以听你调动,方便行事。” 言小山嘀咕着,“你们这不是占高人便宜吗,高人想知道黑袍人的身份,完了你们不知道,要人家自己去查,自己查了还要告诉你们逢决阁。” 真是生意人啊,鬼精鬼精的。 祁欢意外,没想到对方竟然肯给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么说,当天黑袍人的行踪极有可能在燕林郡,既然逢决阁已经查到这个地方了,为什么不继续探查下去。” 听到这儿,钱多多不自然地咳嗽一句,“毕竟是夜寻,哪有这么容易探查到。” 怕祁欢不信,钱多多继续道:“我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一丝线索,当然不敢贸然行动。逢决阁的主管令都给你了,这人情也算还上祁欢世子。” 祁欢哪有不收的道理,虽然只有燕林郡这个大方向,但是主管令在手,还怕接下来没有其他消息吗? 他眸光笃定,这次燕林郡事关楚宁洛生死,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去! “我还有疑问!”祁欢斟酌片刻,继续道:“沈宣为什么会成为青国丞相?” 呃?钱多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半晌,有种在看傻子似的眼神。 “沈宣成为青国丞相已七年之久,怎么问这个问题?” 祁欢耸耸肩,“问这个怎么了,稷下学宫素来不为四国所用,沈宣作为掌刑使更代表学宫,怎么可能去做青国丞相。” 钱多多无语,“你到底是从哪个土里被挖出来的?” “当初不孤山之乱后三个月,沈宣就请命脱离学宫,到如今辞任掌刑使已经十年之久了。” 什么? 祁欢像是被雷劈中,沈宣辞任掌刑使? 掌刑使,代表着学宫的绝对权威。丞相身份固然贵重,却也及不上有着超然地位的稷下学宫掌刑使。 何况沈宣并不恋权位,他是学宫宫主的记名弟子,于修行一事上是最有机会成就炼神境的,没道理脱离学宫,成为青国丞相。 祁欢整个人都僵在那儿,眼前浮现的是沈宣将陈小巳一剑贯穿的画面。 稷下学宫律法严明,良善者不可欺,平民百姓不可欺,作奸犯科之辈未满十六龄者不可杀。 难道在不孤山破杀戒那一日,沈宣就已经道心破损,跌下云端了吗…… 钱多多见祁欢这个表情,有些疑惑:“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 面前这个人拿着相府的玉牌,怎么不知道自家丞相的事情? 祁欢没有答言,钱多多摆摆手。 ”阁中是明令禁止对外提沈宣、祁欢和楚宁洛的事情的,因着你问的是夜寻组织的事情,我才不免提到几句楚宁洛,如今再问那位沈丞相,于理不合。” 钱多多看祁欢面上表情复杂凝重,笑问道:“你打着那位世子的故人名头,关心的大多是永安王府和沈宣的事,你莫不是祁欢本人吧?” 这财迷,眼光倒是一向毒辣得很! 祁欢收敛住复杂的情绪,微微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钱多多颇有意趣地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哦?那你手中那柄素有‘不知天高地厚’扇之称的千机呢?” “送给别人玩儿两天!” 他也曾试过召唤千机,一来自己身上灵力微薄,只能勉强运转《天罡诀》,更关键的是,千机在徐换世手中,似乎召不回来了。 “是吗?”钱多多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打算走人。 “那位祁世子的人情我也还了,你既是他故人,下次见他替我问好。” 忽然想到什么,钱多多看他一眼,继续道:“与你说话有缘,如果你对祁欢世子感兴趣,可以去长街西北角转转,那里景致不错。” 钱多多着人将他们送出去,言小山正好想游览青国盛京长街,祁欢带着他在街上游逛。 街景仍然熟悉,只是颇有些物是人非的味道。 走着走着,他在一座府门前停下,上前向人打探道:“请问,贵府公子柳白在吗?” 传话的小厮只道:“你是外乡来的吧,我们少爷已在外游历八九年不曾归来了。” 祁欢听得直犯嘀咕:柳白是个书呆子,最不喜外出,这出去游历还不知道要被别人欺负多少,所以柳登宵是哪根筋搭错了出去七八年? 没找到人,祁欢兴致缺缺。 言小山看他似乎有心事,道:“高人,你在青国人缘很好吧?在哪儿都有熟人的样子。” “说不上好,只是有那么几个在意的人。” 他眼前浮现出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禁会心一笑。 两人最后停在一座府邸前,言小山去看那匾额上的几个大字:“永安王府?” 整个盛京只有一座异姓王的王府,占地面积极大,在盛京长街最显眼的位置。 祁欢以为入目会是断井颓垣、荒草丛生。只是奇怪得很,王府的朱漆大门鲜红如血,庄严肃重,虽然紧闭,半点儿不显颓废,更像是肃穆不可进犯的圣地。 他带着言小山跃上一尺宽的墙头往里边儿望,屋舍洁净,一看常有人打扫。 恐怕从前的永安王府,也未必有现在干净。 祁欢面露疑惑,怎么回事,永安王府早些年在他逃往不孤山的时候就被封了,没道理能保存得这么完整。 言小山顾着看王府规模建制,与祁欢在一处屋檐上坐下。 他问祁欢道:“这个永安王府,就是青国异姓王徐武阳的宅邸吧?” 祁欢点头,有些意外道:“你年纪这么小,却知道永安王徐武阳?” 言小山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琴亭县翻过十几座山头就到了北漠,你知不知道北漠的顾城王顾骁。” “听过一些。” “北漠是不离洲边境之地,出了北漠顾城,就是天外域,顾城王顾骁,是前夏帝国的驻外节度使,更是被夏庸帝唯一裂封为王的臣子。” “夏帝国灭亡后,顾骁本有意匡扶夏室,一气从边外顾城打到帝国都城外,只差三十六里,就可以拿下帝国都城,可惜最终还是退守回边境,蛰伏多年,没了下文。” 祁欢暗叹,其人之勇,确实让人惊异。 言小山点头称是,“我不是迷路过吗?所以去过顾城。” “顾城里人人都说,他们家顾城王厉害得很,恐怕也只有青国异姓王徐武阳才可以与其相提并论。” “高人你说,顾城王都这么厉害了,和他比肩的徐武阳能不厉害吗?” “王府这么大,就说明那个永安王不知道建下了多少功勋,才有这个待遇。” 祁欢眼前浮现出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和他一起撒尿的情景。 徐武阳啊,确实是个厉害又不服输的男人。 “欸!” 言小山想到什么,继续道:“说起来,那个世子祁欢不就是徐武阳的次子吗?” “高人,为什么徐武阳姓徐,可作为次子的祁欢世子却姓祁啊?” 祁欢目光微远,望着眼前偌大的永安王府,那些年少的记忆像是抽丝剥茧般被自己一点点剥开。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命运是喜欢捉弄人的,不仅捉弄人,它还要使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脱不了冥冥之中的掌控。 他唇齿轻启,只答言小山道:“祁欢姓祁,是因为有传言说,他是青国国主的私生子。” 言小山愣住,没想到那个当日在大船甲板上意气风发的黑衣少年,竟然有这样的秘辛。 祁欢道:“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你因为才到中洲来,所以这些事不了解而已。” 他像是个局外人,将往事铺陈开,像是讲给旁边的言小山听,又像是讲给自己。 “祁欢是新历二十三年二月初七出生在永安王府的,也就是三十年前。” “出生前一天,他母亲腹中绞痛难当,几度晕厥过去,整整一天都没能顺利生产。冬日昼短夜长,二月初七卯时,天光应该蒙蒙亮,还尚有些雾气才对,但那天不是。” 他出生时,天边升起一抹艳艳的霞光,有人以为是辰时将出的朝阳,可很快有民众看到天上晚霞像一片火烧云徐徐展开,越烧越旺,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日落的光景,遍及千里,就连常年云遮雾绕的三十六天道峰也霞光满布。” “祁欢就是在那片霞光下出生的,出生时母亲血崩,力竭而死……” 天有异象,不知是吉是凶,青国国师禀奏皇上,说才出生的青国世子亦正亦邪,恐怕以后会走上极端,酿成大错,建议扼杀于襁褓之中。 徐武阳是鼎鼎有名的开国功臣,不容置喙,青国皇帝闻言,以妖言惑众为由下令将国师处死,朝野震荡,皇帝也用此杀伐果决的铁血手腕,彻底坐稳了宝座。 祁欢目光更远,不知在思索什么。 “随后,皇帝又亲自下令,赋他皇家国姓,姓祁,名欢,有长平安、尽欢乐的意思……但他的身份,在盛京还是很尴尬。” 第1章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 青国盛京 颍川 新历三十四年 “殿下,这儿!传给我!” 青国盛京颍川长街上,一所别院传来孩子高呼的喝声,七八个孩子在院子里边儿踢着蹴鞠来回跑动。 站在走廊上头顶一个细颈白瓷的祁欢有些无语。 “我说大皇子,你玩儿够了没有,能不能别在这儿踢?我父亲怎么说也是永安王。” 他穿得单薄,脸上脏兮兮的,举着个细颈白瓷,看得出是快支撑不住了。 听到他的话,一众孩子非但没收敛,反而更加幸灾乐祸。 偏将军柏刑之子柏烨和户部尚书柳端之子柳白也在其中。 柳白裹了个毛呢雪绒大披风,在破败萧瑟的永安王府里边儿像个雪团儿样的人儿,面容俏丽,比女孩儿还好看,小小一只,就躲在柏烨身后。 柏烨并不反感这种欺凌,也知道自己不反感的原因,仅仅是这种欺凌还没有落到他和柳白的头上。 当大皇子听说祁欢大病一场像变了个人,通知他们要来逗弄祁欢时,柳白不打算去,又怕被孤立不得不来。 为首的人着一身明黄色锦缎,裁剪得体贴身,身上绣着寓意祥瑞的云纹和蟒纹,同祁欢形成鲜明对比。 “呸,小杂种,谁是你父亲,你娘不要脸爬我父皇的床没名没分。” “你父亲可不是什么永安王徐武阳,我今儿就在这儿踢了!” 他才一说完,飞起一脚。 “砰——” 蹴鞠撞在祁欢身上,头上顶着个那个硕大瓷瓶登时“哗啦”一声裂成碎片。 祁欢心下一懵,愣在原地,这是王府里最值钱的瓶子了……钱啊!这都是钱! “哈哈哈,你们看他!” “不是说什么像变了个人?我看还是一只呆鸡,真弱!” 大皇子等人在那边捂着肚子笑得有些痛。 祁欢握紧着拳头,眼底窜出火苗,咬牙道:“你们——” 柏烨抿抿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的确是不一样了。 刚才那个眼神,是在嘲弄吗? “怎么?还想出去告状不成?”大皇子见他反抗,拔高了音调。 “你娘给你爹扣了顶绿帽子,你就算找他告状他也不管你,小杂种,没人要!” 士可忍孰不可忍! 祁欢攥紧拳头,朝大皇子所在方向冲去,大皇子冷哼一声,将一块瓷片踢到祁欢脚下。 祁欢分明已瞧见,却故意踩上,身子一歪,登时滑倒摔在地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儿。 我去,这身子骨也太弱了。 见他这副狼狈样子,大皇子心里更是舒心了。 “哈哈,难怪连凝神都做不到,这也太蠢了吧!” “呸,杂种!” 不知是谁提了个馊主意。 “殿下,王府池子里边儿漂了条破船,咱们把人放船上顺着流,看能流到哪儿去!” “这,不太好吧,万一他掉下去淹死怎么办?” 一直躲在柏烨身后的柳白,一向最是胆小怕事儿。 “淹死怎么了?反正又没人在意!” 大皇子小手一挥,几个少年果然扯胳膊的扯胳膊,抬腿的抬腿,把祁欢绑住往池子里的破船上扔。 “行了行了,玩儿也玩儿了,都走都走,淹死这个小杂种。” 那位着明黄锦缎衣衫的小人儿一声令下,众位世家公子哥儿一阵吆喝,吵吵闹闹离开永安王府。 祁欢躺在那条破船里被绑住四肢,用刚才临时藏起来的碎瓷片一点点割绳子。 这大概是他出车祸后,到这不离洲半个月来最憋屈的一天。 那个什么大皇子,玩的把戏从来不是开玩笑。 如果今天自己不让这群人得逞,只怕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果然啊,不管在什么地方,小孩子的恶意,永远比成年人的更纯粹,更直接,更无理。 祁欢深吸一口气,既然都到这个地方来了,猥琐发育,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尽量用身子的重量去晃荡一下船,希望能够到四周去,却不敢太过用力。 手脚都被绑着,就算自己会游泳,可一旦沉船,恐怕也就只有淹死的份儿。 “喂!你怎么样,还活着吗?”有怯懦的声音响起来。 祁欢去看时,却是那个胆小怕事儿叫做柳白的小孩儿。 这孩子他也观察过,衣服料子比别的孩子好些,身份不差,难得在那一众孩子中生性善良。 “还活着,你去找个竹竿子来一点点儿勾到岸边,别把船捅下去了。”祁欢冲着他叫道。 “好,那你等一会儿。” 另一道突兀的的声音响起:“柳白,我说你跑哪儿去了,谁让你回来的。” 这是谁?岸边无动于衷等于间接谋财害命啊! 祁欢勉强勾起脖子去看,望见了一抹红色,原来是这小家伙。 整天穿得像个小火人儿似的一身定制麒麟铠,又常常在柳白身边,正是柏烨。 柳白一看是柏烨来了,高兴道:“柏烨,正好你把他看着,别让人沉下去,我去找竹竿来。” “凭什么!” 柏烨站定,顺带把要去找竹竿的柳白拦下。 柳白看小船在中间悠悠地荡,一时有些急切,带上哭腔来请求他这从小的玩伴儿。 “柏烨,别闹了,他真沉下去了怎么办?” “沉下去就沉下去,与你何干?” 这少年小小年纪,心思淡漠,看向中间漂着的那条小破船,冲着祁欢撇清关系。 “你也听到了,本来大家就都不喜欢你,我虽也不喜欢你,但也算不上讨厌。这次我们两个并未参与,你自己在这儿漂着好了。” “柳白,我们走——” 柏烨拉着柳白头也不回往外边儿走,柳白一步三回头不敢拒绝柏烨,但又真怕祁欢出事。 他怯懦道:“可是,柏烨,万一他真的出事儿……” “我说你烦不烦啊!”柏烨皱着眉明显很是不耐烦,一把甩开柳白。 他指着祁欢那条破船道:“这个人,爹娘都不管的,我们管什么?” “而且被大皇子知道了,你以为他们下一个欺负的对象是谁?活该你取个名字叫柳白,真是小白痴!快走了!” 柳白被他这一指,委屈得在原地站着,泪珠儿在眼眶里边儿打转。 他小声喃喃回道:“……那,凭什么别人不管,我们就不管呢……” 听到这儿,柏烨愣一下,被柳白气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柳白这小白痴…… 祁欢在破船里边儿听得清清楚楚,心里边儿直犯嘀咕。 这两小孩儿,要有这个时间来争论要不要救自己,指不定他人都出来了。 祁欢打断他们的话。 祁欢:“我说岸边那个叫柏烨的。不然我们打个赌啊,你输了就亲自来救我,敢不敢?” 柏烨冷哼一声看向水中:“凭什么要和你打赌。” 祁欢唏嘘一阵,“哦,原来是怕输啊。” 小孩子定力毕竟还小,柏烨当即皱眉高声答应道:“比就比,你说怎么比!” 祁欢:“这好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依次轮流问对方三个问题——” “答对了算赢,答错了算输,不答就算平局,怎么样,很简单吧?” 柏烨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这有什么难的。 “来!” 祁欢勾了勾嘴角:“我毕竟是劣势,所以我先问。” 祁欢:“大皇子祁尧最讨厌和最喜欢的是什么?” 柏烨想也没想便道:“这有什么难的,最讨厌的是你,最喜欢的肯定是他最近才得到的威武大将军!” 哦,看来那个威武大将军就是祁尧新得的玩意儿了,哪天可得好好借出来玩玩儿! “该我了!” 柏烨咬了咬唇,思忖道:“你娘给你爹戴了绿帽子,是不是真的?” 不愧是深宅大院儿里边儿出来的小孩儿,这耳濡目染的连绿帽子这种东西都知道了。 祁欢仰头看看天空道:“我哪儿知道。” 柏烨忙指出祁欢的错误,“你输了,你说你不知道!” 柳白在一旁扯了扯柏烨衣角,祁欢却道:“我没回答,最多就算平局,还有两问呢。” “柏烨,你旁边柳白最讨厌和最喜欢的是什么?” “啊——” 在一旁观战的柳白有些懵,话题怎么扯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连忙向柏烨摆手示意:“柏烨,这个,我——” “这个不是更简单了!这小白痴还能喜欢讨厌什么,当然是——” 话到嘴边,柏烨忽然顿住,是啊,柳白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他转头朝柳白望去,柳白一时也懵了,柏烨不知道的吗。 这事儿柏烨怎么能说自己不知道,在脑袋里搜肠刮肚一阵思索,随意敷衍了几个答案。 “他最喜欢和我玩儿,最讨厌,那个什么,也最讨厌你。” 祁欢在那头眉眼弯弯:“柳白,答案是这样吗?你可别为了偏袒柏烨,胡乱说他那个答案是对的啊。” 他这么一说,柳白当即咬着下唇,有些为难,心里边儿又觉得委屈。 “答,答错了……我不讨厌祁欢。” 他喜欢和柏烨一起玩儿,但是他不讨厌祁欢。 柏烨面对这个错误的答案,脸上一热,在岸边一时抿紧唇,因着旁边站着柳白,憋屈又扭捏。 他恶狠狠瞪向那边的人道:“该我了!难不成你知道柳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不知道啊!”祁欢满是无所谓。 “我是不知道,你可是答错了。这样我们便一人都赢一局,还有最后一问,该我了。” 第2章 人形胡萝卜 “柏烨,这一问你可要好好地听,千万别漏掉了。” 祁欢在船里不敢动弹,只能眨眨眼睛,有了! 祁欢:“看到我身下这个小池塘了吗?” “里边儿有鱼不知几何,具体数量是‘三三一数只剩二,五五一数只剩三,七七一数只剩二。” “现在我问你,我这池塘里边儿,至少有多少条鱼?” “祁欢!” 这小人儿攥紧小手,紧蹙眉头:“你根本就不是要存心问我问题!” 前两个问题问得无关痛痒,后一个问题,仅凭孩子现在的心智,未必答得上来。 祁欢悠哉道:“我只是要赢,存心问你问题干嘛,我缺心眼儿吗?” 柏烨一急:“我还没输,不是该我问你了吗?我还没有问你呢。” 祁欢只道:“回答正确为赢,回答错误为输,回答不知道就不赢不输。” “我三局一赢两平,你前两局一赢一输,最后这一问你不回答,那就算平局,你怎么没输?” 祁欢勾着唇角,小样儿,我一个穿越的还套路不过你这小屁孩儿? “你只想着怎么赢我了,怎么忘了,其实你只要不输给我就好。” 祁欢打了个哈欠:“快找根竿子把我捞起来吧,不然我真要沉下去了。” “来了来了!” 远处嚷着的柳白身后拖着长长的竹竿。 其实早在柏烨和祁欢第三轮赌局开始,柳白就趁机溜走帮祁欢找竹竿去了。 柳白很清楚,如果祁欢在中途出事儿,柏烨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祁欢并没有打算让柏烨亲自来捞他。 没想到柏烨却接过柳白拖来的竹竿,使出吃奶的劲儿尽可能地拨弄那只船往岸边靠。 眼见快要到岸了,祁欢却感觉身上一凉。 不是吧,这时候进水沉船?不带这样玩儿的? “喂!好像进水了,能快点儿吗?” 祁欢吞一口口水,没被大皇子他们折腾惨,先给死这儿了? “你别催了。” 柏烨虽然嘴上冷淡,但手上动作可半点儿没省着,和柳白一起想使劲儿了拨。 只是越弄越急,到后边儿反而让整只船都在一点点儿沉下去。 柏烨看得心上一急,干脆自己跳进水里想要把祁欢整个从水里抱出来。 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本来不深的水顿时把人淹完了,柳白在岸上赶紧将竹竿递给柏烨拉住。 “柏烨,快点儿上来,拉这儿,这儿——” “世子,你们怎么都下水了?” 是永安王府那为数不多的几位老仆人中的一位,徐三七。 其实祁欢已经割开绳子挣脱出来,但是听到这声音,还是松一口气。 他先把柏烨捞起来,两人又被徐三七捞起来。 池子里边儿水本来不深,只到徐三七的腰间,捞两个孩子跟捞了两只沉浮在水中的大萝卜。 他一手夹一个,运气到岸边,没费半点儿力气。 柏烨一上岸,“呸”一声先把呛着的水给吐出来,接着皱眉抱怨。 “祁欢,你家这水池子多久没通,臭死了!” 祁欢去看池塘,果然因为水不深,加上太久没有清理,水池底下都是枯枝烂叶,聚起来颇有肥力的厚厚污泥。 刚才柏烨两只脚其实都踩在厚厚的淤泥里边儿,穿得红通通的一个小火人儿,偏偏半截是灰黑的泥巴,像根才从地里边儿拔出来的人形胡萝卜,惹人发笑。 祁欢笑向柏烨道:“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我怎么就没沾染上呢?你自己要好好检讨。” 柏烨浑身湿透,身上腻歪粘黏得很,只好不耐烦道:“满嘴胡话,难怪大皇子讨厌你。现在怎么办吧?”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全身衣服都废了,这套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麒麟铠,心底分明在微微作痛,脸上又装作不在乎。 柏烨道:“衣服倒是其次,主要是回去了,我娘肯定要骂我的。” “那就不回去了呗。” 祁欢懒懒从地上起来,望着在旁边一言不发,想要上前给柏烨弄弄衣服,又拘束听他们说话的柳白。 祁欢对他道:“柳白,你不会是没有最讨厌的吧?” “啊?嗯,是这样。” 柳白有些不好意思,在那头挠了挠头:“祁欢你真厉害!” “……”也就哄哄你们俩了。 祁欢看徐三七仍旧在一旁等着,却拍了拍柏烨的肩膀:“走了,带你们去换衣服。” 柏烨狐疑看一眼祁欢身上,祁欢自己大冬天的穿得都极为单薄,衣服上好几个补丁,小身板儿冻得明显有些瑟缩。 都这样了,这人还有衣服可以换? “我先说好啊,我可不穿你那什么破烂儿,指不定还有跳蚤呢!” 柳白觉得这话说得不算委婉,于是用手碰了碰柏烨让他慎言。 柏烨不耐皱眉道:“本来就是啊。” 祁欢却无所谓,耸耸肩:“跳蚤倒没有,衣服也不是什么破烂儿,而且你确定你要裹着湿漉漉一身回去?” 柏烨没办法,只能跟在祁欢后边儿。 徐三七虽然是府里的老人,但一向沉默寡言,阴沉的脸色让柏烨和柳白禁不住害怕。 徐三七自己也知道,干脆一声不响地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柏烨瞧那男人阴沉沉的,看他背影走远了,在前边儿用一根食指戳戳祁欢的腰。 柏烨:“我说,你家仆从怎么对你一点儿都不尊敬。” 祁欢边走边道:“你们往常和大皇子来闹,见府里那几位有点儿动静吗。他们是秉持着只要不弄死我,人就随你们折腾的心态过活。” 何况,永安王府没有经济来源,更没有人给他们例银,要让这群人成天围着他伺候,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看祁欢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柏烨心底有些惊诧。 大皇子他们不是想知道祁欢有什么变化吗,是有的,从前的祁欢,从来不会这么洒然。 他只撇撇嘴,嘟囔一句:“谁让你爹不管你。他们好些人还都传,指不定你爹也早死了。” 祁欢听得怔愣,这话真是说到自己心坎儿上了。 他穿来前几天就在琢磨着,好歹是个王府,怎么到了仆从不足两位数,屋顶漏水无人修缮的地步。 这么一说也极有道理,指不定永安王早就死了,因此才没人管他。 倒是柳白心细如发,拉住柏烨摇摇头:“你别说了……” 这些话柏烨他们从小都说惯了,祁欢也是听惯了的,只是柳白这么一说,柏烨也只好不情不愿道一句:“对不起啊,说顺口了。” 祁欢摆摆手:“没事儿,听顺耳了。” 他眉眼弯弯,身上湿透了也满不在乎,哈出的白气儿蒸发在空气里,恰逢阴沉了好久的天气在那天下午出了太阳,逆着光看这样的祁欢,让柏烨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祁欢带着两人在偌大的永安王府七拐八拐,两个孩子也得见王府的真容。 其实永安王府虽闲置了这八、九年,变卖的变卖,折现的折现,就剩了空空一座王府,里边儿仍旧可窥见当年的盛景。 “我早听说,永安王府虽然现在落魄,祁欢也没人管,但是永安王还在盛京的时候也是极为豪奢的,看这些雕刻做工就不一般。” 柳白边看边觉得惋惜:“要不是有明确规定,王府不能买卖,指不定柱子都要被人拆了变卖。” 祁欢在那边听得哭笑不得,看来他是小瞧了柳白。 “快点儿走吧,让你震惊的还在后边儿。” 三人加快脚步,柏烨在大冬天冷得也实在有些打哆嗦。 只是,等祁欢他们三个像只落汤鸡一样,走进内院一处房间时候,柏烨才有些懵。 就这? 柳白看着面前一溜烟儿藕粉缎子裙,外加青绿碧蓝小袄,这能穿是能穿,可是分明是女子的衣服,他用袖子捂住偷笑。 柏烨更是不自在,一把将衣服扔地上,不满道:“有没有搞错?这是女生的衣服!” 祁欢完全没挣扎的意思,将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脱下,随便给自己找了件里衣内衬。 柏烨嫌弃看一眼祁欢:“你家就没有多的了吗?” “没有了啊。” 祁欢理所当然回一句:“你们都在我家这么久了,是第一天知道这儿很穷吗?” 柏烨和柳白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整个青国盛京,永安王徐武阳是最穷的一位王爷,但是他们还真不知道,永安王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 “你还是先穿着吧,我看也就这儿的衣服能穿。再说我们都是小孩子,分什么男女,哪有这么多讲究。” 倒是柳白,已经开始帮柏烨找能穿的衣服,他将粉嫩的衣服拨开,自己则在里头挑拣一些颜色比较素净的,一时还不忘分析。 “都说你们王府里从前有位极为受宠的小郡主,也就是祁欢你姐姐,看这些衣服应该是你姐姐的,云锦披、蚕绒袄满箱满柜居然都是做给她穿的。” 第3章 表达,害怕什么? 祁欢对这所知不多,只知道这原主母亲生他难产死了,自己倒是有位姐姐,比他大了五岁。 不过有和没有,基本没差,就像他那便宜爹一样,只说在外征战,半点儿下落不知。 柏烨看着一众水嫩青葱的衣服,神色还有些扭捏。 柳白已经找出一套金线掐丝的月白交领递给柏烨,温和叫人。 “柏烨,这个,又好看又适合,也不像女孩子穿的。” 哪儿不像了…… 柏烨看得直皱眉,正巧那边儿北风从破了的窗纸里边儿灌进来,冷得他打个哆嗦。 他想也没想,马上将自己定制的那套麒麟软铠给脱下,又裹紧了柳白递来的衣服。 这月牙白的衣衫其实还行,就是因是女孩儿穿的,穿在柏烨身上紧巴巴的。 柳白想了想,把自己保暖的毛呢披风取下来给柏烨披上。 柳白道:“等我回去了我爹问起就说先给你穿了,过几日再取回来。” 柏烨也没客气,主要他还是嫌穿女孩子的衣服丢人,将里边儿的月白交领用披风捂得严实,片刻也没摘下来的意思。 祁欢将两人送到王府外院处,倚着走廊上一根柱子目送他们,盈盈一笑颇为慵懒。 “有空来玩儿!” “谁要和你玩儿!”柏烨冷哼一声:“谁和你玩儿谁倒霉!” 祁欢不甚在意,目光落在柳白身上:“没关系,柳白来玩儿就成,某些人自然会来。到时候我肯定给你看更有意思的。” 柳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喜欢祁欢,比只会吆五喝六的大皇子有意思得多。 不过是和祁欢多说几句,早被柏烨拉着在风里狂跑。 那些传闻是真的,祁欢有了一些非比寻常的变化,说不上来是哪儿,但是这两孩子正被那盈盈的笑意扰乱心神,无心去追究那么多。 会笑的祁欢,比只会站着让人打的祁欢,可有意思得多。 柳白在两人分别时小声问柏烨:“对了柏烨,祁欢问你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啊?” 他那时急着去找竹竿,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柏烨只好将刚才的情况重复一遍,想到什么,面上忽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个池塘小鱼的问题肯定是他胡诌的,祁欢料定我算术不好,故意临时想了一个,他本人其实也不知道答案。” 柳白眨眨眼,对啊,祁欢的目的是要柏烨答不上来,柏烨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不过,这个问题听上去很有意思啊! 柳白小声问向身旁还在发飙的人:“柏烨,我们还能来找祁欢玩儿吗?” “不成!”柏烨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柳白听了在那头没反驳,只是小声道;“其实柏烨,刚才我和你在王府走散,你是去找王府里边儿的仆人救祁欢了吧。” 所以就算自己没有出手,祁欢也不会有事儿的。 柏烨艰难地提着装麒麟铠的大包袱死不承认:“才没有,谁救他啊。” 柳白微微一笑,也没拆穿他,只是盯着人看。 柏烨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只好又强调一遍:“不准去找他玩儿啊!” 说完,道别分开,各自回家。 哪知道三天过去,说不能去找祁欢玩儿的柏烨,就亲自守在柳白家府邸门口,让他和自己出去找祁欢。 来到街上,柏烨便神秘兮兮对柳白道:“听说大皇子最喜欢的威武大将军不见了!” 柳白眨眨眼:“没有关好跑了吗?” 柏烨领着柳白往永安王府走,道:“不是,连带笼子一起不见的。” 威武大将军,是大皇子最喜欢的一只蟋蟀。 这只蟋蟀比寻常斗架的蟋蟀更魁梧,多咬死对方战将,大皇子为它取名威武将军。 “啊!” 柳白反应很快,小声询问:“上次祁欢问了你大皇子喜欢讨厌什么,难道是——” “嘘,小声一点儿!”柏烨忙捂住柳白的嘴。 他观察四下,确实没什么人后才道:“这事儿只有我们知道。我听说大皇子不见了威武大将军,又要去王府找茬儿。” 柏烨领着柳白,两人猫着腰走进靠王府西角门儿的巷子里,果然见大皇子领着张珃、赵亭阳和罗淮易几个小子,大摇大摆从王府留给采买才会用的一道小门儿进入。 只是他们才刚一进去,里边儿“噗通”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众人的鬼哭狼嚎。 大皇子在里头恨得牙痒痒,半个院子都能听到他在吼:“祁欢!你给我出来!” 没有动静,柏烨想看得仔细点儿,领着柳白往可容一人通过的狗洞钻。 他才进去半个身子,却感觉头上一暗,抬头,祁欢举了个打水的木桶一脸笑意。 柏烨吞口口水,祁欢不会是想用那木桶扣自己头上吧? “原来是你们啊,我当是谁。” 祁欢眸子弯弯放下水桶,接着又左右夹住柏烨两只胳膊,将他拖进内院。 本来想如法炮制将柳白也拖进来,只是他穿得干净,只能给他从后门儿放进来。 “祁欢!你个小杂种,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 前院里边儿大皇子仍旧在气得跳脚,指尖蹿出的火球“呲呲”冒着火光,祁欢拉着两人蹿进一间闲置的房间内,三人戳窗纸往外边儿望。 柏烨却见大皇子浑身湿透,另外跟着他的张珃和罗淮易也没好到哪儿去,本来进出的小门儿地上全是水。 柏烨小声道:“你做的?” 祁欢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好玩儿的还在后头。” 柏烨尚且不解祁欢这话什么意思,这是还有东西等着大皇子他们? 正待询问,倒是一直关注着外边儿的柳白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小心——” 可这一声低呼,大皇子早已听到,扭头朝祁欢他们所在的屋子看去,厉声道:“谁!” 柏烨吓得一把捂住柳白,让他别叫。 结果那边大皇子刚抬脚往他们这边走,脚下猛然一疼,一个老鼠夹子正好夹住他脚趾。 就算隔着鞋面儿,那种钝痛感还是让人一瞬间就蹿起来抱着脚直嚷疼。 原来柳白是叫这个,柏烨松口气。 “祁欢人肯定在里边儿!给我搜,把人揪出来!” 大皇子气急败坏,一声令下,几个孩子一起逼近这间屋子。 看事情不对,柏烨着急看向祁欢:“哪儿可以走?一会儿被他们看到我和柳白跟你在一起,有两张嘴也说不清了。” “本来也不需要说清啊。” 祁欢微微一笑:“别着急,放心好了,他们进不来,你只管看就是。” 柏烨不知道他这自信从何而来,柳白本就胆小,看大皇子他们一步步靠近屋子,连忙抓紧柏烨的衣袖要躲。 柏烨只好掉转头就拉着人要往床底下躲,祁欢将人拦住。 那张平日羸弱苍白的小脸儿上带出些认真。 祁欢:“柏烨。” 柏烨皱眉:“做什么?” 柏烨这时候只想带着柳白开溜,哪里还管祁欢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信我一次——”祁欢语调有些沉重:“他们进不来,你和柳白在害怕什么。” 柏烨有些无语:“当然是怕被大皇子发现我和你在一起啊。” 他就算了,自己能够修行,就算得罪大皇子也没关系,可柳白不同。 柳白家是文官,他又好欺负,被大皇子看到柳白和祁欢一起,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祁欢双眼中的笑意更加明媚灿烂,他温和道:“就算被发现,我也不会让你们被孤立,不是还有我吗。” 柏烨微微皱眉,把祁欢握住自己手腕儿的手撇开,一时有些别扭。 “……柳白只是一时心软帮了你,你别拖我们下水……” 柏烨果然没有再躲,他就这样被祁欢扣在原地。 祁欢扣着柏烨,柏烨拉着柳白,三个人站在窗纸后,哪儿都没去成,就这么僵持住。 然而大皇子他们骂骂咧咧靠得更近了,柏烨紧蹙起眉毛,像只要炸毛的小野猫,在那头直龇牙咧嘴小声挣扎。 “祁欢!快放开,真要被发现了!” 祁欢面上温和,带出笑意,摇摇头,指了指外边儿,让柏烨从纸窗里边儿看出去。 柏烨哪里肯看,倒是柳白偷望一眼,大皇子等人确确实实逼近了,一步又一步,甚至要打开房门。 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处,已经在想被大皇子发现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大皇子有什么事。” 冷不防的声音突兀响起,阴沉又有点儿钝钝的,是王府里边儿为数不多的家仆,名为徐三七。 祁欢“欸”了一声,垂下眼眸松开柏烨的手。 他眉眼弯弯眯着眼睛,做唇语道:“看吧,我就说没事儿。” 房门外边儿,大皇子已经把夹住自己的老鼠夹弄掉,抬头看是徐三七,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禁不住有些害怕。 虽然这永安王府里边儿正经主子没了,上头又无人来管,青国国主对这座王府更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可是王府里边儿这几个老仆人,一个比一个阴沉。 他们这些孩子,打骂祁欢容易,却真不敢对徐三七怎么样。 现在徐三七一来,虽然只是询问,身上那种阴冷沉闷的气息让这几个孩子一时后怕起来。 大皇子更是谨慎看他一眼,自己可不敢当着这人对祁欢做些什么。 第4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真倒霉,走了。祁欢你给我等着,别叫我撞见!”大皇子放了狠话,领着小跟班出去。 原本是找祁欢晦气的,他可不想被人给找了晦气,到底还是趾高气扬地离开院子。 徐三七意味深长地抬眼看祁欢三人所在的屋顶上方。 那里有一架架设好的简易竹弩,在箭槽里边儿是同样用竹子削制而成箭矢,下方则连着触动机关陷阱的一根细绳,大皇子再踏进一步,可就不是只被老鼠夹夹上一夹这么简单了。 柏烨和柳白看人走远,而那个家仆徐三七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禁不住同时松一口气。 毕竟,连大皇子都不想接触的人,他们也不想要面对。 倒是祁欢,带着柏烨两个从房间里的另一处侧窗翻出去,接着左右穿梭在廊檐之间,最后躲进王府别院一间有些破败的书房中。 书房积灰已久,能够变卖的书籍和画卷早已空空如也,剩下一个残损的博古架立在墙根儿处。 因着博古架建的时候就依墙而造,这才没被人拆卸运出去变卖。 祁欢在他两个的注视下,绕博古架摸索一阵,转了机关,露出一道暗门,将他们都带进去,再把暗门关上。 王府居然还有个这样的密室,稀奇的认知让柏烨和柳白有些好奇 密室空空,只有张床和一张桌,桌上一壶热水和一本书。 柏烨没去注意这些,只盯着桌旁的那个掐金丝竹篾细编的笼子看。 里边儿不正是大皇子祁尧的威武大将军吗? “祁欢,你……真的拿了大皇子的威武将军?” 柏烨瞪圆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祁欢是有胆子敢做这事儿的人。 祁欢把笼子提起来拍了拍,那大蟋蟀就跟着蹦跶两下,接着奄奄一息地匍匐在笼子里边儿不想动弹。 他回道:“嗯,不是你说的大皇子最喜欢吗,就弄来看看。” 柏烨有些惶恐,“你到底知不知道,大皇子这蟋蟀有多宝贝,到时候知道是你拿的—— “他不知道。” 祁欢放下笼子看两人笑道:“这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柳白知,哪里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最近才发现的这间密室,怎么样柳白,我说了带你看有意思的东西吧?” 柏烨只管忙问:“你拿大皇子的蝈蝈,难道就是为了把人引过来,才在你这破地方设了那么多机关?” 祁欢不置可否,却纠正道:“有件事情可说错了,我可不只是为了把大皇子引过来踩陷阱的,这多没意思。” 柳白不得其解,柏烨比他多了个心思,一时明白过来。 “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和他宣战?” 祁欢听得啧啧称奇,看向这两人时候有些戏谑。 “你们两个可真是好玩儿。一个明明是武将后人,结果心思比柳白你这个爹是文官的还要多。” 这是完全弄反了吧? “你管得着吗。” 柏烨抢白他一顿,听到祁欢的这个决定,脸上禁不住有些复杂。 他道:“……你,我觉得你不太像是从前那个祁欢。” 好欺负,软弱,受气包,动不动就抹眼泪哭,哭起来更遭人烦。 那才是祁欢的样子,面前这个人,在柏烨看来有些不同寻常。 被感觉出来,祁欢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笑道:“你喜欢以前那个?” “当然不是!” 柳白抢先道:“现在就很好……额,以前……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说不上来。” 柏烨无心理会这些变化,只知道了一个事实,祁欢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他们欺负的傻子了。 他抿抿唇,却道:“不管怎么样,你要和大皇子作对别拉上我们。”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自己把柳白推出去冒险。 祁欢撑着脑袋在那头笑道:“如果我有这样的想法,在刚才就把你们推出门去,现在拉你们进来做什么?” 此话有理,柏烨无言以对。 只是祁欢此举,分明是想要把他们拉成统一战线。 柳白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要不要站在祁欢这边,其实抉择权全在柏烨。 见柏烨没有说话,祁欢指了指那个镶嵌着金丝的笼子,语调悠悠:“不然,我们来赌——” “我愿意。” 祁欢话还没有说完,柏烨一句话把祁欢钉在那儿。 你愿意啥?这种真情表白的话,就不要像说什么一样说出来啊,真的好诡异! 柏烨忙着解释那句“我愿意”,只能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的意思是,我和柳白愿意加入你的阵营。” 祁欢怔愣后把他好看的眉眼弯起来,笑得人畜无害,答道:“好哇。” “咳——好什么好!” 柏烨挺起胸膛为自己的妥协干咳一声,以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昂首傲娇道:“我是有条件的,加入你阵营可以,你要认我当老大!” 这样祁欢就是自己小弟,他这个做大哥的罩着自己的小弟,似乎也合情合理,反正身边有个柳白了,也不多个祁欢。 “嗯——” 祁欢相当认真考虑一番,这哪里是他加入自己阵营,分明是把自己拉进他的阵营了。 柏烨继续道:“想当大哥,那肯定是谁厉害就听谁的,我和柳白各出一门考你,要是你都胜了,我们就服你。” 原来是早就在这儿等他了。 有柳白和柏烨,总好过自己这小身板在王府孤立无援,何况,小弟就是要从小培养的。 “没问题,尽管来。” 柏烨朝柳白使个眼神,柳白意会,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张画有九宫格的白纸。 柳白道:“祁欢,近来蒙学,父亲让先生考校学力品行,这道题是里边儿最难的,我已得了答案。” “一到九个数字,依次填入空格中,要求每行、每列以及每条对角线上的数字相加都相等。” 竟是这个?祁欢哑然失笑。 他问柳白道:“你是自己做出来的,还是先生给了答案?” 柳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自己做出来的,也还是花了两刻钟的功夫。” 柏烨不服气:“喂,好多人都没做出来,柳白很厉害的。” 柳白看着最多十岁,这个年龄,能够静下心做题,确实难得。 祁欢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柳白正要答,柏烨插话进来,“祁欢你是不是不会,我就知道上次那个什么池塘几条鱼就是蒙我的。” 祁欢只从桌上拿起自己闲来无事,用炭制成的炭笔,将一到九个数依次填入其中。 柳白去看,不多不少,刚好每行、每列,以及每一条对角线上总数和为十五,没有半点儿差错。 “这?”柳白喃喃开口:“好厉害……” 祁欢他,应该只是花了不到片刻的功夫对吧? 祁欢颇有兴致,笑道:“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思路了?” 柳白小鸡啄米般点头,只道:“其实我这个办法也笨,我想着,一到九之数,五平分前后,那么做加减,它必然会起到决定性作用,将它列于正心,它可以缓和一、二、三和七、八、九这几组两极的数,所以我一来就填入了最正中的空格。” “接着来安置最小的一和最大的九,正数的二和其次的八,以此类推,接着一个个填进去试。” 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悟性,有意思。 柳白再问:“那祁欢你呢?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只是最基本的数独游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真要说的话,也有一种方法。” 祁欢拿起炭笔,在那张纸上圈点勾画。 “在奇门中有两本书,名为《河图》与《洛书》,它们奠定了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的基础,这个九宫格,就是基于后天八卦演化来的,具体怎么演化过来,对你们来说太复杂,以后可以慢慢探讨。” “不过最终,后天八卦也就形成了‘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宫的八卦九宫图像。” 柳白挠挠头,“那个祁欢,我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就对了,自己怎么推算的都没说,柳白要这样都听明白了才有鬼。 祁欢道:“简言之,我之前就知道这题,所以也不是现做出来的,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 柏烨已经听懵了,但只得出一个事实,果然祁欢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吧! 祁欢想了想,在纸张背面,重新画了个九宫数格。 “柳白,道理是一样的,你要感兴趣,我告诉你先天八卦的推演原理,把九去掉,再将零到八这九个数字依次填入九宫格,依然能够得到每行、每列、每条对角线之和都相等。” 听到这话,柳白下意识开口,“什么灵?” 嗯? 祁欢反倒有些意外,“就是零啊,从零到八,一共九个数字。” 柳白摇摇头,“我没有听过这个灵。” 没有零? 祁欢马上反应过来。 是了,就算是在中国古代,“零”这个概念出现的时间也是公元五世纪左右,到了公元一千二百多年时才正式引入。 第5章 摊牌,货真价实 对柳白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基本数字是他们这些蒙学的幼童最容易接触到的,他天资不错,耳濡目染受到的家教肯定是最好的。 然而柳白都没有听过零这个概念,那很可能这个不离洲,就是真的还没有“零”的诞生。 不离洲不管是农业还是工业,相对封建社会来说都是相当先进的程度了,居然没有“零”的概念,还真是有些奇怪。 祁欢微皱眉头,像是要抓住什么破绽,又有些毫无头绪。 不再细想,祁欢道:“那你可以把‘零’想象成没有、初始的意思。比如一加一,你知道等于一,那一加零,那就还是零。” 柳白眸中仍旧闪烁着迷茫,祁欢无语,自己跟个孩子较什么劲。 他道:“好了,以后再慢慢说吧。” 柳白很想听明白,迟疑着还是点头答了个“好”字。 柏烨看柳白呆呆的,对祁欢道:“喂,这个不算,你都知道答案,得再考你一个。” “算了柏烨。”柳白开口制止:“这道题本来就是答对就行,祁欢见识多,而且他还能用好几种方法来解答。” 果然柳白这小团子又软又萌又好糊弄啊! 祁欢微微一笑,看向柏烨:“到你了,你要和我比什么?” 柏烨握紧两只拳头,摆出一个起手式,“简单,打赢我!” 他家武将出身,自己从五岁就开始锻炼筋骨,六岁凝神,对付祁欢,自然手到擒来。 可不成想祁欢将两人位置拉开老远,等柏烨来捉自己时,像条泥鳅一样躲来躲去,时不时一阵狂跑。 一盏茶功夫,柏烨揉着自己肩膀,捶着酸软的腿,很是不甘道:“祁欢你怎么老是躲来躲去的?” 祁欢哪里是不想打,可真要打起来,自己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根本不是柏烨的对手,这也是他不想和大皇子等人硬碰硬的原因。 他只道:“等你打累了我再出手,一招制敌,我站着让你打,我是傻子呀?” 柏烨抬起两个拳头继续朝祁欢攻去,他斜身躲过,用脚一绊,果然将人勾倒在地。 “你使诈!”柏烨哪里肯依,还要继续打。 祁欢被他搅得头疼,赶紧伸手制止,“打住,你不会输了不认吧?” “谁说的,我们继续!”柏烨好面子,作势还要接着打。 祁欢扶额苦笑,他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祁欢:“好了好了,这样,咱们简单点,一局定胜负。” 他从袖口中摸出一枚铜钱立在掌心上。 他道:“你要猜对了这面铜钱的朝向,想怎么样都行。” 柏烨也被祁欢遛得狼狈又脱力,喘口粗气赶紧道:“正面正面,我选正面。” 祁欢眉眼弯弯,“这可是你说的!” 他将铜钱往空中一抛。 “当——” 铜钱落下后却没有正反其中一面朝上,它滴溜溜地在桌上转上数圈,柏烨和柳白两只灵动的大眼睛盯了许久。 终于,这枚铜钱停止转动,立在了桌案上! 柏烨:“不是吧!” 柳白:“这都可以?” 祁欢眸中藏着狡黠:“看来天意如此啊!” 柏烨哪里服气:“你是怎么做到的!再来一次!” 祁欢没有解释,而是再次拿出了一枚铜钱准确无误的,那枚铜钱又一次立在桌上,不正不反。 柏烨认定这是巧合,要与祁欢赌钱……半个时辰后,柏烨再掏自己的钱袋子,里边儿早已空空如也。 “两位小弟,我先笑纳了!”祁欢一股脑全收入囊中,将钱袋子一箍。 他笑眯眯道:“到吃饭的点儿了,就不留你们,回去吃饭吧。” 柏烨撇撇嘴角:“切,你耍赖,我才不叫你大哥,还有你分明是穷得连留我们吃饭都没钱。” 祁欢可没觉得不好意思:“嗯,半点儿没错。” 至于那声“大哥”?不叫就不叫吧,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能让柏烨和柳白入自己阵营,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柏烨不甘心,还要再说什么,还是柳白好说歹说才把人推出门外。 临走,柳白看着柏烨那不自在的神情很是无奈,只能转向门口送他们的祁欢。 柳白局促一会儿叫了一声转头离开的人:“……祁欢世子——” 什么? 祁欢被这一声“祁欢世子”一惊,疑惑问道:“为何这般叫我?” 柳白颔首一笑:“不知道,就是觉得虽然现在好像不怎么样,可你一定会成为真真正正、独一无二的永安王世子。” 他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祁欢也未曾想过,只脱口回应道:“真有那么一天,那也还是你们大哥。” 柳白:“嗯。” 半个月的时间,大皇子和他的小跟班们再没有跨进过破败的王府。 才穿越过来的祁欢正适应王府的清苦日子,看着自己破屋漏瓦的卧室头疼不已。 他将徐三七和其余五个家仆找来,徐三七在这里资历最老,是王府里管事的,也最有权威。 祁欢半大个孩子,徐三七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但是表面的礼节还是有的。 他对祁欢道:“世子,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们,咱们王府是没钱吗,这也就是晴天,下雨怎么办?” 祁欢指了指自己房顶上那几个大洞。 徐三七不动声色,平和道:“王府如果有钱,也不至于顿顿清粥小菜了。” 你们这是甘于现状了啊! 祁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继续道:“那徐武阳呢,总该有叫人寄钱回来,平日里的薪资俸禄也有吧?” 徐武阳,正是他那个便宜爹。 几人神色怪异,他们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主人怎么今儿个问起这话? 徐三七目光微微一黯,眸中露出几分杀气,让祁欢陡然一个激灵。 这家仆刚才是想杀自己? “怎么,我说得不对?”祁欢挺直腰板儿,“还是说,钱都给你们吞了?” 徐三七躬身拱手答话道:“世子,钱没有被吞,王爷的薪资俸禄一发就拿去贴补军用了,所以没有多余的闲钱能够打理王府上下。” 贴补军用?祁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看来他那个便宜爹尚健在人世啊! 看祁欢架势不依不饶,徐三七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徐三七:“平日里一应大小事物都是我在管,这些人只管做活,世子不必为难他们,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 他摆摆手,叫其他人先下去。 一时间,刚才还挤了六、七人的大厅显得空旷,只余下祁欢和徐三七一大一小两只身影。 徐三七四十好几的成年男子,身高一米八开外,虎背熊腰, 目光犀利,祁欢和他站在一处,还没人家膝盖高。 别怂!输人不输阵! 祁欢盯着人目光坚定,字从口中一个个蹦出来:“徐叔,我要看到钱!王府要吃饭!” 对面男人没有回答,忽然上前一步,身上气势凛然。 “哐、哐、哐——” 随着几声巨响,大厅的门及窗依次关上,还有一扇关得太猛,掉了半截,垂垂危矣。 祁欢只觉得浑身上下喘不过气,皮肤骤然紧绷,各处脏器跟着有钝痛和压迫感。 “你是谁?”徐三七开口说话了,“你不是我家世子,你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被强大的气息锁定,祁欢全身像被压在两百米深的海水下,扯出一抹苦笑。 看来自己对付大皇子的时候,就被这个人给盯上了。 但要让他承认不是他们世子?白日做梦! 祁欢淡定回答:“我父亲叫徐武阳,母亲闺名花间,我出生于新历二十三年二月初七,我有一个姐姐,名字叫徐念,大我五岁。” 徐三七冷哼一声,这不过都是表面可以查到的。 祁欢当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可以说,这都是表面可以查到的。那咱们来说点查不到的。” “我对我父亲知之甚少,那是因为他在我襁褓之时,就带着姐姐离开王府,所以我对谁最了解?当然是从小到大一直照顾我的人,徐叔您了。” 徐三七眼中的警惕和怀疑仍在,但施在祁欢身上的威压已经减少一些。 祁欢继续道:“徐叔,你最爱喝酒,我四岁那年,你为了一坛酒,把我忘雪地里差点儿冻死。” “你左边大腿外侧上有个褶子,那是我五岁进香时好奇,拿来戳你屁股上的……” “带孩子不容易,所以我六岁生日时,你给我说放养还行,别死就好。” 看徐三七不为所动,祁欢使出了杀手锏,“偏院后庭——” “够了!” 徐三七看祁欢都要揭自己老底儿,脸上有些不自在,挥挥手完全撤掉施在祁欢身上的压力。 祁欢暗自松口气,可算是糊弄过去,还好这具身体残存着一些记忆。 徐三七在原主的记忆中占比极大,从前的祁欢是绝对信任面前这个人的,只要处好关系,以后能少遭点罪。 徐三七已将大门再次打开,拱手对祁欢道:“世子,刚才唐突,老奴向您赔罪。” “哪里哪里?”祁欢呵呵一笑:“徐叔,咱们府上,是真的没钱吗?” 现在两人都摊牌了,拿点儿钱出来不过分吧? 徐三七笃定摇头:“真没钱。” 不是,这么大个王府,闹呢? 祁欢瞪眼:“那钱去哪儿了?” 第6章 我们都倒贴银子的 徐三七理所当然:“说了,给军队做军用补贴。” 祁欢脱口而出:“唬谁呢,军用耗资多大,哪里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中馈可以补贴上的!” 徐三七眸光幽幽:“世子对军用一事也很懂啊……” 糟了,他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儿,这些哪是自己能知道的。 祁欢干咳两声:“那我父亲就没说留点儿给家里做生活费什么的?” 徐三七只道:“没有,用王府每月中馈给军队做军用补贴,正是王爷的命令。” 自己这个便宜爹,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儿子在青国盛京了! 难道真像大皇子说的,自己是青国皇帝的私生子?可要真是皇帝私生子,混这么惨,岂不更加不合逻辑? 祁欢无语:“你们不发工资,咳,府里不发月银?” 徐三七颇为自豪回应:“我们都倒贴银子的。” 好家伙!倒贴钱上班是吧?你们可真行啊! 这下好了,钱也得自己挣。 祁欢沉思片刻,对徐三七道:“那咱们府上有没有什么书或者游记啥的,是介绍不离洲的。” 徐三七道:“有。” 他让祁欢先等一会儿,回来后抱着足有半人高的一套书堆到祁欢面前。 祁欢抬眼去看书封第一页,很好,妥妥的繁体楷书,自己进入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世界! 他轻声问道:“《大夏帝国详表》?” 徐三七点点头,“共二十四册,里边儿关于不离洲的介绍都在上头了,世子现在能认全字了?” 祁欢翻开目录,“那可不,主打一个背后学习,卷死你们。” 也不知是不是在怀疑祁欢,徐三七继续加一句:“世子可真是天资聪慧,少年老成,没有蒙学,如今字都认全了。” 他懒得跟徐三七在这儿打哑谜,随口问道:“我还以为徐叔你会给我拿四国的志书,这个大夏帝国不是被灭了吗?” “因为不离洲还没有分裂前,整个洲域,一千八百年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夏帝国在统治。” “世子慢看,老奴先行告退。”徐三七冲祁欢行了一礼,祁欢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我研究研究。” 祁欢很快投入书中,徐三七眸中晦暗不明,在他看书时人已退出去。 光从卷首来看,祁欢才真正明白徐三七为什么要给自己这套书了。 不离洲的统治者一直是夏帝国,直到三十三年前因为政局动乱,帝国覆灭,才有了青、靖、桓勤和天照四国。而这才成立不到百年的四个国家,就算有心去列修国史图志,也根本不可能达到像《大夏帝国详表》这套书的完备程度。 要想最快最全面地了解整个不离洲的历史,这本书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途径。 不多时,整个洲域域的大致分布都在祁欢脑海中,不过他越看越心惊,这个前任大夏帝国,不愧是得天独厚的天选之国啊! 不离洲北面黄沙掩映,西侧山脉连绵,高入云天,东边与南面都临大海。 位于北方的桓勤国,矿产资源丰富,铸造和冶炼技术独步天下,各类机关、兵器、工程建设,他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西边的天照国,山脉纵横,水力资源丰饶,依托其上,林业和矿产都不错,而且这里地灵人杰,非常适合修炼。 不离洲中洲,在不离洲的东边和南边,被靖国和青国瓜分,原夏帝国所属的帝都,现在为靖国的皇城邺城。 靖国国力综合起来,比其余三国都强,而且陈兵百万,一直对青国虎视眈眈,青国富庶之地,善于农商,丝织业和造纸都不错。 祁欢摸着下巴探究:“难怪啊,如此得天独厚的资源环境,才能成就夏帝国这样的超级大国,而且还能够统治一千八百年整。” 如果只是这样,似乎与自己前世所在的大陆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不对劲。 为什么不离洲四国分裂割据,靖国兵力独大,却没有吞并下矿产资源丰富的桓勤国,以及大一块肥肉的青国! 因为,不离洲的顶尖势力,并不是各国的军事储备,而是能够凭借灵气修行的个体! 在不离洲中,尽管大部分人是普通人,但仍有少数人可以通过吸收不离洲上的生灵之气进行修行,从而入境。 境界分别为:一品凝神境、二品观微境、三品周天境、四品洞玄境、五品金丹境、六品守劫境、七品游仙境、八品炼神境、九品至臻境。 这些人每入一境,实力就呈几何倍数增长,攻城掠地,势不可挡。 在《大夏帝国详表》中就记载,夏帝国一位游仙境的将军,曾经为开辟河道,徒手夷平山川,可见修行者的恐怖。 不离洲还是夏帝国管辖时,每个州郡的守备实力,至少都有一名金丹境强者把守,至于像稷下学宫等屹立了千年的存在,传闻更是有炼神境强者坐镇。 这种拥有强横实力的个体让不离洲势力分散,强者们大体掌握在四个国家之中,不敢轻易发生战争。就算真到了发生战争的程度,也往往在这些修行者当中决出。 四国相互制衡,再加上夏帝国分裂时遗留下的问题,也造成了不离洲除明面上的四国外,还有多股力量来平衡局势。 好礼仪的儒门,善战争的兵家,能锻造建设的墨门,包括什么学宫,逢决阁,雪关城,都是极其庞大的势力和流派。 祁欢不由苦笑,单从书上来看,尽管这不离洲仅四个国家,可诸子之学各执所见,都想用本门学派理念来治理各国,也就有了像战国时期那样诸子百家相争的局面。 诸子百家游说,修行世家迭出,这个不离洲,可真有趣! 心底有了大概认识,祁欢直接翻到经税一篇,不看还好,看了着实吓一跳。 不离洲大到防守攻城、飞天遁地的大型机械设备,小到一块儿肥皂、一匹绢布都充斥生活方方面面。 没想到不离洲整个生产链竟然这么完备,要不是没有像蒸汽、火力及电力能源驱动的产生,以如今生产水平,只怕早晚是要上干苍穹,飞出宇宙啊。 这样的能力,早就能够建造深海远航的大型船只,按照测绘的地图来看,不离洲明显两面临海,为什么没有任何关于远海的记载呢? 祁欢按下不表,只是有些气馁,要在这不离洲挣大钱是不可能了。 造纸?别说造纸,单拿他手上这本志书来看,只怕印刷术都进化到活字印刷了。 冶炼?自己虽然懂一些冶铁的办法,可从桓勤国的资料来看,他们锻造术之高明,哪怕是自己这个现代人也为之惊叹。 至于什么精盐提纯、纺织加工,也早就是这地方的人玩儿明白的。 青国河道纵横,商业倒是很兴盛,如果他做生意,做什么才能赚钱? 这都是其次的,他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娃,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哪里来本钱? 唉,别人家世子吃香喝辣,早早踏上了修行之路,自己却要为五斗米费劲思量。 看来,得找个挣快钱的办法! 祁欢一连思索三日,除了看《大夏帝国详表》,就是薅王府为数不多的废弃木材,找厨房刘大娘借了把菜刀,又让柏烨和柳白得了空给自己带刻刀来。 他在自己屋子里细细捯饬,一连两天没有出门,连端上来的清粥小菜也没怎么动。 徐三七看他这样,问道:“世子,这几日可是身体不适?看你没怎么动筷。” 祁欢正雕着个图画,随口答:“……如果你像我这样,每天早上吃清炒芥菜配荠菜白米粥,吃上一个月,你也会没胃口的。” 他要吃肉啊! 徐三七看他在小木块儿上雕一只鸟,问道:“世子什么时候喜欢木匠的玩意儿?” “错!”祁欢神秘兮兮道:“这不是一般的玩意儿,它可以挣钱!” “世子还在为钱的事忧心?”徐三七从自己腰间结下一个半新不旧的钱袋,“可以省着点儿花。” 祁欢停下手中活计,打开一数,是十几枚铜板。 “一个铜板能买啥?” 徐三七道:“半串糖葫芦。” 祁欢想翻白眼,原来你还知道糖葫芦都要两个铜板一串啊! 徐三七还要为没钱一事辩驳几分:“王府戒骄戒奢,所以——” “打住,吃顿饱饭就算骄奢淫逸上了?”祁欢没给他机会,徐三七没答,他继续雕着那只鸟。 祁欢脸上笑意莫名:“对了徐叔,盛京里有赌坊吧?” 徐三七点头道:“有的,不过小孩不准——” “我是不准进,不还有徐叔您吗!带我去呗,出了事儿,我担着。” 祁欢清澈的眸子满是期待,徐三七心念一动,也不知如何听了他的话:“好,不过世子出去要听我的。” “没问题。” 三日后,祁欢跟着徐三七出门了,还让拎着一个木匣子。 两人来到盛京长街,尽管已在《大夏帝国详表》中初窥不离洲的生产水平,来到商贸繁华的地段,还是让祁欢有些惊讶。 第7章 让你见识一下新世界的大门 盛京长街商铺林林总总,如雨后春笋,挑夫走卒不胜枚举,吆喝声、叫卖声更是不断。米面粮油、绮罗绸缎、一应起居坐卧的行当,随处可见。 要知道在古代,偏僻些的地方有特定的赶圩之日,皇城也该有划分的东西两市,但青国盛京长街却抛开时空限制,没有宵禁,歌舞娱乐场所,更是彻夜不眠。 乖乖,够开放的! 祁欢已看得呆住,徐三七领着他穿过长街,绕过两条巷子,停在一座赌坊前。 这赌坊恢弘大气,上写”龙兴赌坊”,它左边衬着个有当无类的典当铺子,右边却是家柜台高起的钱庄。再看对面正对一座红袖添香的歌舞楼,楼两旁是酒肆与茶馆。 冲着这个娱乐布局,这是要把人们的钱袋子一波端走。 “到了就进去啊,矗这儿干嘛。” 祁欢正要走,徐三七的大手压在他小肩膀上,“先等等。” “这里光是进门费,就要收一两银子。而且这里的赌注,是十两才可以投的。” 简言之,这家有最低消费,他俩进不去。 “那你叫我来?” 徐三七一脸正经,点头理所应当道:“总要叫你看看什么是正经赌坊,青国虽不禁赌,但年未满十六者,是进不去的。” 祁欢挑眉:“这么说还有不正经的?” 徐三七指了指旁边的典当铺子,“黑赌坊,随意出入,不限年龄,不交入门费,而且出来就是典当行,赌输了,还能够典当东西。” 祁欢下意识开口:“咱们有啥可以典当的?” 徐三七指了指自己替祁欢提着的木匣子,祁欢抱住:“不可,典当我都不能典当这玩意儿,它比我值钱。” 徐三七脸上诧异,“没想到世子已经妄自菲薄到这个地步了。” “哪能啊。”祁欢兜上连衣帽,戴好蒙面粗布,拉上徐三七的大手,道:“走,叫你见识一下新世界的大门。” 徐三七:“世子,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祁欢:“都一样啦!” 徐三七拉着祁欢进入典当行,只对门口的伙计道:“过来当银子的。” 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瞧着一大一小都着粗布衣裳,有些寒酸,禁不住笑了。 “见过带女人来的,还没见孩子一起带来,这是输光了孩子当给我们家掌柜的?” 徐三七只瞥他一眼,“这孩子当给你家掌柜,也要你家掌柜敢要才是。” 他身上有种凛然的肃杀感,叫那伙计禁不住身上一个寒颤,不敢再多话,掀开帘子让他们进去。 祁欢跟着走了不短一段路,进去一个地下大厅,里边儿光线较暗,看着乌烟瘴气的。 中间摆放着好几张赌桌,不少人围在其中看大小点数,喊声震天,少有人注意他俩。 “世子,咱们——” “嘘,徐叔你出门叫我小欢就行了。”顶着世子的名头逛黑赌坊,他还是低调点儿好。 “咱们只有这几个铜板,如何赢钱?”徐三七将唯一的十三个铜板摊在手上,显得单薄。 “进来已经观察了,只管买大小。” 祁欢跟在徐三七身后,两人挤到桌前,他身高和赌桌差不多,徐三七只好将他抱起来。 摇骰的庄家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虽然见他们的组合有些奇怪,出于职业素养,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人抓起桌上的骰盅,将三枚骰子都抄在里边儿,猛烈摇动后将骰盅扣在桌上,沉声道:“下注离手。” 他似乎极有威信,话毕,桌旁的人立刻押注,祁欢一扫,大小的投注比例是差不多的。 “徐叔,全部铜板,我们押小,点数做一。” 祁欢那头说完,徐三七果然全部押小。 这十三个铜板实在有些寒酸,旁人也没在意,倒是庄家显得意外,竟然只压这么几个铜板吗? 这第一注开,果然是三三一的七小点,徐三七眉毛微蹙,世子怎么知道开出来是小? 十三铜板,按照庄家的赔率来看,当中有一点,他们的赔率即为一倍,十三个铜板,已变作二十六枚。 第二把下注,庄家摇骰盅后再下注,祁欢让徐三七仍旧押小,点数做二,他们运气极好,此刻竟然开出两枚二的点数,翻二倍倍投。 不过这些数目对于这个地下赌场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庄家并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直到第三注,第四注,第五注,徐三七和祁欢押的有大有小,却无一例外竟都押准。这时候他们面前的已由铜板换成了银子,变成十二两八钱白银。 十二两八钱,在遍地绮罗,繁华奢靡的青国盛京,似乎确实不算什么,可别忘了徐三七拿出来的只是十三个铜板的本钱。 一千个铜板为一两银子,十二两八钱,换算过来,是一万两千五百枚铜钱。 也就是说,从徐三七和祁欢进来后,他们的盈利已经达到了九百六十倍。 九百六十倍,这是什么概念,如果徐三七拿出来的,哪怕只是十两银子,那他赢下的赌注就是将近一万两,这还不算极致的赔率。 庄家看徐三七的表情都有些不一样了。 徐三七低声问向祁欢:“现在怎么办?还继续?” “当然继续。” 祁欢算过,按照不离洲的物价标准,一两银子等同于现代一千块的购买力,十二两八钱,其实对于如今的他们,已不算一笔小钱了,但却不是能够说动赌场的筹码。 “这次买大,还是全投,点数做六。” 祁欢待庄家让下注后对徐三七道,徐三七却没有急着下注,只小声问祁欢:“你怎么知道每次要投什么?” “运气好咯。”祁欢没有正面回答,继续道:“回去说,咱们先下注。” 庄家看徐三七他们仍旧是全部下注,禁不住皱了皱眉,连开盅的时候都是注视着祁欢他们,显然已经将徐三七和祁欢给盯上了。 那庄家沉声道:“二三六,十一点,大。” 接下来的话是对徐三七说的:“客人好手气,一连赢了十三把,要是有这运气,赌大点儿都是不妨事的。” 徐三七不以为然道:“一来全副身家都赌上,这还不叫大?” 那庄家抽抽嘴角,十三个铜板的身家,我真是信你个鬼。 这一番对话,已吸引了赌桌上的其他人,徐三七每注都中,尽管赌注小,却已经不能够用单纯的运气好来形容了,这简直是逆天的存在! 已经有人开始观望,如果徐三七接下来还是无往不利,那他们跟风下注的可能性很大。 庄家又一次摇动了骰盅,祁欢小声道:“这次是四、五、六,十六点,买大做顺子。” 徐三七惊愕地看了祁欢一眼,庄家和众人的目光跟着落在徐三七身上,显然都在等着他下注,自己好跟风。 徐三七只将面前的银子全部推出:“买大,做四,还是全部下注。” 那庄家一听徐三七下注,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也知道骰盅里边儿是什么点数。 祁欢已经明白过来,徐三七倒是苦心一片。 他说出点数,也就意味着告诉徐三七,自己是能够听出来点数的。如果这一把押在顺子上,也就向对方表明,他们可以听出点数,这和踢对方场子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本来就是打着踢场子的想法来的。 果然,打开后,是四五六的顺子。 “客人运气虽好,若能押个顺子,那就是五倍赔率,真是可惜了。” 庄家面有得意,毕竟他们可不只赚祁欢的钱,场上有一半买家,如此一来倒是庄家还赢不少。 接下来几手,祁欢他们仍旧押对了大小,旁观者们跟风下注,居然从庄家那里捞回不少好处,坐庄汉子脸上已隐隐有些薄汗。 祁欢看他们面前的筹码,已变成了一千六百两银子,此刻庄家冷汗津津,才晓得是碰上了高手。 不大的空间里,徐三七两人被团团围住,庄家沉声道:“各位,按理庄家还未赔尽前都不下庄,但是今日情况特殊,烦请余下的贵客去其他地方,我家要与这位客人单开一桌。” 这个人很聪明,知道如果祁欢和徐三七不走,那么桌上的其他人,甚至是别桌的人都会跟风下注。 祁欢他们现在的银子是一千六百两,下一次按照最高赔率赔,那就是一万六千两,这个损失,已经是这家黑赌坊一天的盈利了。 这还只是祁欢一家,其他人跟风下注,庄家净赔,那么必然自动赔完下桌。损失的,就不只是一万六千两了。 其他人虽有不满,但迫于在别人的地盘上,这家黑赌坊敢开在皇城根儿底下,自然有些门道,只好退到一旁小声言语。 那当庄的汉子见人已退,独留徐三七和祁欢在场上,继续开口劝说。 “如果阁下就此收手,这一千六百两足以在盛京过一段好日子,若是继续,您可未必输得起。” 这有什么输不起的,不过是进来时怎样,出去时还怎样罢了。 “徐叔, 把咱们的十三枚铜钱取出来,这把咱们就押豹子,我们要天赔!” 祁欢小声密谋,徐三七有些意外看了眼祁欢,取了些铜钱回去,将这钱全部推出,“继续。” 第8章 知识不仅是力量,也可以是金钱 他思索片刻,请来了赌坊老板。 这家黑赌坊的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将之前的汉子推到一边,道:“手底下不懂事,我陪您亲自玩玩儿。” 男人看了徐三七许久,只道:“这些银子与你我身份不符,叫人取筹码来,一个一万两银子,不知道阁下敢不敢赌?” 祁欢心底疑惑,徐三七能有什么身份? 徐三七只道:“我并没有这么多银子可以赔付。” “既然没有这么多银子,若是输我十万两,就押这儿当我护院如何?” 这是想空手套白狼,白捡一个打手。 祁欢暗自掐了一把徐三七,徐三七摇摇头:“若是这样,不赌就是。” 他将祁欢从自己肩头放下,牵着人抬腿要走,不想还没走两步,却见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华彩的女人,她身姿妩媚,抬手挑眉间都有无限风情。 “这位客官急着走做什么,不就是银子么?”唇齿轻启,声音似能叫人骨头都酥了。 徐三七微微皱眉,那女人走上前,先用手搭着他的肩轻点,示意徐三七别忙着出门,随后环抱一双玉臂在胸前,朝赌坊老板语笑嫣然。 “哎呀,刘老板,真是有这么大的手笔,也不晓得来我们龙兴赌坊转转,跟带着娃娃的老男人计较什么。” 徐三七满头黑线,祁欢在底下憋笑憋得辛苦,带着娃娃的老男人,还真是贴切。 那刘老板神色有几分怪异,对这女人并不热情,只道:“玉如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看您说得,当然是照顾你们生意。” 这位叫玉如的姑娘笑起来春风满面,谁舍得对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发脾气。 “你们俩快去兑十万两筹码给我,我就跟着这位大哥一并下注。”她对身后两个跟班吩咐后,转而继续对刘老板笑道:“这样,银子就够开盘了?” 刘老板没有说话,转而去看徐三七,显然这场豪赌是否继续,还在他身上。 徐三七没有回到赌桌上的意思,玉如姑娘浅笑道:“到底是我们浅薄,只晓得拿这些黄白之物做抵,依我看是咱们玩儿得小了,连人家箱子里的宝贝都没有拿出来过呢。” 一经提醒,众人才发现从一开始徐三七就是拎着一个木匣子进来的。 想来,里边儿要么是真金白银,要么就是明珠古董。 “不如将箱子里的东西也一并押上,刘老板就出三十万两,如此开盘,也就没有异议了。” 刘老板不以为意:“玉如姑娘莫不是以为,那箱子里的东西就抵得上二十万两?” 玉如反问:“那刘老板莫不是以为,这位大哥做你的护院,竟然抵得上十万两银子?” 祁欢顿感有趣,刘老板摆明了不想放他们两个离去,但是这位玉如姑娘也参与进赌注里边儿,一下加注这么多,三十万两,未必是刘老板赌得起的。 “我们赌。” 徐三七将手上的木匣子摆上赌桌,刘老板反而有些忌惮,就像玉如所说,这只木匣子在他看来未必抵得上二十万两银子。 用自己三十万两去撬动有可能一钱不值的东西,实在过于冒险了。 刘老板此刻脸都已经黑了,到底还是摆摆手。 “罢了,你们赶紧离开我赌坊,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两相交锋,退一步就算落于下乘,他赌不起,而且在徐三七面前,自己也未必能赢。 在黑赌坊砸了场子尚能全身而退,倒也算是一件奇事,旁人看徐三七,眼底不免多几分尊敬。 出来后,玉如却向他盈盈一拜,娇声致歉。 “刚才玉如唐突,贸然闯入赌局,实则是想请阁下入我龙兴赌坊,我们东家对您手中之物很感兴趣。” 徐三七与祁欢对视一眼,到底还是跟着这位姑娘入了龙兴赌坊,转进一个雅间,竟也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妇等在此处。 几人看茶毕,这美貌妇人又特意嘱咐玉如给祁欢拿了糕点。 “小女子是龙兴赌坊的东家,陈晚晚,您叫我晚晚就好。刚才我听刘老板那边很热闹,说他们场子里来了位奇人,就叫玉如将您请过来,您可别见怪。” 陈晚晚态度亲切随和,叫人绝想不到,这位美貌的女子竟是赌坊背后的人。 徐三七只道:“时间宝贵,客套话就免了,箱子里的东西,你打算出多少钱买?” 来的路上他已经和祁欢简单沟通过了,既然箱子里边儿的东西在那家黑赌坊没出手,那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给出掉。 陈晚晚笑道:“我总要看看里边儿的东西,是不是物超所值?” 祁欢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块糕点,跑到徐三七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徐叔,您那些东西有趣,就给这位好看的姐姐瞧瞧。” 陈晚晚笑得嘴都合不拢:“你这孩子小嘴可真甜,我这年龄,都能让你叫我一声姨了。” 祁欢心底腹诽,加上他前世的年龄,那还真不一定。 徐三七将手中的木箱打开,里边儿并不是几人猜测的古董首饰,连徐三七也有些意外,这些排列整齐的木块儿居然是他们世子前几天雕的东西。 这个?能卖钱?徐三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祁欢。 就连陈晚晚和玉如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精彩,她们都以为徐三七能够和对家赌得这么有气魄,必然是箱子里有依凭的资本,居然是刻字的木块儿? “晚晚姐姐,这个很好玩的,需要四个人一起才行。”祁欢将箱子里头东西都倒在桌上,再把骰子捏在手头。 “它叫麻将。”祁欢把四样花色的依次找出来,给他们几人说规则。 “……这样四人轮流摸一张,同时打出一张。其中有一个对子,另外三个同样花色或者顺子凑成一组,谁先凑够了就算谁赢。” 玉如还不觉得如何,仍旧一头雾水,陈晚晚先是眼前一亮,俄而又皱起眉头。 祁欢看她一知半解的模样,道,“咱们这儿正好有四个人,晚晚姐,你们坐下来,我和徐叔与你们打一圈就知道了。” 三人果然围坐一桌,徐三七与祁欢是一头的,自然不会表现出第一次接触“麻将”的样子,有模有样暗中观察祁欢的动作,领会规则。 在场都是聪明人,若是不算利钱,规则也简单,几轮下来,很快得心应手起来。 该玉如摸牌,这位大美人儿拿到一张二饼,一瞧,嗔怪道:“哎呀,真是哪里来这混账东西!” 不想陈晚晚脸上神采奕奕,笑说道:“玉如妹妹,不巧了,正是我缺的。” 拿来一瞧,凑在一起是个对子,作成一副倒倒胡。 玉如哪里肯依,连连摆手:“不成,晚晚姐,依了我再来一局吧。” 祁欢看在眼底,暗暗咋舌,可别了吧…… 他既在场中,每人打出的牌、做的是什么花色,都大致记牢推敲。不说别的,只联想玉如打得那叫一个稀烂,堪称绝世臭牌,真要打下去,他可来不起。 陈晚晚第一次接触,兴味儿正浓,本还想继续,见徐三七脸上冷淡,见怪不怪的模样,不好丢了她龙兴赌坊的颜面,也就暂且丢开。 几人齐牌中,她对徐三七道:“这确实有趣,在盛京并没见过这样时兴的玩儿法,只是我并不见得哪里有挣钱之道?” 那是没算利钱。 祁欢在桌底下踩一脚徐三七,徐三七会意答道:“木牌不值几个钱,有趣的是里边儿的规则,不知道晚晚姑娘乐意花多少,让赌坊搏一个更进一步的名头。” 徐三七话说得很巧妙,祁欢立刻明白过来。 麻将在这地方没看到,那就说明在整个青国,甚至是不离洲都是没有这玩意儿的。而它的趣味性、随机性以及竞争性,甚至其中的社交性能都远超目前已知的赌桌玩法。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龙兴赌坊来购买这项“知识产权”,那么陈晚晚就能掌握第一手资料,彻底让龙兴赌坊坐稳盛京赌坊第一的名头,也凭借此接触到一大批人脉,这才是它真正厉害的地方。 陈晚晚脑筋自然转得极快,一双美目略思索,比出三个手指头,“这样如何?” 嗯?祁欢皱眉,不是吧,你就出三百两?虽然也还可以啦,但总觉得,有点儿亏? “三万两,虽比不上您在兴隆赌坊的赌注金额,但想来也足够有诚意。我出三万两,要全部麻将的玩法和利钱的算法,用以普及。在龙兴赌坊推广它之前,都不得将这些说给别人。而且您还得留下这副麻将,叫我以后方便着人去制作。” 三万两,祁欢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了。 麻将确实是不错,但说白了这样的东西就算放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产权保护。一旦在盛京普及,大到茶馆酒肆,小到家中聚会,组织好了人,都能共推牌九。 看来这个陈晚晚在乎的是麻将给他们赌坊带来的名声和人脉了。 祁欢冲徐三七使了个眼色,徐三七会意答应下来,沉着点头回应陈晚晚:“可以,还烦请兑换成银票,携带方便。” 陈晚晚微微一笑,“这个自然。” 第9章 咱们捐了 玉如起身,一盏茶的功夫,抱着一个小匣子回来,陈晚晚打开推到徐三七面前:“这里有银票两万五千两,金条二十根,以及白银若干,总计三万两。” 徐三七也不点数,接过收起,道:“拿纸笔,然后把门窗带上,我现在就可以写。” 陈晚晚没想到祁欢这层关系,只当徐三七为人做事小心谨慎,点头道:“自然。” 祁欢动作极快,笔墨一上,说与徐三七,两人很快洋洋洒洒作成一篇《麻将通考》,没等上边儿墨水干透,徐三七却带着祁欢和钱从窗户出来,施展轻功离开长街。 回到王府,祁欢无奈摇头道:“徐叔,跑这么快,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是去做贼了。” 徐三七眸子微凝,沉声嘱咐祁欢:“世子,你会赌术一事,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 赌博与赌术相隔一字,差别极大,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祁欢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孩童,赌术已精湛到如此程度。 “好说。”祁欢眉眼弯弯,讨巧道:“都听徐叔的,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撵狗也绝不追鸡!” 徐三七头疼,就祁欢这话,他可真没看出来哪儿听自己的了,而且世子这市井气息到底怎么来的。 祁欢已将那箱银钱打开,分作几堆,细细打算。 “这五千两,预备做王府中馈之用,总归咱们住的几间屋子可以检修一番,厨房也需要购买添置物资。” “这五千两,往后要给大伙儿发月例银子,不叫白做工。” “这三千两,徐叔您从前今日辛苦,往后想买什么都可,另外这两千两嘛,我就笑纳了。” 徐三七看着这几堆银钱,只道:“那,剩下的这一万五千两银子?” 祁欢故作深沉,点头道:“徐叔您不是说咱们府里都倒贴银子用作军资吗?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边关将士辛苦,咱们捐了。” 他就不信,王府里边儿出现这么大的“变故”,又有这笔银子在这儿,自己那久未谋面的爹,连个信儿都没有。 徐三七抬眼看祁欢,心底微愣,他这两日只听祁欢嘴里念叨银子,也猜祁欢必定爱财如命了,不想居然舍得将这笔银子捐出去。 这具身体里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灵魂…… 他躬身后退一步,对着自己这位小主人折身抱拳行礼,沉声道:“我代边关将士,叩谢世子。” “徐叔客气!”祁欢将人扶起来,让徐三七去着手处理银钱的事儿。 吃饭的钱是有了,两千两也不算少数。只是要怎么才能够把这笔钱给利滚利变多呢? 祁欢心里明白,大皇子那群小屁孩儿隔三差五来王府闹一闹,徐三七对他的怀疑也未必会就此打消。 他不是徐家人,凡事要给自己留好退路,看来还得有别的挣钱途径才行! 半月后,青国盛京兴起了一种全新的赌术玩法,四人围坐即可相互博弈,花样繁多,利钱算法,可大可小,深受达官贵人喜爱。 进行这项技术革新的,不是别家,正是龙兴赌坊。 此时,龙兴赌坊装点豪奢的楼阁内,一位着紫色衣衫的男人歪坐在榻上,码着自己这方的麻将,小巧的木块儿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动翻转也不掉落。 其余三方的人,除了陈晚晚外,还有那位黑赌坊的刘老板也在,以及另一位羽扇纶巾、作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陪坐听牌。 紫衣男人目光慵懒,贵气十足:“这个麻将确实有点儿意思,刚才听你们说,那个来赌坊的人,还带了个小孩子,你俩查了半天,没查出他的路数来?” 刘老板和陈晚晚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那刘老板继续道:“主子,那个男人的实力恐怕至少是在金丹境,上次在赌坊,一定是用了灵修之力,才能够每次都猜出点数。” 听到这话,紫衣男人眸子一凝,才摸上手的牌随手一甩,“嘭”一下,飞出去打到刘老板牙齿上,顿时打落他一颗带血的门牙。 刘老板顾不上疼痛,赶紧捡起掉落的麻将,用自己真丝的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血迹,跪下恭敬递到男人面前。 紫衣男人冷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蠢的话。金丹境出入青国,必须由暗监记录在册,何况你以为这样的高手会自失身份,赚那么点儿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钱?” 陈晚晚垂下眼睑,看着刘老板有些唇亡齿寒的味道,劝和道:“主子,他气息内敛,身份神秘,确实不一般。只是没听说过盛京有这么一号带着小娃娃的高手。” “刘老板和我都意欲将他聘为赌坊里的座上宾,只是他实在不领情。” 陈晚晚之所以要拿出整整三万两来和祁欢他们交换麻将的秘方,能够为赌坊带来名声和人脉是一回事儿,如果能招揽到一名修灵高手来当护院,自然最好不过。 可惜,祁欢单纯就是想弄点儿银子过渡一下,至于徐三七,根本想都没想。 陈晚晚继续道:“主子,我与刘老板下来多次复盘。那人进赌坊身上只有十多枚铜板,下注时不管不顾,想来是时常缺钱,只要他还在盛京,肯定还会走进赌坊,到时候一定有再次探查的机会。” 紫衣男人面色有些许缓和,接过刘老板手中的麻将:“起来吧,你们俩下去多留意,这种高手留在盛京,别妨碍我的大事儿。” 永安王府 祁欢躺在摇椅里思索,半个月过去了,自己那捐出去的一万五千两银子似乎打了水漂,没掀起半点儿动静。 要不是知道徐三七这人对钱财实在不看重,祁欢都怀疑这笔钱被徐三七给吞了。 他将书册盖在自己头上,想来青国边境之地极远,一万五千两若是兑换成军用物资也需运上好久。 这个世界,完全是靠硬实力站稳脚跟。 用生灵之气修行?应该是有些类似于真气一样的东西,上次大皇子说自己不能凝神修行,这大概就是从前的祁欢被欺负的理由了。 难道他要再找徐三七请教一下凝神修行的事情? “祁欢世子!” 正思索间,清脆的叫声打断了祁欢思绪,他将书扒下一看,却是柳白,后头跟着柏烨。 “咱们差不多年龄,叫我祁欢就好。”世子这个称呼实在有些别扭。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他瞧柳白满脸兴奋,小脸儿似乎还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柳白将手中的纸张递给祁欢,兴奋道:“上次的池塘小鱼,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那个啊……祁欢才想起来当初忽悠他俩出的那道数学题。 接过一看,上方写着问题——“池塘有鱼不知几何,具体数量是‘三三一数只剩二,五五一数只剩三,七七一数只剩二。现在问池塘里至少有多少鱼。” 下面柳白详细罗列了自己的思路,如何得出的,他的答案是正确答案:二十三。 祁欢眼前一亮,这道题是《孙子算经》中相当出名的题目——“物不知数”。 尽管当时在书中就给出了答案,可《算经》中却是用三十五、六十三、三十这几个数相加再减去最小公倍数得到的,至于如何得出那几个数,《算经》里并没有给出。 柳白的方法却不是这样,而是另一种解法。 秦九韶在他的《数书九章》中提到的“大衍求一术”解法,即是把所求的数和倍数带入设论,是属于现代数论中的一次同余式方程组解法。 柳白虽然还是孩子,才智实在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是这个数,不愧是咱们小柳白。”祁欢带着赞叹,将纸张递过去。 柳白很是腼腆,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思考了许久。” 祁欢无奈,唉,这小家伙哪里知道,便是这大衍求一术,旁的人没有数学思维,一辈子只怕也想不到这一茬儿去。 他瞥了眼一旁的柏烨,没再多说,只笑道:“下次若有这样好玩的事,还交给你。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们。” 他把关于凝神修行的困惑简单一提,柏烨柳白一时有些惊讶。 柳白小心问祁欢,“怎么忽然想到凝神修行的事情了?是不是大皇子他们又欺负你?” “自己变强和别人欺不欺负我没啥关系,别人不欺负我难道我就不思进取了?”祁欢摊手有些无奈。 柏烨道:“我是六岁的时候凝神的,家里大人也没特别讲过,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就是感受气。” 凝神,即是在孩子六岁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去感受体内先天的气,尝试将气灌于丹田之内再去运用。 “祁欢你六岁的时候不是凝神失败了吗,是想再试一次?” “我还没听说过谁家孩子是凝神失败后再尝试的,而且你家大人不在,自己凝神很危险的。” 柏烨显然不想打击祁欢信心,“再说了,其实不离洲不能修行的大有人在,柳白天生就不能凝神,也没人会欺负他。” 祁欢捕捉到一丝信息,柳白也没能凝神?他看了一眼柳白的小身板。 难道这能不能修行,是看你小时候吃得好不好,长得壮不壮实? 第10章 凝神,气与灵 “那你凝神后,觉得有什么变化?”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现在大家都还是孩子,差距不大,等真正成长修行起来,《帝国详表》中所记载的那些填海平川的能力,如果到大皇子手上,得够自己喝一壶的。 柏烨沉思一会儿,道:“好像吃得更多了。” “……”这算什么变化。 也是,自己实在有些病急乱投医。柏烨和柳白都是孩子,哪里说得清凝神的事情。 看来,自己还是得厚着脸皮去找徐三七请教了。 祁欢去找徐三七时,这个中年男人正带着厨房刘大娘给花园锄草,赶着雨季时点瓜种豆。 看祁欢把厨师支走,小脸儿冲自己笑得阳光灿烂时,徐三七便知道又来了麻烦事儿。 果然,祁欢挑明凝神修行的事,自己还没开口回绝,就被堵上了嘴。 “徐叔,您可别告诉我你啥也不知道,我可不好骗。” 徐三七进亭子里一屁股坐下,“世子,你已经凝神失败,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祁欢哪里甘心,“总得让我知道清楚,死得明白吧?” “世子这段时间一直在看《帝国详表》,那关于以气修行的概念,懂了多少?” 祁欢挑眉道,“这有何难?” 在这个名为“不离洲”的世界,灵与气是生命体存在的基础。 就像现代世界的宗教观念认为人有肉体和灵魂一样,不离洲的共识是,人与生物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灵和气。 “灵”指这个生命体本身拥有的智慧核心,而灵的产生需要强大的气来维持,生命的基本构成也需要气来辅佐。 如山川草木的生长,湖泽江海的奔腾,食物链与食物链之间的相生相长都是以气来支撑的。 凡气又为两种,一种为生灵之气,也叫无形之气。它可以催草木以生长,养动物以健硕。 生灵之气自古就有,充斥整个不离洲,无处不在,凡有灵者无所不养。 人与精灵都是靠着这种生灵之气来生存与修行的。 另一种气为物异之气,也被称为有形之势。 它由势能来产生,山川崩裂、雷电聚集、风吹花落、物物相移,都会产生这种气。 然而这种物异之气,由于几乎不可能引导和储存,在不离洲落于下乘。 凭借此来修炼的很少,只有死物靠着物异之气的侵袭与蕴养,能够形成千百各异的怪。 怪生灵体,修成灵识,才能够吸收生灵之气。 人类是由生灵之气催生出来的高级生命体,比其他精怪而言,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生灵之气涵养亿万年之久,鸿蒙宇宙中才催生出生命; 生命繁衍生息亿万年之久,才诞生出灵体;灵体千百年捶打滋养,才修炼成高级的灵识; 灵识机缘巧合开启智慧,才能够踏上修行之途,真正掌控灵与气。 婴儿从一生下来,就已有了生命,成为灵体,出现灵识,开启智慧。 这种独一无二的天赋,是不离洲所有生灵不可比拟的。 尽管有这样的天赋,生灵之气也无处不在,可能够感受到气,掌控到气的人却少得可怜。 打个比方,柳白能够自己发现“大衍求一术”的办法,柏烨可能连题目都读不明白。 修行者感受到的是气,而普通人不过只是吹到一阵清风,嗅到一缕花香罢了。 连气是什么,在哪里都发现不了,又怎么能够奢求去捕捉到气,从而去运用气呢? “世子,你对气的概念很了解,但是你掌握不了它,不能凝神,不用白费力气。” 徐三七说得直白,祁欢只好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求教你怎么才能感受到气,掌握到气吗。”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如果感受气这个东西需要去体会,万一是原主太笨才感受不到呢,他祁欢可未必就不行。 “那好吧。”徐三七有些无奈,冲祁欢摊开自己的手掌,“世子看到什么了吗?” 这双手虎口布满厚厚的茧,应是常年拿兵器的缘故,手掌宽厚,掌纹深刻而凌乱。 祁欢琢磨道:“我观施主手相,必定是个兵将之才,但这一生可都有血光之灾……” v我五十,在下替你消灾解难。 “世子——” 祁欢后半句还没能说出口,徐三七正色道:“此刻,我的掌中,正有一团气。” “气?” “透明的?” “并非透明,若要说颜色,应当是灰黑色。” 祁欢看那掌中空空如也,又是戳又是合掌团住,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气都是灰黑色吗?另外这气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这可有点儿超出他的预期。 “只要是能够修行的人,就能看到。但如果双方修为差距太大,对方行气,反而是看不到的,与常人无异。” “气的形体状态,乃至颜色都与修行者息息相关,每个人所主修的功法也决定了气的状态。我的是灰黑色,别人的也许是红橙黄绿,五花八门。” “凝神是修行的第一步,就是将看到的生灵之气汲取过来,纳入丹田,汇于气海,再使它游走到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融会贯通后与自身的灵相合,让灵来主导气的流转与运行。” 气他算弄明白了,灵? “灵不就是我自己吗?” 徐三七摇摇头,“是,也不是。” “灵是内在的你,比如今的你更加强大,意志更加坚定,思想更为纯粹和直接。现在的你掌握不好灵,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他是你下意识的反应——” 徐三七说着,忽然手掌一翻,猛地朝着祁欢胸口处打去,祁欢一个趔趄,后退侧身躲过,竟是双手抱头蹲下。 他疑惑道,“徐叔,这是做什么?” “世子,这就是灵。”徐三七微微一笑收回手,“世子的灵,似乎实在有些胆小怕事。” “等等,我?胆小怕事?” 这四个字就和他祁欢不沾边好不好!自己不惹事就罢了,还怕事? “徐叔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灵是内在的我,比我更强大,意志更坚定,更纯粹直接吗?” 他可没发现自己一直是个怕事的软脚虾。 “这就是灵的奇妙之处。” 徐三七无奈道:“尽管大部分人的灵和他本人表现出来的大差不差,可总有那么些例外。” “世子的灵与你自身相距甚远,无法共鸣,更没办法让你的灵和你自身沟通,它自然就不能主导气的流转与运行。” 修行的第一步凝神,需要掌握气和灵。 “感受到气和看到气,完全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看不到的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而灵虽然大家都有,可能够和灵沟通的人,又是少之又少。” “所以,世子,你既没有感受气的天赋,又没有和灵沟通的能耐,这第一步凝神,就不要想了。一辈子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徐三七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曾经叱咤不离洲的永安王徐武阳,独子竟然不能凝神,恐怕常人看来实在好笑。 祁欢点点头,原理他倒是都知道了,怎么样才能看到和汲取生灵之气才是主要的。 “徐叔,纳气这东西真就靠天赋了?” 不离洲上的修行者们若真是修行了那么久,代代相传,不可能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差不多。每个人的气感决定了他的天赋,有些人从一出生就能感受到气,有些人则是能够直接看到气。” “不过六岁,是一个普通人,也就是没有修行前气感最强烈的时候,所以很多世家大族会直接选在这时候,让家族子弟去生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静心体悟气的存在。” 祁欢眼前一亮,捕捉到一丝关键信息,“咱们王府?” 徐三七当然知道祁欢在想些什么,“世子别想了,在盛京生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皇宫。” “尽管除了皇宫也有不错的几处地方,但这些地方多数都被修行大能所占据,有些甚至以整片山脉作为修行所在。” 言下之意,这些地方祁欢是不可能去的。 听到这话,祁欢一时像打了霜的茄子。 徐三七见他这样,心念微起,掌中微动,随即在祁欢肩膀上轻拍一下。 “世子,我用气团捏了只雀,正停在你肩头,有什么感受吗?” 祁欢伸手抓了把空气,只好摇了摇头。 “这只雀会停在你肩上三天,三天后就会消失,如果你有办法感受到它,也许真有机会再次凝神也不一定。” 祁欢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肩头,一只看不见的雀,停在他的肩头,这种感觉可真有些奇妙。 他没再多理会,坐在石阶上,左手食指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右手撑着下巴,显得若有所思。 “徐叔,听你这么一说,修行的条件还挺苛刻的。” 他狡黠的眸子眨了眨,“不过看你刚才露的那一手,又懂得这么多,你不会是什么修行高手吧?” 尽管祁欢自己也很难想象,书中那种能够排山倒海,颇有气势的人物,会是这个身上只有十三个铜板的中年男人。 “如果从对气的运用来看,我只会这样。” 第11章 他的灵胆小怕事 徐三七抬起自己手掌,轻轻一握,正靠在一旁石柱子上的锄头“嗖”一下出现在他掌心中。 祁欢眼睛一眨不眨,“隔空取物?”“还有吗?比如御剑飞行?” 在他曾经的世界里,点石成金,隔空取物,御剑飞行,绝对是可以为之惊叹的技能。 徐三七摇摇头,“我只会这个,隔空取物。” 难怪在王府里边儿只混了个管家的位置,还是如此落魄。 “徐叔你都有掌握气的天赋了,为什么不找个人教你呢?” 听到这话,徐三七的眼眸中划过一些落寞。 “我只是一个从贫苦村子出来的小子,六岁凝神时并没有人引导,村里也几乎没有人能够修行,是出来闯荡才了解一些东西,有了贵人的帮扶,慢慢挣到现在的位置。” “整个不离洲,虽说修行的人很少,但因为修行者们关系着国家衰亡,因此有了超然地位,四国也都设有专门的学院。” “单拿青国来说,皇家太学院就有专授修行的人,至少也是周天境的实力。” “才周天境?” 按照祁欢在《大夏帝国详表》里所知道的信息,周天境去教授别人修行,似乎实在有些不够格。 在不离洲中,境界分别为:一品凝神境、二品观微境、三品周天境、四品洞玄境、五品金丹境、六品守劫境、七品游仙境、八品炼神境、九品至臻境。 这个周天境,还没达到人家的分数及格线呢。 徐三七一巴掌轻拍在祁欢后脑勺上,“世子想啥,修行者不是街上的大白菜,一抓一大把。这可是千不足一,一千个人里也没能出一个。” “而且凝神境并不是说你六岁凝神了就是凝神境,你只是摸到了修行的门槛,凝神成功了要运用得当,才能稳固在凝神境里。” “凝神境也分初期、中期、后期和巅峰四个阶段,有些没有天赋的,或许终身也就停滞在凝神境了。” “修行越到后期所需要的资源也就更多,所以哪怕只是五品的金丹境,也算得上是镇守一方的大人物了。” “修行资源都还是其次,最缺的是时间。多少修行巨擘是老死含恨在这条路上。” 徐三七似乎很是慨叹,继续道:“人有别的生灵没有的天赋,可也有缺陷,我们只有少得可怜的时间,斯须百载,人生也只得三万天而已。” 垂垂老矣之时,就是身死道消之日。 “所以很少有修行者会把时间浪费到领弟子进门,传授修行基础的事情上来,反而是那些这辈子在修行上天赋不足的低阶修行者,会进行入门教学。” 祁欢这下明白了,哪怕是这些低阶的修行者,比如周天境之类的,也仍然是普通人和入门者们难以企及的高度,算是四国较量的一股力量。 “当然了,咱们青国武道不昌,在四国中,修行者都算最少的,所以周天境,也很稀缺。” “因此青国皇家太学院里教皇子王孙们低阶修行的,也无非就是周天境而已。” 难怪柏烨虽然凝神,却对修行的事知之甚少,尽管他也算是公子王孙那一行列了,但家境不算丰厚,仍旧请不起一个周天境的修行者特意来教导他。 等再大一些,多半还是会去蹭皇家太学院的教学资源。 祁欢略有了解,起了好奇心,周天境都这么奇缺了,那九品的至臻境呢? “徐叔,至臻境之上呢,又是什么境界?” 徐三七垂下讳莫如深的眸子,“没有人知道,或许真能成仙成神,变成主宰。” “世子你连凝神都不能,怎么对这些这么感兴趣。别说是至臻境之上,就是我整个青国,传说也只培养出一位八品的炼神尊者,七品的游仙境也不过三位。” 徐三七想到什么,再道:“世子,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有时候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真到了那一步,也许并不是你想要追求的。” 祁欢一脸无奈,“徐叔,什么时候能力还成为一个人的负担了?胆小怕事的是我的灵,可不是我。” “可你的灵,正是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祁欢本已走出一大截,听到这话,冲身后的徐三七摆摆手。 “那我就把他扶起来,山不就我我就山,一天天想那么多干嘛啊。” 要他承认自己胆小如鼠,懦弱至极? 痴人说梦。 徐三七望着祁欢离去的小小背影,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世界可真是奇怪,难道血亲关系竟然能跨过命运的阻隔,再次投射到这个灵身上吗? “大人。” 徐三七扛着锄头除草,毒辣的日头底下,他的影子竟兀自分离,旋即出现一个虚幻的人,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小的虚影。 “大人同小世子说那么多做什么,小世子就算能找到聚气的方法,可他体内,一辈子都不可能凝神成功的。” “而且,大人并没有捏出什么雀来,小世子知道了,岂不怪您捉弄他?” “他若真能知道肩头上没有雀就好了。” 徐三七拄着锄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欢回到自己屋中,上次得的银钱已分几批存进不同的钱庄。 自己现在的身体做什么事情都诸多不便,钱庄虽然回报低,也算有不错的利银,所以他现在首要的目的就是弄懂凝神的事儿。 祁欢可没忘记大皇子临走前叫嚣让他等着。 按照徐三七的意思,凝神需要两个条件: 条件一是感受到气,条件二是和自己身体里的灵达到平衡,进行沟通。 感受到气,徐三七也提了两个关键词,一是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二是静心体悟。 虽然徐三七让自己不要白费力气,但祁欢可不是能够坐得住的主。 柏烨和柳白再来找祁欢斗蛐蛐时,祁欢一把抓住柏烨,将人扳过来正对自己。 “柏烨,你瞧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柏烨有些不明就里,“这么两个黑眼圈,昨儿熬夜了?” 看来,柏烨看不到徐三七留下的那只灰雀。 “熬了,正为一事儿犯难。” 祁欢继续道:“你还记得自己凝神的地方在哪儿吗?带我们去看看。” 柏烨看祁欢问凝神的事,就知道这个人并没有死心。 拗不过祁欢,柏烨将人带到自己家墙根儿底下。 他道:“我娘亲管教严,不让随随便便带外人回来,走正门就需要通报,咱们翻墙进去。” 柏烨正要行动,祁欢将人挡住,“先等等。” “柏烨你们修行者能看到生灵之气,你现在凝神的地方有吗?” 祁欢能够确定,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座再平常不过的院落。 “你是说那种白色的,看着很稀薄的雾气?有。” 柏烨有些惊奇道:“祁欢你能看到了?” 能看到,至少意味着有一定条件可以修行。 祁欢摇摇头,“什么都看不到,柳白呢?” “我也什么都看不到。” “要不然咱们走近点儿,也许能看得清楚些。”柏烨正要翻墙进去,祁欢将人叫住。 “依你看,咱们现在能去的,你又能够看到生灵之气的地方还有几处?” 祁欢的想法很简单,他和柳白都看不到,甚至感受不到生灵之气,而柏烨眼中的生灵之气只是些稀薄的白雾,就说明这里的生灵之气绝对不够浓郁。 三个孩子一合计,柏烨又带着柳白和祁欢去了盛京城几处地方和一些府邸外。 就像徐三七说的那样,祁欢确实没有感受气的天赋,一连好几个地方,他愣是什么都没瞧出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柏烨带他们去的地方绿植情况都相对较好,也就是说,生灵之气的浓郁程度是和植物的生长呈现正相关趋势。 如果可以把生灵之气简单比喻为氧气的话,那毫无疑问,有更多植物进行光合作用的地方,生灵之气也就更多。 “还有其他地方吗?” 柏烨摇了摇头,“没有了,别的地方家里不让接近,说可怕得很,有些地方还藏有吃人的大妖怪。” “吃人的妖怪?”祁欢还是第一次听说青国盛京有妖怪。 柳白平日好书,比他们略通些,温和解释道:“书上说,似乎是一些修行的高人前辈,偶尔会捉为祸世间的妖怪,豢养在自己府邸,不让它们出去作恶。” 祁欢眨了眨眼,这可奇了,既然是作恶的妖怪,怎么豢养起来呢? 柏烨瞧祁欢跃跃欲试,惊异看向他:“你不会是要去看那传闻中吃人的妖怪吧?” “难道你们就不好奇,那些豢养妖怪的府邸都拿什么喂妖怪?” 祁欢压低声音在他们耳边缓缓道:“吃人的妖怪,当然要拿人来喂咯,特别是你们这种小孩儿,鲜嫩可口,一口一个!” 柳白和柏烨登时汗毛倒竖,立在那里。 柏烨知祁欢在戏耍他俩,啐了一口,“去你的!哪儿有这事儿!” “真要有妖怪,官府肯定早插手了!” “行啦。”祁欢不再逗两人,“咱们就远远看看,不会有事儿的。” 柏烨只好不情不愿带着祁欢和柳白穿过盛京长街,拐过西北角,绕到丞相府院门背后,停在一处墙根儿底下,攀上了传言中锁小妖怪那清冷恬静的院墙。 第12章 黑色火焰与白衣少年 柳白和柏烨两人让祁欢踩上他们的肩膀,齐齐托他往里边儿看。 祁欢从院墙那儿探出,只一眼,惊鸿一瞥,心头微动—— 那小东西着白色云缎锦,手握一卷古简,腰配一只碧玉,轻推木窗,眼底清浅,冠玉面玲珑心,骨相剔透现琉璃,是谓君子少年。 在这少年身后,一团漆黑幽深的虚无中散出黑色的、熊熊燃烧着的烈焰,黑色的炎火经久不衰,仿若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极致的美貌后是极致的危险,祁欢没去想少年背后的炎火是否就是徐三七口中的“气”,只惊艳于对方纤尘不染的气质。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完了,妈耶,这吃人的小妖怪可真好看! “……祁欢,看到没有……祁欢——你咋了,说话啊?” 柏烨在底下拽他的脚,把祁欢从惊诧中拉回神来。 祁欢冲木窗里边儿的人眉眼弯弯,摆手招呼道:“你好啊,我叫祁欢。” 少年看了祁欢一眼,兀自“啪”一声合上木窗。 下边儿的柳白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祁欢跟着倒在两人身上。 他躺在软软的草上望湛蓝的天空,想到刚才惊鸿一瞥的少年,原来还真有那么好看的人。 “回神!”柏烨的小脸儿闯进祁欢眼里。 他拿小手在祁欢眼前乱晃,“怎么呆住了,是看到生灵之气了吗?” 祁欢听闻猛然坐起,糟糕,只顾着欣赏对方美貌,生灵之气的事情给忘了。 那团黑色的火焰就是生灵之气?难道他也能看到和感受到气了吗? 祁欢扳正柏烨身形,叫他聚出一团气来,却只瞧见柏烨两手空空,仍是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当时看花眼了?还是说,自己只能看到那小东西身上的生灵之气? 柳白两人不解,祁欢隔着高墙同阁楼里边儿的人打招呼,没有半点儿回应。 正巧墙转角绕过一队护院,冲他们喝声道:“你们三个是谁家的小孩儿,在相府外边儿鬼鬼祟祟的。” 三人对视一眼,拔腿开溜,直到后边儿没了呵斥声才堪堪停下,仔细一瞧又回到了盛京长街上。 柳白向来体弱,跑得气喘吁吁,这时才问祁欢:“祁欢,你刚才发呆,不会是给妖怪施定身术定住了吧?” 妖怪? 祁欢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那抹对比强烈的画面,那人看着不像妖怪,倒像是传闻中养着给妖怪吃的童男童女。 他把见到的那个孩子大略形容了一遍。 “……那簇黑色的火焰,就在他身后不停地燃烧跳跃,我不清楚那算不算生灵之气。” 三小只沉默不语,哪怕是作为修灵者的柏烨,没有正式跨进修行领域的他看来仍旧有些匪夷所思。 “那我们刚才去的那户人家有孩子是我说的那样吗?” 柳白和柏烨双双摇头,显然他们在长街周遭和不少达官贵人的孩子玩到一处,也没有见谁像祁欢说的那样的。 眼见祁欢闪过一丝失落,柏烨不想扫他兴致,提议他虽然不知道,却有地方可以打听。 他们三人在长街兜兜转转,柏烨将祁欢带进了一处有七层高的楼阁。 祁欢打量着面前恢弘高耸的阁楼。 “逢决阁?名字好奇怪。” 柳白解释道:“也不算奇怪,游记上说,每逢人有决断,为保证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必进阁中查探消息,用以参考,所以阁楼才叫逢决阁。” “咱们盛京的逢决阁,可是四大国的主阁之一,地位仅在宗主阁之下,他们家以买卖消息闻名,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让家中仆人出面,咨询他们,就是收费比较高。” “原来如此,来都来了,干嘛还要仆人出面,自己进去问呗。” 祁欢抬腿还没进去,便给里头的侍者捉住领子,像拎小鸡一样给拎出来晾着。 “去,哪里来的小毛孩,叫你家大人来。” 难怪柳白说要让仆人出面,果然藏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做什么都比较碍事,看来还是找徐三七来问比较好。 祁欢心底记下逢决阁方位,想着过几日差人来问。 他转身走的功夫,楼内忽传来低声训斥的声音。 “说了多少遍,来者是客,不管是谁进了逢决阁,那就是咱们潜在的大主顾,你们这些懒骨头,一言不合就赶人,回头各个都扣月钱!” 那头侍者有些委屈无奈,低声解释道:“主管,他们就是三个啥也不做不了主的娃娃,和几个孩子做哪门子生意啊。” “小孩?”那头似阴阳怪气拔高一个音调,“小孩儿的钱才好骗呢,哄一哄就有了。” “可是——” 那位主管哪管这些,从身后踹了侍者屁股,“可是什么,赶紧把人给我带进来。” 侍者只好不情不愿将祁欢三人请回逢决阁内,他们进去,才瞧见柜台后边儿多了个留着一撮八字胡的矮胖男人。 他看着年岁不上三十,衣着鲜亮,华冠丽服,大概是为彰显自己的身份,丰盈圆润的十根短胖手指,每一个都套着夸张的宝石戒指。 祁欢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一个信息:看着不像好人。 矮胖男人转着自己的宝石戒指开口了,“我是逢决阁青国分部的主管钱多多,问一个问题一百两银子。” 背后有逢决阁的侍者在钱多多身后请示,递上去一张纸条,他打开看了,对着祁欢三人的脸依次核实。 “户部尚书柳端的嫡亲小子?六品偏将军柏刑家的娃娃柏烨,你们家一百两还是出得起的。” 他复看向祁欢,纸条上只寥寥数语,“永安王徐武阳次子祁欢”。 “咦?”钱多多将祁欢来回打量,顿感有些新奇。 “只知道永安王有个女儿,自小带在身边养的,你难不成是私生——” 他嘴里念叨,心头琢磨,祁欢,姓祁?难道是—— 钱多多打消念头,人一下子挺起身板儿,端出气派。 他老气横秋对祁欢道,“他俩出得起钱,问就问了。你家下雨天还没个落脚的地儿,哪里来的银子进我逢决阁?” 祁欢倒是没想过钱多多随便一查,就能把他们仨人的底细知道个大概。逢决阁,号称不离洲“第一线楼”,果然名不虚传。 自己如果把才挣到的银子交出去换情报,岂不是得被查得裤衩子都不剩。 他一时计上心头,有了! “这您可就说错了,银子只是衡量事物价值大小的工具,货币没有出现之前,等价交换,才是贸易的根本。” “所以钱主管,如果我给你个同等价值的消息,您能不能告知我,传闻长街西南角丞相府家养的那个小妖怪,到底是谁。” “这得看你的消息是否等价。” “是关于凝神修行的,我知道有人是天生凝神境。” 钱多多果然下意识脱口问道:“是谁?” “你得先告诉我,传闻丞相府家的小妖怪是谁?”祁欢可是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主。 “那不是什么小妖怪。”钱多多似乎并不介意告知,“沈征明丞相家子嗣不旺,早年得了个儿子,养到十二三岁左右病亡。” “前一阵儿就从旁支过继了个孩子,放在自己名下作嫡子教养。说起来应该和你们差不多大,小城里来的,有些孤僻。” “丞相老来得子,很是怜惜,也就随他性子,不多强求,所以脾性比同龄的孩子都怪异些。” 难怪自己和这个人打招呼他瞧都不瞧,“他叫什么名字?” “沈宣,宣字就是青国宣郡的宣。” 祁欢对宣郡有些印象,在《大夏帝国详表》中,宣郡自古以盛产纸张出名,雪浪纸更是宣中的上上品。 那小东西单名一个“宣”,一身白衣,倒还真像一张白纸。 “行吧,天生凝神境的事,你附耳过来,我只说与你听。” “关于天生凝神境,我确实知道个特征。在个别凝神境的背后,会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灵气涡旋,他们走到哪里,这道灵气涡旋就会跟到哪里。” 钱多多半信半疑,祁欢哪管这些,和柏烨、柳白一起出逢决阁,准备回王府去。 “祁欢,什么是天生凝神境啊?”柏烨问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在他们三人中,只有自己凝神成功了,却还只是凝神中期,没有真正的条件去学灵气的运用,可如今祁欢已经越过他说自己知道天生凝神境的情况了。 “我不知道,随口说的。” 柏烨惊异祁欢的胆子怎么如此之大,“你不怕被那个人拆穿啊,他们可是逢决阁!” “天生凝神境我是在书上看到的,整个不离洲百年也未必出一个。” “咱们青国在修行一途上向来不如他国,像这种高阶修士都弄不明白的东西,逢决阁哪里清楚,又有什么凭证说我提供的是假消息?” 那位钱主管说的关于沈宣的消息过于表面,稍一打听就知道。 他拿自己当个小孩子糊弄,祁欢也就随口一诌,而且关于沈宣身上的奇异状况,自己也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和柏烨、柳白两人分开后,祁欢回到王府就往后院找徐三七。 第13章 丞相府今日很热闹 府里几个仆人正围成一圈儿打盛京时兴的麻将。 祁欢和他们打过招呼,探到徐三七在的位置,进一处名为“晖园”的庭院见到了他。 这个中年男人正和泥瓦匠商讨着怎么给园子中一处受潮开裂的墙体补上。 他穿着身灰色的衣衫,虎背熊腰的体型衬得一旁的工匠有些矮小。 徐三七看祁欢找自己有事,又嘱咐几句修补的人,工匠们听命下去,这才同自家世子说上话。 “徐叔,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祁欢目光中闪过狡黠。 徐三七这几日早已摸透他的性子,知祁欢最是古灵精怪,“总不会是生灵之气?” “答对了,就是生灵之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徐三七眸中一闪而过的吃惊,只接着道:“可惜看到的是别人的。” 祁欢略去一些实情,将自己看到沈宣身后黑色火焰的情况说与徐三七听。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看到那小孩儿的,看不到柏烨的,也看不到你的什么灰雀。” 这种情况徐三七也是第一次听说,在确认祁欢没有看错之后,他沉思了片刻,忖度开口。 “以前听人提起过,生灵之气间有可能相互吸引,或许那孩子身上同你有什么相同的介质,世子可以试着多接触。”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叔你说修灵的人会对什么感兴趣?” 从自己和沈宣的接触,以及逢决阁钱多多对他的描述来看,沈宣并不是很好接近的人。 徐三七摇摇头,又成了不苟言笑的样子。 祁欢略感无趣,不知为何,总觉得徐三七就自己修行这事上充满了矛盾。 他时不时地在凝神一事上提点自己,说到关键处忽然戛然而止,似乎又不那么希望自己凝神成功。 和徐三七说上两句,祁欢打算径直回自己住的房间,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大夏帝国详表》中关于凝神修行的部分记载。 修行之事玄妙,史官记载到书上,再加上后人笔墨皴染,难免有夸大其词。 身边没有修行高手来验证,祁欢就得去伪存真,仔细分辨。 他没注意到自己在夕阳下的影子有些异常,原本只有一道影子后还分出一抹淡淡的虚影,最后这道虚影竟然从祁欢的脚底下分离出来,融进一旁花坛阴影下。 等祁欢完全走远,虚影才从阴影里出来,逐渐凝成一个半实体。 徐三七问他道:“今天小世子去过哪里,见了些什么人,都说给我听听。” 虚影道:“柏刑偏将军府以及几处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并没什么异样。” “对,还去了丞相府外,孩子们折腾,听说丞相府邸豢养着一只妖灵,闹着要去看看。” “他们见到了?” “没有,只在墙头同才进京的相府家小公子打过照面。” “行,你退下吧。” …… 到子时,整个盛京静悄悄的,只有几处瓦舍尚还有些声响,丞相府守夜的护卫们轮番值夜,提着盏灯笼“噔噔噔”敲更鼓。 相府司青阁里,悄无声息蹿入一道黑影。 这黑影立在主卧床前站了一会儿,床上的小人儿双手交叠在胸口,呼吸匀称,似已睡得十分香甜。 此子身上并无灵力波动,看来不是他。 这黑影思忖完,隐入夜色中退去。 黑影不曾瞧见,在他尚未注意的床帐背后也出来一个人影,同样瞧了瞧睡在床上的沈宣,随即整个人散成一阵黑风,隐入在空中。 这道黑风在相府正房一处拱梁房顶上,凝成实体,不是别人,正是徐三七。 他微皱眉头,掐诀扫过整座相府,旋即眼前一亮。 难怪相府生灵之气比别的地方更浓郁,小世子又说看到了不一样的,原来是你这小东西。 他再次裹成一道黑风,钻进相府花园一处假山,一路向下,至少深入地底十多米,停在一处石门前。 石门呈半斗拱形,两边开合,类似于小型墓葬使用,显然这是一处地底的坟茔。 尽管石门严丝合缝,这却难不倒徐三七。 片刻后,他已出现在石门背后的墓室中,待刚凝成实体,一记凌厉的冲击陡然向他袭来,却被徐三七一把抓住。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手腕粗的藤条。 这藤条周身青幽幽的,中间点缀缠绕着金色的线条,整个藤条并没有多余的叶芽,只有最顶端长着两片纯金的叶子,尖锐无比。 徐三七不过是用护腕格挡攻击,竟然“呲呲”碰出几道火花。 藤条每一道攻击都势如破竹,然而徐三七不过是在实虚之间来回切换,所有攻击就都消弭无形。 它拿徐三七没有办法,又知道这人不过是捉弄自己,竟然气愤不过,一时“吱哇乱叫”起来。 徐三七冷笑一声,“本事没有,脾气倒挺大,青金藤,你不在深山老林里待着,跑这儿做什么?” 藤条作戒备状,竟然口吐人言,“你管老子!” 徐三七面色沉着,瞬移到它身边,两根手指只是轻轻一捻,藤条的两个黄金叶尖尖被他拿捏在手中。 徐三七冷声道:“虚度几岁,就敢称自己老子了?” 他说着,两指就要折,吓得藤条连连喊痛。 “啊……疼疼疼,壮士别掐,我修两百年,好容易得这么两片叶子。” “你们妖怪修行不易,我也不为难你。我问你,怎么跑到别人坟茔里?” 藤条委屈道,“我们青金藤修行,有两种形态,幼年青藤时在林中修行,汲取吸收生灵之气,需两百年之久,方才能够开始变换成金藤的修炼。” “金藤修炼除了需要汲取生灵之气,还需要啃噬金属物质,所以我大家族都长在树木丰隆又有矿藏的金脉附近。” “但是我从小和家族跟丢了,不知道去哪儿找金属矿脉,这处坟茔多金,我想着捡点儿你们人类提炼出的金器来吸收,修炼得快些,所以一直待在这儿。” 徐三七一目了然,戳穿它道:“分明是你自己贪多嚼不烂。” “我刚才抓你时,你摸上去表皮粗糙,有些缺水的症状,说明吸收了过多金属物质,又没有足够多的生灵之气来中和,所以连出这道石门都有些勉强。” 青金藤嘀嘀咕咕道:“哪有这回事儿。” 徐三七懒得拆它台,“既然你金属啃多了,我就帮一帮你!” 他说完,趁青金藤不注意,两根指头轻轻一折! 其中一片金叶子“咔嚓”一声到他手中,疼得青金藤痛叫一声,“你有毛病吧?” 说着只剩一片金叶子的藤蔓再次向徐三七袭来,徐三七没放在眼里,沉声道:“另一片也不想要了?” 这东西欺软怕硬,在掂量过自己的确打不赢面前的人后,“嗖”一下躲到一处岩壁里头,骂骂咧咧开口,“呸,强取豪夺的狗东西!” 徐三七懒得理它,将自己腰间一个储物袋丢它面前,“里边的生灵之气足够你修行到可以离开这座坟茔了。” 搜刮完青金藤,徐三七化作一阵风回到相府地面,心底尚且满意。 说起来还真是意外之喜,青金藤是少数草木妖灵中极为聪慧的种族,成年青金藤有着藤蔓般的延展性,又有金属的坚韧,用途相当多样。 今天这一株青金藤已经长出金叶子,等到全株都变成纯金色,那时候就不能叫作青金藤,而要叫作天金藤。 不过成为天金藤的条件极为苛刻,整个不离洲所面世的也不过两株。 看来相府生灵之气浓郁,应该就是出自今天那株青金藤了。 徐三七正欲离开,花园一条小径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继而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大人近日为国事操劳,歇息的时间反倒少了。” “这倒也无妨,难为你每日也要等着,随我跟进事务……” 应该是丞相沈征明,这声音徐三七尚能辨认一二,他无意偷听壁角,奈何那位下属忽然主动提起事情。 “对了大人,咱们这府上该派些得力的护院才是,前两天不是有高价聘请了好几位修灵者,护院们心有不逮,有时小孩儿来闹腾别的地方就顾不周全。” 这位沈丞相来了兴致,“哦?你是说咱们府上现如今有小孩子来闹腾?” “小公子住的司青阁靠外墙处,那里视野风景都好,今日来了几个孩子,怕是闹着他温习功课了。” “宣儿没同你提要换住所的事?” “这倒不曾。” 沈丞相欣慰点头,“他既然不嫌闹腾,那就是好事儿。” “宣儿襁褓时亲生父母亡故,便是与我也不亲近,更别提有什么同龄的玩伴。人太寡淡薄情,容易憋出病来。” “你吩咐下去,如果再有孩子找他玩闹,只要不是过分调皮捣蛋,叫护院不必认真。” 那头府中的幕僚答应一声。 “近日朝堂事务繁杂,盛京不知道怎么的掀起一股‘麻将’风气,上至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都聚在一处,比赌博更加明目张胆。” 徐三七听得汗颜。 那头幕僚也接话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赌法,盛京那几家瓦舍赌坊原本就难管,里头税钱不好收,更多的黑钱恐怕都被锦衣侯收进自己钱袋子里。” 第14章 沈宣他油盐不进 “锦衣侯越发放肆,皇上要对付他,这次赌博风气就是个可撕开的口子。” “你且给大家立规矩,咱们相府的人,一律不准在府中聚赌,也不可以在外头去打麻将,有违抗的,立时发卖了。” “是。” …… 祁欢今日起了个大早,挑出几本自己看了不错的风雅游记,一些逗趣的话本子,带上麻将、骰子,还打包了从大皇子处拿过来的蝈蝈大将军。 嗯,不错,自己这也算是诚意满满,这么多东西,沈宣总归有喜欢的吧。 匆匆扒两口饭,正要出门,徐三七叫住祁欢,“世子先等等,把这个戴上。” 这是一个黄澄澄的金圈,圈口正是祁欢手腕大小。 祁欢皱了皱眉,“徐叔,戴这个做什么,我一个男孩子戴上娘兮兮的。” 徐三七是知道怎么拿捏祁欢的,“纯金的,没钱的时候可以拿去卖掉。” 祁欢果然心意斗转,点头道:“此物甚合我心意!谢啦徐叔,我先出去,晚点儿回来。” 等祁欢好不容易爬上丞相府的墙头,果然看见沈宣开着一扇木窗读书。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身着白衣,身后是黑色火焰的少年,像昨天那样一脸淡漠关了窗。 一连两天,祁欢早上也来,下午也来,然而沈宣连句话都没同自己讲,准备的东西也都没用上。 不过据他观察,这少年从始至终都一个表情,简直是万年不化的大冰块。 这日,他拉着柳白、柏烨两人再次去相府墙根儿底下,不出意外,沈宣这次连窗户都不曾开过。 祁欢也没脾气了,干脆铺了张简易的小桌,就着墙底教两人打麻将。 柳白在府内看见过下人打这玩意儿,有些好奇问祁欢,“麻将不是四个人才能打吗?” “我可没这么规定”祁欢只道,“虽然咱们只有三个人,但是完全不妨碍拿来打发时间,我教你们。” 他将基本的规则告诉柳白和柏烨,开始时还好,两人趣味正浓,打到后边儿开始不对劲起来。 柳白属于一点就透的类型,一百零八张牌有什么都速记在心里,边打边算,柏烨牌还没认全,这东西又费脑子,几轮下来打得人心焦刨乱的。 看柏烨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迷糊,祁欢和柳白对视一眼,想着这把打了就收手。 却不知什么时候,那头阁楼的木窗已打开,沈宣立在窗前,不知道看他们打麻将看了多久。 祁欢抬头瞧见沈宣定定的眼神,笑着招呼他道:“沈宣,我们三缺一,你来刚好,不会我教你啊!” 柳白和柏烨闻声也看向阁楼处。 沈宣居高临下,从他的方位正好可以看到柏烨那副打得“惨烈”的稀世烂牌,祁欢缠了他三天,直到现在才听到沈宣对他们说了第一句话。 “蠢。” 话音刚落,沈宣再次关了木窗。 柏烨“腾”一下起身,指着那头很是冒火,“欸,不是,祁欢这人什么意思啊!” “丞相家的就了不起啊,我还是将军家的呢,再说他也不是丞相亲生的啊。” 祁欢看着紧闭的木窗,沈宣能开口和他们说话,自己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刚才他是看错了吗,沈宣背后那道黑色的火焰怎么感觉淡了些呢。 “放心,总有一天,他会和咱们在一张牌桌上的。”祁欢很是笃定。 他伸个懒腰招呼他俩,“这两天辛苦啦,明儿我差人送东西到你们府上,请你俩吃我最近才研究的酸奶酪!” 柳白有些奇怪,“世子,酸了的奶酪也可以吃吗?” “吃了就知道。” 三人走过长街,祁欢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 原本以为沈宣和同龄人一样,拿点儿小玩意儿招呼一下就可以接近,结果三天下来油盐不进,看来自己得想其他办法了。 繁华的街道一如往常,各色商贩往来穿梭,吆喝不止,还有那挑担的,唱戏的、说书的。 祁欢瞧着听着,目光定在说书人身上许久,脑袋里想的都是如何让沈宣“进一进油盐”。 他忽然福如心至,目中闪过一丝兴奋,有了,就这么干! 那日后不久,盛京不知从哪里传出个风趣的美谈: 丞相府家的小公子沈宣样貌俊美儒雅,行止风度翩翩,那般聪明俊秀,同龄的公子王孙们,百个也不及他一个。 趣闻既出,自然有人要去探探虚实,不少想与丞相攀谈的世家们纷纷出动,想为自家姑娘和丞相府订下一桩娃娃亲。 那些订娃娃亲的公子王孙、故旧大臣们,把相府的门都快踏破了,就为得见沈宣到底是如何芝兰玉树的模样。 祁欢眼看自己的方法颇有成效,那几天也不如何逗他,只带着柏烨和柳白三人爬上沈宣所在院落司青阁的墙上。 他们看沈宣进出,看他恬淡自如,看他被一众人围着问:“宣儿可觉刚才女孩儿俏丽,为你订成娃娃亲可好?”。 又看他冷淡答着“不好”,再看他把目光投向自己三人。 他们三人相视对望一眼,赶紧开溜,在墙那头笑得肆无忌惮,唯有留在院墙里边儿的沈宣目光深了又深。 祁欢走在回府的路上心情甚好,一想到少年那副表情就忍不住发笑。 原以为沈宣是有什么面部肌肉协调问题,这不是会动吗。 而且他也终于确定,自己那天确实没看错,沈宣背后的黑色火焰,那道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灵气旋涡,又消散了些。 捉弄完人,祁欢没半点儿罪恶感,笑着同柏烨、柳白在街道口分道扬镳,一个人慢悠悠走过长街。 那时夕阳已下,斜晖遍洒,白日的商贩忙活一日,此刻正卷着摊位,挑担回家,另一批在夜里讨生活的人整理行囊,正待开张。 每个人忙忙碌碌,行色匆匆,祁欢穿行在他们中间,恍兮惚兮,不知年月。 他不知年月吗,大概是知道的,来到不离洲已经三个月,只觉得时光漫长。 捉弄沈宣,探究凝神,也不过是为了打发些时间,好日子白白流淌,生命无端又无聊。 他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自己的根。 回到王府,管家徐三七就坐在王府门前等祁欢,并没有什么言语。 祁欢心底有些空落落的,他停下来猛然对身后的徐三七问:“徐叔,我父亲还会回来吗?” 徐三七答:“世子,谁知道呢。” 这个老匹夫!祁欢心底琢磨一句,笑回:“徐叔,钱够用吗,咱去捞钱吧?” 徐三七再答:“世子,够用的。” 祁欢食之无味,背一只手在身后,又朝后扬了扬,示意徐三七不必再跟着他,他要去休息。 身后的人果然没有再跟,祁欢洗漱完躲进一间有暗室的屋子里睡觉。 床底下藏着箱银票,床上放着简单可裹挟带走的蚕丝被,一大块儿暗蓝的方巾,永远有可以放上几天不变质的糕点,只是这东西甜腻又难吃。 此外还有打火石、捣鼓出来的能收缩的雨具,一小罐儿盐,一把小匕首,一身干净短打。 种种迹象表明,他随时都能离家出走、浪迹天涯。 祁欢先在暗门的窗格边缘放了一个空陶罐,若有异动,陶罐必跌落摔碎发出响声,接着才安心躺在床上闭眼入睡,琢磨起明天沈宣面对自己会做些什么。 只是,“哗啦——”一声,陶罐儿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祁欢猛然睁眼,翻身而起,钻入床下,朝暗室的门那边查看。 让他意外的地方就在于,那陶罐儿碎裂的声音确实响了,可地上并没有陶罐碎片,陶罐儿还好好地被放置在暗门窗格的边缘。 没有任何异常! 幻听?这是祁欢的第一反应。 他不能确定,所以又等了一刻钟左右,暗门还是纹丝不动。 祁欢小心钻出走到暗门前拿起陶罐查看:摇了摇,有东西。 他把陶罐倒出来一看,是个折成一个整齐豆腐块儿的纸张,一展开便有三个大字:你是谁。 这字体遒劲有力、风骨卓绝,一看就是成年人写的字,祁欢懵了,谁在恶作剧? 他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从王府的管事老人徐三七想到厨房唯一一个烧火老头儿。 祁欢眸子眯了眯,最后拿起毛笔在纸里张牙舞爪题上一句:我是你爸爸! 似有不妥,又把那“爸爸”两个字改成了“大爷”。 把纸条儿搓成个团子,重新投入陶罐中,再扯下自己一根头发丝,两头比了掐了,刚够陶罐儿口子长度。 祁欢将那根发丝放在中间,盖上盖子,若有人往里投东西,发丝定会掉落! 这晚睡得不甚安稳,祁欢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张凭空冒出来的纸条。 天光微亮,朦胧睁眼,那只陶罐还好好放在原位。 他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去看陶罐,发丝好好的,可是里边儿的纸团儿不见了! 祁欢吞一口口水镇定下,此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陶罐,吃饭也不曾出去,没有动静时就翻找些书看。 待困意来临之际,又听到陶罐响起的声音。 来了! 第15章 修灵者眼中的世界 祁欢猛地睁眼,手伸进罐子里,又是一张折叠成豆腐块儿的纸张。 上边的字体仍旧遒劲有力,风骨卓绝,上边儿回道:“吾伯父亡矣。” 祁欢:“……噗——” 他憋在那儿噗嗤笑出声来,对面兄台有点儿意思。 妙哉妙哉,这人可不是和沈宣一样,又酸又会拽文,有了! 他提笔写就:“失敬失敬,我这儿有个人,外边儿瞧去沉稳而恬静,内里倨傲,若想收拾他,该如何才好?” 也不管这字如何张牙舞爪,祁欢把纸团儿搓成一个团子丢罐里。 可谁知,第二天罐子里还是他搓的纸团儿,并没有一点儿变动,是哪儿不对? 祁欢皱了眉头,左摇右摇,左等右等,罐子没有一点儿动静。 没办法,祁欢只好随手搁置回暗格上,才一会儿,陶罐就这么明晃晃的跟着晃了一下。 祁欢寒毛一阵耸立,赶紧从罐子里倒出来。 那被他搓成团子的纸团儿又被折叠成了豆腐块儿。 有意思啊……祁欢盯着陶罐瞧了瞧,这才看纸团儿上的内容。 对面的人话似乎很少,只写了一句话:“其人表里不一。好静,以动迁之;念动,以静置之。” 表里不一?嗯嗯嗯,沈宣是挺表里不一的。 他“唰唰”几笔再次写下:“如何以动牵之?” 写完,他特意把纸条又揉成一团投进罐子里。 这次,祁欢等的时间明显又长了不少。 那头的人许是有些纠结,可叠得好好的“豆腐块儿”还是出现在了陶罐里边儿。 看到上面的计策,祁欢挑了挑眉,啧,这么狠? 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连着三天没来打扰沈宣,这次,祁欢带着柏烨和柳白,再次攀上了沈宣所在司青阁的墙头。 那扇窗此刻大大方方地开着,沈宣正像平时一样携了卷书倚在门窗上。 祁欢眉眼弯弯冲人笑道:“沈宣你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沈宣没有像往常一样关窗,反而淡漠开口,“街上关于我的传闻,是你散布的。” 这是一句陈述句,祁欢也大方承认,“对呀,看你一个人无聊,给你找点儿乐子嘛!”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宣放下书,果断地拿起一旁的竹弩,装填上三支箭矢,直直对准三人。 “下去——” “不着急。” 祁欢安抚住吓住的柏烨和柳白,却爬到墙头坐下来,道:“我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你猜我来做什么?” 沈宣似没听到,将连弩上了弦,祁欢一惊,再这么玩儿下去估计得惹出火来。 他连忙道:“别,我现在就说。沈宣我觉得成日家来爬你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所以我特来检讨。” 在阁楼里的人一挑眉:“爬墙来检讨?” 祁欢笑道:“不是,送礼来检讨!” 沈宣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新花样,当即放下连弩要关窗:“不必,你——” 他话音还未落下,祁欢却冲柏烨招招手,将一个黑乎乎的大包袱接了,往沈宣那边扔去! “沈宣,不用客气,送你的!” 包裹的布料被风吹开,沈宣也没来得及反应,第一时间感觉出危险。 他直接抬手摸上本来已经放下的连弩,连射三下全部命中后看得瞪大了眼睛——马蜂窝? 祁欢叫上柏烨柳白:“快跑!” 他那肆无忌惮的笑声扬在风里边儿:“沈宣,不用谢我,胡蜂可以拿来泡药酒,取的时候费了我好些精力呢!” “……祁——欢!” 沈宣在那边眉宇间皱得能掐死一只苍蝇,指节握得发青发白。 祁欢拉着柏烨和柳白一路狂奔,一时也不忘回头看沈宣的囧样。 那个君子般的少年,对自己不满的情绪喷涌而出,阴沉盛怒,一直在他背后的灵气旋涡陡然变得炽热,黑色的火焰腾腾升起,竟比沈宣本人还要高出三丈。 这还没完,火焰熊熊燃起,竟由黑逐渐转为纯白的烈焰。 原本因为受到惊吓一拥而出的胡蜂,碰到白色焰火开始“噌噌”往地下掉,看来也已凶多吉少。 祁欢看得心惊,白焰俞燃愈烈,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这焰火哪怕隔着自己十来米远,仍能灼烧到他的皮肤。 由黑转白的火焰并没就此收住,这些火焰好像有了生命,开始疯狂向四周逃窜,很快纯白的火焰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沈宣四周。 祁欢呆住了,这一刻,在他眼中,一切正常的事物瞬间被光线切割成无数块,被切割的世界又在五彩斑斓的粒子里重新组合。 他看到沈宣周围散着光点,沈宣拂袖关窗,一道气流便跟着被他挥在身后。 “砰——”是窗户紧闭的声音。 这就是,修灵者眼中的世界吗? “先停一下。” 祁欢让柏烨和柳白停下,努力消化眼前的事实,他指着沈宣那边散着的光点问柏烨,“你看到了吗,那边是绿色的。” 柏烨看祁欢指的方向,正是一棵长得高大的榕树,一时没反应过来,“树不是绿色的还能是什么颜色。” “哦,没事。”祁欢很快镇定下来,他可不想柏烨和柳白他们以为自己幻视了,赶紧岔开话题一路狂奔而去。 期间,他朝着自己肩头看去,徐三七曾为自己用灵力捏一只灰雀,如果有一天他能达到凝神的条件之一——见气,自然就能见到一只灰雀。 可惜徐叔说过灰雀只能保持三天,现在三天时间早过了,不然他就可以马上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马不停蹄回到王府,见到徐三七背影那一刻,猛烈的狂喜忽然收住,想到徐三七对自己凝神修行的态度。 祁欢可以肯定,凭着徐三七对修灵界的了解,关于凝神一定有更便捷快速的办法,但是他没有告诉自己,反而放任为之。 想来,这个仆人是不太愿意自己凝神修行的。 自己现在只能“见气”,离着凝神修行,还差一个和自身灵体沟通的条件,他不妨先试着琢磨,等凝神成功了再告诉徐叔也成。 打定主意,祁欢按捺住惊喜,徐三七已注意到他,有些疑惑道:“世子找我有事?” 祁欢灵机一转,接过话来:“徐叔,我想送些小玩意儿给我朋友,看您前阵儿在捣鼓木匠的活儿,要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做个东西?” 徐三七道:“我只是帮忙搭把手,并不会太精巧细致的手工。” “那辛苦您帮我寻套木匠做活儿的工具?” 徐三七看着祁欢,答:“可以,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祁欢咧嘴一笑,直接转身开溜。 等走到徐三七看不到的拐角,祁欢才长舒口气。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徐三七有些可怕,就像是当初怀疑自己不是王府世子时候一样。 一日后,徐三七果然为祁欢寻到一套极为齐备精巧的木工用具,想着祁欢需要,还顺带从修缮王府所剩的木料中,找出几块品质较好的一并给祁欢。 因为才惹怒沈宣,祁欢不敢在丞相府的院墙周围晃悠,加上还需找到和灵沟通的办法,所以一直乖乖待在王府琢磨修炼的事情,琢磨累了便动手制作木工活。 可惜连着十来日,祁欢和“灵”的沟通,毫无成效! 如果“见气”需要天分,“通灵”可真就毫无头绪可言。 按照徐三七之前的说法,一般的修灵者,“见气”本是天成,与自己的灵更是合二为一,所以基本上能见气就能和灵沟通,根本就不存在像祁欢这样需要冥思苦想。 祁欢这些天按照修炼的法门,再结合市面上能够买到的修灵功法《天罡诀》,对气在身体内的运转脉络和穴道已经相当熟悉。 可如何与灵沟通,让灵气流转毫无头绪。 原本散盘而坐的祁欢睁眼,无奈叹了口气,来到桌旁拿过木匠活计开始打磨抛光,心底仍是有些不甘。 灵啊灵,徐叔说你胆小怕事,与我自身性格相去甚远,别人和自己的灵都心意相通,你怎么就和我差了十万八千里,像是另一个人呢。 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天没去找沈宣,他在做什么。 沈宣身后灵气旋涡古怪,既然能够帮助自己“见气”,会不会也能帮助自己和灵体沟通,完成凝神? 这么久,想必沈宣的气已经消了,也该去会一会他。 祁欢瞧了瞧自己手中小巧玲珑的物件儿,不禁微微一笑。 手头两件礼物已经制作齐备,徐叔说柳白和柏烨来找他多次,自己一直没空,正给他们一个惊喜。 正此时已值深冬,是大雪时节,寒冬始发,天气越发寒冷,前一夜下了一晚上的大雪,他将门窗一推,全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此刻,当初祁欢掉进去的那个水池冻出冰层,盛京长街家家户户忙扫门前落雪。 祁欢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终于决定去见沈宣。 这么些天了,沈宣会做什么,他很好奇。 事实上沈宣什么都没有做,前一晚,他看了漫天飘雪的夜空,在司青阁的小楼上拥着火盆煮茶。 才只有八九岁的孩子,捧着手炉在火盆前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第16章 赏梅,相府家的 沈夫人看沈宣在窗前发呆,不由会心一笑:“宣儿是在看什么?” “母亲,要下雪了。”沈宣喃喃答话,沈夫人禁不住受宠若惊,这是沈宣主动与她答话,她连忙应和慈祥笑道:“是了,看这样子是要下雪。” “下雪很冷吧?” “这倒不是,下雪的时候还好,化雪才冷呢。”沈夫人有些担心:“宣儿是觉得冷,我让人晚间再为你添上好的炭火?” “……哦,化雪的时候原来才是最冷的。” 沈宣靠近火盆喃喃取暖,又看阁楼窗前的那面墙,最后道:“沈宣想劳母亲帮我做点事。” 一大早上,沈宣的狐裘就被相府的小厮送到了正要出门的祁欢手上。 祁欢看是相府的人,把那极为贵重的东西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禁不住心底揣测,那小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欢!” 正自疑惑,柏烨从刚扫完落雪的长街往永安王府这边走,手里提了两斤上好的银炭,一股脑丢祁欢面前,装作毫不在意道:“不冷吧?” “还成,柳白呢?”这两人形影不离,怎么今天柳白没了影子? “被他爹拉走参加什么宴会去了,你手里头是什么?” 祁欢将手中的狐裘扬了扬让柏烨看清楚。 柏烨有些讶异:“雪狐裘,这东西可贵着呢,柳白他家里便有两件。” 这么贵重? “而且这东西御寒听说特别好,谁给你的啊?”柏烨大大咧咧翻看着狐裘毛领子。 祁欢道:“沈宣让人送来的。咱们今天别去玩儿雪,先去看看沈宣。” “对了,有礼物送你和柳白,这个是你的。” 祁欢将一包东西递给柏烨,柏烨拆开看了,是些用藤条制作的护具。 “这个叫藤甲,你以后习武和人切磋,穿上护住四肢和腹部,可以抵御一定伤害,实用性还是很大的。” 真正的藤甲,制作起来耗时费力,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祁欢这个算是极为简易版。 是将一种冬日里特有的藤条干制后编制而成,考虑到柏烨修行可能需要和人切磋,才打算送他这个礼物。 小孩子总是最好哄的,何况东西新鲜,柏烨当即喜欢得不行。 他因随口道,“不知道你小脑瓜里装的是什么,想出这个东西来,给柳白的又是什么?” “喏!这个!” 祁欢将一只四四方方的木方定在指尖上转,“等柳白到了给你演示它的奇特之处。” “既然沈宣送了我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先去找沈宣!” 他到底还是把雪狐裘穿上,先陪柏烨把藤甲放回家里,再一同去丞相府。 没爬墙,走了正门,还装模作样地让人通传,结果门人只是告知两人,沈宣被他们家大人带出门,去梅翰林家赏梅花了。 “那个什么梅翰林家梅花很好看?”祁欢往回走时不经意问一句。 柏烨白他一眼:“梅翰林你都不知道,与其说梅翰林家的梅花好看,不如说都是想上赶着巴结呢。” 不过话说完他就闭嘴了,祁欢在王府里不比他和柳白,身边无人同他说朝中局势,也并不像自家大人一样有人带着见客走访。 祁欢倒没注意这些,柏烨赶紧解释:“这梅翰林家是书香世家,下雪梅花开的时候,梅翰林都会请盛京文人赏梅,叫成什么赏梅宴。” “哦对,柳白好像也是被他爹领去这个赏梅宴了。” “反正就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化人在那儿咬文嚼字,还要受冻,北风在亭子里呼呼地吹,真是不知道有啥好赏的。” 柏烨满不在乎,祁欢听得心头一动。 沈宣按理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的,自己倒要看看,他会去赏梅宴上做什么。 “咱们也去赏梅宴!”不由柏烨分说,祁欢拉上人就走。 梅翰林家因为赏梅宴的缘故,门前车马往来,很是热闹,只要拿上请帖基本都能进。 只是像他和柏烨这十岁岁左右的孩童都是由大人领着,还真没有独自来的。 “柏烨,你家有没有请帖?” 有的话,直接让柏烨家里人带他们进去,岂不方便。 柏烨摇了摇头有些窘迫,“我家没有收到请帖。” 他继而涨红着脸,局促道:“再说了,我将来是要修灵的,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那就只能发挥我三寸不烂之舌了,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别露怯。” 祁欢已先一步昂首挺胸直直往梅府大门走,自然被家丁拦下。 祁欢不等他们多话,开口道:“欸!最好别拦我哟!我们大人在里面,难道还要叫出来让你看个仔细不成?” 他本来气度不俗,端起架子说这番话,真有贵族子弟的盛气凌人,家丁正不知该不该拦。 祁欢再道:“我也就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你现在不让我进去,一会儿要在诗会上找起人来,岂不惹得你家老爷不快?” 不待反应,祁欢早拉着柏烨进府门,寻着热闹的地方去。 这守门的家丁反应少许,不对啊,他还没问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欸,你俩个等等——” “跑!” 祁欢和柏烨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撒开腿往里去,家丁没办法,只好去追跑在后边儿的祁欢。 祁欢从正门入,一进去一众士人被吵嚷的声音吸引,频频回头,不住小声指点讨论: “这哪家的小孩儿,怎么在别人府上随意乱蹿?” “太不成体统,有辱斯文!” 主家那位名满盛京的梅翰林见有人捣乱,气得胡子都歪了,却只能保持自己良好教养,叫祁欢道:“欸!那个小孩儿,哪个府上的?” 祁欢已进内院,瞥着了在户部尚书柳端身后乖巧端坐的柳白,柏烨则偷偷在柳白身后挤下。 他盈盈一笑,指尖遥遥一指,转身指向了坐在一座亭中,冷眼相觑的沈宣。 祁欢笑道:“相府家的,来找沈宣!” 这位梅翰林本想仗着自己两朝遗老的身份,甭管这小孩儿是哪位大人府上,先训一顿是正经事儿。 哪知祁欢遥遥一指竟是丞相府,到嘴的教训愣是生生止住。 他朝沈大人歉意笑道:“哎呀,竟是沈相家的。只是,除了小公子一位,也没听说丞相还有——” 梅翰林下边儿的话没出口,很显然,相府内只沈宣一位小公子,这怎么又钻出一位。 沈相倒不卑不亢笑道:“梅翰林怕是误会了。这位小友并非我家的,只是与宣儿玩得好,来往密切,所以同您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起来,他应该是——” “父亲——” 沈宣打断沈相的话,没让人说出祁欢的身份,抬头只看祁欢,道:“让他过来。” 周围人瞧着稀奇,都说相府家才过继来的小公子,平日里深居简出,生性冷淡孤傲,与别的孩子不同,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但见祁欢与沈宣年龄相仿,举止不俗,又穿着雪狐裘,也让其余人禁不住暗中揣测祁欢身份。 祁欢望向沈宣,才发现他今日的不同之处。 自己认识沈宣快小半年了,每次见面已经习惯在他背后的灵气涡旋,可如今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沈宣背后没有半点儿灵气波动,与常人无异。 怎么回事儿? 祁欢快步走上去,想要查探清楚,正走到沈宣所在的亭子前,哪知一只脚还没跨进亭子里,沈宣轻声出口:“站住。” 他当没听到,笑道:“你让我站住就站住,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盛京禁止私下设赌,如果我父亲知道坊间传闻的麻将,其实是你的手笔,会怎么做?” 沈宣跪坐在亭中盯着祁欢,祁欢微愣,沈宣真的只有十一岁左右? “什么麻将是我的手笔,我不知道啊。”祁欢自认没露破绽,如何肯认下此事。 “那日你在相府墙根底下的桌面规则,其他人并不知晓,连麻将也是现做的,不在市面上流通,足以说明就算你不深谙此道,整个永安王府,总有人脱不了关系。” 原来从那天起沈宣就注意到自己了。 祁欢眨眨眼,倾身靠近沈宣:“沈宣,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好意思看我落魄街头、受人欺凌——” “我好意思,离我远点。” 沈宣拨弄着手中一个白瓷的茶碗,眸中冷淡:“刚才我说停下的位置,站过去。” 原来早早来什么赏梅宴,是下足了套路让他罚站啊! 祁欢撇了撇嘴退到外边儿。 却说园中景致,大雪已停,上下一白,红梅复映白雪,冰晶玲珑剔透,香寒彻骨,好一番奇景。 只是艳阳既出,遇着化雪,北风把寒香送过来,顺便也把祁欢冷得一哆嗦。 沈宣在亭中,三面有挡风帷帐,一面留以出入赏雪。大人俱在各自说笑,只有沈宣一向话少,此刻烤着炭火看祁欢的方向。 那个人站在不远一株红梅下,披着雪狐裘微抬手去戳红梅上正融化的残雪,一阵冷风吹来,赶紧裹紧身上狐裘直在嘀咕什么。 沈宣看得微眯起眸子,不自觉勾唇角,细想:嗯,化雪之日,果然很冷。 第17章 像祁欢你这样 柳白、柏烨向长辈请示后,见祁欢在亭子外边儿站着,一大颗雪水从红梅上滴下,直落进祁欢的脖子里,可祁欢也没有挪位置。 两人不禁一奇,什么情况? 柏烨走过去一把拍在祁欢背上:“站这儿做什么,现在化雪还不知道在树下要淋多少雪水。” 祁欢看亭子里坐着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沈宣,禁不住咬牙切齿笑得有些古怪;“没事儿,我就乐意站这儿,别有一番情致!” 柏烨瞧他说得话里有话,又只看沈宣,心里已明白大半,只当是沈宣报复祁欢,上次私自送马蜂窝的仇呢。 他走过去对沈宣道:“喂,祁欢知道错了,差不多得了。” 沈宣微眯眸子,如果那个人能知错,那么他今天怕不是来赏梅的,而是来听笑话的。 见沈宣不发一言,柳白隐隐拉住柏烨,小声道:“咱们软下性子来求他放祁欢就好,柏烨你别那么大声。” 因知沈宣心思比他们这些孩子更深,又多孤傲,柳白对这人又敬又怕,与柏烨祁欢都有不同。 柏烨想要发作,可这里是梅翰林家,闹出个什么来少不得又要被娘亲说道,只能忿忿退到祁欢身旁。 他往祁欢头上把雪狐裘的雪帽一罩,没好气儿道:“你平时不是挺折腾吗,怎么现在被他抓住小辫子了?” 祁欢无奈一笑,伸了个懒腰,意味儿深长去看沈宣,对柳白两人兀自询问:“你们说,沈宣身体里不会住了个老妖怪吧。” “从雪狐裘到赏梅宴,再到让我罚站,桩桩件件套在一处,难为他怎么想得出来。” 柏烨上下打量祁欢:“你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也没比他好哪儿去。” “只是他那个人少年老成,你不一样,你脸皮厚,装得天真烂漫!” 柳白在那头听得“噗嗤”一笑。 说起来,祁欢和相府家的公子,确实与他们这些人不同。 祁欢一时无言,难怪当初曹公写《红楼》里六岁的林黛玉已读完《四书》,入贾府更是处处小心。 他如今多活二十年还能被沈宣安排得明明白白,可见古人早熟不是没有道理。 不说他和沈宣,就是柏烨、柳白,因着出身大族,耳濡目染,少不得观察和共情能力都比同龄孩子更强些。 他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忌讳地讨论跪坐在亭子里边儿的人。 偶见沈宣有时瞥向他们,祁欢就冲人笑:“沈宣你要是请我们进去,边喝茶边取暖边讨论,我也不介意的!” 沈宣眼底古井无波,冷淡吐出两个字:“聒噪。” “聒噪好啊,你要嫌聒噪,我就和他们去那边随意逛逛了啊!” 祁欢刚拔开腿要跑,沈宣品了口茶:“你可以试试。” 一句话把祁欢钉在原处,他无趣地靠在那株老梅树旁冲柳白和柏烨吐槽。 “沈宣这人真没意思,他居然无聊到宁愿坐在那儿看我罚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好的。” 柳白理所当然点点头,“因为多伤了你两百啊。” 祁欢无奈,如果只是罚站就简单了,自己给沈宣送了那么大个“见面礼”,他肯定不会只是罚站这么简单。 就是不知道,沈宣的后招到底在哪里。 “对了,有东西给你。” 祁欢拿出一个木方递给柳白。 “这叫魔方,共有六面,每一面颜色不同,可以随意转动,你要是平日无聊,也能打发些时间。” 祁欢说着,给柳白演示用法,先将原本的顺序全部打乱,再还原成最开始的样子。 柳白顿时兴起,试了几下,果然可以随意转动,灵巧无比。 祁欢也有些庆幸,制作魔方,需要极精巧的比例计算,每个模块儿也要大小一致方可组合,所以最开始他只打算给柳白做一个便于携带的袖箭,用以防身。 但没想到徐三七提供的工具极为精细,想到柳白对解密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就动手做了。 柳白扭转几下,越发陷入其中,“祁欢,你也太厉害了,这么精巧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想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制作魔方的人是为了锻炼人们的立体想象空间,我只是把它还原出来。” 柳白慨叹道:“你认识那么多厉害的人,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 祁欢摇头,微微一笑:“他啊,不在这里,那是另一个世界。” 柳白疑惑看他一眼,祁欢见有追问到底的风险,赶紧岔开话题,“刚才听柏烨说,你父亲让你来赏梅宴,见世面?” 柳白只顾低头还原魔方,回道:“其实不止为了见世面。” “青国儒生遍布,梅翰林作为青国名儒,他的赏梅宴三年举办一次,每次广招青国盛京文人墨客。” “宴会上大家赏梅、煮茶、对论,联诗写词,很多人都想要凭借这次的赏梅宴大放异彩,从而成为权贵的座上宾。而朝中大臣、王公贵族也有意在宴会上挑选青年才俊,所以大家才愿意来。” 这不就是大型古代三年一次双选会?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和我们相关了。” 六岁开始凝神,是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但能够凝神修行的千不足一,剩下不能修行的孩子,从文,从商,从军,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上一次赏梅宴,我因有事没能参加,如今已十一岁,拜先生也算合适。为了我们了解先生,也为了先生知晓学生品性,所以父亲才带我来赏梅宴。”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难怪他刚才看来赏梅宴的孩子不止他们三个。 只是沈宣也来赏梅宴? 就他心思深沉到那般地步,怕不是他教别人。 柏烨插话道,“祁欢,你别看这些老头个个傲得很,其实大部分人都想收柳白为学生。”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柳白聪明? 柳白笑而不答,柏烨神秘兮兮道:“整个青国五分之三的财富都是他外祖家的,父亲又是朝中的正二品官员,当然想收柳白咯。” 祁欢一愣,柳白一向低调,他还真没意识到,富贵人家原来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那柳白你呢,在场这么多人,你要选谁做你先生?”祁欢不过是随口一问。 柳白此时已经将魔方全部还原,扫了一眼周围,继续低头思索魔方。 他摇摇头道:“他们都很好,只是我不太感兴趣。这些人,还没有世子你有意思。” 祁欢哭笑不得,“我怎么有意思了?” “他们不打麻将,不会做魔方,也没人问我那些有趣的题。” 柳白似乎回答得很认真,“我不喜欢挣钱,也不想读之乎者也。我想见识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就像祁欢你这样。” 他忽然反问道:“我忽然想到,这个拆开了是不是还能再还原?” 祁欢点头赞同,玩个魔方,正道和偏方都让你摸全乎了,看来这个东西对柳白还是太小儿科。 三人聊得正热切,柏烨不知想到什么,心上一惊:“柳白你父亲都要带你来,那赵亭阳岂不是……” 赵亭阳那一伙人成日家跟着大皇子祁尧,他和柳白还好,好歹柳大人还在也不敢如何,可祁欢若在这里,那就不妙。 偏偏说什么来什么,这边柏烨还没思衬出结果,门庭处早有人领了赵亭阳过来。 赵亭阳是个小胖墩,早些时候没少欺负祁欢,后来祁欢捉弄大皇子,这人只得跟着倒霉。 偏偏他父亲早亡,只得一位在朝中做御史大夫的爷爷赵贲常。 这位御史大夫膝下只赵亭阳一个孙子,宠溺得不行,万事也就随他去。 赏梅宴三年一出,赵贲常哪里会不带人来的道理。 赵亭阳平日在大皇子手底下飞扬跋扈,可在自己爷爷面前乖巧得像只兔子,恭顺给梅翰林与几位相熟的叔伯打了招呼。 此刻,正眼尖瞧见在一棵老梅树底下的祁欢三人,一时瞪圆了眼睛。 怕自己认错,赵亭阳赶紧走过来再次确认,的确是祁欢无疑,禁不住结巴指着祁欢道:“你……你你你……你不是——” 柏烨上前一把搂住赵亭阳脖子笑着:“不是什么?亭阳好久不见啊!” “唔——”赵亭阳被柏烨搂脖子搂得严实,只觉得一口气儿憋闷得很,要叫他爷爷:“爷爷……这个人,他就是……” 奈何被柏烨搂住说得不清不楚,最后几个字都被吞进自己肚里。 柏烨阴恻恻一笑,在赵亭阳耳边小声警告:“前几天没被揍狠是吧,还敢乱说?” 赵亭阳听着低垂下头,眼底暗流汹涌,不知在想什么。 柏烨正松一口气,赵亭阳从柏烨身前挣脱开来,指着祁欢冲他爷爷赵贲常大喊:“爷爷,就是这个人,他就是永安王的那个小杂种祁欢!” 一时间,靠在梅树下的人神色微冷,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自己身上汇集过来。 不善、怀疑、敌意,都在这一刹那涌上来,祁欢没过多注意这些,而去看亭中煮茶煮得行云流水的沈宣。 他就说沈宣不会只让自己“罚站”这么简单,原来是让他当着整个盛京的名门世家们出糗来了。 第18章 凤凰何少尔何多? 此刻,周围已传来小声的讨论—— “欸,他就是祁欢啊?” “永安王那个儿子,不是说早死了吗,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这几天就是他挑唆户部尚书柳端,还有偏将军柏邢家的小公子打架,前段时间还去什么逢决阁胡闹。” “啧,这么小就不学无术啊。” “这不是娘不教爹不管吗,就是奇了还没上街去当叫花子,赏梅宴怎么把这小孩儿放进来了。” “……” 柳白忧心忡忡要让周围人闭嘴,柏烨提着赵亭阳的衣领下拳就要打人,看周围不少人指点,特别是赵御史忙着奔过来,只能把人一把松开,护在祁欢左右。 一旁沈相也看了沈宣,有些意味深长,这孩子真是—— 梅翰林看情况有些不对,他好好一场赏梅宴可不能叫几个孩子给搅和了,只是祁欢刚才又说他是相府的人。 他只能尴尬看向沈相,脸上挂着违和的笑意:“沈相,这孩子是?” “他说得不错,我是祁欢。” 本来倚靠梅树的少年站直身子,朝躲在赵御史怀里忌惮看自己的小胖墩儿瞥了一眼,他摘下罩着的雪帽冷笑一声:“小杂种?” “明着我是永安王府唯一的世子,暗里倘若我是当今皇上的私生子,那就是皇子身份。” “你以为你口中的小杂种是在骂谁?是在骂永安王徐武阳,还是在骂当今皇上?” 一席话,虽是说给赵亭阳,其实是告知在座诸位: 都知道永安王府落魄,永安王在边境至今五年未归,但皇上可曾废除其爵位,查封其王府? 徐武阳一日是执掌兵权的异姓王爷,祁欢就一日是名副其实的世子。 众人对面的一座亭子里,身着紫衣,贵气逼人的男子听到祁欢的话,一时有些稀罕。 “盛京什么时候还有这么有趣的孩子了?” 因隔着帘子,看不清祁欢容貌,坐于他身后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心领神会,对侍奉的小厮吩咐:“将帘子挑起来。” 此时,赵亭阳正被祁欢的话唬得脸色一白,指着人想要反驳:“你……你明明——” 他结巴半天说不上来,赵御史听祁欢那番话,不知自家孙子与祁欢有什么嫌隙,只是一巴掌拍在孙子头上。 “闭嘴,丢人现眼,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祁欢干脆选择无视,对梅翰林遥遥一拜作揖,笑道:“梅大人见谅,我与沈宣同您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梅翰林扯了个牵强的假笑,深觉心里不自在。 这不过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怎么和沈相家那个小冰块一样难缠,只是祁欢话说到那份上,他到底不好反驳。 梅翰林只温和笑说:“既然是这样,如今正好化雪,是最冷的时候,来人,送小世子回王府。” 这倒是个可以离开的好机会,可要这么走了,岂不让沈宣笑话他胆怯。 祁欢不动声色道:“慢!” “听柳白说,大人的赏梅宴能够择选先生,我府上长辈不在,所以我是亲自来为自己选先生的。” 一句话惹得周围人各个哄堂大笑,从来只有先生选学子的道理,哪里有学生特来挑选先生的。 永安王府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狂妄自大。 梅翰林见祁欢小小年纪,不给自己和他台阶下,少不得冷了脸,沉下声来。 “你既要选先生,自己尚无才学,哪个肯教你。不如作两首来,也让众人看看。” “咏梅?” 祁欢已经在心底盘算从初唐到南宋写民国的诗词,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他怕了不成? 看祁欢胸有成竹的样子,梅翰林心底一时称奇,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不慌张? 他禁不住多想了一步,瞧见枝头两只麻雀觅食,有了主意。 “这里虽是赏梅宴,可你年纪尚小,不便直接咏梅。枝上麻雀还没说,你就先用麻雀为题。若写得好了,再谈咏梅的事。” 麻雀不比古意盎然的梅花,可歌咏的实则少之又少,这则题目并不容易。 “好啊,就先以麻雀为题!”祁欢微微一笑:“不知梅大人可否与我笔墨。” 梅翰林不便与祁欢一个小孩子计较,让家丁下去着纸墨。 柏烨在祁欢旁边小声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天,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作诗?” 祁欢回道:“作诗不会,现成的还背不下来么?” 待笔墨上来,他只管要拿毛笔在上头写他鬼画符的字。 柳白早知祁欢那字是不能见人的,忙道:“世子,我给你写,你只管念。” 柳白接过笔来冲祁欢点头,祁欢便知柳白顾虑,心下微暖,不由朗声道:“好,那我开始念,诸位先生听好!” 沈宣抬眼去瞧亭外的人,哪知祁欢只瞧那麻雀笑对众人道:“一窝一窝又一窝!” “噗——”已有人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柳白艰难扯了下嘴角下笔,无奈苦笑摇头,一会儿若能作梅花诗,还是他帮世子作一首吧。 祁欢没停,继续朗声吟诵道:“三四五六七八窝。” “连个打油诗都算不上,来这儿丢人显眼!” 柏烨不如柳白读书多,也知道这诗确实写得烂了些,只好用手肘戳戳祁欢:“喂,不会就别说了,反正咱们这么小,不会作诗算什么。” “别慌。”祁欢将人稳住。 他四下一望都是讥讽的目光,随后眼神追到了沈宣身上,发现这人平淡看向自己,笑说道。 “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一语既出,四下皆静、呆若木鸡。 那小亭子里,紫衣男子听闻这首麻雀诗,目光流露出欣赏。 他看侧位的少年问道:“若你身处其中,可能作成这首麻雀诗?” 少年遥看祁欢,兀自摇头:“不能。” 紫衣男子指尖轻敲在桌上,叹了口气:“你条条框框太多,能学他一半潇洒,为师就不用这么辛苦。” “弟子愚笨,累先生教我。”话语谦卑,跟着作揖颔首,看得紫衣男子一时无语。 却说祁欢念完《麻雀诗》,见众人反应,好气又好笑,又回头问柳白:“写完了吗?” 柳白先楞一下,忽而惊喜道:“世子稍等!”柳白低头唰唰写就吹干:“写完了。” “那就再写一首咏梅诗,我要送给沈宣!” 祁欢自院中缓步走进亭子里,在沈宣身前转悠着调笑吟诵:“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嗯,此一句好诗,梅翰林与在场文人禁不住连连点头,而沈宣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祁欢再道:“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沈相目下思衬,此一句倒还好,只是怎么总觉得祁欢这诗意有所指。 清极不知寒,是说宣儿?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 祁欢看沈宣眼中兴味儿微浓,果见那白白一团子小人儿听得似要炸毛,笑道:“故愿,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沈宣抬眼错愕,抿紧的唇也因讶异微张,解意莫摧残吗? 柳白本来一直在写的笔也顿了顿,先看了祁欢再看了沈宣,好一个清极不知寒,解意莫摧残。 “世子,写好了。”柳白停下笔。 祁欢回头看了点点头,柳白的小楷写得还是很好看的。 他将诗放置到沈宣案前,在沈宣耳边身旁低语一句:“其实那个什么麻将,挣的不过都是小钱,我还没看在眼里。” 沈宣未曾说话,只看到祁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桃花眼的主人与柏烨和柳白打过招呼,扬长而去。 丞相沈征明瞧沈宣似有吃瘪的状态,禁不住轻声笑问:“宣儿可好?” “还好。”沈宣将纸张不紧不慢地折叠出一个好看整齐的豆腐块儿。 他随后起身朝梅翰林与沈相拜别:“梅先生,父亲,沈宣先行退下。” 梅翰林正仔细咂摸祁欢刚才那首咏梅,沈宣早退,他也不计较,只让自行离去。 “妙,果然是妙,好一句‘清极不知寒’,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段的人能写出来的。” “确实如此,意高远,韵也押得很好。” 当然,还有人记得那首《麻雀诗》。 “依我看,此子才学虽出众,小小年纪,恃才傲物,过刚易折,未免太过张狂肆意,总有一天会为自己言行付出代价。” 亭子里坐着的紫衣男子兴致缺缺,对自己学生吩咐道,“以后有机会,可多与他结交,登上那个位置,你要有自己的助力。” “是,学生谨记。” 因户部尚书柳端还在,柳白不好同柏烨、祁欢一起离开赏梅宴,只得朝两人递个眼神,得空了和他们在王府碰面。 却说柏烨一出梅府,当即轻松下来,将祁欢搂过来揶揄:“你可以啊,以后我要是当了大将军,招你当文书,你就写诗,记录我在战场上的英勇风姿。” “去你的,我那是折腾沈宣,要让我写,我还真写不出来。” 祁欢对柏烨、柳白他们不会有一点儿隐瞒。 “欸,祁欢你说沈宣听到你送他的诗,心里边儿怎么想的?” “那还用说,肯定得对我刮目相看,没想到我不仅鬼点子多,文采也相当不俗。” 想来,梅树下站那么久,沈宣罚也罚了,诗也送了,下次自己再翻墙去找他求教些修灵上的事情,总不会又没什么好脸色吧。 第19章 原来你是他的打手 祁欢和柏烨,两人边走边聊,虽也像平日里走在长街上,但祁欢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怎么感觉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可具体哪儿不一样,他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祁欢仰面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似乎太阳,有些凉凉的? 一旁的柏烨看祁欢一反常态,问他道:“怎么了?” “没什么。” 祁欢心绪有些烦躁,想着尽快回到王府,“咱们走快点儿,前边儿就到你家了。” 他加快脚步,柏烨也跟上,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问祁欢。 “我有点儿好奇,祁欢你诗里边儿写‘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是什么意思,听上去写诗的人要死不活的。” 祁欢听闻,抓住一点,瞅一眼柏烨,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幽幽道:“听上去要死不活就对了,要不怎么说我这手不是拿笔杆子的手呢。” “我这手啊,可是打人的手!” 祁欢眼神微凛,直接反手一巴掌扇在身旁柏烨脸上,给人扇迷糊了,死死瞪住人吼道,“祁欢——” “别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祁欢早已和他拉开距离,掏了掏自己耳朵。 他有些漫不经心答道:“装什么装,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给柏烨弄哪儿去了?” 对面的人微愣,冷着一张脸拂去衣袖,身边繁华的街景陡转,人也露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有些苍白的脸,祁欢很确定,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上二三岁的人,他并不认识。 这少年不着急动手,平淡问着祁欢:“你果然有些小聪明,是怎么看出我的幻术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哪儿冒出来的,柏烨去哪儿了。” 祁欢边问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周边灌木环合,雪压枯枝,显然他们已经不在盛京城内。 那头少年正色道:“我叫凌楚,你们从梅翰林府上出来我就一直跟着,柏烨被我用幻阵分开了,目前还在城内。” 那柏烨暂时是安全的,祁欢放下心来,瞧对面一本正经看自己,实在有些好笑。 这个人什么情况,怎么找自己麻烦还找得这么正气凛然的。 “祁欢,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的幻术的?”凌楚问得有些着急。 祁欢不知道这个问题对凌楚有多重要,普通人轻易就看穿修灵者的幻术,那自己的修行有什么意义。 “看你没把柏烨卷进来的份儿上就告诉你。很简单,柏烨那个书呆子,是不能指望他听我吟诵一首诗,就可以马上背诵下来并逐句分析的。” 凌楚在那头怀疑人生,自己的幻境对同龄人施展,自认天衣无缝。 从假扮作柏烨,和祁欢一道走在长街时一直很正常,哪怕置换了场景也没被祁欢发现,结果破绽居然是自己多嘴问了一句诗! “发现身旁的柏烨不对劲后,我就马上看了自己的掌纹,果然不清晰,加上盛京的街景实在有些不对劲儿,所以自然就知道是假的咯。” 凌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原来自己的幻境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甄别。 他抬头面对祁欢,背手而立,很有些小大人的样子,淡淡道:“祁欢,你很聪明,但今天,得留在这里。” “我连你人都不认识,留这儿你要请我吃饭?”祁欢实在想不明白凌楚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 “那我要把你留在这儿呢!”熟悉的声音从一旁树丛中突兀传出。 一脸小人得志的大皇子祁尧死死盯住祁欢,目光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 祁欢皱着眉,“原来凌楚是你的打手”。 祁尧冷哼一声,对凌楚喝令道:“你还等什么,把人给我留在这儿,打残为止,出了事我担着。” 凌楚还没动作,祁欢喊停:“等等。” “我一直很好奇,大皇子你就跟书中,毫无理由就上来开干的反派一样,坏得莫名其妙,我们是有过节,但你也不至于可着我薅,置我死地?” 祁欢拖延时间,尽可能多地观察周围环境和对面两人的动作,大皇子虽然是修灵者,可他对灵力运用不熟,自己要躲没有问题。 关键是凌楚,他能够对自己布置幻阵,又悄无声息分开柏烨,肯定不会只是初阶修灵者那么简单。 祁尧指尖窜出一颗火球,眉头皱起能掐死一只苍蝇,气急败坏道:“如果不是你和你娘住进皇宫,我母妃怎么可能郁郁寡欢,撒手人寰。” “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事儿?”怎么原主没有这段记忆。 凌楚见事涉皇室秘辛,试探问道:“要不你们俩先对峙一番?” “废什么话,好不容易等到祁欢一个人,给我打!今天过后,我去求父皇为你开藏典阁!” 祁尧直接给祁欢一颗火球砸过来,祁欢躲过后,冲凌楚劝着:“你可想清楚,这事儿你们不占理。” “我让你叫唤!”祁尧又是几颗火球胡乱招呼祁欢,祁欢堪堪躲过,凌楚已托起一只手掌,对准了人。 他似对祁欢略有歉疚,只道:“抱歉祁欢,我和你无冤无仇,放心,只是打一顿,不叫你命丧于此。” 好好好,打残确实不算命丧于此,还真是能挑字眼儿! 祁欢盯住正前方的两人,自己根本不可能打赢凌楚,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接近祁尧。 最好以祁尧为人质,只要胁迫他带自己入城,想来就没有大问题。 这么想,祁欢锁定祁尧的方向,躲过攻击,直直冲着人过去,然而快要接近时,凌楚动了。 周遭的景象又一次在祁欢眼中破碎开,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耳中传来凌楚的声音:“闭上了眼睛,你又怎么保证不会遭到攻击呢?” 祁欢猛然睁眼,周围哪里还有这两人的影子! “嘭” 一记拳直勾勾打到他脸上,脸颊吃痛,祁欢倒吸一口凉气,大声问候:“没吃饭吗,就这点儿力气?还不如回家吃奶算了!” “嘭——”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打在祁欢腹部。 刚才还没有踪迹的凌楚顿时出现在祁欢身侧,搭着他肩膀戏谑道:“欺负你一个小孩儿,这事儿说出去我挺丢脸的。” “你就让我揍一顿,我下手轻些,总好过祁尧亲自来揍你,我这可是为你好。” 祁欢盯着凌楚在他肩膀的那只手,忍痛眉头紧锁道:“不如你把祁尧给我揍一顿,有什么条件,和我去王府谈。” 凌楚那头幽幽回答:“他开的条件,你给不起。” “那你就给我闭嘴!”祁欢一把扯过凌楚的手,身体微侧,一个过肩摔将人甩在身前。 可是,哪里还有凌楚的身影,原来刚才的凌楚,同样是幻化出来的。 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还真是不好对付。 祁欢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像祁尧这样的人,他不信能够忍住对自己不出手。 “祁尧,我都在幻境里了,你还要让别人动手,不会是怕被我打吧?” “你都快残废了,到底在狂什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祁尧果然动了,几个火球隔空向祁欢招呼过来。 原来在这个方向! 祁欢脚下飞快,躲过祁尧的攻击,没有看到祁尧的身影,只能生生受了几道火攻。 祁尧还要继续攻击的时候,祁欢已经绕到他身后,身边响起这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大皇子,你打得很过瘾啊!” 祁尧万料不到祁欢居然能够控制住自己,等他再要挣脱,凝气控火的时候,祁欢掰住他两根手指狠狠往下一压,疼得祁尧“嗷嗷”直叫。 祁欢整张小脸神情淡漠,控住祁尧后对不知身在何处的凌楚道:“放我出去,不然我把人废了,你拿什么给皇宫交代?” 凌楚在那头很少无奈,微微叹气:“祁欢,你太自信了,根本不知道修灵者和你们普通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地,祁欢原本控制住的人兀自变成一条黄褐色,长着獠牙的毒蛇,这毒蛇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咬去,祁欢下意识丢开的瞬间,拳头跟着迎面而来。 只一拳,祁欢就感觉到自己左侧的肋骨,应该是断了。 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上方是祁尧的谩骂:“你不是狂吗,怎么现在不叫唤了?” 祁欢双手环绕蜷缩,尽可能护住头和腹部,草,真是见了鬼,这个凌楚别叫他逮到。 一拳,两拳,一脚,两脚…… 祁欢根本不知道祁尧究竟打了多少下,只有全身疼痛感让他在现实和虚幻之间来回撕扯。 鼻青脸肿都还是轻的,反而是那根断掉的肋骨,由于不断的击打和触动,似有戳破脏器的危险。 祁尧单方面殴打祁欢,看得一旁的凌楚眉头微皱。 外界传闻祁欢有可能是青皇的私生子,尽管皇帝没有承认,但大皇子打人这么狠,实在有些过分了。 凌楚是个聪明人,他并不想给自己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祁欢虽然势微,名义上挂着的却还是永安王府世子的名头。 而且,之前凌楚听闻祁欢软弱可欺,就算私底下打他一顿,也不会向谁告状,加上大皇子许了自己藏典阁的好处,才愿意帮着对付祁欢。 第20章 如果你求我,帮你收拾他们 然而,从刚才的情况看,祁欢不像传闻的那般无能。 一个普通人,能让已经凝神的大皇子说动自己一起对付祁欢,足见得肯定是在祁欢那里吃过亏,才要确保万无一失。 自己这次,实在有些不稳健啊…… 想到这里,凌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劝道:“大皇子,他已无还手之力,今天劫掠祁欢,算是如你所愿,就到这里吧。” 祁尧已经打得头脑发热,一脚又踹在祁欢腹部,冷然回复道:“你算什么东西,命令本殿下!” 听到这话,凌楚翻了个白眼,真是神经,这还没过河呢就拆起桥来了。 他懒得再理会祁尧,倚在一棵大树底下漠然旁观。 此刻祁尧已抄起一根小臂粗的木头,举过头顶,脸上满是戾气,狠辣道:“说了要废你,祁欢你以后就给我老老实实做个瘸子!” 话音落地,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祁欢身体上方传来大皇子的闷哼声,见祁尧已被人飞起一脚踢到一旁。 不是别人,正是在城中和祁欢走散的柏烨。 一看到祁欢惨样,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祁欢擦去嘴角血迹,忍痛道:“还死不了,你怎么来了。” 他心中有些担忧:“祁尧针对我也就算了,这下,怕是你和柳白也要跟着不好过。” “你别说话了。”柏烨压根没想那么多,低声道:“你不见后我就感觉不对劲,让柳白去找你家仆人了。” 他刚才为救祁欢没有仔细观察情况,直到现在才发现,除了被自己飞起一脚踹开的祁尧,还有一个人倚在旁边看戏。 “凌楚?”柏烨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忌惮。 祁欢疼得腰快直不起来,问道:“他很厉害吗,你打得过不?” “凌楚是修灵者。” “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被打得这么惨了。” 柏烨的脸色已很是难看,“祁欢,他不是一品凝神境的修灵者,就我知道的,他在十三岁时就入二品观微境了。” 那是整个盛京都为数不多的修行天才。 祁欢的关注点总是比柏烨要神奇一些,咳出一口血道:“原来都已经十三岁了,欺负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真是够不要脸的。” 柏烨正要将祁欢架到自己身上,祁欢疼得龇牙咧嘴,不似初时那般有生气,只道:“柏烨你别管我,有根肋骨断了,不好挪动,你先走。” 柏烨哪里肯走,这时也不忘占祁欢便宜,嘴犟道:“你算我小弟,做大哥的哪里有丢下小弟跑的道理。” 果然,他对三人小团体谁当老大这个事儿一直耿耿于怀。 祁欢那个头疼啊,柏烨这个犟种,这下完了,他自己残废就算了,还要加个柏烨。 祁尧见踢自己的是曾经和他们混在一处的柏烨,更是怒目圆睁起来。 “柏烨,你果然和祁欢这厮混到一处,凌楚,这个人给我一起打!” 凌楚松了松自己手腕,看柏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已从树下起身活动筋骨,面上有些无奈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柏烨做出防御姿势:“那就试试,盛京太学院的天才,我也想领教!” 柏烨很快缠斗上去,祁欢看他的动作,才知道原来那日在王府枯塘边上,柏烨和自己比武打斗,根本就是让着他的。 还没到三招,柏烨就被凌楚一个肘击撞倒在地上,将人丢到祁欢身旁。 祁欢待要去查看他伤势,哪晓得柏烨见他过来,反倒将人扑在自己身下护住。 “柏烨,你给我起来!”祁欢试图推开他。 柏烨乌青的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不怕,我练武皮糙肉厚,比你抗揍。” 祁欢心底已有些许冷意,凌楚太强了,哪怕是面对已经凝神的柏烨,他甚至没有动用幻术。 反倒是祁尧,见优势在我,哪里还按捺得住,趁着柏烨正被撞在地上,直接上前补上两脚,随后拿在手中的棍棒举到了柏烨头上。 这个疯子! “祁尧!”祁欢嗓子都哑了,这个疯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祁尧哪管这些,棍棒毫不犹豫地落下来。 凌楚也没想到祁尧真下狠手,再要阻止已是不能,这一击,柏烨只怕真就不死也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祁尧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或者说不是祁尧忽然停手了,而是整个画面都在祁欢的眼底停住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祁欢耳边响起:“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帮你收拾他们哟!” 祁欢不能动弹半分,怎么回事?世界静止了吗? 祁欢眨了眨眼睛,抬手去够祁尧打在柏烨头上的那根棒子,还没碰到,周围的一切景象忽然扭转,变成一汪蓝湛湛的空间,一片澄澈,地面踩上去,能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这是哪里?是凌楚的幻境吗?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个不入流的小毛孩,制造的幻境能有这么漂亮?” 谁在那儿? 祁欢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 那道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别找了,我在这儿呢!” 再次寻声转头,正瞧见一个和自己面貌无二的孩子。 这孩子眨了眨眼睛,戏谑瞧着祁欢,打个响指,一张两人对坐的茶桌凭空出现,他歪在座位里很是闲适。 祁欢看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是谁?” “你不是找了我很久吗?”他正兀自倒茶喝,有些微微吐槽,“这具身体可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找了他很久? 祁欢思绪飞转,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我的灵?” “嗯哼。”孩子挑眉瞧祁欢,目光中仍是戏谑的情状。 祁欢心底暗忖,这副有些讨打又有点儿贱兮兮的样子,好像确实得了自己的真传。 “喂,说我坏话之前可收敛点,你的心声我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将手中茶杯放下,一举一动优雅从容,不像是十一岁的孩子。 祁欢忍不住又吐槽一句,这什么特殊技能? “那为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心声?” “我比你厉害呗!” 真不要……“别说我不要脸啊,脸是你的,我拿脸来可没用。” “咱们言归正传,祁欢,你求我,我可以帮你揍他们哟!” 他单手一挥,在这片蓝莹莹的空间上方,顿时出现了刚才定格的那一幕,大皇子祁尧手中的棍棒正敲在柏烨头上。 “小小年纪,心思恶毒,说话做事,没轻没重的,这一棒子下去,你朋友估摸着一辈子别想再修行了。” “求你救救柏烨。”祁欢紧皱眉头,下意识开口。 这灵思忖片刻,欣然点头道:“我帮你,可以,但是有条件的。” “不管什么条件,杀人放火,欠债还钱,我都答应!” 话音刚落,祁欢猛然回神,万想不到,有一天这般狠厉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而且还是对付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尽管祁尧做得实在过分。 灵本来喝茶的动作也跟着顿住,显然祁欢的情绪波动也让他有些意外。 这种狠厉与不计后果,不该是现在的祁欢身上会出现的。 略沉默片刻,灵从座位上起身,绕祁欢瞧上三圈。 他颔首向祁欢解释道:“看来幻境一定程度上可以放大别人的欲望和嗔念,凌楚还真是有点儿小天赋。”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冲祁欢吩咐道:“现在我要接管你的身体,接下来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揍人的!” 祁欢仍在蓝莹莹的空间中,反而是那只灵消失后,上方关于柏烨的画面开始转动。 “灵”已轻轻松松接下祁尧那一棒,反手一折,棍棒却敲在祁尧肩上,顺带二指轻点,让柏烨昏睡过去,毕竟接下来画面有些残暴。 他周身灵巧,一气呵成,身体还没有大幅度动作,可怜祁欢在空间里已疼得死去活来。 “喂,你不是接管我的身体了,怎么你一动我就疼……” “灵”在外头回应:“简单啊,你总得遵守疼痛守恒定律吧,我接管你的身体,封印我的五感,又没封印你的。” “那你就不能再封印我的五感吗?” 祁欢真是无语了,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灵”,说好的灵不是另一个自己吗,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哪晓得这“灵”比祁欢的嘴还要歹毒。 他调侃道:“你现在先适应适应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要是被人断胳膊断腿,挑手筋脚筋什么的,这不疼痛耐受力高些吗?” 去你的!祁欢还要说些什么,疼得五脏皆在乱搅,没力气再和他理论。 凌楚见祁欢像是变了个人,又瞧他自言自语,皱眉道:“你在嘀咕些什么?” “灵”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却透着一股邪劲儿,勾唇懒懒轻笑,回应道:“当然是在商量怎么打你!” “就凭——”凌楚话还没说完,已被祁欢的“灵”一记拳头打在地上。 “话可真多。” 他没动用灵力,脚下虚晃,飘逸非常,来到凌楚身前,左右开弓,两巴掌抽到凌楚脸上。 “你——”凌楚憋屈得不行,不想又是一脚踹在他身上。 本来想聚气驱灵,偏偏每到要聚气时就被对方一巴掌拍懵,或是一拳打来,打得岔了气,气血翻涌之际,哪里还有聚气的可能。 第21章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 凌楚这下算是知道自己踢到铁板。 尽管没弄明白祁欢之前为什么不动手,可现在纯凭肉身力量就打得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那祁欢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凌楚根本不敢想象。 “祁欢……祁欢……” 凌楚在这头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祁世子,别打,我知道错了。” “灵”可不管这么多,幸灾乐祸嚷道:“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 又是一拳,直接打得凌楚昏死过去。 他甩甩手腕,转身看向大皇子,周身气息变得冰冷,漠然道:“现在,到你了。” 看到祁欢对凌楚虐杀式的打法,祁尧哪里还敢在这儿待,连滚带爬往雪地草丛中躲。 “灵”本来向祁尧方向飞掠而去,奈何祁欢身体实在不争气,才多走两步,两处脏器均有破损出血的症状。 他停下来,点中祁欢身上几处穴道,聚气成刃,果断地将手中之刃挥向祁尧一条左腿。 祁欢微愣,刚才祁尧要废自己的正是左腿,没想到他的灵连这个都记住了。 气刃到祁尧跟前时,“灵”已自信转身,显然此事已成定局。 祁尧被气浪刮得脸颊生疼,闭上眼睛护住面部,不想气刃接近他的一刻,身上金光乍现,气刃似撞上极其坚硬的物质。 “铿锵”一声,气刃竟回弹向祁欢的方向。 “灵”转身之际,气刃所携带的威能比之前发出的还要高上百倍。 他皱眉抬起左手,手上戴的那只徐三七送祁欢的金圈,正发出熠熠的金光,颤动起来。 “灵”面上微冷,轻吐两字:“回去。” 金圈顿时纹丝不动,“灵”则将那道极具威能的气刃一巴掌拍散。 由于事发突然,祁欢的身体受到极大的冲击,祁欢本人则在空间里疼得死去活来,想要骂娘,他的灵能不能贴心一下。 “灵”平复下周身翻涌乱蹿的灵气,面对祁欢的心理活动直接怼回去:“我要是不贴心,你以为今天你能见着我?” “还有你这小身板儿也太废,就这么点儿灵力冲击都受不了,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天天不是这里闲逛就是那里混日子。” 嘿!祁欢无语,敢情自己前段时间满世界找和灵沟通的办法,他都看在眼里的。 祁尧身体金光闪过后,“咻”一声,一束火光直冲云霄,到三十米处猝然绽开,形成一朵双龙衔佩的图腾花纹。 尽管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联想到祁尧的身份,祁欢下意识感觉到,这下可变得棘手起来。 祁欢和“灵”皆是心照不宣,他在这头焦急提醒道:“喂,好像麻烦事来了!” “我知道。”灵仍没有要将身体的掌控权交还给祁欢的样子,反而再次聚起气刃。 他的目光仍是冷冽,嘴角噙着笑意,甚至带出一丝嗜血的邪魅:“在我们麻烦来之前,我必须得给他找点儿麻烦!” 这次并非一道简单的气刃。 “灵”话音落地,道路两侧松枝上的积雪被灵力带到祁欢身后,在作用力下,积雪凝成千万个薄如蝉翼的雪花。 “灵”低声轻喝一声:“去。” 这千万个雪花柔软轻盈,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大皇子的方向飞窜。 祁欢看得很清楚,那些雪花是一个个锋利尖锐的六棱状冰片,凡是冰片路过的空间,落叶、飞鸟,都被整齐地拦腰截断,没有鲜血和汁液流出。 凌楚为了少挨打,多少有装晕的成分,此时意识朦胧,瞧见一朵晶莹剔透的六棱雪花飘到他护腕儿上。 护腕当即被切割开,没有半点儿阻滞,雪花也不见消融,继续划开他的皮肤钻进肉里,一阵寒意侵袭,这下彻底晕了过去。 千万朵雪花飞舞,这景色唯美动人。 然而祁欢已感到一种最深的恐惧,沉声迟疑问道:“你……不会是要把他切成一片一片的吧。” 祁欢有理由相信,这么多雪花,如果都是这个效果,祁尧被片成生鱼片的概率不会太小。 “灵”幽幽地叹一口气:“初次见面,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个形象啊。” 祁欢没有答话,只看着最前方的那片雪花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擦着大皇子的脸颊过去,他脸上皮肤被擦出血迹,很快又肉眼可见地冻凝蒸发掉。 接着,更多的雪花接踵而来,穿透祁尧的身体,向远处飞去。 而祁尧,从刚开始的惊慌恐惧,到如今发现雪花对自己身体似乎并无作用,立时猖狂起来。 “老子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原来屁用没有,祁欢你——” 话没说完,祁尧顿感周身冰寒,直直仰躺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放心,我还不屑捏死一只蝼蚁,何况你和他的恩怨,应该你们自己解决,为防有些人胡乱猜测到你我,我只是给加了点儿有趣的东西!” “灵“勾了唇,目光看向飞去远处的雪花,祁欢的目光也追随着,竟见路边树林雪丛遮蔽之下,立着一个熟悉的小小人影。 白衣素洁,神情淡漠,小小年纪,少年老成,正是沈宣。 沈宣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多久? 不知为何,祁欢的心里没来由有些慌乱。 一则他现在鼻青脸肿,周身狼狈,不想在沈宣面前丢人; 二来如今接管身体的是自己的“灵”,会不会被沈宣看出来; 三来,那些雪花如今没有丝毫停滞直奔沈宣,就算他的“灵”不准备害人,也肯定会有后遗症。 “灵”饶有兴趣地打量远处的沈宣,这孩子不躲不闪,只是将看到的一切收在眼底,一言不发。 正因如此,“灵”的兴趣变得越发浓厚起来。 他单手抬起以剑指操控灵气,顿时千万片奔赴的雪花在沈宣眼前聚成一把玲珑剔透的冰剑,剑尖直指沈宣。 “真是有趣……” 祁欢脑海中突兀响起这句话,尽管他不知道“灵”是如何读取自己心声的,可现在他很清楚,这句话是“灵”的心理状态,而非对自己说的话。 “不知道这一剑刺过去,他会如何应对!” 又是“灵”的心声。 此刻,“灵”已再次引导体内灵力,似乎下一刻就要完成蓄力一击,祁欢心提到嗓子眼儿,惊呼出声:“小心!” 话音未落,祁欢和“灵”的意识对调,身体的主导权瞬间由祁欢掌控。 “灵”被传送回空间,小脸儿眉头微蹙,显然对此很不满意,其中还有一丝惊愕,祁欢能够夺回身体控制权,这是他没想到的。 自意识交换后,灵力自动抽离,冰剑跟着解体,无数雪花散在骄阳下飘落。 沈宣仍一言不发,见怪不怪,像刚才的危机和异象并没放在眼里。 转身,离开,一气呵成。 “欸——”祁欢想解释点儿什么,“灵”在空间中懒洋洋道:“别欸了,有人来咯。” 祁欢果然感到周围有好几道气劲,来势汹汹。 “灵”只道:“不想被人抓去研究就什么都别说,慢慢应付,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要为我做一件事。” 等祁欢再要和“灵”沟通时,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连刚才那个蓝湛湛的空间也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好几道身影出现在祁欢周围,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一身金装华彩的中年男子卷起一道光柱,将祁欢等人困在原地。 看走不掉,祁欢干脆摆烂,算了,先装死一波,跟着倒在柏烨身旁。 来的中年人环视周围情况,第一时间就瞧见昏死过去的凌楚和祁尧,再瞧一眼祁欢和柏烨,查看几人伤势后皱起眉头,脸色相当不好看。 紧接着,方圆十里,传出他的怒声呵道:“哪里来的修灵小儿,连几个不到周天境的孩子也打!” 他这话自然没人回应,跟着来的几名侍者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回道:“大供奉,以凌楚少师观微境中期的实力,折磨他们的人恐怕还要在周天境上,是否需要去暗监处调取出入盛京修灵者名单。” “连大皇子都打,护身灵器尽毁,你觉得对方怕你查?” 这大供奉摆摆手,压下怒意,在盛京他的人被打,真是老脸丢大了! 他将凌楚弄醒,看人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悠悠醒转,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低声呵斥问话:“真是难看,谁打的?” 凌楚先看了祁欢,见人昏迷着,这才敢回话:“师父,是……是祁欢打的。” 大供奉困惑:“祁欢是谁?” 盛京的修灵者他也算心里有数,怎么不知道有个叫祁欢的。 凌楚面上有些难看,抬手指向祁欢:“就是那个,永安王府的世子。” 被祁欢一个普通人打成这副惨样,凌楚站出来指认祁欢,绝对花了莫大的勇气。 大供奉心里奇怪,永安王府哪里有个世子?但他灵识扫过祁欢身上,没有看到任何灵力波动,心中惊异。 凌楚对别人有小聪明,绝对不会对自己说谎,他说是被面前这个孩子打的,那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是,这孩子身上没有半点儿灵力,怎么可能? 第22章 祁欢到底是谁! 大供奉命令跟来的几人道:“你们几个,把大皇子带回皇宫治疗,那两个孩子一并带去关起来。” 早有人向祁欢和柏烨方向走去,不想从入城方向传来一阵高声,阻止人道:“慢着!” 何岚大供奉,这不过是几个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反倒是你这小徒弟以修灵者的身份对付普通人,按《灵律》,当斩。” 祁欢已听出,这是他家仆人——徐三七。 何岚听到这话拉下脸来:“徐三七,能把凌楚和大皇子打成这番模样,凌楚更是断了三根肋骨,你给我说祁欢是普通人?” 徐三七却丝毫不惧,直勾勾盯着何岚,平静道:“他是我永安王府的小世子,谁不知道他六岁没有凝神成功,与普通人无异。” 何岚被这话气得黑沉了脸,厉声喝道:“永安王府?从徐武阳穷兵黩武,贪功冒进那一战开始,他这个异姓王就已经名存实亡,摆设而已!” 徐三七本就阴蛰的眼神变得更加犀利诡谲:“他除了是我永安王府的小世子,还被皇帝赐国姓。” 一听这话,大供奉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很是隐忍,到底还是挥袖作罢,“带上大皇子,回去治伤。” 祁欢本一直在偷听,此刻更是摸不着头脑。 刚才看那个大供奉的衣着和随从,在青国肯定有些地位。 怎么这样的人,还认识在王府当仆人的徐三七,而且听他们的对话,大供奉好像还有些忌惮徐三七。 徐叔这个老狐狸,也不知瞒了自己多少东西。 他思索间,徐三七已一手夹一个,把他和柏烨提起来往城门方向走。 祁欢越觉左胸疼痛难忍,恍惚之际,徐三七走得不稳当,给祁欢晃了一跤,疼得他似五脏俱碎,晕死过去。 且说盛京中,不少民众都看到了城外那朵双龙衔佩的云纹图腾。 平头百姓们自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唯有皇家血亲和有身份地位的贵胄们认出,这是青国皇室嫡系的护身灵甲胄被破才会出现的求救信号。 要说青皇的嫡系血脉,特指的是皇后名下的孩子。 当今皇后只生下过一个娇养在宫中的公主,因多年子嗣不丰,这才又将没了娘亲的大皇子过继在自己名下,也算充作嫡子教养。 公主不曾出过宫门,只有大皇子能够随意出宫,这道信号是从谁身上发出的,也就一目了然。 不少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劫杀大皇子。 又不知从何处走漏的风声,在梅翰林府上出尽风头的祁欢,当日居然和大皇子一同到过城外。 传来传去,竟将祁欢和大皇子的嫌隙传了个八九不离十。 祁尧回宫后,皇后早已命宫中医官前来诊断治疗。 得到的结果是,在有灵器护身的情况下,祁尧每寸肌肤都被薄如蝉翼的利器割伤,因伤口实在太小,根本看不出来。 同时伤口愈合过快,浑身上下都在结痂,些微的疼和无处不在的痒让昏睡中的祁尧下意识抓挠起来。 等在一旁的皇后面露不忍,叫人绑住祁尧双手,不叫他挠破脸皮。 t心疼地给擦着脸上挠出的血迹,问医官:“按理都是些小伤,怎么如今人还没有醒?” 医官脸上显出一些为难,只好揣测道:“大约是受了惊,有些心悸迷瞪——” 大皇子目前的情况其实有些非比寻常,不好妄下定论,“修灵者们的攻击一向诡谲,还是何岚大供奉说得明白些。” 青国灵脉少,整体也更势弱,哪怕是皇家,也找不出一个专修医道的修灵者。 大皇子是在和人斗法时出现的意外,这方面自然修为较高,当时赶到现场的大供奉了解些。 何岚在这边一个头两个大,他到时大皇子就这样了,说得明白才怪。 “皇后娘娘,我已从暗监处去调取最近出入盛京的高手名单,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不过当时只有两个小娃娃在现场,凌楚说动手的其中一个叫祁欢,我怀疑,这个祁欢背后有什么特殊存在,需要好好查一查。” 听到祁欢这个名字,皇后冷艳的脸上出现了和大供奉之前一样的困惑:“是哪个祁欢?” 皇室之中,可没有一个叫祁欢的。 “娘娘,是永安王府的小世子,祁欢。” 听到是永安王府的世子,皇后的神情闪过一丝不自在,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 “何岚大供奉,我刚才听你的意思,是祁欢把大皇子和凌楚打了,他断然没有这个能力,身上不定沾染了什么邪祟,你且带人好好查查。皇上若是问责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何岚上次没能从徐三七处带走祁欢,这下有了皇后的旨意,自然求之不得。 青皇祁桓,国事繁忙,早已从暗卫处听闻此事。 大皇子被打,关乎的是皇家颜面,换作平日,不管对方参与者是谁,先将人控制住押入天牢慢慢审查。 然而这件事,他却没有出面,显然没打算把事情升级,却也默认了皇后的做法。 青皇将手中的折子批了搁在案头上,捏了捏睛明穴,透出少许疲惫。 在阶下立着的暗监首领正等着皇帝的示下。 “夏亦,这几封折子你亲自送去丞相府,交到丞相沈征明手中,记住,务必不要泄露行踪,此事乃为绝密。” 青皇将一沓已批的折子推到前边儿。 “三日内所有过境青国的金丹境及以上高手,涉及到元素控制的,抄一份名单给皇后送去。” “最近稷下学宫,有派人来盛京,虽只是说测绘灵脉,但我想多半牵涉未来十年不离洲的维稳情况。” “稷下学宫的仙师们难得来一趟,你带着暗监在暗中多注意,人千万不能在我青国盛京出纰漏。” “……” 青皇正值壮年,但一国之务繁杂,事无巨细都需亲自过目才算安心,等将诸多事宜安排妥当,才难得空闲。 暗监夏亦都记下正要退出,歇息沉默片刻后,又再开了口。 “我听说那个孩子好像也伤得不轻,你去告诉何岚有个分寸,那个孩子如果没醒,别轻易上门去调查。” 夏亦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青皇口中的孩子是谁,随后才明白皇上说的应该是永安王府的世子祁欢。 外界传闻,祁欢身份不同寻常,如今听这意思,这位永安王府的世子,皇上待他是极为特殊的。 然而此等秘辛,他自然不敢多嘴问哪怕一句,只默默领命下去执行。 三天后 永安王府 等祁欢再次醒来时,一睁眼,见两只阴蛰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反手一拳头打上去,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捉住手腕,等祁欢拉开视线,才发现两只眸子的主人是徐三七。 祁欢松口气,松了松被抓住的手腕,脸上满是无奈,“徐叔,你要吓死我,凑那么近看我干嘛。” 他挣扎着起床,发觉身上已没有太过疼痛,赶紧将自己浑身上下又摸了摸,一些小的擦伤已没有疼痛感,最重的两处肋骨伤,似乎也快长好。 “神了,这是哪个神医,居然这么快就医好了。”不愧是异世界,果然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祁欢的嘀咕传到徐三七耳中,他回道:“世子,你都昏睡三天了。” 竟然三天了……祁欢赶紧问道:“柏烨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徐三七摇摇头:“他没事,在家休息养伤。” “我去看看他。”祁欢翻身下床,徐三七并未阻止,只问他道:“世子,你先好好回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凝神。” 祁欢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自己的灵确实出现了,但他经徐叔这么一提醒,也尝试再次进入那个蓝湛湛的空间,却毫无头绪,身上更是半点灵气也没有。 “徐叔,什么凝神?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三七是老狐狸了,但凡自己说错一点儿肯定会被捕捉到蛛丝马迹,“灵”的事他还没有弄清楚,凝神自己坚决不能认。 “对,就这么说。”徐三七一口笃定,“世子,若是有什么人问你那天的情况,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祁欢眨了眨眼睛,从徐三七一向阴郁的脸上看到一丝轻快狡黠的得意,自己是不是答应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再次确认身体没有大问题后,祁欢整理收拾一番,打算先去看柏烨。 徐三七听闻他要出府,难得开口劝他在府中修养,但祁欢坚持,也就沉默点头随他去。 因着去柏烨家里要经过柳府,祁欢便先将柳白一起接上。 两人从柳府出来后,已发现街上不时有行人看向祁欢,小声讨论。 路人甲:“那就是祁欢,永安王府的世子,前些天听说连大皇子和何岚大供奉的徒弟凌楚公子都打了。” 路人乙:“不是说祁欢六岁凝神失败,就是个普通人吗?” 路人丙:“那都是放出去的假消息,我听人说,这个祁欢很可能二次凝神成功,可以修灵了。” 路人丁:“能够修灵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长成他老子一个样,拿平民性命当作儿戏!” “……” 第23章 他是不一样的 祁欢忽视掉周围打量自己的目光,只问向柳白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他们好像在说我?” 拿平民性命当作儿戏? 这是祁欢捕捉到的关键信息,看来自己那便宜爹消失背后另有隐情。 不过,永安王府这都低调多少年了,还能当一回别人的谈资? 柳白微微一笑,“你忘了三天前在赏梅宴上作诗,讽刺文人名士的事了?” “大家不止传祁欢你才学一流,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你还第二次凝神成功,把大皇子给揍了一顿。” “现在恐怕整个盛京,咱们这些同龄人里,就属你最惹人关注了。” 祁欢感受到周围打量和异样的眼光,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以后要想有什么动作,少不得会被多几双眼睛盯着。 他拉着柳白赶紧到柏烨家府门前,因为柳白和柏烨是从小的交情,两家串门都熟络。 见他们来,家丁并未阻拦,只是恭敬告知:“柳家小公子,我们少爷在内院练枪还没结束,你直接进去就是。” 祁欢和柳白果然往内院走去,一路上并没有仆人拦着,等走到内院练武场门口,早听到柏烨在场中,将一柄比他人还高些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 他们正欲进去,里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呵斥道:“柏烨,伤还没好全又开始练,皮痒了是吧?” 柏烨停下耍弄手中长枪,小声委屈答:“您又不让我出府找柳白他们,我在小院里都憋坏了。” “嘿,还敢和你老娘顶嘴!” 那头似乎抄起一把扫帚给柏烨一顿教训,抽得柏烨像脚下生了两个风火轮一般,满场乱躲。 祁欢之前只听柏烨说起过,他家中母亲管教极其严格,今日一听,果然非同凡响。 柳白亦在那头捂嘴偷笑,同祁欢解释道:“这都是常态了,我们现在可千万别进去劝。” “柏夫人要听到别人给柏烨解围,只会当着咱们的面,再给他罚得重些。” “如今最好就是我们在这等会儿,她气消了再进去找柏烨就行。” 约跑五六圈左右,柏夫人应是跑累了。 她一把丢下扫帚,尖声道:“小兔崽子,老娘还管不了你,我告诉你,你和柳白一起玩我没意见,永安王府那个惹事儿的世子,你不准找他。” 柳白和祁欢听到此处,俱是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道理。 柏烨当即反驳:“娘,要不是祁欢,我那天就被打成残废了。” 柏夫人一指头戳在柏烨头上,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当老娘没问清楚?” “要不是那个祁欢拉你去梅翰林的赏梅宴惹事儿,你会被大皇子记恨上?他不知天高地厚,你也跟着糊涂!” 柏烨胡乱抹开他娘的手,不乐嘟囔:“您哪里是看不惯祁欢,您分明是看不惯他是永安王府的人。” 祁欢不解,关永安王府什么事。 柏夫人听到这话,脸上微冷,说话不由有些重:“你父亲跟着徐武阳失踪多年,你再跟着他儿子,是把我平日的话当耳旁风?” 柏烨最怕抬出他父亲,此话一出,本来倔强的语气软了三分,只是仍小声回应:“祁欢是不一样的。” 柏夫人看柏烨大有烂泥扶不上墙的架势,又要抄起扫帚往柏烨身上招呼。 祁欢在远处出声阻止道:“伯母,您别打柏烨。” 柳白跟着在祁欢身后对这位柏夫人摇鞠一躬,以示礼节。 柏夫人瞧见祁欢两个,再细看祁欢眉眼处,年纪虽小,一双眸子明亮非常,整个五官英气逼人,面貌大有故人影子。 她禁不住冷声问话:“你就是祁欢?” 祁欢可不想惹这位铁娘子,赶紧答是。 这柏夫人没给他好脸色看,只放下手中扫帚,径直出了院子。 倒是柏烨看他俩来,欢喜得很,又问了祁欢身上伤病,见恢复大半才放心下来。 祁欢斟酌片刻,没有询问刚才柏夫人说的关于永安王府的事情,反倒问柏烨:“你当时不害怕吗,凌楚可是观微境,不值得。” 对祁欢而言,一个人被打,总好过两个人被打。 柏烨正擦着自己的亮银枪,回答得很是傲娇:“我是要做你大哥的人,没有值不值得,只有要不要做。” 祁欢一时有些怔住,来不离洲已经半年多,这样被人维护,尚且是第一次。 半晌,祁欢才打趣道:“那你可要加油,大哥之职,能者居之,我先代劳。” 柏烨在祁欢面前一向是不服输的,“我已凝神,以后拜了先生,修行一定日益广进,你和柳白叫我大哥是早晚的事儿。” 祁欢微微一笑,没再和他拌嘴,等他俩要走时,柏烨忽然在后边儿叫住他们。 “祁欢,我们是伙伴,我不怕,如果那天被打的是柳白,我也会挺身而出的。” 祁欢已走出大半,一笑转头应道:“我当然知道,大哥。” “欸!你承认叫我当大哥了?” “不是,叫你一声,给你过过瘾。” 这次换柏烨哑然失笑:“去你的,滚滚滚!” 开过玩笑,祁欢郑重对柏烨道:“放心,以后你和柳白,我罩了。还有打你那两个,这笔账早晚要算!” 从柏烨家中离开,刚才有些沉默的柳白才开口道:“祁欢,刚才柏夫人说你父亲的事,我从前偶听柏烨提起过。” “柏烨和你一样,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父亲,柏刑将军在朝中官衔是偏将军,正好在你爹手下做事。” 这话一说,祁欢再联系刚才柏烨母亲的话,将事情猜了大半。 恐怕自己那个便宜爹带了柏烨父亲出征,时至而今未归,也不怪柏夫人不让柏烨和自己接触,这是心里有怨。 究竟因为什么战争才能消失如此长的时间,柳白定不知情,有空该去问问徐叔。 他们往家中走去,柳白一路有些沉默,显得郁郁寡欢,祁欢自然注意到他的情绪,与他并肩轻声问道:“怎么不大说话?” “我只是……”柳白欲言又止,低垂着头神情懊丧:“我只是希望自己也是修灵者,这样你和柏烨也能少挨些打。” 他第一次觉得,作为伙伴,身边的朋友万难之时帮不上忙,自己实在无能。 祁欢将自己胳膊搭在他肩膀,将人一把搂过,开解道:“这有什么,要不是你发现不对劲去找徐叔,我和柏烨可不能得救。” “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人活一世,最不应该妄自菲薄。” “单拿那些算术来说,就算十个我,再加上二十个柏烨也及不上你一个,何况你那些学富五车的见识,同龄人万不及一。” “我还在书上见到记载,传说稷下学宫是天下第一学府,择选先生更是卓绝群伦,拔乎其萃,饶是这样,也有不是修灵者的人去做先生,教授天下学子。” “可见一个人只要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极致,闪闪发光,也会叫人令眼相待。” 他说得很正经,半点儿没有调笑的意思,柳白果然心底微暖,连眸中都重新染上自信的微光。 祁欢继续道:“所以啊,能不能修灵,从来不是断定一个人有没有能力的标准。” “凡是以此来武断的,不是蠢就是坏,你看大皇子他们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天天说我是不能凝神的废物,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柏烨一清二楚。” 柳白是一点就透,不会钻牛角尖的孩子,点头谨记。 不想祁欢话锋一转,再道:“而且,有我和柏烨在,谁敢欺负你,我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不用你亲自动手!” 柳白听完莞尔一笑:“自然。” 他二人各自回家,祁欢早在街角望见永安王府的大门口,似乎立着乌泱泱一片带刀侍卫,吓得他连忙躲在砖墙之后开始琢磨。 什么情况,难道永安王府有人造反被皇帝逮到了,自己要不要开溜? 也不对啊,就永安王府这破落户的样子,有什么造反的条件。 祁欢百思不得其解,从后墙预留的门洞钻进王府,七拐八拐绕到前厅处。 前厅经过前一阵修缮,已勉强能接待客人,不想徐三七在这儿接待的不是别人,却是那天的何岚大供奉。 他和徐三七二人,分坐左右下首,都望向对方,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唯有大供奉身旁一盏粗茶幽幽冒着热气儿,提示祁欢此处空间并未静止。 这两人是在干嘛? 祁欢正欲凑上前仔细听他们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何岚身前那杯热茶突地直奔祁欢面门而来,唬得祁欢瞪大了眼睛。 这杯热茶的温度至少不下八十度,被烫一下脸得毁容。 可他躲闪不及,眼瞧茶杯中的滚水飞溅出来,将要到自己脸上时,茶杯囫囵转个圈,又将溅出来的几滴茶水接在杯壁上,原封不动地飞回到何岚大供奉茶桌上。 此刻这位大供奉心底已有些惊异,刚才那种情形下都没有自动释放灵力,难道他真没有凝神? 祁欢见被逮住,自不可能再躲,大方从容走出来叫了人:“徐叔,怎么有客人来也不通知我。” 第24章 你身上自带邪祟 徐三七起身向自家世子行礼,祁欢下意识避开,虽然知道这是在人前做戏,但自己可受不住徐叔这么大的礼。 随后听徐三七沉声道:“世子,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祁欢眉毛一挑,有些惊诧。 徐叔搁这儿糊弄谁呢,那天的情形他可看得一清二楚,能成为凌楚的师父,必然不是普通人。 此刻,当着祁欢的面,徐三七已作出请的姿态,对何岚道:“大供奉,人你也看到了,请吧。” 何岚哪里肯依,他指尖在那杯刚落下的茶盏轻点两下,使两滴茶水奔着祁欢而来,到祁欢跟前时变得不再凌厉。 水滴的行动轨迹都被祁欢捕捉在眼中,它们很快内外相佐,两滴水滴变成两道与祁欢身量大小相等的水柱,将人罩在里边儿。 祁欢只觉得整个世界变得朦胧模糊,既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只知四周是流水的簌簌声,眼前一片水气弥漫,罩子外边儿隐隐绰绰有一个影子走来。 此刻,徐三七出手了。 他单手背在身后,脚下从容,缓步间已到祁欢身前,将水柱的罩子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冲祁欢伸手,开口缓声道:“世子,出来。” 祁欢真是没想到,徐叔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哦”一声将手递给徐三七,一出罩子,顿时五感通透,分外明朗。 何岚瞧见徐三七出手,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还以为多能打呢,搞半天来耍威风的,祁欢心底暗自吐槽。 徐三七看着何岚离去的背影,轻声问祁欢道:“世子从哪里回来的?怎么耽误这么久。” “去看柏烨呗,中间接上柳白,又送他回家,耽误了会儿。” 鉴于徐叔难得过问自己的行踪,祁欢如实相告。 他已打定主意,徐三七修行必定高深,套套近乎,从他这儿得些修灵的法门也不是不可。 “嗯。”徐三七随口再问:“柏烨伤势如今怎么样?” “还行,他比我伤得轻些,三天时间,已经活蹦乱跳了。” 徐三七点点头,“你没有和他提起凝神的事吧?” “没有啊,提那个干嘛,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祁欢两手一摊,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徐三七盯着祁欢看了会儿,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不一样的情绪来,当然什么都没有,他再问道:“那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不记得,我都晕过去了。”祁欢眨眨眼,徐叔既然让他说什么都不知道,那自己就整得彻底一些。 “是么?” “徐三七”的声音陡然沉下来,看祁欢的目光也变得冰冷:“祁欢世子,最好说的都是真的。” “大供奉,你应该庆幸我们世子说的是真的,要真是修灵者,你家徒弟小命就没了。”这声音,似乎才是徐三七的。 祁欢被猛然拉回现实,瞧见眼前“徐三七”的背影和大供奉的重合在一起,手臂上的寒毛一根根立起来。 幻境?这是幻境! 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人不是徐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进门还是开口说话的时候? 如果他不是有意连徐叔都瞒着,恐怕自己身体里的秘密就要被这位大供奉知道了。 何岚大供奉转过身来,显然对刚才问到的结果并不满意。 从祁欢进来时自己就用灵识扫遍他全身,没有半点儿灵力波动,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皇后所言。 他冷哼一声,“把我徒弟打成那样,大皇子现如今还没醒,定是邪灵作祟,且待老夫将你小子底细揪出来!” 说着,何岚一只手掌强按在祁欢肩膀上,他顿时觉得整个身体如同被套上一个千斤重的铁球,叫人动弹不得。 祁欢被强行重力控制,闷哼一声,两脚分立,尽可能减少压力,扬起小脸狠狠瞪了这位大供奉一眼。 然而一旁的徐三七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对何岚的做法在意料之中,也默认了他的行为。 何岚看祁欢脸上都是桀骜不驯,眼中更表达着强烈不满,心底不舒坦。 这小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多少人想接触自己还没这个机会呢,这么想着,对他施加的压力更多一分。 就是这多出的一分,大供奉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祁欢的灵脉天生比同龄人宽,这也就意味着同等条件下,能够注入他体内的生灵之气以及转化的灵力也就更多。 不管怎么说,这都绝对是一个修行的好苗子,凝神失败的可能性很小,那为什么六岁的时候没有成功呢? 这位大供奉来自生灵之气浓郁,对修行非常有好处的天照国,在修行一事上自然比青国人懂得多,这种罕见的情况让他禁不住又仔细探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发现。 真是怪事……何岚大供奉皱起眉头,思考中,手上对重力的控制也就没再多注意。 他用灵力细细探索着祁欢的每一根灵脉,忽然眼前一亮! 有了,难怪不能凝神,原是如此。 祁欢的灵脉看似宽阔,实际上淤积堵塞,有高手故意将堵塞的灵脉遮掩住,任旁人如何探查都不可能探查到。 要不是他灵力灌压很久,灵脉膨胀,也不可能发现这小小的破绽。 只是这手法如此隐匿高明,拿来对付一个小孩子,却是为何? 大供奉重力失控有一阵子,等回过神来,祁欢已躬身微颤,身体里似乎传来些微声音,这是压力作用下造成的轻微骨裂声。 何岚心头一跳,赶忙把手挪开祁欢的肩膀。 这位大供奉虽然一向以护短出名,也打算仔细盘查祁欢,定要给徒儿一个交代,却没想过要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毒手。 徐三七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平日寡言少语的人,难得沉下声对何岚输出一通阴阳怪气。 “大供奉真是好手段啊,邪灵还能长在小世子骨头上不成?” 听到这话,再接收到祁欢给自己递过来的眼刀子,大供奉难免口掩嘴角,有些心虚。 又想到祁欢小小年纪,竟遭此毒手,对着祁欢声音也不由缓和下来,赶紧给他和祁欢找了个台阶下。 “你没有凝神,就能对上凌楚,那多半是进行了体修,能够修成那般,我看祁欢世子天资聪颖,不如叫我带进太学院,找个人好好调教。” 徐三七可没客气,直接回拒道:“不劳大供奉费心,太学院的人还没资格教他。” 祁欢暗里忍痛给徐三七比了个大拇指,真刚啊徐叔。 何岚也没生气,只是别扭着一张脸,皱眉疑惑问道:“那你要亲自教他?” 徐三七又是一摇头,“我也没资格教他。” 到此处,又不免面露讥诮地盯着人道:“大供奉不如还是说说,你寻邪灵都寻到骨头里去了,有什么收获没有!” 何岚有些无语,往日也没听说这徐三七是这么较劲儿的人啊。 他思索片刻,手上一翻,取出一只玉色的罐子,里头装着一坨透明无色又有些黏糊的胶状物,脸上有些肉痛地递给了祁欢。 “这个东西叫养经髓,刚才下手没个轻重,就当作赔礼,你且收好。日后——” 何岚不能保证祁欢还能不能踏上修灵这条道路,转了话风道:“有个什么腰酸背痛了,也可以拿来缓解缓解。” 原来徐叔是在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敲诈一笔,祁欢心里再次给徐三七竖了个大拇指。 他虽对这鼻涕虫一样黏糊的东西不感兴趣,想来就算没用也能拿来卖钱,在看徐三七默许自己做主后,果断接受这份道歉礼。 不过要祁欢就这么算了,那可不,他记仇着呢。 何岚还要说些什么,已有侍卫走来,在他耳边附耳请示几句,他只思索片刻就对那人吩咐道:“把人撤了,回去。” “上次的事就算了。”何岚语调缓和下来,“不过祁欢世子要是真的没有凝神,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这是在提醒祁欢,大皇子年纪虽小,却有睚眦必报的性格,日后醒了想起这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自己徒弟凌楚,这次也吃这么大个亏,少不得也要给祁欢使绊子。 祁欢揉着肩膀处缓和痛感,直接回怼道:“不劳大供奉费心,以后的日子谁不好过还说不清楚呢。” 何岚皱了眉头面上不悦,此子果然如坊间传闻的那般桀骜不驯、张狂至极,当即冷声吐出两字:“告辞。” 等大供奉离开,祁欢早凑到徐三七面前,眉眼弯弯揶揄道:“徐叔,暴露了吧?” “前段时间还说我要天赋没天赋,不能凝神,刚才你说没资格教我那话,可都给我吹上天了。” 徐三七古怪看他一眼,“世子,在外人面前老奴当然要给你留体面,你的文课以后有先生教,我肯定没资格。” “行行行,您哪是没资格啊,您是乐得放养我。” 你不教,自然有人教我! “对了,这个当如何处理?”祁欢将玉罐递到徐三七面前。 “我肯定是用不上,徐叔你要用得上就拿去用,用不上拿来换钱也行,怎么处理肯定比我在行。” 第25章 粥粥?当然是周全的周 徐三七表情有些难绷,这可是养经髓,拿来说送人就送人。 他的小世子这么大手大脚,往后能有几个永安王府够他坐吃山空。 “世子,这东西往后你应该能用得上,就别拿去换钱了。” 说着,徐三七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解下来放到桌上:“我这里还有些上次的余钱,你先用着吧。” 祁欢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徐叔,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要出去谋个生路自然简单,你守着我和王府做不成什么事,钱对你来说比我重要,所以这个我不能收。” “至于它我就收下了。”他的骨头缝现在还疼,全当赔给自己的医药费。 想到什么,祁欢再次问徐三七道:“对了徐叔,那个大供奉到底是什么人啊,是不是和您认识?” 他瞧着,这人对徐三七倒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自己这个疑问没有一起问出。 徐三七点头道:“大供奉,字如其名,是一个国家以丰富资源为交换,去求得一位强者进行驻守和保护。” “之前你问过我关于不离洲上的情况,对修灵已有一些了解,但是修灵者的势力范围,恐怕就没那么熟悉了。” 原来,在不离洲,大夏帝国灭亡后,各方势力范围错综复杂。 四个主要国家都有自己的修灵者,修灵者们依靠天地灵脉资源进行修炼,但每个地区天地灵脉的生长走向是不一样的。 为了争夺灵脉资源,常常发生侵吞的现象。 “青国地处平原和丘陵交界地区,本来有落禾、桃灼、灵渊等多条天地灵脉经过,按理修灵者不说是摩肩接踵,也应当人才济济。” “可不知道为什么,十年前,不离洲多条灵脉有枯竭的征兆,尤其是青国境内,天降大旱,灵气不复,灵脉枯竭地最厉害。”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三七明显顿一下,略有深意地抬首看了祁欢一眼。 搞得祁欢有些莫名,看我干嘛,我虽出生在十年前,但灵脉枯竭又不是我弄的。 “本来青皇性温和慈爱,在建国初年就收留过凡人难民,导致修灵者的血脉被大量稀释。” “又加上天地灵脉枯竭一事,青国就逐渐沦为依靠农耕和经商贸易为主的三等下国。四国之中,地位堪称最低。” 隔壁靖国,在修灵者的基础上琢磨出一套武修之法,几乎大多数人都有修灵天赋,因此一跃而上,成为四国之首,对青国一直虎视眈眈。 “青国顶尖的修灵者奇缺,但为了能够让靖国有所忌惮,这才从灵脉最为浓郁的天照国请来一位游仙境的修灵者,也就是何岚大供奉。” “他的修灵资质乃幻境,主幻境群攻,对一个国家来说还是很有保障的。” “世子,高位者有自己的傲气,通常不是那么易于相处的,这位大供奉算是脾气极好的一位了。” 祁欢可记得徐三七说过,整个青国,就只有三位游仙境的修灵者。 凌楚帮着大皇子,虽然混账,但是那天下手还算是给他留了余地,不然自己和柏烨都讨不了好。 他就说和大皇子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原来是有这个师父约束管教着。 徐三七又仔细问了祁欢的身体状况,确认他没有太大问题后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而祁欢,则回到自己的小屋,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每一次他总感觉快要抓到些什么,又实在想不明白。 将那罐养经髓搁置好,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将指尖敲扣在桌上,仔细思索自己来到不离洲之后的每一个细节。 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祁欢想得头疼,将自己买来备用的宣纸铺陈在桌上,用炭笔绘制关系图: 半年前:车祸魂穿不离洲,落魄王府世子; 三个月前:结识柳白、柏烨(ps:柳白天资聪颖,却不知道“零”的概念) 两个月前:身后有黑色火焰的沈宣出现; 一个半月前:莫名跳出的会自动出方块儿纸条的陶罐好友(ps:空间跳跃?) 三天前:赏梅宴(此处是沈宣设计,没大问题,“灵”出现,一直在?还是突然出现?)(沈宣出现在城门外?!) 今天:大供奉查探自己身体。 祁欢研究着自己的笔记,眉头皱了又皱,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好像除了沈宣和那只陶罐,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将半年来的种种事项回忆一遍。 被自己标注的地方虽然可疑,但地球还有世界未解之谜呢,这些情况如果努力说服一下自己,好像也行得通。 祁欢盯着“结识柳白、柏烨”这个选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很快,他头猛地疼了一下,将自己思绪打乱。 “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清脆的童音从祁欢脑海中传来,他很快听出,这是三天前那个“灵”的声音。 他来了! 祁欢心中一喜,今天一天自己有尝试过和“灵”沟通,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灵”现在居然会来。 他赶紧散盘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冥想灵出现的瞬间,可惜脑海中又是空空如也,没有回应。 要不是自己亲眼见到凌楚和大皇子被打的惨样,真以为当初是一场错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 祁欢正思索间,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没有哪里不对,你想见我,我就要让你见到吗?” 话音落,祁欢的灵已出现在他面前,眼前的孩子露出和祁欢一般无二的面容,唯有穿衣打扮满身贵气,像个真正的王府世子。 这次并没有蓝湛湛的空间,灵就这么凭空在祁欢的小屋中。 他在室内随意打量四周布置,边看边啧啧欠声,连连摇头,似乎对祁欢住的地方颇有成见。 又随意翻找出祁欢藏着的一罐养经髓,也似有些不满意:“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少了,给你的人可真是不够意思。” 祁欢早听徐三七说过,灵是独立于主意识之外的潜意识,不过他的灵可真是“独立”得有些过了头。 这只灵不仅会独立思考,而且可以自行脱离他的身体? “别瞎猜了,我还在你的身体里,没有跑出来。” 仍是欠不愣登的语气,稚嫩的声线带着懒洋洋的调子,显得很是随意散漫。 祁欢无语住:“你怎么又读我心声?” 灵伸个懒腰,歪躺在带有小茶几的木榻上,反驳他道:“是你叽叽喳喳想个不停,还赖上我了?我还被噪声污染耳朵了呢。” 这到底是跟谁学的,自己说一句,他能怼十句。 “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呢?what''s your name?” “my name is zhouzhou。欸,在我能读你心声的前提下,你拿英文考验就显得很没必要了哟。” 此话一出,祁欢心底便承认,加一句英文,他是故意的。 从刚才这只灵在自己房间四处转悠查看,可以得知,如果他一直潜伏在自己体内,不可能不熟悉自己的卧室,只能说明这只“灵”还没有参与旁观他的生活。 那天打凌楚,很可能是他第一次出现。 他需要佐证一下,这只灵是在他穿越到不离洲就存在还是在之后。 现在结果表明,这只“灵”是在之后出现的,而且已经知道自己是穿越人士。 “粥粥?”还挺可爱。 “当然是周全的周,像我这样掌控全局的人,不得厉害些?” 祁欢点头若有所思,再问道:“那你都躺我榻上了,为什么说还在我身体里没有跑出来?” “这只是一种具象化的投影。” “你身处的方位环境我都会透过你的眼睛传感见到,我在灵域,也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个湛蓝空间里显化还原了这里,再将我的影像传导在你眼球上。” “因此我在灵域里的动作,都等比投射在你的现实影像里,为的是方便以后咱们交流,所以我并没有脱离你的身体。” 倒是个好办法。 反倒是周周,将祁欢仔细查看一遍后,发现他的身体有了变化。 “经脉被人强行扩宽过,还造成了骨裂。给你强行灌压的人,看来发现你身上有些问题咯。” 祁欢狐疑:“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不能凝神修行的问题,不过现在被这么强力作用下,以后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够自行操控灵力了。” 周周没有说太明白,祁欢大概知道,多半是自己经脉上的问题,他也不多问,只复又问他为何自己使用灵力时灵时不灵的。 周周给祁欢逗笑了,“灵的时候都是我在操控灵力,不灵的时候是你瞎猫也碰不上死耗子。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修灵和炼体的方法,你就照着我说的练。” 祁欢不解:“炼体?” 周周解释道:“你现在的身体灵脉太脆,需得一步步恢复,这样才可以调动更多灵力,同时也能抵御住大量的外界灵能冲击。” “还记得我本来打算用气刃废掉大皇子一条腿吗,当时大皇子身上有灵器护体,本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你身体太脆,被震伤了,所以需要进行炼体。” “怎么个炼法?” 第26章 天罡诀,锻体炼心 “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炼筋骨皮,体能挨打,一个也少不了,慢慢来,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周周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看得祁欢心里毛毛的。 很快,他就知道周周那意味不明的笑是什么意思了。 在持续一月的时间里,祁欢都在进行体能训练,整个王府都是他捣鼓出的现代和古代相结合的体术木桩及支架。 没有体能训练时,周周就将祁欢意识纳入灵域中,量身定制“身法训练课”。 此刻,周周在灵域中,歪躺着吃剥皮了的葡萄,活的像个大爷。 他对祁欢道:“喏,你尽可能来追我,什么时候拿到我手里的东西,基本就会这套身法了,注意观察我的脚下。” 在祁欢面前,另一个“周周”抛掷着他手上的金圈,祁欢心底微楞,什么时候拿走的? “自然是我妙手空空之时!” 祁欢或扑或追,或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出手抢夺,偏偏周周只是灵巧地转身闪躲,完全没有远遁的意思。 被戏耍久了,祁欢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琢磨。 周周的速度极快,决不能像这样用蛮力,就算他速度跟上,脑子只怕也跟不上,得换个思路。 等祁欢再去追,周周在他身旁游走时,他忽然脚下一伸,绊住周周,等人快要倒地,周周居然整个身子倾斜成四十五度角,脚尖轻点,要借力飞出。 哪能给你这个机会! 祁欢也跟着同样倾斜四十五度角倒在地上,不过他没有办法能够做到周周那样无视重力,所以倾斜到四十五度角后身子直接往地上砸去。 在要落地瞬间,祁欢果断抱住周周要借力飞出的左腿,这么一扯,把人直接压在自己身下,伸手就要去拿那只金圈。 哪晓得周周这具分身连带金圈一起散成粒子,消散在空气中,而那具分身又在远处凝实,祁欢扑个空,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欸!你这不是作弊吗,我刚才都抓住你了!” “我可没作弊,刚才一直到你抱住我腿,都只是玩玩,直到你要摘金圈时,才发动了身法。” “你以为在你要抓到的瞬间,我将这具分身解体,转而另起一具分身,其实是这具分身所施展的身法速度太快,你眼睛捕捉不过来,影像还停留在上一刻,就觉得我作弊将分身解体了。” 还有眼睛都捕捉不过来的身法? “这身法叫做什么名字?”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动作飘忽摇曳,身姿轻盈如雁,这身法叫做游龙。” 接下来几个月,祁欢都在尝试领悟学习游龙身法。 哪怕之前他对周周的训练不以为意,可摔打得多了,祁欢的身体开始自然而然产生条件反射,游龙身法,也正式进入初阶状态。 按照周周的说法,“游龙”共有五阶。 初阶“盈素”,身轻如燕; 二阶“妙手”,取物形如探囊; 三阶“留影”,速度奇快,追赶旁人如影随形,只要耐力跟上,就会一直保持在半尺范围; 四阶“踏空”,不靠灵力纯靠身法,就能以极致的速度和轻盈的体态做到脚下步履生风,乘空而行。 五阶,则又是另一种形态。 提到第五阶段时,周周脸上显得幽深神秘。 “游龙到第五阶,就不能单纯叫做身法了,因为它一定会被动牵出体内灵力,以达到对域场的封控。” “第五阶,也叫做‘不沾尘’,在你的域场封控范围内,处处无你,处处是你,你可以任意出现。” “你想想,行走于世间,空气中弥漫灰尘,可你却能做到不沾半点儿尘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极致身法呢?” “当然,不沾尘说法肯定夸张,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你要简单理解,那就是在一定范围内,本体完成无数次瞬移,不过这可比瞬移高明多了。” 听到这些介绍时,祁欢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热血。 人类天生慕强,对追求极致的力量有无限的遐思,何况早前由于没有凝神,被大皇子和凌楚欺负得够呛,就冲这遭,他也绝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周周是不是自己的灵,又为什么会在危急时刻救下他,有没有目的,他起初时刻关心。可相处久了,比柏烨、柳白还要亲密,也就不那么在意。 毕竟祁欢相信,周周和他一体,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不会害自己的。 他跳上永安王府的一处阁楼的制高点,从这里可以看到大部分长街,思索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凝神已相当成功,以灵力控物,轻身,击打都已很娴熟。 体修这一年也没有半点儿松懈,现在的身体强度,就算当初凌楚来照着那样打,也不见得会被打出事。 纳气转换成灵力的方法他也早早学会,目前灵力的厚度已来到凝神境初阶,也算勉强踏上修行之路。 可总觉得差点儿什么,是什么呢? “啪”一个清脆响亮的响指声落在他祁欢耳旁,周周兀自出现在祁欢身旁。 他歪在琉璃瓦上将整个长街尽收眼底,懒洋洋的声音适时响起:“差点儿主修的功法。” 祁欢虽然也已习惯周周这样神出鬼没,可在全神贯注时思考问题,仍被周周吓一跳。 他无奈道:“你下次读我心声,出来时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或者我叫你你再出来?” 周周回怼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你一思考声音就天天在我灵域回荡,我就自动判定你在叫我,这不就出来了?” “有了!” 祁欢灵感乍现,对周周道:“你这样!我这么一打响指——” “啪”祁欢跟着打了个响指,“你听到这个声音了,你再出来。” 周周白了他一眼:“我是你的灵,你跟这儿使唤小狗呢。” 祁欢全当自己表达到位,赶紧问周周自己差主修的功法是什么意思。 “每个修灵者都会根据自己灵的特性,选择适合自己的功法,比方说大皇子祁尧,擅长控火,修行的也是与火属性有关的功法。” “凌楚在方戏上相当有天分,所以主修幻术,你的朋友柏烨,在修灵一道上天赋极佳,擅使长枪,未来多半是主修枪法,说不定还能成个小枪仙。” 祁欢不由得有些期待:“那我呢,我适合什么?” 此话似有不对,祁欢再道:“我的灵就是你,你有什么特性,以后我要主修什么功法才好。” 周周脸上自带出骄傲,声音也拔高一个调子:“像我这样厉害的,自然什么都可以学会。” “至于你嘛,你性贪多贪足,巴不得天上有的地下埋的都一股脑学到脑子里,确实得整个主修的功法,才不得乱了心性。” 祁欢挑眉,贪多贪足,还真是有够了解自己的。 “以后你功法修得必然庞杂,对灵力的需求极大,我教你一套可以不间断将生灵之气转换成灵力的功法。” “这套功法性本纯阳,锻体炼心,也有助你增强经脉强度,名为天罡诀。” 周周说的天罡诀,祁欢是有印象的,他微皱眉思索后发觉了不对劲。 “天罡诀?这不就是最常见的修灵总诀吗?” 当初《夏帝国详表》关于修灵的记载中就提到过,大部分修灵者都用的是天罡诀来汲取灵气,这不说弄个好的也就罢,这也太糊弄了。 周周满不在乎,“大众认可的才是最好的,你初初入门,天罡诀中正平和,最是合适。” “再说大家都打太极拳,怎么有些人打出的是天下第一,有的人练了半辈子还是一个西瓜切两半呢。” “你放心,不离洲修灵者对天罡诀的开发绝对不足百分之一,我和你一体与共,不会丢破烂儿给你。” 祁欢半信半疑,也便将就,将周周告诉他的天罡诀行气总览一遍,再行气聚灵,发现身体果然无时无刻不在自动调息运转。 在天罡诀最后一句,只写道“天行有常,灵行有迹,诸般之法,万道归一。” “天罡诀常练常新,你也看到了,所谓万道归一,说的就是不离洲修灵之法,大多逃不出天罡诀记载的运行范畴,你可以多找人接触上乘功法,就能体会到里头的妙处。” 周周打了个哈欠,斜眯着眼看着有些懒懒的:“好了,我要休息一段时间,游龙你要常练,至于找人接触上乘功法,王府家仆徐三七,懂得甚多,找他去。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了就叫我。” 祁欢点头,忽又问出口:“那天你揍凌楚时,要我答应帮你做件事,后来又一直没提。现在我已经修灵,应该也有能力帮你做事情。你可以说出来,我先琢磨琢磨。” 周周迟疑片刻,少有地露出思索的神情,尔后垂下眸子似有躲闪之意,“先不着急,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来。” 周周说完,果然隐去身形。祁欢如今还没办法自主进入灵域空间,通俗点说,是未经周周允许,祁欢是进不去的。 祁欢从前也想过徐三七说的话,灵和主体的能力相当,不该出现这种情况,周周明显很不一般,可他知道周周能读自己心声后,也就不刻意去查探。 祁欢的直觉告诉他,周周对自己,没有恶意。 第27章 发财纸大计 再在体内运行一遍天罡诀,正要从阁楼屋顶上跳下,低头瞧见管家徐三七正叫自己:“世子,下来吃饭了。” “来了。” 祁欢顺着明净琉璃瓦一溜而下,抓着檐角轻松翻个身,人就到徐三七跟前。 徐三七难得面露笑意,道:“世子这些天锻炼后,人精神不少。” 祁欢可不和他打闷葫芦,面上带着不可名状的笑意,凑上前反问道:“徐叔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这么精神?” 徐三七带着祁欢朝用饭的偏厅走去,答道:“世子身上灵气缭绕,应该是凝神修行有一段时日。” 果然,这老狐狸什么都知道。 “徐叔不打算指点我一二吗?” 祁欢目光灼灼,盯着徐三七想要从他脸上探寻点儿什么。 徐三七面上无波,摇摇头道:“我没什么好指点世子的。” “我知道了……” 祁欢原本期待的小脸儿整个垮下来,心有戚戚,目带哀伤,垂下眼睑便有说不出的委屈。 “别人都传,我不是父亲亲生的,所以留我在这庭院里自生自灭,如今遇上徐叔,能有我一口饭吃,已是大幸,不该不知足妄想得到更多……” 祁欢难得服软,更何况说得又是这般情深意切,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表演痕迹过重,徐三七也禁不住心上一哆嗦,小世子这是要折煞他啊。 “世子,我虽不能指点你,但也略收些记载的功法。”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寸许长的玉简,递给祁欢:“这里头记载着一些护体的功法,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祁欢心上一亮,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徐叔对我最好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祁欢开始和这位家仆日常废话文学。 祁欢道:“徐叔,咱们今儿早上吃什么?” 徐三七道:“叫刘大娘做的鲜肉包子,配上昨儿用豆子泡发后磨出的豆浆,还有些小菜并一大碗清粥。” 祁欢无语:“怎么又是这个啊?” 徐三七只答:“咱们府里剩下的一大半银子,拿去给小世子修那些锻炼用的怪异木桩,所以又得节约些才好,等王爷的月俸下来。” 祁欢试探问:“那咱们去赚银子吧?” 徐三七目光幽幽:“世子能保证这次凝神后不被人发现吗?” “不离洲《灵律》规定,修灵者不得对凡人动手,同时也不得动用灵力,干涉凡尘事物。一经发现,各处律法堂都会找你麻烦。” 祁欢暗忖,好吧,看来自己又该把他前一阵儿想的发财纸大计安排上了。 时间像鹞子的脚,不知不觉间跑得飞快。 短短两个月过去,祁欢对天罡诀的把控已很有心得,至于徐三七给自己的那枚玉简,其中记载的功法几乎全是防御类的。 周周闭关,祁欢实在看不出这些功法如何分个高低,又该捡哪本才好,索性看了功法简介,选了套进攻性强的金刚伏魔拳。 这套拳法刚猛,和游龙的飘逸配合起来倒也很有意思,可惜拳法乃为残卷。 按照记载应该有拳法七式,一式比一式狠厉,一拳比一拳凶猛,到最后一拳,单体挥出的拳力就将达到一千二百公斤,砸到人身上绝不会留有活口。 可惜拳法只记载到第六式,这第六式要达到也是难如登天。 祁欢仔细琢磨过,他目前身法主修游龙,内功心法修天罡诀,外功功法修金刚伏魔拳。 等真正接触修灵学院,自然就能系统学习灵力的使用,如今这三套已够自己用很长一段时间。 完成今日最后一次吐纳,天罡诀进行无意识运转状态,祁欢才终于决定出门去瞧自己两位伙伴。 距离上次和柏烨、柳白见面,已是三个月前。 自己能修灵一事,祁欢并未对两个伙伴有什么隐瞒,只叫他们不必出去宣扬。 他也曾琢磨过柳白能不能像他这样完成灵的觉醒,实现二次凝神,奈何试过几次没能成功。 加上柳白、柏烨已到入学年龄,家中忙着应付学前考校,提前预习功课,此事也不了了之。 三月时间里虽有书信往来,大致了解他们的情况,不过苦学这么久,也该叫两个伙伴出来散散心,顺道给他们带了礼物。 柳家高门,柏烨家里又因他母亲不喜祁欢,两处都不是聚集的好地方,除开王府,三人约好盛京一处听戏的所在——听文馆作为会面基地。 祁欢来得早,柏烨、柳白还没到,戏台上说书人正讲一出——“安西将军于西南道三战三捷生擒妖将”的故事。 祁欢也偶有在书上瞧见过。 传说不离洲之所以称作“洲”,乃是因为这里是四面环海之地,在海中长有无数海妖夜叉,有时这些海妖会上岸吃人。 因此夏帝国一直有派兵把不离洲四面建起屏障,抵挡海妖。 这位安西将军就是夏帝国统御西南道屏障的传奇人物,实力达到游仙境巅峰。 对于这段传说,祁欢向来是持怀疑态度。 先不说不离洲是不是真的四面临海,只说不离洲地理面积实在太大,如果真要去建抵挡海妖的屏障,那将是多么浩大的工程量,又怎么可能完全挡住。 还有夏帝国已亡国几十年之久,帝国消亡,屏障防御工事必定瓦解,真要有海妖,只怕早就上岸屠戮了。 “祁欢!”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将祁欢的思绪拉回,柏烨和柳白一同到了。 三人问了近况,都道还好,柏烨把祁欢左瞧右瞧,有些困惑。 “祁欢,你修灵到什么阶段了,我目前是凝神境巅峰,要进入观微境了,但是我看不出你的灵力高低。” 祁欢微微一笑,“和你差不多,也是凝神境巅峰。” “哦,还挺快的。” 柏烨喃喃自语,若有所思,一时才反应过来,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他向祁欢再次高声确认:“你三个月前才凝神,就已经凝神境巅峰了?” 柏烨反复确认后仍觉得难以置信,“我六岁凝神,八岁开始修行,虽说没有修行资源向我倾斜,但到凝神境巅峰也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你三个月就和我差不多了?” 开挂也开不出这么逆天的效果啊! 祁欢帮着分析:“我练的是天罡诀,你要不要也试试?” 柏烨苦笑:“我练的也是天罡诀,但是到后期,天罡诀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没有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修行,就只能慢慢积攒,我这速度已经很快了。” 他目光幽幽看向祁欢,眸中有复杂的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羡慕。 祁欢宽慰他道:“不怕,待我回去研究一下,我们自己去寻一处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 柏烨当然没把祁欢的话放在心上,加之柳白在此处,修灵一事也就不再多说,祁欢将礼物拿出递给柳白。 “上次送你魔方,你两三下就解开了,对你没什么难度,索性就将这个给你,你瞧瞧喜不喜欢。” 柳白拿过一看,是祁欢自己抄写的一小册书籍。 “《三国》,这是听文馆最近才出的新书吗?”柳白对书一向敏感。 祁欢神秘兮兮笑道:“不是听文馆的,是我从一个别处听来的故事,你拿去看看写得好不好,要是你也喜欢,这本书肯定大卖,我有个发财纸大计,诚邀二位入伙!”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四大名着,也没有人能拒绝卧龙先生! 柳白果然翻看起来,他翻阅速度奇快,普通人一盏茶的功夫,一目十行,已将抄写的范本翻看完毕,忙问祁欢可有下卷。 祁欢吃惊,料想不到柳白竟然有这样的速度。 等他将袁绍董卓、曹操刘备等一干人物问一遍,柳白所答之事句句不差,方才知道要达到一目十行,普通人不行,不代表柳白不行。 柳白面露期待,祁欢此本正结在“司马徽再荐名士 刘玄德三顾草庐”一章,前边儿早将这位卧龙先生吹得神乎其神,如今正好请先生出山,自然叫人激动。 “祁欢,怎么不见底下的?” 祁欢看他这样,便知道此事能成:“我欲将这书编撰出来,撰写成册,出个连载,必定能挣大钱!” “何为连载?”柏烨问道。 “今天柳白看了一册,若要想知道底下的,就得再等上十天半月,叫我细细抄写出来,拓印成册,供人抄阅。每册如此,这就叫连载。” 简言之,把人的心肝脾胃都吊出来,营销好了,就是连载。 柳白一听祁欢这话,就知道他手上纵有下一册,自己一时半会儿也看不了,禁不住丧气。 他又期待问祁欢:“这书是你写的吗?卧龙先生真有传说的那么神,底下如何?” 祁欢可不敢居功,也没有脸皮厚到要去冒名顶替的地步,只给柳白如实交代。 这是一位罗先生所写,他不过记述下来,聊作传奇话本,正打算用这书赚笔银子。 祁欢对两人说的“发财纸大计”正是指的话本。 他知道柳白母家中涉及多项产业,书局的生意找柳白说道,自然会事半功倍。 第28章 慢放版的第八套广播体操 知道祁欢的意思后,柳白也甚是欢喜。 他虽不喜经商之道,也知道家中昌盛多半是依靠外祖家产业的缘故,所以赚钱的事他是乐见其成的。 祁欢给他看的《三国》,人物故事样样都好,可见祁欢有什么好处了,自然还是先考虑到自己和柏烨。 祁欢继续道:“我想着书印刷的事由柳白家中来做,这写书的事,我来口述,柏烨为我记述,到时候咱们三七分成。” 柏烨家中经济来源其实比祁欢这边还要艰难些,再加上他往后修行的资源也需要黄金白银堆出来,所以祁欢知道,柏烨比祁欢更需要这笔钱。 柏烨没说什么,朝着祁欢比了个大拇指,自从大皇子设伏一事后,他们之间很多话不必多说。 生活费暂时有了着落,柳白又问起祁欢家中对他接下来的打算。 他们三人年纪相当,都是十一岁的年龄,这里头属柏烨要大三个月,柳白最小。 三人之中,却只有柳白最先确定下来。 柳白因为不能修行,家中早早的为他定下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并安排了许多贵公子的礼仪课程并经商算术等。 若非是柳白天资聪颖,光凭课业的繁重程度,绝没有能够跑出来见祁欢他们的机会。 祁欢情况和柳白不同,他如今既能凝神,赏梅宴上又得一众名士们认识,名声虽不佳,也有不少人看他聪慧异常,有想要收为学子的意思。 要走哪条路,自有祁欢自己挑选。 面对这个问题,祁欢却摇了摇头。 “你们是知道王府情况的,我母亲因生我亡故,父亲则下落不明,一切事宜全凭家中照顾我的老仆做主。” “但是徐叔既没有要让我进私塾,或是拜入私人名下读书,也没有让我进修灵学院的打算,完全是放养状态。” 祁欢也想过,他本身识文断字,能读书多学点东西自然是好,但没有条件也不必强求。 至于进修灵学院,如今周周在教自己也不用费心。 徐叔好像也没有介入他修灵的事,如今他年纪小,力量不足,等自己年龄大些,就可以外出游历一番,去不离洲走一走。 说不准这个世界奇异,还能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呢。 至于柏烨,早已打定主意,要去考取盛京太学院的入学名额,而马上要进行的一年一度太学院选拔,也是盛京最惹人关注的盛事。 祁欢略有所思,起了兴致问柏烨道:“这个选拔比上次赏梅宴如何?又为什么看重?” 说到这个,柏烨就有了极大发言权,又因关乎自己,禁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这么说吧,赏梅宴只是文人间的相互考校,是儒门先生择选弟子的场所,说到底还是普通人的活动。” “太学院选拔,则是修灵者的机遇,而且全凭自己争取。” 原来,青国比起其他三国来,修灵者数量极少,反倒是不能修行者居多,所以儒道和商道在经济向来繁荣的青国较为盛行。 但国力盛衰,与修灵者数量有很大关系,从建国后,青国皇室就一直有在花大力气进行培养,希望能出几个高阶修灵者。 青国太学院,是这项高阶修灵者培养计划中的顶尖一环。 凡是青国郡所下辖的修灵院高阶弟子,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最终都会在这里入学。 青国盛京,地位超然,能够修灵的自然非富即贵,太学院名额分配也是最多的。 “每年,太学院的入学名额有一百个,盛京就占了二十个。就算如此,盛京聚集青国英才,名额也有些不够。” 祁欢略一沉思,想明白其中关键,柏烨家庭条件不如柳白家富贵,唯一拿得出手的是他修灵上的天赋。 可他的天赋,光靠自己,无人指点,也只能流于泛泛,这次太学院招人,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毕竟只有进了太学院,他才有更多资源在修灵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想到此处,祁欢宽慰柏烨道:“名额虽然不够,但我看咱们同龄人里,好多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肯定没问题的。” 这话柏烨也算当仁不让,信心满满道:“自然!” 祁欢再道:“对了,我这几个月都在王府修炼,好久没去丞相府,你们有沈宣的消息吗?” 上次见沈宣,还是大皇子带着凌楚揍他。 祁欢现在再回想起来,尽管当时头晕目眩,沈宣的身影却越发清晰,那冷冰冰的小人儿当时肯定就在现场看自己笑话,他还没去找沈宣问个清楚呢! 柳白和柏烨皆是摇摇头,“没听说有什么异常,沈宣一向深入简出,祁欢你不去找他,他就更不大出门了。” “那他报名参加太学院的入学选拔了吗?” 在祁欢看来,沈宣那样的天之骄子,如果去参加,绝对能够得第一名。 “没有,没听说他是修灵者,但也没听说沈宣去拜先生学文化课,他大概一直都在相府中自学的。” 这话让祁欢更笃定,沈宣绝对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他修灵这么久,还没有个打手好好练练,柏烨自己下不去狠手,大皇子和凌楚——” 想到此处,祁欢从窗口处往皇宫方向看过去,他们最好一辈子躲在皇宫里不出来,不然自己找人算账,就可以检验这段时间的努力成果了。 不过如今这两人暂时没有踪迹,沈宣嘛,倒是可以拿来试试底细! 得知沈宣应该一直在相府中自学,祁欢说干就干。 同柏烨、柳白再了解了一些盛京里边儿的趣事,叮嘱柳白将《三国》连载的事向家中落实好,这才到丞相府外边儿。 他的游龙身法目前是第一阶,已很娴熟,轻松跳上沈宣司青阁的外墙上,像是有某种预兆,沈宣正推开木窗,对祁欢的到来并不惊奇。 毕竟,他手上正端着一架蓄势待发的竹弩,如今的沈宣,背后已经没有那团黑色的火焰,看上去与平常人无异。 祁欢摆了摆手,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冲着白衣少年打招呼:“沈宣,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沈宣还是像往常一样冷冷吐出两个字:“下去。” “如果我不呢?” 祁欢眸子里全是挑衅的笑意,沈宣果然毫不留情地扣下竹弩的机括。 盒子里总共装七支弩箭,“咻咻咻”全冲祁欢过去,祁欢在墙上躲避得游刃有余,最后一支射向他面门时,他果断将竹箭抓在手中,随后调转方向,把竹箭用力投掷到沈宣面前。 祁欢练过金刚伏魔拳后,力气早已比从前大上百倍不止,只是投掷,却也如离箭之弦,看着又狠又急。 面对回来的竹箭,沈宣没有没有半点儿慌张,也不见任何动作。 反倒是竹箭来到沈宣面前,这白衣少年身上自动显出一道白色的护体罡气,箭矢受罡气作用下,稳稳地悬停在半空。 随即沈宣抬手取下,又将其余射空的六支竹箭用灵力牵引召回,慢条斯理地放回箭槽中。 祁欢已得到结论,微眯着眸子肯定道:“你果然是修灵者。” 沈宣再次将竹弩上弦,重新对准祁欢,依旧冷言冷语:“你还是这么聒噪,下去。” 面对惜字如金的人,祁欢算是没脾气。 他举手无奈道:“得嘞,你也还是这么无趣。我可以不来打扰你,你总得告诉我,三个月前,大皇子祁尧打我,你是不是当时就在现场看着?” 而且是看了很久! 沈宣没有回应,一双漂亮的眸子无波无澜,祁欢已经习惯这种沉默式回答。 在沈宣这里,没有说不,就是默认。 “好哇!见死不救!” 祁欢突兀出声,沈宣跟着蹙眉,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祁欢忽然猛得从墙头跃起,竟直直从墙处翻越进木窗里边儿。 沈宣先是一惊,接着侧身避开为其腾出地方。 祁欢厚着脸皮调侃:“我就知道你怕我摔死了。” “……祁——欢!”沈宣抿紧唇满头黑线,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一掌劈过去,被祁欢堪堪躲开,回敬沈宣的是金刚伏魔拳第一式,狠准而凌厉,却直接被沈宣巧劲儿化解。 沈宣的掌心落于祁欢肩上,五指紧扣住肩胛骨窝,祁欢的整条手臂顿感一阵酸麻,使不上劲儿,被沈宣甩开三米远。 一招既败,祁欢哪里肯居人后! 脚下生风,游龙身法被他运用到极致,却连沈宣一片衣角都没捞到。 相比于游龙的灵动,沈宣更像身经百战,不慌不忙,几乎每一次都能预判到祁欢的动作。 怎么回事儿?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游龙在人家眼里,就是个慢放版的第八套广播体操。” 说话的正是周周。 祁欢边同沈宣对打,边催动意识问向周周:“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时间没到舍得出来。” 周周也没客气,老实交代:“看你修灵实在太无聊了,练的游龙身法又奇烂无比,不想看下去,所以在灵域里边儿躲清闲。如今有好玩儿的事,就出来溜达溜达呗。” 第29章 谁先松手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祁欢真是给周周气乐了! 周周越说自己打不过沈宣,他越不信这个邪,仍攻向沈宣,被他一路化解,甚至灵力都没有动用。 沈宣似乎,能够拆解自己的动作?拆解是吧,让你拆个够! 想到此处,祁欢趁着沈宣捉自己手腕儿的空档,抬腿攻向对方下路。 撇不到腿就踩人家脚,踩不到脚,手上松了防备,就比作两只龙虾钳假意要去戳沈宣眼睛。 周周在那头没眼看,捂脸悔不当初:“你这也太无赖了,出去别说是我教的你!” 祁欢真是有意要挫一挫沈宣的锐气。 他对周周道:“不然我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你,你来帮我对付沈宣?” 周周哪里肯听他诉求,回到灵域没打算管祁欢死活。 祁欢的游龙身法说来也难缠,加上打到后边儿,什么下流无耻的招式都使出来,更加毫无章法可言。 没一会儿功夫,两个人滚作一团儿,打得叫一个难看。 沈宣一身雪白锦缎的居家常服衣领横斜,本来柔顺的头发被祁欢扯成一个鸡窝。 祁欢也没好到哪儿去,眼圈儿青了一个,嘴角也破了,明显比沈宣要吃亏一些。 沈宣着实没受过这种气,一缕头发被祁欢扯在手上,他手又控制着祁欢的手腕儿。 他脸上表情很不好看,声音则越发冷了:“手,松开!” 祁欢痛得不行,又在那头笑地得意:“你怎么不松,你先松我再松!” 沈宣紧皱眉头,眼中一时窘迫。 他握住祁欢手腕儿的力道更重,不甘心道:“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松!一、二、三……你怎么还不松?” 祁欢轻蔑道:“当我傻子啊,你不是也没松吗?” 就这么翻来覆去折腾半小时,祁欢着实累了,两人几乎同时放开。 一放开,沈宣赶紧起身收拾皱皱巴巴的衣服,祁欢躺在司青阁的地板上歪头去看那人。 他“噗嗤”一声笑得张扬:“反正都脏成这样了,还整理什么。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有超越同龄人的做作吗?” 沈宣气得发狠,居高临下看地毯上同样狼狈不堪的人,直接半点儿不客气踢上一脚。 “君子重礼仪而正衣冠,祁欢,世间怎么有你这种人!” “切,世间你这种人都有了,有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祁欢擦掉嘴角的血迹,想到那日赏梅宴上的情景,感觉还是安静坐在亭中赏雪的沈宣乖巧。 他又想到什么,忽然问向沈宣:“你当时听到那句诗应该挺生气吧,凤凰何少尔何多。” 沈宣冷哼一声并不言语,但脸上明显隐隐浮起一层薄怒。 沈宣的情绪一向控制得很好,祁欢见他这样,就知是给自己气到。 他心中极为舒坦,笑道:“被我说得恼羞成怒了?你的君子重礼仪呢,喂狗了?” “……喂你了。” 沈宣被祁欢说中心事,死不承认,站在平时看书的花梨木椅子旁,目光只管投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欢躺地上不愿动弹,打着哈欠道:“和同龄人格格不入,其实有时候也蛮难受的。” 他早已二十多岁的年龄,柏烨柳白再好,能够一起玩闹的也无非是孩子的玩意儿,况且如今他们两个还要去入学了。 沈宣看诸般事物比他还要通透许多,所以说到底这个人肯定是很难受的。 沈宣转身回看赖在地上的祁欢,冷淡吐出一语:“夏虫不语冰,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慌什么。” 祁欢脸皮一向是极厚的,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地上躺累了,又顺势坐到沈宣旁边的花梨木椅子上。 因有正经事问,也就不同沈宣嬉皮笑脸的,只问他道:“你既会修灵,今年盛京太学院的入学选拔去吗?” “不去。”沈宣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这个回答倒是不出祁欢意外,他又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如果是别人,祁欢也就不会这么唐突,但是面前这个人是沈宣,他总觉得,好像怎么冒昧唐突都不会觉得无礼。 但沈宣可不会这么认为,轻描淡写地回道:“你打不过的境界。” 沈宣这小孩儿真是……好吧,祁欢承认,自己确实打不过他。 不过如今他是观微境巅峰,是不是意味着沈宣至少比他高一个境界? “那你多大了?” “比你大。”祁欢有些无语。 “上次城门口凌楚他们设计我,你怎么会在那儿?” “路过。” “那为什么刚才我们切磋,你好像可以拆解我的动作?” “你太慢了。” 这下,祁欢彻底无语了,脸上满是困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和人这样交流,而不被别人打的?” “因为我用这种方式说话的人,都打不过我。” 祁欢:“……” “喂,上次马蜂窝的事,对不起啊,谁让你一直不理我,我这不是想找你问些问题吗。” 做错事得认,祁欢一向是善于认错的,不过在沈宣面前低头,让他感到实在有些怪异,所以道歉也道得别扭。 听到这话,沈宣转身回头,见祁欢躺在自己椅子上发呆地望着屋顶,将一旁的书卷收拾好道: “没有诚心不必开口,我也还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还回来的意思,指的是他也策划了祁欢在赏梅宴上被人刁难的事。 祁欢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再说他也理解沈宣这种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惩戒方式。 看沈宣一直在收拾书架的书籍,祁欢忽然发现,从自己认识这个人这么久,他好像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 沈宣没有朋友,也从不出去结交朋友,赏梅宴那次,如果不是为了折腾自己,恐怕也不会出席这样的社交场合。 “沈宣,我下次有所进益了再来找你切磋呗,我这么耐打,你想找个我这样的陪练可太难了。” 祁欢说完这个请求,目光中带着期待,“你一个人,多无聊啊。” 换作平时,沈宣“不必”两个字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此刻他却不知在想什么,应是有些出神,许久没有回应祁欢。 看事情有戏,祁欢不待沈宣答话,怕有变故赶紧确定下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十天后,我再来找你,肯定比现在厉害多了!” 生怕沈宣反悔,祁欢赶紧拉开房门,从司青阁的楼下下去。 沈宣看着他跳脱的背影,抿着唇,眼中都是困惑,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祁欢这种如此自来熟的人,脸皮能厚到他这样的程度,实在不一般。 祁欢急于离开,等下了司青阁,才发现自己应该原路返回,从司青阁的窗口跳到相府墙上就好,如今还得从院子里跳出去。 正要动作,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是祁欢吗?” 转身一看,是气质儒雅,待人温和的丞相沈征明,祁欢挠挠头,为自己私闯宅邸有些不好意思,“沈大人,是我。” 沈征明并不计较祁欢私闯相府的事,只笑道:“能从宣儿房间出来,我猜也是你。” 他又关切道:“前段时间听传言说你和大皇子发生了点嫌隙,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看竟是大好了。” 祁欢对这位丞相还是相当尊重的,颔首回话:“是我运气好,抗揍,沈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沈征明略有深意地看了眼司青阁,沈宣正站在木窗旁观察两人,禁不住心中一阵无奈,这孩子。 他转而对祁欢继续笑说:“不是什么事,你下次来相府可以走正门,我已吩咐家里的下人,你进来找宣儿,不必拦着。” 又想到一些事,特意嘱咐道:“他脾性冷淡,对人难免有些爱搭不理的,你性格好,可要多担待。” 祁欢不禁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被长辈夸奖,不过沈宣脾气不好,还真让人说对了。 “多谢大人,不过这里离沈宣近。” 祁欢指了指墙头,再次为自己的冒昧解释并致歉道:“我从这儿进去一样的。给贵府添不少麻烦,下次晚辈一定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您,这些天叨扰了。” 沈征明爽朗一笑,摆摆手,“好了,你去吧。” 得到这话,祁欢果然向沈丞相告辞后,分别在假山、墙体处借力攀登,几下翻出墙去。 此时夕阳已下,他足尖轻点,打算抄一条回永安王府的近路,才刚拐进一条小巷,从巷子另一头走出两个头戴斗笠的白衣男人。 他两人白衣制式相当,一人腰佩一把宝剑,斗笠的灰纱垂到肩头,将整张面容遮住,多少带些神秘感。 看着像路过的人,应该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吧。 这么想着,祁欢大胆迈步往前走,他二人也迎面朝祁欢过来,祁欢隔着老远就侧身给他二人让出道路,可等要错身离开时,其中一人开口了。 “孩子,你可是才从青国沈征明丞相的相府出来?” 祁欢听这话和口音,他们两个不是盛京的人,甚至很有可能不是青国人,所以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有什么事吗?” 两个白衣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刚才开口问询的人直接上手按住祁欢两只胳膊,从肩胛骨往下一直顺到手腕,一节节捏下去,捏得祁欢骨头生疼。 等看到他手上的金镯子,才愣住将人放开。 第30章 稷下学宫的仙师 这两位白衣人互望一眼,确定了什么,摇摇头,眸子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祁欢忍痛观察,明白这两人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直没有动作也没说话的白衣人此时开口,语气中带着少许歉意。 他柔声询问祁欢:“孩子,刚才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你这个金镯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祁欢一看,是徐三七那日给自己戴的金圈,徐叔只说可以拿来换钱,难道还能是什么宝物不成,平日里也不见这金圈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摇摇头,“是路上一个白胡子老头送我的,我见有些值钱,就收下了。” 自己可不能给徐叔交代出去,万一这两人是来寻仇的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他们眸中都是困惑之色,疑惑问祁欢:“你不知道这是何物?” 又见祁欢如稚子般懵懂摇头,真叫他们摸不着头脑,一位听声音更为年长者以商量的语气道: “这物叫做青金藤,本是一只有了些许修行的妖灵幻化而成,被人禁在镯子中,你若是害怕,我们可以拿一物同你交换,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就是。” 祁欢抬眼看看这只平平无奇的镯子,这两人穿着打扮定然是来自异域的人,不说镯子效果,却来与他交换,显然此物价值极大。 想着,祁欢向自己的灵域传进一道意识:“周周,在吗?” 没有得到回应,祁欢免不得用意识探查进去。 原来此时祁欢的灵域,经过周周的建设,已扩宽至方圆三十米,周围建有透明的域墙,中间拱卫着一道高约三十米的青铜大门。 看着那扇锈绿色的大门,他不禁有些无语,这跟明明是自己家,进门却没有钥匙有什么区别。 想着,祁欢偷偷打了个响指,接到正确指令,青铜大门果然“嘎吱”一下打开。 周周正歪在奢华的躺椅上睡眼惺忪,懒懒吐出两个字:“干嘛?” 祁欢说明目前的状况,询问周周是否知道青金藤。 “知道,不过你那株青金藤是个幼生体,目前拿来没什么大用,真养起来又极其费钱费事,吃得多回报少,他们两个真心想要,你就交换呗。” 周周抬手一挥,透过祁欢视角,将整片灵域幻化成巷子中的情景,瞧见两位白衣人的打扮,禁不住被逗乐了,脸上闪过奸商般狡黠神情。 他悠悠开口:“你运气还真是好!论理,以他们的实力,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看见了青金藤这种心动之物,对你一个幼童稚子也不实行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见稷下学宫仙师们是有一点点人性和涵养的。” 祁欢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稷下学宫”这个词实在是太出名了,哪怕是在修灵氛围最差的青国,人们谈起这个地方仍旧忍不住心向往之。 学宫既罗列不离洲最高等的修灵法术,也广搜整个世界的无上学识,只为叫自己的学生们看一看世界的道理和真相。 传说从稷下学宫里出来的人,都是能够平衡不离洲局势的存在。 在学宫中修行的弟子们并不被称为学子,也不叫人凡俗的身份,而是被外界人尊称为“仙师”。 那是一个充满神秘的,未知的,无限可能的地方,是全天下人向往的所在。 这种只可能在话本和《大夏帝国详表》中见到的事物,祁欢今天居然在这个狭窄的巷子中见到,而且看着这两人地位明显不低,怎能不叫祁欢惊讶。 两个白衣人见祁欢久久没有说话,出声提醒:“这东西你可是不舍得?” 这话说得不妥,又怕祁欢真舍不得,斟酌片刻赶紧再道:“这个金镯子的确是个宝物,但是它为妖物所化,内里尚还有意识。” “你一个小孩子驾驭不好很容易受伤,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此外我们还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触犯律法,都是可以的。” 祁欢听着,确实有些心动了。 周周也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给祁欢出主意道:“人家诚心得很,你就别抠门了,照我说的做。换物也可,你要一块儿巴掌大小的琉璃晶,再要一个学宫内门弟子的免试名额。” 这……祁欢明显有些迟疑,琉璃晶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来周周挑剔,看不上他们觉得好的青金藤,却要琉璃晶,那这一定也算好东西。 但学宫难考,五年才入学一次,名额更是被众人争得头破血流,你倒好,要的还是人家内门弟子的免试名额。 “要稷下学宫内门弟子的面试名额,这说出去,应该会被打吧……” 周周难得正经点点头,“确实听着就会被打的样子。” 祁欢狠狠瞪他一眼,那你还叫我说? 沟通完毕,祁欢故作沉思状。 他年少,生得也算周正可爱,这番神情让两个白衣人心情大好,想着面前孩子也不过是个幼稚孩童,换得青金藤一事大有希望。 片刻,祁欢脸上显出难为情来:“给我青金藤的白胡子老头本来也说,叫我藏好这个镯子,不要轻易示人,但如果真有人想要,交换也可以,只是要用一块儿至少十斤重的琉璃晶来交换才行。” “十斤琉璃晶?!!!” “十斤琉璃晶?!!!!” “十斤琉璃晶?!!!!!” 三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分别是两个白衣人和在灵域中的周周。 周周被他给气笑了,在那儿阴阳怪气儿、咬牙切齿:“你还真是敢说得出口啊!” 祁欢问向周周:“不是你说的,要免试名额会被打吗?” 周周没给祁欢好脸色,躺在榻上背过身去,看也不看祁欢,声音闷闷的。 “你要免试名额顶多会被打,但你有了十斤琉璃晶,一定会死!” 听到这话,祁欢这才明白自己闯了什么祸,周周大概要巴掌大块儿的琉璃晶拿来有用,自己如今提这样的要求,恐怕连那点巴掌大小的琉璃晶都换不过来了。 周周这些天帮自己大忙,并没什么所图,好容易有点想要的东西,结果给自己胡咧咧毁了。 “……对不起啊,周周。”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音落,周周抬手一挥,将灵域的大门紧紧关闭,祁欢眼前的视觉也恢复正常。 他咬了唇脸上显出些尴尬,对两位白衣人不好意思道:“虽然我也不知道琉璃晶是什么东西,不过没有就算了……” 苍天啊!大地啊!救命啊,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说要什么十斤重的琉璃晶啊! 那位年轻的白衣人眸中染上薄怒,想要说话被一旁的年长者抬手制止。 这位长者叹口气,又看了祁欢戴在手上那个镯子:“那位老先生说的东西,我们确实没有,别说十斤的琉璃晶,便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儿也是千金难买、万金难求。” “罢了,青金藤这小东西,也是看缘分的。” 他眼眸中流露出羡慕和失落的神情,祁欢禁不住跟着沉默,也在心中暗自赞叹。 稷下学宫的人,有这份心性和定力,确实让人尊敬,配得上“仙师”两字。 祁欢知道,没有得到青金藤,人家再是教养良好,心里也有些不悦,如今赶快离开才是正经。 他对着两位仙师抱拳辞别:“既然如此,两位先生,我先回家了,家里大人还等着的。” “孩子,再等一等。”老者将祁欢叫住。 他斟酌开口道:“我刚才摸你筋骨时探了探你的经脉,看你从前的天资应该是极好,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入学拜师。” “你若拜我为师,跟我走后,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经脉。” 这话一出,一旁的白衣青年男子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尽管有宫规教导莫要骄傲自满,还是忍不住对祁欢劝说。 “我家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收徒,他能收你可算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不多谢先生。” “姜卓。”低沉的喝命声,青年男子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作揖请罪:“先生,学生知错。” 祁欢立在这儿显得尴尬,只好婉拒道:“两位先生愿意教我,是我幸事,但是我已有师父,多谢厚爱。” 面对稷下学宫的邀请,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可要跟他走,祁欢则不可能。 “不知道你师父是哪位,能教导你这样优秀的弟子。” 没能收祁欢为徒,老者像是有些不甘心。 祁欢灵光一闪,马上有了主意:“家师乃稷下学宫之人,不愿叫我在外边用他名头在外惹是生非。” 颔首致歉,不再多耽误,祁欢几个闪身,离开巷子。 看到祁欢离开的背影,那位老者仍是感到有些可惜。 “天生灵脉我们追踪好几年没有头绪,好不容易在青国现身,今天又确定了具体的方位,没想到找错了人。” “那孩子虽然不错,却不是灵脉。” 那名叫姜卓的年轻男子劝慰道:“先生,那天生灵脉不似寻常的灵秀山川,是会跑会动的主,咱们找了这么多年,多少次都近在眼前又偷偷溜走了,也是常有的事。” 第31章 奇特的单向联系通道 长者听到这话也点点头,从自己手中托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罗盘,罗盘上有一只长嘴仙鹤。 他分析道:“依我看来咱们的测量也许有误,测量仪对灵力感应并不精准。” “青金藤难得,也算天地灵物,又生有灵识,大概是测量仪感应到了那孩子身上的青金藤镯子,这才把我们引导到这里来。” 虽然遇上了难得一见的青金藤,可是灵脉的事又没了着落,两人见在眼前的希望落空,少不得心底失落。 “先生,您说那灵脉会跑,如今还会在青国盛京吗?” 姜卓不免有些担心,如果灵脉跑了,他们又得满世界去找,这种大海捞针的感觉实在不好。 老者看他一眼,对自己学生这种略显浮躁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他只道:“说不好,不过一直以来我们都足够小心,灵脉应该不知道咱们在寻他,他的气息光是在盛京这个地方就出现好几次,足以说明这里有吸引他的东西。虽然现在又隐匿起来,但一定还会再次出现。” 姜卓也点点头,忽然提议道:“对了,传闻这天生灵脉聪明灵秀,喜欢在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每走一处就吸收一处的灵气,不离洲十年前江水枯竭、山川失色就是他在作祟。” “青国过几日有一个修灵学院进行入学选拔,我们不妨加重筹码,让更多灵秀人物过来,以此吸引那只灵脉。” 对于这个提议,老者并没有马上同意。 寻找灵脉之事关乎整个不离洲的变局,如果有心人借此发现情况,将灵脉哄骗囚禁,岂不误了大事。 姜卓看老者有些顾虑,马上明白过来,话锋一转再道:“先生,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灵脉位置和身份,我们可以用测量仪接着寻找,但吸引灵脉的方法可以同时用上。” “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稷下学宫想找个极有天分和资质的弟子,旁人也不会起疑的。” “您刚才一直关注那个孩子,一定是想收作弟子的。这个孩子人也聪慧俊秀,看着年龄是到了可以参加青国修灵学院的年纪。” “他不知道我们稷下学宫的规矩,知道了肯定不会胡说自己是学宫座下的弟子,万一他也参加选拔侥幸进了学宫,就算有老师,和您不也有师徒缘分的可能吗。” 这一番话分析地在情在理,老者果然心动,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孩子将青金藤当作饰品,本身天赋也不差,面对外人应对得当,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我确实有些喜欢,就依你所言吧。” “只是丞相府还要再去暗中探查一番,不能放过任何灵脉存在的可能。” “是。” 永安王府 祁欢密室 祁欢散盘坐在榻上,集中注意力闭目冥思,进入自己的灵域后,发现青铜大门紧闭,任由他如何叩响那锈绿斑斑的青铜门环,门内的“灵”都无动于衷。 “……周周,你把门开开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知道琉璃晶是那么珍贵的东西……” 祁欢在门外高声解释,里头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他都不知道这是求第几次了。 迫于无奈,祁欢死马当活马医,打了个响指,“嘎吱”门开了。 祁欢心底微暖,他和周周约定过,自己有什么诉求不要把潜意识直接送进来,弄得灵域里边儿一惊一乍的,以打响指为记号,提醒周周有事相商。 祁欢原以为这个约定成立的条件是他和周周友谊良好的情况,这么一看,周周竟真的把他打出的响指设定成了灵域大门的钥匙。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三十米的湛蓝空间,已比第一次进来大了很多。 周周极会享受,又格外讲究,在巷子时还是古典低奢风格的灵域,如今改换成现代极简主义风。 整个空间铺陈上白瓷砖,再用深蓝色线条点缀,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白色的大床并一扇窗户,窗户外透出一点湖水的澄蓝。 大床略拱起,应该是周周躲在被子里。 祁欢往窗户外看去,发现这窗户原是个点缀,并没有什么湖水,手指轻触是灵域的屏障,不过看上去像是湖水。 “怎么不挖一方真湖呢?”祁欢小心翼翼地问,毕竟这才是周周的作风。 “你的灵域太小,挖不出湖来。” 周周穿着一身纯白的丝质睡衣,从床上坐起,整个身体裹进被子里皱眉答话。 祁欢挠挠头道:“你还生气啊?” “切~”周周将头扭到一边,装作毫不在意:“我会跟个小孩子计较?” 祁欢知道此事在周周这里已算揭过,自己再提就是找不自在了,当即抛开,更不敢问青金藤的事。 不想忘了周周和他心意相通,主动开口解释:“青金藤是一种具有灵识,可以像人一样修炼的妖藤,韧性极好,至于怎么来的,谁送你的金圈,你问谁去。” 祁欢望着自己手上如同死物一般的东西,“它有意识,不会突然咬我一口吧?” 周周冷笑一声,似已看穿青金藤的打算:“有我在,它巴不得跟着你占便宜,暂时不会害你,再说它功力也不到家,不可能越过我去对你做点儿什么。” “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放到灵域里交给我保管,或者还给徐三七。” 祁欢心中大惊,“灵域里可以放东西?” 看到祁欢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周周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开始给祁欢科普灵域的具体概念。 祁欢只知道灵域每个人都有,是储存“灵”的空间,但作为一个刚刚踏入修灵的人来说,灵域的很多功能是处在未解锁的状态的。 “灵域需要一个人的修为达到金丹境才可以正式解锁,所以这个词并不常见,毕竟能够修行到金丹境的人寥寥无几。” “这个时候意识是可以进入灵域和灵沟通的,也可以构建灵域空间,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子,随心所欲进行变换。” 说着,周周单手一挥,本来只有一床一窗的空间顿时多出一套茶桌。 周周从床上下来,边走身上穿着的睡衣边已换成他平日里贵族小公子的穿着打扮,他坐在桌前,抬手挥就出一套煮茶的器具。 他继续道:“在灵域里你所经历的一切,有虚幻,也有真实,就看域主是如何布置的。比如现在,眼前除了你我,一切皆为虚妄。” 祁欢自然明白,周周继续道:“金丹境的人意识可以进入灵域,但实力有限,所以带不进现实之物。” “要做到存储及取用现实物质,实力则至少要达到守劫境,不然你的灵域就会因为不能承重而崩塌。” “你还记得给你养经髓的那个大供奉吗,别人随手一翻就出现这么个大玉罐,不是天天藏袖子里准备拿出去当见面礼的,而是重要的东西都被放在他自己的灵域空间了。” “当然咯,一个人死了,灵域空间会自然消解,里边储存的所有物质都会暴露在现实世界中。” 说到这儿,本来在煮茶的周周略有深意地看了祁欢一眼:“所以啊,你可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没有地方住了。” 祁欢没反应过来周周说这话的意思,继续问出自己关于灵域的疑问,“那为什么我明明只有凝神境巅峰,可是却能自主进入灵域呢?” “唉,都说了,能自主进入的只有我,你是域主同意,也就是我同意才能进的,我设置的那道青铜门,就是你进入的口令和介质。” 周周手上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将一杯清茶飞送祁欢面前。 在这个空间里,周周好像可以控制整个重力系统,茶杯悬停在祁欢身前良久,他抬手一触接在手中,茶水微烫,茶汤色泽清亮,上面冒着缕缕白气。 足以见得,周周对灵域的控制已经相当纯熟。 祁欢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实力至少也是金丹境。你是我的灵,我尚且还是凝神境巅峰,你为什么会是至少金丹境?” 此话一出,气氛诡异地僵持住,这个问题很玄妙,答与不答都表达的是一个意思,祁欢对周周的来历仍心存疑惑,哪怕周周从一开始就在帮助他。 祁欢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实在不该问,可周周能读他心意,问与不问,他也一定会知道自己心底的疑虑。 周周复杂地看了眼祁欢,没有开口。 他捧着茶杯一动不动,一双深邃的眸子难得地盛满莫名的情绪,思考良久,仿佛在想该如何回答祁欢这个问题。 “唉……他还是问出口了……” 听到这突兀的声音,再看周周没有说话,祁欢再次心惊,他知道在城门口时的情况又出现了。 当时周周想要用冰剑试探沈宣,自己听到了周周的心声,可惜只有这么一句话,再也没有任何心声传出。 看来读取周周的心声需要触发某些介质,而且看他的反应,在自己读取心声的时候,周周是不知道的。 他们之间就像有个奇特的单向通道,向来都是周周单向读取联系自己,只有极少数情况,自己可以单向读取回去。 第32章 破罐子破摔的最高境界 周周仍旧没有说话。 祁欢心软了,自己干嘛要逼问周周这些事呢,周周难道会害我吗? 这次,在茶桌前的“灵”眸光一闪,明显是捕捉到了祁欢心软的心声。 周周立时将整张茶桌挥手拂去,连祁欢手中的那杯茶也没放过,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在祁欢面前来回踱步,并跟着数落祁欢。 “对啊!你扪心自问,我难道会害你?” “我就不能是你的灵,你的系统,你的金手指,你的主角光环?以及那来自未来的自己回来对你进行拯救?” “我这么厉害,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厉害,你没我厉害不反思自己反倒来质疑我,你说说,这合适吗?” 祁欢被这一连串的问话问懵逼了,不是,周周他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啊。 他脸上满是无奈,苦笑开口:“我就是问问,还不能问了,这是什么道理,再说你也没正经回答我的问题,你这破罐子破摔也摔得太彻底了。” 堪称摆烂的最高境界。 周周冷哼一声,警告地瞪着祁欢,祁欢无奈地宣告自己已经投降:“好了好了,我以后都不问就是。” 周周没有别的企图,自己确实不打算再追究。 祁欢只问道:“那你这么厉害,现在是什么境界啊?” 看祁欢不追究,周周也学着沈宣的说法:“你打不过的境界。” 祁欢无语,能不能不要跟沈宣学坏啊。 周周只好再道:“目前暂时是守劫境,但是是在灵域中,进入你的身体,力量也发挥不出来,不过我进益的速度来自你修为的增长,懂了吧?好好修行,天天向上。” “行了,说回灵域。”周周斜眯祁欢一眼:“下次我科普的时候,不准提无关紧要的话题,打乱我的思路和教学进度。” “金丹境可以开启灵域,观察灵的状态及和灵沟通,守劫境能够存放物质,灵域的大小也根据修为高低进行扩展。” “目前你的灵域只有方圆三十米,以后会越来越广的,所以我的活动受限范围取决于你的努力程度。” “传说中炼神境尊者的灵域,有十万大山之广,相当于一个小秘境,不过我没进去看过,所以说法有待考证。” 除了这些,周周还特意交代了灵域的特殊用法——达到守劫境后,就可以实现域场外放。 “你还记得自己主修的身法游龙吗?” “之前你问我游龙的不同阶段,第五阶‘不沾尘’,其实就是以灵力牵引出自己的灵域,进行域场外放。” “一般情况下,越是高级的修灵者,外放的域场范围也越大,在这个域场范围里,域主可以决定域场的一切。” 游龙五阶“不沾尘”,祁欢确实很向往。 他忽然又想到:“欸!对啊,如果到时候我练成了游龙第五阶,用不沾尘把沈宣控住,他肯定就打不过我了啊!” “你想得美!”周周当场给祁欢泼了盆冷水:“还记得你把一支竹箭扔回去挑衅人家时,沈宣身体周边有一道护体罡气吗,如果我猜得不错,没有特殊原因的话,那已经是域场外放了。” 祁欢心头又是一惊,他已经大致了解了灵域的情况和条件,域场外放需要达到守劫境,可是沈宣怎么可能是守劫境呢。 六品守劫境,已经是很多人不可企及的高度,可如今沈宣和自己一样的年龄啊! 祁欢皱眉沉思:“沈宣看着,不像是守劫境。” 周周跟着点头附和:“我看着也不像。” 既然不是守劫境,祁欢又打不过,多半是比他高一个境界,但是域场外放这件事,肯定有特殊原因存在。 周周替祁欢分析:“每个修灵者都有自己的机缘,不必一探究竟,比如你,不就和普通的同龄人有不同之处吗,有像我这么聪明又全能的灵。” 祁欢十分认同,点头称是道:“嗯,的确聪明,但实在自恋。” 周周懒得和祁欢计较,只在检验祁欢修行成果时,比平时多用几分功力。 祁欢发现周周和沈宣一样,都是在拆解自己的动作以应对,难道自己的动作真的很慢吗? 他禁不住怀疑自己这些天的锻炼效果微乎其微。 “别不自信,我虽然不知道沈宣怎么回事儿,但灵域是我的地盘,所以我来回倒带慢放你的动作,全凭我心意。” 以周周的实力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如此说只是在安慰祁欢,他的情绪价值给得极其到位,祁欢果然全心投入修行中,不再多想。 升阶进境是每到境界巅峰,需要大量的灵力冲击,祁欢已在凝神境巅峰停留十来天,周周告诉他不必着急,到了时机自会为他寻个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 其他时候,祁欢则在准备《三国》连载的事宜。 柳白对此事极为上心,当日回去就将事情和家中商量,柳夫人出生于商贾巨富之家,看到其中商机后乐得答应。 第三日便极其大方地为祁欢送来一千两的定金。 祁欢自然叫上柏烨、柳白到王府中完成详叙及抄录工作,不过从进来后,就显得情绪不高,有些恹恹的不大说话。 问及原因才知道,原来柏烨的太学院选拔在报名后才得知,这次入学可能不会太顺利,甚至有被刷掉的风险。 柳白接过柏烨手中的笔,宽慰他道:“你先别着急,具体说说是什么情况?” 柏烨皱眉有些为难:“如果入学选拔情况和往年一样,我有相当的把握以前二十名的成绩入选太学院,但是今年……” 他声音低下来,唯恐叫人听去:“大家这几天都在传,太学院拿到了不离州第一学府——稷下学宫的一个免试名额,这次好多人其实是奔着稷下学宫去的,甚至有些报名的根本就不是我们青国的人,都只为了抢占那一个名额。” 柏烨小脸儿上浮起一抹讥诮,“这些人倒是为了一个稷下学宫的名额大打出手,把太学院搅得乱七八糟,就是可惜真正想要入学的人,又要错失今年的机会了。” 显然,有这些人的加入,盛京二十个入读太学院的名额,只怕根本落不到柏烨头上。 祁欢琢磨一番,随口问道:“寇可往,吾亦可往,这些人抢盛京修灵者的名额,但青国所辖郡下肯定还有其他名额。” “柏烨你找个生灵之气贫瘠,修灵者不多的郡县去挂名应该就可以解决眼下的境况?” 这话出口,柏烨有些愣怔地瞧祁欢一眼,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 祁欢马上反应过来,柏烨、柳白和自己是不同的,他看待事物,以自身利益出发,可是柏烨他们还是孩子,心性纯良,决计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入学名额。 柳白接过祁欢话道:“这件事不能这么分析。” “盛京虽然有二十个入学名额,占全部名额的五分之一,可是这里的学生,修灵者资质比郡县上来的要高上一大截,身份地位也不容小觑。” “那些外来者来抢盛京的名额显然更困难才对,为什么还是要来呢,只能说明,恐怕大部分郡县的名额,已经被抢走,没有办法了才开始抢盛京的名额。” 如果柏烨真像祁欢说的,去地方郡县要一个名额,让那边本就不多的名额雪上加霜不说,还不一定能够抢到。 当初柳白第一次见祁欢时说,“别人不管,凭什么他们也不管”,如今他似乎又开口了,“旁人作恶,凭什么他们也要跟着作恶。” 祁欢心中羞惭,少顷不语,接着才对柏烨笃定道:“放心,我保证你进前二十,拿下太学院的入学名额!” 柏烨又惊又疑,祁欢能有什么办法? 祁欢没有多说,只叫柏烨将太学院擂台选拔规则及会参加选拔赛的部分人员名单,给自己送一份,他要拿来好好研究。 等名单送过来,祁欢看到名单上被柏烨勾出来的两个名字,禁不住笑了。 “凌楚和大皇子祁尧?”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大皇子在皇宫,他没办法去找,凌楚也整日不知所踪,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去入学选拔赛。 柳白也很疑惑:“不对啊,我之前就听说,凌楚至少是观微境,大皇子也已经凝神,就算没有凝神,大皇子年龄都十四岁了,怎么可能参加入学比赛?” 柏烨冷笑一声,想到这背后的原因才让人直呼什么叫不择手段和不要脸。 他道:“凌楚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是大皇子本来是二年级的学员,可为了能够重新报考这次入选赛,竟然直接退学了。” 这种本末倒置的行为,祁欢也是眉毛一挑惊讶道:“他这样不就算犯规吗,学院也允许?” “太学院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希望把皇家子弟培养成修灵高手,是后来才把修灵资源惠及整个青国的,大皇子养在皇后名下,自然有办法让太学院的先生们开后门。” 柏烨小脸儿上忿忿不平,又很是无可奈何,攥紧小手生着闷气。 祁欢脸上却是跃跃欲试,颇有深意地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且不管别人如何耍赖,我们自己不能受影响,大皇子他们既然认为,这条赛道有机会拿到稷下学宫的入学名额,那我就叫他们看看,什么叫毫无希望。” “祁欢,你的意思是?” “对,我也要参赛!” 第33章 太学院选拔赛1:s待遇 十日后,太学院的入学名额选拔在学院内拉开了帷幕。 由于祁欢故意卡点儿参加报名,因此除了柏烨和柳白,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也参加了此次选拔,看到祁欢参赛的也大多不认识他,只当又来了个陪跑的,并不在意。 却说每年的太学院学子入选是京中盛事,向来备受关注,今年因稷下学宫名额更闹得沸腾,连皇家都亲自前来观礼。 所以学院四周派有专人值守,防止无关紧要的人进出,要想看这场精彩的所有席位可谓一票难求。 祁欢和柏烨到太学院外时,只见四周有带甲胄的兵士值守,不少盛京民众围聚在一处,只为想方设法要进太学院里看上一眼。 正此时,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走到他们面前,微笑道:“你们是祁欢和柏烨吧?” 两人俱点头答是,这中年男子复又看向祁欢,大概是前几日听过不少关于祁欢的讨论,在他脸上停留少许片刻。 中年男子笑道:“这柏烨我见过,你是祁欢?我叫褚榭,入选赛期间都将由我来照顾你们,给你俩安排了位置,跟我来。” 他领着柏烨和祁欢走到学院内,穿过不少古朴别致的建筑,来到一片长宽均为三十米左右的空地。 空地全部为青砖铺就,在四方设有露天座次,在座次拱卫下四面又都建有一座高约十米的高台,隐隐绰绰瞧不见里头是什么布置。 褚榭告诉祁欢和柏烨,太学院将本次选拔赛定在自己的演武场,这里也是整个盛京最大的演武场,如果有需要用武力解决并公证的事都会选在这里。 三人进入演武场后,柳白已迎面冲他俩招手示意,“祁欢,柏烨,往这儿走!” 等走近了,褚榭迎上前对柳白温文见礼,笑道:“小少爷,人可给你带来了。” 柳白也温文点头答礼,“麻烦你了,褚榭叔叔。” 见柳白已在学院里头,祁欢和柏烨皆是一奇。 柏烨走上前问他道:“你怎么在这儿?太学院不是说,不是参赛和本学院的人员,不让进的吗?” 柳白微笑答话:“虽然如此,但是太学院总不会和钱过不去。在举办入选赛期间的所有物资及人员开销,都将由我外祖家的褚氏商行供给,我算是少东家,真要想进来自然没有问题。” “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且随我进雅间去。”褚榭对三个孩子略点头示意,随后自己走在前方带路。 他们一路行来,见整个演武场人头攒动,有不少年轻男女,均在十二到十五岁左右,如此一看,倒是祁欢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较少。 不止祁欢在打量他们,不少人也在暗中揣测祁欢和柏烨的身份,他们年龄看着实在太小,恐怕刚过参选条件没多久。 这样的年龄参选,落选的几率是很大的。 早有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看到祁欢和柏烨,于是问向身边的同伴:“那是谁,怎么还由褚主管亲自带领,早前凌楚少师可都没有这个待遇。” 身边同伴看过后,也是摇摇头,皱眉道:“柏烨我倒是知道,他年纪虽小但是天赋不错,十一、二岁来参加太学院选拔试水也正常,他身边的人竟不认识,想必是盛京中的哪家的贵公子。” 旁边另一个人接过话来:“这你都不知道,褚榭主管是褚氏商行的人,能让他领路的,肯定只有褚家和柳家唯一的继承人柳白小少爷。” “你且不用担心,柳家小少爷没有凝神不能修行,不会对这次入选有什么干预,更不可能拿到稷下学宫那唯一的免试名额。” 黑衣少年略放心点头,那还有一个想必也是柳白的朋友,应该都没有什么威胁。 唯有听说过凌楚和大皇子对祁欢劫掠一事的人,恐怕才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哪里。 褚榭带着他们直接往演武场边上其中一座高楼走去,登上去后,祁欢才注意到这里布置有软榻,一应茶点瓜果都已上齐。 这倒也不算难得,难得的是只要登上这高楼,整个练武场的一切尽收眼底,视野范围极广,很明显是专门设置来观看武斗的地方。 光这个视野来说,都绝对算得上是svip级别的席位了。 而且在这里,祁欢居然看到了在演武场观众席第一排的凌楚和大皇子,显然大皇子和凌楚也看到了在高台上的祁欢他们。 凌楚想到那日被周周支配的恐惧,禁不住心中一阵胆寒,面上晦暗不明,表情很是精彩。 反倒是大皇子祁尧,发现连自己都没登上去的演武高台,祁欢他们居然上去了,立刻气急败坏起来。 他对着身边跟着的侍从发火:“你,去给我问清楚怎么回事儿,祁欢那个小野种怎么在上边儿!” 侍从心底苦不堪言,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大皇子,这次的入选赛来的人身份极为贵重,上头位置不多,那里应该是留给褚家少东家的地方。至于旁边两人,想必是参赛者,被柳家小少爷带到贵宾席的。” 整个青国五分之二的财富都掌握在褚氏商行手中,谁又让褚家只有柳白一位少东家呢。 大皇子握紧拳头,盯着祁欢,咬牙切齿放着狠话。 “他最好在第一场群选就自己滚下去,不然碰上本殿下,绝对让他知道自己招惹的究竟是什么人!” 祁欢在上头居高临下看着大皇子,嘴角噙出一抹冷笑,冲着人挑衅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激得大皇子真想跳起来给祁欢一下。 反倒是凌楚在一旁看得微叹一口气,大皇子恐怕直到现在都以为,祁欢不是自己的对手,那天的场景实在是太疯狂了,他并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祁欢早前就拿到了一部分参选人员名单,看到大皇子和凌楚并不意外,至于什么时候会遇上这两个人,他倒是有些期待。 又见参选人员远远超出自己预料的两百人,禁不住有些奇怪:“这次来的人怎么如此之多,不少人身着奇装异服,看着不像是盛京的人。” 褚榭微笑介绍道:“太学院总共有一百个名额,盛京独占二十个,其余八十个名额分配到青国十六个郡,每个郡可以在自己的郡治辖区范围中挑选五人直接入太学院,这就是直升名额。” “你所看到的奇装异服的人,就是各个州郡的直升人员之一。如今在这演武场的人具体人数是四百四十五人,是需要减去这已经被录取的八十人的。” “所以真正要和你们竞争二十个名额的,只有三百六十三人,不过竞争人数也是去年的六倍之多了。” 柏烨不由问道:“他们既然已经可以直接入学,为什么今日又出现在演武场上呢?” “这就关乎稷下学宫了。传闻早前有学宫的仙师们到青国来,要寻一位天资卓绝的少年回去做内门弟子,据说本次入选赛第一,就有可能得到那唯一一个免试名额。” “所以学院特设,让所有州郡上来的少年们也都可以参加入选排名,而且如果排名太次,实力太差,也会有被劝退的可能。” 也就是说,整个入选赛其实是分为盛京二十名额入选赛和学院百人排名赛两个部分,排名赛要在二十个名额选取出来后才开始。 祁欢复又问褚榭入选赛的赛制情况,主要是为了分析,自己会不会第一场比赛就遇上凌楚或者大皇子,如果是那样,那可就好玩儿了。 褚榭卖了个关子,微笑应道:“待入选开始自会介绍赛制,祁世子不必忧心,你和凌楚少师及大皇子在一对一赛场前遇上的几率为零。我们会从中调配一些实力较高的选手,分布在各个群选赛场,为的就是不让你们提前遇上,以此提高观赏性和赔率。” 祁欢眉毛一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够让资本为他倾斜。 他们几人未入座,却听宣天之声传来,道路两旁铺陈着仪仗队伍,皇家御侍护卫左右,种种迹象显示,青国皇帝也来了这次参选大赛。 青国的子民俱是躬身参拜,直到号角之声停下,行礼才算结束。 青皇所在的高台乃四处席位最尊,祁欢正与之相对,隐隐绰绰瞧见青皇的面貌,威严整肃,龙形凤目,很是威仪,又透出少许的丰荣英姿,相当不凡。 祁欢心底称奇,大皇子和他爸长得可真不像,倒是自己对这位皇帝有一种亲切感。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青皇真是自己亲生父亲? 他不再多想,注意力重新放在入选赛开幕上。 大监将徐徐展开一张深青与墨绿相间的锦锻制榜旨。 青国崇尚厚重的墨绿,这是特制的张榜圣旨,他尖利的声音从那头响彻整个演武场。 “新历三十四年,资郡丰荣,民生盛兴,修灵者不绝如缕,今延旧令,皇家修灵太学院承续招新……” 大监洋洋洒洒一篇壮志豪言,青皇则简洁许多,一句“今太学院招新,望诸位学子皆能如愿,壮吾青国之威,扬我青国之志。”入选赛便正式开始。 第34章 太学院选拔赛2:没有幸运轮空,只有暗箱操作 皇帝国事繁忙,开幕式后已摆驾回宫,整个演武场氛围也松弛下来,接着有学院师长为四百多名参赛人员介绍赛制情况。 参选盛京二十个名额的共计三百六十五人,两天内总共会进行两场比赛: 第一天只有一场群选比赛,三百六十五人按照十人一组抽签,其中五人轮空,直接晋级,剩下的十比一胜出,择出三十六人。 加上之前轮空的五人,一共会有四十一人进行第二天上午赛事的抽签,抽签结果仍旧一人轮空,直接晋级。 第二天上午,决出最终的二十个名额,这二十个名额,也是盛京入选太学院的最终人选。 柏烨有些不解,问旁边的褚榭道:“那轮空的一个人怎么办,他就没有入选名额了。” 褚榭温文的脸上显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这就是第二阶段百人排名赛需要考虑的问题了。盛京选出来的二十一个名额,是都有入读太学院的资格的。” “但是刚才提到,稷下学宫有可能会招一个天资卓绝的少年入读,多半会将排名第一的人提走,如此一百余一人就刚好剩一百,符合学院名额,大家都可以入学。” “如果稷下学宫的仙师们在百人排名出来后,谁都没有看上,则排在最后一名的人注定会被学院淘汰,因此这其实是一个奖惩并存的赛制。” 祁欢赞赏点头,如此方才有意趣嘛! 演武场上,早有主持入选赛的太学院院首让众多学子下场抽签。 祁欢和柏烨正要下去,褚榭叫住人,笑道:“祁世子和柏烨小公子不必下去,我已让人给你们排队抽签了。” 虽有三百人之众,但抽签效率也极高,约一刻钟后,所有参选者抽签完毕。 院首高声宣布道:“参选者共计三百六十五人,你们所抽之签顺序都打乱过,请抽到一到十,十一到二十……以此类推,三百五十一到三百六十签数的人,去到自己所在的组别做准备。” “抽到三百六十一到三百六十五数字的,本轮第一场群选赛,轮空。” 轮空意味着不必参加群选,自然人人都想有这个运气。 祁欢有一种预感,自己很可能会是那个“特别”的幸运之子。 不多时,有家仆上前将抽到的两支签递给褚榭。 褚榭从容一笑,将签递给柏烨和祁欢,道:“恭喜你们了,柏烨小公子的签是三百六十二,祁欢世子的签刚好是最后一支,三百六十五。” 他三人对视一眼,看着褚榭都有些不可思议。 柏烨还真当自己和祁欢运气决定,当即欢快道:“这家丁手气真好,第一场十选一的群挑就直接不用上,省去好多麻烦。” “褚榭叔叔,下次能不能还叫他帮忙抽签?” 褚榭仍是淡淡的笑容,温文和煦:“那怕是不成,往后每场抽签都是一对一的,必须得自己下场去,所以不能代抽。” 柏烨听闻有些可惜,却也很快被不用上场的喜悦盖过,接话道:“那也没事,虽然可惜,也算是很好的运气了!” 祁欢则给柳白递了个眼神,询问这是否是他的安排,柳白表示自己可没有授意褚榭。 祁欢一想也是,柳白温文和善,是最注重公平公正的,自然不可能做这件事,显然这是他们自己的意思。 轮空的另外三支签也出来了,人选可谓相当微妙,大供奉的徒弟凌楚少师,大皇子祁尧,以及另一个约莫十二岁、叫作鸢尾的少年。 鸢尾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祁欢观察此人,他穿衣打扮粗布麻履,灰衣浆洗得都褪了色,盛京人家,最差的也穿的是棉麻制衣裳,断然没有这样的。 祁欢看向这位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褚榭主管,略有深意道:“褚榭叔叔,被幸运轮空的这几个人,除了最后那个叫鸢尾的,我们这几个人居然都轮空了。” 他可没有忘记,褚榭在介绍赛制之前就说过,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凌楚或者大皇子对上。 褚榭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微笑道:“我们少东家自小早慧,却对祁世子有崇拜之情,我前几日又听世子在赏梅宴上作《麻雀》与《梅花》两首,今日褚某人算长见识了。” 他对祁欢不吝称赞,又继续道:“凌楚少师本来就是奔着稷下学宫的名额去的,实力比在场所有人高出一大截,群选赛对他并没有意义。” “柏烨小公子和祁世子,想必也相当不俗,与其放你们到群选赛中淘汰众人,不妨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至于大皇子,皇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话到此处,柏烨才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幸运轮空,基本全是暗箱操作。 祁欢倒并不反感,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把凌楚单独提出来,确实是将更多的机会留给了有需要的人,谁让凌楚想得出来退出学院重考这么无耻的做法呢。 此时,除开轮空的人,其他参选者共计三十六组都已各就各位。 演武场场地极大,能够同时容纳十二组人的晋级赛一同举行,随着一声令下,上场的第一百二十人蓄势待发,都比划起来。 祁欢观察着比拼的情况,得出“鱼龙混杂”四字。 场上有以一敌十,靠着硬实力把其余九个人打趴下晋级的; 也有有权有势的人到场中便开始当庭贿赂,只为获得晋级名额的; 还有一些另辟蹊径,等别人相互比拼打得筋疲力竭,自己临门一脚把人踹出,去捡现成的。 三轮斗完后,已过去大半天,选出三十六个晋级赛名额,祁欢都大致看了众人的比赛情况,不少人也成为他的关注对象。 其中一个看上去与大皇子同龄的修灵者主修元素控制,目前他所能掌控的元素为土元素,在演武场中有着地利,攻击手段相当凌厉。 在打斗过程中,原本其余九人都是各自寻找目标,后来大家发现此人高出自己一大截后,九人马上联合攻击此人。 然而他竟能将所有人的招式尽数瓦解,尽管占了环境优势,仍不能否认他实力的强大。 祁欢和柏烨、柳白讨论后得出一致结论,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们都没见过,绝对不是盛京的人。 褚榭也注意到此子的不同寻常之处,拿出一块褚氏商行的身份牒牌来,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小厮道:“你去逢决阁查查,此人是什么底细。” 柳白思忖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不是盛京的人,摩这个姓氏也很少见,说是外邦的人也不为过,就是不知道是哪国的人。” 说此话时,难免忧心地看向柏烨,如果柏烨在接下来一对一的赛制中遇上这个摩岩,不知道有没有获胜的可能。 褚榭心细如发,宽慰柳白道:“少东家不必忧心,他以十四岁的年龄,修为还未能跨越观微境中期,算不得天赋异禀之辈。柏烨小公子下一轮就算遇上他也不妨事,你们年仅十岁,多的是考取太学院的机会。” 他说的不无道理,在褚榭看来,柏烨的天分是极为出众的,太学院入学者多在十二到十三岁的年龄。 柏烨等上两年,就能为盛京中同龄第一人,十岁年纪来参加入学选拔,是相当吃亏的,想不明白柏烨为何如此着急入学。 只有祁欢大致了解,柏烨是想缓解家里因为自己修行产生的压力。 三十六人已出线,加上之前轮空的五人,正好是四十一人,群选赛完后,把第二天的对手名额抽出来,那么第一天的赛程也就完成了。 祁欢两人和柳白打过招呼后,从高台处下到演武场。 此刻凌楚和大皇子祁尧看到祁欢更不是滋味儿,祁欢不仅在贵宾席坐着,甚至群选和他们一样直接轮空,任谁不嫉妒! 凌楚还好,大皇子祁尧直接将柏烨一把推开,对上祁欢,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副随时准备开干的样子。 祁欢冷眼觑看大皇子,心底禁不住无语,这个人怎么这么中二,难道是因为正好十三、四的年纪,比较放飞自我? 看祁欢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祁尧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祁欢!” 柏烨上前一步拦在祁欢身前,祁欢冲他摇头示意不必。 他只笑向祁尧冷静道:“看来大皇子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叫嚣起来这么中气十足,就是不知道这轮侥幸轮空了,下一轮还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祁尧冲上前一把要揪住祁欢领子,被凌楚拦下,冲他摇了摇头。 太学院的院首早已注意到这边冲突尤甚,祁尧的身份他不好多说什么,对着祁欢和柏烨便是一顿训斥。 他当即厉声训话:“你们想干什么,小小年纪,学得这般好勇斗狠。演武场上禁止私斗!” 柏烨凛然正气,不卑不亢道:“院首,是他们先准备动手的,如果任人欺凌,和胆小怯懦之辈有什么区别。” 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刚的学生了,院首只当柏烨和祁欢年纪小不懂事,没有作答。 他又对四人冷然道:“你们几个,这么能惹事,抽签都给我抽最后!” 第35章 太学院选拔赛3:黄金万万两! 大皇子祁尧几次想要发作,但是太学院院首不仅是整个学院的话事人,据传修为乃是金丹境,就算放在整个青国,也受到不少人的尊敬。 他母后一再告诫自己,参选这几日务必要对院首礼节周到,求留下好印象,此时自然不可强出头,不过将抽签顺序被延后这笔账,又算在了祁欢头上。 等祁欢他们轮空的五人也拿到签后,院首道:“所有人报出签号,单数签站成一列,双数签站成一列,明日对战,相邻的单双数签分别对阵。” “也就是说,抽签者为签数一对二,三对四,以此类推,今天先把各自对手都记下登记在册,明日正式开赛。” 所有人迅速站成两列,祁欢抽中的是单数九,庆幸的是柏烨抽中的是单数十五,意味着他们不会在这场晋级二十的名额中撞上。 当然撞上也没事,祁欢大不了放水,正好送柏烨进前二十的名额。 “现在,抽到无字签的人,出列。” 院首此话一出,所有人把目光放在唯一还没有入列的人身上。 祁欢看到后也禁不住眉毛一挑,怎么又是他! 抽中无字签的人,穿着寒酸,粗布麻履,不是那个叫“鸢尾”的少年,还能是谁! 第一场群选轮空,第二场又是轮空,直接晋级,获得太学院的入学名额! 要不是看他穿着实在过分清贫,祁欢都怀疑,这个人怕不是买通了太学院院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轮空。 不止祁欢有这个想法,看到鸢尾站出来后,院首也是微愣了一下,接过那张无字签查看起来。 为防有人假签作弊,在无字签中,自己特意点了个不起眼的墨点,如今位置大小一模一样,可见就是原来的那张无字签,这个叫鸢尾的少年并未作弊。 院首肯定点点头,道:“行了,你回列吧,明日你虽不用上场,但是也可来观赛,总不可能一直轮空的,后边儿还有百人排名赛。” 鸢尾并不以自己轮空多生欢喜,只是恭恭敬敬答了句:“是,学生知道了。” 待所有人确定了自己明日的对手,并登录在册后,今天所有的赛程都已完毕。 就像褚榭说的那样,祁欢和大皇子、凌楚并没有碰上,他的十号选手是是一个正适龄的十二岁女孩儿,祁欢并没有仔细注意过她的战斗,至于柏烨,也相当幸运地没有遇上这两人。 柳白和柏烨、祁欢出太学院后,褚榭早已安排好马车准备送他们回去,祁欢感受到周围有其他人似在跟踪自己后,不免冷笑一声。 既然你都还敢来,他倒是要看看,又要做什么。 “柏烨,柳白你们先坐马车回去吧,王府离太学院近,我抄近路应该比你们还先到。” 柏烨因为赏梅宴上,祁欢被凌楚和大皇子劫走一事还有些不放心,柳白已看出祁欢有自己打算,便催促着柏烨先行离开。 等祁欢拐进一条人少的小巷子时,那头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刻,凌楚堵住祁欢的去路,脸上显露出古怪而复杂的神情。 祁欢直接无视,擦肩要从他身旁走过,凌楚大概是做了某种决心,仍旧一把将人拦下来。 他歉疚开口道:“上次的事,对不住,我向你道歉,你身上的伤还好吧……” 祁欢年龄尚小,比凌楚身量矮了不少,但并不妨碍祁欢身上强大的气场。 “承你吉言,我身上的伤还死不了人,如今又活蹦乱跳了。” 论阴阳怪气,祁欢说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 凌楚被一顿输出也没发作,一来那件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二来他师父何岚大供奉知道事情后,对自己相当失望,已经把自己狠狠教训了一顿。 三来,周周带给他的支配感,直到如今凌楚还历历在目,如今凌楚已经下意识地把祁欢的实力自动划到周天境以上。 “外边所有人都在传,我会是本次百人排名赛的第一名,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识过你的真正实力。” “我之前还心存侥幸,觉得只要你不来,那我进入前三,甚至拿下稷下学宫的名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来了,我就知道自己也许没有任何希望了。” 凌楚看祁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尽管他知道祁欢那股力量也许并不能自如运用。 祁欢听得心头微动,悄悄打了个响指,周周问他干嘛,他只道:“有人恭维你呢,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周周并不喜欢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但他是敲诈习惯了的,只懒懒道:“果然是被打一顿才能老实,我不管啊,你让他赔偿!” 不等祁欢说话,凌楚再次拘谨道:“祁欢,上次的事确实是我错了,向你真诚道歉。再说……” 他声音透出无奈和难为情:“明明被打得更惨的是我啊……” 又怕祁欢真不接受自己的道歉,连忙转了口风,只道:“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只管提,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必定给你。” 祁欢冷笑一声,现在来装好人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有一个大供奉当师父,要什么样的资源没有,大皇子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一定要答应他来围堵打残我。” 凌楚面上露出苦笑,“旁人只叫我凌楚少师,可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师父大供奉,除我之外另有一位天分高我十倍的弟子,很多事情还是要靠我自己争取才行。皇宫的藏典阁有适合我的一部功法,我必须要得到它。” “但藏典阁除了皇家子弟,只有非常顶尖的天才可以进去,大皇子答应为我抄录那部功法,所以我才答应他来围堵你。” 凌楚越说越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我这次退出学院来参加百人赛,一来是惦记着稷下学宫那个免试名额,二来听说排名前三的人,青皇特设允许进入藏典阁一观,所以才不顾名声跑来参加。” 祁欢心头微皱眉头,周周在灵域中与他心意相通,也道:“大皇子都能接触到的功法,能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凌楚还真是关键时候犯糊涂。” 凌楚见祁欢许久没开口,只当不耻自己的行为,他也就认了。又咬牙下定决心,话都说到此处,索性把自己心中所想一并提出来。 “祁欢,如果可以,你能不能退出百人排名赛,我真的很需要皇家藏典阁这次机会,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尽力为你办到!” 此话一出,祁欢都不禁被无语到,同周周吐槽:“这凌楚是给皇家藏典阁弄魔怔了啊,不管不顾答应大皇子的无礼要求不说,现在居然还厚着脸皮让我退出排名赛。” “要我退赛也不是不可以!”祁欢眸中闪过狡黠的神情:“我要黄金万万两!你要能现在拿得出,我马上掉头回去告诉院首,我要退赛。” 凌楚最开始听成黄金万两,稍后反应过来,万万两,那不就是一亿吗! 看到祁欢脸上戏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这才知道自己被祁欢给戏弄了一道,禁不住怒目切齿道:“你怎么不去抢!” 祁欢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原来你也知道这是在抢劫啊,那你听听你说的那话,是人话吗?” 周周自灵域幻化出他们所在的街景图和两人影像,站在凌楚身旁转着圈圈思索。 他对祁欢道:“你且问他要身上另一罐养经髓,他要不愿意,就算了。至于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咱们确实把人家打得要惨一点。” 祁欢回话道:“人是你打的好不好?” 周周也跟着回怼:“人是你让我打的好不好?” 祁欢只好将自己要养经髓的条件传达给凌楚,凌楚听得瞪大了眼睛。 他既惊恐于祁欢竟然知道自己身上有养经髓,更惊恐于祁欢的狮子大开口。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抢了,这是单纯的“杀人越货”了啊! 凌楚怒不可遏,但想到祁欢隐藏的实力,又免不了苦笑一声,摇头自嘲。 “抱歉,我没办法给你,这东西之贵重,你开口就要一罐,还不如直接揍我一顿,把东西抢走算了。” 老实说,祁欢还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凌楚态度还算可以,他便不太计较。 而且凌楚害怕的人是周周,并不是他,祁欢自认目前自己的实力,仍旧不是凌楚的对手。 如果在百日排名赛上,他和凌楚遇上,那么自己也会和凌楚来一场公平的决斗,虽败犹荣。 在祁欢看来,一个人应该不断超越的,永远是曾经的自己和曾经的对手,那里的道路没有止境,也不会有尽头。 “从前的事,我们可以一笔勾销!”话音落,祁欢接着补充条款道:“当然了,第一给钱就行!第二,你还要向柏烨道歉。” 毕竟,凌楚打的人除了自己,还有柏烨,那一份他也必须得给人要回来。 凌楚哭笑不得,弄了半天祁欢还是个小财迷啊! “可以!”说着,凌楚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锦囊,递给祁欢。 “这里头的东西,我相信是抵得上黄金千两的,你收着,当我的赔礼。” 第36章 太学院选拔赛4:你要走自己的道路 祁欢狐疑,就一个小锦囊能装什么好东西? 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竟然是好几块亮晶晶的石头,颜色不一,六块绿色的,两块红色的。 如果用望气之法去看的话就能发现,它们并不是普通的石头,里面闪烁着祁欢第一次看到的生灵之气。 这个不会是…… 周这次很给面子,说出了祁欢心中的疑惑:“猜对了,这个就是生灵之气凝结成的石头,你叫它灵石也没什么毛病。” 凌楚只当祁欢没见过这个,道:“你别看这只是几块儿石头,这个叫灵石。” “在真正的修行界,和凡人的货币是不一样的,里头的生灵之气可以直接拿来补充能量,比你苦修转化来的灵能醇厚不少,可谓事半功倍,而且它还有别的用途。” “咱们青国修行者少,再加上大家的修为较为一般,所以仍旧以真金白银作为货币单位,可是在修行鼎盛的地方,特别是靖国,灵石才是他们那儿流通交换的媒介。” 祁欢倒是不意外,问道:“这个和黄金白银的比例是怎么兑换的?” 凌楚解释道:“绿色的灵石是最低等的灵石,一般大小裁成一寸见方的菱形模样,这样一块儿绿色的灵石,可换纹银千两,若是黄金,就可兑换百两。两块绿色的灵石可以兑换一块红色的灵石。” 祁欢掂量着手中的锦囊,嗯,这么说起来,凌楚还真没骗自己,这里确实值得上千两黄金。 “没想到啊,原来你这么有钱!”祁欢饶有兴致地揶揄着凌楚。 “我也是要显示我的诚意,是要真心道歉的。” 凌楚心中一笑,祁欢哪里知道,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凌楚刚才告诉祁欢的兑换价格,其实是按照靖国那边的等价兑换额,真到了青国,普罗大众还没有接受灵石成为主流货币,那么必定大打折扣。 要找到专门兑换的地方不说,灵石也绝对值不了这个价。 不过这就是祁欢该操心的问题了。 而且这些灵石是自己师父拿来给他巩固和补充灵能用的,拿给祁欢,他自己也很心痛。 祁欢也没客气,直接道:“行吧,连这个袋子,一起给我了。” 凌楚认栽,他还想要把那袋子拿回去的,那不是普通的袋子,那是可以隐藏灵气的储物袋啊……这下他心中是真在滴血了。 给过灵石,便算事件揭过,两人都感觉对方放松下来。 祁欢随口问道:“对了,你刚才说自己有机会进入百人排名赛前三,这样就有机会进藏典阁,怎么这么没把握自己第一呢?” 凌楚古怪看他一眼:“这不是你在吗?” “而且就算你没在,我看了一下受关注的几位参选者,机会也不是很大。郡县的修行资源虽差,但人家胜在刻苦,未必就没有比我强的。” 凌楚明显话里有话,对于他看好的参选人员,并没有对祁欢和盘托出。 见祁欢越问越多,特别是提到藏典阁和排名赛的事,凌楚怕多说多错,寻了个理由自己先走。 临走前,凌楚郑重向祁欢道:“说实在的,我不希望我们在前几轮就碰上,然后被你刷下来,但如果我们碰上了,我定会全力以赴。” 祁欢微微一笑,大方承认道:“那么祝你好运,另外我也将此话奉还,我也一定竭尽全力。” 凌楚听得嘴角一抽,你竭尽全力,你可别了吧,你要是竭尽全力,我岂不是就没有活路了。 看着凌楚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祁欢不免对周周道:“到底是大供奉教出来的徒弟,虽然有时候人不太聪明,但一身正气,而且——” 他神秘一笑,掂量了手中的锦囊,“颇为大方!”和大供奉一样,要从师徒俩手上弄点儿东西,实在是太容易了! 周周知道祁欢是个小财迷,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你还真当自己赚麻了啊,灵石在青国不通用的,毕竟普通人拿这玩意儿来又没用。” 他将灵石在青国的兑换条件和等价告诉祁欢后,祁欢一阵无语,默默问道:“那刚才凌楚给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周周傲娇一声,道:“虽然青国用不了,但你志在不离洲,灵石早晚用得上,那时候你才知道它的好处,现在收着也没什么问题。” “凌楚绝对没有坑你,你还哄骗走人家一个可以隔绝灵气的储物袋呢,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凌楚不也没说什么吗?” 祁欢复又望向自己手中的锦囊,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看凌楚这么不情不愿的。 “如此一来,凌楚还真是好说话。” “实力强横才是让别人好好说话的关键,要不是上次把他揍怕了,你真以为人家通情达理呢。” 祁欢已经习惯被周周泼冷水,毫不在意,回道:“行,没问题,我好好修行,天天向上。” 周周“嗯哼”两声,似乎也甚为满意,再道:“刚才听你几度想问凌楚藏典阁的事,你既然感兴趣,又把柏烨送进前五十了的话,就可以争取前三,去皇家藏典阁过过瘾。” “论理青国的皇家藏典阁应该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你也可以去过过瘾,我教你修灵者的功法分类,总要有个参照对比。” “遵命,周周大人!” 祁欢回到永安王府时,徐三七已经将饭菜做好。 看着又是清粥小菜的配置,祁欢终于是认命了,将前段时间柳白家给自己的《三国》订金拿出一部分给徐三七。 说起《三国》来,由于这段时间百人排名赛的事在盛京引起极大关注,褚氏商行又都有负责,所以自动将刊印好的书籍押一段时间,准备在赛程结束后再兴刊发售卖,以期获得更好的成绩。 这也让祁欢有更多的精力准备入选赛。 徐三七没问祁欢这些钱从何处得来,只心安理得地收下,道:“世子今晚就先将就吧,明天给你加菜!” 祁欢提着要求:“得加肉菜!” 徐三七也很配合地点点头:“行,加肉菜!” 祁欢感觉还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些,想试试徐三七的底线在哪里,于是再道:“加两个肉菜!” “……”徐三七微皱眉头,撇过话题问祁欢道:“世子今日太学院的入选赛顺利吗?” 祁欢点头表示还不错,想到什么复又问徐三七:“徐叔你怎么不问我以后怎么读书,如何发展,要不要去哪里考个功名,当个官儿,或者做个小生意小买卖?” 他实际是想问徐三七,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如此自由散漫,也没有为他的往后做任何打算。 徐三七停下吃饭的动作,定定看向祁欢,眸光幽深,语气沉着道:“世子,你要走自己的道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也不应当阻挡你要走的那条路。” 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太过重大,祁欢有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忙岔开话题:“怎么说得好像徐叔你知道我要走什么路似的。饭菜都凉了,快吃!” “今天这个芥菜清炒得就很不错,是用猪油炒的吧……” 用过饭菜,洗漱完毕,祁欢在自己屋中运行天罡诀,使身体调成自主运转灵力的状态。 休息一夜,祁欢以饱满的状态迎接今日的赛事。 由于和柳白、柏烨他们早前说定,不必一起进太学院,因此祁欢也不在王府用膳,直接抄近路往太学院走。 他知道一家小吃摊,刚好在去太学院的路上,那里的馄饨味道极好,先去吃一碗,再去太学院,刚好能赶在辰时五刻,换算成现代时间也就是八点十五分前到太学院。 走到小吃摊时,早已有往来的路人和附近的商贩们前来点餐食,食客不少,支起来的小方桌已没有什么位置。 祁欢便与人拼成一桌,这里靠近老板煮面食及汤饼的炉子,炊烟和热气儿蒸腾上来,在初春让人感觉到暖洋洋的。 老板是长宁郡的人,来盛京已十多年,勉强也算是半个盛京人,一口京话叫人听不出差别,人却很厚道。 祁欢已来过好几次,已是熟客,老板见祁欢人小小的,又选了个不好的位置,怕给他烫着,憨厚笑道:“小公子且略坐坐,等别桌客人走了,我叫帮工的给收拾出来,你去其他地方坐。” “我等一会儿不妨事,老板您忙。” 那老板见别桌果然有客人结了账走人,赶紧冲后头添柴火的小厮道:“鸢尾,你动作快些,给那边小公子把桌子收拾出来。” 鸢尾?祁欢循声望过去,果然是两次抽中轮空签的少年。 鸢尾已添好柴火,拍拍手上的灰尘,在身上轻掸两下,又拿下搭在肩头的棉布巾子收拾擦拭起桌子来。 大概是为了不弄脏衣服,正在帮工的鸢尾比昨日在太学院时,穿得更破烂了些。 他身上套了件褂子,人却很爱干净,褂子周边洗得都掉了色,只有中间有洗不掉的煤灰和油渍的痕迹。 祁欢觉得,鸢尾身上,充斥着奇怪的和谐和莫名的矛盾。 奇怪的和谐,莫名的矛盾,这几个词按理来说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但在鸢尾这里就变得分外合理。 他已对这个少年产生极为浓厚的兴趣。 第37章 太学院选拔赛5: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鸢尾动作干净麻利,很快将桌子收拾出来,正要来叫祁欢换位置坐,摊位上另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其中一个汉子瓮声瓮气,对着鸢尾命令道:“你,去给我端两碗开水来,他娘的,在赌坊喊了一晚上,输了个精光,嗓子都冒烟了,赶紧的。” 鸢尾微蹙眉头,因这是祁欢的位置,想要叫他俩起来,却看他们几个都是强壮的大汉,又不敢开口叫人。 他向祁欢投去为难的表情,祁欢微微一笑,摇头示意鸢尾不必在意,自己坐这儿也是一样的。 大汉见鸢尾迟迟没有动作,又输了钱想着一会儿谁付馄饨钱,内心更是烦躁。 这要开水的大汉脾气上来,一脚踹在鸢尾屁股上,高声叫嚷。 “叫你就答应,不答应你就手脚麻利点儿,赶紧给爷把水送过来,你是哑巴还是瘸子,都不带动弹的。” 祁欢火了,“腾”一下站起来,老板赶紧将人劝下按回座位中,自己则去处理矛盾。 他将鸢尾扶住,小声冲人道:“你别在这儿杵着,赶紧去拿水。” 又马上点头哈腰冲着几个大汉道:“几位好汉别见怪,小孩子不懂招呼人,只知道埋头干,您几位别生气,水马上就来了。” “您这几碗馄饨就算我请大家吃的,别为不值得的人气坏身子。” 老板好一番劝说赔笑,这才平息几个人的怒气。 祁欢看在眼中,只觉得窝囊得很。 那几个男人分明就是故意找事儿,想吃霸王餐,你只要比他还要硬气,这种人才知道什么是铁打的。 鸢尾已提着装茶水的水壶过来,放到大汉桌上后,老板让鸢尾赶紧下去,不想那汉子还要继续找茬儿。 汉子又冲着鸢尾吆喝道:“你,茶水上了不知道倒上吗?” 老板赶紧道:“好汉,我给你们倒上。” 汉子粗声粗气怒喝道:“老子今天就是要让那小孩儿给我倒水!” 老板满脸焦急,鸢尾木着一张脸,唯唯诺诺答了句:“是。” 他动作麻利地给几人都倒上茶水,汉子还要作妖,同行的几人也觉得如此对付一个孩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将人给劝住了。 不承望那水极烫,汉子正怒气上头,端起茶杯便是一个猛灌,烫得嘴唇冒出一个亮晶晶的水泡,喉咙处粘膜似乎也有烫伤。 他连连哑着嗓子叫:“水、水……” 老板赶紧递上一壶凉水,还没有倒在茶杯中,汉子就提起整壶凉水往喉咙里灌,一连喝了个饱,嗓子仍在火辣辣地疼。 他焦急地指着自己嗓子说不出话,随手把空了的水壶往一旁搁置。 “小心。”是旁边的同伴惊呼出声,原是在提醒汉子,搁置的位置还摆放着刚才那壶滚烫的茶水。 “咚——”一声闷响,整壶滚烫的开水掉下来砸在汉子脚背上,疼得他抱起脚来又跳又叫唤。 喉咙是难以言喻的灼痛,脚背又疼得人吱哇乱叫,实在倒霉透顶。 “壮士,我先给你搀到医馆去看看吧。”老板正欲上前帮忙,汉子禁不住后怕:“你……我告诉你,你别过来。” 他以为是被人使了什么妖术,自己才会如此倒霉。 汉子赶紧招呼同伴:“走走走,快走,这里真是晦气得很!” 几人赶紧扶的扶,搀的搀,从小摊上落荒而逃。 来点餐食的客人们见此情况,唯恐那些人马上找麻烦连累自己,匆匆扒了几口走人。 至于还没上餐的食客,则道:“老板,我的那份儿还没上就别做,我赶时间,不吃了。” 老板哪里劝得住,仅不到半刻,人已都去了,只剩下祁欢一人,还有空空的摊子和满地的狼藉。 老板“唉”一声,两手一摊:“这叫什么事儿啊……” 鸢尾木讷的面上露出惶恐和歉疚,小声朝摊主道歉:“老板,对不住……” 此事还真说不好,若说是鸢尾的责任,他也是受害者,若说不是鸢尾的责任,事情又因他而起。 老板只好摆摆手,道:“算了,你也就是在我这儿挣口饭吃,只是这个月都发生好几起了,我这儿实在用不上你。” 祁欢捕捉到关键信息,好几起?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住。”鸢尾面上显得更狼狈和愧疚。 老板摇头,瞧见祁欢还在这里等着的,只好对鸢尾吩咐道:“你去添柴把水烧滚起来,再捡十五个馄饨放里边儿煮一碗给这个小公子吧。” 鸢尾急于要做点儿什么来补偿,于是赶紧点头应下。 祁欢看人去了灶台后头,禁不住问向老板:“老板,您刚才说一个月内发生好几起,是最近经常有人来找麻烦还是怎么回事儿?” 按常理来说,老板在这儿卖馄饨已经十多年,该有的人情交道早就打点好,怎么还会经常性出现这种事情。 老板坐到祁欢对面,先是看了鸢尾所在的位置,见他在忙活并没有异样,这才压低了声音答话。 “小公子,你来我这儿很久,也知道我是老实本分的,从不惹什么是非,但是自从一个月前,我看他可怜,收留他在我这儿帮工,就不断发生些倒霉的事情。” 竟然与鸢尾相关? 祁欢颇觉意外,毕竟就刚才的情况来看,那几个大汉明显不认识鸢尾,不像是来故意找鸢尾的茬儿。 “其实也不全是我们倒霉,而是来我们这儿的人倒霉。” 老板又朝着鸢尾的方向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感觉接近这个孩子的人,都会遭殃。” 祁欢听得眉毛一挑,也忍不住往鸢尾方向看去。 那少年已在灶台上洗手忙碌,将一个个馄饨数来丢在锅中,再用一个大漏勺不时勾着锅边,担心煳锅。 他神情专注,做事认真,怎么也和老板说的话联系不起来。 何况,能够两次在入选赛中抽中轮空的人,运气应该极好才对。 一时馄饨好了,鸢尾又赶紧将馄饨捞起放入碗中,撒上少许葱花和炒熟的咸菜末,浇上一勺有滋有味儿的原汤,再往里头搁个白瓷勺,往祁欢的桌上送来。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事情给鸢尾提了醒,给祁欢端过来时,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边走边道:“这个才出锅,有点儿烫,你吃的时候小心些。” 祁欢心中只在琢磨,难道靠近鸢尾的人真的都会倒霉?不如试他一试,正好也看看他的身手如何。 想着,祁欢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脚伸到鸢尾的必经之地,若是专注端馄饨的少年不注意,只怕就会被绊倒在地。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是周周的声音,他又道:“这样的想法最好都不要有。” 一句话,唬得祁欢在鸢尾要踩上自己脚时,赶紧将脚伸回去。 奈何鸢尾已经抬起腿了,祁欢一收,正好踩在他脚背上。还好鸢尾较瘦,就算一脚踩上来,也只是疼痛少许。 鸢尾看自己踩到祁欢了,赶紧将手中馄饨放到祁欢在的桌上,满面歉疚要去给祁欢擦鞋,被祁欢收回脚躲开。 鸢尾只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齐欢心底无奈苦笑,自己当然知道鸢尾不是故意的,宽慰他道:“没事,是我坐的时候腿伸得太出去了,还好没绊住你。” “嗯……”鸢尾点了下头,轻声道:“没绊住。” 看着有些木讷的鸢尾,祁欢心底充满了罪恶感,这本来就是个不怎么机灵的十二岁少年,他真是有毛病了才要去逗弄人家。 匆匆吃完饭,多丢下一两银子,祁欢便准备往太学院走。 想到鸢尾同为学院参选弟子,而且已经提前录入,祁欢提醒他道:“马上就是辰时五刻了,你应该也要去太学院,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鸢尾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祁欢也是参选人员,只好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会儿收拾完自己过去,谢谢你啊。” 不再多强求,祁欢和老板打过招呼,自己则先行离开。 刚离开馄饨摊子,他直接打个响指,推开青铜大门,进入灵域。周周早有所料他会来,早已备好一盏清茶等着祁欢。 “周周,你刚才让我不要试探那个叫鸢尾的是什么意思?” 祁欢将手中的茶杯转来转去,狐疑道:“难道说真如那个老板所言,接触过鸢尾会倒大霉?” 周周正翻看手中书籍,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但是要比你说的这个玄乎得多。他并不是什么倒霉蛋,相反人家是万里挑一的幸运者,运气嘛,比你好不知道多少。” “那怎么还叫我不要试探人家呢?” 周周只好道:“人家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你又不是。他的命格很奇怪,运气虽然很好,可是却被人下了一种很奇特的咒。” “什么咒?” 周周神秘一笑,道:“反身咒!” 第38章 太学院选拔赛6:被诅咒的幸运者 反身咒? 祁欢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周只好同他解释:“反身咒,字如其名,就是一个人如果身上被下了这种咒,那么他所遭受到的所有诅咒都会反噬到咒他的人身上。” 伤害绝对反弹?还有这种好东西! 周周冷笑一声:“你还真以为这是好东西啊?” “反身咒的施咒条件是绝对苛刻的,一个人只有在绝对幸运,受上天眷顾的条件下,才有可能被种下反身咒。打个比方——” “我是绝对幸运者。现在我和你同时进入一家赌场对赌,你身怀无上赌术,老千做来溜得飞起,而我连骰子要扔几个都一知半解。你看上去必赢,可是我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叫你输得精光。” 和绝对幸运者对赌,命运的天平永远会倾斜到幸运者一方,也许对方会被出老千抓住,也许手生了没做成,也许就是单纯摇出最差的点数。 不管怎么样,上天就像是长了只眼睛,要把所有胜利的筹码都给到绝对幸运者,难怪周周要称呼这类人为命运的宠儿。 祁欢道:“这不是很好嘛,绝对幸运再加一个诅咒反弹,那就是buff叠满,谁还敢得罪。” 周周再次冷笑一声,语出惊人:“你看到的鸢尾,就是buff叠满的人。” “因为反身咒的反噬能力非常强,只有下在绝对幸运者身上才能成立。但是这当中有很强烈的因果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试探鸢尾吗?” “中反身咒的人,只要被人诅咒或者加害,就会反噬到施加者身上。刚才那个要开水的人你看到了吧,其实他正常来喝个水吃个饭是没问题的,但问题就在于,他在无意中咒骂了鸢尾!” 周周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诡异,祁欢很快回想到刚才的细节,“对,我想起来了,当时鸢尾动作稍慢了些,那人就问鸢尾,是哑巴还是瘸子!” 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汉子就直接被开水烫了喉咙,之后又被砸中脚背,瘸了一条腿。 祁欢顿时寒毛直竖,忽然想明白周周为什么让自己不要试探了。 “之后你伸脚试探他,无非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会摔倒,有没有能力参加学院入选。这本身没有直接诅咒,可是反身咒对诅咒的定义是非常霸道的。哪怕你只是站在他面前,也没有说话,但脑子中闪过一丝诅咒或者咒骂他的念头,就会很快被反身咒捕捉到。” 等反身咒的反噬能力作用到祁欢身上时,他自然就知道,周周为什么劝他最好别那么做了。 周周舒口气道:“好在你最后及时收住,也没什么念头出来。” 祁欢也喃喃道:“既绝对幸运,又有这样的能力,无人敢招惹,应该过得很好才对。” “当然不是。” 周周摇摇头,眸子中带出悲悯与怜惜:“你知道为什么反身咒只能作用在绝对幸运者身上吗?因为它就是为绝对幸运者量身定制的枷锁。” 当命运绝对倾斜在一个人身上时,所引起的一小点变化都将是蝴蝶效应,给整个不离洲带来巨大灾难或者巨大改变。 “为了减小绝对幸运者对世界的牵引,很多年前有高人前辈,在既不违背命运倾斜法则,也要达到消除绝对幸运影响力的条件下,创造出了反身咒。” “反身咒的触发条件是有人咒骂绝对幸运者,可是祁欢,真正能够咒骂他的,永远只能是他身边的人,或者同他接触过的人。” 周周脸上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所以鸢尾身边几乎永远也待不住人。” “而且反身咒除了反噬诅咒他的人,还有额外的后遗症。那就是在反噬时,会随机抽取人来构成反噬过程,也就是说,在场的人会跟着倒霉,那个老板就是例子,自然也包括你我。” 听到此处,祁欢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紧抿起来。 “当然咯,想来那个鸢尾也不知道自己是绝对幸运者,更不知道他被下了反身咒,还当自己一直倒霉呢。” 周周将一只茶杯顶在指尖上转着,再三告诫祁欢:“总之,鸢尾这个人!你绝对能不接触,就千万不要接触!” 他们说着话时,已临近太学院。 褚榭早已安排好小厮带祁欢进场,仍旧是昨日的高台,不过这次的同龄人明显少了很多,应该是昨天的群选赛淘汰掉不少人,但多了不少世家权贵。 祁欢和柳白、柏烨打过招呼,直接掏出昨日的锦囊递给柏烨:“喏,赔偿金!” 柏烨一脸莫名,赔偿金是什么鬼? 他将祁欢给的锦囊打开,看到灵石后愣了片刻,才惊喜道:“这哪儿来的?” 祁欢只捡了两块儿绿色的灵石和一块儿红色的自己留着。 本来他想把锦囊也留下,想了想自己有灵域可以储存,里头还有个守门人周周,灵石存放完全不用担心,柏烨比自己更需要它。 祁欢回道:“某人给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话刚落地,入口处早有凌楚的身影晃在那里,褚榭大大方方招呼他上来,笑道:“凌楚少师可是来找祁世子?” 凌楚看了看祁欢,摇摇头,目光转向柏烨,大概是下了某种决心,开口直言:“柏烨,上次在盛京城外的事,对不住,我不该对你出手。” 柏烨还当凌楚是来找茬儿,没想到真是来道歉,此刻竟有些呆呆的,只下意识反应道:“呃,没事……”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凌楚也点头致意,然后飞也似的离开三米之外,不见人影。 祁欢知道让凌楚众目睽睽之下向柏烨道歉,已是作出极大的让步,对于他飞快跑开表示理解。 柳白也感到惊讶,凌楚居然给他们道歉! 凌楚,那可是凌楚啊! 柏烨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问祁欢道:“他这是被大供奉教训了一顿?” 祁欢只点头道:“应该是吧,觉得上次以大欺小做得不对,所以特意来给我们道歉。” 反倒是褚榭,略有深意地看了祁欢一眼。 这件事他是有所听说的,凌楚和大皇子主要针对的是祁欢,但凌楚没有来找祁欢道歉,而是找了柏烨,恐怕在这之前,凌楚就已经向祁欢道过歉了。 晋级赛已经开始,祁欢下意识地在场上扫了扫,并没有鸢尾的身影。 他转念一想,周周说得对,鸢尾不能多接触,只好不放在心上,去到演武场中准备自己的赛事。 和祁欢一组的是个同龄的女孩子,她对灵力的使用在同龄人中尚算纯熟,主修的乃是一门木系的功法——摘叶飞花流,手中使的是五枚极轻极细的银针。 她的银针在空中来回穿梭追着祁欢,但祁欢早就在周周的魔鬼训练下有自己的“独家逃跑方式”,他甚至没有使用身法游龙,而是从沈宣处得到灵感,临时捕捉银针轨迹进行躲避。 一连躲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对面的女孩儿已没了耐心,生气喝道:“你一直躲什么,不出手的吗!” 祁欢微微一笑,道:“那你可小心了!” 他立住身形,整只手掌挡在身前,慢慢的他的手掌从柔嫩白皙变成金铜色。 女孩儿则再次将自己的银针召回手中,用灵气引导追向祁欢,这次祁欢没有再躲开,不仅没躲,他甚至主动迎上前,朝着银针的方向飞掠而去。 直觉告诉女孩儿祁欢这么做肯定有鬼,于是赶紧将银针往回引,不想祁欢的速度比她的动作快上数倍,几个闪身间就将被灵气牵引的银针尽数收入手中。 祁欢也明显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几枚银针有如极寒之冰,要不是他提前运转起金刚伏魔拳的功法抵挡,要抓住这几枚银针肯定相当不容易。 他将银针控于手中,微微笑道:“你还不认输吗?” 女孩儿已知道祁欢实力远不止如此,刚才跑那几下,不过是叫她输得不至于太难看。心中虽懊恼自己今年进不了太学院,还是感激祁欢。 “我认输了。”她小声道:“你把我的银针还我。” 祁欢切断金刚伏魔拳的灵力运转,银针离开禁锢后跟着飞回女孩儿身侧。 裁定祁欢他们比赛的是太学院一位周天境的先生,见有人主动认输,自然向院首道:“庚辰组,胜出者祁欢。” 确定自己出线后,祁欢只是自信从容地回到高台之上,褚榭和柳白早已为他备下茶水,不过他这边赢得相当轻松,柏烨那头却不是如此。 昨日抽签虽没有抽到凌楚和大皇子,也没有抽到大家都看好的土元素控制者摩岩,可是他却抽到另一个劲敌——洛青璃。 此时,柏烨所在的辛未组场地中,他和洛青璃已过好几招,脸上都显现出疲态来。柏烨手中的那柄长缨枪耍起来既耗费体力又耗费灵力,并不适合与人苦战。 祁欢皱眉问向一旁的褚榭:“这个洛青璃很厉害吗?” 褚榭只道:“在你们同辈中,绝对算是佼佼者。他今年十二岁,比柏烨多修行一年,目前实力在凝神境巅峰,和柏烨同境。虽然天赋差些,但很刻苦,而且对灵力的运用比起你,也高明不少。” 第39章 太学院选拔赛7:爆冷出局 听到这些介绍,祁欢没太放心上,他清楚柏烨的实力,就算艰难些,但肯定不会被淘汰。 褚榭继续道:“柏烨当然有天赋在,但是洛青璃的优势在于,他已经开始修行家族中的功法,在招式上比单纯的比拼灵力好很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话到此处,褚榭看祁欢的目光带着些许深意,“祁世子现在,应该也修行了一门较为上乘的功法,所以才能够赢得这么轻松吧。” 祁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褚榭再道:“洛家在盛京中也算底蕴深厚的勋贵世家,在夏帝国还没有灭亡时,他们家就已定居盛京,那时盛京还不是青国都城,而叫颍川,洛家也是颍川四大族之一,所以一定会有一些供家族子弟修行的功法。” 柳白脸上显现出担忧的神色,几人只好将目光重新放在演武场中。 由于其他组陆续决出胜负,但柏烨和洛青璃已交手多次,还没有决出输赢,不少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们这一组身上。 不少人已认出洛家的洛青璃,一时都在猜测柏烨是谁,能够和洛青璃僵持这么久,也不住对他感兴趣起来。 却说柏烨在场中,场外柳白和祁欢俱是担忧,他整个人却镇定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寻找洛青璃的破绽。 洛青璃主修的功法是洛家的洛水剑诀。 剑诀对灵力的消耗非常大,一般情况下至少也要达到周天境,才会正式开始用灵力修行剑诀,但为了后人更好地体悟其中的剑意,洛家人将剑诀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没有到周天境也可以修炼的剑招,第二部分才是剑诀的内容。 洛青璃从六岁凝神就开始锻炼,已练习剑招多年,本身的武学基础很扎实,哪怕不动用灵力,不少人也不是洛青璃的对手。 柏烨仔细回忆分析着他和洛青璃对招的过程。 在第二招时,洛青璃用了一剑“飞花”,第十六招,又用一剑“飞花”,可是第十六招时明显不符合使用“飞花”抵挡的条件,那就说明,他对这个招式的依赖很强。 “飞花”的剑气横扫面积极广,也难怪洛青璃会喜欢使用,但如果持续这么下去,在双方灵力都耗尽的情况下,比拼武力,一旦“飞花”用出,自己定会吃亏。 他必须,要有压倒性的招式才可以! 这么想着,柏烨重新提起自己手中的长枪。兵器中,剑为百兵君子,枪为百兵之王,他就不信,自己手中长枪不能胜过洛青璃手上的剑。 洛青璃的手在微微颤抖,柏烨的长枪每一下力道都很重,他要变得冷静,一再告诫自己,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再用出“飞花”,不然肯定会因为力竭,导致握住的剑脱手。 柏烨率先发动攻击,他朝着洛青璃的方向急奔猛突,手中枪中平一扎,直冲洛青璃去,洛青璃并不强挡,一个剑挑转换间,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长枪带到自己身后,他人则持剑也奔向柏烨。 可是柏烨却学聪明了,为防止剑气大面积扫荡,早就和洛青璃方向错开,正好把扎在地上的长枪拔起,横拦,上挑,随着洛青璃的动作跟着把回刺腰,反身一个梨花转,便是迎头刺眉梢。 一招接一招不曾闲下,弄得洛青璃没有还手的余地。 洛青璃可不是傻子,要是继续被柏烨近身,只怕自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在柏烨力有不续时,他赶紧稍拉开距离,以自己只有凝神境巅峰的实力,再次发动了剑招“飞花”。 “春荣秋谢,花伤折磨,去!” 一声喝令后,洛青璃右手五指并拢,拇指内扣,余四指持剑作成剑指,由左到右抹向右侧方向。 很明显,这次他以灵力牵引,除了剑招,还有洛水剑诀的第一层——抹剑诀。 看台上洛青璃的父亲“腾”一下站起来,脸上又惊又喜,又忧又怒。 惊的洛青璃居然用出了洛水剑诀,喜的是这说明自己儿子的灵力非常凝实,不然以他凝神境巅峰的实力不可能调动灵力触发剑诀。 怒的是小孩子不懂事,居然在没有大人指点的情况下就贸然使出,完全不计后果;忧的又是剑诀对灵力的调动需求非常大,如果洛青璃的抹剑诀引导太过,很可能会抽干他体内的灵力。 然而眼下场中的人顾不得那么多了,洛青璃抹剑诀一出,场中似乎所有的劲风都被他汇聚到剑尖下,扫过瞬间,极强的压迫感朝柏烨而去。 柏烨将长枪拖在身后,身体站定不动,反倒让洛青璃忧心,冲他道:“你在干什么,不接招就快躲开!” 他们只是对手,不是敌人,何况柏烨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洛青璃是不愿意有人在和自己的比试中受伤的。 柏烨闭上眼睛将都自己完全镇定下来,尔后突地睁开,托在身后的长枪被他舞动起枪花,一记枪花不够,他不断旋身施力,每记枪花都携带着狂暴的灵能,最后连耍出十六记枪花。 待第十六记时,柏烨整个人压上身体的全部重量,连体内的灵力也被他全部带出。 洛青璃狠,柏烨比他更狠,他不仅要硬刚洛青璃的抹剑诀,甚至还要用叠加过层层灵力的枪式还击回去! 到此时,已然攻守易势,可洛青璃也不甘心。 面对柏烨这一枪的威压,他狠了狠心,也开始抽取自己身体的全部灵力要去抵挡。 “青璃!” 洛家家主哪里还坐得住,不顾规则反对,亲自下场,把打得过火的两个孩子接触的能量场撤开。 随后,转头便怒瞪自己儿子一眼,心底又叹口气,对在旁的裁定者举手示意:“先生,这一场,是我们输了。” 洛青璃一脸不可置信,“父亲,我们尚未决出胜负,你怎么能——” “闭嘴!”洛家家主直接打断儿子的话,小声低喝道:“看我回去再收拾你!” 他又看向柏烨,此刻柏烨在被切断灵力时就掉到地上,整张小脸儿煞白,手中长枪也拿不起来。 这位家主怜惜道:“从前偏将军柏刑有一套成名枪法,名为圆月十六连斩,你枪意虽差火候,形体却在,一定是他的后人吧。” 此话一出,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露出讶异惊喜的神色,偏将军柏刑,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已有人在场上讨论:“不愧是偏将军的儿子,真是年少有为啊!” “那可不,这圆月十六连斩没有醇厚的灵力,连一个成人都不敢擅自用出,柏烨有两下子,少年人有意气!” “……” 场中皆是溢美之词,祁欢和柳白也忍不住为柏烨骄傲,却听得有异样声音又道:“就是可惜了偏将军那等人物,最后竟然被永安王带走踏上一条不归路。” “我听说,人虽是失踪,却也可以断定是死了……” 听闻此话,褚榭和柳白俱是小心观察一旁祁欢的反应,却见他面上坦荡,只当没听见,自然放下心来,和祁欢一起观主演武场下的情况。 洛家家主夸赞完柏烨,只又对柏烨皱眉道:“只是你小小年纪,太追求胜利不是好事。偏将军后继有人,也算幸事,要多珍重自己。” 说完,他只向着裁定者点头示意,自己带着洛青璃离开演武场。 裁定本场的先生也是后怕,好在两个孩子没有出事,赶紧宣布结果,高声道:“辛未组胜出者,柏烨。” 至此,一场太学院二十名额赛,柏烨也算艰难出线。 柳白和祁欢赶紧去接住柏烨,刚进高台中,柏烨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昏过去。 褚榭早已去找大夫,祁欢着急些,忙进灵域问周周是什么情况。 周周只道:“他灵力抽取太过,如果刚才继续比拼的话,一定会牵出体内本源灵力,到时候只怕会毁坏根基。” 祁欢想到那位洛家家主的话,只道他在训斥柏烨,不曾想竟然真是一番好意。 好在周周告诉他,洛家家主制止及时,柏烨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太累了些。 经此一战,原本有极大机会进入二十名额的洛青璃被柏烨刷下,也算爆冷出局。 不少孩子皆被两个少年初生牛犊无所畏惧的较量震撼。 褚榭也甚是感叹,“你们还小,自不必先装着国仇家恨,也不必忧心前途未卜,总该要成全此刻的雀跃和欢喜才是。” 这话应当是说给祁欢听的,褚榭不知道祁欢身体里住着的是个已成年的灵魂,只认为祁欢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忧虑过深。 祁欢心中正想自己父亲永安王与偏将军之间到底有何旧事,只点头答应下来,对褚榭道:“褚榭叔叔,柏烨就先交给你们照顾,我去为他领取入学签牌。” 他一溜下到演武场中,此时除了柏烨,晋级赛入选的人都已到场。 当然,不止盛京的二十人,州郡选上的八十个人选也在其中,祁欢特意留意了一下,唯一不在的除了柏烨,还有鸢尾。 然而院首已开始清点名字,分发入学签牌。 第40章 太学院选拔赛8:百人排名赛奖励 “甲子组,林一淼。” “到!” “乙卯组,祁尧。” “到!”祁尧上前,仍旧不忘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祁欢,当事人连个眼神都没有甩给他,只在默默地研究,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碰上这货。 “……” “庚辰组,祁欢。” “到。” 此前,祁欢要么轮空,要么打得不痛不痒,不像柏烨那样受人关注。 等他不声不响地得到太学院入学名额后,不少人才后知后觉,这个祁欢,便是前一阵子和大皇子以及祁尧两人产生过巨大嫌隙的祁欢。 此前祁欢一直被传凝神失败不能修行,现在才知,能和大皇子祁尧以及凌楚少师杠上的人,哪里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也有人有自己的看法。 “就算这个祁欢凝神失败,后头又成功了,那也只能从凝神境开始修行,在这里,除了柏烨那样的凝神境巅峰,哪个凝神境是够看的。” “就是,入围百人排名赛的,至少都是观微境,祁欢刚凝神没多久,之后的排名赛,不会刚好排在一百余一位吧?” “哈哈,这还真说不好,不是还有个已经两次轮空的鸢尾吗!” “……” 听着这些讨论,祁尧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 只有凌楚,原本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诮,这些人还真是天真,等真的抽到祁欢的时候,你们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肃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院首维持住现场秩序,继续叫人:“辛未组,柏烨。” 祁欢仍旧上前落落大方道:“先生,柏烨力竭,我代他领取签牌,一会儿的百人排名赛对手抽签也由我来代他抽取。” 院首点头表示认可,又道:“可以,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一会儿百人排名赛他还没有来,那么就将自动视为弃权,排名就可能排在第一百余一位。” “了解。” 院首又叫了几个人,看到鸢尾的名字,道:“轮空组,鸢尾。” 没有人应答,院首皱了眉头继续道:“轮空组,鸢尾。” “有没有人知道鸢尾去哪儿了,还来不来,要是不来的话——”院首话音还未落地,远处已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到!” “呼……到了,院首,鸢尾到,我在这儿。” 祁欢寻声去看,见鸢尾已经换下在馄饨摊那儿的褂子,穿着昨日参选赛那件洗得发白的衣裳,鞋子倒是换成了一双布鞋,不过鞋头部分有个洞,露出穿着白袜的大脚趾。 估摸着是接收到祁欢的目光,鸢尾不好意思地将脚往里头缩了缩,大脚趾也跟着蜷起来,脸上则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祁欢抿了抿唇,在馄饨摊的时候他真是该死啊……为什么要那么对一个被下反身咒的少年呢。 周周及时出声制止:“别!对于鸢尾,不管是什么想法,你最好想都别想!” 院首之前就对这个两次轮空的少年有了印象,此刻更皱眉道:“怎么来得这般晚,下次不可如此。” “是。” 待所有人到齐,院首继续道:“你们一百余一人,能够站在这里,代表着有入读太学院的资格。但是我知道,很多人不是为太学院来的,而是为稷下学宫。” “学无止境,如果有人能够走到不离洲最高学府,不仅是你个人荣耀,也会让整个家族为你感到自豪,所以接下来的百人排名赛,你们要努力!” “具体的百人淘汰赛制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是否淘汰一名入读资格,取决于稷下学宫的免试名额人选,具体要如何选择,稷下学宫的仙师会告诉大家答案。” 院首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万料不到稷下学宫的仙师会亲自来此。 “看,那是稷下学宫的仙师吗!” 观众席中有人眼尖,已瞧见正中高台上,两个身着白衣,戴着浅灰色斗笠的男人,一老一少,风骨卓绝,此刻正朝下看着孩子们。 所有孩子抬首看去,祁欢目光也跟随着,看到这两人,并没有过多意外,只心道:早前就怀疑稷下学宫的仙师应该就是巷子里的人,如今一看还真是。 不过,这两人到底在找什么呢。 那位年长的老者将自己灵识从每个孩子中扫去,自然也扫过祁欢,满意点头,待全部扫视完毕,沉凝片刻,又略有失望。 显然这里头并没有他们要找到那个人。 叫姜卓的仙师则上前,对所有孩子微笑道:“我家先生欲寻一个传承衣钵之人,之后的比试若是有表现出色的,不论百人排名赛排在第几,都会收为弟子。” “若是资质尚缺,也有可能一个也不带走,但先生与青国有缘,排名第一者,会给到一套黄阶功法。” 周围已轰然一炸,孩子们压不住心头激动,弄得祁欢一阵莫名,问周周道:“黄阶功法很好吗,怎么都傻了的样子。” 周周也只懒懒道:“不好啊,没见过世面呗。” 功法共有四个等级,天阶、地阶、玄阶和黄阶,至于其他的功法,都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招式,自然评不上等级。 周周又道:“虽然只是黄阶功法,但功法在青国流传得少,修行者们能接触到的不过是普通功法,评定不上等级,大家都觉得稷下学宫的仙师们出手大方,所以这么激动。” 祁欢想到徐三七曾给过自己不少防御类的功法,也惊喜问向周周:“那徐叔给我的功法中,可有黄阶功法?” 周周肯定摇头道:“没有。” 祁欢蔫吧了,闷闷答句:“哦。” 可又一想,徐叔虽然也是修灵者,但资质一般,境界估计也不高,没有好的功法是正常的事,所以也就不放在心上。 他哪里知道,周周话只说一半,徐三七给祁欢的功法中的确没有黄阶功法,最差也是玄阶的。 稷下学宫的仙师们做出承诺奖励后,所有孩子激动了好一阵,可这还没完,又有一位身着紫衣、贵气十足的男子上前来。 他长发披肩,发梢略微卷曲,手持一把折扇,在初春显得“十足装逼”,眼神慵懒妩媚,身上气质却很出众。 祁欢有印象,他在赏梅宴上,见过这个男子。 紫衣男子说话轻柔,声音只是平常说话声大小,却传遍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显然他也是一个修灵者,而且境界不低。 “孩子们,除了青国和稷下学宫仙师们给的奖励,锦衣侯府也将给大家一份惊喜,能够帮助你们修行,往后出到青国也可以使用的灵石。” 他微微一笑,只道:“百人排名赛,前一百到七十一名者,锦衣侯府承诺给到所有人一块绿品灵石;七十名到五十一名者,给到三块绿品灵石;五十名到二十一名者,给到五块绿品灵石;” “二十一名到十名者,给到五块绿品灵石再加一块红品灵石。” “第九名到第四名者,则是五块绿品灵石和一块红品灵石。” “至于前三名者——”说到此处,锦衣侯明显停顿一下,目光在祁欢、凌楚等人优秀学子身上转悠片刻。 “除了以上奖励,在学业完成后,还可以入我锦衣侯府,成为我的入幕之宾,侯府也会给到资源倾斜,培养你们。” “第一名,则是再多一块紫品灵石和一只可以隔绝灵力波动的储物袋。” 锦衣侯这番话后,祁欢不是看众人反应,而是去看凌楚,果然见凌楚脸上表情相当精彩,五味杂陈,看着祁欢时也半是无奈,半是心虚。 毕竟,昨天他还告诉祁欢,自己那一袋子灵石值得上黄金万两来着。 祁欢瞧所有人的表情,俱是欢天喜地,特别是一众少年,虽然还不太懂灵石的价值,却也知道是很宝贵的东西。 唯有太学院的院首,皱着眉头,对锦衣侯这突如其来的奖励很是不悦。 也是,这个什么锦衣侯半路截胡,截的还是太学院的学生,院首能够高兴才怪。 大概是互相竞争太过,在锦衣侯说完灵石奖励机制后,院首也继续道:“除了稷下学宫和锦衣侯府的奖励,太学院和皇上也承诺,百人排名赛前三者,可以进皇家藏典阁待一日,排名第一者,可以待三日。” 如此一来,稷下学宫、锦衣侯府,太学院这边都对百人排名赛的奖励进行了刷新,所有人都感觉到,这场百人排名赛已变得有意思起来。 这当中最吸引人的无疑是稷下学宫免试名额,不少人都在猜测,一百余一个孩子,究竟谁才是那个幸运儿。 排名奖励公布完毕,便是新一轮的抽签分组。 由于是排名赛,所以在举行比赛的过程中会进行多轮抽签,一对一分出胜负,胜者自动晋级下一轮,败者将会进入败者组重新抽签比试定名次。 这也意味着,排名第一的人,要全无败绩才有可能做到。 当然,一百零一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不多不少,刚好又多一人,轮空签又将再次在整个排名赛中出现。 “现在开始,依次列队,抽签!” 第41章 太学院选拔赛9:有没有可能他会轮空? 听到开始抽签,祁欢下意识进灵域唤醒周周,揣测道:“你说,鸢尾不会又轮空吧?” 周周也是若有所思:“很有可能,他虽然被诅咒了,可说到底还是绝对幸运者嘛。” 约莫过一刻钟后,祁欢将自己的签抽在手中,是签数六十五,一个单数,很快又替柏烨把签抽了,虽是一个双数签,也没有和自己相撞,是三十二。 抽签完毕,院首再次道:“现在,抽中无字轮空签的人,出列。” 他说这话时,诡异地看了一眼鸢尾,总不会又是这个孩子吧。 奈何心里想什么怕什么! 鸢尾低垂着头,抿紧了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走上前缓缓扬起手中的白签,小声举手示意道:“……先生,是我抽中了无字签。” 院首早在看他挪动脚步那一刻,心里就咯噔一下,嘴角也禁不住抽了抽。 上前检查,果然是自己标记过记号的无字签,甚至担心有修灵者用灵力作弊,故意来抽无字签,他还烙印上了自己特殊的灵能印记。 这个鸢尾,到底是哪路神仙…… 一众少年中自然有像祁欢这样参与全部抽签过程的人,此刻知道无字签在鸢尾手中,顿时火了,对院首道:“先生,我不服,他怎么每次都轮空啊!” 这话让鸢尾头压得更低了,只嗫嚅着嘴唇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那少年早已不满地瞪他一眼:“你闭嘴!” 鸢尾果然再也不发一言,院首皱着眉头有些头疼,不止参赛者想知道什么情况,他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凌楚看出院首眼中的为难,也仔细瞧了鸢尾,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鸢尾实在不像是会作弊的人。 于是他提议道:“先生,既然抽签结果有异议,不如再重新抽一次签?” 所有人都没说话,也并未有人附和,祁欢略有诧异,问周周道:“你说再重新抽一次签,轮空还是鸢尾吗?” 周周眼中闪过诡谲和戏谑,脸上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轮空签不一定会是鸢尾,不过凭什么要重新抽一次签呢?” 祁欢狐疑看他一眼,怎么感觉周周跟拿了反派剧本似的。 周周鄙视他道:“你说我拿反派剧本,那你不就成了反派?” 祁欢无语了,怎么又读他心声啊…… 凌楚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法确实不错,可很快祁欢就明白过来周周是什么意思了。一时有人站出来道:“我不同意重新抽签。”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凭什么某些人没有抽到好签,就要质疑别人抽签有问题?” 他将自己的签拿在手中,直言不讳道:“我抽到的签数是六十六,按寓意来说,此乃六六大顺之意,乃是上上的好签!” “抽到签数六十五的我也看了,是个才凝神的废物世子,我晋级起来自然轻松,凭什么还要再抽一次签!” 祁欢本在吃瓜,料想不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眨眨眼满是无奈,周周已在灵域笑疯,腰都抬不起来,捶着地直叫嚷自己快不行了。 祁欢暗叹一口气,只想翻两个白眼,啊对对对,我是废物世子…… 凌楚被人反驳,也没不高兴,只是脸上表情很是古怪,六六大顺?废物世子?怎么越听越感觉这两个词这么诡异呢? 院首也跟着皱眉出声阻止,“行了,抽签既已经定下,不必更改。本次轮空者为鸢尾,直接晋级前五十名,现在两队站定,登记一下五十组对战人选。” 祁欢已确定和自己对战的是刚才那个少年,一了解才发现这人并非是盛京的人,而是来自青国的渭南郡。 至于柏烨的对手,则是另一个来自悠山郡的女孩儿。 周周在那头戏谑祁欢道:“我就说你运气不行你还不信,这个女孩儿也是一个元素操控者,而且境界达到了观微境初期,柏烨要打赢她并且晋级实在是太难了。” 祁欢正打算将自己和柏烨的签调换,周周又贱贱地开了口,道:“刚才那个‘六六大顺’已经挑明自己的签数,而且知道对手是你,你再想换签也来不及了哦。” 祁欢:“……”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局已定,祁欢只能让柏烨自求多福。 由于上午赛程紧张,将近午时便叫停演武场的比赛,百人排名赛第一轮定在下午进行,所有入选者都可以在学院休息并用午饭祁欢也顺便去看柏烨。 他到褚榭为三人准备的房间时,柏烨已醒过来。 洛家家主灵力斩断得很及时,柏烨只是有些力竭,根脉基底没有受到一丝损伤,祁欢向他说明抽签情况,柏烨拿到那支三十二的签有些无奈。 他本想把排名打得靠前些,这样太学院分班时就能够分到教学资源更好的上舍,如今希望算是渺茫了。 为不让祁欢愧疚,柏烨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抽到就抽到,再说就算败了也可以进入败者组,我还有机会。上午本来就有些力竭,不能全力迎战,如此还能跳过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这还不好?” 他怕祁欢也放心上,又连忙问起抽签的情况:“我听说抽签时候出了点儿小状况,怎么那个鸢尾又抽到轮空签了,他不会一直抽到轮空签,就这么抽到半决赛吧?” 祁欢摇摇头,但想到鸢尾那绝对幸运者的身份,心中又道,以这位的气运,或许真有可能也不一定。 柳白却笑道:“绝对不可能,我也观察过你们的抽签次序和机制。” “每次晋级人选出线,都会进行新一轮的抽签,今天下午会决出前五十名人选,加上他就是五十一,就算他轮空,五十人决出二十五名出线,加上他就是二十六人,这个时候正好是双数,就没有轮空签可以抽了。” 到那时,自然知道这个从未出手的少年鸢尾,究竟是怎样的实力。 柳白继续分析道:“而且能够走到前二十五名,哪个不是实力超绝,他想蒙混过关可谓难上加难,就算蒙混过关了,还有两轮轮空签要抽,总不至于接下来所有的轮空签都该他一个人抽了吧。” “行了,他有什么好讨论的。” 祁欢赶紧打断柏烨和柳白的讨论,他可不希望两人因为讨论鸢尾,无意中触发了反身咒的反噬条件。 此刻褚榭忙完从外头进来,见柏烨已醒,问了情况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又叫三人出去用餐。 等再进演武场时,发现在演武场入场处竟有人摆上桌子,桌上铺着写有人名的纸张,一连排出十几个人名,竟有人当场押注。 祁欢真是开了眼,惊愕问向褚榭:“这还能当众聚赌呢?” 褚榭笑答道:“这是盛京太学院的传统了,有重大比试时都会设下赌注。就算官方不设置,地下也会有暗庄,与其想着如何禁止,不如放在明面上,还好控制些。” 柳白已往里头瞧去,欣喜叫着两人:“你们瞧,这里还有柏烨的名字呢。” 那是一百进五十的赌局,柏烨的对手是那个擅元素控制的女孩儿,在两人名字底下有双方大致的年龄及境界介绍,柏烨十一岁又十一个月,凝神境巅峰;魏小晗十三岁又两个月,观微境初期。 目前两人的赔率是一赔六点七,毕竟他们之间的境界实在差得实在太远,尽管柏烨在上午的表现非常优秀,可擅长元素控制的修灵者并不好对付。 柳白皱着眉头看了许久,这赔率也太低了!他想着,小手一挥,道:“褚榭叔叔,你从我那儿支出一百两来,我要买柏烨赢!” 柳白是从小就有自己的小金库,一百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柏烨实在不忍叫他浪费钱,苦劝道:“算了柳白,费那个钱干什么。” 祁欢也点头劝道:“柏烨说得很对,再说这赔率算什么低啊,你看我和‘六六大顺’的。” 抽签时柏烨没在,不知道“六六大顺”是什么意思,柳白却已在那头忍俊不禁,“祁欢,你也太会起名字了。” 柳白将抽签之事告诉柏烨,柏烨也冲祁欢竖了个大拇指,“就起名儿这块儿,我还是得叫你一声大哥,果然厉害!” 祁欢哭笑不得,哪里是他厉害啊,要不是周周这么叫人,他也未必说得出口。 他们再次看祁欢和那人的赔率,顿时笑不出来了。 祁欢十一岁又九个月,凝神境中期;吴易勇十三岁,观微境中期。两人的赔率,来到了一赔十三,旁边有守着下注的人员,正打算将这注给撤下去。 柳白问道:“怎么要撤?” 那人只摇头道:“这一组实力差距太悬殊了,根本就没人买,如果不下撤的话,庄家要净赔的。而且就这赔率,这也开不了盘啊。” 三人俱是互看一眼,随后心有灵犀,各自掏出身上银子,全押在祁欢名字上头。 柳白落落大方道:“你也不必撤,我们仨各买一百两,就买这组祁欢赢!” 第42章 太学院选拔赛10:押注可是门技术活 那守在此处的庄家跟看傻子一样看了柳白他们三个,不过想到可以开盘也就乐得给他们都押上。 三人一买,祁欢对吴易勇的赔率很快来到一赔九点六,虽然有所下降,仍是极高。 他们再看其余几个高赔率的,其中凌楚算是热门,他已是观微境后期,对手只是观微境初期,问题应该不大。 祁欢又找了找祁尧,并没有他的名字,大概毕竟有皇子身份在,如果输了传出去不太好听,所以没有人开他的盘。 何况大皇子祁尧有境界虚报的嫌疑,还真说不好之后的赔率情况,也就没有人想买。 “祁欢,你们俩看这个!” 柳白将他俩叫过去,柏烨定睛一看,却不是比试的开盘,而是为一人单开。 “五十进二十五抽签,抽中轮空签者为鸢尾。”此处只有是或不是。 祁欢心中一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商机,他再让周周给自己拿了一根金条押在“是”的上头,柏烨好奇:“你就这么肯定下一次抽签,那个鸢尾还是轮空签?” “试试,反正他已经不差这一次轮空签了。”轮空一直进入前二十五名的,鸢尾绝对是前所未有。 祁欢倒不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是经历过馄饨摊事件,对绝对幸运者这类玄之又玄的人产生了莫大的滤镜,总之下一次轮空签,极有可能还是鸢尾。 见祁欢有极大把握,柏烨也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二十两银子押在“是”的上头,难得的是赔率不算太高,乃一赔一点三,不少人仍旧觉得鸢尾抽中轮空签的概率是均等的。 他们已押注完毕,正要离开,不想正遇上鸢尾从外头进来。 祁欢特意观察过,他走得略喘粗气,身上带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柴火味道,估摸着中午那顿饭并不是在周边解决,而是回馄饨摊继续帮工,顺便吃了顿饭。 “鸢尾——”祁欢还是没听周周的吩咐,将人给叫住。 衣衫褴褛的少年停下,惶恐地看着祁欢,小声问道:“是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祁欢皱皱眉头,怎么他老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呢,平日里得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才能变得这般胆小恐慌。 “不是什么事。”祁欢试图在他身上找点话题,可看他只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把自己无辜地望着,祁欢那些侃侃而谈的话语到嘴边都收了回去。 他只好看了看下注的地方,胡乱道:“大家都在猜测下午前五十名的出线名额,不如你也来猜猜,下个注?” 鸢尾顺着祁欢的目光,看到桌上的出线赌注后,只摇摇头嗫嚅道:“我就不了,我没有钱。” 祁欢自然是知道的,柳白接过话来,温和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帮你出些银子,就当交个朋友了。” 他叫褚榭拿出二两银子碎银子,直接递到鸢尾手上。 估计是柳白天生就带一种人畜无害的气质,鸢尾不太害怕柳白,可仍只能用一种无辜又无措的眼神看着祁欢和柳白,蹙眉小声道:“……这,太多了。” 祁欢鼓励他道:“其实是咱们几个银子不够,但又想多押几个靠谱的,你帮我们押,若是你押的这个中了,我们到时候平分,那不好吗?” 这话果然有用,听到能帮助别人,鸢尾没再拒绝,目光略扫了扫,他也不懂什么赔率,只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柏烨和魏小晗的开盘,将这二两银子轻放在上头。 他抿唇道:“我不太懂,那就押这个吧。” 祁欢看到鸢尾押注的地方,眸子禁不住眯起来,良久没有说话。 鸢尾见应是没自己什么事,朝三人点头示意,询问道:“那,我先走了?” 祁欢仍在思索什么,没有答话,鸢尾只管要走自己的,路过柳白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我……我没有朋友的,下次有什么事要我做,可以直接吩咐……” 不待他们多说什么,鸢尾早已自己一溜烟小跑进演武场去。 倒是柳白给这句话弄懵了,心里欲哭无泪,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他真的没想怎么样啊,鸢尾不会以为自己有权有势,拿银子故意欺负消遣他吧。 柏烨只奇怪道:“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因为,上午他差点儿迟到了。”一直没开口的祁欢说话了。 看着鸢尾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现在算是知道这个鸢尾心里想些什么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别给人添麻烦。 他很擅长给别人添麻烦吗? “祁欢,我看你是真的不信邪!”周周郁闷的声音自灵域传来,“我不是警告你很多次了吗,不要去招惹这个叫鸢尾的!” 他只好道:“我们对他又没有恶意,反身咒怎么着也反不到我们几个身上。” 周周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太年轻,没遭受过命运的毒打!”可想到什么,又无可奈何道:“我是管不了你,现在我和你一体与共,你不爱惜自己就算了,还不为我打算打算。” 他说得可怜巴巴,祁欢顿时心软,“好了好了,我保证,就这一次。” 周周可没当真,“你说过那么多话,就这句最不靠谱!” 其实,祁欢冒着被反身咒无差别攻击的风险,也要叫住鸢尾自然是有道理的,他有私心,想借鸢尾的“运”! 周周给祁欢说过,鸢尾是绝对幸运者,但凡是关乎他的事情,命运的天平都会无条件地向着这类人倾斜。 所以祁欢将人给引导到下注的地方,甚至还特意把柏烨和魏小晗的下注地方让出来,为的就是鸢尾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两人的下注点。 如果鸢尾押注的人是魏小晗赢,那也就罢了,但如果鸢尾无意中押注的是柏烨,柏烨很有可能会赢,只是这件事情必须要让鸢尾无意识中进行才好。 因此当鸢尾押注柏烨后,祁欢明显地愣了一下。接下来只需要关注柏烨和魏小晗的比试,他也很想知道,在境界差着两个的基础上,柏烨究竟如何赢。 祁欢又取出两根金条,再次押在了柏烨这一方,柳白和柏烨俱是一惊,柏烨连忙阻止他道:“喂,你钱多丢的啊!” “放心,问题不大!”祁欢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笃定。 那头负责押注的也怕祁欢反悔,赶紧道:“确定买他了?买了可不能反悔。” 祁欢微微一笑:“自然,只管押上就是。” 正此时,熟悉又欠揍的声音自祁欢身后传出:“真是蠢货,连下注都不会,就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们三人寻声转头望去,果然看到是大皇子祁尧,身后跟着几个勋贵世家的子弟。 几次抽签没抽到大皇子,祁欢心里不得劲,略一思索,有了算计,只挑衅道:“怎么,难道大皇子下注就下得准了?” 祁尧听到这话,果然被激,一把推开柏烨,凑到押注台前,一连看了几十个人,又看祁欢和吴易勇的赔率来到了一比九点六,面上皆是哂笑。 大皇子冷嘲道:“我怎么记得刚才还是一赔十三,现在变成九点六了。”复又对着自己身后跟班故弄玄虚道:“你们说,不会是有人脸都不要,买自己赢吧!” “哈哈哈,居然买自己赢,真是恬不知耻!” “赔率难看,想让自己赔率好看些,也不知道投了多少银子。” “他们身边那个柳白,那是他俩的钱袋子,可着熟人坑呗!” “……” 这三人中,祁尧大概最不讨厌的就是柳白了,冷笑对人道:“柳白,我劝你最好还是跟着我,祁欢和柏烨,哪个能让你好过?” 柳白一向温和的眸子中闪着怒意,欲要开口拒绝,被祁欢拦下。 祁尧见此再道:“拦什么拦,你不会是怕柳白真不当你们钱袋子了吧?” 祁欢没有反驳,只是略勾起嘴角看他,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嘴炮固然可怕,无声的沉默才更叫人恼羞成怒,祁尧见祁欢三人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立时愤怒起来。 “祁欢,你算是什么东西,敢不回本殿下的话!你不就是穷酸想弄点儿钱吗,我今天就要你赔得血本无归!” “你们几个!”他冲着自己身后的几个跟班,厉声命令道:“都给我去买那个吴易勇赢!” 祁欢这才微眯起眸子,微微笑道:“大皇子,押注可是一门技术活,你确定自己押对了?” 一再被祁欢激怒,祁尧更是气急败坏,将自己身上一个钱袋子解下来,见祁欢刚才押注在柏烨上头,一股脑全部都放上去。 “我今天就是要让你输得裤衩子都不剩!” 祁欢点头肯定道:“是啊,大皇子还是你有实力啊,既然大皇子都押了,我们也得跟着再押一些!” 柏烨和柳白虽不知道祁欢到底有什么把握,可他们三人之间早已有了某种默契,都一人再放上三百两押在柏烨身上。 祁尧哪里肯认输,让身后所有跟班将自己身上的钱袋结下,随后一股脑全押在魏小晗身上。 第43章 太学院选拔赛11:构建主场优势 不少学子看到他们两拨人只管押柏烨和魏小晗的比试,虽不知为什么,也就跟风下注,尤其是看到柏烨只是凝神境巅峰后,也跟着押注魏小晗胜出。 这么一操作,不管是资金规模还是赔率,柏烨对魏小晗的这场比试都变成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赔率更是来到了一比二十六。 看自己目的已经达到,祁欢不再和大皇子抬杠,冲人抱拳笑道:“这么一看,还是大皇子您更有实力一些,我自认钱财方面没你有钱。你先胜一筹划!” 大皇子不明白祁欢为何忽然这么客气,皱眉很是困惑:“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欢唇角轻勾,留下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什么药都有得卖,就是可惜,没卖后悔药!” 不再和大皇子多纠缠,也不顾这人在身后追着叫嚣,他只带着柏烨和柳白入演武场去。 反倒是早已在押注台暗中观察许久的凌楚,见到祁欢和大皇子后,也吩咐自己的小厮,在祁欢和柏烨处分别押了二十两银子。 却说大皇子,越看越觉得祁欢的表现很是反常,又吩咐人去找吴易勇,要他一定在比试中竭尽全力,把祁欢淘汰掉,自己又亲自去找魏小晗。 魏小晗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冰冷深邃,祁尧来找她时,她正打算进演武场。被人唐突拦下心底已有不悦,只沉着声音问:“有什么事?” 祁尧因为魏小晗是地方郡县选上来的人,自有一种优越感,仍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对她吩咐道:“喂,一会儿你那个比试,只准赢不准输,还有你那个对手,只有凝神境巅峰,你就好好地给人揍一顿,下手一定要狠!” 魏小晗白了祁尧一眼,随后不再理会祁尧,自顾自往前走。 祁尧以为这女孩儿没听到,继续在她耳旁聒噪:“我说的话你听没听到,让你下死手打,你要赢了,本殿下有的是权势,你要什么我都赏你!” 魏小晗皱着眉给祁尧投去古怪的眼神,最后冷淡吐几个字:“有病治病。” 祁尧哪里能忍,才被祁欢无视,如今又被这个魏小晗冷脸,指尖蹿出几个火球,气道:“本殿下给你脸了是吧,敢这么——” 话只说到一半,祁尧瞬间蔫吧不再动手,无他,院首也正赶在此处进入,警告着递给他一个眼神,魏小晗则自己进自己的,也不曾理会大皇子。 等百人排名赛的人员都提前入演武场后,院首宣布几项比试适可而止,安全为重的相关条例,百人排名赛一百进五十,便直接开始了。 柏烨的签数比祁欢的靠前,因此和魏小晗的赛事也定在前半场。这场押注人数最多,赔率最高的比试,被众人关注着,太学院为了有更好的效果,特意将这场期待值最高的比试放在了演武场中间。 凝神境巅峰对上观微境初期,柏烨取胜,相当困难。 魏小晗擅长控制的元素是冰,柏烨则擅长使长枪。一个是灵力深厚的群体控制,一个则是锐意十足的兵器之王,控制对强攻,总体说来柏烨不占便宜,何况上午那一战,柏烨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在自身劣势的情况下,柏烨选择了主动进攻。 他提着长枪,自魏小晗方向奔去,魏小晗站在原地自信从容,抬手凝出一把冰剑。大概是之前分析过柏烨的招式,知道一旦被柏烨近身会很麻烦,所以一上来就选择直接御物,将冰剑送到柏烨面前。 祁欢之前也看周周使用过冰剑对付沈宣,不过周周并不是元素操控者,只是把雪片凝结成冰剑,和魏小晗用灵力凝结的剑是不一样的。魏小晗的剑形态转换上更为灵动自如些。 柏烨眼中,冰剑剑直冲自己而来,剑身秀气,色泽晶莹澄蓝,闪着凛冽寒光,很符合面前女孩儿的气质。他下身闪避,不想魏小晗早预料到他的动作,樱桃小口轻吐而出:“落寒霜!” 须臾,晶莹的冰剑解体,十数支晶莹剔透的冰锥裹挟着风雪,毫不停留地仍朝柏烨方向过去,这些冰锥每一支身上都有奇特的花纹,长约二寸有余,灵巧无比,将柏烨整个人的行动轨迹封死。 下身闪避自然不可能躲开这招落寒霜,柏烨只好以长枪于身前挽出枪花进行抵挡,奇特的是,这些冰锥撞上祁欢的长枪后,枪身竟然也凝结出霜花,而且愈长愈多,大有要直接长到柏烨枪把位置。 直觉告诉柏烨,如果让霜花接触到自己双手,一定会有大麻烦,趁着已抵挡完十数枚冰锥,他赶紧将手中长枪在地上用力一震,霜花尽数消退。 魏小晗的攻击才刚刚开始,柏烨刚应付完这些难缠的冰锥,立刻发现在魏小晗所处位置的头顶上方,一朵黑沉的乌云弥漫,越聚越多,气温也跟着骤降,一股难言的冰寒直往他骨子里头钻。 此刻时节尚是春寒料峭,正是冰的主场。 祁欢见形势不好,忙问向周周:“这个女孩儿是不是也会域场外放,怎么感觉柏烨在他的主场战斗一样。” 周周本不想看小孩子们的打闹,祁欢提问,只不紧不慢答道:“域场外放又不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那只是一种冰元素的功法,以消耗极大灵能为代价,去布置一个属于自己的战斗主场而已。” “那柏烨进去了会怎么样?” “战斗主场,自然是有天时地利优势。柏烨在气势上会被压一头。”周周斜靠在栏杆处,继续道:“主场有两方面的作用,削弱对手和增强自己。听上去效果和域场外放差不多,可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域场中,只要进入你域场里的对手境界比你低的,那你就是神,可主场,只是一些优势而已。” 一般情况下,由于布置主场对灵力需求极大,都会提前进行。柏烨擅使长枪,魏小晗不会让柏烨将自己凛冽枪意释放出来,她一上来就发动完全没有问题,整个计划也非常得宜。 周周难得赞叹道:“相对同龄人来说,她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已经比你们丰富很多了。” 祁欢皱眉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魏小晗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说那个擅长控制土元素的摩岩吧?”周周一针见血,祁欢点头道:“对,虽然控制的元素不一样,但很多招式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哟,没想到嘛,你都能看懂点儿了。”周周仍是戏谑之声,祁欢只好道:“你就不能说全?” “如果事事都我来说,那你百人赛干脆也叫我去参加,我一个人大杀四方,岂不是好?” 祁欢自知理亏,只好换个话题,“那你觉得,谁能获胜?” “实力上来说,柏烨必输。但是幸运法则是很不讲道理的一种东西,所以这一局柏烨赢的概率很大,就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赢。”说到这儿,周周声音中带上戏谑道:“万一到时候魏小晗输得太奇葩,他俩很可能会被指控打假赛哦!” 毕竟,两人的赔率经过大皇子那么一抬,实在是太可怕了。 祁欢继续关注场中情况,只见场中风霜肆虐,凛冽的冰雪从演武场的青砖上“呼呼”卷起,柏烨知道,如果让魏小晗持续输送灵能,将整个演武场转换成自己的战斗主场,他就只能更加艰难! 必须打断她! 柏烨狠下心,再次朝着魏小晗的方向提枪冲过去。也许是为了完成主场布控,魏小晗的“落寒霜”对柏烨的追击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就连冰锥的数量也从十多个减少到三枚左右。 三枚,确实已经是目前的魏小晗能够操控的最大数量。 柏烨甩开冰锥,调动起身上所有的灵力,将灵能汇聚到一点,朝着魏小晗方向把长枪托手而出,一个猛扎直刺过去。魏小晗没想到柏烨能如此快地甩开自己的攻击,只得把空中水气凝成一道道寒冰墙体抵挡主长枪的进攻。 可柏烨的长枪势如破竹,冰墙被一连砸了个稀烂,直到最后一道冰墙时才受到阻滞,没入冰墙两寸再不能往前。 然而此时一直在急奔的柏烨也已来到冰墙前用力一震,最后的冰墙也被破开。枪尖已直指魏小晗,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多两米。魏小晗急中生智,将脚下半是冰雪半是砂砾的尘土横扫到柏烨眼前,他下意识转头拂去,再回头时竟看见惊异一幕。 在魏小晗的头顶上方,那朵黑沉的墨色云朵终于不再蔓延长大,它的范围正好囊括了两人所在的演武场位置,原本明亮的天空变得灰黑,一朵朵灰色的雪花跟着从空中飘落。仍旧是冷,比刚才还要发自肺腑的冷。 表情一直冰寒的女孩儿,此刻脸上则浮现出舒心的微笑,对柏烨吐气如兰说出几个字:“你没机会了。” 她朝上方输送灵能的纤纤手掌收回,抬手倏忽攥紧,低声道:“起!” 第44章 太学院选拔赛12:命运天平虽迟但到 整个大地开始震颤,轰隆隆的声音既在头上乌云作响,也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直觉告诉柏烨,自己脚下正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咔擦”两人所处方位四周,青砖地面破碎,一尊冰雕做的武士钻出地面,他们的身上披着甲胄,手中拿着的武器不一,有的拿着一把剔透的冰刀,有的又是一柄冰做的圆形弯镰,只是上头仍旧有独特繁复的花纹。 不少人见到这一幕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连本场比试的裁定者院首也跟着低呼一声:“冰神傀儡!” 祁欢不明所以,问向周周:“什么是冰神傀儡?” 周周只好解释道:“冰神傀儡是一种灵力天赋是冰元素的修灵者才能够掌握的功法,来自不离洲极北之地。” 传闻极北之地有一位境界到达半神境的冰元素修灵者,他统治了极北之地的大小部落,族人尊他为冰神。后来这个冰神为了突破炼神境,竟然将所有能够修灵的族人献祭给上天,把他们的灵魄制作成可以召唤的冰傀儡。 冰神自以为足够强大,带着自己的冰傀儡要踏足中洲,结果被一个只有游仙境的散修给收拾了,灵魄没了冰雪的压制消失不见,可冰傀儡的能量却飘散于世间,形成了无人管束的冰傀儡,冰神自然也死在了征服强者的道路上。 周周说到此处,表情很是不屑,继续道:“荒蛮之地,尽出些不入流的坏种。虽然冰神死了,但也留下了召唤冰傀儡的功法,之后只要有冰元素的修灵者使用这门功法,就可以将游荡的冰傀儡召唤出来,供自己驱势。人们也就逐渐把这项功法叫做冰神傀儡了。” “唔,总体来看还是满稀罕的,毕竟冰元素的修灵者少,至于《冰神傀儡》,勉强够得上黄阶功法吧。” 祁欢瞪大眼睛,就这还算黄阶功法,那稷下学宫拿出来的奖励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我之所以评定它是黄阶功法,是因为这个功法必须要在有冰雪主场的优势下才能进行,第二它对灵能的消耗极大,第三限制的修行者也有局限性,第四威力嘛,看着唬人,感觉一般吧。” 总之受众小,施展条件高,效果还不好,对周周来说比鸡肋还不如。 “那柏烨——”岂不是有希望? 周周迎头又给他泼一盆冷水:“想太多,冰傀儡一出,柏烨大概坚持半刻钟,就得自动认输。” 祁欢无语,周周现在是看谁都一般,也不知道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好东西。 周周给祁欢额头上直接来了两下都:“别惦记,等你修行上去了,好东西都是你的。” 他们复往演武场看,那四尊傀儡在魏小晗的牵引下朝柏烨步步逼近,这东西看似行动缓慢,动作笨拙,力气却极大,柏烨不管是格挡还是突刺,都被更重的力道挡了回去。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傀儡手中的武器一下下挥到柏烨方向,最近的一次,傀儡手中一柄弯刀整个扎在柏烨左肩里头,被他一把斩掉,弯刀也随之消融。 魏小晗也没有放松进攻趋势,除了输送维持冰神傀儡所需的灵能,她也再次牵引着一股霜雪朝柏烨侵蚀而去,那股霜雪比之前更冷更寒,从柏烨的肩头钻进去,像是有无数只来自极寒之地的冰虫子在啃噬他的身体。 魏小晗不打算下重手,只冷声道:“你还不认输吗?” 柏烨挥舞着手中长枪对阵傀儡,一面催动灵力抵御寒冷,听闻此话也心头微动,灵力差距太大,他是该认输了。 可他又不甘心,想再测试一下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然而在他思索的功夫,对柏烨进攻的冰傀儡忽然停下来僵住,魏小晗脸上也有些错愕,怎么回事,怎么不动了。 灵能输送并没有问题,甚至魏小晗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冰傀儡在吸取她的灵力。那它们怎么不动了。 柏烨也发现问题所在,第一时间跳出冰傀儡的包围圈,心里只道这女孩儿虽然厉害,但是对他也算手下留情,不如自己就此认输,大家点到为止。 不想他还没说话,那边冰傀儡忽然又动起来,魏小晗原本自信从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她闷哼一声,体内的灵力被迅速抽取,四尊冰傀儡朝魏小晗的方向奔去,身手迅捷无比,此刻不像是一尊尊没有灵魂的傀儡,而是一个个急于报复的大活人! 周周见到这一幕,仿佛早有预料,理所应当道:“哦豁,我就说绝对幸运者的命运天平虽迟但到吧,这不就来了吗,傀儡反噬。” 祁欢赶紧问是什么意思,周周只好解释缘由。 冰傀儡最开始是一群被冰神骗取信仰,献出生命的活人,如果有一天召唤他们的人不再掌控傀儡,被反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程度轻的不过是召唤者身上灵能被抽取,随后冰傀儡逃窜,程度重的,会直接攻击召唤者,直到召唤者死亡为止。 “傀儡是无意识之物,是绝无可能自动反噬的,最多也就是吸取灵能,尔后自动逃窜作罢。但是命运天平倾斜得太彻底了,要是没人上前,恐怕这个女孩儿就得死在傀儡反噬之下了。” 魏小晗此刻动弹不得,身上灵力本就在构建主场和召唤冰傀儡时被消耗掉大半,如今要再面对四尊汲取过灵能的傀儡反噬,心底只剩下冰寒,在一尊傀儡将镰刀举过她头顶时,绝望而无措地闭上了眼睛。 柏烨看出不对劲,长枪舞动,瞄准目标,精准一个猛扎,傀儡手中的镰刀偏了半寸,刚划过魏小晗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院首已飞快上场打碎四尊冰傀儡,这些傀儡又一次消散于空中。他迅速检查起魏小晗伤势,发现没有大碍,这才宣布比试结果。 “寅申组,胜出者柏烨,晋级五十强。” 消息一宣布,满场哗然: “什么啊!最后怎么回事儿!” “我靠,我买的是魏小晗啊,你们是不是打假赛!” “凝神境巅峰对观微境初期,就这都快输了来个大反转?” “不是,这个柏烨怎么几次都爆冷,是不是有内幕!” “……” 场上此刻怨声载道,周周也在这头幸灾乐祸:“我就说吧,太过幸运不是一件好事儿,会被质疑。” 听到全场不满,柏烨心里头也不好受,他可以输得光明正大,但绝对不能赢得稀里糊涂,于是赶紧看向院首,要再次得到确认的答案。 院首周身气息微冷,声音也沉了下去,环视四周道:“这个女孩儿动用的功法,稍不注意就有被反噬的风险,刚才打斗中正是反噬所致,所以胜出者是柏烨。再有不服的,下来亲自找我陈述你的观点,拿出你的证据。” 祁欢挑眉一笑,果然还得是强者啊!院首金丹境,气场一米八,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多话?此局,已成定局。 祁欢复看向大皇子祁尧上场的方向,禁不住轻勾起唇角。 祁尧正在同人比试中,不想柏烨和魏小晗的比试结果叫他大失所望。那场赌注的资金小半都出自他手,这么一输,果然悔得肠子都青了。心头怒火中烧,下手自然没个轻重,他已观微境初期,对上凝神境巅峰,前半局打得也算有君子风度,谦让有礼,这下直接祭出一道崇明业火,烧得对面连连求饶。 “我认输了……我认输,快收回去。” 那孩子烧得周身疼痛,好在被监管比试的先生救下。 祁尧被警告道:“要是再违规,故意伤人,直接取消比试资格。” 大皇子恨得牙痒痒,方才明白在演武场入口处时祁欢是故意抬杠,甚至还说什么他没有后悔药可卖! 柏烨已回到高台之上,情绪很低落。 他行为处事一向极端正,自己侥幸取胜反而让柏烨心底纠结,没有实力就是没有实力,他不该进入前五十的排名。 祁欢看出他面上难处,只微笑劝慰道:“柏烨,其实据我来看,你这场看似被全场压制,但那是因为对方花了巨大灵能去构建主场优势。” “所以对方很可能之后会由于灵力消耗巨大,导致对冰傀儡的操控不稳,最后才引起反噬。人家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你赢得合情合理。” 柏烨听闻此话方才有些好受。 不多时,签数一到五十人都已出线,接下来就该轮到签数五十一到一百组别进行比试。 祁欢和吴易勇的比试原本没有什么悬念,可柏烨和魏小晗这场又是一个大冷门,不少人动了心思,有投机的竟然趁着还没有开始比试,赶回去再押注了一次祁欢。 他下场后,吴易勇也已在场中。吴易勇看着沉稳,可面上已显露出轻视之意,观微境中期对阵凝神境中期,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差距,不是什么反噬幸运就可以弥补的。 事实上,祁欢的灵力被周周进行过调整隐藏。他修行的是被周周改良过的《天罡诀》,灵力能够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所以早前的境界在凝神境巅峰,这几天更已修到了凝神境圆满。 第45章 太学院选拔赛13: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在别人看来哪怕祁欢是凝神境圆满,和观微境初期仍旧有很大的差距,可是祁欢的灵力更纯粹,就密度来看,同样的时间里能够输出的灵能也会更高。 所以祁欢自认,在游龙身法和金刚伏魔拳的配合下,有把握和吴易勇一战。 祁欢看着在自己身前眸带轻视的吴易勇,他立在那里显得淡定从容,笑向祁欢:“小世子,我也不欺负你,你自己认输就行。” “不如你把我打下去,怎么也得让我心服口服才行。”祁欢站成丁字步,作出请的姿态。 吴易勇之前就听大皇子的跟班吹嘘了祁欢如何张扬行事,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自然以为他这是在挑衅。 “真是不知好歹。” 他冷哼一声,自手上变幻出随身的武器,祁欢已心中有数,看来这个人腰间必然有一个可以储存灵器的储物袋。 再看吴易勇的武器,这是一对呈现半月形的短钺。祁欢对兵器知之甚少,周周适时提醒他道:“祁欢,这对短钺使用时需步走八方,动中求变,整个过程开合交织,不即不离,酷似鸳鸯,故名“子午鸳鸯钺”,也叫日月乾坤剑。” “不是很了解,所以他是用短兵对吧?” 祁欢已在心底琢磨,如果此人用短兵,被他近身一定会很麻烦,只是自己也不会御物,更不会使长兵,难道真要和他纠缠? 周周摇头道:“你也太小瞧别人了,不是用短兵的人就只能打近身战,你不会御物可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哦!游龙练习这么久,赶紧用起来,我先回灵域泡茶去。” 真是没人性啊,祁欢心底吐槽完,面上半点儿不显,已见吴易勇手持双钺,朝他直冲而来。看来周周有一点说错了,这人就算能够御物,近身战仍旧是他的首选。 既然你如此自信选近战,那我也奉陪到底! 祁欢双掌由白皙转换为金黄,脸上毫无惧色,“铿锵”一声,双掌直接接触到迎面过来的左钺前,直接来了个空手接白刃,吴易勇惊讶祁欢这双手掌如此尖利,可很快鸳鸯钺另一只又扫上前,祁欢早有防备,足尖轻点,头侧略偏,腰部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下弯。 等吴易勇再眨眼看时,祁欢已脱离他武器的桎梏。 怎么跑出去的?这是吴易勇心中的疑问。 他还没琢磨透,祁欢再次主动近身,又是那双金黄坚硬的手掌,这次冲着吴易勇的脖颈处横切过来。吴易勇冷笑一声,看来祁欢的凭借就是这套可以使手掌变得无坚不摧的功法了,难怪敢和他近身战。 想着,他手中的一对短钺持挡在身体两侧,随即舞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大有让祁欢伤筋动骨,破皮流血的架势。可任他如何挥舞,招式如何连贯,祁欢总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自招式间隙钻来钻去。 此刻祁欢施展的正是游龙身法的第一层:盈素。盈素者,首先讲求的是身轻如燕,就是于乱箭之中也能游刃有余,躲避自如。 如果和吴易勇僵持下去,他一定会发现自己这套身法类似轻功,就攻击上来说并不凌厉,得想个法激这人出手,取得速胜。 然而吴易勇看祁欢躲来躲去,明明早就已接近他却不出手攻击,料定祁欢必然没有什么攻击手段,他嗤笑一声,高声道:“盛京的勋贵子弟原来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躲来躲去做什么,你要再躲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祁欢没有理会,拉开和吴易勇的距离,反倒将体内的天罡诀飞速运转,将生灵之气不断由体外吸收转化成灵力,又将灵力压缩成灵能。若是换作一般人,像他这样持续吸收生灵之气,一定会有极大风险,但他的经脉天生比旁人宽,自是没有问题。 他的目的很简单,要将所有的灵力运用于一掌,这一掌很关键,甚至会决定这场比试的胜负。 吴易勇见祁欢离自己三米开外,冷笑道:“你以为我就只有近战的本事?” 他说着,竟兀自抬起手掌,两把短钺居然盘旋在他掌上作圆弧运转,祁欢眸子微眯,御物? 御物,只要灵力达到某种程度,灌注灵力,使手中物品心随意转,自由变换就可实现,最适合远程攻击。这并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功法,只是现在大家的灵力都很有限,所以能够御物的可能性较小。 没想到还真让周周说中了,居然真可以远程进攻。 两把短钺一左一右朝着祁欢旋飞夹击过来,他两只金黄的手掌夹住。但其势极冲,眼见要接不住了,祁欢只好放弃左钺,用两掌合击右边一把,自己则侧身让开,左边一把扑了空,在空中掉个头,再次朝祁欢旋身斩去。 一连躲过好几个致命攻击,吴易勇对拿下祁欢已志在必得,“现在不过刚开始,你就接得如此费劲,等后头体力和灵力尽皆耗尽,那时且看你还怎么躲,又怎么接!” 祁欢边躲过攻击,唇角轻勾,一边从容笑答:“近身战抓不住我就远程攻击,你有没有想过,不止你有远程攻击的手段,我也有!” “去!”祁欢喝令一声,手腕上金圈被他脱离出手腕,与那把短钺撞在一起。 此圈极硬,撞在一起后擦出两道火花,短钺更是被撞得后退半米,连带着控物的吴易勇体内灵气一滞,差点儿没换过气。 吴易勇大惑,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坚硬,想必是个宝物,定要给夺过来!又在心中惊异,废物世子一个凝神境中期,竟然也会御物? 他心中想出许多东西,虽稍落于下风,却也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更加兴奋,定要把这金圈弄在手中。 于是以灵力同时驱动两把段钺,两钺在空中囫囵转个圈,逼近金圈时居然合二为一,旋成一个圆形兵器,极似血滴子,从上至下罩住金圈,不断回旋收拢。 可谁知,那金圈眼见越收越紧,居然如同活物一般左突右攻,试图从鸳鸯钺中间突围。见突围不成功,它竟由金圈变换成一根金绿相间的笔直藤条,趁着还未收拢之际,顺势一溜便脱离攻击范围。 像是又不解气,这金绿相间的藤条居然调转回头,缠上其中一把短钺,使劲儿往后方拉扯。一直飞身旋转的短钺不断和藤条擦出“呲呲呲”的火花声,可藤条本身并无任何损耗,反倒是被拉扯住的短钺携带的灵能不断减少。 最后,藤条用力一扯,居然将缠绕上的短钺从中分开,丢在地上,再没半点儿动静,徒留其中一把在空中盘旋,寻找自己的目标。 吴易勇尚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忽感脖颈间一片冰冷,祁欢冰冷的语调自他耳旁回响:“如果我现在轻轻一拍,只怕你这只脖颈就断掉了。” 原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放到和金圈的纠缠上,却没见祁欢已施展出身法游龙,飞快掠到他身前。金刚伏魔拳经过良久的蓄力准备,所产生的灵能威压比之前更甚。 被人拿住命脉,动又不敢动,此刻要再召回那对鸳鸯钺根本来不及,再加上祁欢这取人性命式的手法,早把吴易勇吓懵了。 都不过是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哪里经历过什么生死,他此刻身体抖得像个筛子,颤颤巍巍开口道:“别……我认输了。” 祁欢随即看向监督比试的先生,先生亦高声道:“丁酉组,胜出者祁欢。” 直到比赛结果宣布,祁欢才将自己一双金黄色的手掌放下,撤掉灵力后手掌也恢复成白润的样子。 随即祁欢不动声色地低声唤出一句:“来。” 他只以灵力轻轻牵引,刚触碰到金圈,金圈就像长了眼睛,飞到祁欢身前,又套进他手腕上,纹丝不动,仿佛如同死物一般。 这场比试是如此之快,甚至不少人都还没看过瘾就已经结束,比刚才柏烨对战魏小晗时还叫人大出意外,原因无他,这比试的时间实在太短,两人更是只切磋了三个来回,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到。 “到底怎么回事儿——” 打假赛的声音又出现了,被院首狠狠瞪一眼后只得憋屈收回,吴易勇脸上愤怒不已,几次要朝祁欢和监督的先生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实在窝囊得很。 祁欢走向柏烨和柳白所在的高台,心底只觉好笑,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想说什么。 吴易勇是地方郡县选出来的绝佳种子选手,以他观微境中期的实力,就算灵力没有祁欢醇厚凝实,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就境界上来说,他也就只比观微境巅峰的凌楚低一个境界而已,是很有希望闯进十二强的,哪里承望被祁欢淘汰。 完全是因为整场比试都在祁欢的算计之中,吴易勇是有本事,甚至还有多种功法都没有用上,灵力的消耗更是不到一成,偏偏被游龙身法和金刚伏魔掌困住,根本没有施展的可能。 唯有“憋屈”两字,能够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了。 第46章 太学院选拔赛14:天予不取,反受其—— 祁欢走上高台,柏烨和柳白自是一番祝贺,褚榭也有些意外,他知道祁欢隐藏了实力,不想能够赢得如此轻松,手腕上那只金圈看着更是来历不凡。 倒是周周,不知何时已出了灵域,皱眉道:“喂,有些耍赖了啊,刚才战斗的时候怎么用青金藤去追。” 祁欢回应他道:“许别人有武器,难道就不许我有?” “你瞧瞧你那叫武器吗,有自己能蹦能跳,会飞天遁地的武器?”周周愁道:“下次不可用青金藤!” “知道了知道了!” 祁欢话答得很快,他本无意用青金藤作弊,是想着手中金圈坚硬无比,打出去能够和子午鸳鸯钺纠缠片刻,给自己争取些时间,这样他就可以利用游龙来到吴易勇身旁,施展已蓄力许久的金刚伏魔掌。 谁想青金藤居然如此争气,力挫鸳鸯钺不说,居然还能反击得如此漂亮,直接分散吴易勇的注意力,让自己的方案得以顺利进行。 他瞥了一眼手上的金圈,想到稷下学宫仙师说过的话,里头关押着一只修行有些年头的妖灵。周周既然说它怕自己,难道刚才是那青金藤在向自己示好? 却说祁欢意外出线,祁尧押注亏得血本无归,钱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已多次将祁欢看了又看。要不是人太多,大概就得把祁欢拉下来打一顿。 祁尧出线,凌楚自然也出线,百人进五十,除了魏小晗和吴易勇意外落败,其他组的比试情况并没有太过意外。当然,灵力天赋为土元素的摩岩,仍旧是最快结束战斗的一方。他的境界和凌楚一样同为观微境后期,打一个初期,完全没有问题。 此刻又来到了五十进二十五的抽签环节。 五十强的比试结果尘埃落定,下注的所有结果都已出来,唯有一场未曾下来,便是轮空组的名额! 当院首让五十人分列单双数两队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独剩一人的鸢尾! 鸢尾抿着唇,面上有些火热,将自己手中的签交给了院首。院首看到这张白纸也已习惯成自然,只是摆摆手叫人下去,无奈叹口气宣布:“轮空组,鸢尾。” 演武场外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就等着抽签结果,听到后场上炸开了锅: “我靠,又轮空又轮空!我他么到现在,连那个叫鸢尾的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他莫不是真收买院首改了抽签结果?” “你可别逗了,自己押输怪人家院首偏私,太学院的院首差那点儿小钱?” “再说你看那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补丁呢,就这样的,你觉得他有钱去贿赂别人?” “不是,这也太奇葩了,怎么老是他轮空啊,轮空进太学院也就算了,就这还能轮空直接进二十六强。” “别抱怨了,等二十五个名额出线,进十三时就没有轮空,所有人都要上场比试,那时候自然知道这孩子实力如何。” 饶是祁欢知道鸢尾是绝对幸运者,也忍不住跟周周吐槽。 “你说天道是不是不擅长写剧本啊,真要让鸢尾取得好名次甚至夺得第一,可以安排几个弱一点的对手,或者像柏烨对魏小晗那样,来几场灵力反噬。” “他倒好,鸢尾轮空直接进二十六强,这可真是半点儿都不带装的。” 周周也揣测道:“可能是天道懒吧,如果这个鸢尾实力很一般,天道就得安排他的对手,不是修炼出了岔子就是起床晚了耽误时辰,这之后更会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 说话间,他们已列队站出位置,所谓冤家路窄,祁欢和祁尧在五十进二十五时,到底还是遇上了。同为甲申组,祁欢的签数为三,祁尧的签数为四。 得知祁欢和自己同组时,祁尧反倒没有想象的那么嚣张。毕竟祁欢才刚淘汰了观微境中期的吴易勇,而祁尧的境界也不过是观微境初期而已。 而柏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之前几人一直担心的,能够操控土元素的摩岩,果然在进二十六强时被柏烨抽中。好在他也不懊恼,自己能进入五十强,已算足够幸运,接下来就只管放心大胆地去迎战摩岩! 晋级二十六强的比试被安排在第二日,其余的则在进行败者组名次赛。祁欢三人同褚榭一起到下注点时,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已经等在此处。 祁欢走近叫他:“鸢尾?“ 他笑说道:“是来取下注的银子吧,柏烨对魏小晗的赔率可是一赔二十三,你这一次就赚了四十六两。” 鸢尾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将一整包银子抱在怀里走到柳白面前,小声道:“这是你的钱,上午时说是帮你们下注,现在都给你们。” 他果然将所有钱全部给都柳白,也不给祁欢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匆忙溜走,倒像是他欠了别人几百万贯。 祁欢看着鸢尾离去的单薄背影,那上衣还有个地方被打了补丁,一时心中疑惑不解。 他继续问周周道:“你说像他这样的绝对幸运者,既然上天如此眷顾,为什么没有天上掉银子这事情出现,生活仍旧过得如此贫苦呢?” 祁欢刚问完,竟见鸢尾旁边急急忙忙跑过去一人,将鸢尾撞了个满怀。 那人“唉哟”一声被撞倒在地,大概是赶时间,骂骂咧咧道:“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儿,没长——” “别——”鸢尾顾不上自己疼痛,猛地一个起身将他嘴巴封住,没让他说出口,用略带乞求的眼神看着这人。 这人估摸着看他年纪又小,人又懦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无奈道:“算了算了,下次走路看着点儿。” 他复又着急离开,鸢尾见这人没骂出声,却是松口气会心一笑,再起身时竟瞧见地上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祁欢已瞪大眼睛,还真有天上掉钱的事,天道不公如此啊! 哪晓得鸢尾见到钱袋子,面上又是急切又是担忧,赶紧朝着前边儿那人追去,边追边喊人:“喂,你等等啊,你等等……钱,你的钱袋子掉了……钱——” 不想隔着太远,那人也没听到,竟一个转弯不见了。 祁欢三人眼瞧着鸢尾又从他们身前经过去追人,约莫追了有一会儿功夫,实在没找到人后,鸢尾才拿着钱袋子调转回头。 他因为追人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涨红,看上去很是狼狈,让祁欢不由自主地想到八个字: 天予不取,反受其—— “唔——”祁欢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有一阵灵力封住自己嘴周。 下一刻,他的意识被强拉进灵域中,跟着就是周周一个脑崩儿打在头上,“不听我言,吃亏眼前,还敢乱想是吧,忘了反身咒了?” 祁欢后知后觉,禁不住一阵后怕,看到柏烨和柳白两人思索的表情,赶紧开口说话打断他俩。 “别看了,咱们不是来下注的吗!” 他们三人走到下注台前,正好鸢尾也来到此处。他将自己刚才捡到的那个钱袋子交给押注台的人,道:“官爷,刚才有人钱袋掉了,我没追上。他要是知道自己钱丢了肯定会着急的,我得赶回去帮工,这个就存您这儿,他若是回来找,还麻烦您交给他。” 押注台的人掂量了钱袋,答应道:“行,你去吧,要是有人回来找我交给他就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鸢尾才再次和祁欢他们打过招呼离开。 祁欢和周周满心无奈,他算是知道鸢尾为什么没钱了,有钱也——依着周周的意思,他没继续往下想。 他们三人,柏烨明日对阵的人选是摩岩,祁欢对阵的人是大皇子祁尧,都是极硬茬儿的人,下注时都没有选择下在自己上头。倒是祁欢,也随大流押了十两银子在凌楚上边儿。 他们今日下注后所获颇丰,祁欢粗略算过,他押的三注皆有回报,算下来总计就有五万八千两之多,赚的越多,抽取的税也越多,祁欢的五万八千两,官家十抽其五,不到三万两。除开本金后,仍盈利两万五千两有余。 祁欢自己剩下两万两银票,再将其余五千给柏烨,和他们道别后,抄近路回王府。 徐三七已在王府中等祁欢用饭,按照昨日约定,他果然多做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有肉。 祁欢将手头多出的两万两银票都给徐三七,也不等他问询,只主动说起是在太学院排名赛上下注所得。徐三七也不问他在太学院对阵情况如何,只为他布菜。 “徐叔,我现在名次已在太学院五十名之中了。” 徐三七本在吃饭,眸子闪过一丝讶异,又很快收敛住,赞叹祁欢道:“世子很厉害,以后会更厉害的。” 祁欢叹口气,他的徐叔啊,赞美之词如此匮乏,他只好继续问道:“那以后我去太学院入学怎么样?” 徐三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都好。” 他夹着菜,尽管和平日里一样仍不怎么说话,祁欢却能感觉得出来,徐叔变得更沉默了。 祁欢放下碗筷,将人直勾勾看着:“徐叔,你是不是不愿意我走上修行这条道路?” 第47章 太学院选拔赛15:六元素牵引法 徐三七摇摇头,只道:“不是,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世子要走的路,我也不可以。” “只是——”他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到底还是开口:“您父亲,我的主人,也和你一样天赋出众,你走上修行这条路,意味着要担起的责任更重。” “世间多有不平事,往后小到路见不平,大到累起白骨的战争,能力越大的人就更要出面解决,那时候小世子付出的也许不是灵力,而是生命了。” 付出生命? 祁欢微微沉默,继续问徐三七道:“既然付出生命,我父亲还活着吗?” “活着。” 徐三七的语气很肯定,眸中闪过熠熠的光彩,仿佛徐武阳活着这件事情只是说出来,就能给他带来无穷的能量和巨大的希望。 祁欢对永安王活着这件事半信半疑,只点头再问:“那我父亲要肩负的是什么责任?” “他是青国的守边异姓王,肩负起的自然是保卫家国的重任。” 这话祁欢倒是信个八九不离十,市井传闻说柏烨的父亲柏刑作为偏将军,曾是永安王徐武阳,也就是自己父亲的部下,这么久没音信,也许真去守边了。 “白天,柏烨用了名为圆月十六连斩的招式,有些人想起他父亲柏刑将军,徐叔,我父亲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柏刑将军或者军民的事?” 祁欢问得直接,徐三七思索良久,正襟危坐,道:“世子,等你再大些,就能了解事情真相。坊间的传闻不可尽信,永安王徐武阳未曾愧对青国平民,他回归之日,定是永安王府昭雪之时。” 徐三七已将话说尽,为的是让祁欢不被外界声音所蛊惑。 再问已没多大意思,只好暂且搁置,但此话也在祁欢心中置下一个念头: 他的父亲徐武阳,征战多年,是青皇亲封的异姓王,因战事戍边甚久,犹不知生死,不该猜度怀疑。 回到所在密室,祁欢去看边上的陶罐,并未出现任何异象,只有那些豆腐块的纸条证明曾经确实发生过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不再多想,打个响指进入灵域。周周白日时曾让自己晚些时候来灵域找他,说有让他拿下祁尧的办法。 周周在一堆书籍中不断翻找,祁欢有些奇怪:“什么时候灵域里头还有这么多功法了,徐叔给的不是在那边吗?” “你徐叔能有什么好东西。”周周头也没抬,继续道:“我平生功法接触奇多,为防自己忘记,就将所有功法整理成册置于脑海中,你看到的都不过是我思绪幻化出来的书籍而已。” 祁欢狐疑,“既在你脑海中,还需要找?” “要不怎么说你是土包子!”周周傲娇笑一声。 他只管道:“所谓红尘万丈,大道三千,不离洲往来修行者不绝如缕,创建出不知道多少功法阵法和丹道等,光是我收集的就有千万之数。” “这千万本书如何记得过来,就只好用你们现代人的法子,诸如记忆宫殿之类的东西记起来,等要用的时候再一个个箱子打开,进去翻找。” 祁欢捕捉到一丝奇诡,你们现代人的法子? 他眸子微眯,思索起来,也就是说,周周他并不是现代思维,仍是古代人思维。 他是我的灵,我是穿越者,思维是现代人,灵随我,那为什么我的灵思维却是古代的? 周周显然已自动读到祁欢的心声,面上僵了片刻,也没作声,只当无事发生。 祁欢不再多问,他和周周之间既已就身份沟通过一次,自己就该无条件相信他。 须臾后,周周惊喜道:“找到了!” 祁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套金色的竹箭刻成的功法,显得古朴厚重,周周拿到祁欢面前,道:“这个,学起来。” 祁欢定睛一瞧,只见功法上头写着几个大字。 六元素牵引法? “对,六元素牵引法!”周周面上成竹在胸,自信道:“之前柏烨对上魏小晗,还有看到摩岩的时候我就想着有什么功法能够克制一下,今天才想起来。” “这套功法专门针对天赋是元素操控的修灵者,六元素指的是金、木、水、火、土和雷电。” 听上去倒是挺厉害,祁欢脱口问道:“能够直接抑制他们不能使用元素?” “不是!”周周说到此处,眸中闪过一丝神和得意,“等你学过用起来就明白什么叫作牵引法了。” …… 第二日 盛京太学院演武场 祁欢和祁尧此刻已在场中,祁尧观微境初期,祁欢凝神境巅峰,再加上两人素有恩怨,现在能够放在明面上较量,自然不少人期待这出好戏。 相比于前段时间,祁尧明显变得从容了。在场上只是紧盯着祁欢,也不说狠话,也不挑衅,等待着监督比试的先生下令开始。 “五十一进二十六场次,甲巳组,观微境初期祁尧对阵凝神境巅峰祁欢,现在开始。” 先生话音落,祁尧皱眉,祁欢这么快就凝神境巅峰了?祁欢自然也明白,应该是昨日自己不断叠加灵能被太学院的人看出来,自己的境界不是凝神境中期。 心中虽有疑问,祁尧却知道今日这场自己不能输,必须取得先手。 “去!” 知道简单的火球不可能困住祁欢,大皇子将手中一个火红色的镯子抛掷空中,用自己灵力激发镯子中的火属性,空中的镯子顿时变得极大,直径约在三米大小。 待落下后,这大小三米的镯子已纤细非常,正好围成一个圆环,一时腾起与祁尧等身高的火焰,将祁尧团团围住,护佑在正中。 周周难得出来观看祁欢的比试,看到这儿禁不住啧啧赞声:“不愧是大皇子,身家真是丰富。” 祁欢听得眼前一亮,好东西? 周周知道他财迷本性,道:“对你没什么用,不过对火属性的修灵者就有大用了。你还记得昨日魏小晗对阵柏烨,你向我请教魏小晗用大量灵能构建主场优势的事吗?” “魏小晗需要花时间和灵能去构筑,可是祁尧现在的这个镯子,能够直接把火属性的灵能释放出来,完成主场构建。” 听到这个,祁欢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虽然不能用,如果弄过来,想必以后也能够拿来换钱。 就算是完成了主场构建,周周也没把祁尧放在心上。他将战场交还给祁欢,自己则在一旁观看。 祁尧率先发动攻击,空中是一道接一道的流星坠,远看像是一簇簇带着火苗的星子,实际上是一个个凝结成团的小火球,被砸到一下疼痛无比,还附带灼伤感。 祁欢以游龙身法在空地上来回闪躲,有了几次比试经验,他明白这样消耗大量灵能的群体攻击一定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自己的游龙身法躲过流星坠绝没有问题。 不想流星坠之后,祁尧竟再次单手一抬,地上凭空冒出滚滚岩浆,祁欢每下脚一处,岩浆就从他脚下这处炸开。若不是他反应快,恐怕就给烫伤脚底。 还真是小瞧了大皇子,有点东西。 祁欢再次躲开流星坠和脚下的岩浆,立于一处空地上。他此刻已完全和祁尧拉开距离,自己目前的功法不管是游龙还是金刚伏魔拳,都是近身战,祁尧应该也是经过考量才把自己逼迫到这么远。 而且这个镯子构建出的主场优势还会让祁尧坚持很长一段时间,确实可以试试周周昨晚教给他的功法。 他整个人立住,手中不断掐诀,眸子倏忽变成冰蓝色,又从冰蓝色变得幽绿,再从幽绿变得明黄,之后又变成赤金色和墨色,最后眼睛颜色定格在火红上,掐诀的手也定住。 期间祁欢整个人并未移动,天上的流星坠没有停下,眼见要落到祁欢头上,在他掐诀停下时流星坠和从地底涌起的岩浆也跟着诡异地停顿住。 周边人不明所以,怎么回事儿,难道和昨日柏烨对魏小晗一样,祁尧也遭到反噬了? 当然不是! 祁欢勾起自信的唇角,掐诀的手动了,两手五指微张,他能明显感受到手掌处有团微暖的能量。那是火元素带来的触感,并不炽热,反而感觉到很亲和与温暖。 这就是昨天晚上周周教给祁欢的功法——六元素牵引法。 这套牵引法按照周周来说,乃是一套黄阶上品的功法,只差少许就能够上玄阶功法。 它的霸道之处在于,能够牵引世间六种灵力元素,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和雷电。 按照常理,对自然元素进行牵引是拥有这项天赋的修灵者才可以做到,可总有不信邪的修灵者碰上元素操控者,被压制得厉害,才花无数心力去研究,终于让普通的修灵者也能够去牵引带有元素属性的灵能。 当然也有限制条件,那就是对手必须与他灵能厚度相当才可以牵引,为自己所用。 如果祁欢在低阶的时候去牵引的自然元素太过狂暴,如去牵引雷电,自己却驾驭不了,就会被自然元素灌注,身死道消。正因为有这个限制条件,六元素牵引法才只能成为一套黄阶上品的功法。 第48章 太学院选拔赛16:他从火光中走来 如今祁尧的流星坠和岩浆突刺都是火属性,祁欢只有凝神境巅峰,可实际已经进阶圆满,离着观微境初期只差一层窗户纸,用火属性牵引自然没有问题。 “来!” 祁欢轻喝一声,头顶往下的流星坠忽然集体调转弯,悬浮在祁欢身侧,连脚下的岩浆也变得温和无比。 祁尧看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他加大灵力输出,往后一扯,流星坠再次离开祁欢身侧,岩浆也重新沸腾起来。 祁欢昨晚刚学牵引术,尚生疏,等再想要牵引祁尧已不给机会。 他再次掐诀,眸子瞬间转换为冰蓝色,试图调动起空气中的水元素却无作用。 周周说得对,六元素牵引法只能对含有六元素的灵力和灵能起作用,自己没有将灵力转换成带有元素属性的能力,牵引法此刻就不管用了。 必须让祁尧懈怠片刻,重新把灵力牵引回来。 祁欢先行避开大皇子更猛烈一轮的攻击,刚才自己用牵引法确实将大皇子脱手的灵能转化成自己的,要重新牵引回来,要么自己输出的灵力比他高,要么—— 有了! 祁欢立于大皇子身前,高声道:“大皇子,你不是会用什么重明业火烧人吗,怎么现在不动了,不会是怕自己的灵力反向回来,自己玩火自焚吧!” “祁欢你少激我!” 大皇子不是傻子,几次上当都是在祁欢激怒之下,此时的他变得冷静不少,断不可真像祁欢说的去用重明业火。 流星坠和岩浆突刺是自己最常用的控火手法,如今万事求稳,只要能耗死祁欢,他也不介意赢得不出彩。 “你不出手,那我可要出手了!” 祁欢话音落,游龙身法比之前更快上数倍,来至大皇子所在的火圈前。火圈火光大作,将两人完全隔绝,趁着祁尧看不见自己的功夫,祁欢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再次凝聚出火光,掐出火字诀,牵引法陡然发动。 和祁欢预料的一样,他的牵引法·火字诀没有牵动祁尧的灵能为自己所用,那不过是,灵力不够多而已! 他竭尽全力催动天罡诀在自己体内流转,周周原本看得好好的,祁欢这么一闹立时跳起来嚷道:“你疯啦!给我停下!” 和上次催动天罡诀有所不同,祁欢计算过自己灵力和祁尧的输出情况,如果不疯狂催动天罡诀进行转换,根本没有那么多灵力可以发动牵引术,就算发送了牵引术,也引不了祁尧的灵能。 祁欢明显感觉到自己周身经脉疼痛无比,咬紧牙关回应周周:“我计算过,问题不大的。” 把生灵之气转换成灵力,取决于两个条件:其一是经脉的宽窄;其二是运转的速度。 对同龄人来说,上场比试,会提前将身体调整到最佳阶段,灵力也最为充盈。祁欢不同,他连续发动牵引术,灵力有些后继乏力,为了让牵引法成功,不惜让天罡诀在体内疯狂运转。 普通人大概一刻钟运转一个周天,还必须静心领悟,祁欢修炼改良后的天罡诀,平时半刻钟运转一个周天,这下直接运转三个周天。 祁欢的经脉原本就有损伤,不停运转,哪能吃得消呢? 周周原本想夺过他的身体,可转念一想这是祁欢和大皇子之间的比试,自己横插一杠算什么,只得一言不发躲回灵域。 祁欢算得极准,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他运转出十个大周天。经脉被还没有完全炼化的生灵之气碾得疼痛无比,再次运转起六元素牵引法,掌中隐隐有灼痛,这是祁尧的灵能被拉扯过来的征兆。 他的眸子火光一片,抬手引动,脚下的岩浆再次乖顺停歇,最后钻入地底缓缓流淌。 祁尧周身忽然出现一丝凉意,自己操控的火元素再次被祁欢扯回去,他心中一惊,这可怎么得了! “以吾之名,重明现!” 在祁尧周身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火种,看上去温度极高,周围的空气因为火种而变得扭曲起来,此刻正直冲祁欢而去。 祁尧冷笑一声,对祁欢道:“被我的重明业火烧着,你就准备死吧!” 他以为志在必得,可他没有看到祁欢在火光掩映下的面容,仍旧自信从容,甚至带上了得逞的笑意。 祁欢没有惧怕飞扑过来的重明火种,反倒是轻轻伸手,一探一捞间,将这抹火种置于自己掌上。此时此刻,万道火光尊其为主,在重明火面前都矮了三分。 祁尧满眼俱是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你用的什么邪法?” 祁欢微微一笑:“现在你引以为傲的控火手段都在我手中,还要继续吗?” 他不听周周的话,不惜以灵脉受损为代价也要凝聚起巨大的灵力,用出来的牵引法怎么可能只带动少量灵能。 祁欢早就观察过大皇子好几场比试,重明业火是他独有的一门功法,有不少场比试都靠着这部功法逆转,之前就想过一定要想办法让祁尧灵力耗尽不能用出这道功法。接着周周又让他学了六元素牵引法,这才想出这个铤而走险的方案,在整个比试中也一直试图激大皇子用出重明业火。 祁尧早该认输,如果此刻祁欢以重明业火攻击,就算是他也未必招架得住。 可他心中不甘,眸底一暗,咬牙一狠,将自己右手食指划开,血珠瞬间溢出。以食指扣住眉心,口中念念有词道:“以血为引,灵甲兽出。” 话音落,他周身出现身后平地出现一片红色的火海,一只周身燃着熊熊烈焰,形似凤凰的火鸟从火海中冲天而起,它的双眼中分别有两只火红的眼珠,在头顶上长有三根黑色的羽毛,尖锐的鸣叫冲破天际,威意凛然,不容亵渎。 祁欢下意识后退,手中那团重明火种却猛地反攻向他。 周周皱眉有些紧张:“护甲虚兽!” 祁欢跟着反应过来了,这只火鸟乃是重瞳,火种听它召唤,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重明鸟? “这不是重明鸟,真要是重明鸟你小子命早没了。”周周解释道:“这是重明鸟一缕精魄所化,藏在灵护甲中,能够护佑带有重明鸟血脉的后人,就是可惜应该被魔化过,血脉不纯,不容易控制。” 祁欢的第一反应是,祁尧笨是笨了点儿,有钱是真有钱啊!上次周周破了他一次皇家嫡系护甲,这次居然还有重明鸟的灵护甲! 周周却道:“我不会出手相帮,你别大意,灵护甲中的虚兽极难对付,必要时候直接认输就是。” 哪能认输! 眼见重明鸟朝自己过来,祁欢游龙身法运用到极致,飞快闪躲,可凡是它飞掠过的场地都带出火光,一踏上便将祁欢灼烧得厉害,再这么下去他早晚没有下脚的地方。 赌一把! 祁欢催动金刚伏魔拳功法,双掌变得金黄无比,毅然转身徒手探向重明鸟的脖颈处,才刚接触到它身上的一缕火种,他像是触电般收回。 这东西果然不好对付,连金刚掌都没办法隔绝热量。 以游龙身法再次躲闪,祁欢感觉到体力逐渐透支。他再看祁尧,却见他只是嗤嗤地看着祁欢,脸上带着一丝戾笑,仿佛已经看到祁欢变成炭烤的模样。 祁尧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怎么跟傻了一样。 这么想着,祁欢却见四周的火光已围在祁尧四周,一缕火种将他的皮肤灼烧也毫不察觉。 不对,现在的重明鸟好像已经不受祁尧控制了。 祁欢使出游龙中的一种步法百花缭乱,冒险游走到祁尧身侧,祁尧也不攻击祁欢,仍是将他嗤嗤看着。 祁欢将他拉住躲过一丝火种的灼烧,被他周身灵能一激,祁尧猛地回神,见是祁欢,厌恶看他一眼甩开人,怒道:“野种,你敢碰我!”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祁欢冷哼一声,将祁尧丢在火光中,让他自己解决火种侵蚀的问题,自己兀自将再次追过来的重明鸟带去其他地方。 周周不出手,游龙身法能跑却没什么大用,金刚伏魔拳也不管用,祁欢将主意再次打在六元素牵引法上! 周周适时出声提醒:“别不切实际,虚兽的灵能极为庞大,你刚才已经大量消耗,体内灵力不够完成对虚兽的牵引。” 灵力不够那他就继续催动天罡诀! 说干就干,祁欢果然一次又一次去运转周天,这一次无形的灵气在空中流转。但凡是开启了望气术的人都能看到,在演武场正中,大量的生灵之气在此地不断汇集。 周周真是服了祁欢这个老六,他就定要赢下祁尧不可吗? “祁欢!”他咬牙切齿道:“别再催动天罡诀,你说一句认输很难?再不济你求我出手也行啊!” 祁欢却没停下,千百倍的疼痛碾在他身上。 “咔嚓”一声,他左臂一疼,内识一查,发现一道经脉已裂开,然而体内瞬间灵力满溢,比之前高上数倍。 祁欢和周周皆是一喜,这种时候竟然破境成功,由凝神境圆满到了观微境初期。 灵力已蓄力成功,他再次掐诀,发动了六元素牵引法,重明鸟瞬间不动,不仅重明鸟不动了,连整个空间也跟着静止。 这一刻,祁欢看到,在重明鸟巨大的火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衣的少年眸带困惑,轻蹙眉头盯着祁欢。 第49章 太学院选拔赛17:不速之客 祁欢看着面前的人表情也有些绷不住。 沈宣? 怎么哪儿都有他在! 沈宣一看眼前的人是祁欢,眼底的困惑瞬间变成冰冷,还略带上一丝嫌弃,问向祁欢道:“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儿?” 祁欢无语,“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沈宣刚要说话,忽感身后传来一阵灼热的火浪,转头过去,重明鸟那巨大又尖锐的喙正直冲他试探过来。 显然不仅祁欢没反应过来多了个人,连重明鸟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凭空多出来个沈宣,祁欢下意识掐起引火诀,喝令道:“定”! 观微境初期充盈的灵力此刻得到完全利用,六元素牵引法相当成功,重明鸟果然立在半空不再行动,然而它的身躯实在过于庞大,尖尖的喙眼看就要戳向沈宣。 祁欢没来得及动作,沈宣周身再次出现一道护体罡气,他伸出一只手掌,抓住重明鸟那尖喙顶端,猛地往地上一砸,维持住重明鸟本体状态的虚兽完全溃散。 它巨大的身躯砸在地上,所有的火种跟着不受控制全场乱窜,祁尧本已脱力,此刻火种四处飞溅,哪里还躲得过去。 看到祁尧有性命危险后,祁欢再次掐起引火诀,将溃散四溢的火种聚拢到自己身后。祁尧见危机已除,吊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又警惕看向聚拢了火种的祁欢。 现在可是祁欢痛下打手的时机…… 哪知祁欢瞥祁尧一眼,见无甚重伤只是调转回身,仍旧将沈宣困惑盯着,苦苦思索道,所以沈宣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用六元素牵引法引过来的? 尘埃落定,众人才发现在火焰正中多出一个白衣少年,一时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是谁?” “刚才什么情况,谁赢了?” “这个白衣服的孩子是谁,似乎不是这场比试的人选,是怎么跑进去的。” 反倒是在演武场四座高台之上,被异样的灵气波动吸引过来的两位仙师,面上均是露出止不住的狂喜之色! 天生灵脉!竟然真的找到了天生灵脉! 姜卓难掩面上的激动,就要下场去,被年长的老者制止。 “慢,如此多人,又是这般诡异的方式出现,我等不可以暴露,以免被其他人惦记,想来他已跑不掉,且再看看。” “是,学生唐突。”姜卓目光灼灼看着沈宣和祁欢的方向,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这!这实在……实在是太叫我激动!” 十年里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一朝得来全不费功夫,怎么不叫人欣喜若狂呢! 老者沉住气说话,却连连点头,眸中竟溢出泪花,“是啊……是啊!” 少有人注意到两位仙师们的情况,只当是被祁欢和祁尧两个孩子的比赛吸引,特此来观看,都在注意场内多出的一人。 祁欢看向一直关注着比试的裁定先生,先生眸中也是闪过一丝疑惑,比试的全过程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被如此多双眼睛打量,素来喜独处的沈宣面色冰寒,眸中掠过一抹不悦,只往演武场边上走,试图离开此地。 “你等等——”裁定本场比试的先生将沈宣叫住,勒令道:“演武场比试,何其重大的场合,哪有说跑进来就跑进来的道理,你且等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 祁欢听闻此话,想到那篇橘子梗,当即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被沈宣冰寒的眸子审视,顿时收敛起笑意,一本正经起来。 沈宣本不想听从,奈何见四周千多双眼睛将他盯着,确实是个重要的场合,而且自己无故出现在此处,尚没有弄明白情况,只好退与祁欢一处,冷着一张脸等在这里。 先生复瞧了祁欢和祁尧这边,高声道:“二十六强晋级赛,甲巳组,祁欢胜。” 对于此项宣布,祁尧并无异议。 祁欢没有在场中对他下手,甚至在火种无差别攻击,祁欢救下自己时,他便已经感到相当惊异,只是听到结果之后仍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祁欢一眼,旋即落寞退场。 比试结果已出,自然有人将目光都投在沈宣处,不少人对这个结果有所疑惑。 “先生既宣布祁欢胜利,我等可是亲眼看到这白衣少年一掌拍碎由灵力凝结成的虚兽,如此结果对大皇子可公平?” 太学院的先生亦是不卑不亢回道:“太学院不会自砸招牌,虚兽虽由这位少年拍碎,可那时已被祁欢制住不再动弹,祁欢于赛中从凝神境巅峰突破至观微境初期,且大皇子遇险时祁欢仍有余力相帮对手,因此仍是他略高一筹。” 先生如此说,大家方没有异议,但问题又回到沈宣身上。 “那他是谁,怎么到场中来打断两人比试?” 先生闻言亦是语塞,祁欢却凑近沈宣,小声问他道:“你怎么来这儿,不是说不参加太学院的选拔赛吗?” 沈宣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冷着张脸答:“我哪儿知道,遇上你准没好事。” 也不怪沈宣,他上一刻还在相府的紫竹林中修炼,谁承望转眼就跑到祁欢的比试中来,还差点儿给一只怪异的大鸟吃掉。 “是我同这孩子开个玩笑。” 疏阔的声音自高处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却是两位稷下学宫的仙师,说话的正是那位明显辈分更高的长者。 那长者与姜卓仙师飘然而至,来到演武场中。这老者看沈宣越看越欢喜,又不好表现得如何,只冲太学院的先生解释道:“我本欲叫他一起来看这个孩子比试,结果半路他传送出错,掉在演武场里头,索幸没有耽误两个孩子。” 见是稷下学宫的仙师亲临,太学院的先生忙不迭作揖参拜,哪里还管这话真假,只连连道:“不妨事,不妨事。” 姜卓走上前,对沈宣柔声道:“你先同我们走,可好?” 祁欢靠得近,仔细倾听,发现两位仙师语气小心,再观其神色激动异常,自然就明白过来刚才那番话是在扯谎。他也不拆穿,只看沈宣与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沈宣本不欲答应,又实在不喜众人探究的目光,只好点头答应,另寻脱身之法。 自此这一场比试几经斗转,终于完结。 不少人都惊异祁欢竟在比试中由凝神境突破至观微境,这当中羡慕、嫉妒自不必说。另有一些人瞧见祁欢却像见了香饽饽一般,目光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原因无他,祁欢展现出来的功法太过逆天! 自带元素属性的修灵者天生比其他修灵者有优势,所以六元素牵引法这种好东西,谁会嫌多呢? 祁欢的目光只放在沈宣身上,他见沈宣被稷下学宫的仙师带走,这才到高台上,心里仍在琢磨刚才诡异的一幕。 “啪——”他低声打了个响指,灵域古朴的青铜大门打开,却没见到周周的踪迹。 怎么周周也不在?他能躲哪儿?说起来他刚才就没怎么说话。 祁欢此刻最想有个人能够给他答疑解惑,周周不在,只好关注起柏烨和摩岩的比试。 摩岩比想象中还强,柏烨只来得及过上两招,摩岩便以一招“生息土”将人完全困在里头。那是一种结合地利,以灵力催动功法后,就能使地面土壤长出至高两米的土系功法。 柏烨没有祁欢的身法游龙,他落脚在哪个地方,土壤就长到哪个地方。如果非要用某种具象的东西去形容“生息土”,那大概只有传说中大禹治水的息壤能够形容了。 柏烨在场中狂奔,却发现摩岩已在四面构筑起完整的生息土墙,将他完全包围在其中,仿佛掉进一个巨大土坑里头。 他亦尝试用手中长枪去击碎这些土墙,虽已洞穿其一,却见被洞穿的部分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合拢。 祁欢琢磨,好快的生长速度,“生息”二字原是由此而来。 柏烨在那土坑中左突右攻毫无办法,摩岩却是居高临下将人看着,他也不发动攻击,明显是要看看柏烨是否能突破自己这“生息土”的功法。 约莫过一刻钟,柏烨已尝试各种方式,加之之后必然还有败者组比试,需得保存体力,只好心服口服,脸上扯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认输。 他对摩岩道:“你虚长我两岁,我到十三岁时,境界至少能与你齐平,若有机会,还当与你一战!” 摩岩点点头,简练答道:“随时恭候。” 他等太学院的先生宣布此局胜出情况后,才从场中离去。 因对摩岩的实力心悦诚服,所以柏烨输了比赛也并不如何懊丧,反倒是听说祁欢赢了大皇子,而且还从凝神境突破至观微境后心下大喜,自为祁欢感到高兴。 不多时,二十六强的比试已都有了结果。摩岩、凌楚两人俱是快速晋级,祁欢破境也让人大感意外,好在其余比试并未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临近午时,便又是激动人心的抽签时刻!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了鸢尾! 第50章 太学院选拔赛18:幻境中的黑水泥潭 从盛京二十名额入选赛开始,鸢尾就一直在轮空,从未有一次出手,运气先不说有多逆天,反倒让人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鸢尾到底是不是修灵者? 他的修为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能够得上二十六强的名号吗? 这一次鸢尾的运气是不是依然这么好,能够抽到境界最低的人作为对手? 可哪怕是修为最低的祁欢,也刚刚破境,成为了观微境初期,鸢尾到底能不能打得过! 这一连串问号在众人心头飘过,以至于在下注时,鸢尾抽签居然成了个大热门。 昨日祁欢只下注了有把握的凌楚对阵环节,关于鸢尾的下注并没有开始,直到今天其余二十五个名额出线后,关于鸢尾的下注才开始。 二十六强是两两匹配,因此鸢尾一定会匹配到一个人,所以庄家开了个非常夸张的下注内容。将二十五人的姓名都写在上头,以此下注猜测究竟谁会是那个幸运者,能够直接抽到鸢尾作为对手。 不管你下注哪个,每个人抽到鸢尾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完全没有一点儿能够操作的空间,全凭运气。 当祁欢听说抽到鸢尾是幸运者时差禁不住一抹苦笑,他们哪里知道,抽到鸢尾的,那才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呢! 随着太学院院首一声令下,这二十六个少年上前依次抽签。不知是不是出于默契,抽签的最后一个人是鸢尾,等他拿到签号后,这才开始报签号。 “凌楚,签号三。” “摩岩,签号十五。” “李翀宇,签号十二。” “……” “祁欢,签号七。” 一共只有二十六个签号,等所有人都报完签号后,那个没有出现的签号也就浮现出来,鸢尾亦小声道:“鸢尾,签号十三。” 鸢尾抽到的并不是热门的凌楚和摩岩,也不是初初展露锋芒的祁欢,那是一个观微境初期的少年。 当他听到自己的比试对手是鸢尾后当即喜笑颜开,高声嚷道:“是我抽到的,我抽到的鸢尾!” 旁边不少人都在喝倒彩,为自己没能抽到鸢尾而暗自叹气。祁欢知道绝对幸运者的情况,早已为此人默哀三分钟,看来这十三强是不可能有他的位置了。 祁欢无心多去理会,他的对手也出来了,和他同为观微境初期。 所有人登记在册后,所有人的比试便直接开始。 也许是破境之后有相当明显的提升,又或者单纯是对手太菜,祁欢没有任何保留,在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直接出线。 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实在着急赶着去看鸢尾和那少年的比试,好在祁欢结束比试时两人才刚上场。 那少年上场后也算谨慎,一直没什么动静。鸢尾则是简单的起手式,做出“请”的姿势,见对面许久不动,只好试探道:“那……我就打过来了,你小心点啊。” 祁欢听得嘴角略抽,鸢尾这性子还真不适合当什么修行者。 他简单一个助跑,双手托起一股淡蓝色的灵能,与这少年打斗起来。简单过招,一个奋力进攻,一个努力格挡,没有任何修灵功法的痕迹,也不见激烈打斗,有些像祁欢在现代世界看的表演赛。 场中静声一片,都目不转睛将他俩盯着。 早有人关注过这少年,知道他的比试虽谨慎,节奏较慢,可和鸢尾的这场打得是不是太过保守,以至于像两人在近身赤膊,并非两个修灵者之间的战斗。 只有当事人沉着一张脸苦不堪言,他哪里是想打什么近身赤膊战,完全是因为鸢尾的灵力黏着在他身上,和鸢尾一接触就很难分开,不难说这是不是一种天赋。 他只好边打边退,不多时听得“咯吱”一声响,脚下似踩到什么异物,放眼一瞧,竟是演武场划分场地用的木质界线。 比试规则中有一条,出场地者即为认输。 对面少年瞧见后和鸢尾对打的动作也戛然而止,满头黑线,他知道鸢尾运气极好,可这也—— 裁定他俩的先生亦是面无表情,显然对鸢尾的好运气已经麻木,看到少年踩线后也只默默宣布比试结果。 万众期待的鸢尾首轮比赛,竟在一场闹剧中进行。众人骂骂咧咧想说点儿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无他,被鸢尾弄得没了脾气。 二十六进十三出线,再抽轮空签时,众人也不下注了,等结果出来一看,果然仍是鸢尾轮空。 由于越到后边,比试的组也就越少,能腾出大量休息时间和场地,所以每一场比试后时间都在不断压缩。前几天都是一天两场,从今日开始变成一日三场。 祁欢运气仍是极好,十三进七,抽到的人选虽是观微境中期,在整体功法上偏弱,甚至还没有开始的吴易勇强,虽花费些功夫,仍旧取胜顺利晋级。至于鸢尾,不出意外又是轮空组。 直到六进三时,只有三组比试,两个最有希望被稷下学宫提走的人选——凌楚和摩岩,却在此刻撞上了! 看到分组比试结果后,一直没有出现的周周冷不防来一句:“你这场的比试交给我,这个观微境中期你现在还没办法获胜。” 祁欢被吓一跳,“怎么不出声,刚才跑哪儿去了?”还有周周不是最讨厌他作弊的吗。 “去和别人问了问皇家藏典阁,里头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周周的面色有些凝重,再道:“你如果要打赢现在这个观微境中期,当然有可能,就是你那不管不顾的性子,肯定要缺胳膊少腿的,没必要因为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试就豁到这个程度。” 祁欢也承认自己刚才对上祁尧有些冲动,只好点头表示都听周周的。 老实说,他承认周周没在,自己那两场比试没来由地心慌,好像有个重要的人忽然被挖走了。 周周解决对面的速度极快,功法仍是祁欢经常使用的。可不管是身法还是别的,周周的运用都比祁欢要自如许多,自然是毫无问题。 同样是速胜,面对他人的攻击,周周的身法总给人一种优雅得体,从容不迫来。祁欢遇上凌楚的重明鸟时像被狗追着辗,周周却是以身法追着别人打,高低立下。 凌楚和摩岩的比试旁人看来,实在有些无趣。 凌楚主修幻境,摩岩主修元素操控。一个从一开始就直接布置幻阵,将人拉进自己构建的幻境中,另一个为使自己肉身不被伤害,则用“生息土”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 祁欢皱眉,这什么都看不到啊。 周周勾唇轻笑,“要想看到还不简单,你进凌楚的幻境就可。” 他怎么进去,进去了岂不是要被打? “放心,我在!”周周从容一笑。 此刻他仍主导着祁欢的身体,在高台中双膝盘坐入定。柏烨和柳白只当他才经历一场苦战,要运转心法,将灵力调整回最佳状态。不想周周早已掐诀,神游脱身,进入了凌楚的幻境。 这是一方腥臭发黑的沼泽泥潭,周遭飘散着浓郁的黑雾,祁欢刚一进入差点儿被恶心到自己发吐。 祁欢下意识捂住鼻子,凌楚也太能膈应人了,这要待上半个小时,不用打就先认输了。 周周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方天地,却道:“境由心生,凌楚虽然能构建幻境,一切根据却来自入幻者本身。这场幻阵针对的是摩岩,所以这腥臭的泥潭,是他所经历之物。” 祁欢和周周如今是以灵体状态悬浮幻境之中,自然不用走在泥潭上。等游走片刻,过不多时,他两人果然发现在泥潭正中泡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辨认容貌,应是摩岩不假,不过他如今才七八岁的模样。 在摩岩周围,尚且有胃中没有消化的食物残渣,显然这个孩子也受不住泥潭的腥臭,早已将胃中都吐空了。他小脸儿紧绷,眉头紧蹙,表情极为痛苦。 另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粗布短打,在泥潭周围冷声呵斥他道:“摩岩,你要想成功,就必得吃尽苦头,方才能够有出头之日。这泥潭有助你提升你的元素天赋,你必须成为我灵元素一族未来的继承人。” 中年男子说完,竟然用灵力吸取出一米见方的黑水混泥,也不让摩岩反应过来,直接一股脑全倾倒他头上。祁欢视力极佳,竟见泥潭中蠕动着不知名的虫子,似要往摩岩的鼻孔里钻。 这男人早有所料,双手虚空一握,将那虫子捏死在手中,尸体仍掉在泥潭里头,冷哼一声笑道:“这黑水泥潭,也不知死了我灵元素一族多少孩子。你要是自己出不来,就只能和他们一样沦为养料,为下一个被选中的圣子做嫁衣。” 祁欢反应过来,难怪他刚才看幻境中的黑雾如此熟悉,这些竟然都是由浓郁的生灵之气形成! 他心中怒不可遏,这个什么灵元素一族简直人神共愤、罄竹难书,只为培养一个修灵天才,居然用这种恶毒的方式来攫取其他孩子身上的生灵之气! 第51章 太学院选拔赛19:多元素修灵者 摩岩听闻此话,虚弱地睁开双眼,哀求道:“爹,我身体好疼,太疼了,可不可以出来?” “混账,我花费这么大的精力让你能够进黑水泥潭修行,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敢喊疼!” 男人轻甩袖子扬长而去,再不顾摩岩的死活。 祁欢却见摩岩周身被泥水包裹,也不知过去多少个白天和黑夜,他的皮肤表层凝固出一层厚厚的灰色胶质状。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做土化,是土元素修行者的一种天赋神通,在孩子皮肤细嫩时放入生灵之气浓郁的黑水泥潭里,时间一久,皮肤就会逐渐变成泥土。” 周周目光微冷,“只是在土化的过程里,他的血肉也会跟着被泥水中的虫子啃噬,可谓有蚀骨灼心的疼痛。” 他是不屑这种做法的,躯体是修行的根本,万道根基的基础所在。这种做法,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有何差别。 “土化完成后,他的身体会完全成为泥土,只用灵力将关键的内脏和血管,经脉等分隔开。个人较量时,整个人体都可为他所用。” 泥土化的躯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整个躯体只要灌注灵力后就能够随心摆弄,哪怕是被利刃切断,也能够很快恢复如初。 周周向他解释后,祁欢想要上前进一步观察摩岩的状态,不想忽然被周周整个扯往后方,将人完全隐藏在自己灵体之下。 “嘘,别出声。” 祁欢果然马上闭嘴,顺着周周警惕的视线去看,发现一道同他们一样的灵体自远处过来。等看仔细了,才发现这个灵体正是凌楚。 他用心声问向周周:“他听得到我们说话?” “对。” “在别人构建的幻境里,某种意义上幻境和域场是一样的,幻境构建者会有极大的感知能力,我们没有经过主人同意私自进入,这种排异感就会更加明显。” 果然凌楚的灵体到了附近后开始左右看顾,仿佛是在寻找什么。等确认实在没有其他人后才放心离开,等要靠近摩岩时,这道灵体摇身一变,竟变成刚才中年男人的样子。 这招祁欢可太熟悉了,毕竟他和凌楚的初遇就是因为凌楚变成柏烨的样子。 凌楚来到摩岩所在泥潭上方,口中发出粗粝的声音:“摩岩,这点苦都受不了,你岂不是要丢我灵元素一族的脸面!” 他引导出一股泥潭中的黑水,这股黑水混着泥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之后竟一股脑全由摩岩头顶灌注下去,摩岩在泥潭中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泥浆把自己全身浇筑着,先是眼睛,再是嘴唇,甚至到了后边连唯一出气的鼻孔也被完全堵住,更不要说两只耳朵。 祁欢看得眉头皱起,周周亦用心声向他道:“在幻境中受到的真实伤害一定程度上也会反馈到现实的躯体上,如果摩岩在此处窒息,很可能在演武场中也多半身受重伤。” 摩岩在泥潭中仍是没有半点儿动静,凌楚皱眉反而没放松任何警惕。 从自己构筑幻境到摩岩完全陷入儿时的噩梦之中,这一切都来得太过顺利。他知道摩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没道理对上自己的幻境毫无招架之力。 可如今摩岩的灵体确实非常虚弱,他的感应并没有错。 凌楚正思索着,忽然一只灰黑的泥爪猛地一伸,直接洞穿了凌楚的躯体。 他错愕抬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 凌楚可以确定,摩岩的气息在泥潭中相当微弱,根本没有偷袭自己的可能。他应该被自己的幻境困住无法清醒,还怎么能攻击自己? 摩岩却将手掌收回,满手是血却嗤嗤地笑:“父亲,你看我如今够作灵元素一族的骄傲了吗。” 周周目不转睛地盯着摩岩,冷不丁道:“这仍属于摩岩的回忆,他在黑水泥潭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被幻境操控的人意识会更加脆弱,也会寻着记忆再次重复之前做过的选择和事情,所以他选择再次击杀幻化成自己父亲的凌楚“灵体”。 祁欢手臂上汗毛一根根站起来,一种不适感涌上心头。 凌楚的灵体从黑水泥潭中消散,整个场景也跟着转换。 这是一座以无数块几吨重的黑石组成的大山,它上头光秃秃的看不到任何一丝绿意,灵元素一族的孩子总喜欢在这些光秃秃的黑石头之间玩捉迷藏。 摩岩已十二岁左右,同龄人都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唯有他从几十公里的山下,挑一桶桶来之不易的水上山,在山顶最高的一块黑石头上,那里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绿芽。 没有人知道这绿芽怎么可以长在黑石头上,但他对浇水这件事乐此不疲。 祁欢看着此幻境亦是不解,“凌楚刚才受的伤应该极重,为什么幻境还没有消散?” 周周在摩岩身侧转了片刻道:“境生两种,一种为最深的恐惧,另一种则是最深的眷恋,且再看看。” 摩岩浇水当然不切实际,他想要种一株小树,族人们说他痴心妄想,树怎么能够长到这黑石山呢,他早晚会死的。 他没搭理,于是有孩子踩断了他的小树,他仍不信自己的小树死了,为他只有半截的小树遮蔽风雨,用灵力构筑起土墙挡住霜雪,直到那日来了个女孩儿。 “你这样挡住它,它会死的,没有水和阳光。” 摩岩抬起倔强的小脸,看到了一抹冰蓝的颜色,一身俏丽的女孩儿站在自己面前。 祁欢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魏小晗?” 周周也道:“之前摩岩和魏小晗一个是冰元素,一个是土元素的操控者,元素属性的修灵者本来就少,如今同时出现在盛京,果然有一定关联。” 他们见魏小晗帮摩岩浇灌树木,两人一同修行长大,甚至还出现了他们来到盛京参加太学院入学选拔的比试画面,直到他再次和凌楚站在同一个画面中,摩岩才有了变化。 他的灵体明显觉醒,冷静道:“我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打破你构建的幻境,但是我的心坚如磐石,就算是幻境也不能让我迷失。” 能够杀掉自己父亲证道的人,心是硬的,普通的幻境确实不能够使他迷失自我。 凌楚的灵体脸色苍白,露出一抹苦笑,“还从来没人在我的幻境中坚持这么久的时间,你是第一个。” 也许祁欢能,不过祁欢过于狡猾,常常不按套路出牌,自然不可能乖乖地走完所有幻境。 “既然我已经走完你为我布置的幻境,我们之间是否能够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呢?” 他的情绪相当稳定,疏离、客气,让人猜不透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被人窥探到自己杀死亲生父亲的画面,摩岩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像这本身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凌楚听到“正面比试”的话语,脸上满是无奈,在自己构建的幻境中,让对手毫发无伤地站到最后,他已经败了! 可是,自己不甘心啊! “那就来!” 凌楚大喝一声,将所有的幻境打碎,祁欢也被一股吸力猛然一拉,再睁眼时意识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此时演武场已传来兵器铿锵的碰撞声。 凌楚毕竟主修幻境,摩岩却实打实修习过武技之类的,再加上在幻境中灵力受损,已逐渐落於下风。 他要再动,摩岩的双臂竟自动从身体中脱落出来,两只袖子空空如也,垂在风中看着有些可怜。然演武场的地面轰隆隆作响,还带有地下水流动的声音,青砖也被一块块顶起。 下一刻,两条土泥变幻成的手臂破土而出,直接朝凌楚抓去。 好在凌楚斗法经验丰富,及时闪躲,这才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祁欢也看在眼中,摩岩所操控的土元素已可以随意自如切换,且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能够不断生长,他认识出,这就是将柏烨困在演武场的功法之一——生息土。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仔细观察,忽然眼前一亮! “摩岩根本不是单纯的土元素修灵者!“ “他是水土元素的结合,所以他的功法生息土是能够随意变换,像水一样自由的。” 难怪摩岩可以在黑水泥潭中忍受灵力的侵袭,也难怪他的生息土能够寸寸长高。 祁欢没有忘记,记载于传说中的息壤,正是遇水则开始膨胀长大。柏烨输给他,实在不冤枉。 周周吐槽他一句:“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呢。” 好几次险中躲过攻击,刚才在幻境中损失的灵力也还没恢复过来。 这一场,是凌楚败了。 在摩岩最后一次在凌楚脚下升起一截突刺时,凌楚终于闭上眼睛不甘心道:“我认输了。” 话音落,摩岩亦收回自己控制的所有元素物质。凌楚自嘲一笑,问向摩岩:“你是多元素修灵者。” 祁欢能看出来的,凌楚在对阵过程中感受更清楚,自然明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摩岩沉默点点头,“嗯,我主修的元素是水、土与木三种。” 第52章 太学院选拔赛20:他会站到最后 凌楚攥紧拳头,原来对付他,也只用了水土两种元素。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天赋出众的人,祁欢给他开了眼界,如今又多了个摩岩。 他哑然失笑,还是道:“你很厉害,但有一个人一定会站到最后。” 摩岩皱眉,问道:“是谁?” 在摩岩看来,凌楚和自己同为观微境后期的选手,如今自己已经打败了凌楚,那么太学院的第一名就不会再有任何人。 凌楚却看向祁欢所在的高台,摩岩亦就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祁欢也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场中的情况。 一个刚刚破境的观微境初期,会是自己的对手? 凌楚没有再多说,给摩岩留足了悬念,却只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幻境中的事,我会替你保密。” 他指的是摩岩在黑水泥潭中杀了自己父亲的事。 摩岩垂下眸子,道:“多谢。” 待到宣布比试结果,众人还没从这场比试中缓过神来,现场喧闹不已。所有人都在讨论摩岩和凌楚的比试是否过于简洁,但看过凌楚比试的人就能知道,这就是他的攻击方式。天生主场的人,败了。 祁欢固然为凌楚惋惜,六进三的比试中他输了,就意味着再没有机会进入皇家藏典阁!但是禁不住心里直乐! 嘿嘿嘿,凌楚不能进藏典阁,这就意味着自己又有机会去打劫他一笔了。 今日所有的比试都已完成,开始第二日的抽签。 如今留下来的人仅有四位,祁欢,鸢尾,摩岩,还有一个观微境中期,名为罗一晃的参选者。他并非盛京的人,而是来自地方郡县,能够走到这里,实力足见一斑。 目前大部分人的想法就是希望祁欢抽到鸢尾,摩岩抽到罗一晃。 祁欢的实力在众人看来飘忽不定,时不时来点儿意外和小惊喜,但一定没有摩岩强。鸢尾则是那个从头到尾都在轮空的幸运者,唯一的一场比试对手还莫名其妙踩到界被迫输掉,实力更是不够看。 把祁欢和鸢尾两个凑到一处,摩岩和次强的罗一晃对阵,方才是最有看点的。 可惜,事与愿违,偏偏祁欢抽到了罗一晃,摩岩则抽到了鸢尾。 因周周在,而且打定主意要进藏典阁,接下来对阵罗一晃,祁欢便没有这么上心,自己可有另一件更想关注的事。 柏烨和柳白都想为庆祝他这几天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闹着要一起吃饭。 祁欢却道:“等百人排名赛结束,肯定和你们好好吃个饭,我还有点事情,先走咯!” 说完,人便一溜烟跑开,柏烨不明就里,柳白猜出来缘故:“沈宣今日来演武场,祁欢肯定是去找他了。” 祁欢选了条人少的小路,若不然就会被拦下问个不停。他分明瞧见沈宣和稷下学宫的两位仙师也往这个地方来了,如何没看到人影。 周周只道:“你比试经过多轮,人早走了。” 祁欢一想确实如此,只好再问周周:“我和祁尧比试时沈宣是如何进入演武场的,你瞧见了吗?” 周周目光垂下,只摇头,“没看见,应该是稷下学宫的仙师说的那样,找沈宣,传送阵出了些问题。” “真的?” 周周蹙起眉头,作捧心状,故意娇声反问他:“你不信我?” 他眼神委屈,就差写着“林妹妹”三字,祁欢没了辙,只好搁置不问。似乎自从周周发现对自己撒娇能省去不少事后,他常常发挥那浮夸的演技。 没能追寻到沈宣的踪迹,祁欢只好往王府赶,想着回去还能蹭到一顿饭。 走到一条小巷时,又有人拦住他的去路。 “你,给我站住!” 一共有六人,为首的是个穿着打扮看上去颇为贵气的青年,却又不像是盛京人氏打扮,口音也有很大的区别。 另外几个人则是这青年带来的仆人,各个五大三粗,怒目圆睁,只狠狠地把将祁欢盯着,捏着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揍过来。 祁欢无心和这些人缠斗,只冷冷开口:“没什么事请让开,好狗不挡道。”他还赶着回去吃徐叔做的饭。 这青年在初春的天里为显风度,将手中一把折扇摇得“呼呼”作响,听到祁欢的话也不放在眼里,只道:“你们盛京的人,嚣张就嚣张点,没什么,但是劳资有的是钱!” “我要买你那部可以牵引元素的功法,你直接说个数。” 仅是一句,就把祁欢给逗乐了,这哪里来的土包子! “不卖。” 祁欢冷声丢下两个字,绕开人准备离开,忽被青年身后五个大汉拦住去路。那青年摇着折扇很是得意,再道:“你再厉害,也不过是观微境初期的一个小屁孩儿,我家仆,随随便便拿出一个都是周天境的,不把功法拿出来,我今天就是抢也把它抢过来!” 祁欢冷笑一声,也不再客气,“周天境的修灵者做家仆,很了不起,那你可以试试。”既然别人要抢劫自己,自己定会反抢回来! 青年直皱眉头,顾不上许多,招呼道:“你们都给我上,把他嘴撬开,问功法的详细记载。” 祁欢轻打了个响指打开灵域的青铜门,周周竟又不在。不是吧,这种关键时候周周竟然给他玩失踪? 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从巷子另一头飞奔而来,它在对面六人中间飞速运转,剑气四溢,飘然灵动。它轻轻一挑一穿,把所有人的裤腰带串在一起丢到巷子另一头去。 祁欢记得,巷子高墙的另一边,乃是一条臭水沟,等六人反应过来,裤裆里头一阵凉意,才晓得自己光腿露在外边儿。 一道轻快的调笑自远处传来,“真是羞死个人哟,这么大的人了对一个娃娃出手。” 听到这话,六人知道这是遇上高人,不敢再去肖想祁欢的六元素牵引法,提上裤子赶紧开溜。 祁欢则在心底赞叹,好漂亮的剑,好灵动的剑气,他抱拳于空中,高声道:“永安王府祁欢,多谢剑仙前辈。” “嗤——”仍是轻快的语调,“我不是什么剑仙,而且我也是来找你要那套元素牵引法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你身边的人,我一个也打不过。” 打不过谁?他身边的人?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啊。 等等,你是谁啊? 等祁欢继续问他名姓,那道剑光早就飞走,更没有人回应他,人应是去了有一会儿了。 啧啧,学剑,看上去是挺有逼格的。 祁欢转过巷子的尽头,却发现前边等着个白色的身影,他心上一喜,朝人招呼道:“沈宣!” 也不管沈宣等在此处为何,他一股脑将自己心中关于演武场的疑问说出: “你今天怎么到演武场来?” “是怎么过来的?” “难道真是稷下学宫的仙师让你过来的?” “你怎么在这儿?” “你来这儿是专程等我吗?” 沈宣淡漠的小脸将祁欢看了又看,没有言语,只摇头告知祁欢自己确实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演武场。 “那稷下学宫的仙师找你做什么?” 沈宣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情,问我去不去他们那儿入学。” 沈宣难得回答这么多问题,祁欢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让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回答这许多,可真是难为沈宣了。 等走到巷子尽头时,徐三七的身影也出现了。 祁欢虽感到奇怪,还是颇为高兴地向徐三七介绍沈宣,“徐叔,这是我朋友,丞相府家的小公子沈宣。” 两个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互看一眼对方,点头示意不再多言。 沈宣见已到了正街人多的地方,只道:“有事,先回。”果然几个起落就不见人影。 祁欢本来低沉的心情变得都雀跃起来,问徐三七:“怎么有空来找我,家里吃饭了?” “府里备好饭了,就等着世子回去用饭。看你一直没回来,所以就提前找过来。” 祁欢伸个懒腰答道:“今天比试的场次多,明日就是半决赛和决赛,熬这么多天可算弄完了。” “对了徐叔,你说我以后学剑怎么样!”祁欢将手指比作剑指状,口中念念有词, “咻咻”在空气中劈了好几下,指尖溢出的灵力刚够在空中带出两道劲风。 “小世子喜欢,怎么样都好!” 他没注意到徐三七脸上闪过片刻的担忧,脑海中仍在琢磨今日遇上的,逼格极高的剑修。 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像他这样,一把剑挥在手中,指哪儿打哪儿! 祁欢在夕阳底下比划着剑指,又要给徐三七演示当初洛青璃和柏烨的那一场对峙,洛青璃的剑诀如何如何。 徐三七平静地看着祁欢,他发现小世子往日总是时而蹙眉,时而眯眼,总是在思索事情。直到此刻,祁欢才终于表现出一点少年人的天真与活泼,无所忧虑,也不用去思考未来的道路。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可惜他的小世子,早晚是要长成大人的。 第53章 太学院选拔赛21:原来你是活的啊! 第二日再去太学院演武场时,徐三七说自己和祁欢一起去。 祁欢只当徐三七对排名赛感兴趣,加上今日便能够排出名次,自是欢喜。 何况,被徐三七陪着去参加太学院排名赛,这种感觉很微妙,有种被家中重视,接送上下学的错觉。 进演武场后,早有守在入场的小厮看到祁欢上前献殷勤。入场处更是人声鼎沸,两场比赛皆为最后一轮,自然关注度最高,押注的人也是最多的。祁欢作为角逐的四人之一,自有机会被人众星捧月围着。 “这永安王府的世子还真是有些运气在,这几轮打得比较艰难的也不过是大皇子祁尧,之后抽到的对手都轻松获胜。” “你可别嫉妒人家了,那是运气吗,那也是有实力在的,你行你也上一个给大伙儿看看。” “……” “都别瞎讲,你们今天打算押注在谁身上?” 祁欢无视众人的目光,只问徐三七:“徐叔,这里是押注的地方,就剩我和其他三人角逐前三,你押一个,看我能得第几。” 徐三七摇摇头:“我没钱。” 祁欢禁不住腹诽,要不要这么抠门啊。他当即将一个钱袋子从腰间解下,道:“喏,赢了你的,输了算我的。” 里头足有银票一千两,徐三七难得挑了挑眉,伸手往里一探,果然第一张就是二百两的银票。当着祁欢的面,先把这二百两往自己腰间揣了,像是不够,又拿出两张共计四百两的银钱,都揣自己兜里。 祁欢瞪大眼睛瞧他,徐叔,你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啊! 徐三七面上坦荡,不紧不慢回说道:“你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到时候如果押错,咱们还能剩下这几百两。” 祁欢还没告诉他自己从凌楚那儿打劫了一大笔,前段时间又设计在大皇子祁尧那里狠狠赚了不少钱,见徐三七仍是如此抠门,也就随他。 里头还剩四百两,徐三七在祁欢和鸢尾的名字面前犹豫不决。 因为两场比试是接着进行的,所以只定了押谁会是前三名,祁欢得第一?如果赢的人是摩岩,显然观微境初期不可能打过观微境后期,而鸢尾的境界,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徐叔,你就押我得第一,不亏!” 徐三七摇摇头,道:“你得不了第一,我听说过那个鸢尾,他的运气太好,只要有他在,其余三人就没有可能得第一。” 祁欢心头一惊,难道徐三七知道鸢尾是绝对幸运者了? “那你要押谁得第一?” 徐三七思索片刻,再次摇头道:“我不押第一,我押个第二吧。” 在四人的名字上头,分别有一二三四字样,一人只得押一种结果,如押了祁欢得第一,便不能再押他得第二,徐三七直接将祁欢的名字押上第二。 看着自己的名字在第二上头,祁欢忽然起了好奇心,若是周周进入自己的身体去和鸢尾对战,也不能够得个第一回来吗? 押注已定,不容更改,祁欢带着徐三七进入演武场中,找到柏烨和柳白。柏烨、柳白都有些怕徐三七,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徐三七入座。 褚榭弄不明白徐三七的身份,这个高大,面生凶相的男子会是祁欢的什么人。 祁欢自是向人介绍身份:“褚榭叔叔,这位是我王府管家徐叔,劳您帮我招待他。” 褚榭只温和回礼,心中自审,还以为是永安王府的远亲,原来是位管家。外界传闻祁欢世子已没有亲人,看来果然不假,不然如此重要的场合怎么让一位管家出场。 祁欢不再多言语,下到高台。 由于刚才一直在和徐三七说话,他此时才发现周围来了不少身份不低的修灵者,稷下学宫的两位仙师,答应给众人好处并且要招幕僚的锦衣侯,还有一直没有出现过的何岚大供奉。 这么多人来看剩下的两场比试,还真是有些刺激。 关键时候,可不能输啊! “啪——”祁欢打了个响指,灵域里头仍旧没有周周的身影,祁欢将自己灵识重新拉回,专心进入演武场。 周周竟不在,罗一晃是观微境中期,实力也被公认为仅次于摩岩和凌楚之下,他就这么放心把比赛交给自己? 鸢尾是绝对幸运者,第一很可能会是鸢尾。所以鸢尾和摩岩这一战,摩岩落败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自己也败给了罗一晃,就必须要面对摩岩。 那时候周周还没到,他赢下摩岩更是不太不可能,这时候自己就妥妥的和百人排名赛前三名无缘,更不可能获得进入皇家藏典阁。 仔细分析后,祁欢决定,这一场他必须胜,哪怕是惨胜,保住第二的位置也好。 “甲子组,观微境初期祁欢对阵观微境中期罗一晃,开始。” 祁欢上场前,捏了捏自己手上的金镯子,青金藤,你要是真想表个忠心,这次麻烦也助一助我。 罗一晃年已十五,用的是一把奇特的圆月弯刀,此刀两头皆有利刃,形成一个没有收拢的弧形,刀尖处寒光凛冽,显然也非凡品。 比试开始后,罗一晃几乎是一瞬间就冲着祁欢的方向过去,挥舞着弯刀攻向祁欢。 好快的速度! 祁欢脚下踏着游龙,左右闪避,罗一晃早知祁欢有这诡异迅捷的身法,被祁欢躲过攻击也不懊恼,反倒更激起他的好胜之心。 他自信笑道:“我便要看看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功法快!” “玄月!” 低吟一声,罗一晃将手中的圆月弯刀横甩身前,弯刀也像有了灵性,直直飞向祁欢。祁欢下腰躲避,不想这弯刀没有击中目标,竟然往回旋飞而来。 这一次,不再是一柄弯刀,两头受力分开,竟变成两把弯弯的匕首,从圆弧形的路线朝祁欢的方向攻击。等祁欢再艰难躲避后,这次却又变了。 这两把弯弯的匕首再次扑空后又变换出四把和第一次一样的弯刀。 这还得了! 罗一晃的“玄月”速度极快,祁欢躲避一两把也需极快反应,躲避四把已稍显吃力,结果接下来四把弯刀竟然变成了八把小小的飞刃。 这个“玄月”技能还真是变态,照这么平方下去,接下来八把飞刀岂不是要变成十六把,而且只会持续叠加,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 数量都还在其次,关键是每一次变换后,罗一晃的圆月弯刀体积只会越来越小,祁欢的肉眼一时根本捕捉不过来。 这个功法真有这么逆天? 他思考的片刻,飞刃已变成十六把,接着十六把又变成有如暗器大小的三十二块飞星。好在此时,三十二的数字没有再变化。 看来这就是“玄月”武器的极限。 你有圆月弯刀,我也有青金藤啊! 祁欢不断闪避,取下手中的青金藤打向其中一块飞星。 罗一晃之前关注过祁欢和祁尧的比试,自然知道这只平平无奇的金镯子可不普通。害怕自己的圆月弯刀像大皇子祁尧的护身灵甲一样报废,赶紧将“玄月”状态解除,欲全力抵抗这只镯子。 祁欢也期待青金藤能大展神威,哪晓得镯子扔出去碰上那块飞星,倒是将飞星给打下,镯子也直直掉下去,再无半点动静。 不是,你搁这儿演上了? 祁欢瞪了青金藤两眼,也不见它有什么反应。 罗一晃面上狐疑,怎么回事,上次见它可不这样。 祁欢反应过来,多半是周周和青金藤沟通过什么,比如嘱咐青金藤不要帮自己。 他尴尬地上前捡起镯子,“嘿嘿”一笑,装逼失败的感觉,真不咋地! 罗一晃眉头一皱,随即抬手指向祁欢,恍然大悟道:“哦,你拿个假镯子来故意分我神。” 他将自己手中已合体的圆月弯刀持在身前,不让祁欢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再次闪身上前以近身攻击的手段与祁欢缠斗在一起。 祁欢明白,刚才明显更适合远程攻击,罗一晃并没有使用,看来那叫“玄月”的功法使用是有时间限制的,再次使用一定需要积蓄灵力。 他也来不及多想,将金圈捏在手中,唇角轻勾,露出一抹坏笑。 周周和稷下学宫的仙师都说这里头有一只妖灵,既然刚才青金藤给他演上了,那自己也回敬一份小礼物! 正好,他还没有近身战的兵器! 祁欢直接以金镯子硬抵上罗一晃的圆月弯刀,弯刀每一下力道极重,换作寻常金属一定早就留好几道口子。可青金藤坚硬无比,寻常的兵器自然不可能攻破。 此物如此好用,祁欢自然又一连接了十几下,打得罗一晃手中的弯刀“呲呲”冒出火光。 待祁欢还要将镯子迎上去时,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说你真是够了,用两下差不多得了,怎么还用上瘾?” 祁欢唇角轻勾,哟,原来这镯子是活的啊,我还当你死了呢! 他可不管这么多,再次将手中的镯子迎上直冲而来的利刃! 青金藤可再也不装傻,只有圈口大小的镯子自某一处解体,融成一根软塌塌的金链子,再也不帮祁欢抵挡,选择彻底摆烂。 第54章 太学院选拔赛22:何故这么拼? 眼看利刃朝祁欢面部过来,柔软的青金藤只一刹那,像一个被炸开的叶芽,自根部长出无数条灵活的藤蔓。这些藤蔓大小不一,有的粗如手指,有的又细如发丝,要去缠绕上兵刃。 知道被缠上便会出大事,罗一晃口中再次发出低吟。 “玄月!” 这把奇特的圆月兵刃果然飞快分解,比第一次供给祁欢时分解的速度还要快上不少。 不过青金藤有无数条枝干,区区三十二把自然不在话下。 在四周的学子和先生,包括一众观看者露出激动的神色,上次见祁欢的镯子大发神威,破了祁尧的护身灵甲,祁欢很快将镯子收起来,并没多少人关注到。 如今镯子再次出手,大家才明白过来这是个宝贝! 何岚大供奉心里不得劲儿,怎么上次在永安王府没发现祁欢戴的镯子有异常,这可是个好物件儿,如今祁欢已得了使用它的办法,再想忽悠过来就难了。 大供奉不自觉对上徐三七的目光,呃,还是算了。 至于稷下学宫的两位仙师面上却不一般。 之前的比试他们都没来,自然没看祁欢的比武,如今看他用上诡异的身法,又掌握了青金藤,心内俱是复杂。 场中众人各有想法,褚榭对徐三七微微笑道:“徐管家,祁欢世子平日里也不知是谁在教导,能够叫人如此优秀,他的功法、身法都不一般,又有元素牵引法这种特别的功法在。” 褚榭这是在打探实情。 徐三七只摇头否认,“我没教过他,是世子自己努力的结果。” 却说场上,一时间,所有的兵刃都被青金藤控制住,罗一晃也近身与祁欢缠斗起来。如今两人都没了趁手的兵器,全靠比拼灵力的消耗。 谁灵力先一步枯竭,谁就先落于下风。 祁欢想速战速决,青金藤被自己多次逼迫才肯出来,肯定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可他的金刚伏魔掌整体偏缓,有游龙身法帮助也不见得有多大效果。 得趁着罗一晃的圆月弯刀没在手中,伤他半分。 如此想,祁欢故意将他和罗一晃拉得更近。 “小小年纪,太过自负。你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如此之近,到时候还以为能凭借着你那诡异的身法跑掉吗?” 罗一晃有自己的自信和骄傲,祁欢不到十二岁成为观微境初期确实了不起,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在如此全面的压制下。 “我知道凭借游龙跑不掉!”祁欢勾唇一笑,“那我就不跑!” 他话音落地,远处的青金藤果然因为力竭,再次化作一只金色的镯子滚到祁欢脚边。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罗一晃将所有暗器大小的飞星召回,直冲祁欢背部及四肢攻击,心中自道:这下祁欢定会迎面用他那双金黄色的手掌去接,到时候我再分出另外十六只从左右两侧攻入腰间和太阳穴部位,只要祁欢喊停认输,他也会跟着收手。 可惜,祁欢没有将金刚伏魔拳拿过去抵挡,反倒直接切向罗一晃脆弱的腰间和脖子。 “噗嗤——” 连着好几道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约有十只飞星毫不留情地刺破祁欢的身体,切断他的血管和经脉,鲜血染红祁欢衣衫各处。 可他的金刚伏魔拳头也到了罗一晃的脖子处。 ”你输了。“他声音艰涩,皱起眉头,表情极为痛苦,不过仍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我虽比你慢,但你非杀人技,我挂彩取到你的命门,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 罗一晃听闻此话,极为懊丧地闭上眼睛,叹气道:“行了,此局是你赢。” 他知道自己不是打不过祁欢,而是单纯被算计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总归是自己一时大意,他不是输不起的人,输了就想着赢回来,赢了,就想着不要输。 祁欢忍着疼痛,听先生宣布完自己获胜的消息才松一口气,满意地往地上躺去。 “唉——” 一声叹息自祁欢脑海中传来,祁欢眼前一亮,连疼痛都减轻大半。 “周周!” 他轻声问,“你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你能把自己小命给玩完……”周周听上去很是无奈,不知该拿祁欢如何是好。 “何故这么拼?” 祁欢却觉得无所谓,扯出一抹微笑,“不是你说的嘛,要去皇家藏典阁,真要输给罗一晃,接下来我又打不赢摩岩,更不可能赢得了绝对幸运者鸢尾,肯定会跌出前三名的。” “而且在场这么多高手看着,我就算出现点什么意外也不会丢掉小命。” 周周听此话,沉默片刻才点头“嗯”一声。他没想过,祁欢会将自己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 此刻看台上无不为祁欢鼓掌喝彩,褚榭也笑着恭喜徐三七:“徐管家,祁欢世子果然是极有天赋的人,你们永安王府可不能辜负他的天赋。” 徐三七从祁欢赢比赛的那刻就一直黑着张脸,此刻冷冷看向褚榭,沉声道:“以自己的身体作诱饵,如此不明智的打法,就这也叫天赋出众?” 一句话,怼得褚榭哑口无言。 此时,祁欢已被人简单处理包扎,柏烨和柳白忙要将人安置到雅间去,因要看一看鸢尾和摩岩的比试,也就拒绝了。 到高台观阁时,祁欢心虚地瞧着没好脸色的徐三七,只解释道:“徐叔,我都有计算过……” “行了。”徐三七打断他的话,闷闷点一下头,“看比试。” 已蒙混过关,祁欢可不会自讨苦吃,赶紧瞧鸢尾和摩岩的比试。 由于半决赛只有两场,为了观感更强,太学院让祁欢和罗一晃先进行比试,出了结果才轮到鸢尾和摩岩。 摩岩上场后表现得很谨慎,目光在鸢尾身上一刻也没有放松。 鸢尾一直轮空,只有一次上场,那次上场的参赛者是一个观微境初期的选手。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的,看在眼中发现两人都是用武技切磋,普通的江湖技,没有一点灵力波动。 当然最后也很奇葩,鸢尾的对手踩线,让人顺利晋级。 鸢尾的运气太好,好到发邪,好到令人后怕。 摩岩不主动攻击,鸢尾自然也不主动上前。两人互看对方良久,摩岩到底还是动了。 他发动的功法相当温和,面对柏烨时,所有能发动的攻击手段全都一股脑砸向他,柏烨被追得叫苦不迭。面对鸢尾,他只动用了生息土,还是慢放版的生息土! 生息土的生长缓慢不说,长出来的土墙总是绕着鸢尾身侧一米处进行,鸢尾察觉到边上有异常后就会自行跑开,等鸢尾跑开了,生息土才会一瞬拔地而起。 摩岩对鸢尾,就像一只有着浓烈恶趣味的猫,在看已被自己牢牢掌控的猎物,他不过是要将鸢尾折腾一番作罢。 真是有趣…… 祁欢琢磨摩岩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想通其中的关键,摩岩这是不想让鸢尾受到一点伤害。 “周周,我记得你说过,反咒术只针对口头心上咒骂鸢尾的人,对他造成伤害的人怎么说呢?” “唔——”周周思索后,回道:“反咒术没有这个触发条件,不过他是绝对幸运者,基本上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对他造成伤害,造成了一定会是人为故意的。” 看来鸢尾并非不会受伤,但一定不会受概率伤,而且比试中运气站到他这边。 摩岩定是也察觉出鸢尾的运气很诡异,不敢叫鸢尾受伤,所以比试手段过于温和不说,还处处相让。 而且鸢尾如今,身上仍没展示出半点儿灵力的样子。 真是快急死祁欢了,这个鸢尾应该是修灵者才对,不然太学院不可能让他报名,那究竟是什么境界啊! 不止祁欢着急,周遭的看客也急了,这什么情况,摩岩对阵凌楚都没这么小心。 “摩岩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是要看他实力,土墙长来长去,连个人都没有围住,顶屁用。” “这都胜券在握了,马上就第一名,磨磨蹭蹭的。” “……” 周遭也有不少抱怨的声音,褚榭亦点评:“摩岩的比试一直都以猛烈的攻击为主,讲究速战速决,不暴露更多实力和手段,对上这个鸢尾,反倒有些犹豫了。” 徐三七只道:“在过去的半刻钟内,摩岩对鸢尾,约有六十二次攻击的机会,他出手的时候是四十五次,留下的漏洞为十八次,但是鸢尾成功逃脱的次数却多达四十二次。” 三次虽中生息土的围堵,却有一面土墙并未发动,鸢尾直接跑出去,摩岩的围堵也没有成功。 “这个孩子的身法一塌糊涂,躲避更毫无章法可言,能够乱中躲开,他的运气,很好。” 祁欢诧异地看徐三七。 徐叔是如何沉默寡言,就差没和沈宣一样惜字如金,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可见鸢尾的运气已经好到让人也忍不住开口了。 似乎还不够表达自己对这种逆天运气的惊叹,徐三七再道:“不是很好,是非常好,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我们普通人被游仙境的仙人拿雷追着劈,但每次都能躲过一样。” 这个概率,是相当低的。 第55章 太学院选拔赛23:天雷劈谁都不会劈他 不少人只叫嚣摩岩打一个鸢尾尚且拖拖拉拉,哪里知道他此刻的苦楚。 躲过去,又躲过去了! 他确实不想伤害到鸢尾,以免自己沾上坏运气,所以一直用生息土围堵他。只要鸢尾进了自己的包围圈,凭着自己生息土的厚度困住人完全没问题,困个片刻人自然就主动认输。 然而这个鸢尾,也不知哪里来的运气,一次又一次躲过自己的围堵。 到了后边,摩岩甚至不仅用上生息土,连其他功法也用上,一并围追堵截,并未追上人。 此时祁欢已看出不对劲。 鸢尾逃得狼狈,摩岩追得烦躁,总不会真拖到双双精力耗尽? 已临近中午,本来就有些阴沉的天空忽然轰隆隆滚起雷声,开始淅淅沥沥飘起雨丝,这应是要下大雨的前奏。 雷声来得蹊跷,院首是本场的裁定者,为大家的安全着想,应该让本场比试暂定,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一位面容清瘦的老者站在锦衣侯身旁,见比试要因天气拖延,只解下自己肩上一片黑色的披风,单手一扬,轻呼一声: “去!” 那片黑色的披风顿时向演武场上方飞去,每往上飞一寸,披风就跟着变大一倍,最后直接将整个演武场完全笼罩在里头,别说细雨,连云朵中的滚滚雷声也跟着小了许多。 好厉害!祁欢赞叹一声,这也使得摩岩和鸢尾两人的比试能够继续。 摩岩和鸢尾继续上演着“你追我赶”的戏码,约过十个回合后,摩岩主动停了下来,鸢尾也略有疑惑地看着人。 他小声问着摩岩,“怎么不继续了?” 摩岩紧皱眉头,鸢尾看着柔弱,没想到挺能跑的,刚才那人真是不该插手,就让这场雷雨下来,指不定还能省去许多麻烦。 正此时,“咔嚓——”一声。 天空一道惊雷凭空响起,炽烈的白光从众人眼前闪过,现场不少人立刻惊呼起来。 这道光非常刺眼耀目,祁欢也跟着被闪了一下眼睛,等再睁眼时,演武场上方那片黑色的披风正中已破一个大洞,目光顺移而下,只见在鸢尾和摩岩的正中有一道三米长,被闪电灼伤的痕迹。 摩岩心惊肉跳,也在看这道雷击的痕迹。刚才那个地方正是他站着的,若非自己反应快,此刻被灼烧的人就该是自己了。 鸢尾,果然够邪乎…… 他们也就罢了,关键是锦衣侯身旁的那名老者脸上跟着一阵肉痛,披风被毁如此严重,这可是他绝无仅有的宝贝啊! 一声惊雷还没完,很快,“轰隆隆”的雷声重新在云朵中滚起来,都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种难言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咔嚓——” 又是一声惊雷。 这一次,雷劈在了演武场的边线上,差一点就劈到人群中。 天象如此异常,太学院已准备领着学子们找建筑物躲避,其余人也乱哄哄的要离开演武场周围。褚榭拉着柳白、柏烨等先离开,徐三七亦拉住祁欢不叫他乱跑。 不多时,几道惊雷再次同时劈下,那条黑色的披风早已被闪电劈得不成样子,祁欢眼见鸢尾和摩岩还在演武场中,心内着急,却发现一个诡异的情况。 按照常理,一道雷电落在同一处的概率极低,小小一个演武场怎么可能容纳如此多的惊雷降下,并且这些惊雷,就没有出过演武场的范围。 它们,是在劈鸢尾和摩岩两个人? 或者说,不是在劈鸢尾,被追着劈的人只有摩岩而已。 不止祁欢发现异常,其他人自然也反应过来,有些胆子大的,干脆直接留在原地观察演武场中的情况。 “欸,这雷电可真是有意思,竟然只劈摩岩,不劈鸢尾!” “不可能吧,我看看——” “你别说,还真是这样,鸢尾周围都没有什么雷电击中的痕迹。” “真是神了,没想到这鸢尾深藏不露,居然能够引来天然的雷电进行比试,只是这阵仗也太吓人了些。” 听着旁边的人自圆其说,祁欢意识进入灵域与周周坐于一处,皆在苦苦思索,忽然双双抬头,明白过来! “反身咒!” “反身咒!” 他俩异口同声,望向对方的眸子中满是震惊的神色,周周很快补充道:“摩岩肯定在心里诅咒了周周,不然雷电没道理围着他劈。” 祁欢也点点头,“我甚至能大概猜出诅咒内容是什么。” 周周赶紧提醒他,“欸,你可别说出来啊。”反身咒的触发条件可不会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个自然。” 是的,摩岩刚才看着天空时幽幽吐槽了句,赶快来个天雷劈了他吧,他不曾想到,天雷劈谁都不会劈鸢尾。 祁欢眼中浮现出一抹焦急,从灵域中出来后一直踱步。 “这下可糟糕了!”祁欢握着拳头,紧皱眉头,“周周,这些天雷没有消除的可能吗?” “唔——”周周看上去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有啊,让天雷把摩岩劈中,反身咒就能够解除。” 祁欢嘴角抽了抽,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除了祁欢在关注摩岩和鸢尾,锦衣侯和稷下学宫两位仙师也发现了状况。 那位黑披风的主人面露肉痛神色,低唤一声,先将自己那件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的披风收回,朝着身后几人尴尬一笑。 没了披风的抵挡,天雷劈下来的频率更甚。 摩岩亦发现天雷追着自己劈,低头暗骂一声“晦气”,却不敢再往鸢尾身上多想,四处躲闪,不消片刻灰头土脸、满身狼藉,人也早气喘吁吁,力不从心。 院首眼见天雷越劈越多,赶紧请命两位仙师和大供奉:“天降异象,还请两位仙师和大供奉,并几位高人与我一同出手,先制住这天雷,排名赛之事先行延后。” 这里如此多学子和盛京权贵,他们若是不应承,难免落人口舌。 几人俱是点头,都飞身而起,祭出自己的法器,将整个演武场笼罩在内。 院首就怕这几位大佬们跑路,赶紧开口道:“我已让人疏散众位学子并其他人,想必再坚持片刻,天雷也就消散了。” 何岚大供奉朗声道:“只管放心,有我们几人,又是小辈引出的天雷,自然毫无问题。” 他又看向其余几人,稷下学宫两位仙师正专心致志操控灵力抵御天雷。 大供奉与锦衣侯这边互看一眼,明白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两位仙师的实力,年轻的那位是守劫境,但年长的那位,在座的除了他本人,没有谁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稷下学宫随便一位年纪轻轻的仙师就有守劫境的实力,这种底蕴,太过恐怖。 大供奉是游仙境中期,让他意外的是,锦衣侯这边的两位老者,竟然也是两个游仙境初期。 青国论修行,是整个四国中实力最弱的。游仙境,整个青国也不过三位,记录在册的是一位游仙境后期,两位游仙境中期,然而锦衣侯身边竟然就有两位游仙境初期的人。 何岚的心头满是疑惑,早就听说锦衣侯乃是狼子野心之辈,没想到如此高手竟然也在他身边做事。 “咔擦——” 又是一道闪电直劈下来,打断何岚的思绪。 这位大供奉不敢再分心,专心应对面前的天雷。面前天雷却不一般,初时几人联手,确实将天雷的威压抵挡回去,可这一做法像是彻底激怒上天,十多道闪电齐发,像是定要将演武场给劈个稀巴烂。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哪怕是天降异象,也没有如此有针对性,如果说是鸢尾的功法引发的异象,这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几人的实力联手都难以抵挡,一个孩子哪里有这样的能耐。 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在云层中酝酿,祁欢看向此刻乌云密布的天空,大块大块的积雨云黑沉厚重,压得极低,表明此刻云层的含水量极高,这也正是雷电形成的条件之一。 听着自远处轰鸣而来的雷声,祁欢也知道,一个巨大无比的雷电正在不断积攒能量,若是让它积蓄成功,恐怕就算没有劈到鸢尾和摩岩身上,只是劈到演武场,也一定会给两人带来巨大的伤害。 徐三七攥紧祁欢的手腕,将人带下高台,低声道:“世子别管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你也解决不了。” 祁欢眸中闪过一丝焦灼,难道真要像周周说的那样,解除反身咒的唯一办法就是应劫? 看着已满身是血仍在奋力抵抗的摩岩,祁欢灵光一闪,冲着摩岩大声提醒:“摩岩,你躲鸢尾旁边,快点!” 这个想法和摩岩不谋而合,本来他是想要离开演武场躲到建筑物底下,奈何雷电长了眼睛,每当他要跑向演武场周边时就有一道雷电劈下阻挡他的去路,一连换了许多方向,都无一例外被拦回来。 反倒是鸢尾这边几乎没有雷电劈下来,又听到祁欢的提醒,自然赶紧跑向鸢尾。 鸢尾惊恐看着摩岩,他之前就给摩岩丢的不少功法给追懵了,此刻看人过来还以为摩岩要将他拉过去挡天雷,下意识挡住自己脸。 第56章 太学院选拔赛24:没有赢家 “我也挡不住的……”鸢尾可怜兮兮望着摩岩,就怕这个人真要拿自己去挡。 摩岩给他弄得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呆的人啊。 “你别动。” 他说着,凝聚体内最后一点灵力,将鸢尾和自己用土墙完全围起来,最里头是功法枯木逢春,最外头则是厚重高大的生息土,水元素导电,便没有选择使用。 祁欢看演武场正中间那座突兀的拱形土包,知道里头的人必然是摩岩和鸢尾。 这下,天道该如何选择呢,劈这里势必会伤害到鸢尾,不劈这里,摩岩中的反身咒就算不应劫也可消除。 可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摩岩和鸢尾两人大眼瞪小眼,两个本是对手,如今挤在一处,自是尴尬。 “这些天雷,是你招来的?”摩岩闷闷地问着面上惶恐、惴惴不安的人。 鸢尾赶紧摆手撇开责任,语气慌张回应:“不是的,我……没这么大能耐。” 摩岩狐疑看着人,天雷不劈鸢尾却追着自己劈,要说不是他弄的,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境界?”摩岩问出来所有人都疑问。 鸢尾闷头不再作声,又思索良久后道:“我凝神后,没有修行,现在还是凝神境初期……” 凝神境初期,五个大字将摩岩钉在原地。 在自己狂轰乱炸之下,鸢尾都能一次又一次逃脱,他说自己叫凝神境初期,如何叫人信服。 摩岩已开始脑补,鸢尾看着只有凝神境初期,肯定是用什么特殊功法隐藏了修为,眼下这些只追着自己劈的诡异天雷就是证据。 “你不愿承认就算了……”摩岩灵力已透支,面上闪过痛苦的神色。在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黑色丝状物,那是被天雷余波灼伤的痕迹。 他们在里头相顾无言,外头院首几人苦苦支撑,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道一直酝酿着的雷声没有停下,甚至越来越近。 光听这个雷声和威压,所有人都知道,哪怕集在座所有人的力量,都抵抗不了那一丝真正的天道之力。 摩岩也苦笑,不曾想自己居然会死在这里。 “我们的比试,算你赢了。”他轻声开口。 不待鸢尾反应,摩岩在构建的保护层中开了个小口,飞快与鸢尾拉开距离。 酝酿良久的雷电,也在此刻劈下。 摩岩下意识闭上眼睛,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祁欢也被闪电晃了眼睛,再去看摩岩,发现他正好好地站着,没有变成焦炭模样。 怎么回事儿? “这道闪电没有劈下来。”周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祁欢,我想他无意中找到了解除反身咒的方法。” 再过一会儿,雷声已渐次转小,最后雨停风止,一股暖洋洋的春风吹拂开厚厚的云层,天空立刻变成风和日丽的模样,好像刚才的狂风大作,雷雨阵阵都是人们的错觉。 此刻飞身在空中的几个大佬俱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这雷雨忽然就撤下去,明明刚才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回到演武场周围,院首上前检查摩岩和鸢尾两人的伤势,直到确认摩岩的不过是些皮外伤终于松一口气。 “此次比试,你们——”院首“就此作罢”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摩岩抢先一步道:“先生,是我输了。” 不少人都以为雷雨是鸢尾招致而来,院首尚不清楚这当中的情况,摩岩肯主动认输,足见鸢尾的实力一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在重重心理建设下,院首页即认同这个比试结果,晋级赛鸢尾获胜,将与祁欢共同争夺第一名。 这次,没有人再怀疑鸢尾的实力,场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和祁欢一样爆冷,同样不被看好,但奇怪的人性总会驱使着人们偏心那个幸运者,哪怕这人的实力是如此孱弱。明明,摩岩也是个很努力的人啊…… 祁欢压下心底的情绪,和鸢尾一起站到了演武场的废墟之上。 论理,祁欢和鸢尾还有一战,方才能够决出百人排名赛的第一究竟是谁,不过祁欢可不想被雷劈。 鸢尾:“先生,我放弃第一名的比试。” 祁欢:“先生,我放弃争夺第一名。”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祁欢是放弃争夺第一名,因为他知道,有鸢尾在,自己永远不可能得第一。鸢尾则是放弃第一名的比试,毕竟对自己来说没有意义。 院听完脸都黑了,这两小子好不容易闯进决赛,结果谁都不要第一! 但一看周遭全是被天雷烧毁的痕迹,又将心头那点恨铁不成钢收回去,鸢尾和摩岩比试烧了演武台,若是祁欢和鸢尾再比,是否真会弄出人命? 再说演武场如今都成这个样子了,打扫起来也需费一番心力。两人主动提出不再继续比试,也省去许多麻烦。 “先生——”鸢尾恭恭敬敬朝院首并太学院各位先生作揖行礼,“鸢尾无心修行,不会入读太学院,自请退出,所以更不会参加接下来第一名的争夺。” 一语既出,四下哗然。 太学院院首脸上本就不好看,听到鸢尾说不入读太学院的消息,冷声质问:“你不入读太学院,那来比什么排名赛,这不是跟着添乱吗?” 当他们青国太学院是这少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鸢尾见院首很是生气,一时慌张起来,赶紧解释:“不是的,是……是我自己才刚凝神,读不了太学院。而且——” 话到此处,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嗫嚅:“而且我听说,入读太学院的束修极高,我没钱入读。” 院首听得脸上显出古怪的神情,鸢尾也不注意,继续道:“我来参加太学院入学选拔,并不是为入读太学院,而是实在没钱了……听说进了排名后,有钱可以拿,所以才来的。” 然后运气极好,谁承望直接站到了最后。 祁欢在一旁心道,鸢尾别的话暂且不说,因为有钱拿才来排名赛,多半是真的了。 一番话也叫院首冷静下来,入学学费都还是其次,关键是鸢尾确实是靠着运气才进入百人排名赛,如果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别说排名赛前五十,就是入选赛的二十个名额,都不一定能入。 已经十二岁,才刚凝神,真的是他们太学院所需要的人才吗? 就算入读了,到时候肯定也会跟不上学业。 而且鸢尾一走,如果学宫不提人,那有一个人势必淘汰。与其淘汰一个优秀的弟子,不如把鸢尾弄走。 想通利害关系后,院首果断对他摆摆手,脸上虽不好看,也缓和下来:“行了,不读就不读吧。” 鸢尾不读,但不还有个祁欢吗,祁欢的实力他是见过的。 至于祁欢,自然也没想过入读太学院,但鸢尾已经当面拒绝院首,他这个和鸢尾并列的第二名如果也当场说自己不入学,那太学院的脸面实在有些不好看。 何岚大供奉似乎与太学院关系不错,自己之后还指望着在凌楚那里打劫一笔,此时更不宜得罪。 鸢尾没有被追责,面上一喜,赶紧道:“那,之前说的排名赛奖励,是不是依然会兑现啊?” 听到奖励,稷下学宫的两位仙师笑道:“这个自然,我稷下学宫承诺会拿出黄级功法,就一定不会食言。” 说着,年长者朝自己徒弟示意,姜卓果然手掌一翻,手中出现一枚玉简。 所有人眼前不禁一亮,当中孩子露出向往的神色,也有一些人眼底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在青国,修行资源相当稀缺,像黄级功法这样高品阶的修行功法,都被掌握在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手中,自然没有多少人见过。 如今稷下学宫能够大方拿出来,就意味着得到这部功法的人修行者,乃至于他所在的家族都会跟着崛起。 祁欢直接打了响指,悄悄进入灵域中哦询问周周。 “你可以感知到玉简中的内容吗,这部黄级功法怎么样?” 周周思索片刻,摇摇头没太放在心上,只道:“一般,对你意义不大。我就说稷下学宫能够拿出来的黄级功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反正都是白捡来的,既然人家白给,收着就是了。” 且说看到众人羡慕渴求的目光,稷下学宫的仙师微微一笑,看向鸢尾和祁欢的时候转了话锋: “只是,你和祁欢之间并没有决出谁是第一,这黄级功法,需得你二人商量该如何是好。” 黄级功法,祁欢自然求之不得,却不知鸢尾作何打算。 哪知道鸢尾直接道:“我不要黄级功法,若是祁欢需要,我可以直接让给他。” 祁欢暗道不妙,所有人的目光跟着移到祁欢身上,恨不能将祁欢盯一个洞才肯罢休。 要是鸢尾不要这功法,那就都到祁欢身上了。大家原以为鸢尾才是这场百人排名赛的最大赢家,没想到居然为祁欢做了嫁衣。 祁欢赶紧开口:“我们同列第二,没有让给我独吞的道理,这功法我也不要。既然你说缺钱,不如我们将它卖出,有缘者得之。” 第57章 小钱钱当然比功法重要 什么! 两位仙师面上皆是一片寒霜,姜卓更是直接怒斥出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鸢尾拒绝黄级功法也就罢了,那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修行,自然拿功法没用,可祁欢如此天赋,还不到十二岁就已经是观微境初期。 这样的天赋哪怕是在稷下学宫也是出类拔萃之辈,竟然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拒绝功法。 祁欢面上不卑不亢,只道:“仙师勿恼,晚辈只是觉得我现在修行尚浅,黄级功法是何等珍稀的宝贝,要是在我手中遗失,岂不可惜,不如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你——” 姜卓还要说什么,他师父已明白祁欢的意思。 黄级功法太过珍贵,祁欢一个人势单力孤,就算获得了功法,也不可能得以保全。 之前他因喜爱祁欢机灵,无意中也曾打听祁欢的身世,得知祁欢是一个落魄王府的世子,身后自然没有大势力。这本功法拿去,只怕会给祁欢招来杀身之祸。 何况,祁欢身有青金藤,又会游龙身法,想来也看不上这套黄级功法。 “姜卓,好了,祁欢说得对,既然功法是你们的,都同意折现,学宫没有异议。” 祁欢这才松一口气,好在稷下学宫的仙师明理,鸢尾也同意祁欢这个提议。 既是叫人买,祁欢唇角轻勾,不自觉露出一抹坏笑,目光从凌楚身上扫过,被凌楚白了一眼。 他都已经被祁欢打劫这么惨了,就不要再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吧。 “锦衣侯府,愿出红品灵石十块,买下这套黄级功法。” 高台之上,之前那位拿出黑色披风的老者高声出价,不想鸢尾抿唇道,“不好意思,我不修行,拿灵石没用,可不可以给折现成金银等物。” 老者面有迟疑,那位贵气非常的锦衣侯开口了,“鸠老,就给折现银票两万两。” 正主已经一锤定音,老者也不好再还价,鸢尾却又涨红着脸,再提要求:“锦衣侯府也有奖励,前三名者,可以得到五块绿品灵石和一块红品灵石,这个也帮我折现可以吗?” “你!” 老者就没见过鸢尾这么不识好歹的。 太学院院首则在一旁暗自冷笑一声,鸢尾当面拒绝了他太学院的邀请,又再拒绝稷下学宫的黄阶功法,还以为会对你锦衣侯府特别优待呢,做梦吧。 紫衣华贵的锦衣侯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手中,嘴角仍是不失风度的笑意,“都按照他说的办,只是黄阶功法我锦衣侯府收入囊中,若有人要的,只管抬价。” 此话一出,周遭谁还敢多言,毕竟没有人愿意得罪锦衣侯府,只好不情不愿地恭喜锦衣侯获得黄级功法。 全部折成现银后,祁欢和鸢尾一人平分一万两银票。由于没有决出第一名,锦衣侯的首名奖励没有送出,鸢尾将五块灵石和一块红品灵石全部折成银票,共计七千两,全都揣在身上。 祁欢心道,这么多银票在身上,鸢尾看着又好欺负,不会被人打劫吧? “嘚!” 一记爆栗打在祁欢头上,周周盯着他,面无表情道:“恭喜哟,你无意中也触发反身咒了。” 祁欢无语,救命啊,他怎么给忘了这茬儿。 自己一个元素牵引法就让不少人觊觎,原本卖出黄级功法就是为了不被其他修灵者盯上,现在可好,直接触发反身咒,喜提一次被打劫经验。 也罢,要来便来,他接着就是! 前三名的奖励都已分配完毕,院首看向稷下学宫两位仙师,开口问出来众多参试者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学宫两位仙师,可有心仪的弟子?” 他问这话时目光在摩岩、祁欢、凌楚、罗一晃等人身上打转,这几个少年天资卓绝,若能进稷下学宫深造,也算是太学院门下弟子,他们自然跟着沾光。 不想两位仙师目光扫过这些人,摇摇头道:“贵院有好些弟子卓尔不群,绝非凡品,很好。只是弟子难寻,不是那么易得的。” 这是在说,两位仙师确实一个少年都没有看上眼。 太学院知道人家眼光一向是极高的,没有看上也不懊恼,只是宣布关于末位淘汰赛制问题。 “仙师既不带走人修行者,便多出一人。不过鸢尾不会入学,因此排名赛百人皆能入我太学院。之后会按照名次划定所在上下舍之分。” 祁欢原本想着这场百人排名赛到此结束,他得去研究研究,反身咒“打劫”的事,不想本次比试最大的金主——锦衣侯主动来到祁欢身边。 锦衣侯紫衣华贵,面容姣好,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眼角处只轻轻一勾,就有种说不错的贵气和妩媚。 他示意跟着的仆从递给祁欢一个锦囊。 “这是排名赛第一名的奖励,我此前说过,前三名者皆可做我锦衣侯府的入幕之宾,待你学成归来,想要什么样的资源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给人极具魅惑的感觉。 锦衣侯继续道:“我瞧你和我眼缘,首名既然没有出来,奖励自然也送不出去,不如就送你。祁欢,你可愿做我锦衣侯府的入幕之宾?” 周周听闻此言,在灵域里头讥讽道:“这个锦衣侯前边儿不是挺大方吗,现在居然一个储物袋就想把你下半辈子买断,天底下哪有这样划算的买卖。” 祁欢谨慎问他:“收了这锦衣侯的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接受他的招揽了?” “没那回事儿,他不是打算送你吗,你就让他送。”怕祁欢有顾虑,周周继续道:“有我在呢,他也不敢说你什么。” 祁欢冲锦衣侯微微一笑,只道:“那就多谢侯爷。” 他正要婉拒锦衣侯,徐三七不知何时已下到演武场来,冷声道:“那恐怕要叫侯爷失望了。” “侯爷有所不知,他父亲乃是永安王徐武阳,他是永安王世子,断没有世子入侯府的道理,而且祁欢如今还小,这些事也不便现在就定下来。” 祁欢心底微暖,这个锦衣侯一看就有钱有势,徐叔能够为自己站出来说话,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锦衣侯微眯起眸子,眼底闪现过一丝不悦和杀意,反倒是他身后的老者,在锦衣侯身边附耳几句后,便藏住杀机。 他面上仍然和煦,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说罢,锦衣侯直接吩咐手底下人去分发众位学子的奖励,自己则和稷下学宫的仙师、何岚大供奉打过招呼后自行离开。 至于太学院?锦衣侯压根儿没放在眼里,直接将人跳过了。 院首看锦衣侯嚣张至此,也没给人好脸色,只径直走到祁欢面前嘱咐他关于入学的事宜。 “祁欢,你是本次百人排名赛的第二名,太学院入读种种手续和相关事项,都会有专门的先生对你负责,三日后就让家里大人带着身份牒牌等来入学吧。” “院首见谅,入读太学院,祁欢不能去。”此刻已算私下沟通,就算说出来也不至于让太学院丢人。 鸢尾不去也就算了,一听祁欢不去,急得院首并几个学院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跳脚。 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更是怒目相视,“你这小娃娃好生无礼,难道还要我太学院去你府上,三请四请、八抬大轿地求你入我太学院?” 院首也沉着一张脸,显然要听祁欢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各位先生既然知道我叫祁欢,想必会猜测我与祁尧的关系,祁尧入读学院,我和他不对付,在排名赛这几日他更是四处给我使绊子。” “太学院,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祁欢可不管,先把大皇子弄出来拉一波仇恨。 那脾气暴躁的老先生直接冷哼一声,“大皇子乃皇家长子,能够找你麻烦也是抬举你。” 祁欢听到此话,暗中翻了个白眼:找我麻烦是抬举我,那我可真是谢谢大皇子抬举了。 到这里,祁欢对太学院那积攒起来的一点儿好感已是荡然无存,这太学院谁爱上谁上吧,毕竟自己不太识抬举。 院首用眼神制止太学院先生的无礼,缓下情绪,好言劝慰祁欢道:“关于你在盛京和大皇子有嫌隙的事,我也时有听说。那是他在不清楚你的实力下才和你有多次冲突,如今情况大不相同,想来你入读太学院,必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不必。”祁欢再次作揖回绝:“多谢院首垂青,祁欢有自己的打算,不做他想。” 对于太学院,祁欢不是没想过就读。 可惜徐叔对他修行一事态度不明,虽不反对,却也不太支持。 再加上太学院入读,实行的是封闭式,如果自己去太学院,那岂不就剩徐叔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永安王府,所以祁欢是打定主意不再去太学院的。 院首那个不甘心啊,转换了思路问祁欢:“你看这样好不好,听闻前段时间的盛京赏梅宴上你曾公开择选文化课先生。” 第58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以你的资质,自然是修行更合适些。我太学院先生凡是洞玄境者,你都可以随意挑选,也可以拜入我名下。而且可以像凌楚、大皇子等人一样,不受太学院管理。” 要这么说,祁欢确实有些心动啊…… “可以!”祁欢微微一笑。 院首心情激动,赶紧道:“那行,我太学院先生都在此处,你要选谁,可直接说。” 听院首这么说,不少人满是艳羡,大皇子祁尧将拳头握紧,指骨“咔咔”作响,一拳头锤在护栏上! 旁边的跟班则在煽风点火,在大皇子身边不嫌事儿大,道:“大皇子,这个祁欢踩着您和太学院,风头全让他出了!” “啪——”祁尧直接一巴掌将人扇在地上,冷声警告:“下次我不想听到这种话,给我闭嘴。” 且说祁欢这边,要放在之前,学生选先生,那可真是倒反天罡。 可从导师制里出来过的本人觉得没有半点儿问题。 祁欢沉吟片刻,有了主意,“我要学剑,不知道太学院有没有剑仙前辈,谁能教我剑法,我便拜谁做我师父。” 剑? 院首与几名老先生面面相觑。 院首斟酌道:“若说剑法,太学院中不少先生都会,主修剑法的授业先生也多,我也自认会不少剑术。” 祁欢摇摇头,“我要学的剑不一般,是剑仙的剑。” 院首亦道:“在你眼中,什么样的剑才能算得上剑仙的剑?” 他沉吟片刻,想到了那日在小巷中看到的剑意,灵动飘逸,是有灵性的剑法,但一定还够不上剑仙的剑。 自己接触到的用剑高手太少,也形容不出来剑仙的境界。 他只好道:“我以为,剑仙用的剑,应是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千星;剑仙的剑意,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一席话出,四下皆静。 祁欢要拜的剑仙,他们自认,没有一个人可以够得上。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此诗猛锐犀利、锋芒毕露,能够用出此剑的人,确实可堪剑仙之名。只是——” 院首自惭形秽地摇摇头,“别说是太学院,就是整个青国,又有谁敢说自己能一利剑横扫十四州呢?” “倒是祁欢,之前在赏梅宴传你会作诗,今日一闻,诗情豪迈啊!” 院首话语之间满是对祁欢的欣赏,又知道他打算学剑,对用剑者要求甚高,遂不再多言。 祁欢亦高声对众人道:“我说话算话,若有人觉得能够配这几句诗者,只管来找我,我便跟他学剑。” 有人听闻,高声呼喝回应,则有人暗中冷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祁欢可不管这么多,已明白将院首唬住,面上微微一笑,自信非凡。 稷下学宫的两位仙师将祁欢看着,欲言又止多次,祁欢揣测这两人应是有要事相问,这么多人不便明说,因此走到一处人少之地。 姜卓果然上前问他,“之前你说教你的先生乃是我们学宫之人,你可愿告知我们他的姓名?” 祁欢摇摇头,“我师傅不愿意我在外惹是生非,就算要报名姓,也不能将他老人家拉过来。” 姜卓急了:“我们同出稷下学宫,又不算外人,怎么说不得。” 此话一出,祁欢反倒警惕看着人,“仙师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师父的名字呢?” 老者看祁欢没有说的打算,示意他退下,只道:“若你真是我稷下学宫的人,日后必定还会有再见之日,祁欢世子,我等来日方长。” 百人排名赛自此,便算全部了结。 祁欢仍同徐三七一起回王府,一路上徐三七问他:“世子想学剑?” “对啊。” 此时,祁欢的意识尚在灵域中和周周讨论反身咒的事,所以徐三七问什么,他都不太放在心上。 “为什么想学剑?” 祁欢随口答道:“没为什么,单纯觉得帅。” “帅是什么?”徐三七面露不解。 “帅啊,就是潇洒,风度翩翩,起范,逼格十足。”祁欢仍是十分随意。 他没注意到徐三七沉默不语,走在路上满目警惕,反倒和周周沟通:“刚才我触发反身咒,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来抢劫我?” 周周晃晃食指表示不认同,“反身咒不是这么算的,只要你触发了就一定会出现反噬,不过这反噬的开始和结束时间、程度高低,完全是老天决定。” 反身咒就是要让你在不知不觉、毫无防备之下忽然来这么一遭。 所以祁欢一直将神经紧绷着完全没有必要。 “世子,你父亲,很帅。”徐三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啊?”祁欢还没反应过来徐武阳怎么样就帅了,徐三七再道:“他很厉害,逼格很足,很潇洒,很帅。” 徐三七眼中有明显的崇拜,祁欢呵呵一笑,对自己那个父亲,他可不抱别的期望。 “周周,你说上午时候鸢尾和摩岩的比试,摩岩到底是怎么解除反身咒的反噬的?” 祁欢继续和周周探讨,周周道:“说不上来,反身咒这东西本来就邪乎,经常是什么时候触发的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时候解除,在我的认知中,就没有反身咒可以解除。” “也许是我们俩猜错了,摩岩本来触发反身咒。” 祁欢和徐三七选的仍是太学院和王府的那条小路,中途拐个弯进去,就是鸢尾帮工的馄饨摊子。 不如再去吃碗馄饨! “对了徐叔,我忽然想到点儿事,你先回王府,我待会儿就回来!” 也不待徐三七询问何事,祁欢早就一溜烟跑了。 周周暗自腹诽:“鸢尾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他你还得去应一个劫。” “我总有预感,好像从百人排名赛一别,也许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和他相见,若真如此,去道个别也好。” 到馄饨摊时正值下午,不是饭店,摊子也很清闲,只有鸢尾和摊主两个人。 见生着火,祁欢还是按照从前一样,叫了碗馄饨。 等馄饨的工夫,他见着摊主怀里鼓鼓的,应是揣着什么东西。 等祁欢换个角度去瞧,竟然瞧见了千两银票的一角,看厚度,至少有十多张银票。 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得出答案,鸢尾居然将自己所得的几乎所有银票都给了摊主。难怪鸢尾主动要求一定折换成现银,平常人拿灵石没用,他这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给摊主的。 这些银票,买盛京最繁华段的一处房产也绰绰有余了。 在另一处空位上还放着一个带着好几个补丁的包袱,不用说也知道是鸢尾的。 趁人到自己身边倒茶水,祁欢问他道:“是要走了吗?” 鸢尾点点头,不好意思道:“对,已经叨扰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不是盛京的人吗,何来叨扰一说呢?” 面对祁欢的问题,鸢尾憨厚一笑,“我出生在盛京,但不是这里的人,我在这里没有家。” 嗯,祁欢点头,家也许在别的地方。 周周又给他泼一盆冷水,“也许别的地方也没有家呢。” 祁欢没理会周周,继续问鸢尾道:“你去太学院参加选拔赛,就是为了挣些银钱给店主?” 鸢尾点点头,脸上很是不好意思,“我很受他照顾。” 原来一个人做事,可以简单纯粹到此种底部。 祁欢忽然再次开口道:“鸢尾,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鸢尾抿嘴一笑,很是人畜无害,“会的。” 祁欢还想同鸢尾再说点什么,聊点什么话题,或者单纯就是想留他片刻,然而尬聊也不是办法。 “你来了这么久,吃过这里的馄饨吗?我请你吃碗馄饨。” 鸢尾刚要拒绝,摊主已经将刚做好的馄饨端上来,听到祁欢这么说,也和蔼笑道:“是啊鸢尾,我还寻思怎么小公子下午来吃馄饨了,原是给你点的,你就吃碗馄饨吧。” “让你住一晚再走也不行,好歹吃碗馄饨再走。” 摊主言辞恳切,他只好坐在祁欢对面,吃着热腾腾的馄饨。 摊主的馄饨包得小巧精致,煮熟了盛在碗里,撒少许葱花,放一把香菜,有时来点辣椒油增香,是很地道的味道。 不知是要面临分别的缘故,还是别的,鸢尾吃得泪眼汪汪,看祁欢时说:“从小到大,还没有陌生人请我吃馄饨。” 祁欢被这句话一下子击中心灵,那是一种难言的情绪,不是同情,也不是别的。 而是好像这个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而自己请他吃了碗馄饨,送这人去了个很远的地方。 祁欢只好用哄孩子的语气哄他:“我们不是陌生人了,还记得吗,在演武场押注那里,我们刚成为朋友。” 鸢尾吞下一个热乎乎的馄饨,再道:“我从小到大,也没有朋友。” “现在有了……” 鸢尾吃完馄饨,把嘴一擦,给店主洗干净最后一个碗,头也不回地背着他打了补丁的包袱离开了。 祁欢感到心脏钝痛一下,对周周默默道:“周周,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从这一刻起,我和我的命运失之交臂,它再也不由我掌控了。” 第59章 少年,我有一剑 周周沉默半响,只哄他道:“少年人容易多愁善感,对分别总有那个什么——” 他停顿片刻,思索一会儿才道:“就像你们说的有滤镜光环,别人离开也会觉得自己命运无常。” 祁欢没有答言,大概真如周周所言吧。 只是自己和鸢尾,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吗? 他和馄饨摊的摊主打过招呼,往王府走。 回去的时候,徐三七已经备好饭菜在屋里等他,也许是为了庆祝祁欢取得百人排名赛的好成绩,难得又多加了两个肉菜和一个汤。 祁欢把和鸢尾卖功法的银票都给了徐三七,他也没客气,仍旧自己收着。至于灵石,徐三七拿来应该没有大用,也就让周周收进灵域里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生活充实。 柏烨顺利进入青国太学院学习,柳白也正在忙于应付儒门和商道上的几位先生,所以接下来三人并没有太多机会能够聚在一起,时间最闲的反而是祁欢。 太学院曾承诺,百人排名赛前三者,能够进入皇家藏典阁进行阅览,为期一天。排名第一的,则是可以待在其中整整三天。 由于没有第一名产生,太学院院首又对祁欢很满意,因此特意去向青皇求情,让祁欢能够在藏典阁待上三天,第三名的摩岩,则可以在藏典阁待一天,入阁的时间就定在排名赛结束后的一个月。 时间拉得稍微久了些,这次机会难得,周周特意交代一定要进藏典阁,祁欢已为进藏典阁预备下诸多笔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全部抄阅带走。 这一个月中,他除了准备笔墨玉简等东西,还将《三国》出书的事宜拉上日程。 随着百人排名赛结束,盛京最热议的话题也由太学院,转变成了褚氏商行下的淼淼书局才出的新书——《三国》。 和祁欢想的差不多,《三国》一出来,再加上商行一运作,好东西大家都乐见其成,自然卖得火热。才短短半个月,褚氏商行就多次来催促柳白和祁欢再出一卷。 好东西若是这么轻易得到,反而不珍惜。他们几个定下的“连载”计划并没有就此打乱,虽然祁欢已经将大半部《三国》的前二十卷都默写出来,不过每半个月出一卷仍是硬性要求,因此看得人抓耳挠腮,欲罢不能。 随着时间推移,第二日便是入皇家藏典阁的日子。 祁欢与徐三七打过招呼要去皇宫里待三天,又交代了《三国》的一些事宜,最后检查周周的灵域中抄书的东西是否齐备,这才独自一人前往皇宫。 永安王府所在的地段极好,靠近皇宫与长街,是最繁华的地段。 过了满目繁华热闹的长街,再东行两里路,周围街景也变得整肃庄严,多半是王卿贵族并三品以上大臣的宅邸,自然也要经过沈宣所在的丞相府。 祁欢当然没有不去“看”他的道理,才刚爬上丞相府的围墙,那头沈宣也不装了,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墙上,直接一掌横劈过来,面容冷声冷气。 他已习惯,险险地躲开,笑道:“前些日子不是商定了每十日就要切磋一次,我现在观微境初期,你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沈宣自不会多言,一上来便是迅捷的攻击招式,两人即刻在一处斗法。 约莫不到半刻,沈宣的一只拳头就迎在了祁欢脸上,他连连喊停:“别!沈宣打人不打脸啊,我待会儿还要去皇宫的。” 听闻此话,沈宣果然收回拳头。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自己衣衫,仍旧一言不发,脚踏虚空之处,从丞相府的围墙径直走向司青阁的楼阁,闪身进入阁中,最后不忘关掉门窗。 好厉害……祁欢一眨不眨目送他的背影。 祁欢喃喃问向周周:“周周,你看出来沈宣到底是什么境界了吗?” 灵域里头没有动静,祁欢习以为常,周周突然消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归自己会回来的。 从丞相府出来,再行三里的距离,中间需要经过一段红墙灰瓦的护城步道,最后到中门时需卸下兵器,由侍卫统一搜查并保管,才可以在宫中侍者的带领下进入皇宫。 此刻,祁欢正走在护城步道上,听闻远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很清脆,时而三下,时而两下,轻重缓急都有规律,又有行人走路的声音。 等拐过弯,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瞎子在用竹竿敲击地面,试探着往前行走。 在这地方碰到一个瞎子,和皇宫的格调明显不太相符。看他穿得如此破烂,总不至于是去皇宫中觐见皇帝? 祁欢思维发散,忍不住多猜想几步。 见前头有两步梯坎儿不容易过去,轻咳出声示意这瞎子前方有人,又快步上前轻声问他: “这里不太好走,有个台阶,需要我帮你吗?” 瞎子拄着竹竿停下来,声音嘶哑道:“不必。” 祁欢不再多问,正要往前走,瞎子又开口了,“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诗,是你写的吗?” “你是不是那个写诗,求剑仙传授你剑法的孩子?” 这是冲我来的啊…… 祁欢警惕起来,又联想到了反身咒还没有应劫,只谨慎道:“是我说的,怎么?” 瞎子满意点点头,喉咙里仍是那种嘶哑低沉的声音,“少年人,我有一剑,可与你诗中的剑意相匹。” 他是剑客? 祁欢有些微的惊讶,一个瞎子,怎么用剑呢,何况他穿着破烂,身上也没有剑。 像是知道祁欢顾虑一般,瞎子开口道:“一个真正的剑客,哪怕是瞎了,也能够用剑。至于你所说的剑仙的境界,就是一根枯枝,一支竹竿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剑。” 祁欢来了兴趣,这个人好像确实很厉害的样子,再问道:“那你的剑,是什么样的剑呢?” 瞎子道:“我的剑,是快剑。” 他说完,电光火石间,祁欢只感觉到一阵迅疾的风,吹动了他的发梢。像是寒霜破开空气,来到自己面前。 祁欢再回头,没有剑的影子,也没有风,往地上一瞧,他发梢一缕头发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开口:“怎么削下来的,哪里来的风?” 瞎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声音中明显带出自豪和得意,“我用手中的竹竿削下来的,没有风,那不是风,那是我的剑。” 果然很厉害,祁欢再问他:“这是你的剑,是什么招式?” 听到祁欢问是什么招式,瞎子又不高兴起来,明显有些恼怒。 “这不是什么招式,我的剑没有招式。我的剑叫快剑,只有剑最纯粹和本真的东西,那就是杀人、断物。” 好像是怕祁欢年纪小,不明白自己说的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剑,不应该有招式。” 祁欢面露难色,他真的很不习惯和这瞎子古龙式对话,有种莫名的中二病,可又不好打断这位剑仙前辈。 自己确实有学剑的打算,可他学剑是别有目的,只好道:“前辈,你很厉害,但是我应该不会跟你学剑。” “为什么?”听到被拒绝,瞎子很是着急,竹竿杵在地上朝祁欢方向扑来,结果被脚下一个凸起的石子儿绊了一下,一头往前栽去。 “小心!”祁欢眼疾手快将他把住,这才避免脸着地。 瞎子抓紧祁欢手臂,急切问他:“不是你说的,只要能达到剑仙的境界,你就跟人学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他又气又急,把祁欢手臂抓得很疼,追问缘由。 祁欢忍着疼痛解释:“前辈,其实我学剑,是为了耍帅的,你的快剑,也耍不起来啊?” 瞎子面露疑惑:“耍帅是什么意思?你详细说出来,我的剑也可以于百万军中戏耍敌方将帅的。” 啊,这……祁欢心里那个头疼,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 他只好将说给徐叔的那一套又重复一遍,“就是在人前假装潇洒,装逼,让别人觉得我很厉害,简称耍帅。如果能于百万军中戏耍敌方将帅,那应该就更符合耍帅的标准了。” 瞎子听到此话,反而冷声质问祁欢:“既然我的剑可以耍帅,你为什么不学!” “前辈,当然是因为你的快剑没有招式,不够帅啊……” 快剑没有招式,“咻咻”两下过去,别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没了,这快剑只适合沈宣那种讲究实用性的,绝对不适合他想耍帅的心理。 瞎子被拒绝,又听祁欢说自己的剑不够帅,本来就不高兴,此刻脸上更是阴沉无比。 完蛋,自己把人惹恼了,瞎子不会给我一剑吧? 瞎子的剑如此之快,真给自己一剑,哪怕是周周也抢救不过来,他得再说点儿什么。 祁欢赶紧道:“诗有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刚才你给我看你的剑,我觉得你的快剑比诗中所描述的还要快。” 听到祁欢这么夸奖自己,瞎子本来有些恼怒的,又被哄得开心起来,咧嘴一笑,很是骄傲。 第60章 盲剑仙 “你说得对,我的快剑就该比诗中所描写的还要快。别人管我的剑叫快剑,称我为快剑仙,后来我瞎了,但是我的剑更快了,他们就叫我盲剑仙。” 盲剑仙? 眼前这个瞎子,竟然真是剑仙? 祁欢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瞎子说话半句不离他的剑,语言逻辑有时也颠三倒四,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剑不好,可又像个孩子一样哄哄就好了。 他怎么觉得,这个瞎子看着精神不太正常。 别是一个学剑学得疯魔了的修行者吧? “他不是修行者。”周周突兀的声音从灵域传出来。 祁欢暗道,果然是个学剑学得疯魔了的,没有灵力,也不是修行者,如何称呼自己是剑仙?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不妨碍他是剑仙。”周周目光带着空灵悠远,“祁欢,这个世界除了是修灵者的世界,也是普通人的世界,普通人的世界也有自己的江湖。” 在这个江湖里,总有人为了那一分极致的剑意付出无限的努力。将剑意发挥到极致,用剑一道至高的凡人,也会被人尊称为剑仙。 周周继续道:“你不是说想要耍帅吗?只要把快剑学到极致,对手没有资格伤害到你,无论你何时拔剑都能斩敌于阵前,还不够你时间耍帅的?” 祁欢果然有些心动,或许不单单是为了耍帅。 自己是从修灵者,明白普通人和修灵者有多大的差距,能够被人称为剑仙,那面前这个瞎眼的老者究竟有多厉害,他的剑意又该到了何种极致的程度呢? 祁欢赶紧对盲剑仙道:“剑仙前辈好,是我眼拙,晚辈愿意跟您学剑!” 不想盲剑仙反倒摇摇头拒绝了。 “我找了很久快剑的传人,听到你的诗后一路打听过来才找到你,以为我的快剑终于有人得以传承。” “我不教你,是因为你学不了我的剑。你不甘心寂寞,一辈子都到不了那个境界,我该离开了。” “欸,等等——”祁欢心里那个悔恨啊。 “剑仙前辈,不然你说说要怎么样你才可以教我?” “我不甘心寂寞,你教到一半行不行?要到哪种境界,咱们商量商量也好啊!” 盲剑仙没有再理会祁欢,拄着竹竿往前走去,清脆的“哒哒哒”渐行渐远,转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祁欢进入灵域,目光幽怨看向周周:“去哪儿了,怎么刚才不说,等我都说什么耍帅的奇葩言论才告诉我人家真是剑仙啊。” “我刚才要是说了,就听不到你的奇葩言论了。”周周正在悠闲泡茶,脸上满是戏谑的神情。 “盲剑仙在记载中是难得的高人前辈,要是能拜他为师,你以后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我不出面提醒你,是因为他讲究学剑之人,要心如赤子。” “你都是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老油条了,心如赤子肯定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讲究个诚心诚意。可惜你倒是诚心诚意说为了耍帅,人家觉得你沉不住气,那就没办法咯。” 话是这么说,可祁欢总觉得周周在幸灾乐祸。 他继续往皇宫的方向去,也不忘问周周:“听你的意思好像对盲剑仙很熟悉,你给我讲讲呗,他厉害在哪些地方?” 见祁欢问,周周只道:“剑道一途,成于意境,败于意境。你还记得我给你的《天罡诀》吗?在最后边写,‘天地之法,万道归一’。” “剑法亦是如此,不管世间有多少剑招,最关键且决定胜负的说到底只有一剑。一套剑法,耍出花来也只是在为那一剑做铺垫而已,而剑意的萌芽,就从这关键一剑开始。” 周周说到此处,眼底空阔,极目远眺,有些神秘兮兮道:“盲剑仙的剑意,始于快剑,据说他的剑意,能够一剑斩断光阴。” 祁欢有些听不明白了,他刚才感受过盲剑仙的剑,确实够快,快到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结束了,也没有看到盲剑仙的动作和身影。 可是,斩断光阴这种说法,太过意象也太过夸张。 “光阴,怎么能是剑可以斩断的呢?” 周周瞧祁欢那没见识的样子,轻蔑笑一声:“成日里插科打诨,你是一点儿书也不看,等我给你看是吧?” 祁欢马上四个手指并拢在一起:“从皇宫出来我就看!” 周周信他个鬼,继续解释:“盲剑仙的剑能够斩断光阴,是因为人家的剑足够快,在他快剑产生剑意后,据说能够撕裂一道裂缝,回溯过去,预见未来。” “凡人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当然,听上去匪夷思思,却是能够实现的。” 说到这儿,周周嘴角噙出一抹不可名状的笑意,“我还有个关于盲剑仙的秘闻,你想不想听?” “是什么?” “最开始他的剑只能算快剑,在不离洲拥有剑意的剑客中,不能算顶尖。可是他在瞎眼之前,曾经有过一个算命先生说他一定能够成为不离洲的第一剑客,不过人生中会有一个大劫,此劫具体如何我不便说与你听。” 后来,这位剑仙为了阻止劫难降临,不断体悟自己的剑意,最终悟出了“斩光阴”之剑。 他不断挥出手中之剑,回溯过去、预见未来,想要找寻那个劫难发生的节点,可惜一无所获。 一辈子练剑,开始为了天下第一,后来为了改变命运。 从一个凡人到拥有无上剑意的剑仙,确实很了不起。 “就是可惜,遇见盲剑仙后本来你有机会赢沈宣的,现在恐怕你再也打不过沈宣了。”周周眸底划过一丝怅然。 祁欢不解:“不是吧,这么看不起我?” “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拜盲剑仙为师,就一定打不过沈宣?” 周周莫测一笑,“秘密!” 他说着,随手一挥,将灵域的青铜大门关上,祁欢的意识被迫从灵域中退出。 再定睛一看,祁欢也已来到皇宫正门前。 祁欢向宫门前的带刀侍卫说明自己的来意,便有人进去通报,不多时又出现一位内侍,斜着眼看了看祁欢,面上满是不屑。 “你就是祁欢啊?” 那上扬的语气和轻蔑的表情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写“高人一等”四个大字。 祁欢不与阉人计较,答了声“是”,那头尖细的嗓音逼出一句话:“行了,跟杂家走吧。” 他知道宫里的人都是些势利眼,逢高踩低之辈。不过这明显的轻蔑和敌意还是让祁欢感觉到不对劲。 怎么自己第一次进宫,这个内侍对他就有如此大的敌意。 等走到中宫位置时他明显感觉到,这里真的是去皇家藏典阁的路上吗? 宫内景色明显精致起来,少男内侍,反而多上许多宫女并女官,而且所过几处都有宫女边打量自己边小声嬉笑什么。 如果把皇家藏典阁修建在如此地方,是否有些太不庄重了。 最后,内侍带着祁欢在一处宫门前停下。 “景阳宫?” 内侍嘴里哼一句,白眼没翻得背过去,道:“就是这儿,进去吧。” “公公怕是弄错了,我要去的地方是皇家藏典阁,这景阳宫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他直觉,这地方绝对不能轻易进去。 见祁欢拆穿,对面也不装了,直接道:“景阳宫是皇后所住的寝殿,皇后娘娘说了,如果是你祁欢进宫,要先来景阳宫见过了皇后娘娘,再去藏典阁。” 祁欢冷声问:“这是皇后娘娘下的旨意,不是皇上的旨意。” “大胆!”内侍厉声呵斥道:“皇上的旨意是圣旨,皇后娘娘的旨意就是懿旨,你同样得听,都到宫门口了,你敢抗旨?” 什么玩意儿…… 祁欢压下心底的不悦。 他之前调查大皇子,了解过一些关于他的基本信息。大皇子的嫡母正是当朝皇后,皇后也指望着大皇子能够当上太子,自己身份自然就更尊贵起来。 现在皇后请他来景阳宫,只能说大皇子一定在皇后面前嚼了舌根,只要他一踏入这宫门,就等着被大皇子和皇后修理。 若是现在掉头走,多半会寻衅。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不是还有周周吗? 祁欢刚要踏入景阳宫的大门,一道声音忽然将他叫住:“祁欢世子稍等,皇上命你过去面圣。” 他和内侍回头一瞧,是一名着玄色衣衫的带刀侍卫。 祁欢还不知这是谁,那头内侍本来冷然的一张脸换上谄媚的笑容,过去见礼。 “夏大人,皇后娘娘可是叫奴家特意去宫门口将祁欢世子接过来的,您看这——” ““怎么?”这夏侍卫完全没将人放在眼中,“难道你的意思是要让皇上等着,等娘娘这边见完了才过皇上那边去?” “……这,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祁欢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心情爽极,只是不便表现出来,只应下声,跟在夏侍卫后头。 宫中各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想必这位的官阶一定还在刚才那个内侍之上,就是不知道皇帝找他做什么,他也不好意思向人打探。 第61章 只是想见一见故人 等进了上书房,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青皇坐在主位,正在翻阅一本闲书,祁欢无意中抬眼一瞥,有些惊讶。 青皇居然在看《三国》? “皇上,祁欢世子带来了。” 祁欢赶紧作揖行礼,“祁欢,见过皇上。” 青皇抬起头,看到祁欢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一时眉头皱了皱,这孩子怎么能够如此不知礼数。 夏侍卫也一并给他使眼色,示意祁欢行礼错了,祁欢当然知道,只是不想再改。 青皇看他一脸莫名,也摆摆手:“行了,平身吧。” 等祁欢立定后,青皇微微一笑,龙形凤目的威严下透出一抹温和与慈爱,他平和道:“祁欢,朕总算见到你了。” 呃……祁欢面有困惑,总算见到我? “盛京因为你的事,赏梅宴,城外劫掠案,还有前不久才结束的太学院百人排名赛,可搅动起不少风云!” “对了,还有我手头这本《三国》,也是你和褚氏商行的人捣鼓的。前段时间还轻狂地扬言,要拜在剑仙门下学剑。”这些话,明显有不少戏谑的成分在。 祁欢可没忘记大皇子的亲爹可是上头坐着的这位,面对变相夸奖也只是谦逊回道:“是小子做事出格,不管不顾,陛下见谅。” 青皇却忽然变了脸色,冷声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城外大皇子和凌楚,是你小子打的?” 救命啊,要不怎么说帝王的心思你别猜。 祁欢摇摇头,郑重回应:“陛下,您觉得我当时还没凝神,打得过凌楚和大皇子?那时我也被揍得半死不活,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必须得把周周给摘干净。 “哈哈——”青皇开怀一笑,“原来你的胆子也不似传闻的那么大嘛。” 祁欢有些无语,徐叔说青皇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上次在排名赛开始时见他,只觉得此人庄严肃穆,不成想还有捉弄人的时候。 “我知道我那个儿子是什么混账样子,他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何况他在你手上可没讨着便宜。” 得饶人处且饶人,青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祁欢顺坡下驴,只当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不知道陛下见我有什么事情吩咐?”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就把他叫来。 青皇祥和地看着人,道:“没什么事情,只是朕想见一见故人了。” “故人?” “对,故人。”青皇看着祁欢的目光深邃悠远,明显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祁欢,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只有一双眼睛,像你父亲,性格也像你父亲一样,少年时候张扬肆意,无所顾忌。” 这是祁欢第一次从其他人口中提到自己母亲,哪怕是徐三七,也从未向他提及过。 “您见过我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祁欢不免好奇。 “她很美,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也许都及不上她的美貌。” 男人对一个女子的回忆,绝对是从外貌开始的,祁欢不由地想,青皇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环肥燕瘦的美女没见过,他母亲究竟能美到什么程度,才让面前的皇帝说这样的话。 而且观皇上的神情,似乎对自己母亲有眷恋之意。 “陛下,我能问您个问题吗?”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青皇对祁欢很纵容,只道:“你问吧。” “外界都传,我是您的私生子……就连大皇子也如此误会,您是当事人,应该知道些情况?” 祁欢问完,紧抿着唇,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此种问话大逆不道,他也不敢保证青皇会有别的反应。 “祁欢,你胆子很大。”皇帝目光幽深地将人盯着,“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问朕这个问题的人。” 祁欢只好嘟囔道:“因为我怕死,所以问上一问。” 青皇把他盯得心里发毛,好在这位还是淡淡开口解释道:“我倒希望你是我儿子,可惜不是。” 得到这个答案后,祁欢明显松一口气,这也就意味着父亲徐武阳至少和皇帝并没有互相被绿的情况。 “那我父亲究竟在边境哪个地方驻守,如今战况如何,何时能够回盛京呢?” 青皇被祁欢给气笑了:“此等密辛你也来打听,不怕我胡乱治你个通敌窃国之罪?” “陛下最是公允爱民,绝不会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计较。何况刚才我已大胆过一会,胆子已经叫陛下养肥了,索性再大胆一回,若是我有过错,您只管一并责罚我。” “你还真是——”青皇有些宠溺无奈地摇摇头,“不愧为他徐武阳的儿子,天生不是孬种。” “祁欢,你现在年龄还太小,有些事知道了没有益处,等再大些,再来问朕吧。” “夏亦,将人送到藏典阁去。” 带祁欢面见青皇的侍卫再次进来带走祁欢,祁欢本还想问,想到自己和皇帝毕竟不熟,再追问惹恼他就得不偿失了。 有这夏侍卫带路,大皇子和皇后那边自然不敢来要人,祁欢乐得一路通行无阻,直接来到藏典阁外。 这是一座占地将近两千平方米的巨型建筑,在它周围各有六座木质小亭,形成六芒星的图标位置。在亭子中又各盘坐着头发花白的老者,显然是此间的守卫者。 这些老者一个个闭目不言,一动不动,仿佛如一座座泥塑的人偶。 到正门中,古铜的大门高约三丈,紧闭着的门上仅有一只闭着眼睛的铜狮子,狮子嘴衔铜环,庄严肃穆。 另有一位灰衣人坐在石阶上,头上罩着连衣的帽子遮住整张面容,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夏亦对他恭敬客气,向他介绍祁欢:“鸠老,今年太学院百人排名赛的前三名出来了,这是祁欢,会在藏典阁中待三日。” 鸠老耷拉着脑袋头也没抬,也不起身,冲夏亦扬了扬手,“行了,回去,三天后来接人。” 待夏亦走了,他才发出嘶哑的声音问祁欢:“几岁了?” “还有三天,就满十二岁。”他的生日按照新历来算,在二月初七,确实只有三天就满了。 “哦?”鸠老语调中明显有些惊讶,“才十二岁?” 藏典阁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年轻的修行者了。 鸠老抬头看祁欢,果然见他小脸儿稚嫩,眸子亮如星辰,神态自若,不卑不亢。 “进去吧,之前来了个第三名叫摩岩的,已经先你一步进去。藏典阁极大,要是你和他遇上,可结伴而行,不至迷路。” 鸠老想了想,又抬手一挥,将一只玉简交给祁欢:“算了,看你年纪小,这里头记载了藏典阁大致区域划分,足够你用,出来的时候记得还我,若有损坏——” 他停顿一会儿,道:“你就给我留下来打扫藏典阁一个月,以做补偿。” 祁欢恭恭敬敬接了,鸠老二指并作一处,从眉心牵引出一道灰白的灵力。 这灵力细若游丝,随后飘进古铜大门那个衔环的铜狮子口中,双眼紧闭的铜狮子陡然睁眼,铜口微张。 “轰隆隆——”有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随后鸠老身后的那扇单铜环门缓缓升起,露出进入藏典阁的道路。 等祁欢走进去,铜门忽然下降紧闭,祁欢去检查这铜门,居然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儿可以出去的地方。 “欸——”祁欢脸上闪出无语的神情:“救命,鸠老你还没说去哪儿找吃的啊!” 三天时间,如果鸠老一直不放自己出门,那他吃喝拉撒可怎么解决? “藏典阁很奇特,你的身体在里边时间是相对停滞的,所以不存在吃喝拉撒的问题,别纠结了。” 周周说完,祁欢转身之际,黑漆漆的藏典阁忽然灯火通明,映入祁欢眼帘的是整个藏典阁的大厅: 正厅四个方向,每隔三十米就有一根三人才能合抱住的金丝楠木,由这四根柱子层层展开,楠木依次架设,构建出基本的房屋形体。按照古代房屋制式的样子,形成外圆内方的形状,整个房屋共有三层,每一层安放着近百个十几米高的巨大书架。 所有的书架又整齐地分出三十三层,每一层都放着书籍和孤本。 “我去,这怕是都够得上一个现代的国家图书馆了。”祁欢感到叹为观止,这实在是太壮观了! 周周却是不屑道:“真是没见识的土包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要是去了靖国都城燕册,见识过原大夏帝国旧都中的全洲馆,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之书尽入眼底。” 好好好,就你有见识! 祁欢复再查看四周,发现在整个藏典阁的顶部有无数个簸箕那么块莹莹发亮的石头,等往书架一列看,才发现高大的书架上也镶嵌着一块块如巴掌大的,分外精美的发光石头。 看来整个藏典阁的亮光就来自这些石头了。 “这是什么石头,怎么能够这么亮?”祁欢已经开始琢磨。 周周无情打断他的幻想:“别想抠了拿去卖钱,这东西叫做萤石,感知到人就会自动发亮,对普通人来说算块亮晶晶的美玉,但在不离洲西边的亮莹山上一抓一大把,不值钱。” 第62章 拟态修行法 祁欢却不认同:“能够自动发光,那不比我们现代的电灯还要有用,这东西可以整回去,当蜡烛卖,这样凡人能够少砍多少柴火,少制多少蜡烛?” “当然不能这么算。” 周周继续给祁欢科普,“这萤石是需要注入灵力的,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向里头注入大量的灵力,才能保证萤石仍光亮如新。” 简言之,普通人根本就用不了这萤石,拿出去也比不上翡翠黄金等物,最后自然值不了几个钱。 好吧,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祁欢先在整个藏典阁随意打转,发现所有的书皆分门别类进行归置。然则藏典阁并不像祁欢想的那样全是修行相关的东西,反倒有许多士农工商、土木建筑等书。 他将鸠老给自己的玉简拿出来,灌注进灵力后,一张分布图飘在虚空之中,还贴心地附带上祁欢所在藏典阁的位置,只要祁欢移动,分布图上代表祁欢的小红点也会跟着移动。 还挺人性化的。 祁欢大致了解查看分布图之后,发现其实关于修行的书籍只占到整个藏典阁的十二分之一。 周周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果然是修行弱势的小国,没啥东西。” 祁欢倒认为还行,毕竟只要基数大了,不怕没有好东西。 他径直往有修行书籍的区域走去,中途不忘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翻阅,多是风物游记。 其中有本志怪小说挺有意思,讲的是人们认为,在不离洲之外,还有另一方天地,那里是真正仙人的世界,人们“乘虚如履实,寝虚若处床”,这里的人餐风饮露,生来如此不用修行,仿若西方极乐世界。 祁欢看到此处时也觉得好笑,人确实不能认识到认知以外的事物。 不离洲有可以凝神修行的修灵者,他们自然就以为方外世界也是如此,而且比不离洲更好,更高端,更厉害。 其实,祁欢所在的现代世界,也不过是个凡人力量命如草芥的世界,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这般美好。 也许他们所记述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真正的,属于仙人的世界。 “周周,真的会有仙人吗?” “也许仙人没有,闲人倒是一大堆。你之前待的那个地方人就挺闲的。”周周满不在意,不断提醒祁欢去这儿戳戳,那儿瞅瞅。 祁欢之前就和周周商量过,他们进入皇家藏典阁有三个任务: 任务一,去找凌楚需要的《真幻宝典》,抄录后回头找凌楚敲诈一笔。这是之前就和凌楚约定好的,只要祁欢能够拿到进藏典阁的好处,就帮凌楚拿到这部功法。 任务二,将周周和祁欢认为有用的功法和其他书籍全部抄录带走,能带多少带多少,都不白来,反正之后肯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任务三,也是最重要和关键的。周周要在这里找一本名为《玄杀术》的书,不过祁欢只知道书名,具体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对此一概不知。 祁欢很快走到修行功法类区域,周周也给他简单讲解起关于修行典籍的记载: “青国修行者较少,平日里没什么特别的细分,等你出到江湖,特别是去到中洲,才会知道天外有天,外边的世界对修行者有很明确的划分,典籍也就有了细致的差别。” “修行典籍大体上的分类,无非是功法、阵法、丹道和御兽、炼器五门,其中功法为大宗,是其余四门的基础,其余四门的出现和发展说到底也是在为功法进行辅助和补充。”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啥硬都不如自己拳头硬,阵法、丹道等等都是外四路的东西,我也不建议你去专精,简单的会就完了。” 祁欢听得仔细,在青国,并没有什么丹道、阵法之说,显然他们还停留在最初的修行阶段。 “功法是大家都熟悉的大宗,所以关于这类的修行典籍也是最多的,因此也分出几个小类。” 按照周周的介绍,功法首先按照天赋类型分,如主修元素、幻境;接着按照器修种类,如剑道、枪法、刀法等;另有一种功法非常奇特,它来源于妖灵,从妖兽中演化出来。如今热门的,往往是器修和天赋修行,这两类功法较多。 介绍中,他们已来到修行功法所在的区域,祁欢粗粗算下来,这里的典籍孤本虽然只占整个藏典阁的十二分之一,却也足足有十三万九千八百本之多。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你担心的问题别人早给你想到了。用灵力刻‘天赋-幻境’四字在玉简上,它会指引你具体的位置。” 祁欢照做后,果然在分布图上又显现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图,祁欢以灵力牵引进去后,分布图竟然能够放大,他人所在的小红点距离幻境类功法的最近路线已被计算并指引出来。 这可真是有点儿东西,不就跟现代拿个手机查图书馆的书籍分布图差不多吗? 他走到幻境类功法前,终于在最后一列书架上看到了凌楚要的书《真幻宝典》。 祁欢直接打开书就看,翻了两篇却是无字天书,不得其法。 “坏了?” 应该不太可能。 “皇家藏典阁也出盗版书籍?这盗得也太离谱,一个字都没有。” 周周实在无语,“这是被人下了禁制,防的就是你这样偷拿书籍准备弄出去卖钱的鬼才。” 原来藏典阁的人也不是那么大方,书籍本身是带不出藏典阁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些人认为不带原着我带抄录本总可以了吧?藏典阁也贴心地为你想到了。 为防止一些重要的功法泄露,藏典阁的人在上边下禁制,只要翻开这本书的修行者没有此项天赋,看也是白看,就省掉了被人带走的风险。 而真正要修行此种功法的人,大多怀着只要我会别人不会,我就比别人高上半分的想法,也不会轻易将功法泄露出去,所以皇家藏典阁的书不是那么好带的。 “周周,现在怎么办?” “早有准备!”周周不慌不忙,“跟着我运行周天,现学现教,我教你一招拟态修行。” 拟态修行,顾名思义,就是模拟复制他人的修行功法,甚至于修行天赋。只要是祁欢接触过的修行者所展示出来的功法,通过拟态修行就能勉强复制出来。 这本是一项极逆天的法门,但祁欢如今的修行尚浅,要做到完全模拟出别人功法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只能勉强维持出一个形状,骗一骗不太聪明、没长眼睛的禁制。 祁欢运转周天,照着周周说的依样画葫芦,在运行功法七八遍之后就大致能通其中妙处,模拟出了凌楚施展幻境时的神通。 禁制受到幻境神通的触动,原本空白干净的书页果然出现关于《真幻宝典》的文字。 这还没完,在整个藏典阁中,书籍抄录也是不被允许的,可惜祁欢有周周这个外挂。 周周的灵域自成一方天地,不被其中的禁制压制和抹除,祁欢只管负责用眼睛去看,所有的文字都被周周透过祁欢的视角,将整本功法记录下来。 一整本《真幻宝典》,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被复刻下来,藏在周周的灵域中。 尝过此等便利,祁欢哪肯罢休,又赶紧再用同样的办法去搜罗剑术和枪相关的功法,遇上祁欢不能拟态的天赋功法或者其他功法,就直接让周周上阵。 他也再次见识到周周的全面和强大,所遇上的藏典阁修行功法,几乎就没有周周打不开,复刻不下来的。 当然周周也不是什么都挑,他在灵域中本来就有无数功法,只是有些不适合现在的祁欢使用,因此没能拿出来,只能到藏典阁来借阅,所以左挑右选,也只给祁欢刻录一些有趣且又能够修行的功法出来。 饶是这样,他们两个通力合作,共计十三九千八百本之多的书籍,也刻录了两千多本。 忙碌两天后,祁欢终于停了下来。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摆摆手,“不行了,太累,得歇歇。” 自己眼睛又酸又涩,已快跟不上周周的速度。 再说他们还需要去找周周最为看重的《玄杀术》,一天的时间已明显有些不够了。 周周也道:“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不少都是拿出去,到时候你出了青国去中洲换银子的。” 中洲中洲,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周周难道未卜先知,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去这个地方? 周周显然捕捉到了他的心声,“中洲也就是不离州中心之地,你心心念念的稷下学宫,就在中洲。” “你不是甘心留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的人,所以肯定会去那里的。”他补充道。 祁欢正欲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祁欢心中警铃大作。 整整两天时间里,他自然没有忘记那个鸠老说过的话,第三名的摩岩也进了藏典阁,只是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待在藏典阁。 第一天时,祁欢曾特别关注过自己所在周围,都并没有摩岩的身影,猜想他应该是出去了,不想此刻竟又出现人声。 第63章 来藏典阁进货的 祁欢赶紧找了一处书架躲着,为此周周直接操控祁欢的身体,掐了个隐气诀将他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 他去瞧刚才闹出动静的方向,竟不是别人,是摩岩! 摩岩不是只能待一天吗,怎么会还留在藏典阁中,难道也是被特许的?不应该啊。 他再去看摩岩做些什么,发现他目光直勾勾盯着书架上的书扫视,拿起一本看看书名又放下,接着再拿起一本,看了书名再放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只是,摩岩整个过程没有其他反应和表情,动作也程序化僵硬,就跟中邪了一样一直重复拿书,翻书,看书,合上页面,将书籍放回书架等几个动作。 周周和祁欢一样,早已发现其中的端倪:“这并不是活人,你仔细观察他的脚下。” 在摩岩脚下有一滩浑浊的泥渍,分明是他们在黑水泥潭中见到的泥水,他呆愣木讷,全无半点儿活人气息。 “待我试他一试!”祁欢灵机一动,从身上拿出一锭银稞子往摩岩所在位置丢去。 “当——” 银稞子打在摩岩后脑勺,紧跟着掉在地上,“轱辘”“轱辘”地滚了几圈停下来。 反观摩岩,完全没感觉有什么异常,仍旧在自顾自地僵硬地拿书、翻书,找书,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重复僵硬。 周周勾唇一笑,明白过来:“看来摩岩和我们做的事一样,应该也是来藏典阁进货的。不过他只有一天的停留时间,所以用土元素和水元素的方式制作了这个泥偶,看着效率颇低啊。” 祁欢再次仔细观察摩岩的这个泥偶,发现和他们还是有小小的区别,摩岩是在有目的地找书,而且还是特定的某一本书,不像他们看到哪部好就选哪部! “祁欢,你拿一本非修行类功法的书放泥偶面前,看看会发生什么。” 周周提议后,祁欢果然找了本农书换到泥偶面前,他这次并没有将不需要的书给挪开,反倒一直重复翻书、合上书的动作,就像他这个人某一帧卡bug了一样。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周周胸有成竹道:“这泥偶不能感应到修行类功法中残存的些微灵力,就会以为此处有大量未动过的书籍,开始不断重复。没人干预还好,有人干预就没多大作用了。” 祁欢小声道:“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妨碍了人家捞偏门?” “那又如何?”周周不以为然,“捞偏门也讲究技术,他技术不到位,不怪我们。” 他们不再管泥偶,周督促祁欢继续往藏典阁其他地方探索,很快这个区域内的所有修行典籍都被祁欢看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 没有《玄杀术》。 会不会是周周记错了? “不可能,我的记忆绝不会出错,这里肯定有《玄杀术》在。” 那周周的记忆就没说《玄杀术》具体在藏典阁的哪个位置? 他已读到祁欢心声,禁不住脸红,嘴硬道:“记忆嘛,总会有所偏差的……” 祁欢目光幽幽,刚才是谁说自己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来着……这会儿怎么又偏差了? 他重新将玉简上展示的分布图再次研究一遍,发现了极有趣的东西。 刚才碰上摩岩留下的泥偶时祁欢就觉得奇怪,鸠老说过,摩岩和自己进入的时间是同一天,他们要查阅的一定是修行方面的典籍,藏典阁虽大,却不至于祁欢连着在这儿转两天都碰不上摩岩,只能说明藏典阁有古怪。 它是一个“活动”的空间。 祁欢所踩的地板和书架在按照某种规律运行,尽管每个地方看上去差不多,却有很细微的变化,这种运行也就导致了祁欢一直没有看到摩岩留下的泥偶。 他思索着,最后灵光一闪,脚踏游龙,“噌噌”两下飞快踏着五米高的书架登上顶端。随后极目远眺,将整个藏典阁尽收眼底。 祁欢猜得果然没错,这里被设置了奇门遁甲,光拿着分布图看,好像每个地方都走过了,实际上每一次八门轮转,无意中撬动一门的开关,就会导致整个分布图进行调转,总有没能走到的地方。 “没想到你还懂点儿阵法!”周周难得夸奖祁欢一句。 祁欢倒是不懂阵法,无非是在现代的时候喜欢捣鼓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周周继续道:“等你出了青国,接触到真正的修行界,到时候一定去试试阵法的排列布置,想来你应该会有些天分。” 祁欢脑中有些信息一闪而过,为什么不离洲的很多信息是现代世界衍化出来的,却又想着世间真理大多如此,也就不便多理会。 他对奇门与周易有些粗浅功夫在,按照八门所在八位及运转规律,很快确定最中间的土门位置,之后依次找出之前没走过的路线,最终祁欢跳到一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书架前。 这里,就是门的中心位置了。 祁欢从书架最顶端跳下,细细观察摸索这列书架上每一处位置,认真检阅每一本被下禁止的书。 他手伸向其中一本极厚的典籍,第一下没拿动,没放心上。等第二下那本书还是纹丝不动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不同寻常之处。 将这书左右转上两圈。 “咔嚓——”一声。 传来暗中机括启动的声音,巨大的木质书架随着“轰隆隆”的机械运作声,向右方缓缓平移,在这列书架的底部,露出两人宽的暗道口。 难怪这里是整个阵法的中心,不管如何变动,所有的巨形书架都始终围绕着此处运转,原来是因为这底部镂空,密道入口依赖此处进入,应是为调整这些巨大书架而特意造就的存放机括入口。 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祁欢暗自赞叹一声,走进密道口后,身后的书架又缓缓移回,看不出半点儿痕迹。 当他人出现在这间密室时,感应到有人,无数的萤石瞬间发出能够照亮每个角落的亮光。 若说祁欢看到藏典阁的第一眼是震撼,那他现在看到藏典阁密室的第二眼就是惊讶,惊讶于此间竟还有如此精巧的布置。 在这个密室中,并不像祁欢想的那样是铺设机括的夹层,然而在这上头平铺了一层红木,红木中镶嵌着无数更细致精美的六棱边萤石,中间形成一定厚度,这才是运行机括的所在。 一眼看去像是一整块红木的天花板,实际上走近看才能发现其中的巧思。 原来这一整块红木是由一米见方的红木块拼凑而成,每一块红木都能拆卸,方便机括的及时检修,可是红木与红木之间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裂缝存在。 再纵观整个密室,书架没有正殿上的高大,是正常人的高度,至多不会超过两米。 在书架上头所陈放着的就不是书卷了,而是古书简,一卷又一卷不知尘封了多久的古简。 “周周,看起来我们来到了个好地方,又有得搜刮了!” 祁欢不由地心情大好,“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你一直想找的《玄杀术》。” 他拿过一卷古简,擦拭过灰尘,小心展开看起来。 有意思的是,所有的古简并不像正殿的书籍一样被人下禁制,反倒能够正常观看,就是字嘛,他不认识。 “周周,你认识这种字吗?” 周周亦摇头表示不知,他们再仔细去琢磨这些文字,所有的文字皆歪歪扭扭,有些像现代世界的金文,可惜他对金文涉猎不多,就算能勉强认出这是金文,也不能了解其中的意思。 想来书都是人写的,这些古简用这样的文字来记录,必然是有人也懂这些文字。 祁欢和周周一琢磨,决定将所有的古简依葫芦画瓢,照抄下来,等以后有了机缘再找人来解读也行。 他们又转了一圈,确实没有要找的《玄杀术》,又想万一这《玄杀术》就在不认识的古简之中,因此错过就亏大发了。 此间密室不算大,刻录所有的古简,对周周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的。 合计之后,说干就干,祁欢已像上头那般与周周配合,自己负责查看古简,周周负责将古简用思维扫描记述在灵域的空白纸张上。 不过很快,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祁欢,这东西刻录不下来,所有代表文字的图像只要一进入灵域或者我脑子里头,就无声无息消失了,更不要说写在纸上。” 真是见鬼,怎么可能? 他不信邪,又连续翻了好几卷古简,让周周尝试刻录,自然全部失败。 周周在灵域中苦苦思索许久,沉声叫停了还要继续去找其他古简的祁欢,“也许我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以我的能力,就算不认识这些文字,也不应该照着模样也刻不下来,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一切幻境,皆为虚妄。” 周周冷笑一声,“我都刻录不下来的东西,只能说是假的!” 他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祁欢听到此话很是惊异,也不住脱口而出。 “幻境?” 第64章 真是见了鬼了 “对!幻境!”周周在灵域里头很是笃定,除了幻境,他猜不出任何可能性。 “祁欢,你听我的。” 祁欢能明显感受到,周周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他整个人也紧张起来。 “你左手边第二个书架的第三排位置,约摸在第五格,那里有个人,也许不是人!” 听闻此话,祁欢汗毛一炸,悄无声息地运转起体内的灵力,一双古铜色的手掌悄悄护在身前,最后朝着周周所说的位置,猛然一击! “砰!” 一声闷响,祁欢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击中什么温热的东西,接着本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架,却很快从书架中凸出一个和书架的棕红色相似的人形生物。 这是人,可又长得不像人。 至少从祁欢片刻的视觉捕捉来看,这就算是人,也是一个什么衣服都没穿,赤着身体的光头男子。 ”啊——“很快那怪物惊叫一声,高声的尖叫没有痛楚,反而隐隐带着某种兴奋感。 很快,人形生物竟然贴着书架,整个身子完全是融进书架中的,不断朝后方遁去。 这东西如此能隐藏,要是被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再要找出来就难了,到时候被他隐于暗中偷袭,那时候才是大麻烦。 祁欢第一时间奋起直追,却见识到了更加令人惊异的一幕! 人形怪物不断向书架后边遁去,可这些书架并不是相连的,中间会有留出来的隔断供人行走和查阅书籍,因此他不可能在里头一直躲着。 然而他在靠近书架边缘,贴着地面时,居然又直接转换了木质地板的棕黄色,再次像是一滩软肉一样朝前遁去,此后遇到什么便成为什么物体的颜色,从物体表面隐身而去。 祁欢心底已开始着急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变色龙都没有他这么能折腾。 眼看着这人形生物又要再次隐遁进书架里头,祁欢眸中一狠,下定决心! 他那只古铜色的手掌直接接触到那个书架,带着醇厚的灵力直击怪物,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躲! 祁欢手法极准,果然将那只怪物一击即中,可惜的是没什么效果。 不过被祁欢打了一下,这人形怪物居然口吐人言。 “咦?” 怪物语调中有些微的惊讶,祁欢也跟着懵逼起来,这声音明显是人,并不是什么怪物,而且听他口中所出现的情绪,这至少是个精神状态相对正常的人。 怪物停了下来,祁欢也停了下来。 他对祁欢道:“原来你是人啊?” 祁欢和周周那个无语啊,他到底要不要重新听一遍自己说的是什么话,这里最不像人的就是他了,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我是人,你是谁?”祁欢的目光中仍旧很是警惕。 那人形怪物也没有卸下心防,只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进来这里,所以以为你是鬼,原来你是人。” 祁欢也问道:“那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我构建的幻境,我以为我的幻境里进了一只鬼!”人形怪物从书架一头蠕动着,靠近祁欢,仔细而又好奇地打量着人。 “你仔细看看清楚,我是人!”祁欢没好气儿地将一块儿萤石掰下来照着自己的脸。 那怪物听到祁欢这么说, 果然攀上书架的第三层,再一次仔仔细细打量祁欢。 祁欢整颗心脏悬起来,双脚却不自觉地往后退,毫无声息地与这怪物拉开,保持安全距离。 不想,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哼哼,你果然是人,还是个灵力如此低微的娃儿!” 那头看清楚祁欢的面容后,竟然又马上变换了一张脸色,冷着脸看向祁欢,趁着人还没反应,直接朝着祁欢站立的木板猛扑过来。 “祁欢,他只能依靠物质进行移动,你直接升空!”是周周的提醒。 祁欢双腿一蹬,脚踏游龙,先躲避人形怪物的攻击,接着一连跳上书架的最顶端,眼看着怪物要追上来,赶紧一跳跑到另一个书架顶端。 周周说得有道理,这怪物确实只能依靠物质移动,祁欢一腾空,他发现自己抓不住祁欢后,飞快从书架上下去,又遁入地板之中,快速爬上祁欢所在书架上。 祁欢只好不停地往身后那一列书架不断跳跃,可是人形怪物的速度太快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好几次眼看着就要被怪物的爪子抓住。 若非是祁欢拼了命地跑,恐怕就命丧于此了。 那人形怪物口中兴奋尖叫:“小娃娃,你快给老夫停一停,让我吃一口,你可是活人,从进来后我还没有后还没有见过活人!” 真是见了鬼了! 听到这怪物继续口吐人言相要挟,祁欢撒丫子跑得是更快了,心也跟着悬吊吊的。 想到周周说这怪物不能离开物质,祁欢脸上禁不住苦笑。 “周周,你说的飞起来,我倒是也想,但是我现在就观微境,怎么做到飞起来?” 周周也犯起了愁,祁欢跑得气喘吁吁,只好再问他道:“你现在如果操控我的身体,是到什么境界?有没有可能摆脱出来?” “没可能。”周周摇了摇头,“这里的情况比上次在城门口复杂得多,我就算进入你的身体,在我操控之下也只是身法和功法运用得纯熟一些,然而你的境界和灵力却没有改变,还是观微境初期而已。” 祁欢不甘心道:“你刚才说这里情况复杂,是说这个地方不对劲吗,那有没有可能脱离这个环境,这样就制得住他了。” 周周再次皱眉,“你刚才还记得我说过吗,这里是环境,只有环境中的典籍我才刻录不下来。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空间,正是这个人形怪物制造出来的幻境。” 幻境? 祁欢这点就有些不明白了。 他进入过凌楚的幻境,明白在幻境之中可以,构建幻境的人是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这里真是这个怪物的幻境,那为什么又要设置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条件,这怪物自己作为域主,居然只能依靠物质进行移动。 “也许是进行了什么置换。”周周尽可能地分析眼前的情况:“毕竟如果他不是这种变色鼻涕虫的状态,也没办法达到这么快的速度。” 所以万事万物都是相互协调的。 祁欢可没那么多时间分析这些始末,只道:“他好像不知疲倦一样,要是真这么一直追下去,我早晚得沦成他的盘中餐。” 这怪物还在大声怪笑和尖叫,一定要让祁欢停下来吃上一口。 眼看着这列书架就要到头,祁欢确实可以再调转回头,重新用跳跃书架的形式争取时间,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可别逼我! 他心一横,身体猛地加速,将游龙身法发挥到极致,与怪物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随后再从书架上跳下来,赶紧开始解裤带。 周周就没见过他这操作,在灵域里头没眼看地惊呼出声:“祁欢,这紧要关头你干嘛呢?” 人有三急也不是急在这时候啊! “你别管,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祁欢裤袋解下后,直接绕着自己周身一圈,撒了泡热腾腾的尿,接着又手脚麻利地将裤腰带拴好系牢,就怕一会儿跑的时候裤子掉了。 正在这时,怪物也赶到了祁欢身前。 像是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他在祁欢两米远的位置停下来,明显非常忌讳祁欢刚才撒的尿液。 当然了,与其说是忌惮祁欢的尿液,不如说感觉恶心嫌弃。 他停下来围着祁欢不断打转,想要从四面攻击祁欢,偏偏祁欢撒尿的时候画的圆严丝合缝。 怪物腔调中都满是嫌弃,尖着嗓子冲祁欢怒骂道:“竖子小儿,安敢如此无礼,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解腰小解,还将这腌臜之物围在自己身侧。” 周周已明白过来祁欢刚才撒尿是什么意思: 怪物只能通过物质进行移动,要碰到祁欢,必然需要接触地板等物,祁欢把尿液围一圈儿,也是在赌这怪物嫌弃埋汰,不愿透过尿液攻击祁欢。 只要祁欢现在不出这个圈子,那他暂时就是安全的。 这方法,过于超前,周周同样嫌弃地咬唇不言,最后只好道:“你也是个人才……” 祁欢苦笑道:“你别嫌弃了,关键时候还是保了一条小命好不好?” 就是不知道尿液干了之后会怎么样…… 那人形怪物仍在破口大骂:“你穿得人模人样,却竟是些混账东西,竟然敢在藏典阁如此神圣之地做这等丑事,要是我逮到你,肯定要扒了你的皮,再挫骨扬灰!” 祁欢也不忘同周周调侃:“周周,我们打个赌,面前这怪物还是人的时候,想必也是个喜欢看书的老学究。” 周周深以为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掉这个麻烦。 幻境,幻境! 该如何攻破他的幻境呢? 有了! “你说得对!”周周眼前一亮,“他就是个老学究,一个必然爱书如命的老学究!” “祁欢,我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从这儿脱困了!” 第65章 在你面前秀又不犯法 “什么办法?” 周周冷哼一声,已有了打算,“他不是讲究吗,你现在冒险从那圈中跳出去,然后随手翻找本书简丢里头,你瞧他是什么反应!” 祁欢果然照做,他跑得极快可,人形怪物以为祁欢会在里边儿待一辈子,不承想现在就跑出去,一时没有防备,真让祁欢将书拿在手头。 他嘶哑着嗓子很是困惑,打转着圈问祁欢:“竖子小儿,你想干什么?” 祁欢唇角轻勾,直接将手中书简“啪”一声丢在地上,书滚两圈沾上尿液,怪物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声音更是尖锐可怖。 “你想死吗,安敢如此?” 他在那头尖锐的声音刺破云霄,要不是不能上前,祁欢都觉得他能够给自己撕碎了吃掉。 果然和周周想得一模一样,祁欢和周周已形成默契,不待周周做下一步指示,运转起所有体内大量灵力。 他当然没有祁尧控火的天赋,可是物理攻击有时候往往更好用! 祁欢从周周的灵域中拿出了一根火折子并一大罐火油,这是上次被贼人在路上打劫时候备下的,里头还有连弩等其他东西,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那怪物心头一紧,对祁欢尖叫怒斥:“你想干什么!把那东西给我放下!” “呵呵——”祁欢嘴角浮出一抹轻嘲,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啊,就算你能够凭借物质进行移动,难道也能毫发无伤的在火中移动吗? 他将连弩中的所有箭取出,零零总总也有二十来支,又把罐子中的火油向四处的书架上泼洒,在这怪物的尖叫声中点燃弩箭,全部掷向被泼了火油的书架! “混蛋!”那怪物再也顾不上什么恶不恶心了,直接扑上祁欢,可惜迎接他的是一条无情的火舌。 不到三秒钟,所有的火光轰然一炸,整个空间全部被火舌舔舐。 周周及时和祁欢调换意识,完全掌控祁欢身体后,一双眼眸蜕变成湛蓝的颜色,迅速掐出引水诀,灵力顿时溢出,一道道流体状的灵力护佑在祁欢身侧。 祁欢在灵域里看得分明,问周周道:“这怎么和六元素牵引法不一样啊?” “我用的不是元素牵引法,而是其他功法,你现在硬性条件不达标,教了你也不会。” 周周边回答祁欢,边注意场中的动静,那怪物刚才被大火燎了一下,后退起来,他本想继续去攻击祁欢的身体。 可惜周周操控着饮水诀正躲在火焰中,怪物根本不可能绕过这些大火去攻击他。 同时怪物明显更关心被祁欢点着的书架,他不断想去扑灭熊熊燃烧的大火,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火焰,然而那里头被祁欢浇了火油,怎么可能扑灭。 “啊——”满室回荡着这人形怪物凄楚的哀嚎,祁欢通过周周的视角看到这画面,忍不住撇开视线不愿再看。 周周与他心意相通,自然知道他的想法,面上反而是客观冷静。 “从你踏上修行这条道路开始,就注定会面临敌手,面临伤痛和死亡,这不算什么,以后就会习以为常。何况是他先要杀害你在先,没必要同情。” 祁欢默默地“嗯”了一下,他只是有些不习惯伤痛和死亡。 现代人的世界里,是没有这样的伤痛和死亡,也许别的国家会有,但他所在的国家很少发生。 怪物不断去扑燃烧着的大火,然而大火烧得异常地快,根本没有阻止的可能。 很快,所有的书架都被烧光,不仅是书架被烧,连带着屋顶、地板全部都被大火吞噬,甚至就连墙体,也被大火吞没掉。 这是什么情况?物理攻击变魔法攻击了? 周周点醒祁欢,只道:“你忘了我最开始说的吗,这里是幻境。现在我们制造的大火吞没一切的景象,最终是因为这个幻境在开始崩塌。” 祁欢若有所思,再问他:“可是从你灵域中拿出来的火油和火折子都是实实在在的,我们却是用大火烧了书简。” 他话说完,发现全部幻境崩塌过去,在滚滚浓烟之中,这个室内真正的景象也显现出来。 这里和幻境中差不多,顶板是由红木拼成整块天花板,地上则是由棕黄色的木板构成,唯一不同的是书架少了,一眼望去约莫只有五六来列,没有刚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其中,不少书架尚且还烧着火,在室内有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在地上哭喊翻滚,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痛楚。 祁欢闻到了火油的味道,地上还有丢弃的弩箭,他可以断定,刚才自己确实身陷幻境,不过他泼的火油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里看来就是真实的空间了,还好没有烧得太过,不然整座藏典阁就要被祁欢和周周给联手毁掉,那时候就不好交代了。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书架上除了装有照明的萤石,还有一些防火布,应该就是为了突发情况。 正在这时,地上嚎叫翻滚的男子也睁眼醒了过来。 男人握紧拳头,脸上浮出一抹狰狞的笑意,猛然向祁欢看过来。 “是你……是你!” “是你毁了我的幻境,你真是该死!”他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再次猛然朝祁欢扑过去。 不过现在并不再是他的幻境之中,没有了境界的压制,周周对付他绰绰有余! 周周面对扑过来的男子,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反倒直接上前一步,两指作剑指状,瞬间将祁欢体内所有灵力幻化成一把晶莹剔透的灵剑。 周周微微一笑,对祁欢道:“祁欢,你不是想学剑吗?这剑法叫大风剑歌,瞧好了!” 他心念微动,那把剔透的灵剑瞬间分裂出无数把,每一把都与之前的一般无二。 随后,周周口中郎朗吟诵道:“大风沸兮云薄天,驱万乘兮纷来旋。纷来旋兮沛之宫,士桓桓兮福攸同。” 吟诵完《大风歌》,所有的灵剑瞬间往室内每个角落飞奔而去,每一把灵剑都在不断盘旋于原地,接着自灵剑所在位置,地上飞快卷起一阵阵风,所有古简和纸张随风而起。 以这些灵剑为中心,卷起的风逐渐形成一个个小龙卷,周周在男子扑上来的一刻,只口中轻轻呼喝一声:“去!” 顿时,这些一个个小龙卷风像是听到授命一样不断朝男子猛烈撞击而去。 一个两个还好,三个、四个,乃至十个之后,他再也站不起来,最后昏死在地上。 祁欢在灵域中赞叹道:“好一首《大风歌》,我本来打算学剑,错过一个盲剑仙,这不还有个周剑仙嘛,我就跟你学剑是一样的。” 周周将所有还未驱动使用的灵剑风阵旋涡打散,对祁欢道:“可不能走我这个捷径。” “凡学剑者,必得经剑法、炼剑心,在习得一套套精妙绝伦的剑诀和剑法中领略剑意,尔后才能使超凡脱俗的剑道了然于胸,之后才可以学我这《大风剑歌》。” 祁欢有些无语,“那你会这么多功法,却给我施展这《大风剑歌》,还要我看?” 周周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对啊,正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学,只能从最基础的剑法学起,所以才给你看啊!在你面前秀一下我超凡的剑道,这不犯法吧?” 听到周周这么说,祁欢岂止是无语啊,所以周周最开始学剑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吧,能在人前装逼,还能秀人一脸。 周周对此深以为然,很是受用。 祁欢哪能看他这个得意忘形的样子,打击他道:“我看了,效果也不怎么样,不过是将无数道灵力聚集成灵力旋涡去攻击人,没啥可吹嘘的。” “那是因为这个空间太小,根本发挥不出《大风剑歌》百分之一的威力,而且我已经刻意收着,如果不收,恐怕整个藏典阁都要被掀翻。” 周周不再多解释,走到这年轻男子身边查看起来。 这男子之前祁欢判断是个年轻人,年龄约莫在二十上下,事实上等周周走近之后才发现,他的皮肤异常白皙,胡子拉碴的。 周周将他手腕的腕骨用二指量了,骨龄一测,才发现他居然只有十五岁左右。 周周继续将男子的眼皮翻开,竟然发现他的瞳孔有异样的色彩,那是一种—— “五颜六色的黑?” 祁欢无奈抗议道:“喂喂喂,你老是读我记忆,然后把现代词语随便乱用……” “能够更好地诠释这种瞳孔的奇异性嘛,你要不服你也可以读我记忆啊,然后把我会的所有功法全学过去,我也懒得教你。” 周周说得不错,也许确实没有什么比“五颜六色的黑”更适合形容男子的这双眸子了。 他的眼白部分并不是白色,而是灰色,正中间的瞳孔第一眼看上去像普通人一样是较深的黑褐色,实际上和他对视之后瞳孔流露出七彩的色泽,极美。 周周眸子微眯起来,勾唇轻吐出几个字:“真是少见,天生幻瞳。” 第66章 天生幻瞳 周周对祁欢解释,天生幻瞳,指的是一种生来就拥有奇异天赋的修灵者,他们的天赋是不用修炼,自带幻境。 这类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唯有一双眼睛,呈现出眼白为浅灰色,瞳孔为七彩色的颜色。 祁欢又问周周,天生幻瞳者带的幻境是哪种幻境。 “那可就逆天了。事实上天生幻瞳者是没有一个固定幻境的,而是根据幻瞳的主人心意而定,他脑中所构建的是什么幻境,那这个幻境就是什么样的,所以这个幻境可以没有穷尽地变换。” 至于触发这个幻境,则是只要和幻瞳者对视,那就会自动进入这个幻境。 “所以咯,祁欢——” 周周忽然放低音调,语气幽幽道:“我们进入幻境,一定是因为你在打开密室门的那一刻和这个幻瞳境者对视了,这才在开口看到那个人形怪物。” 除此之外,周周还告诉祁欢。别看天生幻瞳者有很大的好处,事实上他们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幻境之中,很多时候根本就分不清现实和虚妄,心理也就逐渐走向崩溃的状态。 最后,成为一个十足十的疯子。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少年应该受天生幻瞳折磨很久,精神已经开始不正常了。而且他在藏典阁的这个密室待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要不然幻境中他也不至于变成那样一个怪物。” 周周不由得有些惋惜,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白色飘带,祁欢也反应过来,这根飘带应该是少年用来遮住眼部的。不过藏典阁密室没有人来,他应该就没有再戴。 祁欢继续问周周:“他把眼睛蒙起来,不就可以解除时刻进入幻境的状态?” 当然不是,把眼睛蒙起来,不过是阻止别人无意识地卷入自己的幻境中,可是脑中的幻境却一刻也不能停下。 “如果一定要解除这种状态,也不是不可以,把他这双眼睛剜掉就是。” 说到此处,周周不由“啧啧”欠声。 “可惜他现在还不满二十岁,若是已成年,那咱们可赚大了。直接将他眼睛剜去,待你去了中洲,我再用这双幻瞳给你炼制一件法器傍身,勉强就算一件中品灵器,旁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你。” 祁欢心道,剜人眼睛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周周却反驳他:“我这是在帮他,挖了他眼睛也就不用受幻境的折磨,一辈子做个凡人,虽人如蝼蚁一生却能望得到头,相比现在的境遇也算幸事一件。” “不过想来他也不舍得吧,毕竟是这么稀有的幻瞳,有的人求都求不来。 祁欢听他这么说,一时分析起来: “周周,天赋是幻境的修行者我们已经接触过三个,一个是凌楚,一个就是大供奉何岚。凌楚曾说自己大供奉有一个真正的天才徒弟,你说会不会就是这个天生幻瞳者?” “极有可能,如此就说得通了,没有人愿意轻易放过这样一个强大的人形灵器。” “等到这少年能够平安活过二十岁,那时幻瞳就会生长成熟,直接将他一双幻瞳从眼窝中挖出,再炼制成一面法器,作用就更大了。” 他这阴谋论叫祁欢一阵心寒,打乱他说话:“你别胡猜,何岚大供奉不是这样的人。” “好好好,就我是坏人,老是喜欢揣测,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永远不知人心险恶。” 周周不再和祁欢贫嘴,再次检查少年的伤势,发现他身上和衣服均有烧过的痕迹,手臂上一大块儿皮肤都被烧毁了,应该是祁欢刚才无意识中放了火油的缘故。 其他便没有什么大碍。 “他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大概在我们进来之前他就被困在自己的幻境发疯好久了,我们破开幻境,强烈的痛楚才让他从自己的幻境中解脱出来。” 周周不再管这少年,只见周遭有零星火星,古简、图卷、书册全都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为防起大火,他将零星的火星子全部拂去。 接着,周周捡起一本书看了看,上头果然没有文字,看来这里也被下了禁制,其他书册也是空空如也。 周周嘴角勾起一丝坏笑,眼眸弯弯,祁欢从他这里读出一丝贱兮兮的感觉,不用说,他肯定要干坏事。 果然,周周右手一抬,所有的书册都定格在空中,尔后重新按照书、古简、图卷等类别依次排列整齐,接着开始迅速分辨这些书册功法。 约摸半刻钟,共计一千二百三十六本古籍孤本全部分辨后,周周垂下眸子有些失落地叹一口气。 祁欢自灵域里头问他:“这里头也没有《玄杀术》吗?” “嗯。”周周的声音有些低沉,祁欢从未见周周如此神情,只好宽慰他道:“既然你见过这本功法,那就说明它肯定在,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陪你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周周敛去眸底的失落,再次神采奕奕起来,调笑他道:“怎么?我教你这么多东西,你还想打白工不给我找啊,这是你应该做的。” “何况,这次也不算白来一趟,有好东西,出去了我研究研究给你看。” 周周不再开玩笑,时间紧迫,在幻境中耽误不少时间,如今必须加快,才能在规定时间里出藏典阁。 共计一千二百三十六本,他只保留了两百九十五本,再次按照功法类别重新排列。 接着所有书册和古简在他灵力牵引下全部翻开,周周反而闭上双眼,轻抚上祁欢的额头,用小拇指指尖自祁欢额头正中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心眼,开——” 周周语毕,祁欢额头正中的那道伤痕居然猛地张开,在血迹中,一只金黄的眼睛突兀地出现在他额头中,开始上下左右快速转动,似乎要赶快适应新的身体。 接着这只金黄的眼睛盯向正中悬浮着的的两百多本古籍功法,周周只道一声“去!” 那金黄眼睛处飞出无数道金色半透明的虚影,共计两百九十五只金黄的眼睛飞扑到书前,开始飞快浏览书中的内容。 此时此刻,在灵域中的祁欢也已看傻了,为抄书准备的空白书册,此刻全都一一打开,毛笔和墨在纸张上飞舞,“唰唰”一会儿就是一页。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所有的书籍全部解读刻录完毕。 “回来——” 周周轻轻低吟一声,所有的黄金瞳虚影立刻飞回,重新融进心眼之中。 这只金色的眼睛仍旧在左右打量周围,像是长了意识一般要将整个环境完全收入眼底。 周周可不惯着它,两个指头做出剪刀状,伸向黄金瞳,轻轻一合,额头上的这只眼睛立刻紧闭,不多时重新融入祁欢的血肉中,留下一些血迹并一点浅浅的伤痕。 “搞定,现在已是酉时三刻,先出藏典阁,再回王府,时间刚刚好,还能赶得上你徐叔做的饭菜!” 周周抬手一挥,所有的书籍全部整齐有序地排列回书架上。 他看了看仍躺在地上的少年,思索片刻又从灵域中取出一册书籍,上头并未写明典籍的名字,随即放在少年身旁。 接着跟随祁欢的指引,找到奇门遁甲的生门方位再次出现在藏典阁的正殿之中。 做完这些,周周才将祁欢的身体控制权交还。 “周周,你给他留的是什么?” “针对幻境心魔的,希望能够对他有帮助。”周周语气傲娇道:“这也就是你心善我才愿意帮他一把,要换作是我,就把人给绑了养在灵域里头,之后杀人取眼做灵器,日子过得美滋滋。” “得了吧你,嘴硬心软。” 祁欢也不再多耽误,赶紧跟着玉简中分布图的指引,来到藏典阁入口处,然而外头的鸠老却早已将铜门打开。 祁欢心中暗道:“难道这鸠老知道自己出来了?”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鸠老身边还多出两人,一人是自己早就认识的何岚大供奉,另一个却不认识,但看同样着黄金袍,想来地位应该不低。 祁欢不由心底一凉,刚才在藏典阁密室中闹出那么大动静,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他乖顺出来,向何岚三人行礼。 “几位前辈好!” 说着,又将引路的玉简双手恭敬递给鸠老:“鸠老,我已在阁中待够三日,足有所获,这是您给晚辈的玉简,此物完璧奉还。” 何岚身边的老者见到祁欢,开口问他:“你就是祁欢?” 祁欢只好点头默认,金袍老者当即如同何岚当初试探他一般,将他全身经脉骨头摸了个遍,满意点头:“嗯,天生灵脉,是有点儿天赋在身上。” 又来个打自己主意的…… “前辈谬赞。”祁欢自然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何岚见他面上有些困惑,主动对祁欢道:“这是我青国三大供奉其中之一,与我平起平坐,乃段亭大供奉。” “见过段亭大供奉,早就听闻三大供奉高名,晚辈改日必定登门拜访。” 祁欢在藏典阁里干了票大的,现在只想赶快开溜。 第67章 拼命剑法 段亭脸上全是满意的神情,祁欢拜见后正要开口离开,哪想这位大供奉对祁欢喜欢得不得了,拉着祁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也听到你前两天说的要学剑的想法,这很好。年轻人嘛,就应该学些少年意气的东西,剑法就很不错。” “你现在十二岁就是观微境初期了吧,要是跟着我学剑法,肯定能够更上一层楼!” 此人太过热情,比盲剑仙更不靠谱,周周也道:“先离开这儿再说。” 祁欢只好歉意拒绝:“段前辈,我修行一向是家中做主,待我去请示家中长辈,定然给您答复,如今先告退了。” 他刚要走,何岚忽然将他叫住:“你先等等。” 祁欢心漏跳一拍,难不成被这位大供奉看出什么异常。 不想何岚只指了指自己额头正中,示意祁欢道:“你这儿是怎么了,是不是在藏典阁遇到什么难事,说出来两位大供奉,还有鸠老也在,都会为你做主。” 他指的正是周周为了开心眼而留下的一道痕迹,上边还有浅浅的血痕。 祁欢松一口气,道:“劳大供奉关心,就是不小心打蚊子的时候留下的。” 段亭在一旁眯着眸子,好整以暇地看热闹:“哟,这蚊子真是好大啊……” 此种阴阳怪气反倒叫人怀疑,何岚欲要再问询祁欢,段亭大供奉却又出言相助。 “你不是说感应到藏典阁有异常吗,你那宝贝徒弟还在阁中,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快赶紧去瞧瞧吧。” 何岚果然不再坚持问祁欢,径直和鸠老打过招呼进入藏典阁。 祁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忖,看来他和周周猜得没错,那个青年男子果然是个幻境天才,也是何岚的徒弟,凌楚的师兄弟。 难道何岚大供奉当真是为了取自己徒弟的眼睛做法器? 不再多想,祁欢亦冲着段亭大供奉作揖道别,转身就要走。 走到一半时,耳中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小家伙,闯祸了就想着跑,藏典阁异动,是你干的吧,要是被何岚知道,你看他扒不扒了你的皮。” 是段亭的声音,这难道就是传音入密? 祁欢略侧首瞧他,正巧段亭已步履悠悠走上前,他与祁欢并肩道:“现在肯理老夫了?” 祁欢哪里肯认,只道:“段前辈说笑了,晚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藏典阁一切都好,怎么说有异动。” “你看着自然是无异常,但是藏典阁有些功法全部被下了禁制。我和其他两位供奉同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灵能出现在藏典阁,随后又很快消失,就连禁制所带的灵力也消散了一些,要说没有情况发生,不可能。” “如今还在藏典阁中的只有你一个,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其实段亭最开始并没有怀疑到祁欢,然而他额头上那处痕迹,自己却认得。 “你这额头,乃是开心眼所致。青国或许没有知道这心眼,可我曾游历不离洲,自然知道这东西是来看禁制内容的,你说此事,我该不该告诉何岚大供奉呢。” 其他的倒还罢了,祁欢和周周不过是刻录藏典阁中的古籍孤本,应该很难查到他们两个头上。 若何岚大供奉真爱惜弟子,把他徒弟被揍的事调查一番,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那时才得不偿失。 “晚辈说了,不知道段前辈这是什么意思。”祁欢也不是傻子,只当毫不知情,仍往前走。 段亭凑上前,小声道:“行了,还搁我这儿演上了。” “私自刻录孤本可是重罪,我也不报给上头。不过,你必须得跟着我学剑才行。” 看来段亭是有十足的把握认定自己刻录了孤本,但绝对不知晓自己和周周几乎把整个藏典阁珍贵的古籍都打包刻录了,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祁欢只好顺坡下驴,也小声回道:“段前辈,是晚辈一时糊涂,答应替凌楚刻录一本幻境孤本,您可千万别告诉何岚大供奉。” “要实在不行,我将这刻录的孤本交还给您,您当场销毁就是。” 他说得可怜巴巴,仿佛真有其事。 段亭大供奉心道,还真是孩子,胆子就是小,几句话就诈出来了。 祁欢作势要将袖口中一本孤本拿出,段亭示意他不必,仍旧提自己的要求:“我还是那句话,你跟着我学剑法,我保你无事。” “……这,段前辈,我已有师父了。”祁欢将糊弄稷下学宫两位仙师那一套拿了出来。 段亭面上不悦,他怎么不知道:“是谁啊?在盛京除了何岚他们,还有谁能越过我的位次去,而且还是剑法。” 祁欢自然不能说出周周,面上只得万分致歉,“段前辈,请见谅,我师父说在外万万不能说出他的名讳。一旦说出,不仅要将我扫地出门,甚至会要我小命!” 段亭原本对祁欢的话将信不信,听到后边,竟怒喝一声:“真是岂有此理,你如此天赋,对方竟然要你小命,你把他住所告诉我,我去解决了他。” 祁欢眼角弯弯,随后藏下慧黠,可怜巴巴道:“这……能行吗,我只知道他住在稷下学宫的方向,至于在哪儿就真不知道了。” 一句话,哽得段亭一口气闷在心口没能吐出来。 “稷下学宫”四个字给他弄得像个打了霜的茄子,只好给自己圆场子:“仙师做事……自是有他的道理,你能被仙师收徒,也算你有天分。” “但是,你必须得跟我学剑,不然我还是要把你私自刻录的事说出去!” 救命啊,盲剑仙找他学剑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吟诵了剑仙的诗,所以才找过来,这段亭大供奉难道也是如此? 周周只道:“我看不像,他身上可没有剑仙的气质。多半又是一个想要给自己剑法找传人的弟子,你且问问若是学,他教你什么剑法。” 祁欢果然问段亭,这大供奉一听有戏,赶紧凑上去,郑重其事道:“你不知,我这是上上好剑法,叫作拼命剑法!” 这四字一出,本来在灵域中悠闲喝茶的周周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拼命剑法?” 祁欢不知周周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只问他:“怎么了?” “咳咳——”周周尴尬咳嗽两声,幻化出一方锦帕擦擦自己嘴角,掩饰过自己的情态后赶紧道:“无事无事。” 祁欢复问他:“这剑法是不是很厉害?” 周周摆摆手:“不是这样,剑法都拼命二字了,能是多厉害的剑法,不过是个二流的。” 听周周这么一分析,祁欢心道也是,二流剑法,自然就更不能拜师学剑了。 他正要再次回绝,周周却郑重道:”祁欢,你先答应他,可以跟他学拼命剑法,不过是有条件的,你要三年之后才会跟着他学,这三年中仍旧跟我学功法,而且三年后他务必倾囊相授。” 祁欢是极其敏锐的人,只反问周周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年后你就不愿意教我了吗?” “当然不是。” 周周垂下目光,将手中的茶杯转了又转,有些心事,只道:“这不是先对付他一波吗,不然他不放你走,里头藏典阁的事情何岚大供奉就该怪罪到我们头上了。” 祁欢一想有些道理,将此话告知段亭,段亭是个急性子,骂骂咧咧的,也就答应下来,这才肯放走祁欢。 却说何岚快速进入藏典阁,根本不需要带有分布图的玉简便迅速找到祁欢之前进过的密室。在进入密室之前,他撩起袖子挡住视线,只往地上看去。 进门后并没有人声传来大供奉狐疑,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火油味和纸张被火烧过的糊味儿。 藏典阁用用火乃是大忌,此处更不可能有火油的味道,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抬头,只往地上看去,果然发现地面有许多火油的痕迹,再往前瞧,发现自己儿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覆住眼睛的白绫正掉在远处。 “丹舒?”何岚心下大惊,赶紧上前捡起白绫覆在何丹舒眼睛上,这才叫醒他。 何丹舒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尽管他眼睛上已经覆着一条白绫,何岚还是下意识地瞥开与之对视的目光,只移向别处观察环境。 “你没事吧?何人如此大胆,敢伤害吾儿?” 他满是忿恨,把指骨捏得发出声响,又见周遭有火烧的痕迹,想必定是藏典阁遭了修为不低的贼人洗劫。 何丹舒难得片刻的清醒,揉着太阳穴缓解眩晕之感,随后一把扯下蒙住眼睛都白绫。 “不可——”何岚大惊失色,脸上满是惶恐。 他儿子却将已扯下抢在手中,那双能令世间万物失色的七彩眸子将何岚一眨不眨地看着,唇角已显出一抹嘲讽,嗤笑着问他父亲。 “大供奉还是这么怕我,你不必如此,我如今刚从幻境中出来,脑子清醒得很,不会连累到你。” “你——”何岚脸上闪过恼怒又痛惜的神色,还是没能将训斥的话说出口。 第68章 闲下来清点战果 何丹舒回想起在幻境中发生的事,发觉自己手臂上大片皮肤烧伤,又在身旁见到了一本功法,拿起一看,没有禁制,封面是“湛渊”二字,第一页又是八个大字: 清正为湛,深博成渊。 “这是什么功法,给我瞧瞧。”何岚伸手来要,何丹舒反而收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储物法器中。 “不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在密室中寻了本能叫我清醒过来,不至于沉沦幻境的功法。” 何岚一时大喜过望,赶紧道:“那就更该给我瞧瞧,让为父替你——” 他“把把关”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儿子飞了两把眼刀子,顿时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 这位人前威风的大供奉只好转移话题,问他:“那这密室是怎么回事,是否有贼人误闯进来将你伤了?” 何丹舒倒是还依稀记得祁欢的模样,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要不是机灵又有些本事,大概就要死在自己的幻境中。 自己被困那场幻境已一年有余,万料不到有朝一日,居然阴差阳错被那个孩子带出来。 想到此处,何丹舒更是绝口不提有人来藏典阁捣乱之事,大供奉见自己儿子如此包庇,藏典阁又没有太大损失,何况当时在的只有祁欢一个人,也就将此事揭过不提。 祁欢回到王府时已经开到戌时,天也变得昏暗,徐三七正嘱咐人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见祁欢回来,招呼他坐下吃饭。 他目光定定瞧了眼祁欢,害得祁欢心中毛毛的,只问周周:“我一直觉得徐叔神秘,他会看出来咱们去搜刮了藏典阁吗?” “放心,绝对不会,他连我的存在都不一定知晓,怎么可能看出你的灵域和寻常人不同。” 毕竟,一个普通的修行者,最早开灵域也必须等到金丹境才可以。 祁欢正待安心,徐三七却突然问祁欢:“世子在皇宫藏典阁,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问话时祁欢正在喝汤,默默吞咽下死活不承认:“肯定没有啊,徐叔你是知道我的,一向令行禁止,绝不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 徐三七又瞧了瞧他,仿佛要从祁欢脸上找出不同寻常之处,他神情故作镇定,在徐三七这里自然全是破绽,但没有实在证据,也就作罢。 匆匆吃完饭,和徐叔打过招呼,祁欢赶紧进自己密室,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将体内的天罡诀调整成入定模式。 这是他和周周仔细研究天罡诀后制定的运转模式,一共分为五种不同形态: 节能模式,调整为日常生活使用,祁欢不使用灵力时,说话做事,吃饭睡觉都能微量吸取天地间的生灵之气,再转化成灵力储存在丹田之中; 走心模式,调整为解惑授业时使用,祁欢不使用灵力时,读书习文、研究一手资料,需要动脑时少量吸取天地间的生灵之气,再转化成灵力储存在丹田之中; 入定模式,单独调整为入定时使用,这是专为进入灵域中修习特定的,祁欢有意识去运转体内灵力而不使用,能够获得较多的生灵之气,最后转化成灵力储存在丹田之中; 运行模式,调整为毫无杂念地飞快运转周天,单纯获取生灵之气进行转化,这是祁欢修行时的专业模式,能够获得大量的生灵之气再转化成灵力进行储存。 最后一种模式,则是较少使用的狂暴模式,它需要祁欢猛烈而飞快地运转周天,以期获得磅礴的生灵之气,再更快速地转化成灵力。 这时的灵力不作压缩处理区储存于丹田,而是在丹田气海中中游走一圈,最后直接再由经脉发出,是比试和对敌时使用的。 祁欢的境界之所以能够涨得这么高,正是由于每日毫不间断地修习天罡诀的缘故。 这也就是他的经脉特殊,如果换作旁人,未必能够有这样的效果。 入定模式已调整完毕,祁欢意识进入灵域中,周周正守着大量书籍古简进行翻阅。 他翻一本便丢一本,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合他心意,之前在藏典阁看着还不错的东西,拿到灵域一对比,就变成了一坨翔。 到了后边儿看到有实在“不堪入目”的,干脆手中灵力化作火焰通通给扬了。 祁欢那个心疼啊,“周周,这些可都是咱们在藏典阁千挑万选的。” 周周拿他没办法,不再焚书,只对他无可奈何扬了扬手,”行,你搁那儿等着,容我再挑一挑。“ 他就这么挑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最后挑出九万多本典籍来,努努嘴道:”喏,就这些,我都给你一并打包好了,到时候当废纸卖,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欢再看还剩大小不一的三堆书籍。 据周周介绍,这里头四十二本那堆,尚可,到时候可以拿出去给人做交易,其中就有凌楚要的《真幻宝典》。 至于周周推荐祁欢可以学的,只有九本,是的,不足十本。 祁欢惊呆了,他和周周累死累活地在藏典阁耽误三天,居然就是这么个结果。 周周一想确实有些过分,所以又将祁欢自己选的一些风物游记,以及话本从九万多本书中挑出单独留着。 “这两本,你务必给我学会!”周周将两套古书简递给祁欢,他掂在手中,倒是颇有分量。 “《震天吼》?” “《断雷霆》?” 周周眼中满是坚毅和笃定,“对,你必须把它们学会,而且是融会贯通那种!” 祁欢摊开来瞧,眸中满是震惊,蹦起来低声吼道:“玄阶下品功法?” 天啊,青国的皇家藏典阁中居然会藏着这样的宝贝! 一部黄阶下品功法,稷下学宫的人就可以直接拿来当作百人排名赛的头名奖励,锦衣侯等人更是趋之若鹜,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玄阶下品。 “而且还是两本玄阶下品功法!” “不是两本,实际上只有一本。”周周纠正他道。 “《震天吼》和《断雷霆》本来是一本功法中的上下两部分,不知被谁拆成了两本,你就以为是两本功法了。” 祁欢不解,“这分明就是不同的两本,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从功效和经脉运行的路线及法则决定的,现在跟你说这个你很难理解。等你和我一样,看的功法多了,自然就能一眼看出来。再说你学的时候,也能体会其中原理的共通之处。” 祁欢从玄阶下品功法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如果这几本都是玄阶下品了,那其他的呢? 他想着,只拿起其他七本来看,不过好在其他功法都没有品阶,唯一一本有品阶的也只是一个黄阶中品,并没再出现玄阶上品的典籍来。 祁欢正拿过那本典籍,翻开一瞧,书并不是古汉字书写,反倒是一种不常见的篆体。 他努力认了好一会儿,也只瞧出“他心”二字。 还要继续看时,周周将那本典籍抢过来,道:“这本也不行,这不算好东西。” 黄阶中品还不是好东西啊…… 祁欢满心狐疑,可看周周没有给他的意思,自己又会被对方读心,抢是抢不过来了,只好作罢。 随即,祁欢看了那堆成山的九万多本典籍,这里头肯定有柏烨和柳白感兴趣的功法,倒是可以让周周找,不过祁欢有自己的打算。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又问周周:“你在藏典阁中是怎么利用那只眼睛的,不如也教教我,这东西学会了,我要找什么记什么,肯定事半功倍。” “那叫开心眼,这心眼不用特意去学,开过就拥有了,所以你现在是有心眼在的。” 心眼的好处很多,可以勘破一些浅表的幻境,洞察迷障,也可以开发一些特殊用法,比如就像周周那样,使用心眼浏览大量内容。 “倒是可以教你,不过——” 好吧,周周不说,祁欢大概也知道,估摸着又是自己学不了。 周周捕捉到祁欢的心声,道:“要想达到我那样的境界,需要极为强大的灵识,你现在的灵识——” 说到这儿,他似乎有躲闪之意,“你现在的灵识,还不够强大,所以心眼对你用处不大,等他逐渐成长起来,心眼的运用就会好很多。” 祁欢是个急性子,问他:“需要等多久?” “我这样的程度,大概,十来年吧。” 十来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既要抓紧时间学震天吼和断雷霆,心眼确实可以先放一下。想来十来年过去,灵识自己变得强大,心眼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祁欢没提学剑的事,周周让他拜在段亭名下,三年后学拼命剑法,只当周周不乐意教自己剑,周周却主动提及此事。 “我知道你中意学剑,可此事也万万急不来。但有一个办法,对你日后用剑大有裨益。” “除了每日的功法训练之外,你可以自己削一把木剑,每日劈剑五百下,三年之后,保证叫段亭把他那拼命剑法改名成要命剑法。” 要的,自然是别人的命! 第69章 御物者自创剑法是什么体验? 由于周周需要对祁欢进行长时间的特训,所以接下来能够出来的时间就很少了,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一些杂务,以及和柳白、柏烨他们说明情况。 柏烨每月能有两日出太学院,柳白家中虽然严苛,只要说一说问题也不大,祁欢还是与他们约定在盛京的听文馆见面。 一见到柏烨,祁欢便发现他有了大变化。 以望气之法相看,只见周身灵气萦绕,整个人气质也变得更加坚毅而有定力,不曾想,太学院也是个养人的风水宝地。 “柏烨,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柏烨很是骄傲,搂住祁欢脖子笑道:“没想到吧,我昨天也进入观微境了!” 观微境?那确实值得庆祝,柏烨在凝神境巅峰已停留很长一段时间,这次进入太学院后就直接破境入观微,可见太学院是有在认真培养柏烨,给的资源也比在家中时好了数倍不止。 柳白也同他道喜:“这下好了,你和祁欢都是观微境,以后也没谁敢轻易欺负我们。” 祁欢点头问柏烨,“你在太学院,大皇子也在里头,有没有找你麻烦?” “这倒不曾。”柏烨想到一件趣事,同他二人分享:“说起来前两天还有些意思,大皇子身边不是有些跟班,不经打嘴巴却很贱,我与其中两人同分到上舍,有一日发生些矛盾,又开始出言不逊,凌楚倒是为我多了话。” 柳白也奇道:“要这么说凌楚这段时间确实有大变化,不找你麻烦不说,居然还帮你。上次在演武场高台上,他还同你道歉来着。” 凌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祁欢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毕竟,凌楚想要的《真幻宝典》,如今还在自己手上呢。 祁欢且让柏烨安心修行,他又将自己特意从周周留下的那四十多本功法中,挑出一本《流星赶月》给柏烨。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皇家藏典阁,看过一本关于长枪的修行功法,里头讲的是如何让你手中长枪更好与灵力结合,发挥出迅捷猛烈无比的效果,你拿回去看看,应该有帮助。” 柏烨接过来一看,发现上书的四个大字,惊喜地居然拔高音调坐直了身子,“竟然是《流星赶月》?” “带我们上舍的先生,针对我的修行特意提过这本功法,说若是能去藏典阁调看这书,一定会对我大有裨益。” 祁欢刚好选中的也是《流星赶月》,让柏烨自是高兴,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 “喜欢就好。”祁欢微微一笑。 看着柳白期待羡慕的目光,他自然也没忘记。柳白虽然不能修行,不代表自己不能送他感兴趣的礼物。 祁欢从锦衣侯送自己那只储物袋中共取出八本书籍。 这其中四本,乃是第十二卷到第十六卷的《三国》,祁欢花了不少时间才全部写完。 “《三国》连载的事不可停下,虽然有存稿但还需遵守,再有两卷就将完结,现在我给你的大概能抵得上半年的连载进度。剩下两卷我得空了给你默出来。” 柏烨如今去太学院上学,自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去写。 起初柏烨认为不劳不食,还为此不愿意再平分祁欢的书费,是祁欢一再坚持才有些不好意思答应下来。如今看到祁欢拿出四卷《三国》,又要将此事再提,却叫祁欢给堵住嘴没能说出口。 “另外这四本书,是我单独送你的。”祁欢将那四本书推到柳白面前,继续道:“这四本书我粗略翻过,讲的是不离州的一些奇闻风录,半真半假,很有意思。” 他知道柳白家教严正,必然不愿意让他多看这些书。可是他们这个年纪,哪有一直看教科书的道理,其中两本涉及到傀儡术和机关术,完全可以研究研究。 柳白得了这些,自是高兴,可算正中他下怀,忙不迭地抱去翻起来。 “我拜了位学剑的先生,接下来这段时间也要闭关修行,因此将这些都提前给你们。” 柏烨却问他:“是哪位先生,可出名吗?教得好不好?能不能给你提供些修行上的资源?” 祁欢本是用段亭来做掩护的,只好道:“是何岚大供奉的朋友段亭先生,教得如何不知道,想来应该能够提供些修行上的便利。” 柏烨惊喜出声:“就是那个最擅长御物的段亭大供奉?” “御物?”祁欢有些不解,他还真不清楚这位大供奉擅长什么。 祁欢惯性思维,想着段亭大供奉让自己跟他学剑,想必自然是在剑术上相当不错,怎么柏烨不直接说剑法,而要说御物? 可柏烨却道:“这位大供奉是三大供奉中实力最顶尖的一位,据说实力在游仙境后期,也是整个青国最重要的倚仗,原是从三十六天道峰出来的人物,具体如何我不知。” “他最厉害的便是能群体御物,传言甚至能作力士搬山,移川填海之举。他也是青国开国功臣之一!” 原来,段亭年轻时就曾上过战场,是和永安王徐武阳等人一般无二的人物,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战争——阖阳之战中,他灵力横扫间,将敌方所有兵士的武器统统升卷到空中,使他们手无寸铁,给敌方带来巨大麻烦。 祁欢听他这么一说,段亭确实极为厉害,可御物毕竟不是剑道,两者差别极大,祁欢只好又多问一句。 “那他剑法一道上不知如何?” 柏烨一听剑法,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柳白也捂嘴偷笑,倒是让祁欢有些莫名。 难道当真剑法很烂? 柳白接过话来,对祁欢道:“祁欢,这位段亭前辈确实很厉害,就是我这样不修行的人也从小听他的传说长大。不过,他虽御物厉害,却好很喜欢钻研剑道。” 可是剑法一道不是御物,在他成名从战场回来后,不知因何缘故竟迷恋上剑道,之后求拜在各路剑仙门下求学。 当时段亭已是游仙境初期的实力,哪个能教他,就是那些剑仙也都愿意教年龄更小的,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听说这位段亭前辈虽然痴迷剑道,可是他于此道上没有半点儿天赋,所以许多剑法大家都不愿意教他,就是有教了他的,他在剑道领悟上也达不到名家的境界,自然多数人都放弃了。” 别人放弃他了,他自己却不愿意放弃,没人教就开始自己钻研,最后竟然四处搜罗天下剑法、剑道乃至剑阵等等,琢磨出一套奇特无比,又叫人哭笑不得的剑法。 听到段亭的剑法是自己琢磨的,祁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柳白说出了祁欢知道的答案:“他自己琢磨的剑法,名字就叫拼命剑法。” 柏烨亦道:“这个我知道,不过咱们小声些,在此处编排供奉,怕会引起公愤。” “拼命剑法不是其他人的调侃之语,其中缘故大有来头。” “当年青国曾来过一位中洲的剑仙,想要领略段亭前辈的御物本领,让他再现当年开国之战时的风采。” “可是段亭前辈难得遇上有剑仙和他一战,向对方提出要求,切磋可以,他却要用自己研究出的一套剑法和这位剑仙前辈对战。” 那剑仙哪里肯依,若真如此,那不就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吗,段亭几次游说,这位剑仙开始都没有答应。 后来是段亭苦求之下,并且扬言只是想要让剑仙指点他剑法,最后自己仍然会以展示当年的御物手段为交换,才让这位剑仙同意段亭这样做。 “祁欢,之后你猜怎么着?”柏烨故意神秘兮兮卖个关子。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揣测道:“外三路学剑法,又是半道出家,段亭大供奉这次必是输给那位剑仙前辈了。” 柏烨却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笑道:“非也!” “他们二人这一战相约逢决阁,当时逢决阁还有好事的人曾押注两人谁输谁赢,段亭前辈是我青国大供奉,于情于理大家都多少会支持,所以这一战押注双方没有多大差距,不过还是多出两千人以为,大供奉会输。” “可谁能想到,段亭前辈以他自创的剑法,居然和这位来自中洲的剑仙战成平手,再次扬我青国之威!” 要知道,段亭的长处乃是御物,居然以自创剑法与一位同为游仙境的剑仙战成平手,这种冷门程度,不比当时柏烨战胜魏小晗逊色多少。 “当时除了段亭前辈自己,所有人都不相信,那位剑仙也是满脸震惊。” “好在这位剑仙也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可能要求段亭前辈再战一次,只是问前辈,他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柏烨越说脸上越是兴奋,喝了口水赶紧继续给祁欢道来。 “当时段亭前辈却说——咳咳,我给你们演示一遍啊!” “他将自己一把佩剑竖在身后,长身玉立,脚踏虚空,面上自信非常,只对剑仙说,我自创这套剑法以来,从未用它与人对战,也不曾分出过输赢。所以没有名字,不如今日剑仙在此,赐这剑法一名。” 第70章 小二劳你上八个菜 剑仙在自己擅长领域也只能战成平手,哪里还肯给段亭的剑法赐名,只说自己不可,不过他说他这剑法中正平和,大起大落,确实和其他剑法都不一般。 “这位剑仙前辈又道,以我看来,你这剑法如若真有取胜的那一天,用出此剑法的人,必定要拼尽全力才可成功啊。” 当然段亭听到这话,哪里肯依,自己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剑法,经过剑仙一点评,那不就成了不入流的二流剑法了? 他欲还要和剑仙用此剑法斗上一场,剑仙央不住段亭的请求,又是一战。 “这一次你猜怎么着?” 柏烨又同祁欢卖了个关子,祁欢哭笑不得,只好再猜:“难道又战成平手?” 柏烨这次却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笑道:“不是不是!” “这次啊,段亭前辈输了。” 祁欢挑眉,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第一次段亭前辈说向剑仙请教剑法,剑仙自然是放了水的,结果没想到战成了平手。等再战成平手,那自己肯定就没面子,少不得认真几分,战成平手也极为正常。 “段亭前辈输了之后,本来就因为剑仙说他自创的剑法必须拼命才能赢下别人,如今第二局居然直接输了,他当然是更不甘心,所以这次又央求剑仙再次与他一战!” 剑仙应该不会答应吧?祁欢心底默默地想。 果然,柏烨接着道:“这次啊,剑仙无论如何都不再同意段亭前辈与他一战,可是段亭前辈是什么人啊,他才不管这些,直接以御物的手段逼迫这位剑仙出手!” 那场比试非常激烈,比试的地点就定在青国盛京最高峰的华阳山上。 比试经过了两轮,整整经历了七天七夜,前三天三夜,两人都点到为止,到了后边四天四夜,两人也不再保留。 “最激烈的时候,这位中洲剑仙一剑甚至削下了华阳山的峰顶,而段亭前辈一剑据说引得天雷直下,劈得华阳山上整整一个月寸草不生!” 祁欢听得兴味儿浓厚之时,见柏烨似乎又有要卖关子的嫌疑,赶紧将人打住:“别让我猜了,你快直接说结果。” 柏烨只好道:“最后一天时,两位前辈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不肯停手,谁也没说认输或是平手。他们二人比试动静极大,最终惊动了皇宫中的那位,也就是咱们的青皇陛下。” 这局势闹得如此之大,中洲剑仙青皇管不了,可段亭贵为三大供奉之首,实力也是最顶尖的,他要有个什么闪失,如何得了。 所以青皇让何岚与另外一位大供奉亲自去到华阳山,传出三道诏令,叫停这次比试,这才最终停手。 “这次比试,只能算中断,也就没有比试结果。”柏烨说到此处时,忍不住有些遗憾。 祁欢听得大为震撼,还没有缓过神来,更有一种遗憾柏烨也说了出来。 “当时双方停下之后,皆是直言痛快,那位剑仙前辈说自己剑法也算绝顶,却还没能与人相争到这种程度。” “然而提到段亭前辈的剑法,这位剑仙仍旧是说,他们之所以没能分出胜负,乃是因为段亭前辈用剑的时候仍然不够拼命,若是拼命,这一战也许他就败了。” 当时段亭也承认,自己是青国的大供奉,有责任在身,与剑仙比试时确实没有拼上性命,没有竭尽全力,这话不冤枉。 “如此,两人这一番话后,俱是相视一笑,段亭前辈又道,既然如此,我这自创剑法尚还没有名字,不如就叫它拼命剑法!” 这本是对段亭大供奉自创剑法的绝高评价,后来传着传着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传到后头,就被人传为段亭前辈的剑法是只能拼上性命、不管不顾才能赢得胜利的剑法。 到了最后,拼命剑法也就被人传为了二流剑法,甚至不入流剑法。 柏烨说完,也拧眉思考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段亭前辈的拼命剑法究竟入不入流,我只知道,他都是游仙境让人仰望的存在,怎么也不至创作个剑法到不入流的地步。” 祁欢听完这些,大为感慨。 原以为拼命剑法不过是调侃之语,其中竟然有这样一段叫人荡气回肠、顶礼膜拜的典故所在。 就是这“拼命”二字,实在有些掉价。 柏烨又道:“对了,这本也是一段佳话,就是可惜后来与段亭前辈比试的那位剑仙,回到中洲不知因何缘故瞎了,自此销声匿迹。” 瞎了? 祁欢心头反应过来,这位剑仙不会就是盲剑仙吧? 找个机会,倒是可以问问段亭前辈。 “对了柏烨,你是如何得知这种种细节的啊?”知道得如此详细,听着不像是话本写出来的。 柳白却笑道:“祁欢你不知道,不离洲有一门派名为小说家,他们专记录些不离洲修行者的轶事趣闻,尔后整理成册改编售出。” 据说这些场景栩栩如生,乃是因为小说家的高手都潜伏于暗中走访调查。 “有的书上写,当时段亭前辈和那位剑仙在华阳山比试的时候,就有小说家的人躲避在华阳山上观战,这才能够记录下这件趣事。” 小说家?祁欢哑然失笑,这个世界可真是有趣,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那书中可有记载段亭前辈为何一定执着剑法,一定是有什么依据?” 柏烨和柳白俱是摇头。 “都没听说过,反正就是忽然之间就要学剑,要知道段亭前辈是青国三位大供奉中最有机会成为炼神尊者的存在,那可是近乎神的境界,可惜半途为了学剑,终身也停留在游仙境后期了。” 柏烨却道:“不过我却听其他人说过,有人曾经在段亭前辈面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学剑法,他就敷衍地说,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帅啊!” 祁欢听到这儿抿着嘴角,眨了眨眼睛,居然是和自己一样的理由,这位前辈可真是一个妙人。 自己能成为他的徒弟,看来一定程度上都是因缘际会,同好相投。 “那天下厉害的剑法如此多,为什么段亭前辈就一定要自创剑法呢?” 祁欢对剑法所知不多,但按照常理来说,能够自创剑法,应该要深谙剑法、剑意,甚至拥有属于自己的剑道,这当中是极其耗费时间的。 寻常人也应该明白,学一门好的剑法可比自创剑法容易多了。 柏烨答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可理由就有些奇葩,甚至感觉有些不靠谱。” “别人也曾劝段亭前辈不如去学一门高深的剑法,可前辈却说,算命先生曾说过,他的拼命剑法最终会扬名天下,叫人令眼相待,所以他一定要自创剑法。” 哪怕,自创出来的是个二流剑法。 祁欢无语,上次听周周说的盲剑仙相信算命的,这次的段亭前辈也相信算命的,都是游仙境的顶尖人物了,怎么都相信算命的呢? 好吧好吧,这位段亭前辈不按常理出牌,他亦不按常理出牌,如此也算两两相对了。 祁欢和柏烨、柳白两人再次商量了一下《三国》出书分红的情况,之后又聊了聊几人各自的打算。 柳白本来问他这次闭关需要多久的时间,祁欢说不好周周打算对自己特训多久,只好先说小半年。 等从听文馆出来后,正好到了和凌楚约定的时间。 来至一处酒馆,凌楚正在一个包厢中等祁欢,祁欢不等凌楚开口,先叫来了小二。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菜,给我们上八个。” 小二听祁欢这财大气粗的语调,又看凌楚一身绫罗绸缎,撇了撇嘴,心道又是一个叫人请客宰人的。 他不由酸溜溜提醒祁欢:“客官,我说两句,你们这就两个人,不至于点八个菜吧?” 祁欢看也不看人,只望着凌楚道:“正主都没说什么,你还是免了吧。鉴于你的提醒,我要再点两个,吃不完的,一会儿全都给我打包带走。” 凌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无奈笑对店小二:“就依他所言,把你们这儿的好菜上十个来。” 店小二只好答应着去了,凌楚待人走了,笑向祁欢:“你都准备好好宰我一顿,看来皇家藏典阁必然有我想要的那本《真幻宝典》?” “当然!” 凌楚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赶紧向他道:“既是如此,快拿来我瞧瞧。”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凌楚再对祁欢道:“我不知如何答谢,但这《真幻宝典》对我意义深重,此后修行有大助益,祁欢你提什么,我都尽力去办。” “不着急,先吃饭!” 凌楚等得心焦,祁欢等饭菜上来,也不故意折腾他,就着其中一碗炒肉丝,三两下扒完一碗米饭,凌楚还未动筷。 “你还吃吗?” 凌楚心情激荡,哪里吃得下,只摇了摇头。 祁欢也不逗他了,叫小二将所有未动过的七道菜品打包,尔后直接掏出刻录的《真幻宝典》给了凌楚。 凌楚激动得不明所以,要问祁欢自己如何才好,祁欢也摇了摇头。 “就当这一顿饭是酬劳了。”祁欢微微一笑道:“柏烨在太学院,多谢你为他出头,以后也烦你多照顾他。” 话音落地,等凌楚再反应过来,祁欢已提着打包好的饭菜扬长而去了。 第71章 通虚小塔 周周在灵域里头问祁欢:“要我说你就该狠狠敲诈他一笔,凌楚贵为太学院少师,就算百人排名赛输给了摩岩,实力也是实打实的,太学院仍旧会重点培养他,根本不必为他担心。” 祁欢却有自己的考量,他固然可以捞一笔好处,可从长远来看不是最佳选择。 凌楚如果能够照拂柏烨,那自己也会放心不少,大皇子这几天看上去消停不少,可祁欢知道他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算了的人。 周周又提议道:“话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接下来我教你震天吼和断雷霆的功法,需要找一处生灵之气极为浓厚之地,不能一直待在王府住着。” 不住王府? 祁欢犯了难,自己如果再大一些,也许徐叔就同意了,偏偏他现在刚满十二岁生日,境界也只有观微境初期,想来根本不太可能跑出去。 “不住王府,那咱们住哪儿?”祁欢下意识把周周也算进去。 周周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先把你徐叔搞定吧。” 他回到王府时,徐三七正在府门外等着。 “徐叔还没有吩咐厨房做饭吧?”祁欢将提着的饭菜顺手拿给徐三七,对面人摇摇头接过来,并不说话。 祁欢忽然问他道:“徐叔,怎么中午没做饭呢?”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徐三七不会是跟在自己后头,知道他打包了饭菜,这才没有吩咐厨房做饭。 哪知徐三七只是道:“厨房刘嫂肚子疼,所以没做。 祁欢不再多疑,他已习惯和徐三七这样寻常的对话。 徐叔几乎从不主动问他去哪儿,做些什么,只是每日必给备好饭菜,等他回来。他们之间变回了寻常的主仆关系,然而这种相依的感觉让祁欢感到安心。 徐叔给他带来的,是和周周一样的安心。 到了晚间时,厨房里刘嫂没来,应是告了假,其余六个人自有吃饭的地方,不必叫他二人管着。 祁欢只好和徐三七两人一起煮饭热菜。 他不会生火,叫烟熏得直掉眼泪,徐三七只好道:“世子,我来吧。” 徐三七动作很麻利,一看便知生火做饭的事情没有少做,祁欢要做的简单,只是将菜入锅中热出锅气便端出来。 两人相互配合,不出半个时辰,饭菜就都热好。 仍像往常一样吃了饭,祁欢问他道:“徐叔,你知道盛京哪儿的生灵之气浓郁些吗?” 自己打算寻一个好去处,将天罡诀心无旁骛地运转更成熟些。 “嗯。”徐三七只点头回他:“丞相府。” 丞相府,灵力确实浓郁,但现在祁欢已经能够利用天罡诀大范围地吸取灵力,就算是丞相府大概也不够用,何况沈宣肯定也需要修行。 他可不想去抢沈宣的地盘。 “世子用望气之法多看看,就能找到合适的。”徐三七的提议没能起到多大作用。 “徐叔,如果我想去其他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修行,你觉得如何?”探一探徐三七的口风准没错。 祁欢这话让徐三七难得抬起头,皱眉道:“世子要去哪里?你才满十二岁,还太小了。” 他也不再太过坚持,将此事记下,回卧室进了灵域就找来周周,同他商量该寻何处生灵之气浓郁的地方。 祁欢推开青铜大门时,见周周正在将成堆的书册进行整理。 此时此刻,整个灵域已从最开始的方圆三十米,扩大成方圆五十米,这是由于祁欢的境界有所提升。 周周将一应娱乐自己的设施全部抹去,造出一厅三室的小院。 青铜大门一开,正对面便是一个农家小院的草檐子,院子中砌着花坛,正中是一处会客的厅房,两边分别是练功室和另一个小小的三层塔楼,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至于这小院背后,隐隐绰绰在雾里头藏着几座山峰,当然是幻化手法,方圆五十米,构建出这小院,已半毫半厘都用上了,没有一点儿空间可以再建一座山头。 不过是叫人看着赏心悦目,心向往之。 此时,周周就在塔楼旁边捡拾整理书籍,碰上有合适的,全用灵力牵引着进入塔楼中。 “你来了?”周周主动同祁欢打招呼,傲娇向他道:“觉得我这儿如何?” 他指的自然是自己重新构建出的小院。 祁欢由衷赞叹道:“挺不错,有种隐于世外的感觉。” 他在二十一世纪时,一直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大概是中国人都有一点儿陶渊明的田园情结,所以对这样的小院自然感到亲切。 何况周周是极懂美学的人,只是略一思索就将这一切设计得极为合理。 周周只是道:“那是,毕竟这也是我向往的所在。” 哦?祁欢有些诧异地看向周周。 和周周接触下来祁欢已经明白,周周口头虽说是自己的灵,也必然经历过一番风浪,见识过大世面。 这样的他,居然也会向往农家田园的生活吗? 说起来,一直都是自己在对周周予取予求,他还从来没问过周周喜欢什么。 “周周,你有没有什么梦想?或者是想做的事情?什么目标之类的?” “有啊!”他仍忙忙碌碌地翻看挑选书籍,手头一刻也没有停下。 “是什么?” “简单,就是一定要让你成为天下第二厉害的人物!” 天下第二? 祁欢皱眉,“怎么不是天下第一?” 周周没理会他,也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这一刻,一道突兀的声音再次自祁欢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傻孩子,你当然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是沈宣啊。” 祁欢能够确定,这一次周周并没有说话,也就是说前不久能够听到的周周心声,这次竟再次出现了。 天下第一是沈宣?为什么天下第一是沈宣? 祁欢不由自主地思索着,他也时刻关注周周的微表情,他没有半点儿触动,也就是说,这时候周周读不了自己的心声。 真是奇怪,他和周周之间奇特的单向读心通道,规律到底是怎么样的? 祁欢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周周只敷衍他道:“我比你厉害,所以天下第一是我,天下第二是你,我们俩加起来天下无敌。” 祁欢无奈地笑着,好好好,他们俩以后天下无敌,他耐着性子再问周周:“那除了要把我送到天下第二的位置,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 他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没有将周周认定为是自己的灵,而是把周周当作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这样的周周应该有自己的身体和自主的意识。 周周心底微动,停下手中的事,看祁欢问地极为真诚,便知道他已将自己和灵区分开,一时默默吐槽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啊……”周周朝他面前努努嘴,“看到了吧,我梦想养养花,种种草,做个种田的富贵闲人。” “如果以后你的灵域变大了,那我就在后边开两座山头,我再养两只灵兽玩。” “等你灵域更大一些,就哄你去骗几个修行境界低的修士,我在灵域中埋上一些功法秘籍、仙丹妙药、灵器法宝,再设几个颇能彰显我品味风格的陷阱,将他们好好骗进来陪我玩一玩儿,解我无聊,你觉得如何?” 他说来说去,祁欢才终于意识到,周周能够幻化千百种境,可是说到底这里也只是他的灵域,周周是出不去灵域的。 祁欢心底有些沮丧,周周打断他只问:“傻啦?我就这么点儿小小要求,你都是天下第二的大人物了,还不能随我心意?” “好。”祁欢微微一笑,“我看你的花坛里还没有花,以后你想种什么,养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他们相视泯然,祁欢心底微暖。 周周朝他摆摆手,“行了,你以为不离洲是你青国那么大点儿呢,要做天下第二任重道远。你过来看看这个。” 他叫祁欢走近那三层楼高的小塔,塔还没有名字,等祁欢推门一瞧,里头布置全是层层叠叠的书架,里头满满堆着的全是古籍孤本。 好家伙,原以为皇家藏典阁已经蔚为壮观,看了这塔中情形,祁欢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宏伟奇景。 他脚下使出游龙身法,足足一个时辰都不曾将整座塔走到底部。 祁欢不由自主问道:“这里到底有多大,又藏了多少本书?” 周周只道:“这小塔之中是没有界限划分的,因为这是我用灵识构建而成。有一门极为巧妙的神通叫做通虚,效果和凌楚的幻境差不多,可幻境再真实终有尽头,这里没有,是我专设置来储藏典籍的地方。” 祁欢听周周介绍才知道,通虚这门功法不能单单算作普通功法,而要算神级的技能,甚至不在天地玄黄之列。 “这是只有我这样的灵体才能够使出的功法,而且必须是足够强大的灵识才可以。” “当然,还有一个和灵域最本真的差别,就是小塔之中只能存放意识体的东西,你所看到的所有古籍孤本,都已经过我灵识转化一道,才能储存。” 第72章 论胡诌的本事 祁欢一点就透,这个小塔存放的是周周的记忆,他应该也是经过周周同意,这才能够进入小塔之中。 “那这里头藏书多少呢?” 通过这段时间和周周的相处他已明白,周周喜欢收集各种功法典籍跟自己喜欢小钱钱是一个道理,完全抑制不住。 周周又摇了摇头,“我已记不住了,最早的一次记忆是,所搜录的典籍孤本达到五百八十二兆,之后陆续再搜集,就没有统计过,我的神识也扫不出具体数量,也就不了了之。” 祁欢吞一口口水,周周那小脑袋中居然能够放下这么多东西,要是自己的话,他早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有这么多书,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皇家藏典阁找书呢,说不定你这小塔之中就有你要的《玄杀术》?” 周周脸上划过一丝落寞的神情:“这里面也没有《玄杀术》,就算有,我穷尽一生不断用心眼浏览翻阅,也翻找不完,因为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祁欢疑惑得看向周周。 自己才十二岁,怎么着他和周周六十岁总活得到吧,结果竟然连这时间都不够吗? 周周自知自己说漏嘴,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翻找书籍也是有前提的。” “这小塔之中不少书,就和皇家藏典阁一样,下有禁制。”周周脸上闪过懊丧:“不必怀疑,虽然是我自己记忆所化,可就是有禁制,加上你现在境界太低,我境界自然就不高,根本没有打开禁制的资格,要查阅也查不出来。” 祁欢沉默下来,好吧,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周周已为他做许多事情了。 “你放心,找《玄杀术》的事就放我身上!” 周周点头,对祁欢介绍:“小塔和我的灵识是相通的,只要我在灵域之中,你随时进入,无论走到小塔何处,想要出塔只需要心念一动就可重新传输回灵域。” “同理,要找什么书籍,只需说关键词,书的类别及名字,也会选择自动抽取,当然,必须得是没有高于我禁制权限的书籍才可以。” 祁欢照着周周所说,试了试,心道一句:“《大夏帝国详表》。” 果然,一整套共计十二册书籍,全部出现在祁欢面前,他心念再动,试了几个自己曾看过话本,也同样出现。 祁欢不需要时,书籍便会自动归位,十分方便。 欸!既然如此,祁欢大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红楼梦》”! 话音落,书没有即刻出现在祁欢面前,可只是片刻,这书就由一张张纸张组合成《红楼梦》上下两册。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连现代世界的书,周周的小塔里头都有? 周周的解释来得相当及时:“你忘了我们心意相通了?《红楼梦》是你曾看到的书籍,我可以从你的识海中搜寻出来,也许这本书小塔之中没有,但你召唤我后,就自动识别,以后就有了!” 那他以前青春年少看的那些少女漫画…… 祁欢就这么一想,小塔上方果然又开始一页页聚集成绘本和图册。 救命啊,真是丢人…… 祁欢一把将书册揣在怀里,示意周周不必继续,他已对使用方法相当了解。 最后心念微动,果然从小塔中出来。 等祁欢再抬头仰看这座平平无奇的三层黑白小塔,心中顿生敬意,谁能想到里头居然如此别有洞天。 “周周,你这小塔有名字吗?” “还不曾。” 祁欢略作思考,有了想法,提议道:“我看你格外喜欢搜集书册,这塔又有搜查搜索书籍的功效,不如就叫它搜文塔,怎么样?” 周周撇撇嘴,“俗不可耐”,却又不好打击祁欢自信,只得道:“不过大俗即大雅,既是你起的名字,以后常用的人也是你,可以叫搜文塔。” 从搜文塔出来,周周自然也向祁欢介绍练功房。 这一处是极为特殊的地方,同样是周周用通虚之法凝练而成,也只有意识体可以进入其中,但周周在此处能够模仿复刻一切祁欢经历过的同境界对手。 这样祁欢完全可以每日操控意识来到此处,复盘白日的战斗,从积累经验上来说有莫大好处。 唯一不足的是,复刻出来的人物或者灵兽必须是祁欢亲眼见过的才行。 他们逛完这两处地方,最后去的是正中那间大厅,里头只简单布置了一个现代中式风格的茶水间,由于被搜文塔和练功房挤着,整个空间显得小小的。 祁欢不甚满意,“灵域中也没有客人来,为什么要单独弄个茶水间?” 这样周周自己的私人活动空间岂不是更小了?他都没看到周周平日里喜欢的一些设施。 “咱们两人对坐喝茶,不也需要一个地方吗,这儿挺好的。而且现在没有客人来,不代表以后没有客人来。” 原来,灵域是修行者只有在金丹境的时候才能够开启的特殊空间,储存在修行者身上。也只有到了金丹境,灵域才能够让外来的修行者进入,而且还必须是灵域外放的状态下才能够进入。 祁欢的情况有些特殊,几乎是凝神的一瞬间灵域就自动出现,但别的高阶修行者也查探不到他的灵域所在。 他四处再看了一下周围,忽然发现一些熟悉的东西,一时有些惊喜。 “萤石?” “对啊。”周周微微一笑,“你上次在藏典阁就说这东西有趣,我看你那么喜欢,虽然不贵重,也就在控制你身体时顺便从藏典阁抠了那么点儿下来。” 祁欢看着那铺了一天花板的萤石,有些哭笑不得,周周对“一点儿”这个词的理解,果然与众不同。 诸多地方都已看完,周周请他坐于茶桌前,给祁欢上了一杯清浅的茶。 随后的话叫祁欢差点儿接不住周周丢过来的炸弹。 “祁欢,之所以给你看这么多东西,是因为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事,事关重大,这些设施也只是辅助你成长的工具,真正要变强的只能是你。” 周周一下变得正经,祁欢有些不适应,他也正襟危坐起来,道:“你有什么只管提。” “唉——”周周假装叹口气,“你也知道,咱们没有找到《玄杀录》,这就说明,书很有可能被另一个绝世大能拿去了。” “实不相瞒,我并非是你的灵。” 尽管祁欢有想过周周会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这坦白地也太快了吧? “你别怪我。”周周委屈巴巴的,祁欢哪里还会多怪罪。 “我没怪你,但得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躲在我的灵域之中。” 周周见祁欢将自己的话已信了三分,继续痛心道:“其实你的灵域是我强行开辟的,我本是一位修行到炼神境的尊者,有无上神通。” “不少人以为,游仙境就是人上人的境界,再也不能存进一步。其实这之上还有炼神境存在,所有修行者称呼他们为——尊者。” “炼神境尊者是不离洲最尊贵的那批人,他们的神通到了与天同寿,幻化山川的地步,我曾经便是这样的人。”周周目光幽幽,又叹了一口气:“唉,可惜我遭仇家追杀,最后竟然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只剩下一抹残魂在空中游荡。” “这时,我无意中发现了你。” 周周抿唇,却也掩不掉嘴角连ak都压不住的笑意,只好赶紧给自己灌了口茶水,防止笑出声,同时还偷偷去打量祁欢,瞧他是如何反应。 祁欢眉头紧皱,心道原来如此,自己并非是什么特别的人,灵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不过是因为这位周周尊者,剩了一抹残魂无处可去。 恐怕之后就像那些小说中写的那样,周周的残魂四处游荡,见自己被大皇子欺辱,便帮助出手教训,从此以后残魂就住进了自己体内。 周周眼前一亮,已读到祁欢的想法—— 哦~原来还能如此操作,不愧是现代意识,就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啊! 于是周周赶紧依葫芦画瓢,脸上继续苦哈哈道:“你不知道,当时我实在去无可去,眼看着一缕残魂就要消散,正好撞见你被欺负。” “看到你和柏烨那孩子心思纯正,又查看你体内灵脉宽阔,是个极好的修炼苗子,却不知如何被人封住灵脉,所以才想着帮一帮你,就躲进你体内,顺便用你体内残存的灵力温养我的魂魄,才让残身得以保全。” “祁欢,我知道瞒着你做此等丑事,是我不对……”周周心有戚戚,拼了命地挤出两滴眼泪。 “可咱们一路走来,相互扶持,我帮你许多,你可还在怪我?” 说着,又挤出两滴眼泪。 祁欢给他哭得心烦意乱,周周平日里哪有如此伏低做小的,而且人家一个尊者的残魂,没有要自己小命,比如夺舍什么的已很难能可贵了。 再说,周周这假哭委实难看……祁欢心底叹了口气:“好了,我不怪你,说清楚就好。” 第73章 传说中的吼天猿 祁欢看周周大有再次卖惨的趋势,赶紧制止他,回归正题。 “你刚才说自己是被仇家追杀,又提到《玄杀术》,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周周幻化出一方锦帕给自己抹一把眼泪,哽咽道:“是啊……你不知道我那仇家就是为了得到《玄杀术》,才一路追杀我,我都跟他解释了,我手头上没有《玄杀术》,那人根本不听,一定要将我打个魂飞魄散。” “最后你猜怎么着,他将我魂飞魄散还不能够,竟然……”他有些词穷,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才搜索到关键词:“对,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个,竟然想对我展开搜魂之术。” “你不知道,搜魂极为痛苦,对方每搜魂一次,我的魂魄就变得虚弱一分。” “何况别说我的记忆,光是我那小塔之中就有如此多的功法典籍,真的要搜魂,要搜到何年何月去了,到那时《玄杀术》没搜出来不说,我就真给搜得气若游丝,变成一缕游魂,再也记不住自己是谁,被其他鬼物吞噬或人为炼化了。” “所以我只得强行为你开辟灵域。别以为灵域只有金丹境能开,我作为尊者,已历经好几个纪元,有的是法子做到为寻常人开辟灵域。” 祁欢略点头,如此一听,周周当真很惨。 他看当事人擦干硬挤出的几滴眼泪,表情严肃,皱着眉头道出接下来的情况: “我虽然藏在你身体中侥幸逃脱,可这人一定能够凭借我的气息找到我,恐怕不出三年,他就能够修养好当初和我打斗时留下的暗伤,那时会再来找我,恐怕你我都不能幸免……” 祁欢叹口气,周周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够地道。 一个传说中神一般的修行者,整个青国都找不出的炼神境尊者,对付一个观微境孩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么大的麻烦背在身上,稍不注意就是拔根灭族的下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想必周周应有应对之法。 周周自然读过祁欢心声,再道:“我之所以要去找《玄杀术》,是因为想着对方都想要得到的书,必然是极为重要的,指不定其中就有对付他的办法。” 因此每到一处古籍收藏的地方,周周必定要搜索扫描一番,看看是否有《玄杀术》存在。 祁欢也明白过来:“在皇家藏典阁没有找到这书,你断定追来的尊者再有三年时间就会找到你,所以才要我分离修炼,以期能够抵挡那位尊者?” “对!” 周周眸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周周尊者,我打断一下。”祁欢苦笑一声,“那可是炼神境,别说是三年,就是给我三十年,我也几乎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啊。” 只拿何岚大供奉来说,他绝对是非常有天赋的存在,却也只能到达游仙境,再要寸进一步也不能。 别看游仙境和炼神境也只差一个境界,其中差距乃为天堑。 达到游仙境,其中个人要付出的努力自不必说,还有机遇及无上的资源才能培养得出这么一个。 青国除外,三位游仙境大供奉,都是从别的地方请来的散修,以青国的能力,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把一位游仙境从小培养出来。 “我知道三年后,你就算再有天赋,加上我的指点,最多最多也只能达到周天境巅峰,也可能是洞玄境,和尊者有绝对上的境界差距。但是,咱们有这个——” 周周说着,将两本典籍拿出来,正是《震天吼》和《断雷霆》。 “这一套都是玄字功法,本来就是同一本书,专门针对那位尊者,到时候我们只需用此抵挡,找个时间逃遁,定然没有问题!” 祁欢本来持有怀疑态度,见周周如此说,只好不做他想。 “《震天吼》是一种远程攻击加防御的手段,《断雷霆》则多用于防御。” “跟我来。”周周单手一挥,等祁欢再次回神,他们已在用通虚凝成的练功房之中。 此刻,原本空荡荡的练功房竟然出现了一只硕大的妖兽。 它形似猿猴,通体白毛,一眼望过去非常高大,约莫有三米高,每走一步都感觉整个地面在震颤。 “这是?”祁欢朝着周周靠过去。 他知道这必然是周周幻化出来,应该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却还是没来由地感觉到可怕。 “这个叫做吼天猿,你感觉害怕就对了。它的血脉很纯净,是上古的大妖。” 这一脉的妖兽有非常强横的实力,有天赋卓绝者从一生下来就能够幻化成人形,直接修行。 传说中,吼天猿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由于它对天道的反抗。 “在《不离洲·异物志》中曾经记载过吼天猿名字的由来。据说吼天猿一族中出现过一个化神境的强者,类似于我们人类的炼神境。” 这位伟大的妖兽先驱者认为,它们应该获得和人类同等的天赋,因此动了掳掠人类进行繁衍的心思。 “……”祁欢眨眨眼睛,“认真的吗?这不是有生殖隔离?” 这妖兽体型如此大,想来也不可能做到吧。 周周只好解释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吼天猿的体型固然庞大,可别忘了他们是可以化形成人类的,这是妖兽的特殊天赋。” 而且,要融合人类的血脉,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当时这位化神境的吼天猿强者,在掳掠人类女子繁衍血脉后,发现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就将所有女子全部杀害。” 这自然触怒了天罚。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天空中晴天霹雳,莫名出现一道天雷……” 祁欢不由地有些好奇,“是那天鸢尾和摩岩比试时候出现的天雷吗?” “不是!”周周说到此处,眸子中闪过一抹无法掩盖的惊骇,“那是一道,只有炼神境者才能感知到的天雷。” 据周周所说,炼神境的强者,感知力已超脱六道之外,这一道天雷,不仅来自天上,更来自于“天”。 在天雷下达吼天猿部族所在的猿通山时,整个不离洲所有的炼神境强者都感受到天雷的力量,它压迫人心,几乎到了可怖的地步。 天雷出现时,有炼神境者很快锁定位置,强忍住压迫感靠近猿通山,见到了吼天猿强者对抗天雷的场面。天雷很奇怪,或者根本就不像天雷。 “最开始,吼天猿是化成人形站立于山巅之上,他赤着胳膊,露出胸膛,看上去极为高大强壮,手上拎着两个硕大的铁锤作为武器。” “很快,第二道天雷也出现了。它和常人理解的都不一样,那是一个直径在一尺,发着幽幽蓝光的球体。” 一尺,也就是三十厘米左右,别说吼天猿的本体,就是他化形成的男子,身高也接近两米,这个小球对这位化神境强者来说,实在太过小儿科。 不过能够修行到他们这个地步的,哪个不是慎之又慎,何况第一道天雷的威压仍旧触目惊心,所以这吼天猿强者没有任何轻视之意。 他运转起周身灵力,在吼天猿强者身上出现了一层厚厚的兽甲。 幽蓝小球仍悬浮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动作,一旁观战的那位炼神境强者也捉摸不出是何缘故,过了一刻钟后,两人突然都感受不到球体内部的压力。 吼天猿强者开始在幽蓝小球身边游走,查看,这小球没有动弹。可当强者施展神通,升至天空要飞出猿通山,去到更远的地方时,小球却又“嗖”一下跑到他身前。 无论这位强者的速度多快,甚至撕裂出一道虚空,这幽蓝小球总是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阻挡他的去路,让强者不能离开猿通山。 最后,在几经尝试,感受不到球体的威压后,这位强者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他用包裹着自己兽甲的手去触摸了那个小球……” 祁欢听得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不眨,追问道:“结果怎么样了?” 周周幽幽地道:“你们现代世界的人类曾制造过特高压输电线路,为的就是完成远距离的电力输送,你想象一下如果一只鸟撞上了特高压,是什么感觉?” 祁欢脑海中闪过自己了解到的相关信息,“似乎是‘倏’地一下就被烧了。” “对,但是那个幽蓝小球更加恐怖。” “在这位强者接触到球体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开始瞬间化为焦土,灰烬很快被山风带走。” 也是在这一瞬间,这强者才陡然感受到幽蓝小球的恐怖,他应该是完全摆脱不了这球体,所以不再保留实力化形成人类,而是从人类的形态快速变换为兽形,身上的兽甲也不再是虚化,而变成实体。 一直在查看情况的人类强者,不明白吼天猿为什么要突然变换成兽形,可他听到了一声属于吼天猿的哀嚎和咆哮。 “人们常说,猿啼之声洪亮而哀切,格外震撼人心。普通人听猿猴鸣叫,都觉心神震颤,何况是能够修行的吼天猿!” 第74章 生命最后的呐喊 当时吼天猿的叫声一出来,哪怕是这位人类强者都感到心脏几乎被撕裂,将所有的防御法阵、灵器以及运转周身灵力,才挡住了这吼天猿的叫声。 在吼天猿吼叫的那段时间中,他只看到整个猿通山,乃至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山石滚落,江海沸腾,无数的生灵四处逃窜却不知逃亡哪里。 “这声吼叫足足持续了约有——”周周想了想,用了祁欢所在世界的计时单位:“约莫有三分钟,如果非要形容这一声吼叫给整个大地生灵带来的惨烈程度,大概就是你记忆中川省地震的样子。” 祁欢对那场地震当然有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场地震中心在一个小镇,当时几乎被夷为平地,变成一堆废墟。 可那样骇人的强度,持续了一分多钟。然而现在周周告诉他,吼天猿的这一声吼叫,足足有三分钟,难怪令山川破碎,河海沸腾。 “吼天猿种族血脉这么强,还需要拥有人类的血脉?” 在祁欢看来,同为炼神境,吼天猿的实力明显比这位人类的炼神境强者强上太多了。 “不能这样说。”周周提醒祁欢道:“你还记得段亭要教你的拼命剑法吗?” “柏烨给你说的关于拼命剑法名字的由来,我也知道。之所以不叫你学拼命剑法,是因为这剑法真的要拼了命才能赢,何苦去学?” “吼天猿的叫声也是如此。” 原来,吼天猿强者的这一声音吼叫,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声呐喊。 在幽蓝色球体接触到他的那一刻,他的手指被烧焦一截,很快他变回兽形,准备用自己的兽甲去摆脱这球体的控制,可巨大的痛苦来临,性命更是受到威胁后,让他不由自主地吼叫出来。 也就是这一声几乎能够撼动天地的猿啼,幽蓝色小球足足停顿了三分钟,没有再继续发威下去。 “在吼天猿哀啼停住后,身躯也完成返形,变回高约十米的猿猴身躯。强者只觉得幽蓝色小球在面对这具躯体时,只是一颗发着微光的,如同米粒大小的珠子。” “偏偏是这样一颗毫不起眼的珠子,这时忽然绕着吼天猿十米高的身躯,只来回穿梭两下,再次回到半空中悬浮。” 这时,吼天猿身躯像是被雷电烧过一般,变得黑黢黢的,黑得发亮,完全成为一个焦炭。 紧接着,一阵微风轻轻吹拂,吼天猿的身躯忽然从焦黑的头部开始,一寸寸灰往下掉,最后整个猿通山都漂浮着一层黑灰,人类强者于这黑灰中嗅到一丝烤肉的味道。 “微风轻轻地吹,轻轻地摇摆,郁郁葱葱的猿通山已变得面目全非,这一层黑灰隐在所有的烟尘中,再也瞧不见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周周目光定定地盯着前边被自己幻化出来的吼天猿。 那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人类强者感觉到那幽蓝色小球无比恐怖。” “炼神境者已经是整个世间的主宰,几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消灭他们,可是在这颗小球面前,这位强者感到了害怕。” 强者看到了触摸蓝色小球的下场,再看了看被夷为平地,四处逃窜的生灵,认为再待在此处实在不妥,于是他决定离开。 就在他时刻关注小球举动,缓慢退后,唯恐惊动到小球时,幽蓝球体忽然飞到他面前停住。 这强者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觉得那球体中压缩着的是比劈下的天雷还可怕的东西。 修行者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抵抗天雷,可面对这小球,炼神境强者也不敢说自己能够躲过它的攻击,更不敢主动攻击它。 蓝色小球绕着强者转圈,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最后竟然从强者的说胸口直直穿了过去! “那强者几乎心胆俱裂,瞪圆了眼睛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睁着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然而,他没有感觉到胸口有任何不适,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物质进入他的身体。就像这小球根本就不存在。” 强者眼睁睁看着小球穿过自己的身体后,径直朝猿通山地面飞去。 接着,他发现一个非常诡异的问题,幽蓝小球在猿通山的地面上下翻飞,时而钻入地面,时而进入断掉的树丛,应该是在寻找什么。 人类强者大着胆子再次去查看,发现原来这幽蓝小球居然是在有目标地进行攻击。 只要是吼天猿一族的生灵,就会被全部处置,像他们的领袖一样,变成一撮黑灰,飘散在风中。 反观地面的树木以及其他生灵,完全没有被攻击,就像穿过人类强者一样穿过这些东西,不受一点影响。 “总之,这幽蓝小球对付吼天猿,一个都没有放过,至此全数灭族。” 祁欢皮肤上悄悄爬上疙瘩,寒毛也一根根站起来,这是何等的天地伟力,才能够做到灭族于无形? 祁欢只问周周道:“所以你叫我学习的震天吼,就来自吼天猿一族?” “对,也不对。”周周卖了个关子,“震天吼确实来自吼天猿一族,可却不是由吼天猿研究出来的功法,而是人类。” “说来也叫人唏嘘,当年吼天猿强者掳掠人类女子进行繁衍,所有女子都被杀害,竟然真有女子怀孕并活下来。” “她很幸运,吼天猿强者没有杀掉她,那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的震天吼也没有叫她在山摇地动中死亡,仅仅受了一点小伤。幽蓝小球却找到了这名女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幽蓝球体放过了这名女子。” 人类强者只当她是一个幸运者,又见她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没有任何修行,不做他想,只将这名女子救到远处一个村子中,任其自生自灭。 “一年后,这名女子生下了一个婴儿,形体外貌、状态特征都与常人无异。十八年后,孩子逐渐长大,幽蓝小球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不知因何缘故,幽蓝小球没有再放过无辜生灵,它挑中了这个孩子所在的村庄,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飞禽,不管是会修灵的还是不会修灵的,乃至于一只蚂蚁,一棵小树,它都没有放过。 只是蓝色小球“杀生”的动作很慢,像是仍旧在寻找什么,找一样,确定不是那就再烧掉,就这么屠戮了大半个村子,那个青年出现了。 他的母亲亲眼死在他的面前,他昔日好友与长辈也无一幸免,他像多年前那位吼天猿的强者一样,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哀嚎。 “因为这一声哀嚎,幽蓝小球停住了,可这是泣血的哀嚎,一旦停下,幽蓝小球又将继续往前。这时,青年抽出自己背上的一把大刀,一刀劈向了幽蓝小球。” 祁欢好奇的情绪被周周拉到了顶点,“后来呢?” “幽蓝小球消失了,那名青年虽死亡,却留下了全尸,没有变成一撮焦灰。” “那一刀,就是下半部功法《断雷霆》的最初形态。” 周周告诉祁欢,后来有人与那青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根据当日见到的景象,特意复刻了震天吼与断雷霆。 “吼天猿强者死亡时,其实是那一声震天吼阻止了那一丝天雷的威力。大概这就是他们那一族的天赋神通,与天抗衡。” 吼天猿原本是神猿一族,最开始并不叫这个名字,是由于这两次对天“哀吼嚎叫”,示意不公的举动,因此后人命名为“吼天猿”。 周周看祁欢对吼天猿一族的下场心有戚戚,宽慰他道:“你不必担心我叫你练的震天吼和断雷霆也是如此不堪。” “一切事物是进步和发展的嘛,哪有越来越倒退的道理,功法也是一样。这么多年琢磨下来,早已有不少大拿将这套功法进行完善,呈现出我手中这两本书的状态。” 总之,他让祁欢务必宽心,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这能对付那个幽蓝球体?”祁欢持怀疑态度。 周周白他一眼:“你在想啥,当然不可以。” “自那青年死后,整个不离洲再也没有出现过幽蓝小球的记载,似乎它的出现只是为了要灭杀掉吼天猿一族。哪怕是有人类练与这一族相关的功法,幽蓝小球也没有出现过。” “大拿们之所以琢磨出这一套功法,是为了对抗破境时的天雷。” 祁欢现在只是观微境,破境时没有任何异常,可一过洞玄境,开始进入金丹境时,每入一境,就会经受天雷的一次洗礼。 修行不够的,道心不稳的,功法不对的,关键时候出岔子的,轻则破境失败,重则命丧当场,身死道消。 当震天吼和断雷霆这套逆天功法出现后,它虽然不能拿来对付幽蓝小球了,却对天雷有一丝对抗性,能够减小天劫的危险,为成功破境保驾护航。 这好处自然是大大的,故此这套功法很快被捧上了玄阶功法的宝座。 修行界的人们为了争夺这套功法,也几番厮杀过,一套功法逐渐变为两本,最后被无意间收藏进皇家藏典阁中,又被祁欢他们刻录到。 第75章 震天吼是真的要吼出来 祁欢听完若有所思,周周描述的蓝色小球他感觉到非常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祁欢说不上来,他能觉得熟悉的,那么必然这东西会是现代世界的产物,就算不是现代世界的产物,那必然也会是曾被发现过的东西。 电子脉冲武器? 他仍旧是一头迷雾,周周劝他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从我对你的记忆搜查对比来看,你们现代世界虽然在能源转化方面比较有想法,可和真正能够修行的不离洲修灵者根本就比不了。” 简言之,这个幽蓝小球,肯定不会是现代世界的产物能做出来的东西。 祁欢也点点头,确实,这种幽蓝小球仿佛是只能出现在科幻小说中的大杀器一般。 何况幽蓝小球明显有意识,没有意识也是被仙人操控的,这样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不是来自上天,又是来自哪里呢? “就没有人怀疑过,幽蓝色的球状物也许不是天道的惩罚机制,而是比炼神境者还要厉害的人物所制作的法器之类的?” 毕竟,如果幽蓝小球真的是天道,以吼天猿残害人类为缘由,这才降下天罚。总不至于在十八年后,又无差别地攻击无辜的人类吧。 “你说的不无道理。”周周垂下眸子,眼底晦暗不明:“只是如果真有那样厉害的修行者,于整个不离洲而言,又何尝不是天道那样的存在呢?” 他们不再多言,周周和祁欢齐齐看向那只三米高的白毛吼天猿。 这一刻,对祁欢而言,惊骇中多了一丝悲哀,一个物种的灭绝竟是如此轻易。可惜谁让它们的首领做了有违天道之事,不然如何会被灭族? “我在练功房幻化出来的是《不离洲·异物志》中记载的吼天猿的样子,祁欢,你注意它在完成震天吼的一瞬间产生的声音和情绪。” “对了,震天吼,是真的要吼出来!”周周语调满是促狭。 这段时间接触,不仅祁欢在了解周周,周周也在研究祁欢,他知道祁欢不太愿意在人前显摆,所以这套震天吼,对他是个不小的挑战。 周周说完,徒留祁欢在练功房中观察吼天猿的一系列状态。 祁欢绕着吼天猿走上一圈,仔细观察。 他刚有动作,这头通体雪白的吼天猿忽然动了,像是感受到身旁有人一般,灵活地扭过头,目光如电扫射自己身后。 好在祁欢飞快地用游龙游走在它身后,方才没有被这吼天猿发现。与此同时,吼天猿每跨出一步,脚下就幻化出大地树木,河流与峰峦。 祁欢知道这当然不是吼天猿弄出来的,恐怕是周周这练功房自带的拟态功能。 厉害,周周这门神通改日他一定要找机会学过来。 “想学啊,等你到炼神境的时候来。”被读取到心声,四周回荡着周周戏谑的声音。 该死的,周周都承认不是他的灵了,怎么还是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啊! 祁欢不再分心,认真观察起这头吼天猿。 它不断奔跑,身后的山川也徐徐展开,祁欢发现,这里无论是树木还是虫兽都比他认知中的大很多。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应该就是周周给自己讲述的猿通山。 果然,这头吼天猿不断攀援上高大葱茏的树木,接着跳上崖壁,来至一方洞穴前。洞穴是在悬崖之上,仅有一处可供吼天猿站立行走的平台,饶是如此,按它的庞大身躯来看,祁欢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吼天猿毕竟属于猿猴类,攀援本领是极强的,要不是祁欢游龙已经较为娴熟,恐怕也爬不上如此陡峭的山崖。 来到悬崖平台上,祁欢不再躲藏到吼天猿身后,而是大大方方出现在它面前。 发现祁欢后,这头吼天猿怒目相视,竟是口吐人言,声音几乎要把天际捅破,只沉声对祁欢道:“人类?你不是女性人类,你缘何在此?” 祁欢却有些心惊,周周的练功房也太逼真了,就好像二十一世纪大数据算法才能建出来的东西,居然能够自动模拟情景,做出应对。 现在这头吼天猿必然认为自己侵犯了它们神猿一族的领地,所以下一步是—— 只一瞬间,那吼天猿的大手就朝祁欢猛然抓来,祁欢脚下飞快掠过身法游龙闪躲,周周可没告诉自己在练功房中出事会出现什么情况,不管是什么,走为上策。 可惜这东西看上去如此蠢笨庞大,动作却异常迅猛刚烈,在祁欢脚刚离地的瞬间,他所站立的地方就被砸出一个大坑。 这还没完,祁欢前脚刚着地,后边吼天猿就直接用另一只手朝着祁欢一掌拍下。 “嘭——”祁欢被吼天猿直接砸进坚硬的地面上。 下一刻,祁欢出现在练功房外,躺在地上,眼底残留着的还是吼天猿将自己脑袋一掌拍在地里的景象,他捂着头眩晕了好一会儿,头顶飘来一行大字:game over…… 祁欢闭上眼睛无力吐槽,身旁果然传来周周无情的嘲讽:“呦呦呦,某人不行啊,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就你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吼天猿那一声性命攸关的咆哮?” 他真是服了,“周周,你读我记忆就算了,你还拿这个嘲笑我……” “活学活用嘛,总要多增进一点儿彼此的了解不是?”周周笑意盈盈。 祁欢生气了,抗议道:“你都读我记忆了,能不能顺带再读读我脑子里看的《民法典》,我是个有人权的人,你偷看我记忆,这就是在侵犯我隐私!犯法的知不知道!” “嘿嘿,《民法典》没看到,美少女战士倒是不少。” 祁欢无语,算了,这就是尊大佛,与其跟周周抗议,不如想想如何解决掉这头吼天猿! “不信邪!再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下一瞬再次出现在吼天猿的领地上。 既然这里是周周用通虚构建的地方,那来点儿游戏道具不过分吧! 祁欢边用游龙躲过吼天猿的攻击,边伸出手,反正这里没人瞧见,干脆大吼一声! “剑来!” “噗嗤——”空中传来周周没憋住的笑意,大概是没有想过祁欢居然也有这么中二的一天。 但他相当给力,祁欢“剑来”二字一出口,果然有一口晶莹剔透,长约三尺的琉璃剑出现在他手中。 拿了剑,祁欢赶紧跑路,也不忘调侃周周:“怎么你的剑老是透明的,这能砍东西不?” 看着跟玻璃一样,祁欢就怕下一刻碎在他手中。 “你别管,就我这剑,百八十口宝剑也抵不上它一个。”周周闪身出现在祁欢面前。 他此刻坐在吼天猿肩膀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呼呼地摇着,表情极为欠揍。然吼天猿并未瞧见他,仍旧向祁欢攻去。 祁欢不疑有他,果然用这琉璃剑硬刚上吼天猿,奈何吼天猿的手掌坚硬厚实,琉璃剑抵上它硕大的手掌,居然“当“一下,被弹飞出去。 又是一掌,将祁欢焊在地里头。 祁欢莫名无语,这就是周周说的宝剑? 周周一把将折扇收在手中,倒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笑道:“对啊,你就说我这琉璃剑断没断吧?” 剑是没断,他快断了啊…… 祁欢自然是不信邪,再次从院外回到练功房,不忘带上周周给自己幻化出来的琉璃剑。 他想过,虽然此刻还不能修习剑术,可经年累月使用,哪怕胡乱砍几下,也肯定会对用剑有所领悟。 所以,对剑的使用,就从征服吼天猿开始! 祁欢在灵域中练习甚久,灵域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虽然并不同步,但也存在时间流逝。当祁欢在灵域中被吼天猿第三十五次拍在地上的时候,外头的天已开始蒙蒙亮。 周周也看祁欢折腾一晚上,把他从练功房中提到大厅。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背,对祁欢道:“行了,在灵域里头休息一会儿,觉给补足,再出去吧。” 他为祁欢幻化出一张软榻,祁欢也将自己的天罡诀调整为节能模式,累了一晚上,虽然只是精神力的消耗,但也极为耗费心神,所以祁欢几乎沾床就睡。 在灵域中时间流逝过八小时,祁欢顿感精神充沛,和周周打过招呼,出灵域后,仍旧从密室中醒来。 伸个懒腰,再次在床上打坐将天罡诀改换成运行模式,调整为毫无杂念地飞快运转周天,使自己单纯获取生灵之气进行转化。 他从周周那里了解到,别看整个修行的世界只有九个境界,可是每入一个境界,灵力计算方法则完全不同。就境界来说,从这个境界到下一个境界,所需要的灵力是呈几何倍增的。 也就是说,祁欢最开始是凝神境,而要达到观微境,他的灵力总量则必须是凝神境圆满时的两倍,等到观微境到周天境时,灵力所需总量则是观微境的三次方。 所以越到后面,修行者的境界就越难提升上去。 第76章 忙忙又碌碌 这还是最基础的灵力总量需求。 要达到下一个境界,还需要考验修行者的念力和悟性,总之修行这件事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实在太过考验人。 祁欢一个多月前才刚进入观微境,就算他的天罡诀用不同模式随时切换,仍旧没有从观微境初期到达观微境中期。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感受完自己体内的灵力总量后,再次将天罡诀切换为节能模式,祁欢从密室中出来,洗漱完毕,去饭厅找徐三七。 徐三七已吃完饭,见到祁欢时只道:“世子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晚,可是病了?” “没有徐叔,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他抄起一个包子,看徐三七扫正厅的院子。 王府人少,加上徐三七统共只有六个人,其中两个是厨房的人,另外一个负责花匠的活计,还有两个人,成日也不着个家。 祁欢偶尔问起来,徐三七只说那两人会定期去郊外照看王府的庄子,也不在府上。 所以很多时候,整个王府的打扫工作都是徐三七在做。 祁欢吃着包子,运转体内灵力将手掌转化成金刚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粥,在正厅廊檐下看徐三七洒扫。 有时他觉得徐叔只是个平凡人,可是祁欢今日才发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徐叔。 他身形高大,扫把拿在他手中像是一个小号的模型。寻常人扫地,是一处一处将灰烬枯叶都扫作一处,可是徐三七扫地时,每一扫帚带起来的枯叶就跟自己长了腿一样,自动跑到固定地点。 祁欢能够肯定,自己从前也见过徐叔扫地,只是正常人那样。 看来自从自己能够修行后,徐叔在自己面前也是越来越不装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境界。 祁欢记得,徐叔曾说过,他只是从一个小山村中走出去的修行者,并没有太高的境界。 可是从他面对何岚大供奉和锦衣侯的游仙境强者时,散发出的气势来看,那种气定神闲,岿然不动,根本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徐叔啊,还要瞒着自己多久呢。 “我劝你最好也不要主动问他身世来历。”周周突兀的声音又出现了。 “知道了,周周大人。”祁欢早已习惯,自己身边出现了太多奇怪的人。 周周,自不必说。 徐叔,必然有自己的秘密。 还有时不时会给自己来点惊喜或者惊吓的沈宣。 当然,前段时间的那个神秘陶罐好友,也算其中之列。 也许是自己能力不够,可总有一天,他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 也许是读到祁欢的心声,周周在心底又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很轻,可祁欢在脑海中捕捉到了。 又出现了,周周的心声,为防周周读取他的心声,祁欢默不作声,尽力撇去心底的揣测和疑虑。 “祁欢——”周周出声提醒他道:“你如果真想去探究他什么东西,可以从你手上的青金藤开始。” 这话果然提醒了祁欢,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能探究徐叔身世,总可以拿这办法弄点儿可以用的东西。 他三两下吃完包子,喝完白粥,大大咧咧坐在檐廊的台阶上,将空碗放在身旁。 祁欢摘下自己手上的金圈,开口了,“徐叔,你从哪儿给我弄的这个青金藤镯子啊?旁人说是个宝物。” 徐叔不给讲太多东西,那祁欢就给他打明牌。 徐三七果然停下手中的扫帚,看向祁欢,还故作疑惑问他:“世子,什么青金藤?” 演技可真烂,以前怎么没发现? 祁欢只好道:“就是这个镯子啊,稷下学宫的两位仙师告诉我,这是青金藤的镯子,我在太学院百人排名赛上还用过这东西呢。” “当时这镯子变换成一根碧青色,中间带一根金线的藤条,那可是大杀四方,厉害得很。”祁欢眼底闪出一抹狡黠:“我可记得,这东西是徐叔你给我的,难道你不知道它的底细?” 徐三七脸上僵了一下,当初送给祁欢,只是希望世子能够有个傍身的东西,类似于灵护甲这样的,没想到小世子成长太快,才过小半年,就将这东西具体如何都明白过来。 稷下学宫的人,真是爱多管闲事。 徐三七道:“世子,那是库房里找出来的东西,我看还值几个钱,就拿给你来傍身的。” 总之,他就是打死不认什么青金藤的事情。 不想祁欢故作讶异:“是这样啊!咱们库房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宝贝的东西?” 当初来王府时,祁欢早已知道,这永安王府一穷二白,哪怕是好一点儿的柱子都拆去变卖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库房就更别提了。 现在徐叔和他提库房,这不就又自说自错了吗? “徐叔,既然咱们库房有这好东西,那有没有一把宝剑什么的?我想学剑!” 祁欢提出了自己真正的要求。 徐三七松一口气,原是为了找他要剑来着。 他思索一会儿,道:“好,我为世子去找一找。” 徐三七果然丢下手中的扫帚,往王府三进的院落走去,徒留祁欢一人坐在台阶上。 周周只问他:“你如果追问下去,他未必不会给你答复。” 祁欢摇摇头,道:“我如果追问你的身世,难道你也会告诉我吗?” 只是这一句话,说得周周在灵域里头哑了声音。 祁欢也不恼,只道:“我知道你们都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不管是为我好还是有别的目的,我现在没有能力知道,等我能够独立承担真相时,你们会告诉我的。” 再者,凡事徐徐图之,他越是这样试探徐叔,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终有一天,徐叔会在他面前习以为常,卸下心防。 如今差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周周读到他的心声后没有调侃,又是一声叹息幽幽地自祁欢脑海中响起。 徐三七果然为祁欢找来一口三尺青锋。 从这一天开始,祁欢像周周说的那样,每日除了日常的训练外,还要用剑劈砍空气五百下。 起初徐三七还问他为何要劈空气,听说是在练剑,默默地将厨房要劈的柴火都丢给了祁欢。 “世子,你自从劈上空气后吃得就更多了,而且劈这个也凭白浪费力气,不如就把这些柴块劈了,厨房那边还能减轻些压力。” 祁欢刚开始还只当徐三七真是为了省人力,后来在劈柴中也得心应手起来,比单纯地拿剑劈空气五百下要有效果得多。 自从劈剑开始,永安王府的木头越买越多,看得徐三七直皱眉头。王府确实需要柴火不假,可这也太多了,柳白知道祁欢的情况后轻笑,这有何难。 他将截成一节节圆木的木头都运往永安王府,祁欢只管用剑练习劈砍,再由挑柴的柴夫送到自己家中,烧成木炭。乃至后头盛京还传出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说的是永安王府日子过得比从前更艰难了,全府上下都从外接活儿,给富贵人家劈柴火才能够勉强维持生计,要不然为何每日都劈如此多的柴火,万想不到是祁欢在练剑。 很快,祁欢的一天更被周周安排明白。 早上劈柴五百下,接着像往常一样进行炼体训练和功法训练,直到中午徐三七叫自己吃饭; 午饭过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祁欢会将周周给自己挑选的书籍看一遍。 这些书籍中会有各类功法,也会有不少关于修行的传说典故,或是风趣见闻,乃至于阵法、丹药等都会找给祁欢看。 但周周也有所区分,给祁欢看的丹道、阵法也不过是最粗浅的东西,只叫祁欢知道,青国这修行的末流小国少有丹药这些东西,不代表别的国家和地区就没有。 当然,功法仍旧是重中之重。 看完书后,祁欢身体也调整回最佳状态,接下来就会继续进行其他功法的学习,一直到黄昏时分,才有了自己的空余时间。 这也是祁欢在周周和徐三七处争取到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灵域的大门会紧紧关闭,周周在祁欢的再三恳求下同意,在这个时间段里绝对不会随便打开灵域大门和他沟通,也不会读取他的心声。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祁欢想要做什么都行,一切全凭自愿。 最开始那几天,祁欢会在这个时间段中进行《三国》连载最后几卷的誊写。 后来他发现周周能够读取他记忆后,直接在周周的搜文塔中将《三国》拓印下来,顺便还拓印了《红楼》以及其他两大名着。 没了金钱的烦恼,祁欢在这一个时辰内多半在找沈宣切磋。 自百人排名赛意外出现后,沈宣脾性变得倒好说话些,就是仍分外冷淡,打完了祁欢,还是将竹箭对准人,万不叫他越雷池半步。 除了这些地方,他还会去单独见一个人,此人则是拼命剑法的创造者——青国三大供奉之一的段亭。 周周吩咐过他很多事,他都听着,唯有这件事上,他没有听周周的话,拼命剑法,祁欢决定提前学。 第77章 资本家的心思你别猜 第一次去找段亭时,正值盛京都在传永安王府全员劈柴的谣言。 这位大供奉有自己单独的府邸,但基本都住在宫中,祁欢只有一个时辰去找他,所以遇到他一趟很不容易。 段亭则一见祁欢,开口便痛心疾首地问他。 “祁欢啊,我目前也算你师父了,怎么府上都这么艰难了,也不找我要点银子呢?” 这话叫祁欢一头雾水,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段亭就叫人端上来两大盘灵石并十个金锭子。 “灵石你修行需要,就都给你。我再给你十个金锭,你也别再去劈柴了,多磕碜,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我段亭的徒弟,还当我虐待你呢。” 十个金灿灿的金锭子闪闪发光,让祁欢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他忽然觉得,有时候人生在世,有些美妙的误会也挺好的。 看祁欢只盯着金锭子看,段亭笑话他道,“你呀,以后青国逐步就要用上灵石交易,可别只盯着这些黄白之物,倒丢了西瓜捡芝麻。” 青国逐步要用灵石交易? 祁欢感到奇怪,青国并非修行大国,为什么段亭前辈会说青国以后会逐步用灵石代替? 他将心头的疑惑压下,段亭问他来意,只将自己来学拼命剑法的事说出来。 一听祁欢来找自己居然是学拼命剑法,这位大供奉也顾不得高位者的矜持,一拍大腿道:“好孩子,可算是想通了,你要学我这剑法,保管你成为用剑高手!” 他絮絮叨叨,将自己那拼命剑法一通夸赞,吹上天后才甩给祁欢一套记载了剑法的剑谱。 剑谱相当朴实,只用宣纸手绘出一套连招的剑法,尔后再用大头针穿线载订成书册,叫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就是段亭大供奉的拼命剑法了。 如此,是否有些草率? 祁欢抿唇皱眉,看着手头翻得有些破烂的书籍,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你可别嫌弃啊,你先看我耍一遍剑法,再拿去瞧!” 他说着,果然和祁欢一起来至院中,只抬手一折,庭院中新发的柳枝便折在手中,蓄满灵力,柳条直直挺立,分外硬朗。 段亭起手式寻常,双脚并步站立,沉肩收腹,左手持柳条,右手作剑指状,先是仙人指路,随即再以隔岸观火之态续上动作。 祁欢对剑法所知不多,看这位大供奉的剑,有一种老年爱好团体舞剑的错觉。 这,不像是能和剑仙打成平手的剑。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在一连串慢动作之后,大供奉脚下忽然变换步伐,速度也跟着加快,平刺、上挑、穿云,蓄力绞剑……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很漂亮的剑法,行云流水,相当连贯。 柏烨果然没有骗他,段亭大供奉当初学剑,和自己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一个字而已,“帅”! 段亭揉了揉自己肩胛骨,柳条也再次变得柔软垂顺。 他问祁欢:“可看出其中精髓了?” 祁欢点点头:“看出来了,挺装的。” “比如第二十六式,是右手握剑内臂上旋,直视前方,直劈而下,最后绞剑上扬。这个动作若劈剑能成,不至再有后续动作,感觉就是单纯——” 他没好意思继续说,段亭果然冷笑一声,道:“祁欢,别人可是求着学我剑法,你能练了多少,竟就挑三拣四,指手画脚。” 祁欢眨眨眼睛,弱弱回道:“可是段前辈,你不是问我是否看出其中精髓吗?我觉得在我看来,这就是最精髓部分了,逼格十足!” 他还没继续拆穿呢,这套剑法虽然漂亮,却实在平庸……最精髓部分全来自于那些装逼十足的地方。 不想段亭眼前一亮,欣慰地拍了拍祁欢肩膀:“还得是你争气啊!多少人看我舞剑,还没看明白上来就是一顿猛吹拍马屁,问他们精髓在哪儿,答得更是狗屁不通,一气儿胡诌。” “小伙子,人就是要说实话,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我这拼命剑法,有两大精髓,一是要拼命,二是要有范儿!” “你要知道,人生不过是三万天而已。一生不为钱财名利,通透豁达,还能为什么?” 听闻此话,祁欢眉毛一挑,谁能想到这位段前辈居然是如此接地气儿。 “原来你们高手都是这样的想法啊?”祁欢忽然有些懂了周周为何爱在自己面前装逼。 段亭“嗯哼”一声:“当然,高手嘛,高到一定境界就高处不胜寒了,有什么意思呢。” 真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祁欢不再多言,段亭见祁欢和自己许多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又把整套剑法再耍一遍,只叫祁欢根据今日领悟,再照着给他的剑谱练下去,每三日来找他复盘一次。 好歹是剑法,别管有用没用,能学起来才是正经。 如此祁欢每日的一个时辰便拿来练剑。 怕周周读取他记忆,祁欢还特意练就了一种收摄心念的办法,就是除这一个时辰的其他时间段,他决计不让自己脑海中出现关于拼命剑法的念头。 因为段亭说起青国会逐渐将货币换成灵石交换的事,祁欢回王府的途中还特意去长街逛了一圈,并无段亭说的那种情况。 青国修行者就那么一小撮群体,若非是锦衣侯在百人排名赛当日提出灵石奖励,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 想来是段亭前辈多虑了,祁欢仍往永安王府走去。 至于晚上的时间,自然都是在灵域中同周周学震天吼和断雷霆。 约莫过半个月,祁欢已能够轻松躲避吼天猿的进攻,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如何逼出吼天猿那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叫。 既然吼天猿如今已奈何他不得,祁欢可就有想法了。 他脚踏游龙,趁着吼天猿用手臂抓自己的工夫,借力攀上吼天猿粗壮有力的臂弯,被这神猿带离空中,祁欢直接右腿助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跃起! “周周,剑!” 话音未落,那把琉璃剑再次出现在祁欢手中,他压着全身的力道,朝吼天猿的那双黄澄澄的眼睛横扫而去。 哪想这吼天猿也应对也很快,只是将自己眼睛一闭,这一剑仅是将它眼睛割伤。 吃痛过后,吼天猿果然开始发疯,喉咙中发出一阵愤怒嘶哑的震天吼叫。 祁欢被它发出的声波震得心神激荡,头晕眼花。但对付吼天猿他已有多次应对,很快定住心神,准备进行第二段攻击。 哪知这神猿也不是什么蠢物,被祁欢伤了眼皮,扭头就走,立时躲进山洞中匍匐不出,料祁欢拿他没有办法。 祁欢知道这幻化的神猿有周周的心神在其中操控,匍匐不出也是周周故意捉弄,要考校一下祁欢如果在野外碰上此等情况该如何是好。 他也不放弃,只对周周道:“若我在洞穴之中投入大量辣椒粉,不知阁下该如何应对!” 语毕,那神猿果然低呼一声,再次从洞穴中探出头谨慎爬出,不想祁欢早于洞口上方守株待兔,再次将琉璃剑直刺下去。 这一剑祁欢使足了力气,再加上吼天猿一族头顶百会穴位置相对薄弱,他刺的正是此穴,一击之下,吼天猿再次发出凄惨无比的嚎叫。 祁欢为之不忍,强压下目眩作呕之感,确定吼天猿再不会构成威胁后,闪身进入洞穴之中,盘膝打坐,认真聆听这一声吼叫。 周周说得不错,吼天猿一族有向上逆反的血脉天性在,生命最后的向天之吼,更能体现它们骨子里的那种不屈和野性难驯。 就是难为周周了,明明可以直接将吼天猿的叫声拟化出来,非要让他斩杀一遍才行。 想到周周说的,震天吼可是要吼出来的,他就头疼,多试几遍,总能找到感觉! 又过去三个多月,祁欢的个子已“噌噌”往上长了好些,境界也到了观微境中期。震天吼这门功法修炼起来,已达到纯熟的地步,就是可惜,没有一个真正的对手拿来检验成果。 震天吼与断雷霆皆是针对天劫雷电设置,在灵域中祁欢曾试过几次,倒是可以利用震天吼阻挡雷霆,可说到底,灵域中都是周周在控制。 六月,正是青国雷雨最充沛的季节,暴雨天,电闪雷鸣,祁欢坐在廊檐下,抬头看着层云密布,不时雷声滚滚的天空,打起了注意。 他打了个响指,推开灵域大门。 “周周,你说如果我用避雷针将天雷引来,试一试震天吼效果如何?” 祁欢的这个提议让周周格外赞同,“可行,左右就算我不在,这不是还有你家徐叔为你保驾护航吗?” 既然周周都同意,说明这件事肯定在可控范围之内。 祁欢十足行动派,说干就干,等放晴后果然按照上学时研究的避雷针原理,做了个引雷装置。 周周在灵域里头掐指一算,对祁欢道:“下一场雷雨不出意外应该在三天后,做好准备。” 祁欢还调侃周周假装神算子,哪知三天过去,雷雨天气果然到了,但所有的雷,都打到了隔壁百叶县的山头上,愣是一点儿都没往盛京招呼! 第78章 世子第一次出远门 又过去半个月,眼看着雷雨季节都快要过去了,仍旧没有雷电打到盛京。 周周在灵域里头将书翻烂了,又去通虚搜文塔中研究了一下祁欢所学的物理引雷法。 他们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上天有问题了。 周周将手中折扇摇啊摇,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祁欢,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测试,雷电不来找我们,那咱们就得追着雷电跑!” “我再次算了算,三天后会有这个季节最后一场雷雨,你去同你徐叔说,你要出王府一趟,归期不定。” 他从未如此郑重而坚定,目光中着些隐忧和决绝。 祁欢知道,时间一天天过去,已快小半年了,震天吼的功法尚没有检验完毕,距离周周口中所说的那位炼神境强者的三年之期已越来越近。 周周虽然没有向祁欢主动提过,必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以往周周在灵域中不是泡个茶就是听个曲儿,要不就拿着把扇子悠闲自得地摇,可最近他几乎都在搜文塔中度过。 大概,是想除震天吼和断雷霆之外,有没有别的办法吧。 “要追雷电,可以,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徐叔!” 他还未满十三周岁,虽然心智已是成人,徐三七未必这样想,要出王府去历练,只能瞒着人偷跑出去。 正值下午时分,趁着没到饭点,祁欢在密室中收拾打包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工具,通通扔进灵域中。 脚踏游龙,一个闪身出了王府大门。 等徐三七到饭点没有看到祁欢,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乃至到戌时,便发现不对劲了。 徐三七负手而立,目视远方跺了跺脚,烛光幽微中,影子也跟着晃了晃,最后再次兀自分离,一道黑影缓缓盘旋,最后凝成实体,跪在徐三七身后。 “大人。”他毕恭毕敬朝徐三七行礼。 徐三七沉声问话:“小世子去了哪儿?” 世子真是越长大便越有主意了,尤其是最近境界上又有松动。 这黑影道:“现如今世子正在前往郊外的路上,根据择选方向和路程来判断,极有可能去往九安山。” 九安山?怎么会去那里。 徐三七再问:“世子可有收拾东西?” “有收拾金银细软,似乎打算出去长住一段时间。” 徐三七又问:“有无同行之人?” 黑影回道:“没有,不过小世子老是喜欢自言自语,倒是像在同别人讲话一般……” “欸,等等——” 那黑影忽然捂住自己头部,“嗯——”地闷哼一声,等再回过神来,他身上的黑色尽皆褪去,随后幻化出一个普通女子的模样。 她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向徐三七请罪道:“大人,不知为何,我在世子身上留下的暗影被不知名的一股力量打散了。” 徐三七垂下眸子,只道:“把你能感应到的,世子最后停留的地点传给我,守好王府,别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是。” 青国盛京郊外 九安山方向 祁欢的眸子变得一片幽蓝,神色沉凝,此刻正向着九安山一路狂奔。 现在并非是祁欢在操控身体,而是周周。 祁欢则在灵域的搜文塔中翻看周周给自己的一些阵法书籍,整个人倒算惬意,只是不明白周周为何有此举。 “周周,怎么忽然要换过来?” 周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不经过祁欢的同意下,主动去操控他的身体。 周周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打发点儿没眼力见儿的小东西,免得跟着咱们碍手碍脚的。” 他边奔走,一边口中不断掐诀,将所有草木产生的生灵之气全部打散,流落四周,随后抬手将周身草丛上的所有露水牵引到一处,形成一个个冰棱锥物体。 在靠近九安山下时,周周眸子中再次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眼眸由湛蓝变成幽深的绿色,轻轻抛洒中,空气中出现了不少不知名的小黑点儿。 “你刚撒了什么?” “爱护花草树木,人人有责!”周周微微一笑:“咱们刚才一路跑来,踩坏了多少植物,我现在都给它多种一点儿!” 此刻,天已快大亮,奔跑一夜后,已到九安山半山腰。周周不再奔跑,气定神闲下来。 他将身体的掌控权重新交给祁欢,道:“雷电虽说三天后才到,但九安山是盛京周边灵气较为充盈的地方,你可以好好感受感受这里的好处,今日内到达山顶就好。” “对了,务必要找一处上好且隐秘的地方进行打坐,等待雷雨的来临。” 正如周周所说,九安山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他才一进入,便感觉到此处若打坐修行,定有极大的好处。 也不知为何灵气如此充沛的地方,徐叔为什么说除了丞相府,就没有灵气较为充沛的地方了。 “此地灵气虽然充沛,但早就被那些修行大拿包下了整个山头,自然没有一般修行者敢来,你徐叔也不推荐你来这里。” 周周的声音自灵域中传来。 原是如此,祁欢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周周要特意交代,找一处上好且隐秘的地方打坐,这不就是在主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吗? “那咱们在此处引雷,真的不会被抓起来打一顿吗?” 毕竟引雷下来,可是会烧毁山林的,这对于涵养生灵之气,可不是个好事儿。 “会啊!”周周可一点儿不管:“你慌啥,有我在!” 好吧,谁让祁欢无条件地相信周周呢。 祁欢放下心仔细转着九安山,此处灵气充沛,木植葱郁,景色乃为上上好的绝佳之处。 九安山虽然靠近盛京,可行政上却划分在百叶县里头,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位大修行者,能够坐拥整座山脉。 祁欢慢悠悠地转悠着往山上走去,却苦了一路追到九安山的徐三七。 一路上不是冰锥设置成的陷阱就是被生灵之气一通乱引,等到地方一看半个人影都没有。 此种手段,徐三七不认为是祁欢能够拥有的。 再有一桩怪事,九安山周围不知为何多出许多低等级的草木类妖灵,但凡是徐三七一路追随而去,就会被这些妖灵缠上。 若是升空飞渡,则又会跟丢祁欢的气息,毕竟九安山实在太大了。 这些草木类妖灵,虽然没有青金藤那样逆天的存在,然而东西实在太多,若要一一斩尽杀绝,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 这也不是最麻烦的,他皱着眉头尽可能避开这些主动朝他攻击而来的藤条,面无表情地一刀劈砍掉无数藤蔓。 在他又一次挥刀后,九安山的主人,到底是出现在了徐三七面前。 这是一个着绿色轻纱的女子,她整个身躯隐在轻纱之中若隐若现,身材姣好,额前碎发及发尾不知练了什么功法,也是碧绿的颜色,看上去妖冶邪魅。 手中托着一个玉色净瓶,瓶口里插着一枝红豆。 看到徐三七后,此女子自然警惕道:“道友才进我九安山,就一顿劈砍,不知道毁去多少草木生灵,难道是来找茬儿的吗?” 徐三七不愿和女人过多纠缠,只皱眉答道:“我是来找人,家中小主人走丢在九安山。你行个方便。” “至于这些东西——”徐三七大抵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自知理亏闷闷道:“它们本是无意中长起来,不算天然蕴养,毁去多少我亦心中有数。” “好狂妄的口气,难道你闯我九安山,就这么算了!”这女子声音尖锐起来,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女人果然真是麻烦! 徐三七沉住心底的不悦,同她好好说话:“那你想如何?” “哼,看你修行也当不错,你且留下两件灵器,此事就算揭过!” 徐三七皱着眉头,不想多说,果然抬手一挥间,一枚玉简并一个锦囊出现在女子面前,“这两样东西可抵得上灵气,便都给你。” 一看徐三七这么好说话,这九安山主人却是冷笑一声:“看来阁下收藏的东西还不少,我现在改主意了,你且再拿出至少一件仙品法器,我就放你进我九安山。” 徐三七听这话,原本就着急寻找祁欢,此刻心底微冷,不再理会这女人,径直要朝前走去,被女人轻纱卷出一道灵气旋涡挡回。 “大胆,竟然不回我九安山主人的话!”这女子娇喝一声,要再施力困住徐三七。 徐三七直接一掌将人拍在地上,松了松自己手腕,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和女人接触,更讨厌打女人。 “现在,闭嘴。”徐三七沉声制止住女子说话。 “我问什么,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 被徐三七恐怖的力量镇压,女子再也不敢大声说话,眼中流露出害怕的神色,赶紧点头答应。 “你说你是九安山主人,是也不是。” “这……我不是真正的九安山主人,我家主人这两天正在闭关准备渡化雷劫破境,所以叫我守在山脚,不准放人进入。” “那你可有看到一个孩子进入其中?” “孩子?”女人仔细回忆:“我一直都守在入山口,并没有什么孩子进入。” 第79章 九安山主人 听到女子这么说,徐三七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九安山这个方向除了这一条上山的路,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徐三七这么问是有道理的,整座九安山被灵力包裹起来,如果不是境界非常高深的人,不可能做到来去没有踪迹。 他也观察过,其他地方上山的道路都是被封死的,这应该是那个真正的九安山主人做的。 女子摇摇头:“没有别的地方了。” 此刻,徐三七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世子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摆脱暗影的追踪,同时又躲过这女子的视线,进入九安山的。 女子可以发现自己的存在,却没有发现祁欢的存在? “整个九安山范围,你能够掌握多少,我要你找个人,是否能找到?” 徐三七满脸阴沉,下达询问后,女子只害怕道:“如果是凡人,我能找到,但如果是有意隐藏气息的修行者,那就只有我家主人才可以。” 但是她主人如今在闭关,是最不可打搅的时候。 徐三七敛住不耐烦的神色,只道:“叫你家主人出来见我。” 青纱女子面露难色,唯唯诺诺道:“可……这——” 自己要是真去找主人,打扰到他修行,只怕要被生吞活剥了。 然而徐三七只轻描淡写地扫视她一眼,那种庞大的境界之威欺上来,女子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马上带徐三七去找人。 带徐三七时,女子还小声提醒道:“前辈,我家主人如今正要突破金丹境,您——”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她家主人。 徐三七不发一言,等到一处天然洞府后,府门外果然设有禁制。徐三七观察片刻后,只在袖中飞出三把奇特的袖箭,自山岳处转上一圈,此禁制自破。 那女子只要与他一同进入洞府,娇声吼向里头,“主人,青青带贵客拜访您。” “混账东西,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本座修行吗?” 洞府里头闪出一道黑影,刚要发作,看到了青青身旁的徐三七。 他刚站定,徐三七身上磅礴的灵力气息登时将人镇住,仿若一座山岳在自己眼前,徐三七居睥睨着一双冷眸看向人,“你就是九安山的主人?” 这黑衣男子赶紧恭敬回话,道:“是的,前辈。九安山一直是我在管辖,您唤我方大碗就是。” 大碗?徐三七抿下嘴角,还真是随意。 “九安山既然是你的,你感应一下,山中何处有这个孩子的身影。” 徐三七说着,自自己眉心处牵引出一丝灰白的灵力,右手作剑指,点在方大碗的眉心,方大碗脑海中立刻出现祁欢的面容。 他盘膝而坐,将所有灵识散出布置在整个九安山,最后摇摇头,有些惶恐看向徐三七,道:“前辈,在下没有找到,这孩子当真进了九安山吗?是不是您看错了?” 徐三七皱着眉头,眸中划过不满,真是没用。 又不由想到,难道世子被什么人带走了,或者说—— 他眼底浮现出一丝杀意,又看候在此处的方大碗和他侍女青青,只大手一挥道:“下去给我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你什么时候才可闭关修行。” “还有,给我寻间去往山顶能够途径的密室。” 徐三七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是看着祁欢进入九安山的,没道理这么快就走了,再联想到前几日一直在庭院中捣鼓引雷器械等活动,他揣测,祁欢很有可能去到山顶引雷。 “这——”方大碗心里那个苦啊,却敢怒不敢言,只好点头下去办理。 至于祁欢,则在缓步慢行,研究着九安山的山川风貌,一边往九安山的山顶上去。 正此时,耳中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个细小的石子儿相互撞击形成,祁欢寻声瞧去,眼前路两旁有一片只到他脚踝的绿色植物。 这些植物有些纤细的茎秆,每一根茎秆上都分出无数细小的枝杈,上边接着一个个心形的绿色草籽,只有毫米那么大小。刚才的“沙沙”声,正是这无数个绿色草籽因风动撞击而成。 真是有趣! 祁欢随手拔下一棵,捏在手中把玩,突然从树丛中飞出无数尖锐的草籽攻击祁欢。 祁欢刚想运转体内灵力,发现身体没有半分灵力,只好踏着游龙闪躲。 “不必担心,我只是将你灵力封住而已,你就这样徒步上山吧。”灵域传来周周的声音。 这些草木妖灵够不上威胁,祁欢也只用游龙闪躲,却看那密林中草籽不断飞出,头发上被粘一颗也极麻烦,只好道:“再捉弄我,我就放火烧了这地方。” 那头娇俏的声音气呼呼道:“不行!” 密林中忽然跑出一棵顶着满头草籽,足有半人高的妖灵。是的,就是跑出来! 它两条根须似乎是刚从土里拔出来,上头还带着点儿新鲜的泥土。 祁欢真是见世面了,他知道在不离洲草木是可以修炼成精怪的,自己手上也有青金藤这样修行天赋极高的妖灵,可今天看到这滑稽一幕,还是忍不住惊叹。 造物主还真是神奇啊…… 这草籽妖灵正要奔过来咬祁欢一口,被他一把提起,祁欢笑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它在使劲儿摇晃,也没能从祁欢手中挣脱,反倒是不断挣扎,顶着的那头绿色草籽不停摇晃,再次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像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很动人。 “你告诉我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下来!”祁欢玩心大起。 它知道拗不过祁欢,只好赌气道:“风铃儿,我是一株结铃草,你快放开我!” 祁欢也不逗趣,半蹲着,将它放下来,道:“你能修成这样,一定对九安山极为熟悉,不如你带我上九安山山顶,我给你些好玩儿的东西,如何?” 风铃儿小脸儿愠怒,只道:“你都来九安山修行,借的还是九安山的生灵之气,能有什么好东西!” 祁欢心下微动,取出一滴何岚大供奉给自己的养经髓,弹指送到它面前,笑道:“这个如何?” 感受到是养经髓,风铃儿态度已一百二十度大转弯,笑意盈盈巴结祁欢:“可以可以,你叫我玲儿就好了,还有吗?你除了想去山顶,还要去哪儿?” 还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家伙。 祁欢只叫她往前边带路,自己则在后头问些关于九安山的基本信息。 “怎么一路走来看九安山没有什么强大的妖兽,多的是你们这一类的妖灵呢?” 他上九安山,被周周封住灵力,除了自己手欠摘了一株结铃草,被风铃儿攻击外,一路都相当顺畅。 风铃儿只道:“这里以前也有许多凶残的妖灵,后来九安山主人到这里来,将那些凶残的妖灵都赶跑了,我们这样寻常的妖灵才能修行的。” 原来如此。 不过祁欢可不认同风铃儿的话,大概这九安山的主人天赋应与植物修行有关,所以才将凶残的妖灵赶跑,可是对那些被赶跑的妖灵而言,这九安山主人恐怕也是凶残的修行者吧。 见祁欢听自己说九安山主人,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风铃儿不乐意了。 “喂喂喂,你怎么不惊讶啊,九安山主人可是很厉害的!” 祁欢只好问一句:“怎么个厉害法呢?” “九安山主人马上就要经历雷劫,渡过了天劫,他就是金丹境的强者了,九安山也会更强大!” 破境天劫? 祁欢眼前一亮,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周同他介绍过,修行者从进入金丹境开始,每入一境,就会需要经历雷劫。 他如今正好在找雷劫实验自己的震天吼和断雷霆,如果能够找到这位九安山主人,和他商量雷劫自己在一旁护法之事,就会百分百等来雷劫! “铃儿,你如果带我找到口中的九安山主人,我再给你十滴养经髓,如何?” 如此好事,又只是领路找人,风铃儿哪有不同意的,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她将自己头上的绿色草籽拔下一把,轻轻吹一口气,草籽顿时化作一抹绿色的灵力,最后飘向空中。 “这是咱们结铃草一族的天赋,结铃草遍布整座九安山,我们同族之间能够相互感应,这样就可以把消息传出去。” 因为欢喜,她头上那些绿色的心形草籽又跟着晃了晃,刚才被拔下的草籽又冒了出来。 九安山主人收到那消息时,本在窝囊地找徐三七口中的孩子,收到风铃儿的消息,起初还没有放在心上,是青青开口提醒。 “咱们九安山又没有外人来,万一托结铃草找你的正是那个前辈要找的人呢?” 他果然一顿狂追,在半山腰时,见到了祁欢! 因为之前徐三七曾说是府上小公子误入九安山,所以见到祁欢时,方大碗没有端架子,只再次将徐三七给自己的信息再次和祁欢对比。 已确定,就是徐三七要找的人! 第80章 他真有阻隔雷劫的办法 确定祁欢身份后,方大碗心底不满,这小孩儿给他弄这么大麻烦,又联想到徐三七那境界威压,强忍着没有发作。 再次扫了扫祁欢的境界,发现他竟在观微境中期,心中自是讶异。 这么强的天赋,不愧是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儿。 只阴阳怪气儿道:“就是你找本座,你一个小孩子,跑这九安山来做什么,还不随你家大人速速离去!“ 祁欢听到这话,只与周周商量:“难道是徐叔找来了?” 周周在那头只哄祁欢道:“不必理会,没那么快到,现在关键在于实验雷劫。” 他急于知道震天吼的效果,再次操控了祁欢的身体,只对方大碗道:“就是我找你,你既要渡雷劫,我可以帮你。” 话刚出,方大碗只觉得好笑,“我渡雷劫你帮我,你这小孩儿究竟知不知——” 话未说完,方大碗声音戛然而止,他从祁欢身上感受到了境界的压制,那是至少高出两个境界的压制。 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观微境,至少也是金丹境,比如今洞玄巅峰的他还要高上一个境界! 天啊,前边儿那个修行者已够他受的,如今又来一个高于他境界的修行者。 此刻,方大碗不再认为祁欢是个观微境中期的天才少年,而是一个幻化成少年的修行老饕! 周周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闪着熠熠光辉,以灵力凝聚成一把剔透的扇子,颇有兴味瞧着眼前的九安山主人:“你是说,觉得我没资格帮你渡雷劫吗?” 方大碗吞咽一口口水,也不敢再逞威风,只好道:“您说笑了。” “若是渡雷劫时得到这边帮助,金丹境于我定是探囊取物。” 方大碗已在心中思量,徐三七和现在这个人,他到底该听谁的好。 据轻青青所说,那前辈口中自称是府中小主人进了九安山,若他们之间是主仆关系,那自己现在听面前这人的,铁定是错不了。 打定主意,他只好问祁欢道:“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又该如何帮我渡过雷劫?” 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祁欢,方大碗心底琢磨,这俩主仆究竟是什么情况。 “叫我祁欢就行。”周周微微一笑,“你带我去山顶,我告诉你怎么避开雷劫。” 方大碗不疑有他,在前面带路,却偷偷将自己和祁欢要去山顶的消息放出。 周周早知此人没想象中的老实,将所有牵引的灵力一通截胡,心底冷笑,跟他玩花样,要不是对祁欢有点用,金丹境有他的位置? 周周不仅将放出的消息全部截胡,忽然踏出游龙,趁着方大碗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功夫,将一粒丹药塞进他口中,一捏脸颊令他吞下。 方大碗大惊:“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他正要从喉咙里头抠出来,周周笑道:“你难道没感受到,此物是好东西?” “这是我宗门大族才能出一粒的破厄丹,看你和我有缘,你又要升到金丹境,才给你这丹药助你破境的。” 听到这话,他果然用心感受体内灵力运转情况,确实自己在洞府中苦苦打坐多日,尚不得法,总差那么丝灵力,如今“丹药”一下去,果真有效! 得了好处,又有徐三七那位高人前辈在,方大碗对祁欢的身份再无半分怀疑! 祁欢在灵域里满头问号:“周周你有这丹药怎么不留着咱们自己用?” “我忽悠他的,就算我会炼丹,灵域里头也没有趁手的炼丹炉和药材,去哪儿给他弄什么破厄丹。”周周提到此,禁不住笑起来。 “那这丹药?” “多余的草籽,搓了个团子哄骗他的,吃下去了又不会知道是啥。至于他感受到灵力达到圆满之境,我输送了一丝体内的本源灵气,助他破境,不然他肯定不会乖乖配合咱们。” 同时还能赶紧招来雷劫,一举两得。 果然是周周的手段! 至于方大碗,连着小半个月没有松动的洞玄境圆满,此刻已有了松动,朝着金丹境发展,天空开始隐隐聚起云团,变得黑沉起来。 雷云,已开始聚集。 方大碗也大感不妙,还想着拖上一拖,等着那前辈来把人带走,自己也好安心破境,不想雷劫来得如此之快。 “祁欢,他多半是从你徐叔处打听到你身份贵重,我们现在切换回来,你不必怕压制不住他。” “还有雷劫的事,真正的天雷来时,我是不能出现的,全靠你用震天吼和断雷霆抵挡。” “切记,感觉不对劲你就跑,需要应劫的是九安山主人,天雷不会追着你劈,到时候能跑就跑。毕竟就算没有我们,他破境也需要抵挡雷劫。” 祁欢只道:“放心,交给我。” 周周将身体掌控权还给祁欢,他的眼眸也从冰蓝色转换为正常的瞳孔颜色,身上的气势锐减,修为再次恢复到观微境中期。 方大碗狐疑地看着境界忽上忽下的祁欢,这到底是什么障眼法? 等到九安山的山顶后,祁欢只叫方大碗等在此处,自己则做起了准备工作。 他将一只金属做的一人高鸟笼从灵域拿出放在方大碗面前。 “我再布置一番,你一会儿待在这铁笼子中,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旦有问题就赶紧撤。” 说这话时祁欢也有些心虚,他还真不敢保证天雷一定不劈九安山主人,按照物理学来说,法拉第鸟笼是基于静电屏蔽,电压会自动经过金属丝而导向地面,里面作业的人员不会受到伤害。 所以在笼子中有一道门是可以随时逃走的。 但天雷的威力有多大,会不会出现意外,仍然是个未知数。 不知祁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方大碗也不是傻子,装笼子里到时候跑不出去怎么办,只假笑道:“不妨事,我在外面,到时若有天雷,您同我一道用灵力抵挡就是。” 祁欢听出他心中顾虑,他自己却进入铁笼中打坐,使门随时大开,准备迎接天雷。 方大碗心中着急,如今是破境的最好时机,选的山顶也正合适,但他可不信祁欢,偏偏给徐三七传的口信迟迟没有结果,只好跟着打坐入定。 祁欢脑海中仔仔细细回忆着这段时间一直练震天吼和断雷霆的种种细节,将自己的注意力调整到最佳。 “轰隆隆——” 雷鸣声自云层中传出。 按照周周所说,金丹境时,需要承受的天雷为九道,前六道炼体,后三道炼灵,每一道天雷所携带的威能极大。 当然,这也意味着,祁欢多次机会能够尝试震天吼和断雷霆。 方大碗乃第一次经历雷劫,如今破境者又是自己,生怕有闪失,又生怕祁欢在自己的雷劫下有闪失,不然那位高人前辈肯定要将他给活剥了。 如此思来想去,心绪烦躁间,又偷偷牵引出一道灵力,其中标出祁欢与自己的位置,就盼着徐三七能够收到消息,马上赶来。 这一次,周周没能拦下来,因为天雷之下,他不能和祁欢交换控制身体,不然天雷就该追着祁欢劈了。 所以方大碗的消息,顺利地被徐三七收到了。 在徐三七听到雷鸣声后也有反应,明白这不是雷雨天气造成,而是有人在破境,再收到方大碗的消息后,飞快朝山顶方向飞去。 徐三七到达山顶时,第一道天雷,携带着巨大的威能,轰然而至! “咔嚓!” 这道天雷往方大碗身上劈去,方大碗收紧心神,将所有灵能均匀散布在身体四周。 天雷既是踏入金丹的劫难,也是淬体的机遇,他要做的是承受住前六道天雷的洗炼,祁欢要做的,则是在他承受不住时,赶紧拉他一把! 九安山主人苦修多年,第一道天雷自然轻轻松松,仅有些皮外伤。第二道天雷乃是第一道威能的两倍,劈下去便觉去了半条命,吐出一口猩红。 第三道天雷,又吐两口血,皮肤被烧得焦黑,命也去了半条,但明显在天雷的作用下,破境成金丹的契机也已到了! 祁欢暗想,却不知他还受得住几道天雷。 等到第四道天雷时,方大碗赶紧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应防御法器一股脑放出,以求抵挡天雷带来的伤害。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祁欢眼前一亮,稳住气息,将天罡诀模式调整为往常的运行模式,紧接着把体内灵力横扫一空,挥出了给自己劈柴的那把剑。 “给我断!”他用的乃两式合击,第一式是震天吼,第二式,便是断雷霆! 玄阶功法中说,这两式生息相近,需要极大的灵气,同时关键还在于极其强烈的决断之心。 祁欢未曾经历过失败和苦痛,永远有坚实的后盾,这种无所畏惧的少年意气和决断,他自然是有。 只一招,这一道雷霆,便尽数断在祁欢剑下。 一旁的方大碗瞪大眼睛,乖乖,原来这孩子真没骗他,真有阻隔天雷的方法! 然而他们没注意,在黑云密布的高空中有一个黑点,在那云端之上,徐三七负手而立,眼底晦暗不明,表情很是难看。 第81章 不正常的劫雷 他的世子,还真是很能给人惊喜,居然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学会了玄阶功法震天吼和断雷霆。 若此时祁欢在场,便能瞧见每日同他最是和蔼可亲的徐叔,眼底已起了杀意。 他没动作,仍伫立云端,看祁欢面对接下来的天雷会如何应对。 第五道天雷来了,方大碗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赶紧一个闪身进了铁笼子,同祁欢待在一处。 虽然祁欢斩断了大部分雷霆,但也有少部分雷电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被天雷劈成一块儿黑炭,头发胡子也烧焦了,可怜兮兮望着祁欢:“您不是至少也有金丹境的实力吗,快别藏着掖着的,赶紧使出来吧!” 可惜他说的这个人不是祁欢,而是周周。 “别动摇心神,护好心脉。”祁欢提醒他道。 第五道天雷伴随着更加恐怖的力量出现了,祁欢再次大喝一声:“来!我不怕你!” 徐三七在云端冷眼旁观,见天雷滚滚而下,发出更加耀眼刺目的白光,毫不留情地降下,祁欢此刻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沉着坚毅。 在祁欢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这次检验震天吼和断雷霆,是他和周周唯一的机会。 如果这次金丹境的雷劫不能阻挡的话,就不可能为周周争取到逃脱炼神境强者追杀的机会。 他,必须要成功,也只能成功! 雷电打上来了! 祁欢再次斩出一剑,这一剑带着他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不屈的意志,要对抗天地间的威能。 “歘——”一时间,所有的雷电被导在地上和铁笼中。 他好像失败了。 此刻笼子发挥了它的作用,将剩余的雷电全部导出,没让祁欢和方大碗受到半点伤害。 祁欢的手在颤抖,徐三七给自己的剑被打成两截,一截在地上,一截还拿在祁欢手里。 原是徐三七给的剑品质太差,抵挡不住天雷的威能,如此,这一剑虽算不得成功,却也不至于说失败。 祁欢感到眼前焦灼,有头晕目眩之感,晃了晃自己脑袋,只看到九安山主人焦急地拍了拍他的脸,又抓住自己的肩膀。 “喂,你怎么样,还活着吗?你可别死啊,你要死了,你仆人肯定得弄死我……” 他晃悠着祁欢,生怕这人不行了。 “别动我。”祁欢一把薅下方大碗抓住自己肩膀的手,真是晃得他脑袋疼。 第五道天雷到第六道天雷之间,时间上会隔得久一些。 一则天道会给要渡劫的人一点缓冲与准备的时间,二则最后一道淬体天雷也需要完成蓄力,检验此人能否有机会完成结丹。 祁欢将天罡诀切换为狂暴模式,用灵力飞快疗愈着周身,同时思索自己是否要再次尝试第六道天雷。 周周的声音出现了,“祁欢,可以了,已经很好,不必再尝试。” 雷雨天出现的天雷和破境应劫的劫雷是有很大差别的。 最开始周周的要求是祁欢只需要应付完雷雨天的天雷就好,没想到他能这么优秀,用震天吼和断雷霆抗下两道应劫雷霆。 这已大大超出周周的预期。 第六道天雷只会更加狂暴,周周并不希望祁欢去冒险尝试。 祁欢却问周周,道:“若是炼神境强者追来,劈的也是这样的天雷吗?” 周周沉默,没再答言,祁欢便知道了,这天雷的强度比炼神境强者的,还差不少距离。 “周周,你最初教我时,让我学的第一本功法叫天罡诀,说我贪多贪足,以后学的功法会很驳杂,必得用极为庞大的灵力才能支撑起来。” “如今我还是贪多贪足,接下来的这道天雷,我还想再试试,只要我不死,咱们就能找到对抗炼神境尊者的办法。” 祁欢不想死,也不想要周周死。 周周听到这话,心底被触动到什么,只在这时,祁欢再次听到了周周的话: “我舍弃一切回到原点,才终于见到了你,现在的你,很好。” 祁欢微皱眉头,眩晕和痛感叫他分不清这是周周在说话,还是周周的心声。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听周周开口继续劝道:“祁欢,可以了,第六道淬体天雷不必去尝试。” 滚滚雷声由远及近,云层中酝酿着恐怖的雷霆之威,第六道天雷马上要到了。 祁欢还是决定听周周的话,放弃第六道劫雷。 他对方大碗道:“你准备好,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接第六道天雷会很吃力。” 方大碗就怕祁欢这个小祖宗有了什么闪失,一听祁欢没有打算继续接天雷,心里是喜忧参半,又是慨叹祁欢为人仗义。 方大碗赶紧道:“无事无事,你快歇歇!” 自己前两道雷霆都没有受,未必就扛不住第六道天雷,何况他刚才被祁欢那,面对雷霆之怒也坚毅不屈的样子触动到。 这天雷,自己也得出来受一受了! “轰隆隆——” 雷声更近了,祁欢和方大碗同时抬头去瞧天上。 忽然,祁欢看到云端上立着一个黑色的小点儿。 那是什么? 他睁大眼睛想看得仔细些,可黑色小点儿很快就没了踪迹。 祁欢摇摇头,真是的,给雷劈傻都看出幻觉来了。怎么感觉刚才那上头,站着的像是个人一样。 祁欢没有反应过来,可周周反应过来了,他在灵域中透过祁欢的视角,看到了令他终身骇然的一幕: 那是徐三七! 周周心底升起阵阵凉意,徐三七果然开始怀疑祁欢,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担心祁欢,又为什么立在雷劫云中没有任何动作。 他心乱如麻,一种可怕的念头在周周脑海中不断涌出。 雷声越来越大,劫云越来越多,周周更觉有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方大碗也皱着眉头不明就里:“这不对啊,怎么和记载的不一样,第五道天雷和第六道天雷之间是会间隔些时间,可这也隔得太久了。” 随后,这人又默默道:“这不会是要不断叠加,最后给我整个大的吧……” 祁欢弄不明白这当中什么情况,只继续看着天空,周周心上一惊,立时大喝一声点醒祁欢:“快离开这人身边!” 虽不知缘由,祁欢已脚踏游龙,一个闪身出了笼子。 方大碗心里那个苦啊,祁欢虽然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有种被祁欢抛下的感觉呢? 正思索间,“咔嚓”一声,劫雷降下,方大碗“吱呀呀”给烤得焦糊,最后吐出一口烟圈儿。 好在,没有接前两道天雷,这第六道,他接下了,而且活着! 方大碗正要庆祝,却马上发现不对。 按理来说,金丹期的天雷共分为九道,前六道是淬体,后三道是炼心。 后三道天雷主要考察是否道心坚固,因此是没有这么多劫云的,为何这劫云反而越聚越多,丝毫没有消散的可能。 直觉告诉他,这劫雷很不正常! 果然,又一道不亚于第六道天雷的劫雷降下,这一次劈在空地上,接着开始了乱劈模式,不仅劈他,还劈祁欢! 不过很明显,劈祁欢的,明显要多于劈方大碗的。 周周在灵域中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太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成为金丹期的劫云是不可能这么多,也不可能劈祁欢的,更不可能酝酿这么久。 唯一一种解释就是,云端之上,徐三七在搞鬼! 此刻,徐三七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冰冷,像是看蝼蚁一样看着祁欢狼狈躲避天雷。 本以为这具身体里的已不是那个灾星,没想到原是躲在祁欢身体内的,恐怕震天吼和断雷霆的功法就是那灾星给祁欢的。 他于祁欢有生杀大权,小世子既然不愿一生平安顺遂,庸碌度日,非要踏入这是非之中,那便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活命机会,再还回去就是。 在第六道天雷酝酿之时,徐三七便截住了方大碗需要承接的天雷,甚至连之后的三道天雷也一定拦截下来。 所有的天雷都在徐三七的布控下重新调配,再次转化能量生成新一轮的劫云,甚至其中还有来自徐三七本身恐怖的灵能。 他要在九安山处,借着旁人的破境劫云,镇杀掉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世子! 一道道雷电猛烈劈下,祁欢心下一惊,在琢磨难道是天道也不允许作弊,发现自己帮九安山主人渡雷劫,所以连着自己也一起劈?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脚踏游龙躲过一道又一道的雷劫。 脸上惨然一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摩岩触发反身咒被天雷劈是什么感觉了,又憋屈又无语。 徐三七在云端之上面无表情,更恐怕的劫云正在形成,祁欢身上不少地方已被雷电打得皮开肉绽,若非以灵力护体,此刻早已没了气息。 可游龙终归只能躲避,如今四下皆是天雷,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祁欢猛地停下来,紧盯着黑厚的云层。听其声响,接下来的这道劫雷所携带的雷电,威能必然极大,到时候就算用游龙避开攻击,剩余的雷电也足够让他一命呜呼。 都到这个地步,那就赌把大的! 第82章 此心其坚,然命不可动也 祁欢想明白其中关键,催动着自己体内的灵力飞快运转,最后拿着一把断剑立在劫云之下。 “唉——”一声来自灵域的叹息在祁欢耳边响起。 “祁欢,这里我来,你接不住这道雷霆。”是周周的声音。 祁欢没有退让:“你说过,天雷在时,你不能出现。” 周周说到底,应该算做鬼魂吧,祁欢对这些认知不多,他只知道万一周周控制自己的身体去对抗天雷,给天雷劈散了可怎么是好。 读到祁欢的心声,周周心上哭笑不得,真是小孩子想法。 他怕的哪里是天雷给自己劈散了,他怕的是,天雷之上,还有“天”。 却不容祁欢拒绝,周周再次将祁欢的意识拉回灵域,他完全控制了祁欢的身体。 “周周!你给我换回来,周周!” 祁欢在灵域里头大闹,周周垂下眼眸,关闭了灵域的大门,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控制祁欢的身体后,祁欢的眸子从正常的深褐色瞳眸改变了颜色,此刻他眸子是幽深的蓝,眼底携带风雷,他掐的是雷诀,准备牵引雷霆之力对抗天雷。 云端之上的徐三七已发现祁欢的变化,他的气质陡然变化,更张扬也更坚毅锐利,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徐三七冷哼一声,灾星就是灾星,现在就不装了! 他抬起手,将所有的劫云汇作一处。 底下的方大碗人都傻了,欲哭无泪。 不是,他在九安山只是勤于修炼,和别的修士比哪里造过什么杀孽,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拿这么大的雷劫来劈他啊。 唉,今日金丹不成,我命休矣…… 却说盛京方向,几道身影同时奔向九安山,三大供奉并其余人等皆是疑惑,此等雷劫,难道说青国竟然出了位游仙境强者? 或是有别国强者借青国突破,但青国灵气稀薄,是个明眼人都不会选这地方。 何岚大供奉第一个飞奔而至,还没近前便被一道灵能扫出,他飞快阻止了其余两位供奉近前。 “别去,谁去谁挨打。” 两位供奉不明就里,要入九安山查看情况,可刚到九安山山脚,便自动停下,变了脸色。 “域场外放?” 他们用灵识一扫便发现,此域场,覆盖了整座九安山。 域场,是一个修灵者的主宰之地,在这里,域场的主人就是神,要进入或者出去,都需要等到域场主人的同意。而能够覆盖整座九安山的域场,域场主人,至少也是游仙境的强者。 在别人的域场中,就算是同阶强者,也不敢贸然进入。 方大碗和祁欢自然没有察觉,倒是周周早已注意到,此间已被徐三七用域场外放覆盖。 祁欢的震天吼和断雷霆很成功,方大碗的雷劫最后一道他自己受了,接下来的三道炼心雷并不会有这么狠厉,所以祁欢已帮助方大碗渡过雷劫。 若是没被徐三七发现,本该是一个极好的收场。 周周垂下眸子,盯着云端到来的劫云,再次拿起断剑。 他牵引雷霆之力,将牵引回的所有灵力凝成实体,补全残剑,立于雷霆之下,抬眼高声呼喝: “你要假借天道斩我?真是好笑!” “去他妈的天道预言,去他妈的毁天灭世!” “若我心存良善正义,不惧雷霆之威,不怕天罚降罪!” 此话,正是说给徐三七听的。 徐三七听闻此言,眼底越发冰冷,良善正义之辈,何须躲在祁欢体内,既已去了,何必再回来! 真正的良善之辈,乃是祁欢,不是他这灾星。 徐三七将劫云压缩到极致,脑海中不断闪过祁欢那张还有些稚嫩的小脸。 主人徐武阳,一生唯其一子,在六岁时他留小主人一命,此后人变得痴傻。 十岁祁欢的魂魄到来,和之前迥然不同。 祁欢不擅长掩饰身份,开口就要自己去赌坊赚银子,闭口就说自己想修行。 他也不擅于隐藏情绪,疑虑,隐忧,快乐,难过,都写在脸上。 虽然思想成熟,却不城府,有点小心机,不会用到坑人害人上。 和祁欢相处整整三年,自己便派人跟了祁欢三年。 他看到祁欢用自己的方法捉弄大皇子,也看到他和柏烨、柳白等孩子交好,与凌楚干戈成玉帛,帮助鸢尾,更在百人排名赛自己尚有危机时,还腾出手救大皇子祁尧。 他还记得祁欢爱财如命,却总是会将大部分金银留给自己。 他已说服祁欢成为自己小主人,庸碌度日一生也极好,虽然歪打正着进行修灵,也都随他,自己只当祁欢是有机缘在。 可没想到,机缘不是别人给的,偏偏是这个灾星,回来才带给祁欢的! 此一击雷霆下去,祁欢必然会死。 徐三七目光中流露出不忍,转而变得神色冰冷。 “你还真是好手段,潜藏在祁欢体内三年之久,是知道时间拖得越长,我便越不忍对祁欢动手吗?” 周周听闻,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和自嘲,他抬头看天轻声问徐三七:“可是徐叔叔,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应该是我啊。” 雷电之声太大,徐三七似乎并没有听到周周的问话,他眸子中闪过一抹狠厉和决绝,将劫雷劈了下去! 你既不信天,便听天由命,看这道天雷之下,还能不能活。 周周凝聚出的那把灵剑此刻携带风雷之力,也迎上那道具有恐怖威能的劫雷。 祁欢敲打着灵域大门,周周切断了他的一切感知,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此时,周周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祁欢脑海之中: “徐三七,你让祁欢走自己的道路,那我也要用此剑告诉你。” “我心其坚,然命不可动也!” “断雷霆,斩!” 九安山山顶,周周一剑斩下劫雷,爆发出惊人的灵能,方大碗在灵力旋涡旁用灵力赶紧开挖,很没骨气地往地底钻。 携风雷之力对抗劫雷之威,整个九安山都是闪烁的雷电,徐三七于云端之上冷眼,正此刻他感到头顶有冰凉之感。 心有疑惑,抬头一看,在他头顶正上方正逐渐凝聚出一个幽蓝色的球状物。 周周也已看到那幽蓝小球,心彻底凉下来,到底还是来了…… 他将祁欢体内所有灵力搜刮一空。 祁欢本在大厅中焦急地来回踱步,发现萤石变得黯淡无光,其他需要用灵力蕴养的景物都一一幻灭。 周周曾说过,萤石的亮度来自灵能的补充,周周连灵域内的灵力都带走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没有人能够给祁欢答案。 而外头,两道雷霆缠斗相争,最终周周的灵力在徐三七面前到底落于下乘,最终那道雷霆将他吞没了。 九安山山顶被天雷劈成一片焦土,废墟中一个大坑满是尘烟。 徐三七垂下眸子,看到了祁欢递给他的钱袋子,祁欢总拿一大沓银票给他,然后对他笑说:“徐叔,晚上加个肉菜呗。” 他四肢没有任何知觉,神色木然,只是反复咀嚼一个事实,他再一次,又一次杀了小世子。 幽蓝色小球绕着徐三七转了一圈,接着飞向那个大坑中。 烟尘隔了许久才散去,徐三七从云端下来,眼眶微红,准备替祁欢收尸。 “咳咳——”那头传来咳嗽声,祁欢吐出一口鲜血,迷茫看着周围。 发现有一个蓝色的球状物正绕着自己转,似乎在打量他,祁欢整个脑子都是一团浆糊,心底默默思索这携带雷电的蓝色小球真是熟悉。 哦,对,周周给他讲述吼天猿传说时曾经说起过。 等等,他是传奇话本看多了还是故事听多了,为什么吼天猿传说中的恐怖幽蓝色小球会出现在这里啊。 祁欢正要仔细观察幽蓝色球状体,这球忽然飞向空中,再也看不到身影。 他再抬眼时,便看到了徐三七红着眼眶看自己。 祁欢心底一惊,“徐叔?” 糟糕,自己算是离家出走被徐叔逮到了?可自己留了书信在密室给徐叔啊。 徐三七仔细打量祁欢好一会儿,这才声音闷闷的问他道:“小世子出门怎么也不给我说,叫我一顿好找,追到九安山来了。” 祁欢当即尴尬地嘿嘿一笑,“我留了书信来着,你大概是没看到。” 他这才发现周遭被天雷劈出的大坑,又咳出一滩血,周周这是要自己命啊,不是说不接第六道天雷?竟然还这么拼。 徐三七问他道:“世子来九安山做什么?” 祁欢发现徐三七给他的半截断剑,只好拿起来急中生智答道:“那个什么,来九安山历练的,帮朋友渡雷劫。对,那个九安山主人。” 尘埃落定,听到祁欢叫自己,方大碗赶紧从地下出来,一看是徐三七,气势又矮了三分,只好跟着“嘻嘻”一笑,脸上满是尴尬。 祁欢看徐三七脸上神情复杂,眼眶微红,一时心底愧疚,肯定是他跑出来,徐三七以为把自己给弄丢了。 他又偷偷打了个响指,企图打开灵域大门,奈何青铜门紧紧关闭,没有半点儿动静。 第83章 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周周?”祁欢意念传送到灵域中,仍没有声响。 罢了,且回去哄哄他。 徐三七看着死而复生的祁欢,心中又惊又喜又困惑。 那般天雷之下,祁欢是如何能够存活的,那个灾星是否还在祁欢体内,祁欢如今活下来,身体可有暗伤。 他万千头绪,还在亲手杀死世子的悲痛里头无法抽出,心中乱糟糟的。 这种情况下,祁欢都没有死在天雷之下,难道当真是上天要放祁欢一条性命,自己做错了吗? 徐三七定住心神,别开目光不敢看祁欢,道:“世子,咱们回王府去吧,我找了你很久。” 祁欢刚要开口,周周微弱的声音传来他脑海中: “祁欢,你同他说,想在九安山历练一番,不回王府。” 周周在! 祁欢收不住笑意,徐三七道:“世子,怎么不说话?” “呃……徐叔,我还想在九安山修行一段时间,暂时不回王府。” 徐三七听这话,也只是皱眉回他:“可是你年纪太小,还没满十三岁。” 祁欢整整十二年都在王府待着,把人放在身边监视,也更符合徐三七以往的做法,只是他有些动摇了。 祁欢瞧一旁看戏的方大碗,借口说道:“徐叔,没事的,九安山主人是我朋友,我在九安山修行一段时间,他会照顾我的。” 方大碗只好尴尬一笑,看向徐三七目光中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徐三七没再过多强求,只点头吩咐方大碗:“照顾好我家小主人,出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是,前辈。”方大碗放低姿态,赶紧答应。 周周在灵域中默默观察,徐三七才对他和祁欢痛下杀手,再是铁石心肠,此刻也定心烦意乱,亏欠良多。自己和徐三七,都需要时间缓和一下。 徐三七离开了九安山,域场也跟着散去,可三大供奉并其他高境界者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九安山,只因为域场主人于风中留下了灵言: 凡金丹境及以上者入九安山,谁入杀谁。 等徐三七走后,祁欢又吐出好几口血,方大碗心里那个焦急,赶紧上前询问他情况。 “我没事,你金丹境可成了?” 方大碗自是赶紧点头:“成了成了,没想到渡雷劫如此轻松。小公子,您这截断天雷的功法可真是玄妙,若是以后我能有此功法,破境肯定事半功倍。” 祁欢五脏俱疼,假装没听懂方大碗什么意思,只叫他找一处洞府,自己需要打坐疗伤。 方大碗也需要稳固自己的金丹境界,赶紧将祁欢亲迎入洞府中,拿出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的上好丹药给祁欢使用。 皮外伤倒是其次,祁欢探寻内视了自己的经脉,难怪在灵域中他感觉到灵力被大量抽调,当时周周应该是将所有的灵力用以保全他的躯体。 只是周周的魂魄和灵识,不知如何了。 他再次打了响指去敲灵域的大门,这次周周将门打开了。 周周在大厅中拿着块棉布,将萤石一个个擦起来,祁欢开口问他:“你还好吗?” “嗯,还好。”周周声音嘶哑,眼神有些躲闪。 祁欢感到不妙:“到底怎么了?” 他一再追问,周周竟泛起眼泪,苦哈哈抱住萤石同祁欢大哭起来。 祁欢傻眼了,他知道以前周周不过是假惺惺表演,要让自己愧疚一番,可如此嚎啕痛哭之举,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哭完后,就着祁欢的衣裳擤完鼻涕,沉默半晌道:“祁欢,我乃喜极而泣,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这个年纪就学会了震天吼和断雷霆,以后就算没有我指导你,也必然——” “呸!”祁欢赶紧制止他:“你这说的什么话。” 周周只好替他分析着目前修行状况。 “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你的身体。之前淬炼好的经脉需要重新修养,但经脉也更加宽阔,是好事,外伤九安山主人的丹药足以,内伤仍需静心修养半个月,不然会留下暗伤,此次雷劫总体上对你来说,弊大于利,别不放在心上。” “这个自然。” 在离开灵域前,周周忽然对他道:“祁欢,下次别在那样危险的时候强行切回控制身体,我灵力运用比你娴熟,由我来接雷劫,效果会比你好。” “嗯,知道了。”祁欢复又道:“那你有什么事,也别瞒着我。” “嗯,了解。” 等祁欢出灵域后,周周才将撩开自己被萤石遮住的下摆,他没有了脚,已变成半截透明的状态。 当蓝色小球出现时周周以为就到这里了,没想到祁欢居然能够强行切回控制权,救回了神识。只是神识损伤大半,连在灵域中都不能维持最基本的形体了。 他将萤石放入手中,再幻化出一把刻刀,刻出自己的模样,摇身一晃,将神识融进塑像之中。 周周捏捏自己皮肤,轻轻叹口气,又踩在地上试了试新长的腿。 果然有些奇怪。 祁欢的伤正如周周所言,确实足足养了半个多月才可以继续修行,可他能感受到,在九安山磅礴灵力的滋养下,经脉又有扩宽,他对灵力的积蓄更快了。 方大碗因祁欢豁出去帮他结丹,记下一份极大的恩情,将自己的洞府挑出生灵之气最多的一处给他修行,还附赠一口宝剑。 祁欢仍重复在王府时的修行日常,除了不能去段亭处检验拼命剑法的成果,其他的都还算正常。 倒是周周,自天雷一事后,祁欢能明显感受到,他心事重重,埋在搜文塔中忙碌着什么,同时一直不断催促祁欢加快修行。 哪怕是两个月后,祁欢的境界来到观微境后期,周周也只皱了皱眉:“还是太慢了,就不能把你申请的那一个时辰也拿来修炼吗?” 那一个时辰是祁欢拿来特意练拼命剑法的,他自然没有同意。 被祁欢拒绝后,正坐在地上翻阅书简的人“哦”了一声,抬着袖子一挥,将他赶出了搜文塔。 等到祁欢初学阵法,在灵域里头将阵法图画错一条杠后,周周直接一把戒尺招呼到他手上。 “错了,又错了。”周周皱着眉头,语调中满是不耐烦。 祁欢回怼他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修炼上催我就算了,现在阵法图又开始催我,我才学阵法没多久,肯定会画错啊!” “周周,你最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我给你找个东西消遣消遣?” 从前周周当然也满口嫌弃祁欢,可哪有如此催促他。 周周冷淡着一双眸子,盯着祁欢脱口而出,回怼他:“你怎么不说我死期快到了呢?” 祁欢被怼得哑然无声,才知自己失言。 他只好缓下声来问周周:“震天吼和断雷霆的功法不是很有成效吗,不用太过担心炼神境尊者?” 周周亦道:“你以为炼神境尊者就那么好对付,到时候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周周心中极为烦躁,袖手一抬,将祁欢赶出灵域大门,等他再敲门时,青铜大门紧紧关闭。 这是祁欢和周周第二次爆发矛盾,第一次是因为祁欢没有听周周的,将要一点儿琉璃晶给说成十斤。周周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祁欢心情烦躁地出洞府,风铃儿撒着草籽在他跟前晃悠,方大碗入了金丹期,也显得不思进取了些,让他手底下的妖灵们成日家唱曲儿给他听。 “哟,大忙人这是得闲了啊,我寻思着你又入定了呢。” 方大碗难得见一回祁欢。 “说实在的,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像祁欢小少爷你这么勤奋。除了这一日三餐,其他时候你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剑,几乎没有停歇过。” 方大碗感叹道:“你说你都有那么厉害的仆人了,少奋斗几年,那世家宗门不也还是你的吗?” 什么文不对题的东西,周周定是又拿什么话忽悠了这九安山主人。 祁欢无心思索这中间的猫腻,只问方大碗道:“你也算比我多活几年,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魂魄放入灵植,或者给魂魄寻一副躯壳?” 九安山主人瞪大眼睛,满目都是不可置信,“你是何等神仙,能够留得下魂魄,还打算给魂魄找副躯壳。不知道人死之后,魂魄是会离开此间的吗?” 魂魄会离开此间? “我不太懂,什么叫做魂魄会离开此间?” 话要这么说,祁欢就听不明白了,难道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吗? “人死如灯灭,啥也不剩,体内的灵与魂魄都会离体,哪怕有大能将魂魄圈起也无济于事,最多只能在不离洲停留十二个时辰,此后就会消散。” “这种常识,你一个世家大族出来的修行子弟,竟然不知道?” 方大碗音调都变高了起来,看向祁欢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自己以前只觉得祁欢和那位高人前辈都是修行大宗里出来的子弟,如今却要好好斟酌一番,当初他定是被两人散发出的气息给糊弄住了。 祁欢这将近三个月中都没有再表现出金丹境之上的境界,一直保持在观微境,自己竟是看走了眼? 第84章 周周骗他 至于祁欢,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不离洲虽有魂魄之说,却根本就没有魂魄能够停留世间,那周周是什么东西? 他告诉自己,他是炼神境尊者,被人追杀成为一抹残魂在四处飘荡,没有办法了才到自己身体中。 可如今他竟然听说残魂无法游荡。 “如果魂魄生前是很高的境界呢?”祁欢仍是不死心。 “切!”方大碗满脸不屑:“修为再高也没用,哪怕你是什么传说中的炼神境,甚至是臻幻境,长生境,那也没用!” “你要知道,魂魄离体,那便是游魂。所有的游魂都会进入幽墟,再也出不来了。” 祁欢没有再多问,他很快镇定下来。方大碗毕竟只是一个金丹境,没有踏入过高等境界,也许炼神境尊者真的能够做到将自己魂魄留存下来。 只是以游魂状态四处游荡,最后看到祁欢才选择寄居在自己身体中,这种鬼话,怕是再也骗不到自己。 祁欢握紧拳头,又骗他,又骗他,周周成日里鬼话连篇,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的。 他屏气凝神,调整气息,最后将此事从脑海中暂时剔除。 到了晚间授课时,祁欢再次进入灵域中,青铜门已大开。 震天吼与断雷霆也算大成,周周现在教祁欢的是拟态修行法,之前在皇家藏典阁时给祁欢示范过,祁欢运用并不纯熟,所以现在还需在灵域勤加锻炼。 因进灵域时间比往常晚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周坐于厅上质问祁欢:“时间如此紧迫,你去哪儿了耽误这么久。” 祁欢从拿出一把草籽,只道:“这个是幽灵兰的种子,风铃儿说这花开时淡雅清幽,香味能抚慰人心,使人宁静。我记得你曾说过,喜欢种花草,今天在九安山一处绝壁碰上了,就摘种子来送你种下。” 周周挑眉,只道:“她没告诉你,这花为什么能够使人宁静吗?以花入药,这是上好的迷药。” 迷药,自然可以使人宁静。 呃……还真没跟他说。 祁欢面上浮现出一抹窘迫,周周接下种子,将其随手丢在花坛中。 “就这样种着吧,以后万一能够用上。” 周周脸上亦有别扭之色,最后有些歉意地对祁欢道:“下午我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这段时间确实急于求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变得更加强大一些,至少你要有能力独立面对一切。” 祁欢垂下眼眸,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听闻此话,周周心头的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忍住没有发火,认真回他道:“你要知道,人也有生老病死,我不会一直都在。” 他们不再多言,祁欢走进灵域的练功房中开始完成拟态修行法,周周则进入搜文塔中继续捣鼓他那些书简。 在祁欢十三岁时,他预感到,自己突破达到周天境,就在眼前。只是无论如何,他都突破不了那一丝壁垒,有一点东西,总是琢磨不到。 “祁欢,你是不是很久没去找沈宣切磋了?” 周周于关键时候提点祁欢,祁欢自是眼前一亮,对啊,没有灵感找沈宣,肯定事半功倍! 在九安山已待半年之久,柏烨和柳白,一定也想他了。 他如今十三岁,个子一年一长,从前的衣服已不大合身,换上了徐三七托人带来的衣衫,略修边幅,已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进盛京后,祁欢却见沿街有不少人在叫卖《三国》书册。 算算时间,《三国》的连载已到尾声,难怪会如此叫好卖座。 祁欢没有先回王府,轻车熟路攀上了丞相府的院墙,司青阁位置与之遥遥相对,那里站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对祁欢的到来见怪不怪。 他一时惊奇,笑道:“沈宣,你莫不是未卜先知,特此迎接我?” 沈宣比祁欢大半岁,如今身量与他相等,白衣蹁跹,长身玉立,小小少年清冷恬静。 见祁欢来,沈宣冷淡道:“要打便打,别说废话。” “爽快!”祁欢正有此意。 他抽出背上徐三七给自己的三尺青锋,雷劫时剑去半截,如今仅有两尺,倒也不妨碍祁欢使用。 每用此剑时,祁欢便作剑指,续上灵力作成剑尖,应付对局。 他耍了个心眼,对沈宣道:“你司青阁太小,院子里比拼太俗,不如我们俩都立于这院墙之上,谁先落墙下,谁就算输,如何?” 沈宣微皱眉头,也不反驳,果然足尖轻点,飞身过后,已立于祁欢另一方向约莫两米的距离。 “哼哼!小心了!” 祁欢唇角轻勾,脚踏游龙,朝着沈宣将自己二尺青锋送来,可当初还愿意陪他缠斗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沈宣只是轻轻抬手,祁欢手中的剑直接被一阵吸力扯过去。 他什么时候会御物的! 祁欢收不回自己的剑,干脆由着这破剑自去,自己紧随其后,以更快的速度接近沈宣,直接一个平刺招呼到他面前。 事实上,剑被沈宣控制后,祁欢做这个动作也相当不易,灌注不少灵力在其中。 可祁欢知道沈宣的弱点。 一近到沈宣面前,便即刻缠斗上他,祁欢用的正是拼命剑法。 没有灌注灵力时,拼命剑法实在平平,却难以捉摸。 正如当初祁欢第一次见段亭舞剑时一样,第一要拼命,第二要帅,为了这一个“帅”字,出了不知多少莫名其妙的招式,竟以此剑法同沈宣斗了好一会儿。 可惜最终被沈宣看出这剑法不少地方过于花里胡哨,一掌打下高墙。 哪知祁欢的游龙身法已到第二阶“妙手”,临了抓住了沈宣脚踝处再次踏上墙壁攀上高墙,站他对面。 沈宣打得无趣,口中轻吐几个字:“毫无长进。” “好玩的还在后头!” 祁欢眸子颜色陡然变成青绿色,掐出木字诀,手腕上的金镯子顿时化作一根中间带金丝的藤蔓,向沈宣攻去。自己更将所有手段全部招呼上去: 趁着青金藤给自己腾出的时间,祁欢再踏游龙去到沈宣面前,一上来便是金刚伏魔掌,第一掌落空,第二掌却结结实实打到他肩胛位置,可沈宣纹丝不动,毫无影响。 又是一招拼命剑法,紧跟着以拟态修行法模拟柏烨的圆月十六连斩,可等祁欢挥到第六斩时,沈宣已来至身前。 他手作剑指状,在祁欢身上的膻中、鸠尾、欺门、神阙、天枢、内关、曲池、章门这八处穴位轻点,最后再轻点气海穴,祁欢顿感一阵酸软,向院墙外头栽去。 沈宣左手画咒,轻轻一托,将要栽到地面的人牵引平放于地面上。 “你——”祁欢来不及说一个字,气海处暖洋洋一片,仍是酸软非常,说不上话。 沈宣脚踏虚空,立在上头,语气淡淡,却叫祁欢生不能吐几个血。 “长进太少,欠练。” 祁欢那个憋屈啊憋屈,还要再说什么,周周在灵域里头幽幽道:“输了,下次就想着赢回来。” 不是,他震天吼和断雷霆还没施展呢,游龙在墙上也很很有限,还有自己六元素牵引法那么多功法。输给沈宣不冤枉,可就这样输给沈宣,可就太冤枉了! “先别管输不输的问题,境界上是否有松动。” 周周此话一出,祁欢果然感觉那被沈宣点中的气海处隐隐有灵气游走四肢百骸,周天境到来正是眼前之事。 他才明白过来,恐怕沈宣在和他打斗时便发现自己身上的瓶颈,因此点了自己几处穴位以进行辅助。 祁欢回到王府密室,盘膝而坐,周身灵气舒畅自然,更有一种灵气自气海处缓缓而生,蔓延进祁欢的四肢百骸之中。 周周同他解释道:“你现在感受到的,是周天境修行者运转天罡诀的状态,能自气海处多生出一丝本源灵气。以往你是感受不到的本源灵气的,进入周天境就能有所领悟了。” 观微境者,能见常人所不能见,周天境者,则能叫修行者于周天运行之中,内视体察自己身体的种种变化,于修行也有莫大的好处。 同时,周天境修的是扎实的灵力。 周周告诉祁欢,每一个修行者,除开丹道、阵法等外物,决定修为高低的有三方面条件: 一是灵力高低和精纯程度; 二是对“道”和“意”的领悟程度; 三则是修行的功法,品阶程度; 这三者越高,同等阶中,修为也才能越高。 进入周天境,天罡诀的运行便更加自然,丝毫不用时刻注意,连他定下的五个模式也是境随心转,自动根据祁欢所处环境进行切换。 今日修行完毕,已临近中午,祁欢伸个懒腰,又换了身居家的常服去见徐三七。 徐三七吩咐厨房做了三菜一汤,料定了祁欢早到王府。 半年未见,祁欢说不想徐三七自是假的。 他同徐三七讲半年前那场雷劫的惊险所在,又提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以及进入周天境的喜悦。 徐三七只当无事发生,木着脸一字一句听祁欢说这些在他看来如何有趣之事。 第85章 灵页银 “世子,今天回王府,是打算之后都留在王府吗?”徐三七放下碗筷问祁欢。 祁欢早已打定主意:“不会,我回来处理些事情,顺便看一看徐叔你。” 最重要的,当然是从沈宣那里找到周天境的破境方法,如今已成功升入周天境,祁欢想的是再回去九安山苦修。 自己已十三岁,距离周周说的时间,已不到两年。 徐三七看了看祁欢,点头肯定他道:“世子专心潜修,境界升得极快,只是到了周天境就不比其他时候,务必要将灵力稳打稳扎,不要流域表面才好。” “是。” 和徐三七打过招呼,祁欢自然去往太学院找柏烨,途经从前的馄饨小摊,见馄饨摊老板已另外雇了人帮工。 老板一看是祁欢来,也不收他馄饨钱,只问祁欢近况可好,又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给他。 看着那碗馄饨,祁欢不由自主想到那个中了反身咒的少年,鸢尾今年也该有十四岁了,不知道这两年,他那反身咒有没有带去什么麻烦,日子是不是仍然贫困如此。 祁欢吃着热馄饨,和老板攀谈起来。大概是手上有鸢尾给的银钱,老板精气神儿极好,说话也比从前更加乐观向上。 他同祁欢说自己已将长街一处餐馆盘下,在那里开个铺子,保管生意比这儿还好,又叫祁欢若是待在盛京了,一定要来给他的新馆子捧捧人气,不收他钱。 “一定!”祁欢微微一笑,答应着去了。 往太学院方向走,学院外有侍从守着,却拦不住祁欢。他脚踏游龙,跳上高高的院墙,来到了演武场,不想此时是太学院学子们的月度考试,都在演武场上比拼。 祁欢眼尖,很快找到柏烨的身影,他混在学子中,给自己找了个最好的观看位置。 柏烨也长了个头,肩膀舒展开,约莫有一米七左右,长枪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再没有之前吃力的模样。 他的圆月十六连斩比之前也更为成熟,十招之内,就将自己的对手挑在圈外。 在祁欢看来,柏烨的境界应该在观微境后期了,自己在雷劫洗练以及周周日夜不停督促下,于昨日方才破境成为周天境,没想到柏烨居然现在就是观微后期。 这种天赋,真是望尘莫及啊。 柏烨何等敏锐,早已感觉有一道目光在凝视自己,往祁欢方向一瞧,发现他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大喜过望,也不等先生宣布月考成绩,提着长枪来到祁欢面前。 “好哇,还只当你去山上当野人了呢。”他和柳白自是从徐三七处得到祁欢在九安山修行的消息。 祁欢就着他肩膀给他一拳,“行啊,小身板硬朗了,练练?” 柏烨傲娇一声,道:“那你可小心了!” 柏烨只同先生打过招呼,带祁欢去了高级演武场,这里是只有高阶学子才能来的地方。 祁欢单手背在身后,从容一笑,道:“咱们就这么练!” ”未免太看不起人!“柏烨没生气,反倒是激起他的胜负欲。 他提枪攻击过来,祁欢那单掌变换成古铜色,抓住尖锐锋利的长枪,柏烨变换极快,直接将枪把左右一晃,便脱离祁欢单掌的控制。 祁欢则顺着枪把,脚踏游龙,继续朝柏烨一掌劈来,柏烨闪躲过后同祁欢拉开距离,长枪自腰身囫囵转了圈,枪尖以自身为圆心画了个完美的圆,也阻隔祁欢的近身缠斗。 “祁欢,小心了!” 他两手把住枪身,灵力自体内带出,整个人气质也变得沉凝,口中低吟道:“圆月。” 却非十六连斩,柏烨在自己面前画出弧度,枪尾是他扫出的橙红灵气,这些灵气与弧度组成,正是一轮橙红的圆月,自圆月之中走出一个与柏烨身量相等,手执长枪的橙红色影子。 这下,柏烨的真身和影子齐齐执着长枪朝祁欢攻去,饶是这种突发状况,祁欢仍是单手对战。 他的游龙第二阶和第一阶有着不小进步,哪怕是两人的攻击,也足够应对躲避。 祁欢不相信柏烨的圆月能够支持这么长时间,就是耗也能给人灵气耗光,柏烨当然知道祁欢的小算盘,长枪的攻击也更加凌厉迅捷。 祁欢自然不可能等着被攻击,蓄足灵气,口中震天吼呼喝道:“散!” 连天雷都可以被震得溃散的震天吼,柏烨的圆月自然毫无问题,那道影子顷刻消弭无形。柏烨大惊,顾不上许多,这一刻,枪尖也已送到祁欢后颈部位。 可惜祁欢早已料敌先机,只轻轻侧头躲过,金刚掌再次握住枪尖,把长枪一带,柏烨就被送到自己对面,差点儿一个踉跄栽去,又被祁欢带回来站住。 祁欢丢手赶紧投降:“好了好了,是我太轻敌,要不是你怕伤到我,那一枪就刺下去了。” 柏烨收回长枪,搂过祁欢肩膀,困惑问他:“我说你到底什么境界了,怎么感觉我观微境后期在你面前都不够用?” 祁欢微微一笑,只好回他:“刚好比你高一个境界。” 柏烨不以为然:“观微境圆满?” “不是,昨天才到周天境初期,体内气海自能生成本源灵力,所以灵力会比观微境后期时充盈不少。” “啊?”柏烨脸上闪过苦笑:“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原本他以为进入太学院,有了诸多教学资源定然能够超过祁欢,甚至前段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观微境后期,正暗自高兴呢,哪知祁欢今天就来打击人了。 “一点点运气。” 祁欢很是谦逊,实际联想到周周对自己的魔鬼特训,几乎没有一刻停下修行,那可真不是运气就能说清楚的。 他们又寒暄片刻,不少学子也已认出祁欢,却无一人敢上前找他麻烦,毕竟在他身边的柏烨,已是太学院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其重视程度,还要在凌楚、魏小晗以及摩岩等人身上。 “对了,现在魏小晗也进入了观微境圆满,听说过不多久就要达到周天境,还有那个摩岩,也已突破周天境了。” 魏小晗如今十五岁,观微境圆满,倒也差不多,摩岩周天境,倒在祁欢的预料之中,毕竟两年前他和凌楚可就已经是观微境后期了。 “凌楚呢?”祁欢心中琢磨,不知那《真幻宝典》对他的作用会有多大。 柏烨摇摇头道:“没听到他的消息,和你一样,半年多前就闭关修行去了,想必会有极大的提升。” 他们又絮叨了不少事情,其中有从前欺负过祁欢的学生也在太学院,看到祁欢,自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敢多吭一声。 祁欢心中感慨。 当初才来不离洲时,原主痴傻憨愚,被大皇子带着人欺负,不敢多说一个字,甚至有性命之危,如今他已改头换面,也叫人不敢言语半声。 实力,才是决定尊严来源的基础。 柏烨同先生请示过要出太学院,如今柏烨身份特殊,有了和凌楚等人一样的自主出入权,也管不得他,只让柏烨同祁欢去了。 他二人命街上一卖花小童给柳白府上传去音信,之后则在听文馆中等待柳白,不多时人便到了。 他们三人寒暄片刻,柳白却将一物品从自己袖口中取出。 “你们且瞧瞧,这东西上头真的有灵力留存吗。” 那是一叠上覆不少文字的油印纸张,倒是和褚氏商行底下的钱庄所出的百两银票差不多。 “这是什么?” 柳白解释道:“这个叫做灵页银,是市面上出现的一种流通银票。” 原来,从上个月开始,盛京中出现了一批生意人,这些人自称来自中洲,想要在这繁华的青国盛京做生意往来,进行丝绸贸易。 “只是,他们又说,中洲乃最大的集散贸易地,用的都是灵石交换,独我们青国是修行小国,和凡人做生意还是只能用金银等物。不如叫我们都换成灵石,以后做生意也方便,还给了我们褚氏商行底下一批小商贩低价入了不少这种灵页银。” 祁欢将那叠票子拿起来仔细查看,发现整张票子的材质是由银票与一种特殊材质构成。 从灵域中将灵石取出,发现票子的物质果然和绿品灵石是一样的,其中甚至还蕴含着少量灵力。 祁欢将这一发现告诉柳白,柳白也点头道:“这一叠票子是我自己私底下去那些商人的铺子中换的,看来他们并没有说谎。最近我听闻些风声,说青国或许未来真的有可能用灵石进行交易,这灵页银不过是灵石的另一种形态。” 祁欢捕捉到着关键信息,心中一惊,当初段亭大供奉说过,青国未来可能会用灵石进行交易,淘汰凡人用的金银,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中洲的商人来青国盛京。 柳白又道:“不过更换货币,这是何等大事,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局势动荡,民生艰难,所以咱们青皇陛下肯定慎之又慎,看陛下的打算,并不太支持将金银换成灵石。” 第86章 速度还是太慢了 祁欢飞快琢磨其中的缘故,灵石交易,最有利的其实是修行者,如果一旦将金银改换成灵石,恐怕未来青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货币体系调整阵痛期。 “你如今也开始操持褚氏商行的事了吗?”柏烨问柳白道。 柳白摇摇头:“没有。商行的事自有我外祖并母亲那一辈顶着,轮不到我。可是我总觉得那一拨人来得蹊跷,又是关乎天下民生这种大事,所以不免多关注了些。” “祁欢,你素来有主意,可觉得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柳白看向祁欢,目光中流露出希冀。 祁欢心下暗忖,此事恐怕与修行者利益挂钩,和凡人的利益乃是对立面,柳白不能修行,家中以商贸立业成事,自然担忧。 青皇创立太学院,对修行之事很提倡,希望借此能够让国力昌盛,这样下来,修行界和凡人必然有一个相互融合的过程,凡人将处于弱势,恐怕就是从这些流通货币的交换开始。 “柳白,我只是想着,如果商行要跟上不离洲前沿的步伐,势必要在这些货币上下功夫,看懂风向,站对位置,如此才是长久之计。” “咱们陛下之所以没有支持货币调换,大概是不想操之过急,希望徐徐图之。可大方向上,金银与灵石之间一定还是会在某个节点逐步完成置换。” 如此白话,想来柳白应该是懂的。 听完祁欢的话后,柳白点点头,柏烨只宽慰他:“咱们现在还小,这些事你着急也无济于事,把书读好却是正经。” 柳白这才笑颜逐开,又将《三国》连载所得的利钱分与他们,最后说笑一番方各自回去。 到和周周约定的互不打扰时辰,祁欢果断去到段亭大供奉的府邸上,命人通传自己拜访之事。 段亭久不见祁欢,自然要试探一番他的拼命剑法,意外发现祁欢竟入了周天境。 段亭紧张问他:“你如今多少岁了?” “十三岁零五个月。” “十三岁零五个月……竟然才十三岁零五个月。” 他将这数字在口中念了又念,仍觉得不敢置信,随即深吸一口气道:“在我看来,你父亲徐武阳已足够出色,可在你这个年龄段,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您也知道我父亲?”祁欢希望能从段亭处得到一些徐武阳的消息。 “当然知道。”段亭目光放空,谈起徐武阳时仍感到可怖:“他呀,就是一个杀胚,一个真正的杀神。” “段前辈,您能给我说说我父亲和我母亲吗?” 徐三七和青皇不愿讲的事,总能从其他人那儿打听一番。 听祁欢这么说,段亭便猜出徐三七并没有给祁欢说过太过徐武阳的事情,只好摇头道:“此事,我不能说,也许等你能力足够强大,徐三七会告诉你。” “你现在已经是周天境,我相信距离那天不会太远的。” “还有一件事,拼命剑法你已练得很好,若想人前撩妹,十个剑法都一定比不上我这剑法;但若真要拼命,可一定得三思啊!” 段亭说话时语重心长,祁欢哭笑不得,谁家好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剑法啊。 他倒也不违背师命,全都答应下来。 段亭再问了祁欢接下来的打算,听到他说要去往九安山继续修行,争取在十五岁时能够达到洞玄境。同龄人十五岁,能到周天境已是天才,祁欢要做的,是那天才中的天才。 听祁欢早有打算,段亭暗自点头,道:“好了,拼命剑法你已都会了,现在你可以叫我我一声师父,给我磕个头,就算拜师。” 此话叫祁欢猛然抬头,有些不解,段亭解释道:“我这剑法是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不是谁学我剑法就能拜在我门下,是谁学会了我剑法,才能叫我师父。” 广撒网? 祁欢弱弱试探道:“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您的拼命剑法,传过多少人?” 段亭扬了扬手,“记不清了,这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之众,谁背这个啊。” 祁欢:“……”所以弄了半天,段亭大供奉这网撒得也太广了。 瞬间,拼命剑法在祁欢心底的档次又降了一个,这和当年林平之刊发辟邪剑谱,华夏武林人手一本有什么区别。 看祁欢表情,段亭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祁欢道:“别看这么多人,叫我师父的只有你和你师兄两人而已,别不知足。” 这么说,至少有绝大多数正常人,都没有选择学这拼命剑法。 段亭看祁欢仍在思考什么,当即怒目横眉,脸上不满:“怎么,不愿意叫我师父?” 祁欢摇头只道没有,果然给段亭叩头三个,长身一拜,脆生生叫了句:“师父。” 段亭转身朝他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祁欢心下微动,又道:“师父,徒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问吧。” “我听闻您当初为了自创剑法,曾搜罗天下所有有名的剑法和剑谱等,可谓走遍了不离洲,不知道您听没听过一套极为厉害的剑法。” “你且说说。” “此剑法名为《大风剑歌》。” 段亭回忆片刻,摇头道:“剑法收录奇多,却从未听说过这《大风剑歌》。你且去吧。” “是。” 得到答案,祁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段亭大供奉的府上。现在他确定了一件事情,也许他去了中洲,也未必能够得到周周的更多消息,可周周不是来自中洲,又会来自哪里呢? 他将这事压在心底,同徐三七告别,收拾打点衣物,再次回到了九安山。 这次,祁欢选择了在九安山彻底闭关。 原因无他,周周又开始了催促,在周周看来,祁欢只有周天境,境界还是太低太慢了。 可周天境不是凝神境和观微境,需要大量的灵力将基底打扎实,如若不然灵力虚浮,拿来没什么大用。 要想持续保持修行速度,祁欢就不得不更加刻苦才行。 进入方大碗为他专门开辟的洞府中,祁欢选择将天罡诀的运行模式逐渐调整为狂暴模式,一天至少有十二个时辰都开辟这种模式,同时在体内运转,将灵力不断压缩存储,用此种方法获取最精纯的灵力。 太阳东出西落,星辰日月斗转,时间一点点过去。祁欢不是在洞府,便是在灵域的练功房中进行苦修,半年后,便是祁欢十四周岁的生日。 生日这天,祁欢从洞府苦修中出来,此时的境界已到了周天境中期,半年从初期到中期,他的经脉已变得更加坚韧,灵力不断压缩,虽然是中期,却绝对能够达到后期的灵力厚度。 本来祁欢没打算出洞府,生日的事反倒是周周记得,让他放松一日。 这天正好在下大雨,电闪雷鸣,祁欢将自己思绪完全放空,站在洞府外看着瓢泼大雨,听着滚滚雷声。 他忽然回忆起了第一次和周周的相识,接触修灵,逐渐走上修行的道路。 又想起了第一次来九安山,他和周周一起帮方大碗渡劫时的情形。 当时他真的很害怕周周会死在雷劫之下,自己甚至没想过,周周如果出了意外,他会是什么反应。 直到周周说:“你要知道,人总有生老病死,总不会一直都在。” 那句话出口后祁欢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周周已经在变相告诉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许会离开。 哪怕祁欢已经练成了震天吼和断雷霆,周周面对三年后追来的炼神境尊者,也没有信心。 如今距离三年之期,只有一年时间,祁欢看着眼前闪烁的雷霆,握紧了手中的剑,他不信,不能得胜! 祁欢眸中坚定无比,起身脚踏游龙,一路飞奔至九安山山顶。 他调动起体内灵力,眸子转变成一抹深蓝,携风雷之力,掐出雷字诀,云层之上,雷云密布,祁欢残剑直指雷云,果然引得天雷直下。 祁欢早有准备,积蓄体内所有灵力,高声呼喝,“去!” 那是震天吼的全力呼喝,震破雷霆,紧跟着,祁欢再次斩下一剑,将接踵而至的雷电再次斩断! 可他不甘心就此止步,祁欢将所有的气息都收敛起来,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周周操控他身体时的种种功法。 忽然,他睁开眼,手中的残剑被他用灵力续出剑尖。 祁欢思考着周周的样子,放手使剑空悬,缓缓凝出第二把虚空之剑,紧接着再用灵力分裂出第三把,第四把……最后一共分裂复制出十七把虚空之剑,这已是祁欢灵力的极限。 这些分裂出的剑只悬空停顿片刻,又即刻跟着祁欢意随境转,飘荡游走在整个九安山山顶。 它们各自占据一个风口,祁欢则眸光坚定,口中吟诵成诗: “大风沸兮云薄天,驱万乘兮纷来旋。纷来旋兮沛之宫,士桓桓兮福攸同!” 剑歌已成,所有的虚空之剑自原地飞速盘旋,一股股强劲无比的风被带出地面,越卷越高,这些龙卷最高者甚至达到十米之高。 第87章 剑歌成,天人出 很快,这十七个被剑带起的龙卷逐渐合拢,所有虚影最终聚拢一处。百米高的风卷几乎到达天际,所有的树木若不是有九安山主人在,都得拦腰折断。 祁欢立于风下,镇定自若,他再次抬首看向云端,那里黑云压顶,笼罩着整座九安山。 不知是不是风力太强,祁欢视线有些恍惚,他感觉到,云端之上有什么东西。 “轰隆隆——” 雷鸣自远处滚来,一道更强劲的闪电正要来临。 祁欢右手五指并拢,拇指内扣,余四指持剑指成剑指,由左到右抹向右侧方向,正是在用拟态修行法模仿当初洛青璃与柏烨那一战,所使用的抹剑诀。 那道百米风卷向天际径直飞去,迎上了雷云。 “咔嚓——”是雷电击落下来的声音,它撞上了祁欢结合了抹剑诀的大风剑歌,炽烈的白光瞬间四散溢出,大部分雷电则被风卷裹挟着再次卷入云中。 四散的白光逃逸着,祁欢发现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何见那些莹莹白光逐渐变成深幽的蓝,最后凝聚成一个球形的闪电。 那球形闪电不断盘旋,分裂,最后又变幻成粒子状,散在雷云中。 剑歌已成,卷起的剑气将雷云斩开一道裂缝,霞光便从这裂缝中透出,那是大雨后的初晴,也是雷云下的新生。 祁欢感到那霞光耀眼夺目,灿烂明媚,很美,自然无暇去注意雷云中那些幽蓝的粒子。 周周透过祁欢的视角捕捉到它们时,自己正幻化了一架秋千,在上头坐着摇啊摇。 用萤石雕刻的腿,总是没那么轻盈,所以周周从那次雷劫之后就极少站立,他难得像今日这样轻松,唇角轻勾,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他在心里琢磨,祁欢学东西很快,虽然这《大风剑歌》学得不伦不类,可照虎画猫,弄得有模有样,已很了不起了。 气息已泄,云端之上,不知何时有自诩天道者,要来索他性命。 自己的命运,出现了。 无法躲避,只能迎接。 祁欢收回灵力,拾回断剑,方大碗早已扑腾上来找他理论:“你修炼修得疯魔啦?我这九安山统共就这么点儿树,你耍剑是打算全给它们薅秃顶?” 若不是方大碗和九安山生息相连,感觉到不对劲,及时作出应对,恐怕不少树顶端早被大风剑歌的剑气卷跑。 祁欢嘿嘿一笑,面上抱歉:“方前辈,我错了!” 他将装满了至少二十滴养经髓的小玉瓶递给方大碗,再次道歉:“我先去闭关领悟剑意,这给你以做补偿!” 祁欢那么大方,方大碗当即变换神情哄着这位小祖宗,让祁欢赶紧去,可别耽误了大好的机缘。 他走进洞府中,仔细领略体悟当时的心境,感觉周身灵力更醇厚,那种宏大豁达的剑意,身临暴风骤雨之中的情景,仍叫他心胸疏阔,格外顺畅。 人们都说修行,讲究“心无挂碍,念头通达”,大概就是如此吧。 灵力虽然没有大涨,可祁欢知道,他在意境的领悟上有不少收获。 这种喜悦自然要找人分享,他第一时间打了个响指,直接闪身进灵域,刚要跑进搜文馆找周周,发现院子中多了架秋千,周周正在秋千上晃悠。 “周周,怎么没在搜文馆?”平日里,他可都是在搜文馆捣鼓,具体做什么,祁欢却不知道。 周周微微一笑,道:“在屋子里待久了,出来晒晒太阳。” 灵域中没有太阳,阳光是周周幻化出来,冷冷的,没有温度,所以祁欢怔愣了一会儿,但见周周微笑,只当他也瞧见了刚才的情形。 “你是不是也瞧见我使你的《大风剑歌》?如何,我是不是很厉害。”他急于想得到周周的肯定,问了好几个问题,最后舒缓心情道:“我想着,咱们接下来,定能躲过炼神境尊者的追杀。” “嗯。” 周周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叫祁欢看得舒心,周周的“更年期”太长,已很久没有这样笑过。 周周又道:“《大风剑歌》的剑意已足,只是还差时机和火候,以后有机会再练。现在还不够,我还想要你进洞玄境。” 如果周天境对灵力的精纯程度要求极高,那么洞玄境则对灵识的强度有很高的要求。 周周告诉祁欢,洞玄者,乃为体察万物之感。不少野路子的修灵者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一味积蓄灵力,忽略了对灵识的锻炼,在洞玄境是不稳当的。 “要快速淬炼灵识,我这里有一条捷径可以走。”周周将秋千晃啊晃,两条腿跟着在空中摇摆,继续道:“天地万物,自有灵性,我感知到往不离洲西边走,有一条灵脉中有心脉石,你将这块石头取走,引雷霆方式炼化,于你进入洞玄境有很大帮助。” 祁欢点头,忽然哑然失笑,“周周,你现在像一个发布任务的npc。” 周周当然知道npc是什么意思,只莫名回他:“我不能只是npc,至少也应该是个有点戏份的配角。” 祁欢收拾完东西,和九安山主人道别。 方大碗在那头哭得假惺惺,“小公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九安山,你要修行哪里都是一样的。” 祁欢没有多做挽留,仍旧去了,期间又给他留下十滴养经髓,权且当个人情。 前段时间他为破境,以狂暴模式运行天罡诀,经脉有所损伤,所以用了大量养经髓。 初时效果还好,却也禁不住祁欢当糖豆吃,到后面经脉恢复的程度也就收效甚微了,这东西与其放他手中积灰,不如拿一些出来,日后行走也能有个照应。 和九安山主人以及妖灵风铃儿告别,祁欢头也不回地下了九安山。 刚到山脚,祁欢便要以游龙身法狂奔向西而去,周周却阻止了他,只叫祁欢往盛京偏西方向慢悠悠走去。 中间路过一个小镇,祁欢挑中了一匹白马,骑着自在赶路,他年纪虽小,用轻纱遮面,身量也足,卖马的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仍将马卖给了他。 继续往西行,周周和他在灵域中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祁欢,你想不想学御风之法?” “有什么用吗?” 事实上周周对自己的教导,颇有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感觉,几乎是祁欢要用什么,周周就赶着教什么,并没有完整的理论和系统的教学,所以祁欢对很多东西并不知晓。 周周认真点头道:“蛮有用的,能驾雾腾云,飞渡河汉,关键是能逃命。” “那得学。” 周周又问他:“之前我只叫你看些阵法和丹道的书籍,现在你可以试着屯点儿炼制丹药的材料,还有阵法图纸禁制,也可以试着画起来。” 祁欢挑眉道:“你会这个?” 周周只好道:“我只会用,不太会炼丹和阵法,你要是敢用,也可以在灵域里炼了给你。” 还有周周不会的东西,祁欢顿感稀奇,但周周这几日勉强打起精神,没再待搜文馆,因此祁欢也没有打击他。 祁欢只同周周道:“那我帮你找材料,你慢慢学慢慢炼,不着急。” 周周急了,“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来炼。” 好吧好吧,他自己炼,祁欢妥协下来。 周周在秋千上停下,若有所思又继续问他:“你喜欢符篆吗?” 祁欢摇摇头:“没试过,也没看别人试过,如果好用,威力大,又是好东西,应该不会拒绝。” 那就是什么都没见过,但想着应该都是好东西,所以都想试试。周周禁不住有些头疼。 他只好道:“我还是先教你御风之术吧。” “你从前灵力不够学御风之术,所以我没教你,周天境本来也没办法学,可你灵力比普通周天境精纯,可以试试,何况如今顾不上这么多,先学着。” 说是御风之术,实际是调动灵力,集中意念,平衡自身,感受生灵之气的变化和云雾的流动,最关键的是提气轻身,这样可以减少灵气的使用。 祁欢尝试片刻,仅能双脚离地半寸,稍不注意差点儿从摔了个狗吃屎,赶紧以游龙身法站稳。 依据周周所说,此次往西需三百里路程,若是腾云之术,仅一盏茶功夫便到,可祁欢骑马而行,也需要半月之久。他们时间稀缺,周周自然希望祁欢能赶紧学会。 等到祁欢的腾云之术已能离地百尺,穿梭于山川林间时,周周所说的拥有心脉石的灵脉处也到了。 那是青国靠西位置,已到长宁郡的地界,这条灵脉名为“西行山”,整体西高东低,缓缓平铺而下,矮木丛生,夹杂着不少山石,和九安山的葱郁形成很大的区别。 祁欢以望气之法查看,发现这里的生灵之气竟呈现淡淡的灰色。 周周让自己多读书,以免毫无见识,所以祁欢也大致了解过生灵之气的划分。 生灵之气的品质和属性是以颜色区分的,白色为最寻常的灵气,紫色品质最高,其余颜色皆为五行之色,各有补充。 至于灰色的生灵之气,则是被混沌所污染过的。 第88章 我说我是路过的前辈信不信? 混沌是一种有别于生灵之气的先天之气,据说它来自于无尽海中,乃为黑色。 几乎没有人和生灵能够吸收混沌之气进行修炼。 被混沌之气污染过的生灵之气,颜色便是灰色。 “周周,你确定要取的心脉石在西行山吗?” “自然,我对灵力的感知应当不会有错。”周周知道祁欢担忧什么,只道:“你看到的混沌之气无甚关系,这本来就是一座即将逃离的废山。” 祁欢有些不明白。 周周继续给他讲解:“世人只知吸取生灵之气,却不知道大多数时候,生灵之气会自己游走,一般情况下,林木葱郁之地,生灵之气也就越多。” “你眼前这座西行山,由于混沌之气到来,生灵之气有所感应,自然全部逃走,林木也就稀稀拉拉,光秃秃的很是难看。但它们走了,成年累月形成的心脉石却跑不掉。” “你看那些巨大的枯树桩,就证明此地灵脉本已积淀许久,是最近十几年,生灵之气才开始流失的。” 祁欢点点头,又不解起来,皱眉道:“那怎么不直接找一座灵气充裕之地寻找心脉石?” 想必,灵气更充裕的地方,心脉石的质量会更好? 周周一时无语,白他一眼道:“灵脉供应着整座山的生灵。光拿九安山来说,你觉得自己是能够打得赢方大碗,还是认为你有群挑九安山无数妖灵的实力?” “何况,心脉石产生也需要条件,条件之一便是必须要有混沌之气和生灵之气相互交融,才可能产生。” 他不再多问,下马解鞍,拍了拍马屁股,叫它离开,自己则在储物袋中找出把砍柴的柴刀,用以进山时开路。 祁欢依据周周的提示,往西行山深处走去。 果然如周周所说,远处一看还不觉得,走进山中,但见需要几人合抱的树木枯死在地,裸露的巨大岩石嵌入石缝中,随时都有滚落的可能。 继续走向西行山深处,林木也开始逐渐葱郁起来,可见在深山处肯定有什么宝物支撑这一片地区树木的生长。 再往前,周周忽然道:“祁欢,收敛气息,前面有人,我会将你的灵力完全隐去,小心应对。” 祁欢心中一惊,尽可能放松脚步,同时不让周身气息外泄,一点点往前方走,果然在一处巨大的山洞入口发现一个老者并两个蒙面灰衣男子。 这老者,偏偏祁欢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当初百人排名赛,鸢尾和摩岩比试,摩岩不小心触犯反身咒被天雷追着劈,就是这位老者贡献出一块黑色披风阻挡天雷,虽然最后那黑色披风也被劈出好几个大洞。 祁欢可清楚地记得,他是锦衣侯身边的人。 这些人,怎么会在此处。 不行,此人乃是游仙境的实力,他不可以跟得太近。 刚想到此,一道劲风早已打在祁欢面上,他感觉头顶一黑,那老者早已站在他面前,一双眸子阴恻地望着自己。 祁欢脑子飞速运转,扛住被他注视的压力。 老者开口说话了,是阴蛰嘶哑的声音,“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他没认出自己? 祁欢只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自己参加百人排名赛时不过十二岁,现在已过去两年多,他身量一年一长,样貌自然有很大的变化,再加上他从九安山出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成年人,还做了些伪装,这人没认出自己也算正常。 祁欢当即“啊”了一声,手开始胡乱比划,指一指自己,又指指老者,再指了指山洞,最后摆摆手,弄得面前四人一头雾水。 旁边有灰衣人对老者道:“乌衣先生,他似乎是个哑巴。” 另一灰衣人补充道:“应该不是,他刚才口中分明发声了,不会说话,可能是个聋子。手中拿着柴刀,莫不是附近打柴的山里人。” 乌衣可不管祁欢是聋子还是哑巴,只沉着脸道:“管他是聋子还是哑巴,此事事关重大,此间闯进来的人,全杀了。” 话音落,乌衣老者一把掐住祁欢脖子,将他举得脱离地面,祁欢满脸涨红,双腿乱蹬,将人死死看着。 乌衣却看祁欢面庞越看越熟悉,总觉见过此人。 他们两年前当然见过,可惜当初的稚子孩童,他是如何也联想不出,会独自一人跑来这遥远的西行山中。 祁欢只觉喘不上气,喉管似乎都要被乌衣捏碎,正要发作之时,有人说话了。 一旁灰衣人忽然道:“乌衣先生,此前听人说,西行山的渺渺洞,只允许当地人进入,我们刚才全力一试仍然没有效果,甚至还折损几人被洞口吞噬,不如将这砍柴的带去渺渺洞尝试一番。” 这话果然让乌衣松动几分,一把将祁欢丢在地上。 祁欢掩住眼底的怒意,硬挤出两滴眼泪,假装害怕瑟缩在一旁,咿咿呀呀比划着手势。 “起来!” 他被另一个灰衣人一把捞起抓住领子,几人继续往前走几步,祁欢步履踉跄间,抬头看见了洞府的大门,上有三个大字: 渺渺洞。 在灵域中一直没有开口的周周这时道:“不要接近洞口,此处有很强的禁制,是高手所为。” “那该怎么办,一会儿对方就要把我往洞里丢了。” 祁欢观察着四周,有这游仙境老者在,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而另外三个灰衣人,他也看不出是什么境界,想来肯定比祁欢的周天境中期要高。 周周却两手一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道:“你自己解决呗,总不会这都要我出面?” 祁欢告诉自己务必镇定,随后仔细观察几人站位。 这四人因为忌惮渺渺洞的禁制,因此站得相对较远,只把祁欢往前推,等着乌衣的示下。 乌衣一个眼神示意动手,刚才扯着祁欢领子的灰衣人只一把将祁欢翻个身,接着正欲踢上祁欢腹部,然祁欢此时动了。 他将脊背一弯,灰衣人的脚踢了空,与此同时祁欢直接双手抱住这人大腿,以诡异的身法缠上去,不等他反应过来,腰部施力,直接夹住脖子,把人摔进渺渺洞。 瞬间,渺渺洞处发生一声惨叫,此人便如同蒸汽一般消失在洞口。 紧接着,祁欢再次以游龙身法游走到另一名灰衣人身旁,将这人抵在自己身前,一同拽到渺渺洞口。 整个过程几乎是瞬间发生,剩下的人只当祁欢是个砍柴的挑夫,哪里想到有如此身手。 而直到此时,祁欢才禁不住打了个颤栗,这渺渺洞当真可怕,竟将人活活给蒸发掉了,可偏偏祁欢就站在这洞口附近,稍不留神就会被人挤下去。 乌衣眯着眸子,经过刚才一战,祁欢的灵气再不能隐藏,他一眼看破面前的少年已有周天境的实力,更打消了对心中怀疑。 两年多前才观微境初期的少年,在他看来,自然不可能有周天境中期的实力。 他只道:“刚才老夫竟然看走了眼,你也是修灵者,还有周天境中期的实力。” 已被人看穿,祁欢也不装了,大方笑道:“我说我是路过的,不知道前辈信不信?” 信你个鬼! 乌衣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渺渺洞的事谁都不可以泄露半个字,不管你小子是怎么来这里,都得给我死!” 说着,他掌心已聚拢出一团灵气,手中有五支血红色小箭,随时待发。 “前辈,您若再轻举妄动,我便将您这名弟子也送下黄泉!” 祁欢将挟持着的人靠自己更近,随时都有掉入渺渺洞的可能,急得那人赶紧苦求乌衣:“乌衣先生,求您救我,我不能死在这儿啊!” 乌衣脸上闪过冷笑,“成大事者,安能顾及蝼蚁的性命。” 祁欢早知道他们这群人没一个好相与的,看乌衣准备接着动手,他赶紧高声道:“难道前辈就不好奇,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吗?” 此话果然让乌衣顿住片刻,祁欢看他已上钩,接着胡扯:“实不相瞒,晚辈也是苦求造化机缘,方才无意中知道这渺渺洞有宝物,进入方法也已寻得。” 乌衣大喜,又警惕问他:“什么办法?” 祁欢继续道:“这渺渺洞,必须是同境界者两人,同进同出,方才不会触发禁制。我乃周天境中期,您三位下属,两位境界与我相当,一位境界比我高。” “可惜刚才与我同为周天境中期的仁兄已经去了,现下只有我手头上这位,不妨咱们一同进洞,在能量相等的情况下,禁制会脱离片刻,那时您趁机进入,以为如何?” 不想乌衣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冷声问祁欢:“既有你说的这种事,那为何你是独自一人前来,不带同境界修行者?” 祁欢便知他如此问,半点儿不慌,笑说道:“前辈,我不与人同行,是我初时早已瞧见了那位丢掉小命的周天境道友。因我和自己的朋友分赃有出入,我见周天境不是非我朋友不可,这才叫朋友送了小命儿,准备劫持那位仁兄和我一同进洞。” “我自认修行也算刻苦,有一两件宝物傍身,别说同阶,就是越境杀人,也十分稳当,这才冒险准备一试,可惜不曾想带领他们的是前辈您。” 第89章 大家都有小心思 这话果然叫乌衣沉默片刻,他道:“你说的我可以考虑,且说如何做?” 祁欢眸子弯弯,浅笑盈盈:“我知道前辈与我,尚缺信任,能量平衡的时间仅有一瞬,如果前辈有把握在我们同时进入洞中闪身而入,那便与您手下站在原地。若没有把握,还请站到我面前来。” 乌衣甩袖却道:“不必,你直接进就是。” 等的便是你这句话,祁欢知他小心,此人老奸巨猾,必然以为自己在诈他,殊不知祁欢说的半真半假。 得亏周周搜文塔中藏典无数,祁欢直接以意识进入灵域,再进搜文塔,搜索“渺渺洞”三字时,发现古籍中记载的入洞方式。 这渺渺洞乃西行山所有,有记载确实需要两个人才能同时进入,但其中一个的境界必须在守劫境及以上才行,另一个则又必须在洞玄境之下。 而且不多不少,只能是两个人。哪怕多一个,都会触发禁制条件。 乌衣若是知道这禁制条件,恐怕并不会愿意和祁欢合作,自己早就被斩杀此地。 如今祁欢要做的,便是将其骗过来再说。 乌衣虽对祁欢不信任,但想的却是先不管前边如何,只要能进入渺渺洞中,自然将祁欢杀掉,也就没有他什么事,双方权衡算计,都以为自己要占便宜。 果然,在祁欢推着那周天境要进入之前,乌衣一个闪身便来至祁欢身侧。 正如祁欢所说那样,乌衣打算借着他和自己属下开启渺渺洞的灵力平衡空档,强行进入。 可惜,祁欢一把将自己身前的周天境中期修行者推进渺渺洞中,那人来不及惨叫开始蒸腾,乌衣见势不好,正要遁去。 这时祁欢的眸子变成深褐色,那是拟态修行法,模仿的正是摩岩的生息土。 他瞬间将生息土发动,就算强如游仙境,不防备下也会被控制片刻,就这片刻也足够了。 祁欢轻轻一推,乌衣便跟着跌进洞穴中。 他自然仔细算过两人一前一后的时间,乌衣和下属绝不会同步,自然逃不过渺渺洞禁制的制裁。 那乌衣惨叫一声,便没了踪迹。 剩下一人看出不对劲,凭他洞玄境,自认收拾祁欢没有问题,可偏偏现在的人不是祁欢,而是周周,此刻周周正在掌握祁欢的身体。 仅是用金刚伏魔拳,便解决此子。 短短时间内,祁欢和周周连杀数人。 祁欢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他看上去很镇定,可只有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激荡惊骇,就连胃里都在翻江倒海。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当初在藏典阁对付天生幻瞳时,也仅是在幻境中将人击杀,周周出手,不过把人打晕而已,而且周周想要取对方一双眼珠子,祁欢并没同意。 可如今,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一下四个,瞬间被吞噬掉性命。 也许游仙境的人面对那禁制尚且有自保的手段,但两位周天境,一位洞玄境,几乎不可能在那样的禁制中存活下来。 他在心中如实劝说自己,起心动念要杀自己的人,从来都是对方,你死我亡,弱肉强食,修行者的世界,谁也怪不得谁。 祁欢就地盘膝打坐,平稳气息,周周见他已在“杀人”的事实中平稳过渡,尚未产生心魔,因此并未开口纾解。 至于进渺渺洞,祁欢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乌衣一起进洞。 只是一见面就要将他丢进洞中进行测试的,能是什么好鸟,只怕一进去,就会被乌衣杀掉。 祁欢进渺渺洞,自有他自己的办法。 他取下左手的那只金镯子,往空中抛去,同时低喝一声:“青金藤,出来!” 那镯子果然从平平无奇的俗物变成一截灵活晃动的藤条。 祁欢的养经髓,除了用在自己修养经脉上,还有不少给这小东西吃了,加上九安山的灵气对草木类妖灵的生长很有好处,所以青金藤比祁欢初时要长得好些。 一双碧绿的眸子闪现而出,周周再次控制祁欢的身体。 青金藤见祁欢身上气息陡转,一时竟吓得要逃窜离去,却被周周一把抓住,周周勾唇邪性笑:“怎么?不是想在我面前挣表现吗,见到我为何要跑?” 青金藤左右晃晃否定自己想逃,又谄媚着变换成细细的藤条缠在祁欢手上。 它藤条粗细和两年前相比并没有变化,还是小指一般粗细,只是中间那根金色的细线已变得更宽,顶端只有一个的金黄色叶芽也像舒展开了一些。 周周捏住青金藤,一同来至渺渺洞前,调转周身灵力,顺利进入洞中,并未触犯禁制。 原因无他,周周在祁欢体内时是守劫境的实力,而青金藤的实力则在洞玄境之下,如此才能够安全进渺渺洞。 周周刚要和祁欢将意识调换回来,祁欢忽然道:“周周,接下来你去探渺渺洞,我在灵域里头休息一下行不?” “嗯?”周周疑惑道:“你想偷懒?” “渺渺洞神秘莫测,我没去过,有什么你也能应对。”感觉这里有似乎站不住脚,他又道:“再说,我觉得那个乌衣老人不会就这么死掉,万一在暗中窥视咱们如何是好。” 人家一个游仙境,哪里需要窥视你这周天境的小人物。 可看祁欢坚持,周周只好无可奈何答应下来。 他当然知道祁欢心里在想什么,如今他们共用一具身体,祁欢怕他在灵域里头闷坏了,所以想着法的要周周出来玩。 既然祁欢一番好意,周周不再推辞。何况时间紧迫,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并不想让祁欢在渺渺洞中耽误太多时间。 不过对于祁欢让自己操控身体这件事,周周有自己的想法。 “你可真是个大呆瓜。”他只身往渺渺洞深处继续走,边走边道:“我实力比你强,你不怕我将你灵识抹了,这具身体就归我了吗?” 祁欢坐在周周幻化的秋千上,却反问周周:“那你会抹掉我的灵识吗?” 周周此刻无比认真,停下来目视前方,道:“祁欢,必要的时候,我真的会抹掉你的灵识。” 祁欢没再说话,周周勾起唇角不再戏弄他,“放心好了,你是主灵识,我的神识再强,也不可能抹掉你的。” 他们心照不宣,不再说话。 周周却直接往前方走,周围看也不看,更不在意有什么陷阱或旁的人暗箭偷袭。 毕竟以周周的经验和实力,几乎不必太过小心谨慎。 祁欢也只能透过他的视角,看到整个渺渺洞类似于天然的溶洞,不过其中有人为凿刻的痕迹,再进深处,便是一扇紧闭的石门。 石门旁有一幅凿刻上的对联,上头写道:“渺渺一天地,茫茫四方海。” 祁欢兀自摇头,也不知是哪个文盲写的,这对联明显都不对称。 “你口中的文盲,正是渺渺洞的洞主。”周周摸摸自己的下巴,将这扇石门看了又看。 “你认识渺渺洞的洞主?” 在祁欢这里,周周已经是自己的知识小百科,认识点厉害的人,相当正常。 “不认识,书中读到过。”周周继续为洞主辩白:“而且人家也不是文盲,我猜进门的机关就在这幅对联后边。” 刚说着,他再次读一遍对联,略一思考,走到这扇门前,飞速掐诀,将灵气转换成五行灵气,分别施在四面及正中凹槽处,果然见石门缓缓打开。 这是一间长宽约有十米的密室,四方以石柱支撑,中有石桌、石椅、石床和其他凿刻出的用具。 在最中间,则是一张长一米五、宽约半米的桌子,看着很像供桌,上头摆放着香炉,只是中间没有画像也无牌位,反而是一卷书籍。 祁欢困惑:“所以心脉石?”在哪儿? 周周扫过四方,再次打开祁欢的心眼,只见混沌之气弥漫四周,眼前灰蒙蒙一片。 “雕虫小技。” 周周冷哼一声,将整个石室以灵力封住,瞬间混沌之气一拥而上,将周周引出体外的灵力吞噬殆尽。 可周周并不意外,混沌之气吞噬完灵气的瞬间,突然狂躁起来,左突右冲,紧接着朝周周袭来。 周周一切在算计中,将乖乖缠绕在他手上的青金藤捏住,也不怪青金藤同不同意,把所有的混沌之气全部封进藤条之中。 青金藤瞬间陷入癫狂状态,像条被人踩了尾巴的蛇扭来扭去,要摆脱混沌之气的入侵。 周周微微一笑,直接将青金藤丢进灵域,再次在石室中探索。 祁欢看那突兀出现在院子中扭动身体的青金藤,一时担忧问周周:“这混沌之气不能炼化,给青金藤吃真的没问题吗?” “无非是两种结果,青金藤被混沌之气吞噬,或者它把混沌之气炼化。不管是哪种,咱们都能得到一件有趣可以操控的宝贝。” “毕竟在我的灵域,就算是混沌之气,它吃的,我也让它全都给乖乖吐出来!” 周周自信非常,直接来到石桌前,淡淡开口道:“找到了。” 第90章 不是谁都像我这么无聊 祁欢再次透过周周的视角去瞧,但见他目光掠过供着的那卷书,敲了敲石桌,能明显听出其中乃为中空。 周周运转灵力,手掌变为古铜色后直接戳破石桌,像抓豆腐一样将整个石头捏碎,从里头取出一颗五彩和灰色并存的石头。 看其材质,和灵石很像。 “这就是心脉石?”祁欢皱眉:“咱们就这么得到了?” “不然呢,你还想要如何?过五关斩六将,还是说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周周调侃问祁欢,他不知道周周已将绝大多数危险避开,只那一团能够拥有吞噬能力的混沌之气,便够好些修灵者应付的。 祁欢只好若有所思回应:“我是觉得,起码要来点儿机关陷阱,总感觉这样得来的心脉石像假的一样。” 周周点点头:“如果是我的灵域,后世有缘者进入寻求机缘,也许我就会弄他个九九八十一难,可惜不是什么人都像我这么无聊。” 周周心念一动,将心脉石也储存进灵域中。 祁欢把那颗漂浮在灵域里头的心脉石拿在手中掂量一番,只觉灵力充盈,一种磅礴的力量即刻涌上来。 只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感觉。这心脉石,该如何用才好。 周周简单同他道:“心脉石中有一滴天地灵气和混沌之气相互融合生成的灵髓,非常难得,只是必得找雷劫液淬体吸收,如此能够将庞大的灵力压缩在你体内,要破洞玄境,应该不是难事。” “此事需要徐徐图之,我且再看看。” 来都来了,周周主打“贼不走空”。 他将整个石室一览而尽,所有东西全用心眼看过,却抬手一挥间,全都化作齑粉。 然而齑粉飞扬后,供着书的供桌前居然出现两具枯骨。 这两副人骨,一副骨架偏大,祁欢粗略看去,应是一具男人的尸骨。穿着破衣烂衫,并不得体,仅能遮住面容。 而另一副人骨则较为小巧,祁欢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副女人的骨骼。 难怪,洞口那禁制设置成这样,就是不知道禁制是谁设下,又为什么会记录在书中。 毕竟真要如此,岂不是谁看了书就能协同伙伴进入这渺渺洞。 祁欢也仔细观察过,两副人骨都是呈现出跪拜的姿势,虔诚无比。 除此之外,此处石室便没有什么东西了,毕竟这石室早已空置多年,很多东西更是荡然无存,并没能留下什么。 唯有长桌上供奉着的那卷书,还好好留着。 且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周周左手招之,书籍便飞入掌中,打开一瞧,上头只写一串文字,道是: “入我渺渺洞,拜我渺渺仙。吾乃仙人,你拜我,我赐你机缘。” 祁欢也看到此处,在那头笑出声,“也不知是哪个敢自称仙人,写出这东西来。” “我说石室中怎么不伦不类放着一张供桌,恐怕上一任洞主也不是真正的渺渺洞主,不然何须将此种东西放在桌上日日以香案供着。” 周周“唔”了一声,未曾理会,只继续琢磨这书籍。 半晌后,周周分析道:“祁欢,此书极厚,却只有第一页可以看到这句话,让人拜他。” 祁欢悟出周周言外之意,一时惊奇道,“你不会真要如书上所说,去拜一本书?” 周周点点头:“确实,不过不是我拜他,是你拜他!” 他说着,主动将自己和祁欢的意识调换,祁欢重新掌握了身体控制权。 祁欢看着手上的这卷书籍也是莫名无语,难道真要拜? “周周,也不知这仙人能不能知道有人在拜他。”祁欢琢磨片刻,福来心至,有了想法! 他从灵域中取出笔墨,研好墨后又蘸笔,随后在“我赐你机缘”一句空白处,画上一笔。 奈何他笔分明沾上墨水点在纸上,墨水却瞬间被吸收,毫无痕迹。 祁欢只思考片刻,就将自己灵力一道注入其中。 果然,笔画一点不少全留下来。 如此,祁欢干脆都将灵力注入笔尖儿,用简笔画画上一个正叩头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长得与祁欢极为神似,他跟着又继续灌注灵力写上一行小字,以作说明: “有缘人祁欢,对仙人三叩首俯身长拜,求仙师赐我机缘!” 周周在灵域里头无奈摇头,祁欢真是,也不知他怎么想出这法子。 他调侃道:“你这也忒不诚心了。” 祁欢自然知道,只同周周解释:“你想啊,上一任渺渺洞主,找到了这方天地,必然也瞧见了这本仙人之书,并且肯定也看到了这仙人的话。” “他和自己朋友为了不错过仙人莅临,一定干脆在洞口设下禁制,并对着这书日夜参拜,期望能够获得仙人的指点。可惜仙人应该没有来,不然也不会成为一撮白骨。” 既然这书经过这么多年还没有化为齑粉,就说明书很有可能就是仙人留下的书。 就算把头在书前磕破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动静,所以祁欢才干脆在书中三叩首,不知会有何变化。 他和周周正理论着,祁欢果然觉得手中书忽然变得重了些,他再往下翻,居然能够翻开第二页。 祁欢心中大喜,却见第二页写着: “哈哈,叩首本仙人已收下,你乃妙人,当得我机缘。” 可等祁欢再要去翻看时,这书又翻不动了。 祁欢无语,不是,戏弄人好玩儿啊。 他心上思量,又以灵力蘸笔,继续写道:“叩谢仙人予我机缘,去何处寻?” 不知为何,写下这些时,祁欢忽然想起一抹熟悉的画面,当初在密室中时,他那陶罐好友,不也是如此当他“笔友”的吗,还帮他出了整蛊沈宣的昏招。 可惜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那等诡异之事。 如今又来个“仙人”,以此种方式要赐自己机缘,还真是奇怪。 祁欢写下这句后,书果然可以翻开第三页,第三页上写: “渺渺一天地,茫茫四方海。” 怎么又绕回去了?祁欢那个头疼,这句话并无奇特之处,就是进入渺渺洞时的对联。 周周在灵域里头若有所思,“祁欢,这应该是一处字谜,这句话中至少包含一些地理位置。” “以你的见闻和学识,也不能拆解出其中的含义吗?” 周周摇摇头,“我哪里算有什么见闻和学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谦虚。 祁欢情绪被高高钓起又轻轻放下,只好“哦”了一声。 正此时,却意料之中听到一句周周的心声:“真正有学识和见闻的,乃是你那好友柳登宵啊。” 柳登宵是谁? 祁欢下意识回想,自己确实并不认得叫什么柳登宵的。 他不再多想,继续用灵力蘸笔,还要再问,可这次无论如何也没能在书上写下文字。 祁欢只道,看来这仙人也有可能单方面切掉和自己的对话沟通。 既然仙人都说赐自己机缘,如今又勉强得到机缘的线索,祁欢也不好再将书给扔掉,仍放入周周的灵域中。 只是此书不是周周的意识构成,更不能用意识体的方式复刻,所以收纳不进搜文塔,他只好将书随手搁置在大厅的博古架上。 祁欢没有再和周周切换身体控制权,怎么进来的,仍旧按照周周的路线怎么回去。 不想刚走到一半,祁欢顿时感觉一阵生冷,巨大的危机感涌现心头。 他脊背微凉,感到有“窸窸窣窣”的东西在移动游走,他取出萤石,往渺渺洞山壁两侧一望,顿时头皮发麻! 在渺渺洞的石壁之上,趴着满满的长着八条细长腿的蜘蛛。光看数量,恐怕就有成百上千只。 这种蜘蛛形态很奇异,约莫有半人高,两个眼睛黑得发亮,每一根蜘蛛腿上都有细小的绒毛。或许并不是绒毛,而是尖刺,因为这些“小刺”还渗着透明的液体。 祁欢此时用萤石一照,所有的长腿蜘蛛受到惊吓,都开始密密麻麻地迈着大长腿爬起来,倒也并不攻击祁欢。 只是它们探索的范围太广,有一些已从石壁上下来,开始探索祁欢踩着的地面。 乖乖,半人高的蜘蛛,就算没有毒,被咬上一口也得掉一块儿皮。 周周进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啊…… 祁欢欲哭无泪,又唯恐惊动这些蜘蛛,只尽可能掩住气息,快步往出口走去。 周周在灵域头随时关注动向,一旦祁欢扛不住,他会立刻和祁欢切换身体的控制权。当然,一切以祁欢的成长为目的,如果祁欢能自己安然解决,他是不会出面的。 好在这些蜘蛛只是瞪着两个黑亮的眼睛看看祁欢,有些好奇的,也打算用蜘蛛腿扒拉祁欢。 祁欢的游龙身法极快,在沾满透明液体的细长蜘蛛腿还没有靠近他的时候,早已闪身离开。 当然,这些长腿蜘蛛们较为“温顺”,祁欢躲开,它们就没有再上前的打算。 就这么一路“相安无事”,祁欢终于来到了渺渺洞的洞口。 正当他要从灵域中放出青金藤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第91章 巧了,这正是我要说的 一只比周围都要大上好些的蜘蛛忽然朝着祁欢分块奔来。 它抬起自己长长的一根蜘蛛腿,露出腹部位置,在那里有着更为恐怖的景象: 一张人脸!一张祁欢刚刚还见过的人脸! 在蜘蛛腹部的不是别人,正是乌衣的下属,和自己一样的周天境中期。 祁欢依靠身体的本能闪躲开这大蜘蛛。 赶紧朝洞口跑去,然而在洞口处早已有另外三只同样长着人脸的长腿蜘蛛等着了,这三张人脸,祁欢倒是不认识。 来不及多想,祁欢只道蜘蛛应该怕黑,于是灵域中拿出火把并火油对付这些蜘蛛,但很快,他是既出不了洞口,也不可能对付得过来,因为渺渺洞中成百上千只蜘蛛也受到这些蜘蛛的影响,将祁欢围在中间。 这些蜘蛛纷纷抬头露出腹部。 那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啊,每一只蜘蛛腹部都有着一张不同的人脸,这也就意味着,渺渺洞中已有很多人遇难。 祁欢麻了,他不会是又出现幻觉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恐怖又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 周周却自灵域道:“这不是你的幻觉,它们是吃人的人面血蜘蛛,这种蜘蛛最大的特点就是每吃下一人,腹部就会出现被吃者的脸,只有等到下一个人进入它的肚子里,腹部的那张脸才会改变。” 祁欢心里那个苦啊,边奋力躲避击杀这些蜘蛛,边心道,周周小嘴叭叭的,为什么他那个知识小百科走这条路时完全没有这些蜘蛛。 “我走的时候没有出现,因为它们怕我。”周周并没放在心上。 祁欢只好吐槽:“这里到底是个渺渺仙人洞,还是魔窟鬼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他不再多想,边将手中沾了火油的火把丢过去,一边问祁欢:“怎么我刚才都好好的,这些蜘蛛没有动静,现在来这一出。” 自己至少要找到人面血蜘蛛攻击他的原因才好。 周周只好同祁欢解释说:“这些血蜘蛛吃完人后会继承死者生前的一部分记忆,其他蜘蛛不认识你,自然不会主动攻击。” 祁欢服了,手中拿着断剑,朝自己面前那只血蜘蛛劈砍而去。 事实上,杀怪物,可比杀人简单不少。 也不知是灵智还没开发,或者别的原因,血蜘蛛面对祁欢劈砍而来的二尺青锋,却躲也不躲,只管要啃噬祁欢。 祁欢一刀一个,毫不费力。 将面前这头蜘蛛一刀劈开,顿时一股腥臭黏腻的液体喷洒出来。 “祁欢,躲开,别沾上了。” 灵域中,周周适时提醒。 祁欢早已脚踏游龙,游走在另一只人面血蜘蛛背后,又是一刀砍去,蜘蛛应声变为两半。 既然你们要来,那我就将你们,都斩杀于此! 祁欢面上一寒,狠厉的目光露出,提着仅有二尺的长剑开始一顿猛劈。 一边斩杀,祁欢心底也更加焦灼,这个不是,这一个也不是! 每斩杀一个,祁欢必得看一看人面血蜘蛛的腹部一眼,他在确认,那张人脸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直到渺渺洞洞口附近已被血蜘蛛的尸体叠起来厚厚一层,祁欢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如果按照周周所说,蜘蛛吃了人的尸体,腹部的那张脸就会变成刚吃的人的模样,可为什么有了周天境修行者的脸,却没有乌衣的。 这在向祁欢传达一个事实,也许乌衣真的没有死! 他不敢再想,脚踏游龙,放出青金藤,以最快的速度飞身出洞,在接近洞口的瞬间,一把黑色的、泛着寒光的刀跟在祁欢后头,很快越过祁欢。 “当——”,这黑刀立在洞口。 黑刀携带着狂暴的灵能,接触地面时狠狠一震,祁欢身体便被弹飞出一米远。 此刻,祁欢已和周周切换回身体的控制权。 周周的双眸闪出火红的颜色,那是掐出引火诀的缘故,在祁欢身体周围三米,已出现一道火圈,致使其他人面血蜘蛛不敢上前。 祁欢在灵域里头兀自懊恼错失良机,选择在这时候和周周切换身体控制权,本来是恰到好处的,境界也瞬间暴涨到守劫境,能够和青金藤一起出渺渺洞。 可惜被这把黑刀挡住。 知道祁欢的想法后,周周却很冷静,扛起二尺断剑在肩头,道:“时间刚刚好,要是没切换的话,你现在已经被黑刀重伤,说不定已经死在乌衣手上了。” 周周转身朝正前方看去,那里,站着一个背略佝偻的黑衣人,正是乌衣。 他微微一笑,脸上自信从容,张狂肆意道:“我就说嘛,游仙境老贼,就算是被暗算进渺渺洞,触发禁制,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死掉呢。” 那乌衣虽说活着,可面上一道血红的痕迹,像是脸皮被生生刮去一层,又被大火燎伤之后所产生的。 他面目狰狞,掌中灵气一吸,插在洞口处的黑刀便被提起,一个旋飞立时向周周砍去。 周周看也不看,手上的青金藤却像个狗腿子飞扑过去,缠绕上黑刀,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黑刀扔回攻击乌衣。 “我知道你是谁了。”乌衣狰狞的脸庞上浮现一抹狞笑,“你那身法,我说怎么如此熟悉,你是祁欢!” 祁欢在灵域中心头一紧,这老贼当真认出自己了。 “你就是祁欢!” 乌衣自以为抓住祁欢把柄,脸上狂躁,配上她狰狞恐怖的面容,更显出此人可怕之处。 “哈哈哈,祁欢!你竟然是祁欢,谁能想到你居然是两年多前的祁欢!” “当初你才多大一点儿?我了解过,刚满十二岁吧,百人排名赛上可真是大出风头啊,连锦衣侯的招揽都当面拒绝。可现在呢,那个一鸣惊人的废物世子,短短两年居然已经周天境!” 此话似乎不对,乌衣当即改口,狞笑道:“不对,我说的不对!” “你不是周天境,你是守劫境!我的老天爷!” 他似已得到极大的喜讯,疯魔一般嘶吼质问祁欢道:“你知道守劫境是什么概念吗,我花了多长时间才入守劫境,那可是整整六十年,六十年的时间。” “而你——” 乌衣那长长的黑色指甲指向祁欢,厉声拆穿:“进入守劫境,只用了不到三年!” “让我猜猜,你的守劫境肯定不能一直维持,你实际只有周天境吧。” 周周眸底神色冷淡,唇角却勾起来道:“你猜猜,我能不能一直是守劫境。” “守劫境?”乌衣不怒反笑,只道:“守劫境又如何,我现在可是游仙境,从守劫境后,境界的差距已经是灵力和功法都难以弥补的差距!” “你如此特殊,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宝贝和密辛,如今——” “嘭——” 周周不等他说完,以游龙第三阶”留影’“,来至乌衣面前,直接将手中断剑劈进乌衣身体中,断剑瞬间将乌衣身体砍裂,一下划拉到腰际位置。 他冷冷道:“你那些热血动漫告诉我,就不该让反派把话说完。” 祁欢扶额苦笑,周周读自己记忆的时候也不知道偷看了多少动漫和少儿不宜的画面。 “周周,他死了吗?”祁欢开口问道。 “没有。” 这可是游仙境强者,哪里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周周抽出断剑,立即补上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脚踏游龙,剑法飘逸灵动,哪怕祁欢透过周周的视角,也只能捕捉到一阵残影。 等周周再要祭出一剑时,衣服浸满鲜血的乌衣忽然动了,他一把抓住周周的手腕,提起来将他甩飞到渺渺洞的岩壁上。 最近的两只人面血蜘蛛朝周周飞奔而来,被他一剑劈成两半,随后稳稳落地。 乌衣狞笑着:“守劫境,看来你守劫境也有些虚啊,这种不入流的剑法,以为就能够砍我了?我的躯体,是不死的。” 周周抹去自己手腕儿上的鲜血,极为嫌弃甩甩手,轻描淡写道:“没有人可以不死,哪怕是仙人在我面前,也夸不下这个海口。” “那你且给我看看!”他说着,被周周砍得裂开的躯体居然自动愈合。 周周瞬间明白过来,边积蓄着体内灵力,边道:“看来那个禁制能够完成瞬杀的只能是守劫境及以下,你触发禁制条件后也立刻用秘法保住了一条小命。” 乌衣早已迫不及待,口中怒喝道:“等我杀了你,再好好去你们永安王府查查,定然留下不知多少宝贝!” “巧了。”周周微微一笑,“这正是我要说的。” 乌衣已经知道祁欢的身份,如果就此离开,势必会回去告诉锦衣侯。 锦衣侯此人极为复杂,从他对稷下学宫地阶功法势在必得的情况来看,一旦知道祁欢有奇遇,多半会取祁欢小命。 所以在乌衣叫出祁欢名字的那一刻,周周已经不打算让乌衣活着离开此地了。 听到周周如此狂妄的话,乌衣给气笑了,“哈哈,就凭你?” “你虽是守劫境,可气海并不充盈,受过伤吧?先不说全盛状态的守劫境也不能和游仙境匹敌,还敢说现在的你是我的对手?” 第92章 他对功法一无所知 祁欢听到此处,在灵域中满是莫名。 为何这个乌衣说周周受过伤?哦,应该是周周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守劫境巅峰。 他没有去想之前的那场雷劫,只当是正常现象。 周周也不跟这人废话,上前去,将二尺断剑以灵力续上剑尖,再次以飘逸迅捷的剑法朝乌衣攻去。 这次,乌衣没有选择承受。周周明白了,普通的刀劈斧砍,对这人是没用的,必须得是灵力才行,而且还得是一点儿特殊的灵力。 他心头微动,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青金藤悄无声息攀援上青锋,在断剑用灵力续出的剑尖上有一抹不起眼的灰色。 乌衣也动了,他立于原地,黑刀居然变换为一匹柔软的黑布,就和上次雷劫时所见差不多,随后以黑布为武器,将所有的蜘蛛都卷向周周处,打算用“人海战术”将人耗死。 可惜,周周只打了个响指,所有的火再次聚拢在他身侧,由可见的橙红变为幽冥般的青色,火焰看着冷冷的,温度却一点也不低,所有的人面血蜘蛛都被燃烧殆尽。 毕竟,那不是人间的火焰,乃是一抹幽幽的地狱火。 趁着乌衣还惊骇于青色火焰的可怕时,周周再次祭出了手中残剑,手指飞速掐诀,光是两秒钟内便掐出六种剑诀手势。 紧接着,这把被灵力续上剑尖的断剑去了乌衣身侧,它的速度奇怪无比,落在祁欢眼中甚至还有残影。周周掐六种剑诀手势,分别为“劈、刺、挑、抹、挽、冲”六种,剑身便在短短的时间内不断重复、绞杀,直到乌衣再也不能骂出一个字。 只是,这把断剑再也承受不住剑诀携带的威能,瞬间解体,化为一阵齑粉。 周周微皱眉头,将一抹青灰召回,跟着钻入祁欢的手腕儿中。 对面的乌衣已成一摊,再无半点动静,至于人面血蜘蛛,带着动物的天性,察觉到危险后早已后躲进渺渺洞暗中,再不敢出来嘚瑟。 祁欢再问周周:“他死了吗?” “死了。”周周回答得极为简单。 他抬手间,两个染血的锦囊已出现在周周面前,他用灵力将上头的禁制消去,锦囊也变得干干净净,不染半点儿血丝。 周周看了看,不是什么好东西,撇撇嘴,扔进灵域里头,对祁欢嘱咐道:“空了再看。” 祁欢收住想要打开锦囊的冲动,看周周出渺渺洞,最后往西行山的山顶飘然而去。 他所施展的,正是前几日告诉祁欢的御风腾云之术。 周周从灵域中将心脉石拿出,默念口诀,随后二指轻点在心脉石上,瞬间心脉石表层一阵灵力散出,遍布整个西行山。 “这是在做什么?” “我之前同你说过,灵脉是会自己跑的,生灵之气也就会跟着移动。” “西行山的生灵之气之所以会跑,乃是因为心脉石被混沌之气包裹,导致不再能聚拢灵气。如今我们取走心脉石和混沌之气,一定会有生灵之气缓缓生出,只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心脉石被取走,也不利于灵脉的涵养,所以我现在是在用这颗已经成熟的心脉石,来寻找下一颗能够替代的心脉石。” 祁欢暗自点头,这倒是最好不过了,毕竟竭泽而渔的事情,对不离洲整个修行界是有影响的。 “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已被我妥善安置。” 周周松一口气,放回心脉石,下到西行山山脚,重新和祁欢交换身体。 此一战周周力求速胜,所以掐了剑诀,祁欢的身体承受不住,自己的神识也是如此。 唉。 回到灵域的周周轻叹一声,神识碎片就像祁欢口中心心念念的人民币,用一块少一块,半点儿不带涨的。 “祁欢,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咱们去找个地方取雷劫液给你淬体,并吸收心脉石的能量。” “知道了,周周大人。” 祁欢早就习惯了周周的安排,西行山地处地势也算高俊,要取雷劫液倒也不难。 他在西行山上转悠,寻找一处适合的引雷之地,同时自然不忘和周周了解刚才的战况。 “对了周周,刚才在渺渺洞中对阵乌衣,你用的那个剑诀是什么,好厉害啊!” “想学?” “那是自然。” 能够解决游仙境强者的功法,怎么不想学? 周周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我会的,你都会。” 并不是周周不想教祁欢,他当然想教,甚至巴不得将自己一身的本领都教给祁欢,可时间实在太紧迫了,那套剑诀一年半载不可能学会。 “而且要解决那游仙境强者,也依托我们在渺渺洞中收集到的那团混沌之气,这东西极为霸道,我用它做剑尖,在使剑诀攻击时它便拼了命的吸收使自己壮大。并非我一人之功。” 他伸了伸懒腰,在灵域中晒冷冰冰的太阳,又嘱咐祁欢道:“你是不是一定很困惑,我只有守劫境的实力,但是杀起游仙境看起来毫无问题。” 祁欢点点头,周周太强了,强得可怕。 “境界,确实能够造成碾压,可总有人不把功法当回事。他虽然是游仙境,可说到底就是个杂牌军,按照你们的说法,游仙境如果是学历较高的那批人,他充其量就是个水硕,一辈子只想着提升灵力,不讲求实际,实力自然不高。” “如果一套天阶功法压制下来,什么也不是。” 周周想到什么,眼底浮起一抹自嘲。 祁欢试探周周道:“那你见过天阶功法吗?” “见过啊!” 祁欢还要再问,周周一盆凉水泼下来:“我不就是给天阶功法打得魂游不离洲的吗。” 祁欢:“……”呃,他还是不问为好。 天雷在一日后便到了,雷劫液指的是妖灵渡劫时会渡劫雷,在渡劫雷时草木妖灵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除了淬体的前六道天雷,还会为草木妖灵降下雷劫液,以帮助妖灵淬炼自身,获得巨大的好处。 一道天雷中只会产生一滴雷劫液,是极好的东西,青国自然没有地方卖,所以周周建议祁欢直接获取。 祁欢虽不认识什么草木妖灵,可他有青金藤啊! “祁欢,雷劫液的提取我来吧,这是细致活儿,你做不了。” 祁欢皱眉,直摇头:“你说过,你不能出现在天劫之下。” 周周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晦暗,他确实对祁欢这样说过,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自己的身份已被发现,现在缺少的是时间,所以还不如利用这层暴露的身份提取雷劫液。 他只出口劝道:“如果以前我怕天雷,现在不怕了,咱们手头上有心脉石,它是可以帮我隐藏神识的,天雷找不到我,自然不会劈我神识。” 见周周如此坚持,祁欢遂不再坚持。 毕竟当时在九安山,周周也在天雷下活了,既然周周有把握,那就不会骗他。 至于提取雷劫液的方法,却是祁欢没有想到的。 周周会引雷以及短时间内提升青金藤的灵力境界,于是就出现了极其搞笑的一幕。 青金藤出来,周周便为青金藤强行灌注灵力,达到金丹境,接着再使用引雷之法,掐出引雷诀,天雷便轰隆隆聚集起来,开始一道道劈下。 开始,青金藤贪心,也想不劳所获,自己取得这雷劫液淬炼一番身体。 可他结结实实挨上一道天雷,雷劫液眼瞅着出来了,周周就拿着一个用青玉打造的玉瓶将雷劫液全部装走。 这还不算,周周似乎觉得这样一滴滴取雷劫液实在太过麻烦,干脆将青金藤分成百十来份,每一份都受一道天雷,劈得青金藤都蔫吧了。 每每这时,祁欢脸上表情极为尴尬,龇着大牙都为青金藤感觉到疼。 前两年他可是接触过天雷的,那感觉太疼了,青金藤想必定是极为遭罪。 周周道:“草木妖灵和我们这种血肉生长出来的生灵是有区别的,它们也怕雷劫,可承受能力比咱们好太多,何况它可是青金藤啊,对绝大多数雷电是免疫的。” 青金藤,整个不离洲之所以如此宝贝,不止因为它逆天的修行天赋,更因为可以用来炼制法器,最少也是上品灵气打底。免疫雷电,正是它的天赋之一。 当然,劫雷还是免不了的,该受还得受着。 在周周取了两斤雷劫液之后,青金藤说什么也不想再配合他了。 是的,两斤,整整两斤,恐怕整个不离洲都再也没有谁用”斤“这个量词去形容雷劫液的,但周周做到了。 此刻,青金藤摊在灵域要死不活,再次口吐人言:“我不去挨雷劈,你弄死我得了。” 祁欢也在灵域中惊喜非常:“你又说话了!” “去去去!”青金藤正烦躁着,蹦起来给了祁欢的灵识一下,自然没能打在实处,不解气地又狠狠打了几下,气愤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要不是给你淬体,他哪里用得着取那么多雷劫液,你是要弄死我啊!” 祁欢面上一囧,没有回话。 取雷劫液此事,确实对不住它。 第93章 我跟的是你 周周听到这话,当即在外头哼冷一声:“你吞了混沌之气,又有我为你护法不会出事,多给雷劈劈,没什么不好。” 青金藤不敢在周周面前耍横,只好委屈巴巴道:“可是我给雷劈了,也没有雷劫液给我吸收啊。” 周周松松手腕,看了看自己掌心,威胁它道:“那就只能说明劈少了,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炼灵器,做成缚仙索。” 青金藤只好不情不愿、磨磨蹭蹭从灵域中出来。 它缠上周周,来至他耳边,用两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祁欢马上就有大麻烦,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跑了。” “跑?”周周反被它逗笑了,“你以为就算我没了,徐三七在你身上下的禁制,你解得开?” “咱们都是一根藤条上的蚂蚱,祁欢好了你才能好,别想着能跑到哪儿去。而且我看你挺受用的,跟着祁欢修行速度也快些,难道不好?” 青金藤被周周拆穿,下定决心,再次道:“你以为我跟的是祁欢?我跟的是你!” “老子花了这么大精力才发现你和祁欢身上那点儿猫腻,又赔上性命和你们赌,不就是看在你有实力。” “咱们这样,把祁欢吞了,你能彻底拥有这具身体,我还跟着你混。到时候咱们称王称霸,难道不好吗?” 青金藤凑到面前,近乎谄媚,周周嘴角勾起莫名的笑意,掐诀引出一道天雷劈在青金藤身上,默默吐出两个字:“不好。” 祁欢只看到周周又一道天雷劈在青金藤上,不忍再看,眼不见心不烦地去搜文馆看书去。 这些天为了来到西行山,几乎是星夜赶路不敢停歇,之后又出了渺渺洞一事,将不少功课都给落下。 因此祁欢将正在研习的丹道书籍都找出来细细地看,这也是周周的意思,希望祁欢空闲之余能够多了解阵法丹道、符箓御兽等知识,为以后出入中洲乃至游历整个不离洲做准备。 等雷劫又劈了三百多道,劈得整个西行山山顶变为一块平地时,周周终于决定放过青金藤。 玉瓶已装得满满当当,周周将所有东西一并收回灵域,青金藤也收回去修养着,最后目视前方,飞快往盛京方向去。 祁欢已看完一卷典籍,见正在天上,问他如何这么快离开。 “本来还想再取一点儿,以后你炼丹还是做其他的也能用得上,但是西行山的雷劫劈得太多,已经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所以我们要赶快离开。” 他们现在时间紧迫,周周不愿多去纠缠,所以干脆带着祁欢离开往九安山的方向走。 又过两天,周周已离开西行山六百里之外,才和祁欢交换身体。 祁欢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九安山,走至一处水草丰茂之地时,嗅探到空气中有血腥味儿,还有熟悉的“沙沙”声。 他小心翼翼拨开杂草,往深处走去,却发现果然是熟人在。 而且熟人,还不少! 穿着明黄色锦衣的大皇子祁尧,领着从小到大的一群跟班,正背对着祁欢,一脚踩在地上,声音狠厉道:“跑?跑啊,怎么不跑了?” 祁欢皱着眉头,想到祁尧的个性,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还真是没差,两年过去了,祁尧这恶劣的性子还是如此,就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在被他寻麻烦。 而且如何寻到这深山老林中,要知道这里可距离盛京还有两百多里的路程。 祁欢收敛气息,再次靠前,去看地面上的人。 那是一个同样身着锦衣的少年,看着年岁和祁欢相仿,此刻正狼狈躬身在地,口角吐血,想来是被祁尧下狠手打过。 这个人,祁欢并没有什么印象,想必是盛京哪个臣子家的少爷,得罪祁尧才被拖到此处殴打。 然而并非如此,祁尧一把抓住这少年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起,对着人厉声笑道:“我的好弟弟,你可真行啊,你不能修灵废物一个,居然能够在我手底下躲这么久,真以为本殿找不到你吗?” 那地上狼狈的少年居然是祁尧的弟弟?这么说他也是皇子?祁欢皱着眉头,祁尧在此地欺负另一位皇子,极有可能牵涉到皇家秘辛,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想过管闲事,然而—— “沙沙”,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 祁欢心中更困惑,等祁尧身边的人让开一角,他才发现,原来地上还躺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在九安山的好友——风铃儿。 风铃儿得了祁欢的养经髓,这两年成长很快。见面时才只是一棵顶着一头绿色草籽的结铃草,如今都能勉强幻化出一张人脸。 只是风铃儿觉得自己这幻化的样子实在太丑,曾经给祁欢说过,想要走出九安山去寻找妖灵都想要的化形草。 风铃儿胆子倒是挺大,就是运气不好,撞在祁尧手里头。 祁欢与她也算好友了,现下让风铃儿脱离祁尧的魔掌才是第一位的。 “还有你!”祁尧气不过,又一脚踢在风铃儿腹部,“你不过是个人形都没有修出的小小妖灵,竟然敢救本殿下要抓的人,看来还是活太长了!” “你放开我!”风铃儿怒目圆瞪,娇声喝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我是看不过去才出手的。还有我朋友很厉害,你们要是敢伤害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祁欢感觉鼻子痒痒的,当即“啊切——”一声,打了个喷嚏,这风铃儿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谁?”祁尧领着其余四人警惕望向四周。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祁尧指挥着自己的两个跟班,祁欢研究了下,两个人都只是观微境中期的实力,这个年龄才这点儿实力,完全不够用。 为不暴露身份,他从灵域中取出一顶黑色的斗笠戴在头上,背着手出来。 祁尧见着戴斗笠的黑衣人,立时丢开风铃儿和地上的少年,起身对祁欢趾高气扬:“你是什么东西,敢偷看本殿处置人。” 祁欢将自己周天境的气息完全调动起来,祁尧面上顿时惊异震撼,却压下心头火,沉声表明自己的身份:“周天境又如何?我随随便便一个侍卫也是周天境。难道你还想和我动手不成?” 还是这么中二…… 祁欢撇撇嘴,指了指风铃儿和地上的少年,有意粗着嗓子道:“我不想和你动手,这两个人,我要了。” 祁尧狂傲一笑:“就凭你?白侍卫,你也是周天境,给他点儿教训!” 他身后果真有人跳出拦住祁欢去路:“再往前走,你也得留在这儿。” 祁欢却没停下,脚踏游龙,以分筋错骨的手段使这名侍卫瘫软在地,回身冷然看向祁尧:“现在你还要教训我吗?我说了,这两个人我要了。” 祁尧及身后的跟班皆是面上一震,不敢再言语,祁尧却小步上前,开始和祁欢打起商量来:“你……你这么厉害,不如做我侍卫,要什么真金白银,自然都会给你。” 祁欢心里那个无语,这人到底是怎么活着长到这么大的。 他当即不耐烦,声音则变得更加低沉:“最后一次,滚。” 在场除了这侍卫是周天境初期,其余人都是观微境的实力,这一招境界压制之下,哪里还敢开口,当即屁滚尿流离开。 风铃儿没有认出眼前的黑衣人就是祁欢,挡在少年面前,害怕又警惕地看着祁欢:“你,你想干什么?”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跟我走。” 熟悉的语调让风铃儿一愣,果然扛起地上少年跟在祁欢身后。等走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祁欢才停下来,将装有养经髓的小玉瓶递给风铃儿。 “给他喝下,能有所缓解。” 风铃儿看着这玉瓶,自是已猜出面前的人便是祁欢,心中大喜,刚要开口叫人,被祁欢用眼神示意,只好点头给受伤的少年喝下。 那少年腹部缠着一道白布,已有鲜红的血液流出,精神很是萎靡,唇色发白。等他接过喝了,果然恢复不少精气神。 “祁家行五,字君行,多谢兄台搭救之恩。” 祁欢这才好好打量少年的人,面容俊秀,浑身有一种贵族子弟的自持与气节,哪怕如此狼狈窘迫的境地,也丝毫不改。 他这样,倒让自己想起一个人:锦衣侯。 而且这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面貌也很熟悉,倒像是见过的一般。 锦衣侯,自己又见过? 祁欢细细思索,是了,自己确实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在梅翰林的赏梅宴上,锦衣侯也曾去过,在他身边,就似乎有这么个人。 再结合刚才祁尧说的,此人乃是大皇子的弟弟,又和锦衣侯走得近,想必是皇子无疑。 君行?应是他的名字。行五?应该是排在第五的意思,看来他就是五皇子祁君行了。 自己曾大致了解过青皇的子嗣情况,他不算花心,仅有一位嫡出的公主,以及两位皇子,一个是大皇子祁尧,另一个就是五皇子祁君行了,至于其他的未能在襁褓中长大。 五皇子母妃不得宠,但胜在他自己礼节法度,很是到位,也没能让青皇挑出错来。 第94章 可他叫我姑娘 揣测完面前人的身份,祁欢也回礼道:“不必客气,一点儿小事儿而已。” 他摆摆手,道不必言谢,心中琢磨这荒山野岭的,自己并不想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要不要把人丢在此处。 哪知五皇子却看着祁欢道:“你是祁欢,对吗?今日多谢你救我性命。” 祁欢心头一凛,瞬间绷紧,自己已做了伪装,和这五皇子也算从来没有过照面,他是如何认出我的。 该如何应对才好。 见祁欢沉默,五皇子继续道:“你的身上有墨香,那是褚氏商行为连载话本《三国》特意订做的墨,非常有辨识性。你应该早就到此地了,准备离去发现其中有认识的人,才不得不出手相助。” 祁欢仍旧没有说话,却再次将这位五皇子又用灵识扫了一遍,没有灵力,他是个凡人,如何知道自己确实是想要离去的,又是从何时发现自己的踪迹? 五皇子颔首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听人说,永安王府的世子在九安山闭关修行,这结铃草来自九安山,路上同我说起过她朋友的趣事,你又出手救她,想必你就是祁欢吧?” 原来一切都是猜测。 祁欢忍不住默默吐槽风铃儿是个大嘴巴,不着声色看那面带无辜的妖灵一眼,回应五皇子道:“五皇子口中的人,在下并不认识。” 五皇子还要说什么,早有侍从飞速来至他身旁,祁欢用灵力一扫,两个周天境初期,侍卫配置居然比大皇子还高一个档次,但看这些人的服饰,不像是皇宫中的人。 这两位侍从,应该来自锦衣侯府。 其中一位侍从担忧上前检查五皇子身体状况,另一人看他受伤严重,对祁欢的态度便难看起来,他问五皇子道:“殿下恕罪,是属下救驾来迟,可是这人伤的你?” 五皇子摇摇头,面上还有些虚弱,却已能站立,道:“不是,是他救了我,伤我的另有其人。你们不可对人无礼。” 那侍从则立刻朝祁欢道歉:“在下冒犯,少侠见谅。” “不必。”祁欢摆摆手:“人给你们了。” 他给风铃儿递了个眼神,自己则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中。 风铃儿看已有侍卫来接祁君行,只好将依依不舍的目光全流落在这人脸上,哪里还有从前的撒泼混账。 她娇羞垂下眼睫,声音也低柔下来,很是动听:“那个,既然有人来接你,我也要离开了。” 她们是妖灵,虽说有明文规定,人类不可对妖灵生杀予夺,但毕竟不是族类,所以自己对修行者还是惧怕的,如今来两个周天境,更是心中骇然。 五皇子微微一笑,也对风铃儿抱拳道:“玲儿姑娘,若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安然无恙,辛苦你了。” 风铃儿脸红透起来,将头上那簇绿色草籽摇晃得“沙沙”作响,“不辛苦,不辛苦的。” 祁欢并未走远,仍掩了气息在观察五皇子这头的情况,一看风铃儿此态,禁不住一阵恶寒。 若说风铃儿化形成功,一定是个娇俏的大美人儿,可此刻她只是一个两条腿像萝卜根的妖灵啊,脸还是那张绿油油的大饼脸,一脸红心动就变成了红配绿。 祁欢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这画面,实在有些可爱……可惜别人未必如此认为。 “扑哧——”有人笑出了声。 五皇子良好的教养自然让他没有发声,不小心笑出来的是另外一个侍从,被五皇子以凌厉的眼色扫了一眼,当即不敢再开口。 风铃儿也知自己被人嘲笑,脸上更红,又有些羞愤,喃喃道:“那个……我,我不会一直这样的。” “我知道。”五皇子微微一笑,用鼓励温柔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小妖灵:“玲儿姑娘心地善良,一定会得偿所愿,找到化形草的,祝你成功。” “玲儿姑娘,我们该离开了。” 他朝风铃儿颔首低眉道一声谢,两位周天境者凭空取出一顶竹制躺椅,抬着受伤的五皇子离去。 风铃儿便在身后目送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躺椅的影子,才想起来要去找祁欢,朝祁欢的方向一路寻来。 祁欢有意捉弄风铃儿,并未立刻现身,反倒是周周在灵域中对祁欢特意嘱咐。 “祁欢,别看这个五皇子和你一样大,但心思很深。” “嗯,知道,仅此一次,我不会和他多有交集的。” 祁欢也不太喜欢和这个人交往,在这样的人面前,仿佛什么都会被看穿。 祁君行刚才说那番话,意味着他至少知道两个事情:第一,《三国》这本书的最终作者是祁欢本人,第二,祁欢在九安山修行他居然知道。 如果不是有意识地留意打听,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柳白和祁君行,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那一类人,但是柳白虽聪明通透,却不会有城府。 大概,皇家子弟,总是带一点儿这样的城府在吧,可怎么大皇子又可以蠢得如此清新脱俗呢?祁欢委实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他将自己的气息放出,风铃儿果然顺着找过来,一见面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祁欢!” “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那个大皇子也太凶了,一言不合就要杀我。”风铃儿头上的草籽“沙沙”地响,整个山林都回荡着她的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 祁欢想给风铃儿扯下来,倒不是为着男女大防,而是因为被一根人形大萝卜贴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有些诡异。 他宽慰风铃儿道:“这不是没事吗?现在还要不要听方大碗的了?” 之前方大碗曾让她不要出九安山,化形草这种神药,在灵气稀薄的青国,就是把国境内十万大山都翻遍了,也未必能够出一片叶子,可惜她不信邪。 风铃儿从祁欢身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以前也觉得,化形草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我结铃草的本体又不丑。可是现在!”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和希望:“我一定要找到化形草,我会是这座山上最漂亮的姑娘!” 祁欢心中警铃大作,救命,这丫头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根据他刚才看到的情形,风铃儿救下受伤的祁君行,五皇子少年人风度翩翩,气质自然不是别人能比的,风铃儿喜欢上人家了? 祁欢皱眉问她:“你,不会是要找化形草,然后去见刚才那个五皇子吧?” 风铃儿点点头,无比认真:“祁欢,他是第一个叫我姑娘的人。” 祁欢:“……” 她别说,她还真别说,整个九安山都是妖灵,风铃儿又渴望幻化成人,好容易碰上一个男人叫了她“姑娘”,这种初次体验,想必其重要性只比情窦初开少一点点。 这傻丫头,祁欢满是无奈。 罢了,每个阶段每个阶段的想法,事物是不断发展的,也许以后就不这么想了。 祁欢也不打击她,鼓励她道:“嗯,你以后一定会找到化形草的。” “青国境内没有化形草,整个不离洲只有天照国的三十六天道峰才有,让她不必在这山里头白费力气了。” 是周周的声音,其中还蹦出了青金藤的疑惑:“什么!那我要化形岂不是这辈子无望了?” “给我闭嘴!”周周冷然出口,青金藤顿时纹丝不动,再也不敢出口一句。 祁欢只好对风铃儿道:“这附近没有化形草,我在书中读到过,要去极为遥远的天道峰,那里境界要求最低也需要金丹境,你还是先跟着我回去。” 风铃儿要说什么,祁欢已将她话头堵住:“别担心方大碗说你,他虽是九安山主人,对你们却极为疼爱关照,尤其是你,你出去一趟受了委屈,他肯定心疼。” “何况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为你说情的。” 此话一出,风铃儿表情阴雨转晴,又一跳跃上祁欢的后背,大喜道:“祁欢你是好人,好人长命百岁!” “千岁吧,我若是修到长生境,可是能有千年寿命的。” “那行,好人长命千岁!” 祁欢可真拿这丫头没办法,左右自己也正好往九安山方向赶,背着风铃儿穿梭于山林之间。 在路上,周周提醒祁欢,让风铃儿教祁欢认些可作炼丹的药草。他们走走停停,辨认不少草木,祁欢也将一些较为珍贵的药草移栽到周周的小院中。 就这样边走边教,整整六天的功夫,方才到了九安山。 方大碗本是大发雷霆,又见风铃儿出走受大委屈,就这么骂骂咧咧一顿也就过去,没有对其作出惩罚。 毕竟草木类妖灵,是生灵之气的根本,它们吸收着生灵之气,也在源源不断供应着生灵之气,一座山能够养出有灵识的妖灵相当不容易,每一个都当宝贝一样供着。 风铃儿就算只是结铃草,方大碗同样宝贝。另外,自然是因为风铃儿对于方大碗而言,本身就像女儿一样。 解决完风铃儿的事,祁欢仍回到自己住了两年多的洞府中。 离三年时间越来越近,利用雷劫液吸收炼化心脉石,已经刻不容缓! 第95章 经受住了考验! 取出心脉石,祁欢再次查看它的样子。 心脉石并不规则,质地坚硬,看上去像是一块儿五彩斑斓的石头。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其中蕴含着五种属性的灵能,其中木属性和土属性的能量是最多的。 再取出雷劫液,根据周周提示,将它自神门穴处引入,身体顿感酥酥麻麻,像被无数道细小的电流击中。 有点儿爽是怎么回事儿? 周周自然会同祁欢解释。 “雷劫液的效果和天雷打在身上是完全不同,它是以循序渐进的方式进入你的体内,梳理洗炼你的经脉。你不像其他人那样,觉醒了属性天赋,就是个杂牌军,什么灵力都能引那么点儿,用雷劫液洗练后接纳其他灵力会更容易。” “这也是我一定要你用雷劫液洗练的缘故,以后就能像我这样完全掌握各属性的修行功法。” 祁欢听得如此,对应付接下来的局面更有信心,动一动全身,将麻木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继续接引第二滴雷劫液。 一天过去,身体仅接纳六十八滴雷劫液,太慢。 祁欢根据雷劫液在自己身上造成的效果依次叠加,以极快的速度飞快吸收,如此不眠不休经历三日,终于全部淬炼完成。 他体内杂质完全褪去,整个人被一层灰扑扑的分泌物所覆盖。 不离洲的修行者就算不洗练骨髓也能修行,可用雷劫液锻造过的身体和经脉,却叫人天翻地覆。 祁欢简单洗了个澡,收拾片刻,便开始了对心脉石的吸收。 此事,便需要周周来促成。 他和祁欢交换身体控制权,指尖用灵力轻轻削去心脉石最顶端。 瞬间,磅礴汹涌的生灵之气从心脉石中溢出,充斥着整个洞府,甚至还有不少在顷刻间流露到九安山中。 周周神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域场进行外放。 此时,整个洞府连带周边十里区域,皆被周周的域场笼罩。风铃儿也被罩在域场之中,但她境界低微,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林中变得冰凉。 “好奇怪,一下子就降温了。”风铃儿拿着个铲子种草,全然不了解发生了何事。 已进入金丹境的方大碗此刻并不在这十里范围中,他心中大惊,想进又不敢进。 只道,难道祁欢身边的那个高手又来了九安山,还把域场给打开了。 周周此时已将天罡诀切换到狂暴模式,飞快吸收着周围纯净的生灵之气。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心脉石,目光有些凝重。 祁欢自灵域里头问他:“是心脉石有什么问题吗?” 周周否认道:“不是,是我没想到这颗心脉石的灵能居然如此庞大,难怪会引来混沌之气的吞噬,它已经完全超出了一级心脉石的强度。” 在不离洲,分布着无数的灵脉,山川河流、平原峡谷等都可能诞生灵脉。 每一条灵脉所涵养的生灵之气各有不同,灵脉的品质自然也分个高低,从低到高,一共有五级。青国由于特殊原因,很少诞生灵脉,有也只是一级灵脉。 一级灵脉中诞生的心脉石,便是一级心脉石。 周周最开始认为,用一块已废弃的一级心脉石给祁欢吸收,让他在周天境打牢基础,洞玄境绝无问题,可没想到这颗心脉石起码也是二级灵脉才能够产出的。 还真是大意了,若非紧急进行域场外放,只怕这心脉石流露出的灵气会很快招致其余高阶修行者觊觎,引来杀身之祸。 “祁欢,咱们切回来,接下来你能吸收多少算多少,尽可能多吸收,坚持至少三日,我得去搜文塔中找点儿东西。” “好!” 天罡诀在狂暴模式下运行,一般周周不建议切换,会造成灵气运转的迟滞,可现在情况有变,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切换的瞬间,祁欢感到经脉撕裂之感,之前已适应锻炼过灵脉强度,不曾想生灵之气过于庞大纯净,冲击力自然不小。 祁欢重新调息梳理,自己也全神贯注,内视体内灵力的流动情况。 周周则在搜文塔中检阅一番后,陷入了沉思。 他回到灵域,青金藤一看到周周,立刻跳上来对他急切吼道:“你快点儿,快把我放出灵域,我也要吸收一点儿生灵之气!” 它知道祁欢必然不能将生灵之气尽数吸收,生怕浪费了,所以赶紧求周周也让自己分一杯羹。 周周原本黯淡的眸子亮起来,将青金藤看了又看,道:“你很不错啊,混沌之气能吞下,都没消化完,现在还想要吞如此磅礴的生灵之气。” 青金藤心虚地躲在桌子后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青金藤的生活习俗,我也算很了解了。”周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青金藤躲得更远了,它知道这是周周要收拾它的前兆。 “但是我竟然不知道你拥有吞噬和存储生灵之气的能力,看来你在青金藤一族中算个异类。” 青金藤大感不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我可以放你出灵域去吸收生灵之气,但是你只能存储,不能炼化。等祁欢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放出来。” 青金藤跳上桌子,拉长自己的藤身,顶端那单个小叶芽晃啊晃,嘿,我这个暴脾气,“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周周点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有两个选择。我刚才说的,和马上把你炼制成法器,我心情好就保留你的灵识让你成为器灵,心情不好就把你灵识也直接打散,你选一个。” 青金藤憋屈:“不是,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碰上你们两个混世魔王。准确地说是碰上你!” 它更加不满,随口道:“难怪徐三七要说你是灾星,他还真没说错!” 那场雷劫,它是看在眼中的。 周周目光幽深晦暗,青金藤知道自己说错话,再不敢言语,默默地答:“知道了,真是欠你们的。” 祁欢按照周周说的,尽可能多吸收生灵之气,不断压缩、存储,再压缩、再存储,直到他的境界从周天境中期达到周天境巅峰。 整个身体几乎要被灵力涨破,经过不断强化的经脉也再次出现细小的裂缝,他才终于不再吸收。 而周周外放出的域场,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生灵之气。 周周放出青金藤再次吸收后,仍有三分之一。 现在没有储存生灵之气的办法,只好将域场收回,整个九安山顿时充斥着浓郁的灵气。 最先感受到这股灵气的是方大碗,如此充盈的灵气,相当于整个九安山的五分之一,因为这部分灵气,九安山所有的生灵都在兴奋雀跃。 林木生长,鸟兽欢呼,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方大碗寻着这股生灵之气的中心点,来到了祁欢的洞府,最后发现了默默盘膝打坐,炼化生灵之气的祁欢。 那股灵力来自祁欢? 方大碗将祁欢瞧了又瞧,发现祁欢居然从周天境中期攀升到周天境巅峰,心中惊骇,半个月前祁欢还是中期,怎么如此之快。 他心中陡然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趁着祁欢在修行,要不要—— 祁欢能够这么快修行到周天境巅峰,而且他现在还不到十五岁,这种天赋别说是青国第一人,恐怕放在恐怕的中洲,也叫人眼红。 要说没有一点儿奇遇肯定不可能,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到底该不该这么做呢? 搏一搏,也许祁欢身上的机遇就是自己的。 方大碗看祁欢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他掌心有一团幽绿的灵能,此刻如果把祁欢打断,也许自己真的有可能得到,可是—— 他想了很久,将掌心的灵力收回,握紧拳头背在身后,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他娘的,真是经受住了巨大考验啊。 祁欢确实诱人,但是他没把握能够逃脱那位的追杀。 方大碗背着手出去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冷了神色。 周围没有开灵智和开了灵智的草木妖灵妖兽,都守在祁欢的洞府,吸收着生灵之气,不少甚至有往祁欢洞府闯的打算。 方大碗叹口气,厉声呵斥:“滚。” 自己既然经受住考验,就更不能让祁欢在他这里出事,他挥手在祁欢的洞府外增设一道防御,守在此处不再离开。 洞府内,祁欢缓缓睁开眸子,或者说此刻并不是祁欢,而是周周。 方大碗如果知道,也许该庆幸他并没有对祁欢出手,不然就知道什么东西只在一念之差。 又过半个月,祁欢才闭关出来,吐出一口清气,身体顿感轻飘飘的,境界也终于稳定在周天境巅峰。 周周说过,周天境与身体的经脉和强度有很大关系,而洞玄境是一种玄妙之境,要进入其中,对于境界必须要有自己的领悟,不能再一味进行灵力吸收。 “感觉如何?”周周的声音略显疲惫。 祁欢点点头,欣喜道:“甚好!” “嗯,只是可惜,没有进入洞玄境。”周周语气中明显有些可惜和失望。 第96章 天赋这东西不是谁都有 可又有谁,能在不到十五岁时,进入洞玄境呢?除了那不离洲的第一人。 想通这个,周周宽慰祁欢道:“距离洞玄境仅一步之遥,三年时间达到周天境巅峰,就算是不离洲的天才,也要甘拜下风。” “而且我信你,一定能在十五岁时到达洞玄境!” 祁欢微微一笑,由衷对周周道:“周周,谢谢你。” “我们一定能从炼神境的追杀下逃脱。” 周周笑而不语,祁欢以为自己见识过游仙境了,甚至他们还共同设计绞杀过一名游仙境,可是他不知道,炼神境和游仙境,是真正无法逾越的天堑。 青国明里暗里至少有好几位游仙境强者,甚至有游仙境后期,却没有一位炼神境。 炼神境,对于整个青国而言,遥不可及,甚至无法仰望。 可是这些,他不打算再告诉祁欢了。 “周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咱们接下来做点什么,找个地方突破洞玄?” 祁欢目前非常乐观,相信自己如果能突破洞玄境,逃脱炼神强者的追杀,一定更有把握。 周周又在灵域里头晒冷冰冰的太阳,松一口气道:“不了,洞玄境并不是闭门苦修就可以成就的。需要去红尘中历练。” 何为洞玄?洞玄即修身守中, 守虚守静守一, 自然见玄关一窍, 观玄观妙,之谓洞玄。 此一境界,清净的九安山是修不出来也悟不出来的,必须去闹市才好。 “祁欢,咱们回九安山路上不是找了很多灵草吗,接下来你尝试炼丹,阵法也可以实操一下。” 没有再进行修行,他有些不习惯,但也打算将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放松下来。 “那你会炼丹吗?”祁欢习惯问周周,毕竟周周在他这里已经算全能了。 周周在灵域中摩挲了一下自己下巴,思索道:“应该会吧。” 应该?这么没把握,可不是周周的作风。 周周眨眨眼睛朝祁欢坦白:“平时都有人给我送丹药,哪里有自己炼丹的时候,不过我知晓从凝神境到游仙境所需的所有丹药的丹方。” 祁欢眼前一亮,有丹方就跟新到电器有了说明书,照着说明书十有八九能成。 “那丹方中最简单的算什么丹?” “回气丹吧,能够在灵气枯竭的时候滋润温养经脉,让体内灵气逐渐回转。” 周周说着果然给祁欢传送了一张回气丹的丹方,祁欢一看果然简单: 所需之物:丹炉一个,木属性、水属性灵气少许,生津草七株,七叶玄气草两株,一小撮带土属性的黄泥,并二两无根之水。 这无根之水便是天上雨水或者草木上的露水,或是人的眼泪,却也不难。 生津草河七叶玄气草,虽然在青国不常见,在九安山却有不少,黄泥自不必说,两种属性用元素牵引法便可得到。 这回气丹确实可以拿来练手。 就是丹炉难得。 祁欢正想着,外头方大碗热情同祁欢打招呼,故作惊喜道:“哎呀,祁欢小公子,没想到你居然又突破了,恐怕洞玄境指日可待!” 祁欢同他谦虚几句,便开始问人要东西:“方前辈,你这里可有丹炉吗?” 方大碗为难道:“丹炉啊,倒是有一个,但是我这也是好不容易得的,而且你要炼丹,是在九安山采草药吗?” 得,祁欢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个人在想些什么。 这是知道有打劫自己的机会,特意等着的。 祁欢只好道:“我不白要方前辈的,只是我手头并没有养经髓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准备炼制的是回气丹,若是炼制好了,分你一些如何?” 回气丹,不算什么好东西。 方大碗有些为难,同时心底也琢磨出来了。 祁欢是周天境巅峰,应该需要一些别的丹药来巩固修为,回气丹乃是和人战斗时才需要的,应该不着急用才对。 他炼制回气丹,只能说明祁欢是第一次炼丹,想要用回气丹进行炼手。 罢了,谁让祁欢背后有人呢…… 方大碗想通这些,皱眉道:“那好吧,我吃点儿亏,把丹炉借给你,但是你可别给用坏了。草药倒是可以随意采,这可是看在咱们这好几年的交情上,别人我才不给呢。” 祁欢微微一笑,“多谢方前辈!” 方大碗掩下眼底晦暗的目光,祁欢对自己毫无防备,大概不知道在他闭关时,自己曾经想要杀了祁欢一探究竟吧。 祁欢说干就干,将所需材料进行收集,同时把元素牵引法修行熟练,晚间时方大碗便把丹炉送来了。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丹炉,约莫到祁欢小腿高,两只兽耳,三足鼎立,是青铜的材质,鼎口直径约六十厘米。 为防止有人打扰自己,祁欢又将自己的洞府,依着阵法书上写的那样,进行一番布置,外围罩了一个迷踪阵,里头又给了一个幻阵。 都不是什么杀伐的阵法,就怕九安山有人不小心中招。 至于阵法灵不灵,就只有进入阵中的人才知道了。 做好这一切,祁欢终于开始炼制回气丹。 按照丹方上所写,添入二两无根之水,接着再加入生津草和七叶回气草,之后加入黄泥,底下生火,注入木属性和水属性灵气,如此慢慢熬上一个时辰。 周周在灵域里头细细嘱咐祁欢:“炼丹一事一定要慢慢体会,不要急躁,感受丹药在灵力和火力下的煎熬,还要研究是否成形,不可急于求成。” 祁欢自然不敢着急,可惜——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闻到书中所记载的丹药香味,祁欢鼻尖只闻到一股煳味,等他揭开一看,里头材料早已是一团浆糊。 呃?祁欢盯着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皱眉无语。 周周认真替他分析道:“嗯,第一次嘛,肯定没有怎么注意火候,失误是正常的,咱们材料多,再来一次。” 祁欢也点点头,也是,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炼丹天才。 于是祁欢尝试了第二次,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鼎里没煳,可是火候不够,生津草的根还有部分能看出没有熬烂。 第二次,也宣告失败。 周周再次认真替祁欢分析道:“嗯,第二次嘛,火候小,估摸着时间上也不太准确,再尝试一次。” 祁欢又点了点头,确实,第二次不成功也是很正常的。 可直到祁欢进行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尝试,均失败后,周周再也不开口了。 祁欢抿唇,什么都对,步骤,火候、材料多少,注入灵力情况,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 周周还是提议道:“要不然再试一次?” “可。” 不过炼丹的材料需要补充,他清洗完丹炉,从洞府中走出,只见风铃儿在自己设置的迷踪阵里头打转。 他观察了一会儿,风铃儿那小脑袋本来就不是太聪明,草木类妖灵对方向感更没什么概念,于是她从乾位转到震位,一通倒腾没能出去后,又从震位转去坤位,同样没能成功。 祁欢哑然失笑,这丫头,真是笨得可以。 “我倒觉得不是风铃儿笨得可以,是你的迷踪阵还行。”周周在灵域中点评。 祁欢若有所思,确实,炼丹和阵法,他都是第一次,没想到自己在炼丹时屡屡碰壁,然而阵法这东西,几乎是第一次就成功了。 将风铃儿放出阵法,也不同她打招呼浪费时间,祁欢再次收集了至少可以炼一百炉回气丹的材料,这几乎是把半个九安山的生津草和七叶回气草都搜刮干净了。 趁着方大碗还没有发现,祁欢赶紧躲进洞府中,之前积累的经验还没有完全忘记,这一次,有了足够的材料,祁欢不信自己不能成功! 他又在洞府中耽误了整整三日,不眠不休提了三十六炉后,第一颗成品回气丹,终于是成功了! 望着那五颗散发出丹香的回气丹,周周和祁欢沉默良久。 周周透过祁欢的视线,只叹口气对祁欢说出了个残忍的真相:“回气丹,下品。” “……呃。”祁欢说不出啥,只好干巴巴地道一句:“你怎么知道是下品?” 周周无语:“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你这丹药,除了是个成品,几乎没啥亮点,算不得上品。” 祁欢在心中消化着这个事实,回气丹几乎是所有丹药中最简单的丹药,也就是一品丹药,可惜自己炼坏了将近四十炉,才只炼了个下品的回气丹出来。 炼丹师这一行,自己确实没什么天赋。 他忽然对周周道:“我不行,不代表你不行啊,要不然你来试试?” 周周本不想答应,可看祁欢如此期待,只好顺从他的心意,两人切换身体控制权,进行尝试。 大概是祁欢踩过的坑周周都知道,因此周周第二次炼丹便成功了,可惜他炼出来的,也就是个中品的回气丹而已。 果然炼丹之事,跟修为毫无关系。 祁欢眨眨眼感到头疼,“可惜我还信誓旦旦地给方前辈说了,炼出丹药送些给他呢。” 第97章 他要的真的不多 “这有什么。”周周示意祁欢往炉子中看:“反正还剩不少材料,你再炼两颗成品回气丹巩固一下,都送给方大碗,他不会说什么的。” 周周却很明白,方大碗这么久都没有主动提起丹药的事,肯定知道祁欢炼不出什么好东西,索性也不催他。 祁欢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但祁欢不这么想,果然如周周所说,保留了自己和周周炼制出的回气丹,其余炼制出的都给了方大碗。 炼丹一事祁欢实在没有把握,好在他对阵法还算有些天赋,周周心底有些复杂,若是祁欢对炼丹有天赋的话,想必以后会顺遂很多。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于丹道和药理一途上并没有什么天赋,祁欢与他大差不差,应该对炼丹也不太通才是,白白浪费这许多时间。 周周继续道:“祁欢,洞玄境我已经同你说过,要去红尘中修行才可以,咱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九安山。和你在九安山的朋友们告别,我们回青国盛京吧。” “你虽然炼丹不行,买丹药总没问题。”周周算过,加上祁欢的灵石并不少金银等物,足以买到他所需要的丹药了。 祁欢微愣,买丹药? “去买回气丹?” 这个东西,拿来有些鸡肋,不买是否也成? 周周否认道:“不是回气丹,是破厄丹。” 破厄丹,祁欢之前看关于丹道药理的书籍时是看到的。所谓破厄,是指能够在修灵者因心神不宁导致行岔气走火入魔时,打破心魔。破厄丹因为有此丹药,成为不少破境者的必备。 只是由于洞玄境之下都不需要使用到这种丹药,而青国丹药师几乎没有,低境界修行者更是连丹药的影子都没有见过,因此祁欢自然没有吃过这种丹药。 “祁欢,我知道你心志坚定,但是心魔这东西,你越是想要得到什么,便越容易失去,你越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便越容易行差踏错。” 所以这时,破厄丹的作用就凸显出来。 祁欢还不太能理解周周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他知道周周的心思缜密细腻又谨慎,以为不过是想要给自己进阶洞玄境多一分助力。 又破厄丹多一重保障,自然很好。 祁欢想了想,在搜文塔中检索了破厄丹的信息。 正如周周所说,他不炼丹,却收录着几乎所有游仙境下需要的丹药丹方,破厄丹的炼制丹方也在其中。 “这个破厄丹是二级丹药,炼制的材料有神醒草、冰心莲和一株很难得的单叶参,同时再用五行灵力炼制。” 他查了查这几种草药的画影图像,神醒草在九安山就有,可是冰心莲和单叶参都属于相当名贵的草药,想必这一颗二级的破厄丹,价格也很贵。 周周自然知道祁欢在想什么,直接道:“你别再想着自己炼了,破厄丹这东西虽然是二级丹药,在青国找找还是有的。” 真要自己炼,只怕这些珍贵的材料用完几十份了,也不一定能得一粒丹药。 他提议道:“我倒是有个办法,神醒草不算稀罕,咱们再下山买些冰心莲和单叶参。如果能直接买到破厄丹自然是好,买不到就看能不能通过你朋友找炼丹师,帮你炼些破厄丹备用就是。” “对,神醒草可以在九安山采摘后就种在灵域中,到时候主打一个用料新鲜,吃得放心。” 周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灵域已发生极大的变化。 之前祁欢在观微境时,灵域的范围是方圆五百米,也就是一里左右的范围,仅仅能够圈出一个小院子并几间窄窄的屋子,其他的都是周周用神念之法幻化出来。 可是如今,祁欢的灵力达到了周天境巅峰,灵域的范围随着境界增长,呈现几何倍增,之前域场外放,也就有了方圆十里的范围。 等到祁欢突破到洞玄境时,他的灵域还将扩大,甚至到十二公里的程度。 因此,祁欢的灵域,早就有了极大的变化。 周周将祁欢的灵域也进行了天翻地覆的修整。他将灵域划分为五个部分,正前方是一块绿油油的草地,只放置着一架秋千,这是周周的主要活动地点之一。 在秋千两旁周周挖出两个荷花池,已养了些小鱼儿并种上荷花等,前方的小院仍旧没有改变,只是后山的范围都划分成了几座大山,蕴养生灵。 周周特意给祁欢说过,生灵的蕴养跟灵脉的蕴养一样,都需要生灵之气和灵力。唯一不同的是灵域的灵气完全来自自身,消耗的是自身的灵力。 前期灵域没有培养起来,就需要投入非常多的灵力和生灵之气,因此大部分修行者,除了专修丹道者,如没必要,是不太愿意在灵域上花太多功夫的。 现在周周已经将能够种植灵植和养育灵兽的方向划出来,祁欢需要的就是进行生态维护和品种选育。 种神醒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祁欢听从了周周的建议,在离开时同九安山的伙伴告别。 他知道,这一次,九安山自己也许不会再回来,就算回来也很要很多年之后了。 和方大碗说明去意,方大碗叹口气,语重心长地拍着祁欢的肩头,“祁欢呐,你必定是要遨游九天的,到时候可要想着九安山的好,九安山有什么事了,要出手相助。” “方前辈,我都记在心里的。”祁欢不是轻诺寡信之辈,九安山众人帮自己良多,他自然明白,只道:“苟富贵,勿相忘!” “只是——” 想到这事,祁欢龇牙一笑,不好意思挠挠头,对方大碗开口道:“有件事我可能还要麻烦方前辈了。” 方大碗无奈笑道:“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就你给我那回气丹,我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个情况,是又想要在九安山采些能够炼丹的珍稀草药是吧?” 祁欢抿抿唇,一本正经道:“您放心,我肯定不多采!” 这么多回气丹的炼制材料都让祁欢糟蹋,如今祁欢准备离开,干脆再卖他一个人情,一并让人再采一些就是。 毕竟祁欢能采多少,他这么大一座九安山,还能给祁欢薅秃了不成? “别的都好,只有一件事,祁欢你是真不适合炼丹,就你家这条件,你要什么丹药没有,没必要自己去炼,好好的给修行耽误了。” 这可是真话,祁欢自然答应下来。 倒是风铃儿,抱着祁欢大腿眼泪汪汪,不让他走:“祁欢,我听说你们盛京最是繁荣,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方大碗将她从祁欢的腿上扒拉下来,皱眉不悦道:“怎么,我九安山是放不下你这个小妖灵了,我还没死呢,就当着我的面说要跟祁欢走。” 祁欢当然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意思。 那天回来之后,风铃儿的心中就住了个少年,那少年叫了她一声“姑娘”。 风铃儿从只言片语的对话之中明白,五皇子就在盛京中,要想找到他,自己就必须进盛京。 可惜,风铃儿还没有化形,盛京的人能接受修灵者,可未必能够接受妖灵,风铃儿进了盛京,只怕要给其他修行者捉去。 风铃儿撇撇嘴,只好不再答言。 “玲儿,等你化形成功了,去我永安王府,我单独为你接风洗尘。” 祁欢揉了揉风铃儿的脑袋,薅下来一把绿色的草籽,他也不客气,都给收在了自己的灵域之中。 看着九安山一如往初的景色。 祁欢心中升起一抹怅然,当初自己不过是为学震天吼和断雷霆,要检验成果,才来到九安山。 哪里想到世间之事变化极快,他居然和九安山结下如此深刻的缘分,还在九安山找到了真正的属于修行界的朋友。 现在,距离周周说的三年之期仅有两个月,他终于要检验三年的成果了。 告别所有人,祁欢提气轻身,运转体内磅礴浩瀚的灵力。 他先在九安山兜了一圈,既然方大碗都答应要让他随意采摘,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祁欢脸上勾出一抹轻笑,用周周教给他的腾云之术飞快在整个九安山间掠过,按照生态链条择选自己需要的草木及昆虫兽类。 他要的实在不多,每样都只择取雌雄两样,更多的是灵草灵植,少的是灵兽,毕竟这玩意儿目前只会消耗祁欢体内的灵力。 祁欢周天境巅峰的实力,实在养不起这东西。 可灵植就不一样了,所以基本有用的灵植都进了祁欢的灵域中。 方大碗是九安山主人,对九安山的一切细微变动算是了然于胸,知道祁欢究竟带走了什么东西,禁不住脸上一阵肉疼。 不多,每样两株,确实不多! 可是祁欢什么都要拿两株,甚至连非常珍惜的一些灵草灵植都要挖走两株,他这整个九安山可就只有那么两株了,全给祁欢挖走。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是九安山的主人,和祁欢又有约定在前,自然不好反悔,只好由着祁欢随意折腾。 第98章 不可以吗? 最后,祁欢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灵域变得充裕,自是一阵欣喜,挺好,接下来就看灵域的生态成长能力了。 如今,祁欢已可以做到内视自己的灵域。 灵域之中,原本冰冷的阳光已有了温度。 当初祁欢用完的心脉石,周周并没有丢掉,而是重新放入灵域之中,如今正好能够先充当灵域的灵能来源。 周周也说过:“只要你的灵域生态培植良好,这颗心脉石也许有机会重新长起来,那时候你的灵域可就很不一般了。” 至少,祁欢就不用担心生灵之气来源的问题,回气丹也不必时刻安排,毕竟体内自有生机。 祁欢摇摇头,“不是我的灵域,是我们的灵域。” “周周,我一直记着的,这里先是你家,然后才是我家。”祁欢微微一笑,遥想着灵域发展起来后的盛况。 周周面上微愣,竟浮现一抹自嘲,没成想在这里找到了“家”。 他躲回搜文馆中,只有声音还扬在整个灵域:“差不多得了,再要放,心脉石就该承受不住,到时候你就得用灵力贴补了。” 祁欢也知道方大碗想必已相当肉痛,自己要是再搜刮下去,他就该炸毛,因此也及时收住,只在最后拔了几株需要用的神醒草。 临走时,祁欢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给方大碗留字:“多谢,承蒙照顾,恩情必报。” 他再次用腾云之术离开,如今祁欢的腾云之术已经能够离地百米,真正做到了可以“驾云”。 整个九安山在他的身前,再飞一段时间,盛京便在眼前了,祁欢从云端处慢慢降下,找到一处客栈,走进其中对老板娘道:“麻烦,给我收拾一间上房。” 老板娘看自己面前的是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人,身上衣衫已经旧了,整个人透出一股坚毅和粗犷,只心道这是哪里来的糙汉。 祁欢尚不知老板娘在心中如何嘀咕自己,只将自己口袋中的一锭银子拿出,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看祁欢拿出的是银子,眉头皱了皱,有些无语,又是个土包子。 祁欢自然感受到她情绪的转变,由好奇转为鄙夷,禁不住困惑,沉声问她:“怎么,我这一锭银子不够订一间上房?” 他不过是去了一年多,总不至于这半年时间物价飞涨吧? 老板娘撇撇嘴,“没那回事儿,够的。” 她漫不经心接过银子,只回话道:“只是现在盛京里头都盛行用灵石和灵页银了,看你这打扮,是从大山村子里头来的吧?” “不是姐不提醒你,你要是去盛京,这金银放在手里头,不如去钱庄兑换成灵石和灵页银,越是早换越有好处,如今一天一变,银子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因为祁欢住店用的是银子,老板娘自然还需要去钱庄倒腾一遍,所以才对这一锭银子有些“看法”。 祁欢想到,之前柳白和自己提过的灵页银事情,他没放在心上,如今不到两年,灵页银居然就已经如此普及了。 看来进入盛京后,他也要好好看看,或者向柳白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祁欢微微一笑,对老板娘道谢:“多谢您提醒,我确实不太了解,到时候一定先去钱庄进行兑换。” 老板娘给祁欢找了间上房,他订房间,最重要的是来收拾自己的仪表。 看到镜子中人的那一刻,祁欢哑然失笑,难怪那老板娘会说自己是不是大山村里头来的,这模样确实像一个农村来的汉子。 他的下巴开始长出青青的胡茬,粗布麻衣之下,皮肤为古铜色,身材健硕而匀称,不太像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倒像是可以干农活的壮丁。 镜子里的人和曾经那个细胳膊细腿儿,看着营养不良的孩子已判若两人。 祁欢赶紧收拾自己,剃去胡茬,换上新衣,将头发理顺,还没有弱冠,便简单用一根发带绑扎成马尾高竖脑后。 只是简单整理着装,他整个人已发生质的蜕变。 祁欢的身高来到了一米七三左右,还没满十五岁,这个身高在同龄人中已很拔尖,风姿绰约,玉树临风,已经有了王公贵族的翩翩公子模样。 客栈退房时,老板娘才发现祁欢是如此年少而英俊,禁不住红了脸:“小公子生得俊俏,以后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要成为你的红颜知己。” 祁欢只回应道:“好在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领了剩下的房钱,来到盛京城外,看着城门口“颍都”两个大字,不由会心一笑。 又是大半年过去,柏烨、柳白不知道如何,还有徐叔,一定很想自己,凌楚怎么样了呢,盛京又发生了哪些趣事? 盛京城,我回来了。 进入盛京后,祁欢走上繁华的长街。 但见入目商铺林林总总,挑夫走卒不胜枚举,吆喝声、叫卖声更是不断,米面粮油、绮罗绸缎、一应起居坐卧的行当,随处可见,行人游客如织,比从前更多一分热闹繁华。 而且长街不仅仅是盛京的人和青国的人,祁欢从着装打扮上能看出,盛京也涌入不少外商,大家商贸往来,好不热闹。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盛京的商贸更加繁荣了。 联想到柳白家的褚氏商行,祁欢只想,想来褚氏商行以后不仅仅是青国的钱袋子,也会为整个不离洲的商业繁荣带来活力。 他正欣赏着长街的繁荣,没有注意到周周正透过祁欢的视角,同样在注视长街。 “祁欢——” 周周难得在这时候开口说话。 “怎么了?” 祁欢整个人紧绷起来,一般情况下周周是不会管自己的生活的,也很少来插手,临近炼神境的三年时间,周周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对话,都让祁欢紧张。 “放松。”周周松快道,“不必有这么大压力,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享受当下就好。” “对了,刚才经过的那个糕点店,你可以进去看看吗?我看他们在自己的布幡招子上写,说他家的招牌是米花酥。” 难不成,那米花酥中有什么东西。 祁欢的神经仍然紧张,下意识如此想,脚上自然跟过去进了店中。 那店小二瞧见祁欢一身打扮很是贵气,赶紧迎上来对他笑道:“公子想来点儿什么,咱们这儿可是盛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 “不说那粘豆包、龙须糖,还有桂花糕、栗子糕,山药枣泥糕……这都是应有尽有!”他将自己家的好几种糕点一股脑说出来。 “关键是,咱们家的米花酥,那是做得最绝的。公子您来这里,可以拿着品尝,保证您吃了啊,还想再来一块儿!” “周周,有米花酥的,这怎么了?”祁欢请示道。 周周默默应答:“你买下一些来好不好,我想吃。” 啊? 祁欢有些愣神,他以为这家店有什么问题,结果是因为周周嘴馋。 “不可以吗?”周周在灵域里头显得不好意思。 确实,这么大人了,找祁欢要吃的,实在有些诡异。关键是现在的身体是祁欢的,并不是他的。 “当然不是。” 祁欢直接对店小二道:“麻烦你把你家的米花酥称上半斤,还有这个,这个,那个,这些都每样来两块儿。” 他胡乱点了点,店小二忙欢天喜地地为祁欢包装好送他手上。 祁欢仍用的自己手头的碎银子,店小二看见了却也高兴接过。 只是他又提醒祁欢道:“公子,您呀其实可以去钱庄把银子兑换成灵石,现在好多人都用灵石做生意了,像前段时间,有不少人提前把银子兑换成灵石,照样买东西,那是明显赚了的。” “现在正是大力发展使用灵石,其他国家的商人来咱们盛京都用这个,您用同样的银子兑换了,买的东西还要多些呢!” 又是灵石? 祁欢更上心了,只问他道:“比如现在,我买这东西并不需要这么大块儿银子,灵石的价值比银子还高,该如何用?” “嗨,这有什么难的。” 店小二殷勤回答他:“公子您是不知道,每种灵石的品质不同,蕴含的灵力也不同,比如这白色的就是最低等的灵石,接下来还有绿色,红色,品阶都不一样,价值自然也不一样。” “您来我家买,只需要白色的灵石,还是指甲盖儿那么大的一小块儿就可以了。” “这种灵石碎片都可以去钱庄兑换的,公子您可一定要抓紧啊!” 看来,灵石的功能类似于银子和碎银,而之前柳白给自己看的灵页银,则能够代替银票。 这一年多,还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祁欢谢过店小二的提醒,提着打包好的米花酥和糕点离开,重回长街上。 现在再看盛京长街,如此热闹繁华之景,让祁欢有些恍惚的错觉,风云之下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一切,未来的走向又会到什么地步呢? 他没有先回王府,也没有去找柏烨和柳白,而是先去了盛京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 这是凌楚之前请客吃饭的地方,如今祁欢也要请客吃饭! 第99章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周周,咱们把身体控制权交换一下。” 这次,周周没有拒绝祁欢的提议。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除开修行外第一次因别的情况交换身体控制权,祁欢的想法很简单,周周想吃米花酥。 醉仙居的饭菜上得很快,周周等饭吃的功夫,将包装好的糕点打开,一连在嘴里塞了好几块儿,都叫祁欢困惑。 难道那米花酥是顶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吃成这样。 祁欢第一次,见周周落泪。 他的眼泪掉进米花酥里,咸甜的糕点多了分咸,周周狼吞虎咽,整整半斤的东西,全进了他的肚子中。 等桌上已没有米花酥的影子,周周终于停下来长呼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祁欢小心翼翼问他:“这东西很好吃吗?” “因人而异,还算不错。我姐姐喜欢。”周周第一次在祁欢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 祁欢笑道:“那找机会,我给她老人家买上许多,最好把他家店都买下来。” 周周只是摇头:“不必,她已经死了,以后再也吃不上了。” 一句话,将祁欢说得懵了,才反应过来周周虽幻化的样貌与自己相似,实际上他已修行了很长时间,周周的姐姐年龄一定很大。 “抱歉啊周周。”他有些歉意。 周周并未放在心上,解决完糕点,又将祁欢点的饭菜都吃完结账,从醉仙居来到盛京长街上,所有的繁华和热闹都收在周周眼底。 他曾无数次走在这条街上,他见过盛京长街所有的模样: 那些经历过战火后的断井颓垣和残破萧瑟,还有静默修养后的欣欣向荣。 如今它只是一条热闹的、凡人的集市,未来它将载入史册,人们会记住它的伟大和辉煌。 大概正是因为周周见过这条街所有的模样,因此他才可以望着这里,在心底发出一声长长、落寞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本该是无声的,偏偏祁欢听到了这声叹息,这来自于周周心底的声音。 祁欢问他:“周周,怎么了?” “这里很热闹,很繁华,也许这是我唯一一次用这样的方式看一看长街,它很美。” 祁欢并不理解这话背后真正的含义,哪怕如此,他还是道:“周周,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周周听得此言,唇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意,他当然也知道,现在的祁欢愿意陪自己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他还没有经历过世间任何一点“离别”和“不得”的残酷,因此内心柔软,理想丰满,做什么都总是坚定而赤诚。 自己来此,不正为实现这一目标吗。 “祁欢,谢谢你。”他认真地道谢。 不再多说什么,周周又恢复成往日嘴碎的模样。 他饶有兴致地“借”着这一副躯壳看好玩又新奇的事物,最后停在了一间卖文房四宝并琴棋书画的店内。 祁欢也是现在才知道,周周虽然不说,但附庸风雅,向来是他一贯作风,如今有点儿“原形毕露”的模样。 开在盛京的店铺,里头卖的东西,自然精致。 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是上好又名贵的东西。 店家瞧见贵公子打扮的祁欢,早已将人迎接着,仔仔细细开始介绍自家店铺的好处: “这位公子仪表堂堂,绝非凡俗啊!我看您面生,一定才到咱们盛京来不久吧,您瞧瞧我这纸,乃是宣郡极品的雪浪纸,每一张纹路优美,洁白如雪,浸染自然,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再看看我这砚台,嘿,您别说,整个青国,甚至整个不离洲,哪儿的砚台最好?当然是桓勤国的矿脉山出来的砚。您看这雕工,这质地,别的都不能够得上。” 像是怕周周不信,店主人凑上前小心告诉他:“这砚还有个好处,我可知和你说,因为桓勤国的灵矿最丰富,所以所以他家产出来的砚,那都是带灵力的。” “就这么一块儿,你这写出的字儿都非凡品。当然了——” 店主人脸上又显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伸出五个手指头:“这东西它也贵不少,得至少多出五个下品灵石。” 祁欢在灵域里头哭笑不得,怎么和修行扯上些关系,连带着凡俗的东西也跟着身价大涨。 五个下品灵石? 周周将店主递过来的这块儿砚台查看一番,却在灵域中与祁欢沟通:“看来这盛京真是暗流涌动,灵石已如此普遍,你找个机会查查。” 他又来到其他区域,里头扇子扇坠、宝剑、香袋儿,平安扣等一应赏玩的东西都放置地规规矩矩。 周周隔空取过一把扇骨是紫檀的折扇,叫店主人神情激动、两眼放光。 “哎呦,您瞧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是位修灵的小公子,我知道你们修行的,讲究个什么法器,您别看我这都是凡品,可是看着新奇啊。您给掌掌眼,喜欢哪个,看上了我给您打个九五折。” 能够修行,就意味着周周身上的灵石必然极多,这才是店主人对周周极为热情的原因之一。 周周将扇子在掌心中翻转把玩,打开一看,只见折扇上头题写道:“三千里云烟入海,九万户灯火人家。” 在底下,是一条奔涌的江流,并一座云遮雾绕的山峰。画上的山峰很奇特,不在江的两岸,却在整条江流的顶头上,仿若横跨其上,雄奇壮美无比。 周周点头评价道:“东西不错,诗一般,字就更丑了。” 店主人哪里肯依:“公子,我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诗人顾贞观题写的诗和字句,您常年修行一定不知道顾贞观是谁吧,那可是不离洲鼎鼎有名的大诗人。” “就是盛京那会写诗的永安王府世子,也不一定能够写出好诗来。” 周周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道:“照你这个意思,写出满堂花醉三千客的,还不如这寂寂无名的小诗人了?” 祁欢心里那个尴尬啊,“周周,这诗不是我写的。” 周周拥有他所有的记忆读取权限,当然知道那诗是祁欢随口引用的,“我知道,我还不能为写出这诗的贯休在顾贞观面前争上一争?” 祁欢点头,这倒是。 周周此时忽然道:“祁欢,就像你喜欢的作家刘慈欣所述,我也相信,整个宇宙无法检索出超越李白的诗句。”不离洲的人,也无法写出超越令贯休成名的诗句。 祁欢没懂这句话,只当周周在夸奖他们,说不离洲人写出的诗词,永远追不上现代世界的诗句。 那头店主人也只好道:“当然是好诗,但顾贞观也确实是鼎有名的大诗人嘛。”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折扇掉价,继续辩解:“若是有一天,祁欢世子能够和大诗人顾贞观能够就作诗分个高低,才知道我这折扇的宝贵之处。” 周周轻蔑一笑,道:“若真有那一日,顾贞观也写不出比祁欢还好的诗。” 毕竟在祁欢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璀璨的文明。 “行了,你也别嘴硬。”周周也不问价格,随手甩给老板两块绿色的中品灵石,“这些足够买你这折扇。” 店主人果然没再多说,笑嘻嘻地收好中品灵石,满口嘟囔:“哎呀,行吧行吧,便宜你了,这可是顾贞观的诗。” 祁欢看店主这表情就知道,周周一定给多了,甚至现在他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顾贞观的亲笔,不然哪里有这么不值钱。 可那有什么关系,周周拿到折扇后,直接用灵力强行抹去上头的字和画,看得店主心里那个肉疼,嚷道:“唉不是,你怎么还给抹了?” “当然是写上我自个儿满意的。” 周周面上带着张扬的笑意,将笔墨一股脑悬浮空中,研磨蘸笔,直接以灵力驱动,正面写出三个大字,乃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别惹我”,背面又写出三个大字,是风骨遒劲的“有后台”。 店主侧目而视,看得呆住,喃喃道:“真是……真是狂悖之徒。” 周周哪管旁人如何看自己,扑棱着折扇,从店家这里大摇大摆地出门去。 祁欢瞧着那“别惹我,有后台”六个字,嘴角也禁不住抽搐一会儿,这也太招摇,太奇葩了。 周周将折扇敲打在手心上,面上自是得意,回应祁欢:“人呢,越是装大尾巴狼,越是能够唬住一些狗腿子。所以啊,会装,能装,有时候反而也有好处。” 祁欢不敢苟同,周周又神秘兮兮笑道:“欸,这扇子我要不用了,你出门在外,碰上招摇的场合,务必将这扇子带上使用,能够帮你大忙。” 他自是不信,却只好敷衍周周说自己都记下了。 长街上不少人看到周周那招摇的扇子,皆是对他一阵侧目,有好奇的目光,也有讥诮的眼神,却无一不佩服周周。 毕竟一般人要面子,也做不到周周这样。 他又逛了会儿,最后来到了钱庄,毕竟现在灵石可是流通货币,用金银换灵石,已经成为了盛京的主流。 第100章 暗潮涌动的盛京 周周先去的不是褚氏商行下辖的钱庄,而是另一处钱庄,名头比褚氏商行小,可这里早已排起了长龙,争先要拿金银换取灵石。 他挑眉,对祁欢道:“灵石的事必有蹊跷,祁欢,敢不敢和我玩儿把大的。” “什么意思?” 周周的嘴角噙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来,“当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咯!” 他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那把天高地厚扇顿时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这个十多岁的少年也不知是哪个世家子弟,居然如此招摇。 周周是最不惧怕众人探究的目光的,他来到一旁算命先生的摊位前,在他摊子上丢下一颗细小的下品灵石,满脸赤诚冲人道:“老先生,耽误您,借贵宝地一用。” 这算命的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点着头,周周见他同意,直接将摊子和椅子踢过去,紧挨着钱庄,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上头,将折扇摇得呼呼作响。 这位置别的还好,正好能瞧见进钱庄的长长队伍。 周周的声音带着慵懒,却将每一句话都传到这些人耳中: “不想排队换灵石的老少爷们儿都听好,我是从骊郡过来的,咱们地方上还没有开始实行灵石的买卖,我想着用灵石换金银,再拿到骊郡去用,谁要来换给我,我比钱庄的兑换高出二成。” “钱庄要大家十两银子换一块下品灵石碎片,我只用八两银子,就可以换一块下品灵石碎片,换得多的,还有优惠!” 周周此话一出,排着长队伍的众人都是一片哗然。 现在大家都在用金银兑换成灵石,就怕跟不上形势,到时候手中的钱不值钱了,没想到还有愣头青居然主动用灵石换金银的。 “这年轻公子看着也算一表人才,怎么说出如此傻里傻气的话来。” “欸,小声点儿,你看他那扇子上写的是什么,看着思想就不正常,别叫他听见咱们在议论。” “要我说,这人穿得人模狗样的,真是想钱想疯了。” “……” 以周周的耳力,自然听清楚众人在说些什么,可他丝毫不觉得,甚至更为慵懒,对这些人的夸赞也极为受用。 没有人上前,都在冷眼旁观,周周故作可惜,叹一口气道:“哎呀,有钱不赚是傻蛋,这样,我再降一降,七两银子换一块儿下品灵石碎片。” “而且,我还给大家大优惠!凡是换得多的,能够有机会抽取一块儿红品灵石!” 他说着,直接在这摊子上摆出五块儿红色上品灵石,并其他各色品质的灵石和一堆灵石碎片,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在场都是普通人,谁见过这等场面啊,这可是亮晶晶的灵石啊! 不是一块两块,也不是三五块,而是整整一堆!人群当中,已经有人吞咽一口口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周面前。 若非周周在场,早就有人上来一通哄抢。 当中,有个小乞丐看到这一堆灵石,猫着腰跟在摊子旁边,刚抓了一把灵石就揣着往兜里去,被周周一记灵力打在地上,他怀中的两颗灵石也飞到周周面前。 “修灵者!” 人群中恐慌起来。 毕竟灵石多见,但除了太学院的学生,没有谁会像周周这样招摇,所以普通人是很少看到修灵者的。再加上青国修行环境差,大家对修灵者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敬畏之心。 如今看到周周是修灵者,大家盯着灵石的贪婪目光也跟着收敛不少。 周周将自己一双大长腿搭在桌子上,很有些痞气,大大方方承认道:“对,我是修灵者,所以有这么多灵石,还是不一般的修灵者。” “所以我能够保证自己的灵石,绝对是真品,童叟无欺。” “现在,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和我换灵石,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我明儿就要去往骊郡。” 周周的一番话叫众人面面相觑,确实,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不少人在队伍中开始议论起来: “你们看,这公子哥儿穿得华贵,又是修灵者,应该不会骗人,我看他那灵石也像真的。” “而且这个价格可明显比钱庄的多很多,咱们都是普通人家,这是一辈子也遇不上这么好的时候了。” 果然有人也跟着开始动摇,分析起来: “这骊郡是咱们青国最偏远的郡县,那边多出产灵矿,说不定这公子哥儿就是骊郡的人,所以才有这么多灵石。” “他说的对啊,骊郡用的是金银交易,而不是灵石。对方赚一个来回的路费和利钱,咱们也跟着喝汤吃肉,这是好买卖!” 有人说出了此中的要害。 祁欢也明白过来周周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是骊郡过来的,就是为了有人能够指出来,他换灵石并非别有用心。 只是周周用灵石换大量的金银是要做什么? 而且,自己灵域里头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灵石和灵石碎片,这要是从哪里弄来的? 种种情况,祁欢还摸不着头脑,周周只好道:“灵石除了天然开采,说到底是用来储存生灵之气的,我用了一种逆天的法子,自己捏了些下品的灵石碎片来用,虽然比不上天然的,却绝对没问题。” 至于其他的,自然还是祁欢储存在灵域中的,约莫有一百来块儿,应付这些人倒是足够的。 祁欢认,好吧,用灵力来捏下品的灵石碎片,这也就是周周多读书,懂得不少功法的好处。 且说中间有人煽动后,果然有不少百姓起了心思,可惜仍旧没有人敢于做第一个出头鸟。 正在这时,有人上前了,那同样是个年轻的贵族公子。 “你好,我用这个,请帮我换十块白色的下品灵石和一块绿色的中品灵石。” 这位青年公子在周周的摊子上放了一大块儿纯金的对牌。 周周抬眼瞧他,满意点点头,只将折扇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地转,“行了,拿灵石走人。” 青年公子诧异地看了眼周周,仿佛不太相信周周居然是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因此微愣在原地。 周周语气傲慢:“怎么?要我请你?” 青年公子只好无可奈何笑了笑:“不是,我先走了。” 他同样以灵力捡拾起自己需要的灵石,离开周周的摊位。 一看有人在周周处兑换灵石,其余人哪里还忍得住,跟着道:“这里是真的可以换灵石,大家快换啊!” 接着一窝蜂的,本来在钱庄前面排队的人都涌在周周的摊位前,周周说到做到,果然用低价将灵石换给他们,自己则储备了不少金银。 至于刚才的青年,却一直等在旁边的,祁欢当然也认出来这个青年是谁。 当初听信了大皇子祁尧的鬼话,对祁欢下黑手,之后又在百人排名赛中和祁欢结下不解之缘的太学院少师——凌楚。 看来凌楚和祁欢一样,虽然不知道周周在做些什么,却选择在这种紧要关头出面帮周周一把。 当然不帮也成,只是灵石的换取要来得晚一些而已。 仅一炷香的功夫,周周面前的灵石已被全部换取。甚至还有人想要周周再换些灵石出来,也不能了,剩下的人只好失望离开。 倒叫一旁的钱庄憋着一肚子闷气,因为周周是修灵者的身份不敢得罪,只偷偷派人去向自己头报告此事。 周周还了算命先生的摊子,仍无事一身轻准备离开,发现凌楚还在一旁等他。 周周并不与凌楚答话,只将折扇敲在他肩头,道一句:“谢啦,有什么话咱们回头说,现在我还有事。” 凌楚盯着周周离去的背影,面上满是思索的神情,怎么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他认识的祁欢了呢? 周周继续走过热闹的长街,最后来到了褚氏商行旗下的钱庄,不过这里门可罗雀,并不像祁欢认为的那样,会有很多人用金银来兑换灵石。 这里头仅有一个钱庄的掌柜,并五六个伙计,一个在张望着长街外头,另外几个都是无精打采,只有掌柜将自己手头那把算盘珠拨弄地”噼啪“作响。 周周摇着他的天高地厚扇,进到钱庄来。 其中一个伙计手眼明快,收拾好自己的状态,对着周周笑脸相迎,极为热情。 “这位客人,可是要兑银子或者存当?” 周周还未答话,但见其他几人并不如何殷勤,脸上神情懒懒的。 另一个伙计更是撇撇嘴,在那头小声嘟囔:“最近进钱庄还能是因为什么,只要不是把咱家的银子取了拿去存在别家换灵石,那可就谢天谢地——” “闭嘴!”一直在拨弄算盘的掌柜训斥一声,伙计再不敢答言。 迎接周周的人赶紧解释:“客人您别介,您做什么,我帮您。” 周周“啪”一下收回自己的折扇,敲打在手心里头,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只问他们。 “我确实是来换灵石的,难道你们褚氏商行家大业大,居然不能换灵石?” 伙计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愿多说:“要不客人再试试别的,咱们这儿利息也很高的。” 第101章 小公子是懂茶的 周周干脆一屁股坐在一旁招待宾客的木椅上,大大咧咧打开自己的折扇,轻笑出声,颇有种砸场子的架势。 “存银子也可以,但是你得给小爷说清楚,你们这儿是不是不能换灵石,为什么不能换。”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走了。” 周周果然歪在躺椅中,翘起二郎腿等着,看着为难地站在此处的伙计,又扫视着身旁感觉到莫名其妙的人,皱着眉头没好脸色。 “一个个都呆愣在这儿做什么,不做生意了?小爷有钱,茶水,糕点,都上上。” 乖乖,祁欢在灵域中看得眼睛都直了。 救命,周周要不要这么自来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褚氏商行的少东家呢。 看周周找茬儿,掌柜再也不在钱庄高台后站着,出来同他没好脸色道:“客人,如果是要换灵石,我们这儿没有,所以不换,没有原因。” 周周邪性一笑:“那你也得给我说说,为什么别的钱庄都储备了灵石,让百姓得以兑换,怎么就你家没动静儿啊?” “还是说,你们褚氏商行背靠青国户部尚书,对朝廷机要变革一清二楚,既然朝廷没有下发灵石成为流通货币的条例,你们钱庄就死守了不给大家换灵石。” 被周周一语中的,钱庄的掌柜深吸一口气,这到底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人,是要砸场子不成。 “这位客人,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掌柜的整张脸都黑了,只辩解道:“盛京是青国的盛京,褚氏商行说到底是青国的皇商,没有朝廷的明文条例,我们自钱庄流通的自然还是真金白银。” 真是死鸭子嘴犟,周周挑眉,没有拆穿人。 他接过刚泡好的茶水轻轻抿一口,似乎嫌弃不是上好茶叶泡的,皱皱眉头一口,吐在杯沿旁,“行吧,那就这么着。” 钱庄掌柜和其他人顿觉莫名其妙,“那不知客人来我们钱庄,究竟有何贵干?我们没有灵石可兑,也不支持将灵石存放钱庄用以兑换金银。” “我打从进门,可说过一句话要来换灵石的话?” 周周满脸痞气,将那把紫檀木的折扇在手中敲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今儿个不是来兑换灵石,而是来存银子的。” 他说着,直接将刚才在别人手中收集的银票并手中的金银,全都从灵域中拿出,整整两个大箱子,瞧得钱庄掌柜的两只眼睛中都折射出闪闪的亮光。 那是金子和银子反射的光泽,那光泽映照进在场每个人的眼眸中。 哪怕是钱庄掌柜,自己也没见过一个人手中可以拿出这么多现银。 而且看周周这一手,他明显是个境界不低的修灵者,所有人的目光从最初的轻视与不耐烦,变成了敬畏和害怕。 一个前途无量的修灵者,谁不想巴结,谁又不害怕呢,毕竟现在青国盛京已涌入越来越多的修灵者。 钱庄掌柜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努力使自己变得平静,上前沉着问周周:“客人,您的意思是说,要把这些现银全部存在钱庄中?” “对。” 周周“啪”一下打开折扇,面对掌柜的正是那面轻狂张扬的扇面——“有后台”。 “如果我进来时没看错的话,你们钱庄在外头自己写着,这个时候将现银存在你家,最后所得利银会再多得三分利,可是如此?” 钱庄掌柜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周刚刚褪去稚嫩,还有些青涩的面庞,问道:“这些金银数额巨大,客人真能全部自己做主?” “自然。”周周将折扇摇啊摇,满脸痞气和胜券在握。 “那请稍等,我们将为您清点现银。” 掌柜说着,立时叫来两个伙计,就着大堂正中开始清点。 “话说,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客人怎么称呼?” 掌柜揣摩着周周的身份,又将周周扇子上那大大咧咧的“有后台”三个字瞧了又瞧,厚着脸皮问周周:“听您的口音,应该是咱们盛京人士,不知道出自哪家高门呢?” 周周瞥他一眼,眸子弯成一弯新月,笑意盈盈,春风得意。 “免贵的话就不说了,毕竟我还挺贵的。”周周收起折扇,神秘兮兮笑道:“我姓祁。” 祁?掌柜的皱着眉头,这盛京姓祁的能有几个? 难道是皇子?可皇子哪有如此做派,这行事作风实在太过张扬跋扈。 要说这做派,倒像是两年前在盛京混得风生水起的永安王世子祁欢。 可那厮,早已许久没有音信。 钱庄掌柜不敢再多猜,又怕这位真是皇家远亲或者帝王血脉,只好讪讪一笑跟着一起等在此处。 怕周周等着急了,掌柜的还亲自将一盏重新泡好的茶送到周周面前来。 他拿起茶水抿一口,回味其甘,意味深长地对着掌柜轻笑一声道:“这才是有钱人该喝的好茶。” 掌柜知道周周这是搁这儿点自己呢,只好一脸哂笑,也不反驳:“小公子是懂茶的。” 周周张扬的笑意在脸上绽出来,分外迷人。祁欢也跟其他人一样犯糊涂,从周周把灵石都换了金银,如今又把金银都存了钱庄开始,他人就是懵的,周周他,到底要做什么。 “周周,咱们是下山来买破厄丹的炼制材料和成品破厄丹的,你这把钱都拿去存了,到时候拿什么买?” 周周满不在乎,享受着两个伙计给他捏肩,只答:“这有什么,回王府找你徐叔要呗。” 祁欢抽了抽嘴角,“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王府平日的家用都是我在补贴。” 他的徐叔要是拿得出钱来,祁欢最开始也不必去想方设法地弄钱了。 周周挑眉道:“这也就是你被他忽悠了,他是没有钱,可没说他没有灵石,既然现在灵石这么流通,你就找他要灵石,问问他有没有。” 祁欢听得半信半疑,两人说话的工夫,六个伙计共一个账房先生,已经将这两大箱金银全都清点出来。 钱庄掌柜的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递给周周,道:“客人,都已经清点完毕,您要存的银钱为二十三万七千六百两,这是具体的账目,可瞧瞧是否对得上。”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就让人将这批银子存进咱们钱庄,为您开具存条及身份证明,当然还需报出您的身份牒牌以供查验,如此方为妥帖。” 周周只将账册随意翻过,只道:”我心里都有数,直接存就行了,把存满两年的利钱算出来。” 掌柜的亲自接过算盘,将它拨弄地“噼啪”作响,最后算出个数,告知周周。 得到周周同意后继续道:“那请您出示身份牒牌,账册上的具体数目我已叫人重抄一本,这本您自己留着,之后我们将为您出具存单。” 等周周真将身份牒牌拿出后,掌柜的才恍然大悟,难怪姓祁,这不就是永安王府那位祁欢世子吗? 他正要和早些年搅动风云的祁欢世子多攀谈几句,可谁知周周拿到存单后早已离去。 这掌柜看着周周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唉,也不知上天有多少灵秀,竟生出这般玲珑剔透的男儿来。” 一旁的伙计实在糊涂:“掌柜的,这人刚才都找茬儿找上门来了,你怎么还夸他?” “我不仅夸他,我还要好好谢谢他,这是两个月以来,第一笔存进咱们钱庄的银子。” “这些天光见进来取回本金和利银的人,你接待了几个来存银子的吗?这可不是上门来找茬儿的,而是上门给咱们送银子,暂时解救燃眉之急的人。” 这伙计仍有些不明白,老掌柜也不再多说,令人收拾收拾,自己则叫了个自己的心腹,将这事儿朝商行内部一层层报上去。 周周一出来,便瞧见在路边茶摊上坐着的凌楚,很显然他是特意等着人的。 “毕竟是你朋友,要不要把身体控制权给你切回来?”周周征询着祁欢的意见。 祁欢正在灵域里头琢磨其他丹药的丹方,也不抬头,只道:“你反正对他知根知底,咱们谁应付都一样,再说我可不知道咱们和他解释,你为什么要用灵石换金银的事。” “行,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好好解释给你听。你可得听好了!” 周周大大咧咧朝凌楚坐着的地方找过去,也不待凌楚同意,一屁股坐在对面。 祁欢已许久不曾见过凌楚,如今凌楚已满十八岁,完全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目光坚毅,气质却温和柔软,任谁也想不出,这样一个贵族青年,能够将人在幻境中折磨致死。 因此周周见凌楚的第一眼,便笑着开口评价他道:“哟,这不是太学院的凌楚少师嘛,周天境后期了,不错。” 凌楚心中警铃大作,自己周天境后期的事祁欢如何知道,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一眼就能够看出自己是周天境后期了。 刚才他就没能看出祁欢的境界,是不是意味着如今祁欢已经明显超越自己,这怎么可能? 第102章 痞里痞气版祁欢世子 “别胡乱猜测了,许久不见,找我什么事儿啊?” 周周一只脚踩在宽凳上,将扇子敲在肩头,端起自己面前的大茶碗儿一饮而尽,不为品茶只为解渴。 凌楚瞧他那流里流气的样子,跟着感到一阵磕碜。 周周可不管这些,一把将自己折扇打开,凌楚看着那“别惹我”三个大字,更有种诡异的错觉。 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这个人不是祁欢,而是披着和祁欢一样的皮。 “祁欢,你这些年怎么样?”凌楚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又问道:“你给我的《真幻宝典》很好,我拿到之后就一直闭关修行,现在也周天境后期了。” “挺好的,你不会就跟我说这个吧?”周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人。 他当然知道凌楚想问什么,凌楚想知道,祁欢究竟是什么境界,毕竟少年人都有一颗争胜之心。 当初凌楚是被周周给打服气的,百人排名赛看了祁欢的战况,以为自己又可以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验证,现在将近四年时间过去,他自然急于知道祁欢现在的境界。 可是周周知道又怎么样? 欸,他就是玩儿,就不说,凌楚是一根不会变通,还有点儿死守规矩的木头,周周就是要这么逗人玩儿。 凌楚看祁欢这个态度,只好将自己的疑问都憋闷在心底,揭过不提。 “我是看你刚才在长街那边拿灵石换银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盛京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傻子,拿着灵石换银子的?” 周周给自己倒了茶,捧一把瓜子儿在手中,一颗一颗剥着。 “我还真不知道盛京是个什么情况,你先给我说说。” 这是周周的实话,他和祁欢才进盛京,需要一个人来给他讲一讲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凌楚真是服了这人,“你穿得人模人样,一身痞气,也不知道刚搁哪个山里头出来。” 事实上凌楚觉得他这话也不太准确,周周的气质叫他很迷惑,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混合着世家子弟的玩世不恭,叫人感到安心和无可奈何。 但凌楚又能很明显地从他身上看到从前祁欢的影子。 周周喟叹一声:“就是因为刚从山里头出来,所以才需要你给我讲一讲盛京的情况。” “他们都说你去九安山修行去了,原来是真的?”凌楚这些年没少打听祁欢的消息。 周周似笑非笑,逗着凌楚,手里却一刻不停剥着桌上的瓜子儿,轻声道:“你猜。” 凌楚不跟他玩笑了,只道:“你既然刚进盛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多了许多境界不低的修灵者?我说的境界不低,起码都是周天境以上。” 周周点头只当自己已知晓,凌楚再道:“这,便是盛京最近流行用灵石结算的一部分因素。” 原来整个不离洲,除了青国和势力不明的地方在使用金银,其余三国尤其是中洲地区早就明文规定使用灵石进行交易。 如今盛京进来其他国家的修灵者,按照入乡随俗的原则,是需要用青国的主钱币金银来进行商贸和日用。 然而前两年,青国有一批商人推出了灵页银,给了盛京百姓极大的优惠,不少人也逐渐接受了灵石进行一部分交易。 再加上不断有他国人进入盛京进行贸易,灵石竟然成为了主流。这段时间,进入盛京中的修灵者越来越多,他们几乎都用灵石交易,也就造成了现在人人都用手头上的现银去钱庄兑换灵石的热潮。 说到底,这是由于外邦人带来的。 凌楚继续给周周分析目前的形势:“陛下虽然没有明确旨意,不让百姓们用灵石交易,却也没有反对,所以这件事就这么不大不小地发展起来。” 说到此处,凌楚压低声音,反问周周:“你知道,就灵石这件事上,最受益的是哪一批人吗?” “这有什么难的?”周周没有半点儿意外:“以后用灵石结算,最受益的自然是我们修灵者,可说到底盛京里头,谁手底下的修灵者最多?” 太学院? 当然不是,毕竟太学院是皇家所属,一直有很高的权益。除了太学院,盛京中哪里的修灵者最多呢? 凌楚目光闪了闪,也低声回答周周:“是锦衣侯府。” “欸!”周周忽然丢下两颗瓜子儿,将自己两手举起来,一脸无辜:“这话我可就当没听到。” 凌楚心底咯噔一下,自己怎么忘了,当初锦衣侯可是当着整个太学院学子和先生的面,直接向祁欢抛出了橄榄枝。 虽然当时祁欢没有接受,不代表现在的祁欢,也没有成为锦衣侯府的幕僚啊。 “噗嗤——”周周瞧凌楚那傻样儿,再不逗人,擦擦手只道:“锦衣侯府的修灵者,确实比太学院的多,而且你不能保证,太学院的修灵者都会是太学院的人。” 他说得这般模棱两可,终于叫凌楚明白过来。 凌楚喃喃道:“难怪我师父说,锦衣侯此人狼子野心,盛京的这摊水就是给锦衣侯搅浑的。” 祁欢比凌楚更明白了几分,灵石,修灵者,锦衣侯,这几个要素联系在一起,便构成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锦衣侯,也许筹谋了很久,想要颠覆现在皇帝的统治,或者换一个说法,他想要创建一个以修灵者为上位者的青国。 这事情谁也不敢挑明,也没办法挑明,因为你没证据,别人也不可能让你抓到证据。 祁欢忽然了解了,为什么当初百人排名赛锦衣侯府会斥巨资给所有参赛者奖励灵石? 恐怕在那个时候,锦衣侯就希望将盛京的货币体系,从金银变成修灵者需要的灵石,所以才在那个场合进行试水。 可笑当时他们都以为锦衣侯是个喜欢花钱的冤大头,弄那么多丰厚的灵石奖励,就是为了在修灵学子面前博取一个名声。 凌楚要给祁欢带来的,也是这个消息,盛京的水是被锦衣侯搅浑的,现在遍地走的修灵者,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皇帝的人还是锦衣侯的人。 “目前,锦衣侯有不少事情都在明面上和咱们陛下对着干。” 凌楚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知道五皇子祁君行吗?” 周周“嗯哼”一声,祁欢在灵域中听到,也自然有印象。 他见到五皇子,最近一次是在回九安山的路上,当时他正被大皇子祁尧带着人追着打,因为事关自己朋友风铃儿,祁欢出手将五皇子救下了。 “这个五皇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和锦衣侯走得很近,据说他也是锦衣侯的记名弟子,只是五皇子不能修行,是一个凡人。” 他也不太清楚,锦衣侯一个崇尚力量,境界据说也深不可测的修灵者,为什么会押宝押在了五皇子身上。 “总之,大概在半年前,锦衣侯直接联名自己信得过的朝廷要员,一起联名上奏,要求咱们陛下立五皇子祁君行为太子。” 祁欢停下手中翻书的动作,对周周道:“周周,半年前,大概就是咱们在回九安山的路上那段时间,那时候五皇子正好被人追杀。” 看来被追杀自然和立储相关。 凌楚沉思片刻,又叹了口气:“我一心修行,不懂这朝中的政务,只是咱们陛下统共只得两个皇子,其余的不是上弱小就是病故。” “大皇子咱们俩知根知底,他坐在那个位置,必定有很多人不服气,然而五皇子祁君行虽然有城府有谋略,至少比大皇子强太多,偏偏又和锦衣侯走得近。” 所以皇帝比他们更操心。 “锦衣侯这一派的人联名上奏后,陛下出于种种考量,并没有同意,甚至还当庭说是五皇子蛊惑人心,结党营私,因此将五皇子关了好久的禁闭,最近才放出来。” 至于要搞事的锦衣侯,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上奏被驳,就恼羞成怒,表面仍是乐乐呵呵,维持着他锦衣侯府的体面,但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锦衣侯和皇上之间的矛盾,事实上更加深一层。 直到而今,都剑拔弩张,紧绷着一根弦,就怕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成为了撕破脸皮的导火索。 “总之,丞相是明确反对五皇子当太子的,只说咱们陛下正值壮年,根本不需要。和锦衣侯的关系也很僵。” 凌楚将前段时间的密辛都说与周周,周周漫不经心点头:“正常,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呀,太过仁慈,老想着循序渐进。”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循序渐进,有些东西发生在一瞬间,由不得你不接受。” 凌楚不明白周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困惑道:“祁欢,你这话是说,咱们陛下不乐意现在就将权力逐渐下移给五皇子?” 在他看来,祁尧已经不靠谱,现在能够指望得上的也就只有五皇子。 五皇子虽然和锦衣侯走得近,却也不至于将自己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吧? “笨!”周周冷笑一声:“我说的是灵石一事。” “锦衣侯和陛下之间有争端,说白了就是利益的争夺,是两个对立面的战斗。锦衣侯要成全的是青国修灵者的利益;可咱们陛下要保的,是所有的青国百姓的利益。” 第103章 两个阶级的对决 凌楚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祁欢的目光很是陌生。 他自以为了解祁欢。 祁欢这个人,有点儿小聪明,善于揣测人心,分析形势,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应对方案。 可是他不知道,祁欢看待事情会如此通透,他会直接说,这是陛下和锦衣侯之间的较量,不止为权力和地位,也为了两个不同的阶级。 凌楚心底震荡许久,久久不能宽心。 周周这番话也让祁欢没有缓过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此刻已经很清楚了。 凌楚神情复杂地看着周周,最后向祁欢躬身长拜,道:“祁欢,多谢你的提点。” 周周眼含深意地看一眼凌楚,将折扇打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祁欢知道他,这是在揣度别人的想法。 周周总是不自觉地有这些习惯和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你可别谢我呀,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的?” 凌楚是修灵者,可他的恩师何岚,是陛下非常信赖的大供奉,他该如何抉择呢。 “我还没想这么多,但是我师父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他们说到底是孩子,何岚大供奉对自己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凌楚更不想当那个背叛者。 此话,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周周微微一笑,仿若早有所料。 凌楚觉得此时气氛低沉,赶紧撇开话题,道:“咱们刚才不是在说最近盛京多了不少修灵者吗?其实还有别的缘故。” “锦衣侯连同逢决阁,在盛京举行了一场修灵者的拍卖会,地点在逢决阁主阁,时间就订在十二月六号,也就是三天后。” 修灵者的拍卖会? 祁欢困惑,周周及时为他解释,“这种拍卖会,拍卖的所有物品都是修灵者才会需要的,并且一般情况下也只有修灵者才可以进入。如果所料不错,对境界还有一定要求。” 果然,凌楚接着道:“这样的拍卖会只允许修灵者进入,而且这次的盛京拍卖会必须是洞玄境及以上境界者才可以。” 洞玄境? 祁欢有些诧异,盛京才多少洞玄境,这样岂不是意味着,太学院大部分学子都不够格,而整个盛京最多的修灵者就在太学院,此举究竟有何深意呢? 周周唇角勾起一抹轻嘲:“这么严格?就没别的条件?这样你不也进不去拍卖会了,何必这么关注。” 凌楚不好意思道:“确实有放宽限制,据说只要一名洞玄境及以上者便能带自家的小辈进场,当然了,这小辈必须也要达到观微境以上才可以。” 如此一说,凌楚完全可以让他师父何岚带进场。 他自然考虑到祁欢,又道:“拍卖会我确实想去看一看,听说里头不仅会有功法典籍,还会有妖兽和草木妖灵等拍卖,关键是有一位三品炼丹师就入驻在逢决阁的拍卖会中。” 说到此处,凌楚压低声音,放出一个爆炸性消息:“这位三品炼丹师能够炼制金丹境以下所需的各种丹药,品质极高,我所需的破厄丹,也在里头。” 破厄丹? 祁欢来了精神,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下山不正为破厄丹而来吗? 原本以为需要去求着段亭或者何岚,找炼丹师资源,不成想如今不必去求这两位游仙境前辈,马上就有了线索。 周周点头,挺不错,得来全不费工夫。 至于凌楚要破厄丹,那是因为凌楚主修天赋为幻境,所经历和所见的都是各个修灵者的心魔,极易造成心魔反噬。 他现在已经是周天境后期,虽然还需要达到周天境巅峰才能够冲击洞玄境,可现在开始准备,总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毕竟洞玄境如果不能勘破,就会万劫不复。 “对了祁欢,你家就你一个修灵者,你应该也没到洞玄境,要不要和我一起,跟在我师父旁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且凌楚很清楚,何岚大供奉对祁欢,那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毕竟谁不爱一个聪颖十足的少年天才呢? 周周摇摇头,收了折扇从凳子上起来:“多谢为我着想,拍卖会的事我自己会有办法的。” 和凌楚告别后,周周直接往永安王府走。 祁欢却在灵域中道:“你刚才和凌楚说的是真的吗?这样岂不是意味着,陛下和锦衣侯必有一战?” “对啊。”周周满不在乎:“唉,阻碍历史之进程者,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祁欢皱眉表示不认可:“周周,你认为,陛下有可能会输给锦衣侯,甚至阶级主宰者会更改。”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更改。” 周周的目光很淡漠:“祁欢,你和我都是一名修灵者,主宰不离洲的也是修灵者。你不得不承认,修灵者比凡人强大太多,往后也必定是修灵者的世界。” “那照你这么说,陛下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只能徒增生灵涂炭,多死几个固执己见的引领者而已。” 他的话何其残忍,叫祁欢皱着眉头答不上来。 当今陛下也是一位修灵者,但他的境界传闻仅有金丹境,一直主张将平民和修灵者一视同仁,才有这盛京欣欣向荣的景象。 若非国力微弱,恐怕不会急于组织一支修灵者的部队。可锦衣侯平生只喜修灵者,若是真让锦衣侯完全把持朝政,青国的凡人,那时才真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祁欢只好对周周道:“如果政权平稳过渡,不杀害无辜之人,那么我就坐视不理。何况咱们一个周天境,一个守劫境,好像也左右不了大局的走向。” 这话题使祁欢明显有些低落,周周见他不开心,边走边问。 “祁欢,你喜欢凡人吗?” 祁欢自然点头:“在我的世界里,凡人一向可爱。” “徐叔虽然凝神,但等同凡人,还有柳白,也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我遇见的鸢尾,懦弱胆怯,可是都有自己的坚持。我无法想象没有凡人,或者凡人被欺压的世界。” 最关键的是,祁欢是个现代人,他无法想象没有凡人的世界,正如无法想象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回到封建社会。 周周垂下眼眸,只好道:“那你努力,也许有一天,会有另一个不离洲来安置这些凡人。” 祁欢又一次反驳他:“应该是咱们一起努力,怎么你老想着把自己撇下。” 周周没有说话,抬眼瞧见了永安王府的朱红正门,正门一向紧闭,平日里一向只开一处角门方便出入。 至于祁欢,自从练了身法游龙,连角门也不大愿意走,几乎都在飞檐走壁。 到门口了,周周也没有主动提起要交换身体控制权的意思,祁欢也没提,虽然他此刻急于想见一见徐三七。 又是将近两年的时间,徐叔身体一向可好,府中近况如何。如今是十二月,正寒冬凛冽的时节,府里头炭火可够用? 他想了很多,都变成了没有说出口的牵挂。 但是周周开口了,他问祁欢:“我可以在王府逛一阵吗?” “当然可以!” 周周很少向祁欢提条件,所以只要他开口了,不管是什么,祁欢几乎有求必应。 周周没有像祁欢那样飞檐走壁,他只是简单地跨进了角门,再往前走,穿过抄手游廊,中间是一个枯了的荷塘,正厅需要走很长一段距离,可周周就这么慢慢走着,不急不缓。 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正厅处,徐三七正在廊下放一只鸽子,看完鸽子在天空盘旋后,徐三七低头,便瞧见了周周站在此处看自己。 “世子?”徐三七有些错愕。 他狠厉的眼睛露出惊喜和困惑,祁欢回王府,自己竟然没有感知到。 徐三七下意识将自己的灵识在周周身上扫了扫,周天境初期?虽然慢了些,也在情理之中。 周周没有答话,平静地看着徐三七。 他想到了两年前的九安山,徐三七趁着方大碗渡劫,降下雷劫发誓一定要除了他这个灾星,甚至为了除掉自己,不惜连同祁欢一起杀死。 可是阴差阳错,祁欢和自己调换了身体,他还没有死,他好好活着,而且如今还站在了徐三七面前。 周周的心变得躁动起来,他忽然对徐三七恨不起来,毕竟自己是灾星,而徐三七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 所以周周下意识开口了,他向徐三七颔首见礼,轻声道:“徐叔叔。” 徐三七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寒一片,身上气息骤然变得深沉,瞧着周周也良久未动。 他二人僵持了许久,天空忽然阴沉起来,飘下大片雪花。 这是盛京今年第一场初雪,雪片落在周周身上,一片两片,最后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最后,徐三七像是妥协了,先开口道:“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周周也干巴巴回应他。 徐三七将身上的气势全卸下,人却仿若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转身进正厅去,只对周周道:“进来吧,外边儿凉,别又生病了。” “好。” 第104章 你可真是大胆 周周那颗躁动的心变得平静,他知道,在徐三七面前,他赢得了这场胜利。 他们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徒留祁欢在灵域中着急,徐叔不会是看出来周周不是自己吧,应该不可能,周周可是守劫境。 三人各怀心思,徐三七告诉周周做饭的刘婶儿又告假了,所以饭都是他做。 可是周周只用神识一探,便知道刘婶儿就在厨房。 他没有拆穿徐三七,由着徐三七猫在厨房中帮忙。 当然,时间总会过去,一如饭点总会到来,徐三七不愿意和周周待在一起,却不得不面对。 他们坐在饭厅中,两个青菜,还没有汤。 这可比祁欢的待遇差远了,这下,周周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徐三七习以为常,夹了根青菜放在周周碗中,对他道:“你可真是大胆。” 啊? 祁欢在灵域中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就大胆了。 周周面色不改,回他道:“一个人如果死过一次,甚至死过多次,你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害怕。” 自己死过?祁欢更懵了。 徐三七继续道:“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差点儿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祁欢在灵域里头为自己喊冤叫屈。 徐叔冤枉,他在九安山不知道有多想念和徐叔一起干饭的日子。 周周唇角掀起一抹自嘲,“您没同意我离开,我怎么敢离开。” 徐三七头也不抬,回他:“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我还能给你腿砍断了?” 祁欢捧着下巴无语,使劲儿提点周周:“周周,你别和徐叔抬杠,你得顺毛捋,他就爱听些酸掉牙的话。” 周周根本没打算听祁欢的,直接道:“你一般不砍腿,只会让人不能动弹。” 祁欢心里那个着急,他们两人这是在干嘛,徐叔可千万不要看出来自己不对劲儿啊。 徐三七只好道:“我那时太固执己见,太认真了。” 祁欢已听出了不对劲,这两人似乎在打哑谜,“周周,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现在只想确认一个事情,徐叔到底知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周周,而非自己,如果知道,那事情就闹大了。 周周微微一笑,却玩笑般道:“我就知道儿时养的兔子,是你打断腿给吃了。” 徐三七松一口气:“世子,老夫当时嘴馋。” “我知道啊,原谅你了。”周周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头的青菜夹起来全给了徐三七:“徐叔叔辛苦了,您多吃点儿。” 给徐三七夹完菜,周周放下筷子,直接郑重道:“徐叔叔,没钱,可穷了。” 徐三七“嗯”了一声,直接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储物袋,“给你,省着点儿用。” 周周用神识扫过,又拿在手头掂了掂,笑道:“那就谢谢您,真是没想到啊,要从您嘴里抢点食儿,有一天会如此容易。” 徐三七只是道:“世子,这两日盛京风云莫测,既然回来了,不妨在府里待着,不必去掺和那些烂事。” 周周却笑说:“只要徐叔叔您不掺和那些烂事,我自然也不会跟着掺和。” “饭呢,您就慢慢吃,下午回盛京时我已经下过馆子了,这么没油水儿的东西,可真叫我食不下咽,吃好了您!” 他终究没有一筷子也没有送进嘴里,轻车熟路地回了祁欢的密室。 一回到密室,周周便和祁欢调换了身体掌控权。 他在灵域里头松一口气,揉了揉眉间,在灵域里头养好的那点儿精神气,面对徐三七时似用光了大半。 祁欢在密室中走来走去,絮絮叨叨埋怨周周,怎么说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叫徐三七看出来可怎么是好。 “看出来又怎么样,看出来了也会当作没看到。” 周周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祁欢心烦意乱,只好道:“啊……懒得管你,下次不可以这样啊,要是他起了疑心,给你找个会驱鬼的高阶修灵者,到时候你我哭的地儿都没有。” “噗嗤——”周周心中畅快,此话更让他感到祁欢是如此单纯可爱,因此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祁欢不再理他,随手打开储物袋,手刚一探进去,顿时眼睛一亮。 这质地,是灵石? 这还不是一般的灵石,祁欢拿出一看,每一块儿都是红色的上品灵石,多达六十三块,如果换算成金银,足足有六万三千两之多。 周周没有说错,徐三七虽然没钱,可是他真的有灵石,而且还是上品灵石! 这些灵石,只怕普通人一辈子也用不完。 祁欢还在想就算混进逢决阁参加拍卖会,钱又从哪里来,可没想到周周随便向徐三七一张口,便是如此多的灵石。 只是徐叔,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灵石呢? 能够拥有这么多灵石,徐三七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种种疑问皆在祁欢脑海中盘旋,周周只好道:“他从村里出来的,以前采灵石矿的。” “你这都知道?” “那是,我是谁啊,我厉害呗。”周周幻化出自己的“天高地厚扇”,拿在手中摇啊摇。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祁欢果然像徐三七说的那样,只是静息打坐和练功法,并不出去惹是生非。 可架不住祁欢有自己的一小时放风时辰。 已回盛京,不可能不去找柏烨和柳白,也不可能不去找段亭。 他先找了段亭,难得的是段亭没有在宫中,就在府上。 祁欢此刻无剑,手头仅有周周那把“天高地厚”扇,干脆以扇当剑,续出锋芒,在段亭身后一剑刺去,要试试他的拼命剑法。 段亭早已知道祁欢的动静,奈何实在宠溺这个小弟子,也试起他的拼命剑法来。 约莫拆到三十二招时,祁欢被段亭寻个错漏,一掌劈在祁欢肩头。 力道不重,祁欢运转起游龙身法,将扇子一把打开,以风借力,站稳身子,最后“啪”一下打开折扇,“别惹我”三个大字一时漏在外头。 他侧身而立,弓步做着准备,随时准备进行第二轮进攻。 段亭却“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道:“行了,能在我面前演三十二招拼命剑法,不错。” 祁欢叹口气,收回攻势:“师父您别埋汰我,我第一剑刺的时候就有大破绽,您没拆穿而已。” 段亭大手一挥,叫祁欢跟在他身后走向凉亭,宽慰他:“这有什么,至少拼命剑法其他招式,我觉得无懈可击。不过,我可不为这事儿夸奖你——” “那是哪里夸奖我?” “当然是你得了我拼命剑法的精髓啊!” “刚才三十二招,你中我一掌,却用你那滑溜的身法闪躲接下来的攻击,接着又以风力助稳住身形,再打开折扇,虽然输了也要凹出造型,果然潇洒至极!” “我拼命剑法,就是拼命和潇洒而已,拼命你不学,也不能学,潇洒嘛,倒是十足是的。就刚才那几个动作,人小姑娘看着那可是风度翩翩!” 祁欢不好意思抿唇,输了就是输了,拼命剑法的精髓,如果装潇洒也能赢,自己倒不介意多潇洒一会儿,可惜自己还到不了那种境界。 段亭得意一笑,又指着祁欢的扇子:“大冬天的用扇子,你比我能装。” “哎呦,不成咯。”段亭摆摆手:“要搁以前,我也在大冬天拿把扇子呼呼地摇,现在我要再这么做的话,逼格就不高了。” 毕竟到他这个境界,连造作和矫情,装起来也需要一定技巧。 “而且你这还不是一般都扇子,别惹我?有后台?” 说到此处,段亭又是大笑,指着祁欢道:“你呀你呀,你去哪里写出这六个大字,也不知道要叫多少人侧目。” “有后台?你这后台是谁?是你父亲,还是你师父我呀?” “师父,徒弟冒犯。”拿段亭当后台,没经过当事人同意,自然冒犯。 祁欢红着脸将折扇收起来放入储物袋中,此扇果然只有周周适用。 段亭看着祁欢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好冒犯的,我这后台不算硬,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好后台。” “你是永安王府的世子,你父亲是永安王,所以你后天是挺硬的。” 这话叫祁欢再一次知道,他的父亲徐武阳,必然是位极厉害的人物,可惜自己师父不肯相告实情。 “祁欢。”段亭看着祁欢,目光柔和慈爱。 “我的拼命剑法,仅传两名弟子。你大师兄已带着剑法去中洲游历,临行前我送了他一把鸳鸯剑,你现在剑法小成,我也该送你一把剑,作为出师礼。” “我出师了?”祁欢不想这天会如此之快。 段亭点点头,道:“出师了,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你的。你能接着往下学的不在我这儿,而在生死之间,只是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这拼命剑法。” 祁欢心底有些落寞。 他和段亭接触时间不长,这个老头性子也古怪,却不讨人厌。 还有,他教的剑法,耍起来确实挺帅的。 “祁欢,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一生中也会遇到无数的先生,我能教你的实在不多,让你当我徒弟,也有自己的私心。” “今日出师后,切莫提起你和为师的关系,你可明白?” 第105章 等尘埃落定 祁欢不明白段亭为什么嘱咐自己,出去了不要提和他之间是师徒关系。 难道自己的拼命剑法不够帅,怕出去了丢段亭的脸面? 他猜测不到,但也只好谨遵师命,颔首道:“弟子明白,出去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说出和您之间的关系。” 段亭欣慰地点点头,二指虚空点着,一把佩剑便出现在祁欢面前。 那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长不足三尺,宽约三厘,两面开刃,锐意十足。就剑来说,它着实有些秀气,再配上那镶嵌了十八颗碧血丹心的剑鞘,这可真是—— 祁欢抿唇,又没好意思评价。 段亭看他这表情,便知道祁欢想说什么,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女子用的佩剑啊?” 祁欢点点头:“似乎剑身短了些,也薄了些,是一把软剑。” “这就对了。刚才我不是说了吗,送了你师兄一把鸳鸯剑,他用的乃是雄剑,这把是雌剑,所以会小些。” “祁欢,我之所以送你这对鸳鸯剑中的雌剑,是因为它们是我收集的众多名剑中,为数不多带羁绊的灵器。” 灵器? 祁欢的目光从剑上移到自己师父身上,他可太知道灵器的珍贵程度了。 自己修行了这么久都没能获得一把灵器,现在师父段亭说给送自己一把灵器,还是和别人搭伙,自然能看出这灵器有多不容易。 “灵器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是用魂炼制。魂魄极难保存,必须要在魂魄离体的一瞬间就封印进灵器中,所以你便能明白,灵器背后意味着什么。” 没有谁会在濒死的时候特意选在剑炉旁,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的魂魄都是“被迫”成为器灵的。 它的制作条件苛刻,成为灵器的条件就更苛刻,若非自愿,几乎不可能成就灵器。 因此这才是灵器的难得之处。 “难道这一对鸳鸯剑也?”祁欢目光幽幽,它们该不会是一对怨偶被杀时炼制的吧。 段亭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一对鸳鸯剑都是木属性的修灵者自愿投身剑炉所得,他们生前情意相投,仅此而已。” 关于鸳鸯剑背后的故事,再多的,段亭便不再多说。 “我知道青国盛京困不住你,你早晚会去中洲游历。我断定你师兄必定能在外闯出一番大事业,你要是真有一天遇上大麻烦了,可以拿着这把雌剑去投奔他。” 祁欢眨眨眼,他这师父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也罢……总归是有个靠山,而且他身量尚未长足,这把雌剑也刚好够使,若再长些,便有些驾驭不了。 祁欢又问段亭道:“师父,这雌剑可有名字吗?” “有。这一对鸳鸯剑,雄剑名为春风,雌剑名为化雨。” “祁欢,只要将一滴心血滴入剑身,此剑将和你心意相通,再带在身边用灵力蕴养,之后呼唤它就能来去自如。” 祁欢照做后,果然无需灵力催动,化雨剑就灵巧无比跟在身边,像是有了灵魂一样。 他也不将剑藏于储物袋里,只是意念一动,化雨本是软剑,竟然缠在他腰间,外袍一罩,也看不出有携带佩剑的样子。 别的不说,倒是方便。 祁欢谢过段亭,对着他再次三叩首,以全出师之礼。 段亭受过了,临了待祁欢要走时,他只道:“你大概了解了些最近盛京的状况。祁欢,山雨欲来,切莫卷入漩涡之中。” “就算有所必要,务必保全自己。” 此话自是真心,祁欢亦郑重段亭自己的想法: “师父,先不说我是小辈,修行尚浅,盛京有什么大事我自然是够不上的。就算够得上,也知道进程不当阻,若不出血腥,我只保全自己。” 段亭听到他这孩子气的话,摆摆手无可奈何笑了笑:“行了,走吧,叮嘱你的事,不要忘了。” “是!” 凌楚说祁欢是有些小心思的人,有小心思的人便容易多想。此刻,祁欢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 他师父段亭,一定想着盛京中皇帝和锦衣侯有一战,作为大供奉,段亭肯定要帮皇帝,自己这师父一定是怕连累自己,才叮嘱些“保全”的话来。 祁欢是个没心的,还是个理智到冷血的,段亭真在面对锦衣侯时出了事,他保证,自己会有几分动容。 来年帮他烧香进贡,却不会在旋涡中插手半分。 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拎得清,何况自己和周周还有炼神境的大麻烦要解决。 就算为了周周,祁欢也不会去管。 只要不出血腥,政权平稳过渡,对祁欢来说,那只是在见证一段历史而已。 见过了段亭,一个时辰也到了,例行去见柏烨和柳白,这是他们昨儿已名小厮通信约好的,地点仍旧定在长街上的听文馆。 这一见面,三人各自都发生了极大变化。 柳白从羸弱的孩童长成了温润如玉的少年,锦衣貂裘,面容俊雅,得体自然;柏烨倒比祁欢略长了个头,肩膀宽实,皮肤也呈现出小麦色,可见这两年没少风吹日晒,应该是练枪练的。 祁欢一眼便看出,柏烨也已周天境初期了。 以十四岁的年龄进入周天境初期,是当初的凌楚也不能达到的程度,柏烨的天赋,实在不比祁欢少。 柏烨一看祁欢,就知道自己仍没赶上他的修为。 “我说你是不是拿那些丹药灵石当豆子啃,我都周天境初期了,还看不透你现在究竟什么境界。”他一拳轻轻捶在祁欢肩头。 “哇,痛,下手轻点儿。”祁欢笑着同他道。 “得了吧你,你这身板儿膈得我拳头疼,这两年练了什么?” 祁欢想了想,用雷劫液淬体,果然有用。 他说着,将剩余的雷劫液连同一个储物袋交给柏烨,“别说做哥哥的不照顾你啊,给你的,回头看。” “去你的,回来就占我便宜。”柏烨说笑着收了。 祁欢想了想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够送柳白,平日里见面都送书。周周的搜文塔中书倒是不少,可总不能一直送书。 所以祁欢掏出徐三七给自己的储物袋,直接递过去两块儿红色上品灵石。 “我是回盛京才发现最近都在用这个,你没修灵,也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给你灵石,你拿着,出去买点儿东西也有用的地方。” 柳白看是灵石,摇摇头道:“不用给我,我在家吃穿不愁,要买什么身边跟着的小厮就直接给了,所以给我也用不上。” 也是,以柳白的家庭条件,确实用不太上这东西。 他只好收回,抓了一把风铃儿的草籽出来,一人给他们递了一把。 “这个叫做结铃草,别看只是一把草籽,却有大用。你们想要传讯息给我,只需要将这把草籽播种进土里,片刻就会长出一株结铃草,将它轻轻摇晃起来,再对着它说一句话,我就能听到你们给我的传讯。” 柳白一时大感兴趣,问祁欢道:“没有灵力的人也可以传吗?” “当然,这东西我叫我朋友特意施加过灵力,要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做,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柳白当即表示喜欢,柏烨见状也将自己手里头的结铃草草籽再给出一半。 他开心收了,问祁欢:“你才回盛京,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几乎整个盛京都用灵石结算的风潮?” “嗯,回盛京的时候就知道了,身上好好的银两几乎用不出去,就只好都存进你家钱庄咯。” 柳白听闻此话,心上一片暖意。 他这玲珑心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不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 “祁欢,谢谢你。不必这样的。” 身为褚氏商行的少东家,他对盛京钱庄的盈利自然也有所耳闻。 名下的钱庄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取走现银去兑换灵石,如此一来可流通的资金只能越来越少,不得不去其他郡调取资金。 虽然这动摇不了褚氏商行的根本,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场灵石风潮有多久才会过去,或者根本就不会过去,从此以后就是灵石交易的世界。 直到柳白向自己说出一声道谢,祁欢才明白周周的用意,他是让柳白欠自己一个人情,只是人情吗?好像又不是这样。 祁欢表示自己不过是钱多没处用,正好存钱庄利钱也多,就存起来以后还能赚一笔。总之叫柳白不必放在心上。 “我看褚氏商行旗下的店铺,一直没有进行灵石的交易和兑换,是柳大人在陛下那里得了准信,官方仍以金银为主要货币吗?还是说以后实行货币和灵石两用制度?” 柳白摇了摇头,咬唇有些犯难:“这件事上,陛下没有表态。想必你也听到一些风声,锦衣侯和陛下之间,因为立储一事在对着干。” “等他们俩分出胜负,这灵石风潮才会尘埃落定呢。” 祁欢有些忧心,不知褚氏商行,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柳白却大方一笑,宽慰祁欢:“我褚氏商行乃百年大族,是从风雨飘摇、王朝更迭中出来的,父辈想来已有筹谋,我们不必太过忧心。” 第106章 不舍得你挤大厅 祁欢仔细品他的话,又联想到周周对自己说过的,有关凡人与修灵者之间的矛盾。 柳白和褚氏家族,说到底只是生意做得厉害,如果真的经历两个阶层的政权更迭,他们真的有保全自己的办法吗? 这话他很难问出口,于是只好开口问他们别的事情。 “我昨日刚回盛京,还没有到丞相府去,你们可有沈宣的消息,他如今怎么样了?” 如果有两个人一直在修行上鞭策祁欢,其中一个是周周,那另一个一定是沈宣。 他的神秘与强大,高冷与孤傲,时不时地戳祁欢一下。 哪怕整个盛京所有的少年都不是祁欢的对手,哪怕祁欢身体里住着的是周周,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够胜过沈宣。 沈宣,已成了祁欢的一块磨刀石,要不断变得锐利,变得锋芒,他才觉得能勉强望其项背。 所以祁欢,是非常在意沈宣的动向的。 柳白和柏烨俱是摇头,柏烨平日里太学院和府上两头跑,自然不会去关注沈宣,柳白与沈宣更没有什么交情,因此两人知道的都很少。 “你是知道沈宣的,为人一向低调,就算做了什么事也不会被大肆宣扬出来。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点儿关于沈宣父亲,沈丞相的事。” 柳白左右顾看一番,觉得无人关注他们,这才小声道:“我听说,沈丞相因为立储一事,对锦衣侯非常不满。因为锦衣侯和五皇子走得近,沈丞相就一直弹劾锦衣侯结党营私,两方可是剑拔弩张的。” 祁欢将这个消息听了进去,一时有些担心:“那个锦衣侯,身边那么多可用的修灵者,不会给丞相下黑手吧?” “应该不会,要说咱们陛下,最信任的就是丞相大人,连我父亲都要矮一头,如果锦衣侯真的提前动了丞相,那不得拼命啊。” 此话有理,祁欢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些后怕。原来他不是不关心这场皇帝和锦衣侯的较量,而是那些血腥还没有落在他在意人的头上。 祁欢心里闷闷的,沈宣是自己在意的人,柳白、柏烨的父亲忠于陛下,自然也是自己在意的人,他那个时候真的可以坐视不理吗? 柏烨也感觉到气氛的低沉,于是转移话题,问他们。 “再有两天时间,逢决阁举办一个拍卖会,你们了解详情吗?” 祁欢自是了解,就连柳白也有所耳闻,他道:“就是可惜,只让修灵者参与拍卖,听说其中会有不少珍奇,要不然我也去见一见世面。” 往常有再高规格的拍卖会和盛事,他褚氏商行必定会出席,这是对他们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肯定,可如今,连这个拍卖会的门,他这位少东家都进不去。 柏烨也苦恼,大大咧咧道:“就是啊,关键是他定的条件是最低洞玄境,我们太学院倒是有三位洞玄境以上的先生,可先生们也觉得机会难得,都打算带自己家孩子。” 所以柏烨也没有机会进拍卖会。 柳白却道:“这有何难?你想去,我只让褚榭叔叔下去安排,叫一位洞玄境的长辈带你进去就行。” 祁欢感到意外,“柳白你家有修灵者?” 柳白算是嫡系,尚且不是修灵者,他家世代经商,直系中也应该没有修灵者,怎么如今有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凡所谓大家族,自有自己的决断和生存方式。实不相瞒,我们家中培养修灵者已久,而且能保证绝对忠心。” 一个家族,永远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打算,也许盛京乃至整个青国会成为修灵者的天下,但柳白也坚信,家族是不会轻易灭亡的。 柏烨听到柳白说可以安排进逢决阁安排的修灵者拍卖会,自是高兴,连声答应下来,又不知如何谢他才好,只得揽过柳白肩头,道一句“谢啦”。 祁欢看着这一幕,脑子一懵,只想着,柳白此举,不也是在为他的家族铺路吗。 柳白看向祁欢,因知道他家没有大人,想要去拍卖会多半和柏烨一处,因此问他:“祁欢要不要一起?” 他摇摇头,慧黠一笑:“放心,我自有自己的办法!” 修灵者对褚氏商行是宝贝,柳白能够调动的洞玄境及以上者想必也不多。另一方面,他需要买的东西实在太过驳杂庞大,如果同去,说不准会给柳白家里招来麻烦,因此祁欢决定单独行动。 他们三人说笑一回,约定好拍卖会回来,就给柳白讲些拍卖会上的趣事和见闻。 到晚间,天已黑下去,祁欢才不舍地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一日,祁欢自然去相府找过沈宣,可惜扑了个空,沈宣闭关不见人,便跟着打坐调息,运行周天,或者和周周在灵域里头看他们这些天的成果。 周周说他的人生理想就是种种菜、养养花,只看灵域的情况,他确实有种菜养花的天赋。 距离他们在九安山大肆搜刮才过去三日,可是灵域里头已欣欣向荣,葱郁一片。 连周周都觉得神奇,真当自己有什么还没有解锁的天赋,等他几经研究,发现功劳并非来自自己,而是来自那颗本该废弃的心脉石。 周周原本以为,带入灵域的灵植会迅速耗光心脉石的灵气,接下来就需要祁欢用灵力滋养,徐徐图之。 可是这颗心脉石非常争气,没了混沌之气的侵扰,加上祁欢又放了如此多的灵植在灵域中,它居然又“活”了过来,甚至还能给众多生灵带来生机。 周周感受着有暖意的阳光,对祁欢分析道:“我觉得,这颗心脉石,也许并不是一颗普通的心脉石,咱们西行山一趟,应该是赚大发了。” 祁欢不解,“心脉石不是你探出来的,早就摸清它的底了吗?” 周周尴尬地干咳两声:“人无完人,我总有不知晓和力有不怠的地方。总之这颗心脉石有点儿邪乎,以我的经历和见闻,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样,心脉石有此奇效,也算好事。 只是周周再次提点他:“既然这心脉石有非同一般的效果,你从渺渺洞中带出的那本书,还有那条对联,也别不当回事儿。” 也许真有什么仙人,在等着祁欢,给他一场造化和机缘呢。 祁欢将此话也放在心上。 第二日晚间,修灵者的拍卖会盛事,便在逢决阁拉开了帷幕。 逢决阁将这场拍卖会订在五楼,那座恢弘高大的建筑迎来了它建阁以来最多的客人。 祁欢在十岁左右时曾去过逢决阁,是为了为探听沈宣的身份,沈宣几乎是带他走进修灵者世界的人。 如今他已成长为一名修灵者中的少年天才,在盛京暗流汹涌之际,再次来到了逢决阁。 在出王府时,祁欢正好和徐三七刚用完饭,匆匆扒几口便开口告辞,言说自己回屋内打坐调息。 实际上祁欢直接换了一身黑色的兜帽衫,脸上蒙上黑布,便来到了此间。 至于徐三七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祁欢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来到逢决阁门口,有一块测试修为境界的测灵石,只要是洞玄境及以上者,石头便会发出白光。至于境界高低,则是取决于白光的暗弱程度。 “周周,咱们现在把身体控制权换过来?” 周周却没同意:“不必,你直接上前测就行了,不通过咱们再换也是一样的。” 排队待前面人测完灵力后,祁欢按照提示将手放在测灵石上,他就怕不通过会有额外的事端,因此铆足了劲输送灵力。 这下,原本只有周天境巅峰的祁欢,居然让测灵石发出了莹莹白光。 祁欢还没来得及惊讶,周周迅速将身体控制权和祁欢一换,原本的莹莹白光顿时变成了耀眼刺目的光芒。 等在此处的两位侍者对视一眼,皆是满目震惊,这光芒只能说明,这位修灵者至少也是守劫境。 “尊敬的修灵者先生,您好。原谅我们的唐突,没有获取到您的相关信息,并及时朝府上送上请帖。请跟我这边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祁欢在灵域里满头雾水。 周周早已洞悉祁欢的疑惑,只道:“你周天境的灵力,是我一点一点儿看你不断积攒压缩的,吸收的又是心脉石至纯的生灵之气,就灵力的厚度和精纯来说,早就已经赶上洞玄境了,所以那块测灵石测出你在洞玄境上。” “那你还要和我调换身体控制权?” 祁欢的话叫周周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你刚才不看到了吗,这个世界实力为尊,境界高点,对方自然对咱们放尊重点咯,我可舍不得你去大厅里和其他人挤一堆,怎么着也得给你争取个包厢吧。” 所以周周,真的不是你自己想要坐这个包厢?显得逼格高。 周周早已读到祁欢的心声,傲娇一声,没有说话。 祁欢啧啧一叹,该和段亭学剑的不是自己,应该是周周,他和自己那师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师徒呢! 第107章 两个活宝 前边侍者带着周周前往拍卖会所在楼层,就像周周说的,虽然都是来参加拍卖会,可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大厅,而是包厢。 大厅设置的是普通席位,而他们所在的包厢,在大厅靠上位置,能够将整个拍卖会一览无余。 周周进了乙字号包厢,环楼一圈侧旁皆是贵宾席位,上来时还能够瞧见,同样有侍者拿着请帖引着几人进入其他贵宾厢房中。 这是一个在八平方米左右的包厢,里边儿一应茶水点心自是齐全,有一面帘子遮挡住厢房内的情况,应该是为了保护厢房中客人的隐私。别人看不见祁欢,祁欢同样也看不见对方。 侍者将帘子半卷起来,刚好能够看清楚底下大厅的情况,在大厅正中是一个圆形的高台,一位风韵十足的美妇人正穿着华美的服饰看向四周,同时与周周四目交接。 祁欢自然通过周周的视线看到这位美人儿,倒是一愣,这女子自己是认识的,陈晚晚! 几年不见,风韵不减,却更美了。 陈晚晚见周周毫不客气打量自己,亦是落落大方回礼,微微一笑,风情万种。 见到陈晚晚,祁欢更加肯定,这场拍卖会是锦衣侯有意开设,既然来了,他也做好万全准备,料得锦衣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些什么。 侍者将一块号牌从托盘中取出,恭敬对周周道:“尊敬的修灵者先生,这是您的贵宾席号牌,七号。在拍卖全过程中,您若需要出价或追价,我将听候您的差遣并出价。” 周周一把拿过号牌,却朝人摆摆手,“不必,去外头守着,我有事儿吩咐你就是了。” 侍者表情微愣,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自己亲自叫号,却不敢反驳周周,点头答是,出去了。 等人完全带上房门,周周一把打开折扇,风度偏偏摇起来,却对祁欢戏谑道:“有好戏看咯,这一圈包房中,除了咱们正对的包厢我不太清楚实力,其余的人,五位游仙境,三位守劫境,金丹境若干,可真是热闹。” 祁欢心中惊异,“周周你知道在场所有人的修为境界?” “大概知道吧。”周周满不在意,却逗祁欢:“你想知道都有谁?” 祁欢自是点头,周周微微一笑:“行吧,那就给你说说。” “喏,五位游仙境,其中两位你都熟识,一位是何岚大供奉,游仙境中期,还带着咱们见过的两位小朋友,一个凌楚,一个是在皇家藏典阁遇到的天生幻瞳;另一位你也有过一面之缘,要收你做徒弟的段亭大供奉,准备让你学拼命剑法。” “还有一位也是游仙境中期,但你没见过,我呢也没见过,所以他的身份不清楚,但他没有蒙面,想来身份光明正大,应该是青国三大供奉的最后一位。” 祁欢暗自记下,另外一位大供奉是游仙境中期,实力应该不俗,有机会倒是可以拜见。 周周翘着二郎腿继续观察底下情况,给祁欢分析:“至于另外两位游仙境,那可就冤家路窄了,毕竟他们中间坐主位的,正是锦衣侯!” 什么? “不是说锦衣侯身边只有两位游仙境高手吗?”祁欢感觉到寒毛直立。 他很确定,在渺渺洞中自己和周周合力绞杀的乌衣老者是锦衣侯身边的人,应该只有一位游仙境才对,怎么会是两位。 周周却道:“这有什么难的,两种情况。一种,乌衣在我们死后复活重回锦衣侯身边,这种情况直接pass,我已经用神识扫过,两人中没有一个是乌衣。” “另一种情况,锦衣侯身边不止两位游仙境,有可能是三位甚至多位,对方要藏着掖着,你也知道得不全,就是这样。” 祁欢心绪起伏跌宕,只好不断给自己催眠,乌衣死在自己手上的事锦衣侯完全不知道,所以他不必害怕。 “哦,对了,他身旁还站着自己的学生,也是你上次救的人,五皇子祁君行。” 周周在一旁啧啧感慨,盛京谁都知道锦衣侯和青皇剑拔弩张,五皇子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修灵者拍卖会的贵宾席,甚至是锦衣侯身边,这可真是有趣。 祁欢的想法和周周大差不差,又接着问他:“那其余几个包厢呢?” 周周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手上,兴致缺缺:“其他不过是两个守劫境初期,对,还有一个是洞玄境。” “这可有点儿好玩儿,一个洞玄境还如此年轻,看来是中洲来的二世祖啊。” 祁欢默默道:“对了周周,别人是不是也在查看我们是什么境界?” “查着呢,但是别人看不出来,也就是说,不管什么境界查看你,都会觉得你的境界比他们高。所以咱们现在可以把身体控制权换回来。” 周周说着,果然将控制权还给祁欢,祁欢看着手上这把天高地厚扇真是哭笑不得。 “周周,确定没问题吗,游仙境都看不出的实力,那不就是炼神境了?” “放心好了,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只会以为我用了什么类似可以遮蔽灵识和通感的器具,不会一上来就认定你是炼神境的。” “就是可惜啊,咱们正对面的人,我是打死不知道是谁,说不定对方真是炼神境。”周周喟叹一声,在灵域里头拿着把小铲子锄地。 祁欢则往下边大厅望去,却见柏烨由一位老者领着,在第三排的位置,正好奇打量周围。 这位老者的实力,据周周说来,也有洞玄境巅峰的实力。 看来柳白说话算话,的确将柏烨带来参加修灵者的拍卖会。 他还要查看周围的动向,不成想自己所在乙字包厢的外围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道歉声。 “这位先生,真不是逢决阁不给你们留包厢,实在是里头已经有客人了。” “有客人怎么了?我又没让人家出来,你让我进去和对方凑一凑,我都仔细看过了,就他这儿视野是最好的。” “这……先生,哪有这样的道理。” “您看可不可以这样,您的包厢,我都按最高规格来,实在是——” 那头男子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儿?你们逢决阁不是号称最会做生意吗?你把人叫出来,给点儿钱,商量一下不就得了。” “……可是,这——” “可是什么可是,小非,敲门。” “是。” 祁欢听他们拉扯许久,早有人已屈起二指准备敲门,祁欢“欻”一下将门打开,微皱眉头看着外头。 外边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仅有十三四岁左右,身上背着个装书的书匣子,在他身后还站着个约莫四十多岁年纪、儒雅随和的男人。 看着两人应该是父子关系。 祁欢还没有开口,那少年便抱拳朝他致歉道:“叨扰了,在下闻人非,此乃家父闻人是,欲借贵宝地一用,烦请通融。” 闻人是?闻人非? 闻人是非?谁家好人取这个名字啊…… 祁欢在心底默默吐槽,周周却停下秋千,来了极大的兴趣:“欸!就他们俩,快放进来!两个活宝!” 活宝?祁欢面上不动声色,只对门外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位请进。” 他们果然走进去,却见帘子半关着,闻人是直接指挥他儿子道:“小非,那个帘子,敞一敞。” 豁,还真是有够自来熟的。 祁欢往左边靠帘子的位置坐了,心里直在嘀咕,幸好自己出来的时候怕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因此包装得严严实实,要不然就被人给拆穿了。 毕竟以他只有不到洞玄境的实力,门都进不来,更别提坐贵宾席了。 帘子打开后,对面却愣了一下。 拍卖会一般对自己身份都一向保密,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不少人都没想到有人直接将帘子给打开,光明正大地参与拍卖。 可看到闻人是和闻人非后,不少人也释然了。 原来有这两人在,难怪。 祁欢却问周周:“为什么你说他俩是活宝?” 周周在灵域里头笑得开怀,“当初柏烨给你讲拼命剑法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有小说家的高手特意记录了段亭大供奉和剑仙的对战情况,巧了,当时记录他们对战的,就是现在你看到的那个中年人,闻人是。” 闻人是,是小说家的代表人物。 祁欢忽然有种活字典走进了自己视野的新奇感。 “所以他儿子背的那个书匣子?”祁欢问向周周。 周周还没答话,他已瞧见闻人非将自己背着的书匣放在地上。 那是一个设置很精巧的机关,层层叠叠,足够放不少东西。闻人非从书匣子里头取出笔墨纸砚,还捎带上两块一尺多长的镇纸,就这样一溜平铺在包厢中的桌上。 闻人非礼节备至,对祁欢不好意思道:“麻烦,往里挤挤。”意思是,将桌子给他们留出来。 祁欢也不同孩子计较,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们。 闻人非接着对他父亲做了个“请”的姿势,“父亲,笔墨都已备下,您阅览起笔。” 第108章 那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闻人是点点头,顺势坐了。 周周自在灵域中点评,“这小孩儿比你小两岁左右,在观微境巅峰。” “不过闻人是一把年纪了,境界还停留在守劫境中期,作为家主,实在有些掉价。” 守劫境还掉价? “这要放在青国当然也看得过去,但他可是在人才济济的中洲,随便从大街上提溜个人出来都有周天境的实力,所以守劫境作为家主当然不够看。” 祁欢不由怅惘,中洲,究竟是何种境地。 盛京已是青国都城,尚不能见到些中洲的人,要不是这次拍卖会,恐怕这小说家还不愿意来。 而闻人是在坐下来后,往大厅中看了一眼,复又看向祁欢。 他由衷道:“小公子遮得是真严实啊,难道是怕别人猜出你的身份?” “要这样我可就有兴趣了。” 闻人是将在场底下客座看了一圈儿,又瞧了旁边和对门的贵宾席位。 只对祁欢细细道来:“听你的口音是青国盛京人。你们青国的修灵者,排得上名次的无非是那么几个人。” “三大供奉,锦衣侯,丞相府,洛家等都有自己的随侍人员。” “这里头最有可能的就是丞相府,可是符合你这个年龄身段的,只有沈丞相才过继来的儿子沈宣。” “他倒是孤傲一般不带随从,也不喜欢人靠近,平日常着白衣,所以你一定不是丞相府的人。” 祁欢暗自心惊,此人果然厉害。 人虽在中洲,却将整个盛京的局势洞悉明了,又将盛京的势力知道得一清二楚。 “最关键的是,贵宾席只会让身份极为贵重,或者实力达到守劫境及以上者才让进入,所以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永安王府的人。” 此话一出,祁欢眸子半眯了会儿,这就是小说家的实力吗,多智近妖到如此地步。 祁欢刚想完,闻人是又摇头否定自己。 他自说自话道:“也不对,永安王府只有那个世子祁欢在,他最多最多才周天境的实力,肯定不能进这儿来。” 闻人是又将祁欢打量一番,表情满是纠结。 祁欢只好道:“闻人先生费心,我只是寂寂无名的一介散修,不劳您挂怀。” 这话便是挑明,叫闻人是不必再猜他的身份了。 闻人是摆摆手:“也罢,还是看拍卖会流程,今日这场盛况可关系青国是否易主,可叫人很是期待。” 祁欢同周周吐槽,小说家的人真个个是妖孽…… 他们不再多言,拍卖会的流程也正式开始。 在大厅的圆形高台上,陈晚晚笑靥如花,风情万种,同众人致谢开场。 “今日来到拍卖会的,都是盛京乃至中洲修行界的前辈高人,小女子不才,与逢决阁钱主管一起,举行今日的拍卖流程。” 这边闻人是已开始提笔蘸墨,听到这儿也蹙眉沉声点头,啧啧叹声。 “瞧瞧,这陈晚晚是锦衣侯身边的红人,拍卖会却是和逢决阁一起合作完成。” “我早说这逢决阁见钱眼开,人家那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儿吹它往那边跑。” “眼看着青国可能会易主,逢决阁就开始两头下注了。” 祁欢挑眉,难怪周周说一定要放闻人父子两个进来,参加拍卖会还能自带解说的,确实不多见。 却听那高台上,陈晚晚继续道:“本场拍卖共计十三件拍品,涉及丹药、功法、阵图等一系列修灵者必备物品。” “每件物品都有最低起拍价,每次出价不得低于一块上品灵石。” “一块上品灵石?” 大厅中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上品灵石就抵得上一千两银子,放在外头,谁家好人是以一千两加价的。 钱主管听大家嘘声一片,不慌不忙开口道:“这东西好不好,看了才知道。咱们也不啰嗦,直接上第一件拍品。” 陈晚晚示意后台的侍女用托盘端上一物,祁欢瞧了,原是一块玉牌。 钱多多接着道:“这里头记载的是一套上古大阵的阵法残图,这套阵法名为《缚仙阵》。” “阵如其名,据传完整的法阵可以生擒游仙境强者,而且是任何境界的游仙境强者。可惜这里只有残图,起拍价两块上品灵石。” 缚仙阵,听着倒是极好的东西,祁欢对阵法感兴趣,但两块上品灵石,实在有些贵。 这边闻人是点点头,对他儿子道:“小非你瞧啊,钱多多这个人看着实诚,实乃人精一个。” “此上古缚仙大阵,起阵便需要八个人用来压阵图,还需要一个至少游仙境的强者主导阵法的施展。” “要有那个功夫布阵,早就已经将人生擒活捉了,哪里还需要用个什么缚仙阵。” “钱多多这是怕东西流拍,因此先将这种听着高大上,感觉能唬住人的东西拿出来,给底下一群愣头青和对阵法感兴趣的人哄抢,看能不能要上价格。” 祁欢听进去了,只问周周他说的可是实情。 “说的不是假话,不过你们现代人不是常说吗,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修行的也不能磕死理。” “他说的那种缚仙阵已经是上古的,需要多人配合,灵能消耗大,以后早就不会时兴了,就必然有人寻了上古缚仙阵的阵图进行一番改良,这谁又说得准呢。” 钱多多起拍价说完,果然如闻人是想的那样,不少人都跟风去抢那上古缚仙阵阵法图碎片。 当然也有理智的,知道是碎片,以后也不好找齐,举了几次号牌也就不争,最终缚仙阵也以六块上品灵石的价格拍了出去。 钱多多面上微微一笑,心里乐开了花。 一旁陈晚晚自是佩服,没想到这种东西都能拍出去,不愧是逢决阁的主管啊! 接下来又拍了些典籍孤本,也有不少是功法。 祁欢本来对其中的一些感兴趣,然而一问周周,他不是看不上,就是能够在搜文塔中直接找平替。 平替的意思是,消耗灵力少,然而使出来后却能够和拍卖的功法相当,甚至达到更加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种情况下,祁欢愣是在拍出五六件之后仍不为所动。 就连一旁的闻人是都将祁欢又查看了一番,仍没有看出祁欢是哪路来头。 陈晚晚请出了第三件拍品,乃是一只精致的储物袋。 她大方介绍道:“这只储物袋有十立方米的储藏位置,关键是它不仅可以存储死物,更可以存储活物,起拍价二十块上品灵石。” 一听能储存活物,不少修灵者都跃跃欲试。 如果搁以前,祁欢肯定相当心动,可是现在他有周周和灵域在。 灵域甚至达到了十里的范围,能养鱼能种树,这种装活物的储物袋,还真没什么稀奇的。 根据周周所说,到达金丹境意识可以进入灵域,而达到守劫境才可以存放现实的物质,至于游仙境,也只是将能够存放的物质总量增加。 因此哪怕是游仙境,都对能够存放活物这样的储物袋产生不少兴趣。 至于祁欢的灵域,由于周周在,他完全是个特例,并不能作为普遍参考。 这一次,储物袋被人一顿哄抬高价,最后由贵宾席十号号牌的人得了,总计出价三十六块上品灵石。 闻人是在那头啧啧叹声,对祁欢酸溜溜道:“你们盛京啊,有钱人还是太多了!” 祁欢回味过来,哦,对,刚才那只储物袋,他也出价了,不过只出到二十八块上品灵石时就给放弃了。 他忽然来了恶趣味,一把展开周周那把天高地厚扇。 祁欢颇有兴味回应闻人是道:“不是我们盛京有钱人太多,而是阁下实力有所欠缺。” 闻人是本来被祁欢哽了一下,哽得心底不痛快。 可看到祁欢那写着“有后台”三个大字的扇面,却是爽朗一笑。 “小公子有趣,真是有意思啊!” 他俩相视一笑,跟着往下继续看拍品。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可谓是重量级了,钱多多叫人拿上来时,也禁不住露出艳羡渴望的目光。 在托盘中的,是一对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银镯子。 “众位高人前辈可千万掌眼,这并非一对普通的镯子,而是下品灵器。” “此物名为还生镯,它还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叫作替命换生镯。” 替命换生镯,也就是说,能够用这对镯子,换取自己一条小命。 “此物出自桓勤国机关城。大家都知道,桓勤国机关术天下无双,对法器的锻造和制作更叫人难以望其项背,能够制作灵器更是机关城出师的必要条件之一。” “所以机关城的招牌就是这对镯子的招牌。” 此这对镯子分成阴阳两镯。 镯子凹进去的为阴镯,凸出来的为阳镯。戴了阳镯的人还生,戴了阴镯的人替死。 “也就是说,只要将这对镯子中的阴镯给你家小厮或者下人戴了,他就能帮你抵挡任何伤害,直到超出他本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本人死亡,阴镯才会褪下。” “哦,对了。” 钱多多“善意”提醒:“砍下手后,阳镯主人如果没有摘下,阴镯就会自动戴在另一条手上,双手没有了,就会接着戴在双脚上,直到人四肢俱废或是死亡才行。” 第109章 论不要脸的本事 总而言之,这还生镯,就像你多出来的一条命,绝对是让人眼热的存在。 闻人是点头叫他儿子看:“小非,这可是个好东西,就这么一样小物件儿,完全可以当个中品灵器。” 祁欢眸底微冷,这对镯子如此狠毒,竟然也配称之为灵器。 他收了扇子眼底晦暗不明,轻声回闻人是道:“大概是做镯子的人心思恶毒,所以灵器也只能配个下品。” 闻人是摇摇头,朗声大笑:“这可不能这么算。” “我且问你,这镯子名字叫做还生镯,是何用意啊?” “也许做这件灵器的人,也有那么一个想挽回却无法挽救的朋友,他甚至巴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挽救这位朋友,因此才做了还生镯呢。” 闻人是微微叹息,“这世间有多少刀枪利刃、灵器法宝,最开始出现的本意或许并不为与人争长短、斗生死,反为安定和平才造出来的,只是要看你将它们拿在手中,究竟有何用处。” 祁欢却道:“听闻人先生的意思,您知道关于还生镯的不少事情?” “只是知道些趣闻。” “在桓勤国机关城,有一位灵器铸造天赋非常高的少女,说起来应该比我儿大上三岁左右。她从小就有些傻气,渴望人人平等,世间再无战争。” 这自然是奢望,桓勤国与靖国接壤,靖国一向穷兵黩武,最善杀伐。 在她十五岁时,她的朋友也将要上战场。因为她是机关城的铸造师,不被允许一起上战场,为了自己朋友能够活着回来,她制造了这对镯子。 阴镯戴在了自己手上,阳镯戴在了朋友手上。 “朋友并不知道这女孩儿给自己戴的镯子是还生镯,只当留个念想。上战场后,他果然大杀四方,取得胜利,而且身上不带一点儿伤。等他回来后,才发现少女身上满是伤痕,逼问才知是还生镯的缘故。” 朋友坚决要取下这只镯子,然而有趣的是,这对镯子和现在的还生镯不同。 高台上这对还生镯是以阳镯为母镯,少女制作的那对镯子却是以阴镯为母镯。 所以戴阳镯的人是取不下镯子的。 朋友每一战变得小心翼翼,畏首不前,总是害怕自己受到的伤害会转移到少女身上。 也许是战争本来就大势已去,桓勤国丢掉了朋友驻守的边城南峣,最后一战中,南峣城破,他决心破釜沉舟,杀敌百余众。 在最后一场厮杀中,他砍掉了自己戴着阳镯的手,少女也不用再为他承担任何伤害和死亡的风险。 “故事的最后,靖国吞下了桓勤国的南峣城,少女失去了她的朋友,还生镯最终流落在外,被人改良,变成了可供驱使的下品灵器。” 祁欢不由肯定赞赏道:“是位极有情义的女子。” “我曾在书中看到,桓勤国对拥有机关和铸造天赋的人极为看重,想必她在桓勤国的地位一定不低。” “可是她将还生镯的阴镯戴在了自己手上,而不是下人身上。” 此话与钱多多的介绍遥相呼应,他说还生镯可以戴在自己小厮或者下人身上,这样阳镯主人便能多一条性命,然而少女戴在了自己手上。 这不正是她所期待的,人人平等,世间再无战争的真实写照吗。 祁欢此话一出,倒叫闻人是愣在那头,不知如何答话,最后却笑了:“小公子的思路,果然清奇。” “小非,此番话可记录在桓勤国机关城公输纪事上。” “是,父亲。” 他又转头对祁欢微微一笑,道:“还是看拍卖会吧。” 此刻,还生镯的拍卖价已经从最初的三十块上品灵石,来到了五十八块上品灵石。 祁欢眉头皱起来只感觉一阵肉疼,钱啊,这都是钱,就这五十八块上品灵石,已是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所有家当了。 “闻人先生不打算出价?” 闻人是看看自己儿子,笑得意味深长:“我父子俩个不值钱,倒是小公子可以买来试试。” “闻人先生惯会说笑,您都不值钱,那我就更是不值一文了。” 祁欢倒是想买来将阳镯给柳白戴,可惜自己实在囊中羞涩。 “我出价,一百两上品灵石!”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二楼的贵宾席位上。 钱多多赶紧开口:“九号贵宾,出价一百块上品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 祁欢也朝九号贵宾所在的地方望去,那里半挂着帘子,猜测不出对面是何身份。 “周周,能知道是谁吗?” “这有什么难的,九号贵宾是何岚大供奉,大概为了他那两个宝贝土地来着。”就是不知道,两个宝贝徒弟,谁会拥有这对镯子。 何岚出手,贵宾席中也没有人再跟上,毕竟在他们看来为一件下品灵器不值得花一百块上品灵石,最终还生镯还是入了何岚手中。 接下来的东西则更是重量级。 陈晚晚拍拍手,叫侍者送上来,祁欢能明显看到,那是几株草药。 “在座各位修灵者,都知道渡过洞玄境的凶险。若有破厄丹,自然事半功倍,你们没猜错,接下来的拍品就是破厄丹的制作材料,共计两份。” “神醒草若干,冰心莲两株,单叶参两株,若是炼丹者能物尽其用,至少可以炼出两颗破厄丹。” “起拍价,十块上品灵石。” 祁欢本就冲着这东西来的,如今出现了,底价一出,毫不犹豫举起了号牌。 “我出十二块上品灵石。” 一旁闻人是不解地看祁欢,这破厄丹拿给洞玄境尚可,怎么这人至少都是守劫境了,还抓着破厄丹的材料不放。 这是祁欢第一次举起号牌,那头何岚也跟价:“十五块上品灵石。” 另一位游仙境中期也出价了:“十八块上品灵石。” 接着是大供奉段亭:“二十块上品灵石。” 此处几经易手,飞快来至三十块上品灵石,正好又在何岚手中。 祁欢便明白过来他的用意,那个天生幻瞳者想必需要这破厄丹,用过来清除天生幻瞳带来的副作用。 三十块上品灵石,这都可以去山上挖了,要不就此算了,将这破厄丹材料留给何岚大供奉。 “不行。”周周在灵域中出言制止,不容祁欢反驳:“没有破厄丹,破厄丹的材料也必须拿到。” 没办法,祁欢只好跟着再加了一块灵石,这次何岚大供奉再心疼,也只好放弃,毕竟他出三十块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后悔。 拍得破厄丹的材料后,接下来的拍品却叫祁欢直呼什么叫做奸商! “下面,并非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拍品,而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钱多多说着,朝祁欢所在的包厢微微一笑,祁欢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冲他来的。 果然,那头陈晚晚柔声对台下道:“林木丹师,已有人拍下破厄丹材料,您请上前来。” 丹师? 不少人好奇地往陈晚晚身边看去,毕竟盛京还从未有过炼丹师出现。 只见从台下走上来一个约莫四十来岁,却佝偻着身子的中年人。 这竟然是炼丹师? 陈晚晚朝所有人落落大方介绍道:“这位林木先生乃是一位二品炼丹师,诸如破厄丹、解障丹,回气丹等等都能炼,而且出丹成品率极高。” “林木先生来自中洲,原出自天照国常山郡,正是多出炼丹师的地方。” “先生愿和大家做个交易,若是谁能出一百块上品灵石,那么他将无条件驻府一个月,并为府上炼制能力范围内的任何丹药。” 顿时所有人都目光都齐刷刷望向祁欢,毕竟刚才买入破厄丹材料的正是他啊。 祁欢在包厢中牙都要咬碎了,皱着眉头只想给对面锦衣侯来两下。 一百灵石换一个二品炼丹师在府上炼丹一个月,听上去倒是极为划算,可他怎么不去抢? 祁欢手里头只有二十九块上品灵石,吃饱了撑着才会给这炼丹师。 闻人是也在一旁唏嘘道:“这可真是欺负人,一个小小的二品炼丹师,在中洲屁都不是。到了你们盛京,居然还成了抢手货了。” 祁欢冷哼一声:“闻人先生恐怕猜错了,谁告诉你,我要和这炼丹师做交易了。” 锦衣侯明明可以直接让人把破厄丹炼好了拿出来卖,却偏偏把材料和炼丹师分别拍卖,以此来膈应人。他确确实实被恶心到了,极为恶心。 钱多多也看向祁欢所在位置,笑道:“七号贵宾不打算和林丹师做这笔交易吗?” 祁欢将自己那把天高地厚扇“歘”一下打开,在身前扇得“呼呼”作响。 “钱主管,我既然敢只买这材料,那就有自己的打算,不劳您挂心。” 祁欢当然没有什么炼丹师资源,可要让他花上一百两,再好吃好喝地供着这炼丹师,最后炼出来的破厄丹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这买卖,实在太亏了。 钱多多被怼,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挂不住的意思,看着祁欢手上那把写着”别惹我“三个大字的折扇,眼底意味深长。 第110章 野火烧不尽,万物春风生 钱多多面上仍是笑呵呵的,被祁欢拒绝后再问上一圈:“诸位可有实力雄厚的,愿意和林丹师进行交易?” 四座皆静,无人出声。 对面锦衣侯却叫人挑起了帘子,直勾勾看着祁欢,许久不曾说话。 直到底下确实没有任何人修灵者愿意出这一百两灵石和林木达成交易后,锦衣侯才缓缓开口:“既然这样,林丹师就来我府上也是一样的。毕竟现在这个时节,待在其他修灵者府上,可未必安全。” 闻人是听到这话,铺陈好了笔墨跟着就是“咔咔”一通写下,口中念念有词: “且说这林木炼丹师,乃是锦衣侯投诚招安的手段,只要有此炼丹师,修灵者们必然紧赶慢赶着来投奔了去。如今拍卖会上出现,却是为试试这世家大族到底有哪些能投效他锦衣侯,谁承想一个没有!” “还有那不知名的世家子弟,竟然买了破厄丹的制作材料,也不乐意将炼丹师请到府上,这是明摆着和锦衣侯对着干。” “竟不知锦衣侯雷霆手段,该如何掀起这盛京的风云呐!” 祁欢在这边听得哭笑不得,当事人还在这儿呢,好歹低调些,锦衣侯万一记恨上他怎么办。 闻人是却像是祁欢肚子中的蛔虫,只道:“小公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毕竟我闻人家族在中洲根深蒂固,他自然不能奈何我,你可就不一样了。” 此举必定招致锦衣侯的怨怼。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锦衣侯这边掀了帘子起来,几大供奉也没有要再继续隐瞒身份的意思,通通撩起了帘子,且看锦衣侯还能如何嚣张。 那林木目光怨毒地瞥了眼祁欢,跟着侍者去了锦衣侯所在贵宾包厢,拍卖会也就接着进行下去。 接下来的拍品平平,祁欢无甚兴趣,倒是贵宾席那仅存的一位洞玄境,居然频频举起他的六号牌,但凡是有点儿用的都全部拿下,叫不少人竞拍者怨声载道。 这人什么来路,哪有一点儿东西都不给人留下的。 那头见贵宾席中独他和另外一人没有撩起帘子,似为露脸潇洒一回,也叫身边的小厮将帘子挑起。 众人只见得是个二十弱冠的青年,穿得人模人样,手中一把折扇,折扇上头也和祁欢一样,大大地写着一个“黎”字。 他脸上却满是不屑,此刻正轻描淡写瞧着大厅中的修灵者。 “怎么?我中洲黎家有的是钱,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给你们买完了拿我也没办法,一群穷鬼。” 底下人早就有忍耐不住的,顿时暴跳而起,指着这青年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黄口小儿,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洞玄境,要不是你家中修行,还轮得到你在这儿满口喷粪!” 满口喷粪? 祁欢和闻人是俱是会心一笑,闻人是对他赞许道:“还得是你们盛京会骂人。此等竖子小儿,是该骂一骂。” 那黎家的青年顿时从位置上站起来,手中折扇直指刚才开口的金丹境修行者,冷哼一声:“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 “自己实力不够,还敢和本少爷叫嚣?” 祁欢微皱眉头,主动问闻人是:“闻人先生常在中洲,这个黎家您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闻人是摇摇头:“不清楚。” 他沉思片刻,又继续道:“我都不清楚的人,一般不要惹。” 难道是什么隐世宗族?不过这大皇子一流的做派,祁欢还真有些看不上。 且说那金丹境修士被气得不行,吹胡子瞪眼,却是无可奈何。 陈晚晚见气氛僵持,上前笑说缓解气氛道:“两位不必动怒,咱们还有重量级的拍品没登场呢,要如何只看自己实力就好。” 她一双柔荑合掌轻拍,柔柔地叫侍者端上台,等侍者上台后又亲自接了端着,那里头是一块玉牌。 钱多多自是介绍起来:“各位,压箱底的宝贝想必期待已久,本场拍卖会倒数第二件拍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这是一套地阶功法,来自于稷下学宫,名为《万物春》。” 听到“万物春”时,周周在灵域中明显激动起来,“祁欢,不管多少灵石,拿下它。” 那头钱多多继续介绍道:“这本《万木春》是木属性天赋者才可以修行,一共有六个阶段,功法效果是催草木以生发。” 催生草木? 难怪周周让他一定要将这本功法拿下,自己的灵域不就正好缺这样一本功法吗? “周周,你是不是对这功法有印象,搜文塔中没有吗,要不怎么这么想要?” “就是因为搜文塔中有,但是我印象又不深,所以才让你一定要拿出来。” 他摸着下巴在灵域中转来转去,仔细回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搜文塔中有很多没有解禁的书,《万物春》就是其中一本,我没有权限读取。” 自己的记忆,却没有读取权限,这大概是周周最无语的事情了。 “刚才你没听钱多多说吗,这本功法出自稷下学宫,这也就意味着,上次百人排名赛,稷下学宫那老头拿出来的地阶功法,应该就是《万物春》。” 周周当初真是给猪油蒙了心,要知道是《万物春》,会直接让祁欢给鸢尾补一笔银子,把这东西弄到手中。 钱多多那头已经发话了:“这本地阶功法,起拍价五十块上品灵石。” 听到五十块上品灵石,所有人都没有动作,毕竟拥有天赋属性的修灵者毕竟是少数,催草木生长,似乎只要是个天赋属性的修灵者都能做到,倒显得有些鸡肋了。 钱多多不慌不忙道:“各位,这本《万物春》可是能叫枯木逢春,哪怕是一节枯枝,只要带木属性,都能够在功法的作用下生长。” “而且随着不断进阶,催生的效果会越强。需要用三成灵力长成的树木,到了第二阶段,应该就会只消耗一成灵力。想必,唯有炼丹师,更能感受到这东西的妙处。” 毕竟,花花草草的,也许没多少人喜欢,可能够提纯灵力,提高境界的草木,那就大受欢迎了。 那二品炼丹师林木已来到锦衣侯身边,恭敬道:“侯爷,我虽然不是木属性功法,但是这《万物春》拿来绝对有大用,不可以流落到外人手里头。” 锦衣侯用锦帕擦擦手,目光流露出讥诮:“你猜这么逆天的功法,为什么只位列地阶?” “难道这里头另有缘故?”林木心痛瞧着高台上那部功法。 锦衣侯没有说话,钱多多则继续道:“各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功法可在灵域中催生草木,其中的好处,想必游仙境的高人前辈们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灵域,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名词。 在场众多修灵者,却只有少数在守劫境上,其他人都只勉强知道,灵域是达到了守劫境才能够拥有的一种东西。 钱多多如此说了,何岚等人目光中皆是震惊之色,在灵域中催生草木,这是何等伟力? 林木也忙不迭地问锦衣侯:”侯爷,这还不够好?” 锦衣侯给他当头棒喝:“灵域中,用万物春催生的草木,带不出去。” 四个字,让这二品炼丹师没了想头。 带不出去,就意味着不管万物生催生出多少珍奇材料,他作为炼丹师也得不到这东西,既然得不到,自然兴致缺缺。 段亭大供奉开口了:“我加一块,出五十一块上品灵石。” 大概是有点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意思,哪怕多出一块上品灵石,段亭都不愿意。 何岚跟着道:“那行,我出五十二块上品灵石。” 另一位大供奉也发话了:“我出五十三。” 祁欢瞧他们一个比一个能磨,心里那个恨啊,现在自己手头只有三十块上品灵石,还够不上《万物春》的起拍价。 周周在灵域中来回踱步,“简单,你跟着加价,不超过六十块上品灵石都跟着加。” “那冰心莲和单叶参不要了?” “要啊,账面赊着,一会儿等你徐叔过来赎你。”周周是铁了心一定要弄到《万物春》。 祁欢只好跟一手道:“我也跟着加一块灵石,五十四块灵石。” 那位中洲黎家的主儿不乐意了,骂骂咧咧道:“你们盛京,还是太小家子气,这样,我出六十块上品灵石,这本功法归我了。” 祁欢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 三大供奉一次被抬价这么多,也跟着不乐意起来。 要知道,一块上品灵石,按照现在的流通市价,能够抵得上一千两银,六十块上品灵石,就是六万两,六万两区买一本只能在灵域中用的功法,实在不值。 何况这小子接触到灵域了么,这就买? 段亭皱了皱眉头,心里很是不悦,还是继续跟一手:“六十一块上品灵石。” 何岚也打算跟时,这黎家的少爷又哼一声道:“我出七十块上品灵石!” 一瞬间,这三大供奉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敢情这小子在这儿等着他们,故意死命抬价呢! 那头另一位大供奉明显肉痛,声音也迟疑起来,举起号牌道:“我出七十一块上品灵石。” 第111章 请问你还有钱吗? 来到七十一块上品灵石后,祁欢抿抿唇,他已经有所预见,也许《万物春》会照着一百块上品灵石往上走。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位大供奉出到七十一块上品灵石后,黎家的少主居然站起身再次叫下人举起了号牌。 “我出八十块上品灵石!” 他面上得意,扬起下巴,说得掷地有声,巴不得周围人都知道是自己出价。 一听到这个,刚才出价的大供奉火冒三丈! 他直接将自己所在包厢帘子拉开,看过去怒目圆瞪:“到底是哪个如此不懂规矩!” “规矩?”黎姓青年轻蔑一笑。 “什么是规矩?我有的是钱,有的是灵石,那我就是规矩!” 他将手中折扇摇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对面那位大供奉看着已七八十岁的年纪,气得胡子都在抖,若换作普通人,只怕都要气得背过气儿去。 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同祁欢一般大的少年。 祁欢却只觉得很熟悉,这少年却像见过一般。 闻人是看到这位大供奉后心下明朗,微微一笑出声道:“原来是他。” 祁欢自是问道:“闻人先生认识他?” “你虽在盛京生活,也知道你们青国有三位大供奉。其余两位多能见着,唯有他深居简出,不常得见。” “这位大供奉名为洛广川,是世家大族洛家的上任家主。他们家虽然平平,但是据说有套《秋水剑诀》,很不错。” 秋水剑诀? 是了,祁欢马上反应过来,那少年不就是当初和柏烨一起对阵,最后输掉的洛青璃吗? 若非鸢尾的绝对幸运干预了那场比赛,也许洛青璃才是该进阶的那个人。 如此看来,盛京修灵者的圈子,还真是小。 且说那洛广川,拿这黎家青年没办法,也举起了号牌,咬牙切齿,从齿缝中蹦出了几个字:“一百块上品灵石!” 如此,祁欢挑眉实在为难,问周周道:“周周,你说徐叔的私房钱有一百块上品灵石吗?” 周周很是笃定:“有!” “你只管加,不管多少块,他都出得起!” 祁欢狐疑出声道:“你确定?” 菜都舍不得吃两个荤的人,居然出得起这么多块上品灵石? 而且他还没问周周,为什么徐叔会有那么多上品灵石,而周周又为什么会知道徐叔有上品灵石。 周周满不在意,声音懒懒道:“放心好了,只管跟到底,我们点天灯!” 祁欢听到“点天灯”三字,眨眨眼睛,行吧,那他就舍命陪君子! 黎姓青年冷哼一声,直接道:“一百一十块上品灵石!” 洛大供奉脸都绿了:“你个洞玄境的小娃娃,根本用不上这套功法,怕不是在恶意加价!” 他自是回应道:“我洞玄境用不上,怎么知道我黎家没有守劫境以上的高手?” 听到这儿,洛广川再不言语。 一百一十块上品灵石,去换一套地阶功法《万物春》,已经没有必要再跟了。 要不是他洛家非常需要这套功法,怎么可能跟到这个程度。 自此,洛广川冷哼一声,拂袖坐在一旁。 洛青璃担忧地看着自家爷爷,只好跟着帮忙顺了顺气:“爷爷,算了,宽心。” 黎姓青年傲视众人,:“现在,没有谁会出价了吧?” “钱主管,还不宣布最后的结果。” 众人忿忿不平,在盛京被中洲的人如此欺辱,这丢的可是整个盛京的脸面。 毕竟洛家老家主,可是三大供奉之一。 段亭和何岚面上皆是不好看,偏偏两人之前都买了所需之物,如果黎姓青年恶意加价,这钱可就要自己出了。 这黎姓青年再次高声问向在座所有人:“本少爷再问一次,还有没有人加价,没有,那这本功法就是我的了。” 钱多多见四面都是被拉起来的仇恨,暗自摇头,谁承望让这逗比装腔作势了一把。 “我出一百一十一块上品灵石” 祁欢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一旁闻人是瞪大眼睛,紧要问他:“小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一百一十块上品灵石是什么概念?” 祁欢点点头:“知道啊!” “那你还追加?”闻人是见过不少一掷千金的豪侠。 但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黎姓青年是故意加价的,要是跟价可就当了这个冤大头了。 祁欢其实心中也没底,但是没办法,他信周周。 周周既然说有办法,那自己就要跟到底。 黎姓青年看是七号包厢,毫不在意,又追加起来:“一百二十块!” “一百二十一块!” 看祁欢和自己抬杠,黎姓青年直接道:“一百三十块上品灵石!” 祁欢也跟着微微一笑:“一百三十一块!” 要不是逢决阁有规定,每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块上品灵石,祁欢也想只加一块下品的膈应一下人。 黎姓青年再道:“一百四十块!” “一百四十一块!” 闻人是听着二人抬杠,却叫自己儿子“呼呼”研墨,他笔下生风,只管记录自己的。 到此时,黎姓青年没有急于追加,反倒是他身边的老者,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 “三少爷,算了。”这老者道:“这套功法别说一百四十块上品灵石,就是一百块上品灵石它都值不上啊。” “咱们来青国一趟,已超出家族预支金额,如果再买一本不上不下的地阶功法,这叫我如何给家主交代?” 这老者不说还好,一说却叫这黎家少爷起了争胜的心思。 “你别说话了,别让人家说本少爷没钱。” “我出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 祁欢仍全无惧色,仍是镇定自若,微笑道:“一百五十一块!” “……” 祁欢和这黎家少爷在抬价,不少人却都暗自揣测起祁欢的身份。 只见他也手拿一把用紫檀做扇骨的折扇,扇面一边写的是“别惹我”,一边写的又是“有后台”。 何岚大供奉看不透祁欢的具体境界,他乃游仙境,他都看不出的,那多半在游仙境后期甚至是巅峰,也许是传说中的炼神境也有可能。 然而七号贵宾的声音是如此年轻,只能是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人一定有什么隐藏境界的法宝随身携带。 何岚如此想,他身旁的何丹舒却有一阵熟悉的感觉。 此人,他一定是见过,具体在什么时候,却记不起来了。 反而是凌楚,看着祁欢那把扇子陷入沉思,这是祁欢的折扇,对面的贵宾是祁欢吗? 可祁欢不到洞玄境,连拍卖会的大门都进不来,又怎么可能坐在贵宾席。 基于种种思虑,凌楚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何岚。 自此,各方势力都在揣测七号贵宾的身份,而《万物春》的拍卖,也进入极为焦灼的阶段。 在祁欢跟出十来手后,上品灵石来到了两百块,黎家少爷面色终于难看起来。 钱多多手一抬,将出价优先权给到了黎家少爷这边:“黎少爷,不知道您还愿不愿意出价呢?” 这句话像催命符一样催着这人,他捏紧手中折扇,再一次艰难开口:“二百零一块上品灵石。” 祁欢挑眉,众人也唏嘘起来,之前本来一直十块灵石在加,如今突然和七号包厢的贵宾一样,可见已是强弩之末。 钱多多转向祁欢所在方向,笑着问他:“不知七号贵宾,可要再跟上一手?” 他心底乐开了花,这场拍卖自己作为主持拍卖的人员,自会得到大量的分红,现在《万物春》拍出天价,他当然欢喜地不行。 祁欢努努嘴,故作为难:“我要是再跟一手,那就是两百零二块了,是挺多的,且得容我考虑考虑。” 他将手中的折扇收拢,在手心里来回敲着,眼底满是戏谑的情状,最后又看向黎家少爷。 “黎少爷,如今就只有咱们俩出价,请问你还有钱吗?” “你!” 这黎少爷眼睛都快蹿出两簇火苗,似要给祁欢烧个精光。 杀人诛心,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毕竟现在是否跟价全在祁欢。 黎家少爷已打了退堂鼓,只要祁欢出价了,这一次无论多少,自己都不会再跟。 偏偏,跟价权在祁欢手中。 黎少爷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祁欢松了口气,露出狡黠的目光。 “黎少爷不说话,那多半是没钱了。既然这样,这套地阶功法《万物春》,就割爱让给黎少爷吧。” 此话一出,对面“腾”一下站起来,狠厉对祁欢道:“你他妈敢耍我?” 祁欢打开折扇悠悠扇着,轻飘飘道:“我耍你又怎么样,你刚才不也是这么和别人跟价的吗?” 此人不是很狂,说盛京不都是些穷鬼。 他竟然要装大方,那这大方就让给对面算了。 周周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祁欢,《万物春》你必须要拿到。” 祁欢回应他道:“我知道,我有另外的办法。但是对面这小子实在是太欠揍了,不教训他一顿,以为我盛京无人。” 周周没再说话,但闷闷的躲回了搜文馆去。 祁欢无奈,唉,罢了,左右再去哄一哄吧。 第112章 来之前少东家吩咐了 黎家少爷恨不能将祁欢生吞活剥:“你有本事,就将面罩摘下来,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孬种!” 祁欢从一开始就裹得严严实实,自然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此话一出,便是起了要报复的心思。 可惜祁欢从来不是会被轻易激将的人,无所谓晃了晃扇子:“像黎少爷这么较真的人,要给你看了面貌去,还不得横死街头啊!” “你该庆幸才是,毕竟地阶功法,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 他满不在意,甚至打了个呵欠,仿佛刚才自己不过是和别人玩了场无聊的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因此起来伸个懒腰。 “钱主管,恭喜了啊,你们逢决阁抽成又有得抽了。”祁欢眉眼弯弯,揶揄钱多多:“您还不快多谢黎少爷,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购买。” 钱多多心中暗道,呦呵,这小子居然把仇恨拉到他身上了。 不过出于得体的礼仪,他还是对黎家少爷和祁欢两人遥遥一拜,道:“多谢两位,为本场拍卖会增添不少风采。” 黎家少爷本来就被祁欢膈应地不行,现在钱多多又来横插一杠子,连带着对逢决阁的人没了好脸色。 祁欢哪管这些,直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不是还有压箱底的宝贝吗?” “既然黎家少爷没钱了,那么咱们都可以在最后一件宝贝上各凭实力说话。” 钱多多则对大厅中所有修灵者道:“本次地阶功法《万物春》,归黎家——” “慢着。”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钱多多。 声音是从贵宾席上唯一没有拉开帘子的五号包厢传出来的。 祁欢猛然抬头,朝自己对面看去,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恐怕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道声音的主人。 “我出二百零二块上品灵石,要这本地阶功法《万物春》。” 祁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头,可帘子背后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这也是五号贵宾席第一次出价。 那黎家少爷原本以为自己要承担一笔莫须有的巨款,现在有人来加价一手,当即高声嚷起来。 “欸!你们都看到了啊,有人出价了!” “现在这个人比我多出一块上品灵石,我不用给钱了,给他,给他,都给他!” 他一顿吵嚷,反倒叫在场所有人看低。 毕竟没那个经济实力装什么大款摆什么阔,现在真是丢人又丢份儿。 本来刚才和祁欢对上的时候就已经够跌份儿了,现在看着有人来接盘,又是这副模样,中洲的世家少爷,原来也不过如此。 祁欢皱着眉头很是无语,眼看着自己都要成了,这人来捣什么乱…… 钱多多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出价,但既然对方出了,黎家少爷又言明放弃,他只好宣布,地阶功法《万物春》归五号贵宾席所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从祁欢这里转移到五号贵宾席。 然而,压箱底的宝贝出来了。能够让地阶功法都排在第二位,这样东西,自然是重量级的。 陈晚晚拍拍手,一时间从大厅入场口涌出六人,这六人抬着一样东西走上高台。 他们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等走上高台后,所有人也将这样东西看全乎了。 那是一柄短枪。 陈晚晚朝众人微笑介绍道:“此枪名为烈炎,枪杆长五尺,枪头带尖,长约八寸,重一百六十斤,自生烈焰。因为这杆烈炎枪收放自如,可融进身体中,随时调遣,是不可多得的上品灵器。” 在听到介绍后,祁欢下意识朝柏烨看去,果然见他雀跃异常。 确实,他主修枪法,估计没有任何一柄长枪能够像这柄枪一样合乎他的眼缘了。 至于上品灵器四个字都被柏烨抛在了脑后。 不少人本身并不用枪,不过是听到“上品灵器”四个字后,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将东西拿下来,哪怕日后有别的用途也好。 钱多多见大家跃跃欲试,自是报出价格:“这乃是上品灵器,相信不少修灵者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价格略贵。起拍价,两百块上品灵石。” “由于可能会产生恶意竞拍的风险,因此这最后一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块上品灵石。” 嘶—— 祁欢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他不想给柏烨买,这起拍价就是两百块,他是真拿不出来啊。 “周周,你说徐叔会有两百块上品灵石吗?” 周周闷闷回他:“刚才买《万物春》你不是担心没钱吗,怎么这会儿这么积极了。” 祁欢知道自己之前惹恼了周周,不敢再多言。 却说那边听到是上品灵器,底下不少人掏空了心思都要拥有这么一柄灵器,价格已追加到两百六十块上品灵石。 最后出价的是大供奉段亭。 祁欢瞧见柏烨在底下苦笑一阵,目光中满是艳羡。 可惜自己,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然而就在此时,带柏烨进来的老者却举起了手,只道:“两百八十块上品灵石。” 段亭大供奉往底下一瞧,看到是这个老者,没再出价。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跟着不再出价。 逢决阁钱多多皱着眉头,但别人一下出价多二十块上品灵石,也大差不差,不算太亏。 柏烨在一旁已呆住了,喃喃道:“褚前辈,您家中也有人炼枪法吗?” 那褚姓老者摇摇头,只道:“少东家拜托我陪小公子来之前,便嘱托了,你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拍下,钱都不是问题。” “可这……”柏烨已有些说不出话:“这是整整两百八十块上品灵石啊……” “小公子。”褚姓老者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宽心,这点儿钱对褚家来说,九牛一毛。” 柏烨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两百八十块上品灵石,如果按照现在的金银兑换比例来说,那就是二十八万两银子。 二十八万两,一件上品灵器,九牛一毛…… 柏烨已经快不认识钱了。 最终,钱多多宣布这柄烈炎枪最终归褚姓老者所有,然而这枪该如何运走呢? 陈晚晚却莞尔一笑,也看出褚姓老者是给身边的少年拍得,因此朝人欠身行礼,道:“失礼了,要带走此枪,需当面付款。” 褚姓老者二话没说,直接自自己袖口处飞出一个储物袋,钱多多接了进行查看。 不多不少,刚好两百八十块上品灵石。 钱多多对陈晚晚点点头,确认无误。 陈晚晚继续笑向两人道:“要带走此枪,需得一滴血进行认主,并注入一抹灵识在其中。” 老者示意柏烨上前,柏烨照做,将自己一滴指尖血滴在枪尖上,随后用一抹灵识扫过,然而他却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这是怎么了? 祁欢一时着急。 “此乃上品灵器,柏烨灵识太弱,对方有意见了,不想他认主。” 啊?灵器都这么有脾气的吗? 柏烨虽没有周周那么多经验,却能感受到上来自烈炎枪中的抗拒之意。 他起了好胜之心,今日定要把此枪收服才是! 竟然在没有认主的情况下,徒手举起一百六十斤重的长枪,接着就在高台之上,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用烈炎挥出了他的成名枪法——圆月十六连斩。 顿时,高台被砸出一个大坑。 这股凌冽的枪意不仅折服在场不少人,也将烈炎枪折服。它再没有任何犹豫,接受了柏烨的灵石烙印,直接化作一缕火红的光芒,闪进了柏烨的眉心。 在他眉心处,一个三叉戟的光芒闪了一下,最终隐退了。 这就是上品灵器的好处,能够直接融于身体中。 柏烨只感到一阵神清气爽,连一直在周天境初期的修为也有所松动,看得众人艳羡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本钱,能够拿出二十八万两银当作礼物的。 自此,今晚的整个修灵者拍卖会,已全部结束。 拍卖物已各自送到手中,祁欢所在的包厢也有人来送冰心莲和单叶参,然而这似乎仅仅是开始。 锦衣侯自主位上起身,悠然道:“各位不必急着走,拍卖会结束了,可盛京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拍了拍手,陈晚晚得令点头,朝着旁边侍者吩咐几句,不多时,祁欢能明显感觉到,单单是自己的包厢外,就围了至少六个修灵者。 周周在灵域头告知他:“一个金丹境,五个洞玄境,不足为虑。” 祁欢朝闻人是和闻人非递了个眼色,可惜这两位小说家的传人,只知道拿着笔写啊写,记啊记,根本不管现在是何种局面。 当然不仅是祁欢所在的包厢,大厅已被锁上,其余的包厢外边也站着不少修灵者。 锦衣侯,这是要做什么? 祁欢看不明白,三大供奉都在场,他总不会要来个瓮中捉鳖。 “相信众位都知道,现在的盛京暗流汹涌。未来的天下,必定是修灵者的天下。凡人,只能退居其后。” 锦衣侯仍不紧不慢,道:“既然大家都是修灵者,那也不必藏着掖着,彼此亮出各自的身份,岂不好?” “我说的对吧,祁欢世子?” 第113章 二品炼丹师得借我用用 他话音落地,第二层贵宾席的帘子已被全部挑开。 刚才买走《万物春》的人也已露面。 他身着白衣,面容俊雅,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宁静,仿佛没有什么事物能够叫他心惊躁动,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化开他眼底的冰寒。 祁欢,可太熟悉这个人了。 丞相府的公子——沈宣,没有任何人能够说出他修行境界的人,沈宣。他也来到了这场拍卖会上,并且买走了《万物春》。 祁欢忙着应付锦衣侯,对锦衣侯拆穿自己的身份这件事虽有些惊讶,但联想到逢决阁和锦衣侯有所合作,也就接受了。 但是锦衣侯当面拆穿,祁欢可未必一定要认。 “侯爷怕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谁告诉你,我是祁欢的?” 他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强势,仅在一瞬间,周周便重新掌握了身体控制权。 周周直接跳上围栏,倚靠在墙壁上坐下,顺带打开手中折扇,守劫境的气势让锦衣侯也微愣住。 锦衣侯旁边的游仙境者在他身旁耳语道:“侯爷,此人至少是守劫境巅峰的实力,确实不太像是祁欢。” 周周眼底深邃,不发一言,只望向锦衣侯身旁的五皇子祁君行,悠悠开口:“难道,是五皇子殿下告诉您的吗?” “这里是修灵者的拍卖会,侯爷带着一个普通人来,岂不是坏了规矩。” 其他还别说,周周先将一军。 “皇子殿下代表的是皇家颜面,此等重大场合,他自然要到场。” 锦衣侯连个眼神都没有再甩给周周,继续道:“既然阁下是盛京散修,那接下来我所言,也是对所有盛京修灵者的劝诫。” “青国凡人众多,但近两年修灵者明显更占据主导权。若是再一味让凡人利益占据其上,恐乱了秩序,应顺应天时。” 到此时,锦衣侯酝酿几年之久的打算也最终和盘托出,再也不装了。 “在场皆是盛京修灵者的佼佼者,其中不少来自中洲,若能入我麾下,辅佐五皇子登位,往后盛京就会成为修灵者的盘据地,一切修行资源更会手到擒来。”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话,无非要阐述两个道理: 一是扶持五皇子登位,青国的整个实际控制权就在锦衣侯手中,从现在起跟着锦衣侯的人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二是现在的青皇主张仙凡共生,甚至更偏向和维护凡人的利益,如果政变成功,推倒青皇的政治主张,那么凡人便是修灵者的奴隶。 那时阶级有了云泥之别,这才是锦衣侯真正要做的事情。 却说锦衣侯此话出口后,众人先是在私底下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不少人去瞧那三大供奉的脸色行事。 三大供奉中,何岚的脸色已极度难看,段亭也是皱眉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洛青璃的爷爷洛广川大供奉,更是义愤填膺。 这样明目张胆地煽动政变,而且还是当着他们三大供奉的面,这锦衣侯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底下还没有什么动静时,已有人第一个表态了。 在贵宾席中的黎家少主打开自己折扇,朝着锦衣侯微微福了福身: “我们黎家,对谁成为青国掌权人并不感兴趣,但是侯爷有句话说得好,这天下早晚是修灵者的天下,不离洲也早晚是修灵者的不离洲。凡人的力量太过渺茫,在我等面前,除了蝼蚁,还能是什么?” “在靖国,凡人早已被调遣用来做修灵者的奴仆,也就你们青国和桓勤国,还讲究个什么人人平等。” “你们要知道,在悬殊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平等,有了差异就会有对立和压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周周听到这话,眼底颇有兴味儿,用折扇点着闻人非。 “欸,小说家的,这段儿不错,没记漏吧?” 闻人是看着面前性情大变的人,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怎么感觉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就像换了个人。 他试探问道:“难道小公子觉得他说得对?” “对啊,怎么不对,不管在哪个地方,有差异,就会有对立和压迫,世间不会有绝对的公平,这本来就是事实。” “难道你会觉得一个能靠双腿走路的正常人,打架会打不赢瘸子吗?” 周周的话叫他哑然,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面前的人既然赞同锦衣侯的观点,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是支持锦衣侯的。 然而周周很快就将给闻人是答案。 黎家少爷的话早已激起洛广川供奉的不满,他眼底满是盛怒,中气十足喝道:“原来你这是跑盛京给锦衣侯当狗来了,什么狗屁的中洲黎家,和逢决阁一样,也都是些见利狂吠的狗!” 他算是想明白了,这场拍卖会上,多出来的不少修灵者,包括那中洲黎家是怎么回事儿。 这多半是锦衣侯连同外戚,举办这场拍卖会,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要让大家透一透底,策反是第二位,摸清谁和自己不对付,这才是第一位的。 这黎家少爷,便是特意来膈应自己的。 周周听到洛家老爷子骂人,自然“啧啧”赞声,对闻人是点评道:“瞧见没,这才是会骂人呢!” 把锦衣侯、黎家还有逢决阁都骂了个遍。 “就是可惜,这样不识时务的硬骨头,盛京可没有多少咯!” 锦衣侯听到洛广川供奉如此谩骂,却毫无怒意,只微微一笑问他:“那看来,洛大供奉是瞧不上我府上了。” “没关系,毕竟是百年世家了,不好做这叛国之臣。” 他又看向众人,继续道:“我知道,不少人会有这样的心思。无妨,只要我的人在正经办事的时候,你们不出来干预,我绝不会找人麻烦。” 祁欢在灵域里头也心中一震,锦衣侯叫这些人冷眼旁观,青皇就没了助力,到时候篡位只怕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皇家可没有这么多的修灵者。 这就像是当初祁欢所经历过的,岸边无动于衷,等于间接谋财害命,此一招乃是杀人前必先诛心。 不少人一定怀揣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可你真能独善其身吗? 作为青国的修灵者,这当中有不少人是太学院里走出来的,受了一国恩惠,却在国家内乱时毫无作为,这已在心中直接打上“卖国贼”的标签。 真是阴险又歹毒的招式。 周周自然也明白,他同闻人是打趣道:“可真是一招阴险又歹毒的阳谋,这是要逼着众多修灵者直接站队。” 闻人是老姜一块当然也明白,只问他:“那如果问到你,你该如何回答?” “我?”周周眼底闪烁出戏谑的目光。 锦衣侯已将话头再次转向了贵宾席的众位,目光也落在周周身上,“不知各位还有三大供奉,对我这提议有何想法呢?” 洛广川冷哼一声,张口便是一句粗口:“想你奶奶个腿儿,章怀瑾,别叫老子给你腿打折!” 章怀瑾乃是锦衣侯的名姓。 锦衣侯见他怒火冲天,已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自己则面上浑不在意,只在眸中闪过一丝杀机,笑嘻嘻道:“那本侯可等着的,下一位,不如叫何岚大供奉开口说说?” 何岚虽没有像洛广川那般震怒,眼底也闪过不悦:“真要打,此后就可见真章。” 这是在告诉锦衣侯,他作为大供奉,必定会保住青皇的国祚。 锦衣侯的目光又移到了段亭身上,段亭面上皱着眉头,挺立站着,未曾说话。 锦衣侯已替他开了口:“想必段亭大供奉和何岚大供奉乃手足亲朋,想来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了。” 接下来是沈宣,他对外一向是哑巴,因此锦衣侯呵呵一笑,眼底全是嘲讽:“我都忘了,丞相府和我是老对头了,他家的小公子自然不会反他老子,自然不必问。” 沈宣眼底一片霜寒,脸上无波无澜。 祁欢知道,这个人并没有生气,也不存在被激怒,沈宣无论什么时候,情绪都相当稳定,半点不会被影响。 最后,锦衣侯的目光跳过了黎家少爷,落在周周身上。 “本侯并不知你是盛京中哪股势力,或许是一介散修,对于刚才的提议,你有何看法呢?” 周周将折扇摇得张牙舞爪,就怕别人瞧不见自己扇面上那六个大字,自是轻描淡写回答道:“不离洲说到底是修灵者的,我孤身一人,支持侯爷的决定,但那个二品炼丹师得给我用用。” 此话一出,周围皆一片哗然,锦衣侯倒是眼前一亮。 周周如今的境界外人看来可是守劫境巅峰! 乌衣去西山寻找机缘,从此杳无音讯,多半是陨落了,若是再得面前这人的助力,岂不是多一分把握? 如此想着,锦衣侯直接对周周道:“没问题,此人送你了!” 他运转起灵力,直接将林木一掌拍进周周所在的包厢,倒叫闻人是父子俩一阵无语,从此倒也能瞧见锦衣侯的实力应是不俗。 第114章 守劫境巅峰 那炼丹师林木惨叫一声,在包厢中摔得鼻青脸肿。 周周却直接众目睽睽之下,自储物袋中拿出一根绳子将人五花大绑起来,就怕这人跑掉了。 锦衣侯自以为收服了周周,有了周周当这个“出头鸟”,不少低阶修灵者,竟真动了想法,纷纷表示响应锦衣侯,或是作壁上观。 一时间,整个大厅中被一股狂热的浪潮席卷。 他们似乎已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朝着自己招手,仿佛明天就能看到锦衣侯牵着五皇子的手登上那个宝座。 当然也有人死死瞪着周周和锦衣侯,巴不得他们赶紧死掉才好。 闻人是看着陷入癫狂,各自有算计的人们,一时只问向周周:“我猜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憎恨你,若是眼神能够杀死人,你已经死一百回了。” 周周满不在乎,直接踢了林木屁股一脚,“这有什么关系,难道眼前这么大个好处不要,我当傻子站着?” 闻人是有些不相信,刚才能够和黎家少爷抬杠的人,此刻居然同意相助锦衣侯。 “小公子真的认同锦衣侯的想法和做法?” “不认同啊。” 闻人是停下手中“唰唰”开动的笔,相当震惊。 “不认同你还和锦衣侯那么说?”闻人是的目光向下移,还有个炼丹师林木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周周折扇轻点几处关键穴位,封住其灵力,叫人昏死过去。 他只道:“我这个人,一向不讲道义。我刚才乐意答应归顺他,所以我就认同了。现在我又不乐意了,自然不认同。人嘛,说话做事的底线灵活变通一下,你就知道,世间根本毫无道理可言,也无规矩可讲。” 闻人是冷吸一口气,他还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说话做事的底线原来是可以灵活变通的。 凌楚在锦衣侯说出祁欢这个名字时已经可以肯定,面前的七号贵宾席的少年就是祁欢,然而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祁欢会说出那番话。 然而一旁用轻纱遮住双眼的何丹舒已在周周开口的时候知道了面前的人! 是他!一定是他! 何丹舒很确定,自己见过这个人,就是在皇家藏典阁中的神秘人! 当时他虽然神志不清,对神秘人的面貌并不是很清晰,可是何丹舒能够辨认出周周的声音。 这声音曾吟唱出一首《大风歌》,大风沸兮云薄天,驱万乘兮纷来旋。 周周的声音,他是能够听出来的。 “父亲,那个人进过藏典阁,一定进过,而且我还见到过他,就是他送了我那本《湛渊心法》。” 何丹舒的语气是如此肯定,不容置疑。 何岚和凌楚再次朝周周所在方向看去,见到的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大供奉心中惊疑不定,他可太知道天生幻瞳的实力究竟如何,藏典阁的情况自己也见到过,确实有很大问题。 然而面前的人,他看不出修行境界,又能够给出湛渊心法那样高阶的东西。 此刻,周周在何岚大供奉眼中,已变成了一个行为乖张,古怪异常的绝世高人。 难道是比自己更高的游仙境后期?何岚转向段亭处,逼音成线问他。 “此人,段兄可看得出来是何种境界?” 段亭目光中也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朝着何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心底只有一个想法,难道这个人,是那传说中的炼神境吗? 要知道炼神境,整个青国可都找不到一位,就是修灵者遍地的中洲,也难能一见,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掺和进青国的内政,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拍卖会上的小东西。 这场盛会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祁欢借着周周的视野朝下一望,看到了愤愤不平的柏烨。 当时柏烨本想直接出声,控诉锦衣侯的行为,然而却被身边的褚姓老者制止,他区区周天境而已,不必去当这个出头鸟。 祁欢对锦衣侯的举动有些不解,问周周:“锦衣侯如此明目张胆,甚至当着三大供奉的面说自己要造反,你说这得有多势在必行、胜券在握啊?” 周周又开始将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自己腿上,只道:“祁欢,这可能是锦衣侯给盛京修灵者们最后一次投诚的机会。” 祁欢想到锦衣侯的所有人此刻已围堵在各处门口,不由惊恐揣测:“你的意思是,锦衣侯会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杀了?” 周周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呢?”毕竟现在可是个顶好的机会。 周周想了一会儿,找了个人替祁欢解答,将这个问题尽数抛给闻人是。 “在这儿把不听话的修灵者杀了?” 闻人是听到这个摆摆手,笑道:“放心好了,这个概率,几乎为零。” “一来三大供奉都在这里,三个游仙境,他锦衣侯身边也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游仙境后期,锦衣侯是不会有那个胆子的。” “二来,就算锦衣侯真有那个实力,把三大供奉连同不听话的散修和一些世家全杀光,也不太可能,毕竟这里是逢决阁的地盘。” 闻人是只接着道:“你是青国盛京的人,你们这儿啊,偏僻闭塞,修灵者们也不知道出去见见世面,根本不清楚逢决阁的势力有多高深莫测。” 传说,逢决阁最初的创建者只是一介凡人,凭借着非凡的商业头脑创建出逢决阁,短短两百年的时间,就将逢决阁打理得井井有条。 阁中,更是出了不少高境界的修灵者,甚至有传说中的炼神境。 这逢决阁一向对银子和灵石感兴趣,只要是给逢决阁送钱,那就笑脸相迎。 唯有一条,是逢决阁的铁律,阁中是一缕不准见血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锦衣侯要把拍卖会定在逢决阁中,而其他的修灵者还敢来逢决阁的缘故。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敢见血,哪怕是锦衣侯这样的人物也不可以。 祁欢这才明白过来,三大供奉应该是收到请帖后经过深思熟虑才来的。 果然,在锦衣侯大致确认有哪些人表态,哪些没有之后,却都一一记下,最后对自己的手下下令放人。 三大供奉是最先黑着脸闪身离开的。 接着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说话的沈宣。 闻人是看着闹剧差不多了,也朝着祁欢拱了拱手道别,临走还不忘揶揄祁欢。 “小公子,你刚才那番话可叫闻人大开眼界,我很期待你能在盛京中搅起什么风云。” 他亦带着闻人非火急火燎地离开,似乎要赶着奔赴下一场好戏,唯恐看漏了一样。 其余人等皆是作鸟兽散去。 祁欢已经和周周调换了身体控制权,眼看着沈宣走了,这么久没有见到,他自然是要去追沈宣的,再说地阶功法《万物春》还在他手上呢。 “你怎么现在想起来要火急火燎地去追了?”周周在灵域中调侃。 祁欢知道这是周周在为刚才自己突然放弃《万物春》拍卖而置气呢,他连连道歉。 “周周,我知道错了。” “我是想着,万一徐叔没有那么多上品灵石怎么办,再说逢决阁那种见钱眼开的机构,他肯定是要让你付现款啊。” “还不如坑那黎家少主一笔,到时候咱们直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谁让这人老是跳得那么高,看他那副样子真是欠揍。” 听到祁欢这个回答周周就知道,这个人果然是动了这种抢劫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祁欢,我不是阻止你去和别人相争,只是有时候你那么做,很有可能会害了自己。” 周周的语气很严肃,祁欢很快点头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不该没有这样想。” 听到祁欢这话,周周更无语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不要这么做了,我的意思是,在你实力还没有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要去冒险,毕竟抢劫这种事儿,我也喜欢干。” 好吧……祁欢就知道,这才是他认识的周周。 既然现在《万物春》到沈宣手中,再多说什么已没有意义,周周告诉祁欢大概方位后,祁欢果然追上了沈宣所在位置。 沈宣停在一处鼓楼前,祁欢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沈宣,眼睛一刻不眨。 “唉,才两年不见,他又变强了。” 祁欢在灵域中眼前一亮,这,是周周的心声,自己又听到了。 祁欢看不出沈宣的具体境界,要不然真想问一问周周,此人究竟是何种境地了。 沈宣则似乎早就知道身后跟着的是祁欢。 他只冷淡道:“跟了我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祁欢听闻此言,果然要出去时,却有几名黑衣人先他一步到了沈宣面前。 “早就听闻丞相家的小公子有些本事,今日可算见到了。” 接着那为首的黑衣人再对身后的祁欢道:“别藏着掖着,沈宣过了,下一个就是你,都别慌!” 祁欢挑眉,好家伙,没想到自己都躲得这么仔细,还是被发现了,看来这几人实力明显在他之上。 “周周,你知道为首的是什么境界吗?” “知道,守劫境,巅峰。” 第115章 清剿行动已经开始 守劫境,巅峰…… 祁欢咽了咽口水,这是他目前能够接触到的,除游仙境之外最高级别的修灵者。 自己一个,怕是不经打,至于周周来,恐怕也有点儿悬。 “你放心,就你这个境界,对方可不舍得让为首的人来杀你,喏,他手底下那些就够了,至于他本人,是准备来对付沈宣的。” 周周的意思,祁欢还够不上别人的一顿折腾。 嗯? “那其他几人是什么境界?” “都在洞玄境,至于高低对你来说没差,反正你上的话,一个能打过,两个也还行,五个的话肯定会被揍。” 周周这是半点儿没给祁欢畅想的空间啊…… 正说着,其余无人已朝着祁欢所在方向过来。然而周周却不慌不忙,甚至动了些小心思。 “祁欢,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提议,你要不要试试?” 周周的语气中满是促狭,祁欢便知道准又是什么心血来潮的“坏心思”。 “这可不是什么坏心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沈宣究竟是什么境界吗,我们打死不出去,先看看好戏!” 周周说着,也不等祁欢同意,切换了两人的身体控制权。 接着周周将身形完全隐于暗中,并将自己的气息全部隐藏。 此刻,守劫境巅峰的人可以凭借修为和灵识发现周周,至于他手底下只有洞玄境的这几位,却是没可能。 眼看已进入周周隐藏范围,愣是抓瞎一般找不到周周。 其余四人略点头后分散开去找周周,另一人则飞快回到那为首的守劫境巅峰身边,报告着祁欢忽然消失的情况。 “有点儿意思。”这强者喃喃自语,面容上露出嗜血的微笑。 “既然对方有手段逃跑,看来也没打算管你的死活。甚至有可能,他就是来打劫你的地阶功法《万物春》的。” “沈丞相家的小公子,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他自以为自己已胜券在握,毕竟沈宣身上的境界他查探不出来,可沈丞相家的儿子能有多大,境界再高天赋再出众,也未必能逃脱自己的手心。 祁欢借着周周视角瞧见,那人与沈宣已在一处斗法,心上也很是焦急。 “周周,你别站着了,上去救沈宣啊!” 周周语调悠悠:“慌什么,你先给我看完了来,看了再说要不要让我上这回事儿。” 祁欢只好焦急地在一旁等着结果。 然而这一看,却让祁欢和周周两个都惊呆住了。 在沈宣和那守劫境巅峰缠绕上片刻之后,沈宣不断掐出法诀,最后一道来自上苍的灵诀化成一双巨大的手掌,将对面的强者一掌拍死在地上。 祁欢还来不及反应,须臾之间,那强者便已灰飞烟灭,再不见踪影。 这…… 祁欢看得目瞪口呆,周周的表情也显得沉凝,他知道沈宣会很厉害,可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沈宣害怕的东西了吗? 如果现在沈宣都已经强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当初又为什么会走到那般境地。 周周想了很多,甚至都想得呆住了,思绪也有些杂乱。 沈宣将在四处寻找的几个洞玄境者找到后,毫不留情,仍是直接全部抹除。他手轻轻一扬,所有人的骨灰跟着被他扬在身后。 等做完这些,沈宣才停在周周面前。 “你从刚才看到现在,你还要看多久,祁欢。” 他的语气冰凉,没有一丝人情味儿和温度。刚才杀人者的鲜血也不曾迸溅到沈宣身上,沈宣俊朗的小脸儿无波无澜。 此刻的沈宣,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冷酷机器。 这是祁欢的心里话,也是周周心里的想法。 周周许久没有说话,反倒是祁欢在灵域中叫他:“周周?” “周周,怎么愣住了?” 刚才沈宣可几乎一下就猜出了祁欢的身份,自己总该表示表示。 周周回过神来,将自己一直戴着的兜帽拿下,取下面罩,露出脸庞,对沈宣微微一笑:“沈宣,好久不见。” 沈宣的直觉是很敏锐的,哪怕周周自认这样的应对绝无问题,却还是让沈宣皱起眉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 糟糕,再这么被盯下去,自己占据祁欢身体的事难免会被发现。 周周悄然切换了身体控制权。 祁欢重新朝人打了个招呼,摆摆手龇牙咧嘴笑道:“嘿嘿,好巧啊!” 沈宣眸底的疑惑褪去,这样子似乎更像祁欢一些。 他亦点头对祁欢道:“不巧,我是专程来等你的。” “等我?” 祁欢心中琢磨,难道这个人自己一路在跟踪他? 沈宣不再说话,却从自己袖口中掏出一物,正好是那块刻有地阶功法《万物春》的玉牌。 “在逢决阁,看到你和别人抬价拍这个东西,觉得你应该需要,所以就拍下来等着送你。” 若非出来后有尾巴一直跟着自己,沈宣在之前就将这东西给祁欢了。 呃……祁欢明显不可思议,敢情这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贵宾席七号包厢是自己,要这么说的话,他最终抬价,整到的人不是黎家少主,而是沈宣! 祁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现在是又不要了吗?”沈宣的话比从前多了,有什么也不憋在心中。 周周却怂恿他道:“怕什么,不必内疚,收下就是。反正他们丞相家,有钱烧的。”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烧法啊…… 沈宣仍站在此处,静静等着祁欢,他被看得脸上烫红,只好双手接过干巴巴又心虚道:“那个,谢了啊。” 沈宣摇摇头只道:“不必客气。”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沈宣转身离去,往丞相府的方向走。 祁欢只好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身法和节奏在房屋中起起落落,自然也不忘和人说话。 “沈宣,两年不见了。我才回盛京不久,一回来后就去找你了,可是他们说你不在相府。” 沈宣脚下片刻不停,只点头道:“嗯,我在闭关修行。” 祁欢只好又道:“你怎么去了逢决阁的修灵者拍卖会啊?” 沈宣继续道:“发请帖,就去了。” 祁欢实在为难,沈宣和前两年对比,已有了很大的改变,至少话是越说越多,也不像之前那么干巴和叫人无语,但这种惜字如金的架势,仍没有多大改变。 “沈宣沈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祁欢表面问得落落大方,心里却很急切,这是周周和他都迫切知道的问题。 沈宣又摇了摇头,只道:“我不清楚。” “那你刚才那么厉害!”祁欢话还没过脑子便问出口:“那可是守劫境巅峰!” 欸!周周在灵域里头拍着脑门儿,好好好,祁欢就你会说话是吧,你说得比谁都溜! 沈宣果然停下来,站在一处屋顶问祁欢:“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守劫境巅峰呢?” 啊……这? 祁欢脑子暂时忘了思考,只好胡诌道:“之前听锦衣侯介绍过,总之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沈宣继续往相府的方向走,“嗯”了一声,回应祁欢:“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境界。” “对方要杀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最后几个起落间,他们两人都已来到相府司青阁正对的那面高墙上。 祁欢清晰得记得,两年前,自己曾在这堵高墙之上输给过沈宣,如今再看沈宣,已到了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沈宣的目光是冷淡和平静,仿佛刚才杀了六个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他望着祁欢,久久没有动静。 祁欢也没有说话,他当然有很多话想问,却到嘴边都问不出口,只好抿着唇在那头闷着。 沈宣见祁欢沉默,只好对他道:“现在天色很晚,此刻不宜比试。” 这话的意思,祁欢每次见自己,都要进行比武才肯罢休,只当祁欢不开口又不走,这是准备来比试,因有此一问。 祁欢讪讪地笑着,“不比试。” 沈宣点点头,“那早点休息。” 他仍是足尖轻点,这次没有踩着空气进入司青阁,而是直接一个闪身,便化作一道白光进入司青阁中。 等祁欢再回神,沈宣已在木窗之内了,连里头一灯如豆不知何时点上,此刻在窗前看着祁欢,默然不语。 刚才在逢决阁没有好好观察,又经过劫杀,祁欢仍没有好好看他。直到此刻,祁欢才发现沈宣和两年前已很不一样。 他白衣胜雪,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扎着自己头发,一头青丝自然垂在身后。 此时的沈宣,已到十五岁年龄,再过五年,此人便将弱冠。 祁欢在心底幽幽地叹息,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如此年轻,却又如此神秘和强大,就像周周一样,似乎无所不能。 沈宣在木窗内朝着祁欢略颔首示意,最后关了木窗,那一灯黄豆不多时也被吹灭了。 祁欢在高墙站了良久,直到相府家的护院进行巡逻,祁欢察觉到气息才离开,回到永安王府。 他屁股还没坐热,周周自灵域中皱眉沉思:“祁欢,清剿行动已经开始了。” 第116章 大雪,适合杀人埋尸 祁欢从刚才沈宣带给自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你是说,刚才截杀沈宣的人是锦衣侯干的?”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和自己一样,看上了《万物春》功法,所以打算把沈宣抢劫一顿,结果碰上了沈宣这个硬茬儿? 周周在灵域中摇头否认。 “刚才那批人,为首的听着确实不像是盛京的口音。可越是这样,就越有问题。” 周周目光沉凝,显然此事在他看来也有些麻烦:“逢决阁的内场是没有人进入的,守着拍卖会的全是锦衣侯和逢决阁的人。” 逢决阁一向中立,自然不可能自砸招牌,去干劫杀主顾这种事,而且这可是丞相之子,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锦衣侯提前动手了。 祁欢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他不是说不会在拍卖会上动手吗?” 周周无语,“人家说的是不在拍卖会上动手,又没说拍卖会结束,出了逢决阁不会动手。” “咱们就打个赌,明天整个盛京会有大新闻。” 如此,祁欢一夜无眠,心中老是七上八下的。 如果锦衣侯真的动手,那会对哪些人?拍卖会上的何岚大供奉,还有自己师父段亭,最关键的是柏烨,会不会有事。 他越想越不对劲,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是柏烨自己必须去看看! 祁欢如此想着,身体早已行动起来,“歘”一下打开自己密室的大门。 外头却站着一个人。 “徐叔?” 祁欢刚回来,连刻意打扮的那身连帽黑衣都还没有换下来,结果没成想被徐三七撞见。 他当即紧张着,龇牙干笑道:“徐叔,你怎么在这儿,是找我有什么事?” 徐三七点头问祁欢:“这几天天冷,想到世子这儿被子可以换一换,所以就过来了。” “怎么,世子这是要出门去吗?” 徐三七抬头看了天,继续道:“今夜天气寒,可是有一场结结实实的大雪要下。” 果然,此刻已开始飘起小雪了。 祁欢却心口一震,满脑子都是,雪夜杀人,这大雪一下,岂不是要将杀人的痕迹遮掩得干干净净,那时谁还管是怎么回事儿。 他想起当年柏烨在大雪第二日,便火急火燎给他送来一筐上好的银炭。 柏烨,会不会出什么事。 “徐叔,我出去溜达一圈儿,找柏烨有些事。” 也不等徐三七回应,祁欢直接使出身法游龙,跳上王府的高墙转头离去,徒留徐三七抱着一张大氅,眼底若有所思。 祁欢没有直接去逢决阁。 从逢决阁到柏烨家中,路程极短。这几日太学院放假,柏烨自然是要回家的,所以祁欢先来柏府上等着。 如果柏烨没事,那也能叫祁欢松口气。若是柏烨没有回柏府,便说明他也许在路上被什么事情绊住,或者直接出事了。 来到柏府上时,大门已经落锁,柏烨家的小厮都早歇下。 祁欢没有再去应门,他知道柏烨居住的院子和房间,索性决定直接去他房间找人。 他几个起落间便来到院门外,然而柏烨的房间黑灯瞎火,什么都没有。 再用灵识进行感知,祁欢很确定,里头没有柏烨的气息,甚至没有人。 祁欢心底忽然涌出不好的感觉,手也跟着攥紧,飞快在脑海中思索如果从逢决阁出来,柏烨最有可能走哪条路回府,而自己又应该去哪里才能够找到他。 先找要紧! 祁欢闪身从柏烨的院子中出来,刚要继续往巷子中走,一柄炽烈的长枪便送到他脖颈间,身后的人寒声问道:“谁?” 看到烈炎,他心中大喜,出声道:“柏烨,是我,祁欢。” 身后的人将长枪收回融进体内。 祁欢转身,将自己连体的兜帽取下,看到柏烨气喘吁吁,眼底又惊又疑。 “祁欢,你怎么在我家附近,还穿成这样?” 他可不是傻子,看到祁欢的衣服,又联想到在逢决阁拍卖会上发生的事,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贵宾席上,锦衣侯没有指认错,真的是你?” “是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你家。”祁欢点点头,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怎么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儿,你受伤了?” 祁欢说着手已准备探上柏烨的肩膀,自然被柏烨一把拿下。 他让开位置,给祁欢露出了身边的人,血腥味儿正是来自这人。 “这是谁?” 地上的人,明显已经被血浸染湿透,浑身狼狈不堪,倒像是个血人儿了。 柏烨低声道:“洛青璃。” 却说他们要再说话,那头早有巡逻的一队铁骑点着火把,喝令道:“今有叛国贼人出没,务必将人找到,要找不到的,侯爷可就得报上去,大家只能提头去见陛下。” “所有人分开,挨家挨户地查!” “是!” 祁欢和柏烨再不敢站着。 柏烨只道:“祁欢,快搭把手,把人弄进我屋中去。” 他两人动作极快,祁欢一把将人扛上柏烨肩头,柏烨运转起灵力跳到自己府上隐匿起来。 祁欢则左右看顾片刻,用腿将地上积起来的雪胡乱扫了扫,跟着进入柏烨府上,最后又来到柏烨屋中。 此刻柏烨并未点灯,他将洛青璃塞进床底,接着飞快换下染血的衣服,祁欢则点上熏香,试图冲淡房间中的血腥味儿。 柏烨边换衣服边看了祁欢,只道:“祁欢,你这一身黑也太显眼了,我的衣服,你将就换上!” 祁欢自是听从,跟着换了柏烨一套月白的劲装,倒也风度翩翩。 换好了,柏府的大门也被人敲响。 外头一阵吵嚷,只说抓叛国贼,怀疑这府上藏匿凶犯,要来逐一搜查。 柏烨和祁欢两小人只竖着耳朵在这头听。 出面应付的自然是柏烨的母亲柏夫人,祁欢是知道柏烨母亲不好惹,被那一队人如此言语挑衅,自然没好脸色。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搜查朝廷命官的府上,我夫君在外戍边卫国,不曾有半点儿音讯,连陛下都要体恤我们府上功臣之家,你们侯爷也敢没有明文,没有圣旨就来搜查要犯?” 她的战斗力,旁人是很难理解的。 祁欢听着这超高分贝,禁不住对柏烨竖起大拇指,小声道:“你母亲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可不是,祁欢你别看我现在周天境初期了,面对我母亲还是不敢大声反驳些什么。” 外头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不配合的,可如此泼辣的女子,哪里是这些人能够镇得住的。 外头领队只道:“你这妇孺之辈懂什么,这是在追查犯人,要是因为你贻误放跑了人,谁管你是几品官的家属。” 柏夫人冷笑一声:“简直是混账,还从未听过如此言语。” “老娘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真当我们柏家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欺负的,你既然要搜查人,有本事就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柏烨一听这话急了,“不行,我母亲刚烈,万一真和人起冲突可怎么是好。” 祁欢也道:“稍等,我陪你一起。” 柏烨早已急不可耐,先一步往正门去,祁欢则再次确定了洛青璃的藏身之所,直到确定人藏好,打开房门也往正门去,几步追上柏烨。 那边领头的听见柏夫人这么说,反而是下不去命令,真不知这娘们儿究竟有什么胆识,竟然能够如此泼辣。 不管,拼了! “弟兄们听着,我已知晓要犯极有可能就在这府上,大家准备好,一会儿进去务必搜查仔细!” 领队要再次带着一群人冲进去,却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慢着。” 那声音来自这群官兵的身后,他极具威严,很快就震慑住人。 直到此时,柏烨和祁欢已经赶到正门口。 柏夫人看到是柏烨,又瞧见穿着自己儿子衣服的祁欢,心道何人如此眼熟,也知道不是问话的时机,当即给了柏烨一个眼色,让他不要说话,多说多错。 且说刚才制止众人闯进去的乃是一个修灵者。 说起来祁欢也已有过好几面的缘分。 看到这个人时,祁欢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这个人在拍卖会时一直站在锦衣侯身侧,正是那为数不多的二位游仙境其中一位。 这老者看了眼柏烨和祁欢,目光定在柏夫人身上。 他沉声道:“柏夫人,我知你们是功勋世家,这样,我也不叫大批人冲进府上搜查,只我一个人进去查看,你以为如何?” 柏夫人的脸色虽有缓和,却仍很不好看,“你让进去查看,我就必须要让你进去查看吗?” 那老者听到这儿,反倒微微一笑警告起来:“令郎这个年龄就已经周天境初期了,很不错,想必柏夫人也不想您儿子的前程毁于一旦,毕竟我们修灵者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这样,只是柏家说到底还算勋贵,而且如今形势胶着,不便和这些朝中官员直接起冲突。 柏夫人冷哼一声,口中吐出两字:“自便。” 这老者也不真进府中,只用自己灵识将整个院子扫视一遍,很快就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第117章 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不好惹 “柏夫人,不知那处是什么位置,何人居住?” 那游仙境老者开口指出的位置,正是柏烨的房间。 祁欢和柏烨对视一眼,在各自的脸上看到一丝担忧。 柏夫人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看到柏烨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便知道自家儿子肯定是弄了点儿什么事情出来。 但是眼下不是找这臭小子算账的时候,还需要糊弄过去才是。 柏夫人只好冷着声答道:“那是我居住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这老者没有明说,只道:“我需要查探一番,望应允。” “查探?”柏夫人没好气儿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的房间,你一个男人进去怕是没那个说法吧。” 游仙境老者完全不给柏夫人机会,直言不讳道:“柏夫人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就算是,为了搜查要犯,那也只能委屈您了。” 他刚要直接进去,柏夫人拦在这人身前,横眉冷对:“你尽管试试。” 老者什么场面没见过,之所以和柏夫人好言好语说话,不过是看在柏刑将军的份儿上。 现在他已有了九分把握,就算柏刑的发妻要阻拦自己,他也不会留情面。 “柏夫人,那就得罪了。” 这老者已开始强闯,柏夫人神色微凛,几乎要抽出自己手中长鞭。 “等一下。” 祁欢站出来,却被柏烨拉了一下,但祁欢随即便递给柏烨一个安心的眼神。 “前辈,刚才伯母有意袒护我,那里是我临时的房间。” 老者早已注意祁欢多时,毕竟祁欢的年龄看上去和柏烨差不多大,可用灵力扫视后,发现此人居然已是周天境巅峰。 “你是谁?” 这老者目露疑惑,显然从祁欢的面貌上看,他对这个少年是有一些印象的。 祁欢微微一笑,只道:“四年前的太学院百人排名赛,前辈应该见过我,我叫祁欢,乃永安王府世子。” 祁欢! 老者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和潜藏的杀意。 祁欢,四年前名扬盛京的少年。 开始时祁欢不过是一个不能凝神的废物,然而短短半年时间,就到了凝神境后期,甚至直接在百人排名赛上破境,那个时候,祁欢才刚刚满十一岁。 现在,虽说是四年时间,可却没有完全到四年,祁欢十五岁的生日还没到,他就已经是周天境巅峰。 不到十五岁的周天境巅峰,稍微努力一下就是洞玄境。 这到底是何种天才,这样的天才,没有投身于锦衣侯府,反而是在神秘莫测的永安王府。 虽然永安王府已落魄十多年,永安王徐武阳已十多年人事不知,然而青皇从前可是很看重徐武阳的。 一个不能为己方所用的少年天才,再如何天姿绝艳,也只能是被摧毁的对象。 这就是游仙境老者为什么在祁欢说出自己的身份后,眼底便闪过一丝杀机的缘故。 他话语中意味不明,只质问祁欢:“祁世子怎么住在柏府上?” 祁欢满口跑火车:“我和柏烨许久不见,和他抵足长谈,有什么问题。” “但是伯母知道我一向最会惹是生非,以为是我在他们府上找了麻烦,所以刚才才言语袒护。” 柏夫人皱着眉头也没给祁欢好脸色,毕竟在之前祁欢就给他家儿子惹过不少事情,甚至因此惹怒了大皇子。 再加上祁欢身上有种痞气,柏夫人就更加不喜。现在有什么事情了,居然还敢找上府,把他们扯进是非之中。 无论如何,柏夫人已经完全确认,祸是祁欢闯出来的。 游仙境老者当然不信祁欢鬼话:“既然是你居住的房间,难道还不能查?” 祁欢大大方方道:“既然前辈要查,没问题,我亲自给前辈带路。” 柏烨听闻此言,几乎是一瞬间拉住祁欢的胳膊,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因此被柏夫人和老者都看到了。 如此,他们更怀疑屋中有鬼。 祁欢却对柏烨打趣道:“你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前辈要查,我们就让他们查个明白!” 柏烨握紧了拳头不知祁欢要做什么,但事已至此,若是洛青璃真的被发现,自己必定一力承担下来,绝对不牵连家中。 祁欢带着老者往柏烨屋中去,柏烨和他母亲跟在后头,其余的兵士则围在柏府外头,若是有任何异动,他们会率先包围整个柏府。 每走近一步,柏烨的心就跟着紧上一分。 洛青璃要是被发现,他小命不保,自己家也会摊上大麻烦。 祁欢正要带那老者去柏烨的书房查看,然而这老者像是对其中布局极为熟悉,直接道:“不必,我自己来。” 他径直去了卧室,那里正是柏烨藏洛青璃的地方。 柏烨整颗心狂跳不止。 甚至这老者去了卧室后,直接往床底下看。 他是如此笃定,毫不迟疑,祁欢更确定,这个游仙境老者应该有周周那样的能力,用灵识扫视范围,以确定修灵者的修为高低,气息等。 这老者扬言直接查看柏烨的房间,就说明当时肯定已经感受到洛青璃的气息了。 然而,老者俯身去看,那床下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他眼底满是震惊的神色,那少年的气息自己已提前捕捉,甚至连这房间中都还残留着血腥味,足以说明人刚才是肯定在这里的。 可到底是如何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难道—— 游仙境老者瞬间感到脊背发麻,能够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地转移洛青璃,那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打算作任何停留。 想来心腹大患已除,一个小小观微境,能够掀起什么风浪。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宜在此地耽误许久。 游仙境老者直接转身离开,外头柏夫人原本一脸焦急,看人面无表情出来,便知道事情没有败露,松一口气。 柏夫人讥诮怼人:“看来让您失望了。” 这老者不便与妇人作口舌之争,直接冷着一张脸出去。 等人完全离开,柏夫人让小厮锁上大门,并守在柏烨屋外,切莫叫任何人靠近,自己则坐在柏烨书房,板着脸将柏烨书桌上的镇尺打在桌上。 “跪下!” 她喝道一声,柏烨直接跪在地上,祁欢微叹一声,只好跟着跪在那里。 柏烨的母亲和自己母亲,跪上一跪,问题不大。 “谁让世子爷跪了,您跪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受得起吗?” 柏夫人微侧身,避开了祁欢的跪礼。 祁欢眨眨眼睛,只好改跪为双腿内扣盘膝,坐得板正接受训话。 “烨儿,刚才是什么情况,给我如实招来,还有你是不是在外头惹出什么事来了?” 柏烨刚要开口,祁欢直接道:“伯母,是我干的,我在府上藏了个人。” “闭嘴!”柏夫人此刻对祁欢已是说不出的厌烦。 “我和我儿子说话,世子插什么嘴,还烦请您回自个儿王府,咱们府上,放不下您这尊大佛。” 祁欢就知道,摊上女人,总是一件麻烦事,无论她们年龄段是什么。 于是,他干脆闭口不言。 反正祁欢已深知,柏烨母亲心中已认定麻烦是自己带回来的,柏烨再如何解释都是徒劳。 一个事情一旦在心中有了定义和解读,便很难再用另外的角度去看待,甚至连其他人的陈述也显得不那么真实。 柏烨却没懂祁欢为什么要抢着说人是自己带的,只赶紧向自己母亲解释。 “娘,是儿子从前的朋友,被人重伤濒危,我想着看能不能救他,所以才把人带到家中,结果被官兵一路查到家里来了,不关祁欢的事。” 柏夫人从鼻子中哼出气儿来:“你一直在太学院修灵,哪里来的什么朋友,别是什么人结交的阿猫阿狗。” 得,祁欢托着自己下巴敲着腿,他就知道柏夫人是认定自己了。 柏烨却急道:“那真是我朋友。娘,我得给你一一道来。” “逢决阁这几日有一个修灵者的拍卖会,咱家中不景气,再加上必须要洞玄境及以上的人才能够进入,我原是不打算去的。” “柳白看我实在想进去看看,所以求了他们家中的老前辈带我进逢决阁。” 他说着,轻点眉心,那把烈炎长枪顿时出现在身前。 柏烨将长枪捧在案前,继续对他母亲道:“娘,您瞧这个,就是在逢决阁拍卖会上,那老前辈送我的,这是一把真正的上品灵器。” 柏夫人自然已认出,方才将柏烨的话信了三分。 加上柏烨修灵,家里却没有什么条件支持,听到这儿,柏夫人心中泛起几分愧疚,语气也缓和下来。 “继续。” “在拍卖会最后,锦衣侯忽然说些话,要修灵者做盛京的主人,意思极有可能是他要反——” “住嘴,这种话也是胡说的?”柏夫人神情紧张,唯恐柏烨祸从口出。 祁欢却道:“柏夫人,此话是真的,我也在拍卖会上。” “锦衣侯确实当着所有修灵者的面说了,天下修灵者,应凌驾于凡人之上,想必盛京的灵石兑换热潮,您也知道一些。” 第118章 天上人间招待所 柏夫人面上冷冽,没有理会祁欢。 柏烨继续道:“总之虽然锦衣侯说了那番话,但还是让大家都离开了,我也离开往家里走。” “原本拐个弯就要到家中,可是却目睹了一位从前的朋友,他叫洛青璃。” “当时他在路上满身是血,就差半口气了,我看有人在追杀他,所以才带人离开准备藏在家中的。” 柏烨他娘真是恨啊,呵斥他道:“我怎么说的,盛京的水深,叫你不要去蹚浑水,也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咱们家是势弱,你以为有谁能够出来保你?” 这些话说出来真可谓是字句诛心,她在说柏烨,实际上也在恨自己没有办法能够给柏烨更好的成长环境和修行资源,要自己的儿子去逢决阁。 柏烨只好道:“娘,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您还记得当初学院的百人排名赛吗,当初我就是赢了洛青璃才晋级的,其实人家也很有实力。” “而且我也不是盲目去救,这里头有很大的问题。” 柏烨已开始自主分析:“当时这洛青璃也在逢决阁中参与拍卖,甚至他身旁站着的是他的亲爷爷,是咱们青国的三大供奉之一——洛广川老前辈。” “您也觉得,洛老前辈那样的人物,会是什么叛国贼吗,所以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总之,不管是为曾经的情分和国家利益,我都应该救这个人。” 他这番话,让柏夫人有些恍惚。 柏烨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儿郎,可在他身上,自己却见到了他父亲的身影。 不管叫他如何折中自处,不管让他谨小慎微,不要管身外之事,可柏烨总是有那么多的情义要讲,有那么多的大道理要坚持。 就像当初自己的丈夫柏刑。 在她苦求不要和徐武阳离开的时候,柏刑也只是一板一眼地道:“于情,他是我兄弟;于大义,我将守护的是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不离洲,我不得不去。” 她想了许多,心中五味杂陈。 最后只道:“简直和你父亲一样认死理。” 祁欢藏人的嫌疑仍然很大,但想来自己儿子也算主谋,不过这个原因,让这位夫人实在骂不出口。 没有想象中的问责,只来了这句话,柏烨便知道母亲这是原谅他了。 他还没来得及宽慰他母亲,柏夫人继续问:“那你们藏的人呢,去哪儿了?” 柏烨被问住了,扭头看向祁欢,眼神皆是探究。 毕竟当时信心十足让人进去查看的可是祁欢,祁欢只面不改色道:“被我另一个朋友救走了。” “伯母您瞧,朋友多就是有好处。”祁欢嬉笑一句。 柏夫人没给他好脸色,只道:“有什么困难提出来。烨儿,早点休息。” 她不再多言,起身出门,招呼着府上的小厮辛苦都盯着些,自己回房去了。 祁欢眼中满是惊诧,碰了一下柏烨:“我刚才没听错吧,你母亲说,让我有什么困难提出来!” 柏烨却道:“有没有可能,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呃……有道理! 柏烨继续问他:“话说,洛青璃到底去哪儿了,我走后你又藏了一下人,怎么藏的?” 祁欢只好胡乱打哈哈:“真的是被我朋友接走了,你别操心这回事儿,我得去看看那个洛青璃,先不和你说了。” 至于柏烨的衣服,祁欢则大摇大摆地穿着离开了。 回王府时,让祁欢没想到的是,徐三七仍等在他卧室门外。 “徐叔,您怎么还在这儿,大冷天的,别给您冻着了。” 他说着便要让徐三七进屋。 哪想徐三七手中已提着一个暖炉,里头早已烧好了炭。 他将暖炉递给祁欢,道:“世子没回来,总有些不放心,这炭火是上好的银炭,不会产生烟气,你留着,注意点儿通风。” 祁欢接过来问他:“您房间里有留着吗?” “有。” 徐三七没有问祁欢去哪儿了,也没有问祁欢为什么一身兜帽衫的黑衣出门,一身月白的劲装回来。 他只是将暖炉给祁欢后再次离开,走进了大雪之中。 徐三七需要从院子中穿过一进廊檐,进到他所居住的院子,祁欢看到徐三七在大雪中飘摇的背影,忽然感到一丝落寞。 周周透过祁欢的眸子,已瞧见外头飘着的鹅毛大雪。 于是周周在灵域中荡着秋千道:“这场雪可真大啊,第二天一定什么痕迹都会消失。” 谁说不是呢……祁欢目送徐三七离开自己的院落,这才回到自己卧室。 其实这最开始原本是一间书房,祁欢因书房背后有密室,格外有安全感,所以将书房又改成了自己的卧室,添置一方软榻。 然而卧室背后的密室,才是他真正休憩之地。 一回到密室,祁欢便迫不及待地调整天罡诀的运行状态,自己的意识则直接进入灵域中。 看见周周,没看到期待中的身影,祁欢还没问出口,周周便先一步解释。 “洛青璃被我弄进那处招待所了。” 招待所? 什么鬼…… 祁欢顺着周周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间极为朴素,类似于客栈一样的建筑。 它整体为木质结构,共有个小二层,就挤在周周的大厅左边。 由于灵域已很大,所以现在多上一栋建筑也丝毫不显拥挤。 祁欢走进一瞧,客栈的牌匾上头居然写的是——“天上人间”,在天上人间后头还有“招待所”三个小字。 他看过哭笑不得,打趣周周道:“喂,读我记忆还不好好利用。这天上人间就天上人间嘛,你加个招待所,显得多不伦不类啊。” 周周傲娇道:“你懂什么,我这叫苦中作乐,瞧瞧你这灵域,也没个真正娱乐的地方。” 祁欢不好驳斥他,只顺着人哄:“好好好,你都是对的。” “怎么弄这么个招待所?” “我考虑到,以后你指不定还要弄多少这样的麻烦,所以干脆就给你起个招待所得了,他们又不可能在你这儿久住,不是招待所是什么?” 此话倒是极为有道理。 祁欢推开门,果然见招待所里头就是古时客栈大厅的模样,巧的是,这儿还设有柜台,此刻充当招待所老板的,竟是青金藤。 一根青金色相间的藤条跳到柜台上,谄媚问着祁欢: “请问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祁欢一把抓住这根藤,青金藤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周周处学到的戏精模式。 被祁欢抓住后,它直接一歪脖子……也许没有脖子,它头顶那片金叶子倒向另一个方位,一副要被祁欢掐死了的表情。 “啊!少侠饶命,我这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祁欢被逗乐了,笑道:“谁管你,快给我说,刚才一个浑身是血,身受重伤的少年在哪间屋?” “天字号上房!” 祁欢飞快上到二楼,找到房间推门一瞧,周周已在里头煮茶,床上果然躺着洛青璃。 是的,洛青璃不是被谁救走,甚至连那个游仙境高手闯进柏烨房间时,洛青璃都在柏烨床底下。 是周周,将人悄无声息地装进了祁欢的灵域之中。 所以游仙境的强者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洛青璃的踪迹,也感受不到洛青璃的气息。 这些,若不是周周告诉祁欢,祁欢也不敢让游仙境直接来搜查。 “他怎么样?” 祁欢皱眉看着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人。 他和洛青璃没什么交情,柏烨和洛青璃也没什么交情,但是谁让柏烨人都已经救了,毕竟是个无辜可怜之人,才这么小的年纪。 看刚才那个架势,锦衣侯的人是不可能放过他了。 周周只道:“问题不大,我薅了点儿草药,让人炼了丹药供他续命和恢复身体,所以死是肯定死不了的。” “就是伤得有点儿重,所以要多休养个两三天什么的,要不然他这身修为可就全废咯!” 祁欢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肯定。 周周虽然喜欢捉弄人,但在是非问题上一向是最拎得清的。 等等! 祁欢马上反应过来:“不对,谁给你炼制的丹药?” 周周和自己一样,不会炼丹。 难道是外头那根青金藤?想来不太可能。 “这都没想到,过来,给你个惊喜!” 周周说着,从天字号房间出来,再转回一间下房,里头正关着一个祁欢熟悉的人。 “二品炼丹师林木?” 祁欢惊喜问周周:“你什么时候给人弄回来的?” 当时自己着急去追沈宣,所以林木昏在包厢中也没有管。 “我的作用,不就是拿来为你解决一些麻烦,规避一些风险,顺便做点儿贡献吗,这样的小事自然没忘。” “灵域中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头不一样,我把人弄进来就建了这个招待所,之后把他锁进房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多会忽悠啊,在林木面前将自己充作隐世高人,说是把他掳来炼丹。” “他顾惜小命,在我灵域中,我又是无所不能的神,自然就被我唬住,乖乖炼丹了呗。” 祁欢朝周周竖起大拇指。 “你就不怕他报复你,给炼制的丹是毒丹啊?” 第119章 大寒飘雪,春景白昼 周周冷哼一声,傲娇道:“他敢,当我是吃素的,而且我吃了那么多丹药,什么丹药是什么样自己还能不知道?” 有道理,毕竟林木那个人确实看着就像欺软怕硬的主。 只是,林木此人偏向于锦衣侯,不要被他发现自己被忽悠了才好。 若是真到那时,祁欢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杀意。 他没注意到自己弥散的杀意,然而周周注意到了。他皱着眉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祁欢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戾气已越来越重了。 “对了。” 周周手掌一翻,将一个小玉瓶悬于掌上:“洞玄境所需的破厄丹已经让炼出来,里边一共两粒,都算上品,等你破境产生心魔时便可以服下,一粒不够两粒,总之多多益善。” 若非是破厄丹的制作材料只有两份,周周一定要逼着林木炼个百八十颗出来。 到时候祁欢如果有什么意外,那就拿来当糖豆吃,如此保驾护航,想必就不太会出问题了。 今夜大雪,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 洛青璃服下丹药后仍在恢复中,尚未清醒。 林木被周周困在灵域的招待所中,只当这个地方是个寻常客栈,因此不做他想,也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柏烨和祁欢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而祁欢关心着的那些人,却在经历一场更为惨痛的雪夜。 三大供奉之一的何岚,带着自己徒弟凌楚以及儿子何丹舒,走在回府的路上。 今夜发生的事情,何岚必须向青皇报备,因此决定与两位少年分开。 他将今晚拍得的一本幻境功法给凌楚,再示意凌楚先回太学院,凌楚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师兄何丹舒,没说什么,只转身朝太学院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何丹舒,以往只是听说,但凌楚知道,何丹舒的能力一定在自己之上,不然师父不会如此看重。 从始至终,何岚并未向凌楚提及过何丹舒的身份。 这位盛京的少年天才,怀着一丝落寞和遗憾往太学院的方向走。 在凌楚看来,何岚似乎更偏爱他这位师兄,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又能如何呢。 只剩自己和儿子何丹舒后,父子俩才终于能够有独立的时间谈谈心。 何丹舒有了湛渊心法的干预,已不像从前那样被幻境侵蚀,大部分时候思绪都很清晰,所以同自己父亲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何丹舒瞧凌楚渐行渐远的背影,对他父亲道:“我在场时父亲也不该支开师弟,显得你偏心我一样。” 事实上,如果凌楚知道何丹舒被囚禁藏典阁十年之久,便能明白,他才是那个被寄予重望和厚爱的少年。 何岚轻轻叹了口气:“凌楚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你,我则亏欠良多,你们没有可比性。” 何丹舒轻纱下的双眼闪着七彩的色泽,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美感,这正是天生幻瞳的优势。 如果有人和这双眼睛对视一眼,便立刻会进入幻瞳者的幻境之中。 何岚想了想,将他从拍卖会上花一百两上品灵石买的那对镯子拿出来。 正是还生镯,他将阳镯给了何丹舒。 只给了阳镯,并没给阴镯。 何丹舒表情微愣,许久才疑惑道:“父亲,要给也给一对才行。” 不然这怎么用? 何岚微微一笑,“谁告诉你这镯子是这么用的,你先把阳镯戴上。” 他不由分说,已在何丹舒手腕上套上阳镯。 “心思歹毒的,把这还生镯的阴镯戴在下人手上,企图叫人替他去死。” “想不明白的,又觉得这还生镯实在过于阴险歹毒!聪明人,一般都是直接将镯子,戴到劲敌手上,还能防止对方伤害自己!” “所以这只镯子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肯定要戴在对青国不利的人手中。” “丹舒,为父送你一场春和景明,望你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你就在这场春景中且看为父,给你捉一个戴阴镯的人!” 何丹舒尚不理解何岚到底要做什么,他已双手挥就间,漫天飘着的大雪已换成白昼春景。 枯木生发出新芽,雪片转化成春风,黑漆漆的夜空顿时变幻出一轮火红的太阳,阳光照在身上却很冷。 何丹舒是天生幻瞳,能制作一切幻境,自然也能勘破一切幻境,然而他的境界还达不到勘破游仙境幻境的地步。 他只知道,很冷的阳光,是因为雪片飘在身上,沁在衣服中,贴着皮肤,传来了凉意。 一切都在说明,白昼春景,皆是幻境。 这是一招真正的偷天换日、妙到毫巅的幻术。 在幻境中,一株开得灼灼的桃树下,果然有一个穿着兜帽,蒙着黑布的黑衣人。 他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此刻紧张地盯着何岚,一刻也不敢放松。 此刻,大供奉何岚和他的弟子是自己的猎物,但自己,也是何岚的猎物。 “早就耳闻何岚大供奉的群体幻境攻击最绝妙,我连什么时候进的你幻境都没有察觉到。” 这是惺惺相惜的赞许。 “只是一点点的,灵域外放而已。” 何岚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已将全身的灵力运转起来。 “你和我气息不相上下,看来你也是游仙境中期。这青国盛京,能有几个游仙境,,再加上我们刚从拍卖会出来就被人盯上。” “看来,你是锦衣侯身边那个游仙境侍者。” 既被何岚拆穿,这人也不装了,摘下自己面罩,的确是锦衣侯身边另一个随侍的游仙境。 “大供奉,话都挑明了,那就开始!” 说着,他已动起手来。 何岚一把推开何丹舒,自己则与人斗起法。 原本他不进何岚的幻境,强攻对上幻境师,赢得这场比试应胜券在握,可偏偏无意中进入何岚的外放灵域,被何岚在里头几乎全面压制。 原本这已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可何岚忘了自己还有个何丹舒。 眼看着自己打不过,那游仙境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还有个何丹舒在吗! 他想着,闪身游走到何丹舒身边,要去抓何丹舒。 何丹舒虽说修的是湛渊心法,然而剑法同样高超,并且对这游仙境早有防备,巧妙躲过一招,立时抽出自己手中的剑。 这下,他要面对的便是一对父子。 何岚的境界为游仙境中期,何丹舒的境界也已到洞玄境巅峰。 虽然洞玄境对上游仙境,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但别忘了他父亲还在旁边。 两个人都是游仙境,哪怕是一点的误差都有可能左右战局的走向,何况还多了何丹舒这样一个接近金丹境的高手。 两相比较,何岚父子自然占据上风。 那游仙境强者已连连败退,逼不得已使出一招保命的绝杀功法。 “蛤蟆吞天!” 他口中大张,像是猛地吸一口气,一时间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朝着这游仙境强者中心进去。 就连何丹舒手里的剑也一并被卷进去,像是吃掉了。 何丹舒身形不稳,差点儿也要被吸过去,被自己父亲一把拉住,站定在原地。 此时白昼春景再不得见,鹅毛大雪无情地飘着,双方算是中场停手。 停手了,何丹舒才发现自己身上竟密密麻麻出现许多剑痕。 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才是那杀招“蛤蟆吞天”之后的效果,将对方所有的攻击招式吸收再回转到对方身上。 就连何岚的幻境攻击,也同样能够模仿。 何岚破除掉自己的幻境后大感不妙,飞身上前要将何丹舒的剑夺回。 何丹舒却早已瞧见那游仙境强者于暗中出一掌,准备打在何岚身前。 “父亲小心!” 他大喝一声提醒,自己也闪身过来要阻止那一掌,可这时游仙境强者却将何丹舒的剑送过来。 这长剑直接挑开了他蒙着眼睛的轻纱。 何丹舒哪管这些,上前要对那一掌,恰好与游仙境强者对视! “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一双如此奇特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白是灰色,而瞳孔则是七彩的颜色,只是一眼,他便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深陷进去。 他收摄心神,赶紧将自己舌尖咬出一点血,才将自己从虚妄中带出。 这双眼睛好生厉害! 他不敢再看,赶紧低头将那掌送出,准确无误地打在何岚胸口,自己则喷出一口鲜血,再也顾不得,仓皇逃窜。 这功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看何岚中了他一掌,他的肺腑已重伤,要是再不离开,只怕小命休矣。 至于何岚,中一掌后,感觉一口血涌上喉咙,又被他生生吞下。 他发现何丹舒原本覆盖在眼睛上的轻纱已没了,何丹舒下意识地闭着眼睛,关切问他:“父亲,你有没有事?” 何岚将雪地中的轻纱一把吸过来放在何丹舒手中。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马上回来,这个祸患必须除掉!” 几乎是在那游仙境强者逃窜片刻后,何岚就追了上去,可惜那游仙境跑得太快,早已没了踪迹。 他叹息一声,糟了,这次实在大意,恐怕不知要生出多少祸端。 第120章 憋屈到心坎上的隐忍 何丹舒等了片刻,父亲何岚便回来了。 “父亲,如何?” 何岚看何丹舒已将那条轻纱重新戴起来,此刻已能够正视儿子的眼睛了,他只是点头道:“已经处理好了。” “那刚才那个杀手?” 何岚只好干咳一声,掌心中带一滩血。他将手握成拳头,又把手背在身后,仍是轻飘飘的。 “放心,他被我放回去了。” “父亲为何放他?” 何岚垂下眼眸只道:“你忘了你的还生镯了吗,有游仙境的人为你戴镯,以后都不必担心。” “丹舒,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任何时候,你手上的这只镯子都不能取下来,明白吗?戴镯子的人,是我们的敌人,他必须死。” 何丹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这镯子怎么亮起来了。” 逢决阁的人在向他们交付还生镯时就说过,这镯子一旦开始启用,阴阳二镯的中间那颗血红宝珠就会亮起。 何岚“嗯”着,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且待我试一试!”何丹舒将二指比作剑指,指尖在胳膊处轻轻一划,原本有一道血痕,在出现的瞬间又消失了。 “这还生镯果然神奇!”何丹舒如同得了个天大的宝贝。 游仙境的强者给自己扛伤害,怎么着都能扛上好一阵吧! 何丹舒还想再试试,何岚制止了他:“对方毕竟是游仙境,就算无意中被戴上阴镯,也还有强者尊严,不必如此。” “丹舒,从今天开始,我会安排你去中洲游历,不要再回藏典阁,最好也不要回青国。” 何岚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何丹舒却不认同:“我知道父亲有什么考量,但是现在正好用人之际,何况你让我离开青国去中洲,却不让师弟凌楚离开,到时候他岂不又说你偏心?” “唉……那你务必不要取下遮眼的轻纱。” “明白。” 他们父子在大雪中走着,整个盛京的局势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第二日,大雪已停,整个盛京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家家户户忙扫门前落雪。 大家都在说瑞雪兆丰年,各自庆贺。 也早有人拿着扫帚等物清理各家的积雪,有人扫着扫着,忽然将扫把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 “死人……死……死人了!” 这老百姓被吓得不轻,本想离尸体远一些,脚却哆嗦着站不起来。 一时间不少人围过来,都在查看情况。 只见地上不远处,一具尸体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身上有着多处剑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身上的血已流干,和冰块粘连在一处,看上去硬邦邦的。 最诡异的是,这具尸体,没有头颅。 与此同时,在盛京皇城的午门前,一颗双眼紧闭的头颅被悬挂在午门,将当值的宫人吓得两眼翻白,差点儿应激过去。 祁欢是在中午才知道昨夜杀人的事,而那高悬着的头颅,正是洛青璃的爷爷——三大供奉之一的洛广川。 盛京一片哗然,青皇在上朝时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盯着锦衣侯的一双眼睛几乎窜出火苗。 昨夜大供奉何岚回到宫中时,便将锦衣侯在拍卖会上说的话禀告给了青皇,因此才有今日的怒火冲天。 他将指骨捏得作响,捶在龙椅上,沉痛道:“将洛供奉头颅取下,找好的入殓师,厚葬。” 可锦衣侯却道:“陛下,臣有话说。” “什么话,说。” 他是如此愤怒,却仍在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锦衣侯现在上前答话,明显没安好心,然而作为一国皇帝仍需以大局为重,所以他忍到现在。 “陛下,臣之前就调查出洛家有反叛之心,已收集好一应人证物证,等着您做裁决。没想到昨夜洛家的老家主居然一夜之间就被仇家寻仇杀害。” “虽然没了主谋,但还是不能放过洛家满门,若是现在去府上抄斩,一定能够找到更多证据!” 锦衣侯这话顿时引起公愤,何岚眯着眸子不发一言,沈丞相则气愤到了极点。 “锦衣侯,你简直是混账!” “洛家老家主乃是三大供奉之一,这些年为青国不可谓不尽心,他尸骨未寒,你不查清楚事情真相不说,上来就抄斩他满门,你居心何在!” 可惜,说真话的,或者说能够站出来、敢站出来说真话的又有几人呢? 朝中畏惧锦衣侯的权势和手段,无人敢应答。 沈丞相直言洛广川定然是被锦衣侯派人杀害,锦衣侯则一副“老子没干的事,打死不认”的态度,直接否认。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洛广川有罪无罪,和到底是谁杀了洛广川一事吵嚷起来。 青皇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就失了重臣,心里更不是滋味儿,怒喝道:“够了!” “全都闭嘴!” 青皇迅速安排下去:“洛供奉的尸体要收敛,此事没有异议。” “既然锦衣侯认为洛家有反叛之嫌,就将你的证据呈上来,朕自会安排人下去查。” “兵部!” “臣在。”兵部尚书赶紧站出来。 “你带人去围下洛家家宅,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 “带着我的亲卫夏亦去,谁要有二话的,就地斩杀。” 夏亦是青皇的贴身亲卫,除了三大供奉是游仙境外,整个皇宫中他的实力最高,为守劫境巅峰。 此话也意味着,洛府不能发丧,其余的人家也不能去吊唁。 这样的命令叫锦衣侯皱着眉头,他心中自然知道青皇在偏袒洛家,但是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玩儿。 洛广川一案,很快就有风声传出,接着更是开启全城宵禁,一时间弄得整个盛京人心惶惶。 徐三七特意叮嘱祁欢,这段时间哪里也不许去,最好府门也不要出。 他本想去看看柏烨,想到徐三七的叮嘱,也就只好不做声。 昨日那场大雪,真的只是死了一个洛供奉吗,说不清,可只能说,洛家是这次事件中最瞩目的存在,因此才被如此多的人关注到。 锦衣侯开始清扫自己的势力,所针对的是不听话的修灵者,现在还没有开始如何磋磨平民。 倒是青皇,几乎一直在隐忍,倒有一点出乎祁欢的意料。 现在的情况,就算没到大干一场的地步,也已经万分火急。青皇不至于不清楚锦衣侯是什么样的人,却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祁欢思前想后,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 再过一日,周周告诉祁欢,洛广川的孙子洛青璃,已醒了。 祁欢进入灵域,迫不及待走进“天上人间”招待所,敲响了天字号上房的门。 洛青璃还不能动弹,所以祁欢直接进去了。 他站在洛青璃面前,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满眼都是焦灼,终于看到个活人后,他也不问自己的伤势和所处位置,只一把抓住祁欢的手。 “我爷爷怎么样?” 怕祁欢不知道他爷爷是谁,洛青璃又补充一句:“我是说,青国盛京洛家,洛家的老家主洛广川前辈,他怎么样?你知道吗?” 本着对方是洛广川的血脉,祁欢出于道义还是决定告诉洛青璃真相。 “你爷爷已经去世了……”而且还是身首异处。 可洛青璃已经够惨了,祁欢实在没有忍心补充下去。 “节哀。” 祁欢嘴唇抿成一条线,这代表着此刻他的心情同样很凝重。 洛青璃的精神一下子垮下去,抓着祁欢的手也放开了。 他就这个事实消化了很久,也许是醒来就知道他爷爷被伤成那样不可能活着,也许是因为别的,总之,洛青璃总算缓过神来。 他只是喃喃道:“我……我就猜到了……大概能猜到。” 在那样的绝境里,就算再厉害的境界,几乎也不可能存活下去。 祁欢又等了很久,最后才问洛青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洛青璃的精神状态已有所恢复,他疑惑又充满警惕地看一眼祁欢,问他道:“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我叫祁欢,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应该知道柏烨,四年前你们曾在太学院百人排名赛上有过一战,彼此惺惺相惜,我就是柏烨的朋友。” “是柏烨想要救你,托我来安排你的住处,这是一间客栈,绝对安全,你不要担心。” 他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份简单化,同时跟柏烨搭上边,以免洛青璃对自己有更大的猜疑。 “祁欢……”洛青璃轻轻念了名字几声,道:“我知道你,你是永安王府的世子。” 一个别人以为是灾星的废物,却没想到会是一鸣惊人的天才。 至少此刻,洛青璃完全看不出祁欢的修为在什么境界。 洛青璃告诉了祁欢,那个雪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青国盛京绝无仅有的高手,一个使剑,一个用一把圆圆的弯刀,两个都至少有游仙境的实力,将他们祖孙劫杀了。 若非是自己爷爷冒着生命危险让他闯出一条血路,他仓皇逃亡中被柏烨救下带回,也许他根本捡不回这条小命。 游仙境? 祁欢微蹙眉头开始盘算,盛京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游仙境的。 第121章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目前大家已知的游仙境无非是三大供奉,以及锦衣侯身边的两大游仙境强者。 祁欢在心中打着草稿。 如果锦衣侯将这两名派去对付了洛广川前辈,那么他手底下就没有可以调动的游仙境强者了。 然而锦衣侯绝不会只动洛广川,必然也动了他师父和何岚大供奉,那时候又该如何? 何况当时自己和沈宣在一起时,又受到了守劫境巅峰强者的袭击。 这些种种足以说明,锦衣侯身边有一支非常强大的修灵者队伍。 这支队伍的力量难以想象,这也难怪青皇被逼到这个份上却仍然没有和锦衣侯撕破脸皮。 盛京,早已不太平了。 祁欢没有告诉洛青璃,洛家现在被诬陷为反贼,只叫他好好养病,其余的事先不必操心。 “祁欢,有个事,我可以拜托你一下吗?” “你直说就是,能帮的我尽量帮。帮不了的也就无能为力,还请见谅。” 祁欢如今奉行的还是那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旁人的事,他不想太过操心,免得惹祸上身。 “是我父亲。我和祖父一起到逢决阁参与拍卖会,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是现在祖父身亡,我下落不明他一定很着急。” “还请你把我腰间那个锦囊解下来给我父亲,告诉他我一切平安,祖父的事,让他们务必不要冲动,等待时机再报仇雪恨!” 洛青璃说这话时满目恨意。 他虽然也只十六、七岁,可已打定主意认为,这件事情必然是锦衣侯做的。 “我一定带到!” 祁欢取下那只锦囊,又安抚好洛青璃,仍离开天上人间招待所。 根据周周所说,洛青璃的伤势还需要至少三天能够活动,一周之后才能完全恢复。这还是在炼丹师林木的加持下,若没有林木,也许洛青璃已重伤死亡。 出到小池塘边上,周周正幻化一只小木舟泛舟游着荷塘。 “哟,咱们祁大善人这是接受别人的千恩万谢出来了?” 对周周来说,他并不愿意祁欢去招惹些是非,毕竟祁欢对洛青璃可没什么情义。 听着周周的阴阳怪气,祁欢看着手中的储物袋犯了愁。 他没告诉洛青璃,洛家已被青皇派出兵将给围了,而且领头的人还是青皇的心腹,一位守劫境巅峰的强者。 “你表情如此犹疑,是真打算去送这个消息?” 祁欢颔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好在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要绕开夏亦,祁欢只去见了何岚。 再一次见何岚,祁欢只觉得他苍老了许多,而且面上没什么血色,倒给人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难道,真像自己想的那样? “周周,你感受到何岚大供奉的气息怎样?” “气息倒算平和,不过他不久前应该才受过重伤,不然不会是这副样子。” 看来那就是了,锦衣侯不仅对洛家动手,就连三大供奉的另外两位也未必能够幸免,就是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祁欢心底有些忧心。 “何岚大供奉,前段时间洛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三大供奉同气连枝,您自己也小心。” 他喝了口茶,何岚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摈退左右,设下屏障,让祁欢只管放心大胆直言。 祁欢将洛青璃的锦囊递给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洛青璃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以您的身份以及夏亦统领对您的了解,目前应该能自由出入洛家,这个消息就麻烦您代劳了。” 何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接过锦囊,想到了洛青璃也许就在永安王府。 “祁欢,你能在这种紧要时候对洛家出手相帮,洛家一定会感激你,只是你自己也千万注意安全。” 他又嘱咐了几声,最后道:“祁欢,凌楚和你也算旧识,如果——” 何岚大供奉明显有些犹疑,还是说出口道:“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凌楚请你照拂一二。” 说完这话后,何岚将一枚玉简递给祁欢。 “这里头是我早年去中洲游历时,捡到的一枚上古玉简,里头应该记载了一本古老的功法残片。我许久不能破译其中的玄妙,就送给你,全当谢礼。” 一本上古功法残片,祁欢其实不太想要。 毕竟周周的搜文塔,也不知有多少功法等着他去开发。 然而周周却催促祁欢:“收下,保你不亏。” “怎么说?” “这本残缺的功法,气息和你在渺渺洞中得到的那本仙人书,气息一致,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周周既已这么说,祁欢便不客气地收下,同何岚大供奉别过,仍来至长街上。 此刻,长街显得有些萧条。 也许是因为出了命案,也许是因为锦衣侯这些天在拍卖会上说的那番话,总之大部分摊贩都收了摊子躲着,只有少数需要谋生的商贩仍开着店门。 祁欢往永安王府的方向走去,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身后。 他修灵到周天境巅峰,要接近洞玄境后,对周围的感悟只会更加敏感,所以刚才的目光绝对不是错觉。 刚才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祁欢往左右看了看,正好走到盛京那处遇仙酒楼,酒楼如今门可罗雀,显得也很是冷清,但大门却还开着。 他想着最近这几日自己的神经实在紧绷过头,只好加快步伐往王府方向走。 然而遇仙酒楼二层包厢中,一道贵气十足的身影正倚靠在窗前,将刚才打量祁欢的小窗再次打开一条缝隙,透过看祁欢的背影。 锦衣侯看祁欢警惕、左右看顾的动作神情,只觉得分外有意思。 他口中赞许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在锦衣侯对面,坐着另外一位戴着幂篱的男子,他周身气息完全内敛,腰间挂着一把剑,和其他修灵者比起来,似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剑客。 锦衣侯左手边,则坐着拍卖会上那个气焰嚣张的黎家少主,这位黎家少主背后还站着他的管家,此时只恭敬候听吩咐。 锦衣侯右手边位置空悬,但马上就有人撩起帘子,进来了一对父子。 这父子正是闻人是和闻人非两人。 “哎呦,您瞧瞧,侯爷真是不好意思,孩子闹腾,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来迟了!” 闻人是面对这样的阵仗半点儿不怵,大大咧咧地朝着那剩下的一个位置坐了,至于他儿子闻人非,则跪坐在一旁侍奉笔墨。 锦衣侯并不计较闻人父子来迟,只打着自己手中折扇道:“既然人来齐全了,那就开始。” “今日怀瑾邀几位小聚,实则是想和大家分享一桩有趣的买卖。”锦衣侯语调幽幽,但越是这样,越能说明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极为关键。 闻人是却最喜这种趣味,催促锦衣侯道:“侯爷就别卖关子了,这勾得大家心痒难耐。” “很简单,这桩买卖,事关一件极品灵器!” “这极品灵器,甚至能够达到仙器的程度。” 在不离洲,有修灵者,便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法宝,依据法宝的等级,分为法器、灵器、仙器和神器四个等级。 关于神器,自然是传说中才有可能得到的东西。 而仙器,也几乎不可能会出现,可是现在,锦衣侯却直接指出,他这里有一桩极品灵器的消息,甚至这件极品灵器有可能是接近仙器的存在。 要知道,整个不离洲面世的也仅仅只有三大仙器,无一不是镇国之宝。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青国,修灵者都没有几个,居然就出现了接近仙器的东西。 闻人是持怀疑态度:“侯爷,你应该没见过仙器吧,怎么就这么断定,出现了接近仙级品质的灵器呢?” 不是他看不起锦衣侯,但锦衣侯再如何兴风作浪,他闻人是还真没看在眼中。 锦衣侯就知道闻人是会是这个反应,却反问他:“闻人先生也算是见多识广,难道不知天生幻瞳吗?” 天生幻瞳? 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全部聚集到锦衣侯身上,唯有黎家少主有些不明所以,毕竟以他的阅历和经验,确实不明白天生幻瞳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黎家少主扭头茫然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管家,发现此人也用一种几乎痴狂和疯迷的目光看向锦衣侯。 那这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一个东西了。 闻人是两道眉毛拧起来,跟着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问他:“侯爷有天生幻瞳的消息?这东西真的存在?” 锦衣侯手中的折扇悠悠地扇着,“存在,而且本侯还知道他在哪里。” 黎家少主听得是抓心挠肝,只好请教两人:“不知这天生幻瞳是何物啊?” 锦衣侯目光有些轻蔑,他是有些看不上黎家少主的,若非要他黎家的助力,凭他也能和自己说话? 因此锦衣侯冷言没答。 闻人是也递过去一道轻视的目光,对身旁的儿子道:“小非,你来说说什么是天生幻瞳。” “是,父亲。”闻人非恭敬答道。 “天生幻瞳是一种修灵者自身变异,无意中长出来的眼睛,它眼白呈灰色,瞳孔呈现出七彩的光芒。若是有人与之对视,便会陷入眼睛主人的幻境之中。” 第122章 只怕有命拿,没命花 “这双眼睛只能先天形成,后天花再多精力也于事无补。同时,幻境的强大,能够抹杀一切同境强者,越境重伤其他修灵者。” “而且这样一双天生幻瞳,最适合用来制作绝世法宝,幻瞳镜,一面能够让无数修灵者葬身其中的镜子。” 总之这是一双,神才能够拥有的,无比强大的眼睛。 说完这一切后,闻人非再次退至自己父亲身后,黎家少主眼底闪过一丝气急败坏。 这闻人家主自己不回答,偏偏要他儿子回答,这不是摆明了要对自己羞辱一番吗。 想明白这个,黎家少主冷哼一声,更不悦了。 闻人是本就看不上黎家少主这副德行,只兀自补充道:“这双天生幻瞳非常难养,拥有幻瞳的修灵者除了要有庞大的灵力之外,还必须能够承受幻境带来的巨大痛苦。” “在二十岁之前,修灵者都没办法自主控制幻瞳的威力,所以这时候无论是谁和他对视,都会被迫进入幻境中。” “要一直将幻瞳养到二十岁弱冠,才能够进行自主控制。但这时候,也是制作幻瞳镜的最佳时间。” 黎家少主越听越上头,这种极品灵器,几乎是谁拿到,那对同阶就是无敌的存在,这还等什么! “侯爷,您快说,这天生幻瞳人在哪儿,要怎么去捉?”他目光中满是贪婪,早已忍耐不住了。 锦衣侯不紧不慢反问他道:“黎家少主确定要这天生幻瞳了?” “这是当然,有好东西不捡,我是傻子啊!”他下意识出口。 闻人是撇嘴感觉一场好好的聚会,给搞得档次都低不少。 锦衣侯又看向那戴着幕篱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这人还是没有开口。 闻人是难得遇上传说中的天生幻瞳,他自己也未曾得见过,所以倒很感兴趣,只笑道:“侯爷的意思,难道有非常准确的线索了?” “自然,那天生幻瞳者,就是大供奉何岚的儿子,本侯要你们,能者得之,杀了何岚,生擒他儿子何丹舒,谁捉到了,天生幻瞳就归谁!” 一席话叫闻人是差点儿将一口茶喷出来。 他赶忙将茶杯放下,无语地看着锦衣侯:“侯爷,照你这么说,那天生幻瞳就是何岚的宝贝,他又是游仙境,你敢动他儿子?” 难道,不怕有命拿,没命花吗? 锦衣侯手中的扇子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却道:“所以本侯召集诸位。” “何岚是本侯控制青国的一大阻碍,他必须除去,弱点全在他儿子这里,若他儿子出事儿,必定方寸大乱,到时我的人自能收拾他。” 他说完话,先看了戴着幕篱的人,这人摇摇头,嗓音嘶哑,只道:“我不会动这天生幻瞳。” 锦衣侯又转头去看闻人是,闻人是还没答话,早有人提前开口。 黎家少主跟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没问题,我黎家有的是手段,天生幻瞳,必定该我黎家得到!” 闻人是心底鄙夷一番,就差没当众翻个白眼,只抱拳道:“我闻人氏族一向以笔耕为趣,甚少参与不离洲的恩怨,所以今日之事,闻人是只当没听到,侯爷海涵,我与小儿就此别过。” 锦衣侯却理着自己袖口,轻飘飘道:“闻人家主,本侯知道你们向来中立,几乎不曾参与不离洲的是非恩怨,只以记述修灵者间的趣事为乐。” “在这里,有个困扰本侯多年的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闻人是停下离开的动作,仍坐回去,朝身后嘱咐:“小非先收拾东西。” “侯爷请问。”他自己还是坐得端正,要瞧一瞧这锦衣侯有什么要问自己的。 “不离洲势力划分,起起落落,每日不知道发生多少灭门惨案,所以你们闻人家最是繁忙,两条腿跑断了,就为去记些国仇家恨的秘史。” “若非我青国有可能易主,这件事更为紧急,此刻你应该带着自己儿子在赶往稷下学宫路上,去记载学宫下任掌刑使的任命一事才对。” “也有可能是记载,中洲周家遗孤弑杀赵家满门这种事才对。” 闻人是有些不耐烦:“侯爷到底想问什么?” “简单啊,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闻人家,在看到别人受灭顶之灾,甚至举国倾覆之际,真能坦然处之?” “若今桌上有一无辜幼子将饿死,闻人先生知道这幼子乃是被杀之赵家满门所遗留的孩儿,您是否伸以援手,解救一二呢?” “可若解救一二,岂不坏了你们闻人家一向旁观是非恩怨的原则,破坏了自己的立场,甚至闻人家因此得罪了势大的周家,你又该如何呢?” 这是在问他职业道德啊…… 闻人非看向自己父亲,他清澈的目光中满是疑惑。 也许很多年后,这个问题就该轮到自己,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闻人是坦然道:“若我身前有一日将死成百上千之人,也必当坦然处之。毕竟,我闻人是尊重别人的命运,顺其自然。” 无论旁人如何说他冷血无情,如何说他见死不救,他不会出卖自己的原则,更不会出手。 做一个冷心冷面的人,才是他们小说家的宿命。 锦衣侯听到这个回答,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 “好!”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足见锦衣侯对闻人是的回答非常满意。 “可惜先生乃小说家的代表人物,若不然,等本侯掌控青国内政,必然聘先生为我青国编撰史书,想来一定字句真实,一丝不苟!” 闻人是面无表情地抱拳道:“也有可能是为侯爷的事败编纂逸闻呢。” 锦衣侯眼底深沉,笑得诡谲:“那就烦请闻人先生,到时候关于我的死,务必写得体面一些,毕竟我可是为了咱们修灵者的共同利益。” 闻人是这下被哄高兴了,只嘻嘻一笑,回应他:“这得看怎么编写,话本卖得好,到时候闻人是必定多出几个版本,择优录用。” 闻人是带着自己儿子安全地离开了遇仙酒楼。 闻人非不太明白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问他父亲:“父亲,难道以后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要那样做吗?” “情况很复杂,但如果你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闻人非还是不明白:“那刚才父亲为何不用这样的话回答那锦衣侯?” “小非,咱们闻人家,除了笔下的东西是真的,其他时候本来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刚才那一刻,锦衣侯已对我们动了杀机。” 天生幻瞳是何等重要的消息,锦衣侯是想说动自己对天生幻瞳动心,从而动用家族里的力量对何岚进行打击。 这样他就对拿下青国政权有更多的把握。 问那个问题,就是在测试闻人是,会不会将这件事说给其他人,或者直接去向何岚以及何丹舒通报情况,叫人赶紧跑。 但他说了,自己尊重别人的命运,无论这个人的命运接下来是如何悲惨。 闻人非点点头,大受启发,给他父亲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他父亲老谋深算一些。 祁欢已走过长街,在街角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馄饨店的老板,他肩上搭着一条干净的抹布,坐在凳子上张望一会儿,街上没什么人,自然无人来吃饭,于是只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把抹布取下来,擦着一张张木桌和一条条宽凳。 那些桌凳都很崭新,像才置办的。 只有旁边一口大锅和炉灶显得陈旧,里头滚水沸腾着,冒着一阵白烟和热气儿,在冬日的长街上显得疗愈人心。 祁欢快步走过去喊了声:“老板,来碗馄饨!” 这好容易等来了开张,给老板高兴坏了,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小公子快坐,马上给您端上来。” 他将本来就很干净的桌凳又擦拭一遍,请祁欢上坐。 祁欢坐下后,老板赶紧去炉灶处添柴加火,煮起馄饨来。 祁欢看着这个忙碌的身影,恍惚记起来,四年前在炉灶前添柴火的少年鸢尾,反身咒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际遇,他现在还活着吗?会不会在被人继续欺负? 没有人能够给祁欢答案。 倒是这馄饨摊老板,四年的时间过去,他背部有些佝偻了,岁月已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老板,我记得你的馄饨摊之前不是在靠近太学院的一条小巷子中吗?怎么搬到这儿来的,我看置办的物件儿都很新,是才开张?” 听到祁欢这样问话,老板一时很高兴,这说明祁欢是位熟客。 “哎呀,这可真是稀奇了,没想到还能遇上回头客。” 他已将馄饨煮好,给祁欢放上辣椒油和葱花,再用身前的围裙擦擦手,给祁欢送到桌上。 老板很高兴,仔细辨认祁欢,才恍然大悟:“欸,你是不是从前常爱吃我家馄饨那个,住在长街东南方向的小公子?” “我记得你嘞,你还请鸢尾吃过一碗馄饨,说是他朋友。” 第123章 他得靠人间烟火缓一缓气 馄饨摊老板很高兴祁欢的到来,现在没有什么客人,他给祁欢上了馄饨后,干脆自己也舀了一碗汤,坐那儿同祁欢说话。 “我现在都还记得,你最喜欢往里头加半勺辣椒油,我这个辣椒油香,不像别家那样辣……” 老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祁欢感到一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暖上心头。 他知道,人一旦在盛大的虚妄里待久了,就会想回归一次平凡的人间,以此证明自己还在努力地活着。 距离周周说的炼神境追杀时间已越来越近,盛京城中又是如此萧条颓败的局势,再加上出了命案就人心惶惶,好像是个有心的人,都得靠着这样的人间烟火缓一缓气,续一续命,免叫自己继续颓丧下去。 祁欢来此已许久了,他惦记的东西少得可怜,尚没有什么留念。 所以仅是这样平凡生动的场景,也叫他心情舒畅起来。 “老板,您这桌凳都是新添置的,我记得四年前您不就在说要弄新店的事吗?” 那个时候,鸢尾特意将灵石全部换成银票,就为了报答收留他的馄饨摊老板。那可是好几万两银票,够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按理,这样一笔巨款,老板的日子早该过得很不错才对。 老板听祁欢提到这个,摆摆手有些无奈,一时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别的。 “说起来你不信,当时你朋友鸢尾,给了我好大一笔银子,我都琢磨着要把钱拿去怎么用,那段时间连店铺盘好了。” 然而偏偏那时候,一向身体康健的老板却生了一场大病。 这病几乎要了他的命,躺在床上不得半分动弹,原来盘店已耗去一部分银子,之后生病了又有人来强取豪夺,再加上治病的钱,全身上下居然只剩二百两银子。 老板想到此处,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一团,这是他目视远方,无声地笑容。那显出一种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以及对生活的坦然不屈。 “当时眼看着钱越来越少,心里可真是凉透了半截,觉得我这辈子啊,人就没有那个享福的命,以为自己要病在床上,就此一命呜呼。” 谁曾想,他的小命没有呜呼,病情一日比一日好,最后竟然完全好了,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老板从前的摊子卖掉了,买的店铺也因为缺钱抵押出去。 好像从前得了的好几万两银票,就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如今不过是梦醒了,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就这么一个手艺活儿,于是把从前的馄饨摊挑着卖。小公子你肯定没见过,那是一种极重的家伙什,一头放了碗筷,一头是小锅和炉灶,路人要吃的时候说来一碗,我就把挑着的担子停下来,添上柴火给他们煮一碗。” 他又那么走走停停,挑了两三年,终于攒下钱,才在盛京长街的这个角落有了一个重新落脚的地方。 “这一年,盛京里头又流行什么灵石的东西,咱们平头老百姓不懂,只好跟着去店铺里头把现银都换成灵石,但是好多人,都拿一种会发光却不值钱的石头充灵石卖,唉,也被骗了很多钱。” 他说了很多,听得祁欢沉声不语。 祁欢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好干巴巴道出一句:“以后就都会好起来了。” “那是自然!”馄饨摊老板欣慰一笑:“你看我这摊子现在也重新支起来,虽然这两日客人不多,可是我知道自己这手艺是最好的,到时候就又会好起来。” 他一直相信,祁欢是第一个回头客,往后不仅有祁欢那样更多的回头客,还会有新的客人尝到他的馄饨。 祁欢再次打量新置办的馄饨摊,目光扫到他装碗筷及食材的柜子处,有好几个大口袋,都是沉甸甸的,露出一点,正好是白面。 “每日馄饨摊要备上这么多面呐?”祁欢刚想说老板的生意应当不错,那头人却答道:“咱们做生意,是这样的。我原想着小本生意,一次也用不上这么多擀面皮,这不是多买些划算吗?” 祁欢点点头,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对老板提醒:“这几天我看城中有些乱,您既然开店的,不妨多买些白面存上,反正总有用到的地方。” 老板点点头,爽朗笑道:“那行,我听小公子的,再去买一些放着。” 祁欢吃着馄饨,就像老板说的,他有手艺活儿在,怎么着也不会饿死,不会走入绝境。 这实在好吃,也可能是祁欢想念这抹味道,共计十八个皮薄肉多的馄饨,全都进了祁欢的肚子,就连汤也没有剩下。 看着一个光溜溜的碗,老板笑得更加开怀了。 他原本要将今日开张的第一碗馄饨送给祁欢,不收祁欢的钱,可祁欢想了想仍让周周用灵力凝聚了一袋子下品灵石碎块,自己又留下一张白两银票,都藏在他放碗筷的柜子中。 祁欢离开了馄饨摊,朝着王府的方向继续走。 他忽然问周周:“周周,你说老板是因为鸢尾的反身咒,才会有那场大病吗?” 周周以为祁欢要说些命运无常,天道不公的话出来,然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意识到,这可能是鸢尾给他带来的。 毕竟反身咒的附带效果就是这样,会同样把副作用放置在身边人身上。 同理,如果鸢尾利用他绝对幸运者的身份获得那份幸运,将这份幸运馈赠给身边人,不出意外,副作用就同样会作用在这个人身上。 周周只好道:“也许真就是普通的一场大病,也有可能是反身咒带来的伤害。” 祁欢抬头看天,问周周:“那为什么我没事,我记得之前你说过,我触发了关于抢劫的反身咒,直到今天也没有应劫。” 也许快了呢……周周在心中默然道。 又是三天时间过去了,周周没有催促祁欢修行,他两个大部分时间都在灵域当中待着。 祁欢的天罡诀运转模式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以狂暴模式运行,因为他不确定炼神境的追杀什么时候会到来。 可这实在太痛苦了。 而养经髓如此珍贵的东西早已消耗殆尽,周周多次提醒祁欢,万一经脉有所损伤,到时候他哭的机会都没有,祁欢这才作罢,仍调整为走心模式。 祁欢在看关于阵法的书,周周则又开始在搜文塔中瞎忙活。 这些天他们需要面临两个大难题: 一个是如何忽悠林木继续炼丹,一个是劝住洛青璃,怎么才能不横冲直撞着要跑出天上人间,回洛家去。 周周的意思,要让洛青璃回洛家,可随着时间推进,洛家似乎真就坐实了反叛的念头,青皇没有放人的意思。 然而不让他回家,又该如何安置呢? 还有林木,最开始周周还能糊弄住,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出过客栈后,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天天吵嚷着让放自己出去。 有时候他杀猪般的声音甚至能传到洛青璃所在的天字号房间,弄得洛青璃总想去探究一番。 “实在不行,把洛青璃放了,至于林木——”祁欢眼底流露的杀机让周周心凉半截,好在他还是说道:“敲晕了,把人弄到外头吧。” 祁欢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他所受到的一切教育理念和社会环境都在告诉自己,生命应该尊重。 当然了,除非对方也想要杀自己,就好像在西行山渺渺洞时的游仙境强者一样。 祁欢想了想,把心思微动,直接把昏迷的林木放到了锦衣侯府外。 这个行为非常冒险,因为锦衣侯府的守卫相当森严,所以放人的不是祁欢,而是周周,以他的实力,要想弄个人去还算小菜一碟。 等锦衣侯发现自己府门前被丢了这么个人,周身的气压极低。 至于问林木究竟是谁把他弄去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周周让林木炼制的丹药极其驳杂,基本上他能够炼制的丹药,都让炼了。 “侯爷,你信我,我觉得对方肯定和之前那个拍卖会上的人脱不了干系,他让我用仅有的两份材料炼制了两颗破厄丹!” 破厄丹的材料极为难得,他几乎可以断定,掳走他的人买的冰心莲和单叶参一定是在拍卖会上买的。 “行了,下去。” 锦衣侯一想到盛京中还有这么个连自己也不知晓底细的修灵者在,心里就极其不得劲儿,这样的人往往是他成就大事的变数。 然而林木提供的信息实在有限,也只好不了了之。 又过了约有一周多的功夫,洛家依然被软禁着,锦衣侯多次以掌握切实证据为由希望青皇进行惩戒,都给驳回再查。 而祁欢以为锦衣侯要发动的政变,不过关系着的是盛京上层。当然,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最切实的是盛京的凡人百姓。 可很快,他们就不这么认为了。 一个风黑越高的晚上,盛京的四个城门口被锦衣侯安排人接手,在四个城门处分别升起一道光柱,围成一张无形的灵网,所有盛京的人只准进不准出。 第124章 看啊,这个人好像一条狗 现在,不管是修灵者还是凡人百姓,没有锦衣侯的特殊任命,不得出城。 而他给青皇的解释是,洛家将与敌人里应外合,此举是在搜查那些有反叛之心的修灵者和普通百姓。 哪怕逼到这个份儿上,青皇仍然没有动作。 此刻,双方的意图都很明显,锦衣侯登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在等一道圣旨,希望青皇下令立五皇子祁君行为继承人。 而青皇,则在拖延时间以求有转机。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如果这样拖,双方都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就看锦衣侯是否敢逼宫了。 可惜锦衣侯没有那么做,他选择封城,用这样的手段来逼迫青皇就范。 第一天,有人因为不能出城而大肆喧闹,被锦衣侯的手下当场下令仗杀; 第二天,不是普通百姓闹事,而是修灵者开始反抗,可很快也被锦衣侯镇压下去; 第三天,第四天……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那些人太自不量力,对锦衣侯来说,几乎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三大供奉,其中之一已死亡,何岚有伤在身,段亭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并且到了封城的第三天,就有人开始觉得不对劲,大量购入粮食。 屯粮这事情,既有人开了头,所有人就会一哄而起,跟风争相购买粮食。 一时之间,粮食被炒出了高价,从前两百文就能买一斗。 有钱的大户多大肆购入米粮,米商面商们便跟着坐地起价,哄抬价格,短短时间,就从一千文涨到一千三百文。 有时候甚至早上看还是一千三百文买一斗米,下午便只能用两千文去买一斗米,甚至出现米面售空的情况。钱好像忽然之间就不值钱了。 盛京确实富庶,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出现粮食危机。 盛京是商贸中心,没有粮食用地,蔬菜用地也在城外,每日都由菜农送菜供应各个市场。现在封城后,这样的弊端即刻显现出来,所有人都在焦虑地等着粮食大批供应。 祁欢看着一日比一日清的白粥,便知道永安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好在王府大部分地方都被徐三七翻修做了菜园子,所以菜仍是不愁。 吃过了饭,祁欢便等来了柳白和柏烨。 柳白是最知道他们艰难的,于是往各自府上送了两担粮食,叫他们别有后顾之忧。 送走了柳白和柏烨,祁欢已和周周琢磨起来:“周周,我总觉得这次粮价涨得太过诡异,盛京虽然被围,短时间内也不至于出现粮食危机,应该是有人故意哄抬粮价。” 周周仍在搜文馆中忙忙碌碌,没有回答祁欢,他只好进入灵域瞧周周,发现正在抄写什么东西。 “周周,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你的直觉一向很准,有人哄抬粮价就哄抬呗,反正过一段时间,青皇和锦衣侯的事情解决了,自然就会回转。” 周周显得漫不经心:“再说青皇都没关心他子民是不是吃得上粮食,你瞎操什么心。”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难道不是祁欢一向的做人准则吗。 祁欢见周周实在忙碌,只好不再打扰他,自己却仔细分析着其中的异常。 果然在第二天,祁欢随徐武阳出去买粮时发现,几乎所有的米商都在米价前额外加了一个条件:必须用一整块中品灵石进行交易! 这个消息几乎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前在凡人中流通的都是下品灵石碎片,很少有中品灵石,能够拥有的全部都是修灵者。 很显然,这个规则就是在告诉所有的凡人百姓,除了修灵者,其他人不配吃粮…… 于是还没有用银票去兑换灵石的人全都兑成灵石,然而那时候钱庄早已坐地起价,几乎一千两也只能换十块下品灵石。 两相兑换下,一个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资产就在无形中贬值抵押。 那些既拿不出银两又拿不出灵石的贫民,便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种情况,显然早晚会出乱子。 最先造反的是在学堂寒窗苦读的书生,这群人最是有一腔热血,他们联合底层人递万民书递到了青皇的案头,要皇帝必须管上一管。 然而青皇派人将此事武力镇压下去,同时安排人派米施粥。 可是这效果微乎其微,在青皇眼皮子底下,同样有人为了得到丰厚的报酬而倒卖米粮,原本用来接济的米面等大部分被拿来卖出高价,仅有少部分能够进到普通百姓的肚子里。 并且一旦开了这个头,青皇就不能再停下来,必须一日不停地进行接济才不会引起民愤。 按照这个弄法,哪怕是地主家他也没有余粮啊,所以派米在封城的第六日就进行不下去了,哪怕是国库,也不能存放几百万人一周吃的粮食。 没有多余的米给百姓一个交代,民怨仍在沸腾和酝酿,青皇还是用起了老法子,不得不派兵镇压,惹得不少人开始抱怨。 祁欢看着盛京城中乱糟糟的景象,心中只觉得糟心。 混乱没有结束,意味着锦衣侯和青皇仍没达成和解,祁欢只在盘算,锦衣侯身边究竟有什么力量,能够让青皇忌惮到如此程度,又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应对。 第七天时,暴动终于发生了。 最初,那只是一场很小的摩擦。 那是一个有着一家三口的农民,他只是带着自己的妻女到盛京给富商做长工,原本也算吃穿不愁,生活很有奔头。因为粮食突然之间极其短缺,他们一家都被富商请出门。 是的,并不是赶,而是请。 那富商家中短时间内裁撤了大量农工,除了家生奴才,其余的都放出去,每人发两袋米,让各自去过活。 这真是无奈之举,毕竟谁也无法预料,这场封城还将持续多久,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他理解主人家的无奈,所以戴着自己妻女在一处草庙安了身。 那几天时间里,粮食吃完了,他就去花高价买粮。 等到高价也买不到粮食,他就去到锦衣侯名下的钱庄,用极其不平等的价格换取了两块下品灵石,买了半斗粮食。 这半斗粮食省吃俭用也没有了,连城内也不再派米和施粥,他只好再次打起了用灵石换粮食的打算。 这次,他没有银钱了,也没有灵石,于是找到所在街道一个只有观微境的修灵者,希望签下卖身契换几块灵石或者几口饭。 那观微境答应了,他又成了卖身奴,得到两块中品灵石。 他着急忙慌地去找米商买粮,可这个人走遍了盛京城,都没有找到一个米商卖米给他。 那些人话是这样说的,修灵者买米,仅仅需要两块中品灵石,但是凡人百姓买米,则需要少三块中品灵石。 他有愤怒又无奈,只能回去找自己那观微境主人,表示愿意让自己妻子也卖身为奴,然而他的主人不感兴趣,观微境修灵者只对他那年才豆蔻的女儿感兴趣。 他悲愤到了极点,当场拒绝了观微境修灵者的提议,然而他的女儿同意了,观微境修灵者终于决定,带着他们去米商处用两块中品灵石买米。 那观微境修灵者来到米商处,可是米商说修灵者用两块中品灵石买米是上午的价格了,现在一米难求,必须要三块中品灵石才可以买一斗米。 观微境修灵者很不舒服,觉得好像自己为了个奴才还得多花一块中品灵石,简直得不偿失。 于是他只能苦求这位观微境,修灵者面上兴致缺缺,像逗狗一样逗他,对他说,只要从自己裤裆底下钻进钻出,钻的时候学两声狗叫,自己立刻把米买了给他。 这个男人于大庭广众之下,钻了裤裆,学了狗叫,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那个观微境在这头笑得肚子都痛了,说:“看啊,这个人好像一条狗,以后我们想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针膨化剂,一条点燃的引线,顿时触发了这个男人某种强烈的屈辱。 他丢掉的自尊不值一文,那么性命也就可以随意舍弃掉了。 于是他一头撞在修灵者的裤裆上,把这观微境的子孙根给撞坏了。 这观微境疼得捂住两腿之间,男人趁机抄起旁边的铁秤砣砸在他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修灵者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死,他很快就缓过来,对着男人的脑袋不停地砸,不停地打,直到把人打成一摊软肉。 可这双方杀红了眼的场面早就叫人看不下去了,原本来买米的所有凡人百姓看到这一幕,跟着群起而攻之。 他们拿着镐头,拿着米袋,拿着刀剑,拿着一切自己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全部哄抢上去。 米店被砸了个稀烂,所有的大米都遭到哄抢,哪怕是那个观微境,也被人狠狠砸了两下子晕死过去。 米店中维持秩序的修灵者好不容易控制住局面,当场用剑砍倒了五六个他们口中的贱民,于是这些人终于消停了。 第125章 那不只是关乎个人悲欢与得失 直到此时,已死了十三个个凡人百姓,伤残两个修行者。 这场暴动终于结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停止,并不是永久的结束。所有事物一旦开头,后来的人便知道有迹可循。 就像周周说的那样,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暴动,而是普通人和修灵者之间的阶级矛盾。 现在,这场矛盾终于再也停不下来了。 至于什么时候会结束,没有人知道答案。 接下来几天,几乎每天都有这样小规模的冲突和暴乱,锦衣侯的人显然更喜欢作壁上观,毕竟修灵者对普通人,优势过于巨大。 在第八天时,祁欢再次出门,打算去一下柳府。现在对凡人的打压太过,柳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修灵者力量,所以祁欢有些担心。 走在长街时,便会经过那个馄饨摊,祁欢自然会去看看。 然而,入眼并不是人间烟火的景象,那馄饨摊一片狼藉,被打砸地稀烂,老板早已不见踪迹。 祁欢逮到旁边一个卖成衣的铺子便问人:“这馄饨摊老板人呢?” “他啊?” 那人摇摇头,叹口气道:“好像是因为他有大批量的粮食,早在封城第六天的时候,就被那群饿死鬼给抢了,连命都丢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给祁欢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他那脑袋,当场就被开瓢,鲜血直流,那老汉一直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家人在盛京,出事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后来还是城里官兵怕尸体臭了引发瘟疫,这才草草给人收去葬了。” 祁欢的脑海中一片浆糊,反反复复回荡着他说的话,那老板是因为有大批量粮食,所以在封城第六天时被人抢了,命也丢了。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有大批量的粮食…… 而抢粮食的人,也只是一群饿狠了的凡人百姓。 他感到眼前在眩晕,说不出话,舌头麻木,双眼空洞,朝着一片破烂的馄饨摊发呆。 “祁欢。” 周周终于注意到了祁欢的不对劲,停下手中的事,从搜文塔中出来,用神识同祁欢交流。 祁欢没有反应,直到周周叫了他第三声,祁欢才回过神。 他喃喃对周周道:“周周,是我叫他去屯粮食的,是我叫的。” 普通百姓,哪里会想到锦衣侯和青皇之间的矛盾,也就没有屯粮的意识。何况是在盛京,就更没有人去有意识屯粮。 是祁欢,考虑到接下来两方会有争端,如果起战争,粮食就是很紧缺的东西,所以想着让老板提前多买点儿粮食备着。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举动会害得老板丢掉性命。 “周周,我明明……明明是好心啊……” 祁欢哽咽着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为自己辩解,然而这种辩解也像在推脱责任。 所以最终,祁欢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祁欢,世事无常,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周周的声音轻柔,和祁欢一样,他同样没有劝慰人的经验。 周周见过太多死人,他的心已经硬了,可祁欢不是,何况这个人因他而死。 那死的是一个无辜的,有了生活奔头的凡人百姓。 馄饨摊老板,那天还笑着说,自己的馄饨摊就要好起来了,还感谢祁欢,说谢谢祁欢为他开张。 周周知道,一旦祁欢接受了这种事实,他就将终身背负,再也不能安心。 “祁欢,因果不在你身上。操控大局的人搅乱了世道,世道放大了人心险恶,你只是想做一件对的事情,却因这人心产生了恶的结果。” 周周继续道:“你真要怨的,可以是锦衣侯,也可以是青皇,可以是其他修灵者,也可以是天道,但不能是自己。” 总之人啊,不能内耗,尤其不能产生如此没有意义的内耗。 周周要让祁欢知道,他是无辜的。 祁欢回过神来,走进馄饨摊中,拉了根长条凳子,那凳子瘸了一条腿,因此没被其他人拖走,祁欢就坐在这条凳子上,心里空空的,消化着周周的话。 操控大局的人搅乱了世道,世道放大了人心险恶,你只是想做一件对的事情,却因这人心产生了恶的结果。 世道,便是世间的道理,世间的正道,但是修灵者是世间正道吗,就该凌驾于凡人之上? 祁欢自己也是修灵者,因此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当初盛京出现灵页银时,祁欢没有在意,以为是中洲有势力渗透进来,想要和青国的商家瓜分一下资产,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商战。 之后,盛京开始大量出现银子兑换灵石事件时,祁欢也没有在意,虽想到凡人与修灵者之间必有一个矛盾要解决,却觉得万事应该顺其自然。 再接着,锦衣侯在逢决阁举办了修灵者的拍卖会,说修灵者必将凌驾于凡人之上,要其他修灵者投效自己。 祁欢还是觉得,只要青皇和锦衣侯之间是局部冲突,那他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而现在,他真的能够做到吗,像这样鲜活的生命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他真的能够做到置之不理吗? 自己的良心,狠狠地抽动一下,祁欢知道,他无法置身事外。 “周周,你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英雄病?” 祁欢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周周在祁欢的记忆中快速搜索着“英雄病”三个字,搜完了皱着眉头全不认同。 “祁欢,一个拥有同理心的人,会对世间任何不幸产生同情,并施以援手、济世救人。” “那不是什么英雄病,创造这个词的人,才有什么大病。” 按照周周的意思,创造“英雄病”这个词的人,内心冷血,见不得别人为大义挺身而出,见不得别人歌颂正义和真理,他们只能顺着局势浑浑噩噩,却不能逆流而上。 祁欢安静听着周周每一句话,他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也不会永远困在自己“误杀”人的困境当中,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周周,原来任何权力的争夺,哪怕只是局部的权力更替,都从来不只是个人的悲欢得失。” 青皇和锦衣侯之间的战争,实则早就已经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了。 祁欢又在馄饨摊坐了很久,才终于起身,道:“周周,咱们去找柳白和柏烨吧,我不想作壁上观,更不想坐以待毙。” 他和周周联手杀了锦衣侯身边的游仙境,一旦被这人知道,以后也不会放过自己。 锦衣侯要搅乱局势,那他就奉陪到底! 祁欢很快就将柳白和柏烨找了过来。 面对锦衣侯制造的这场矛盾冲突,柏烨几乎满腔愤恨,恨青皇的不作为,又恨那些坐地起价的米商和欺负人的修灵者。 凡是能够帮上一点的,柏烨都会出手,可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根本就不可能杜绝。 “祁欢,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真是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都出来了,那群人简直是个疯子,根本不拿普通人当人看。” 柏烨一肚子气,他最讨厌欺凌和不公,现在眼见盛京乱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柳白自然比柏烨克制些,只是儒门的风骨和教养也让他对那群人的胡作非为感到可气。 “现在缺粮食就已经有不少冲突,而且隐隐的让人感觉,不能修行的凡人,好像天生就低你们修灵者一等一样。” 柏烨不乐意:“柳白,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你们我们的。咱们三个的关系,就没有高低之别。” 柳白当然明白祁欢和柏烨不会拿自己当外人,只好闷头想自己的,许久才喃喃道:“就是苦了 祁欢听他俩说了很久,一直被馄饨摊老板死亡事实牵动着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下。 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扣,分析道:“现在造成这个局面的是锦衣侯,城门出不去,只要能破开城门,或者有什么办法能够将粮食运进来。” 只要能够解决粮食来源,矛盾也就迎刃而解。 说来也可笑,修灵者其实对食物的需求并不像凡人那么大,可有这样的机会放大心中的邪念,这些人就逮到机会一定要把凡人踩在脚底,践踏他们的生存和自尊。 柳白思维转得极快:“商行一直都有一批存粮,但是现在也剩得不多,可是根本不能投放出去。” 一旦投入盛京中,就会有更多的人进行炒粮的行为,低买高卖。 祁欢却问他道:“大概能有多少?” 柳白答:“我能够调用的,共有三百斛粮。” 这些粮食是因为褚氏商行要保证自己底下的人,至少没有吃饭问题,才保存下来。 祁欢眼前一亮,”有了,柳白,我知道怎么解决现在的局面了!” “你有什么办法能够破开城门,或者怎么弄多余的粮食?”柏烨也来了兴致。 祁欢摇摇头:“短时间内是生不出多余的粮食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们自己把粮食吐出来!” 第126章 只是以身入局而已 柏烨心中极为不解,把粮食吐出来,这是何意? 但柳白对商机嗅探是何等敏锐,祁欢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在用利撬动着利。 既然那批米商依靠人心的软弱来造成这场粮食危机,那么他们也同样利用人心的贪婪来化解这场粮食危机。 柳白和祁欢再顾不得身旁还有个迷糊的柏烨,已开始商定起战术来。 不多会儿,祁欢便打点好一切,只对柏烨吩咐几件事。 “第一个,我掩护你,你要想办法出去弄到一批粮食。” “第二件事,一定要把盛京缺粮,有人在高价收购的事情告诉周边的粮商。” “第三件事,活着回来!” 祁欢显得很郑重,柏烨当然知道现在去闯城门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想办法出去。 柳白道:“接下来的问题就交给我和祁欢,只是柏烨,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一定要回来。” 商量完,柳白又道:“祁欢,我觉得咱们刚才那个虽好,但还缺点儿东西,我想在其中加一点儿东西,你看好不好?” 他二人又絮叨起来。 三小只这天分外忙碌,确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后相继离开。 至于柏烨和祁欢,则在当天晚上便摸到了北城门一角。 望着那发光的灵网,柏烨有些发愁:“祁欢,你确定有办法出去?” “有!” 这还是周周提醒祁欢的,灵网是游仙境强者设下的,几乎能够阻碍一切游仙境以下者飞渡,唯一有机会就是拿到获得灵网认证的身份对牌。 也就是说,他们要随机弄晕一个守卫,然后凭借身份对牌出城。 而能够有这种身份对牌的,最差也一定是一位金丹境强者。 是个死局,可惜不是祁欢他们的死局,毕竟他不行,还有周周呢。 周周早知祁欢不可能置身事外,对他们去闯北城门这事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没办法,谁让祁欢是自己宠着的呢? “祁欢,给你变个戏法!” 周周说着,自己竟摇身一变,成为锦衣侯的模样。 祁欢在灵域里头看得眼睛都直了,柏烨在一旁更是小声道:“我去祁欢,这四年你怕不是在哪个地方修炼了什么邪术?” 周周摇着自己那把不知天高地厚扇,只轻轻一展,扇面也变成了锦衣侯常用的。 祁欢在灵域中不解:“怎么做到的?” “去搜文塔,找一本叫幻形术的功法,它原本属于幻境类,我按照原功法修改了一点儿东西,普通的修行者也可以使用。” 祁欢赶紧进搜文塔中找出幻形术,果然看到有这样一本书。 只是这样的书也有局限性,必须将自己的气息模拟成对方的气息,境界上也必须高于被幻化的人才行,不然很容易被对方发现。 当然,最重要的是,只能对比自己境界低的人使用,不然很容易被人看穿。 难怪周周不告诉自己,这么多限制条件,确实有点儿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却说周周幻化成锦衣侯,把柏烨打扮成自己的随从,很快就遇上一名金丹境,以游龙身法中的妙手夺取了他身上的身份对牌。 可惜这金丹境只当周周一直是锦衣侯来视察,半点儿不察觉。 送走了柏烨,周周仍旧大摇大摆地回到盛京中,一溜烟去到柳白家中。 他和柏烨约定,一旦有柏烨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者性命垂危的时候,务必用手中的结铃草传递消息,祁欢想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至于柳白和祁欢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在商行门口,柳家也开始卖粮食。 不少百姓听到柳家也卖,禁不住大喜,毕竟在他们看来同为凡人,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没想到,他们家更狠,其他米商不过只卖两块中品灵石,柳白家直接卖五块。 因柳白父亲乃是户部尚书,更激起了不少民愤,说这是朝廷命官在发着死人财呢! 柳白不为所动,并未叫自己父亲出面,而是自己出来主持大局。 他年纪轻轻,只有十四五岁,完全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儒门贵公子,坐那儿却一点儿怯场,叫人维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跟着米商们一起坐地起价。 “我说了,现在整个盛京,只有我柳家现在还有这三百斛米粮,一斗五块中品灵石,不买,那就没有。” 可现在哪里还有人买得起粮食,都不为所动,但这可由不得他们。 不多时,祁欢便带着太学院的学生来买粮食,他一出手便是五担。 凌楚比祁欢更狠,“买”走了十担。 周围米商一想到这钱全让柳家赚走了,哪肯甘心,也打算跟着降价,这样能赶快捞上一笔。 可更多人想的是,现在围城还不知道多久,柳家这批粮一定是褚氏商行给的,这粮没了,那自己手头才是真正可以坐地起价。 因此没有跟着柳家卖粮的,反而更进一步,要花高价从柳白手中买走粮食。 锦衣侯知道后,在朝堂上公然嘲笑柳端家风不正,放任自己儿子发死人财。 户部尚书柳端自然不为所动,只是道:“那又如何,也不知道谁先挑起这场粮食价格战的。” 一语既出,便是在表明,他支持自己儿子做的决定,商行和家中的米,拿来卖,有多少就要卖多少。 钱和灵石,挣多了可一点儿都不寒颤。 锦衣侯自信无比,认定半个月的时间一定能够拖垮盛京和青皇,于是加大了砝码,叫手底下的人务必将市面上所有的米都收购起来。 底下米商已赚得盆满钵满,更知道自己得到的所有好处都是锦衣侯带来的,这个决定让他们无法拒绝。 跟着准备高价购入柳白手中的粮食。 然而当天下午,柳白直接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从此刻开始,所有人购买粮食,只能使用褚氏商行旗下的银票和金银,拒收灵石。” “十两银票,购入十两粮食。”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现在盛京几乎都是用灵石在进行交易,银票少得可怜,而真正捏着银票的,实际上是锦衣侯旗下的钱庄。 这钱庄都欢喜得疯了,怎么还有这种好事儿! 忙不迭地用大量的钱从柳白处购入米粮,甚至不惜用灵石去钱庄进行兑换。 如此一来,盛京的大部分银两又重新流入褚氏商行。 至于柳白这边,最苦的还是老百姓,他们没有灵石买不到米粮,可这么高的银钱也买不起米。 光是这一点,无数的老百姓聚在一处,几乎要把柳家用唾沫淹死。 时间来到了柳家卖米的第二天,柳白小脸儿冷峻,任由凡人对着自己谩骂,柳府也被堆满了垃圾和腐烂的菜叶,甚至连屎尿都齐齐丢在柳家门口。 要不是柳白身边有褚氏商行的修灵者跟着,褚榭也在柳白身边打点,他或许真就出了点儿什么意外。 褚榭看着外头人怨毒的目光,以及一众米商高价争抢大米的行为,若有所思,有些明白过来,自己少东家这是何意。 他只好道:“少东家其实不必出面,此招以身入局实在太险,关键在于有没有大量的米粮能够涌入盛京,若是没有,此局无解。” 柳白摇摇头:“我信我的朋友,他说有解那就有解。” 褚榭颔首,不再言语。 那米商争相购买米粮的场面实在太疯狂了,可柳家的米好像买不完一样,若只是三百斛,早就已经买完了。 不少商家已意识到这个问题,柳家对外宣称自己只有三百斛米,可真的只有三百斛米粮吗? 殊不知,祁欢领着太学院,第一批人就购买了大量米粮,然而他们是吃不完这么多米的,所以祁欢一运转,这些粮食又出现在了柳白的米铺中。 这也是祁欢设想过的,如此才能维持住柳家不缺粮的嫌疑。 等第三天晚上时,柳白和祁欢快要坚持不住了,盯着生起来的结铃草默然不语,原因无他,柳家的米也快没有了,如果没米,那很快市场的米价就会再次攀高。 连五块中品灵石都不一定能够维持住。 终于,结铃草“唰唰”地响起来,它头上的草籽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声音。 柏烨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祁欢,我回来了,来城门接我,给你们带了惊喜!” 祁欢立刻翻身起来,对柳白道:“照顾好自己,去去就回!” 柏烨这次可没有要祁欢再次幻化成锦衣侯的模样接,他带回了米,带回了灵石,甚至带回了其他修灵者。 尽管祁欢和柳白只是吩咐他,要将米带回来,同时还要将盛京城中缺粮的事情传播出去,可架不住别人有想法啊! 一听说盛京缺粮,粮价炒得奇高,不少商家都动了心思,连修灵者也不例外。 不是所有的修灵者都一定要把凡人踩在脚底下才行,不少修灵者只图有钱挣,管你是青皇当政还是锦衣侯掌权,和自己毫不相关,他们是进来兜售米粮,以及兑换大批灵石的。 灵网可以拦住游仙境,可也架不住大批量的修灵者群起而攻。 不到半天时间,灵网破了,无数的外地米商赶着车,带着能够容纳大批量的东西的储物袋,装着满满的粮食,进到盛京城。 第127章 如果去了会丢掉性命呢? 祁欢接到柏烨时,他正坐在一辆拉粮食的牛车上,一看到祁欢,便赶紧同他招手,得意地扬着下巴,笑道:“如何?” 祁欢微微一笑,道:“不负众望!” 他们结伴去找柳白。 这边柳白一听柏烨带着人往盛京送入大批粮食,直接招呼众人立刻降价,以极低的价格将手中最后一批粮食卖出。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水到渠成。 涌进盛京城的米商们不断拉低粮价,锦衣侯下边的人为了将手中积攒的粮食快速出售,只好跟着降价,一天之内就降到了平时的粮价,而且是用钱币进行支付。 到了第三天,有些米商就怕粮食烂在自己手中,放出大量大米进行贱卖,粮食的价格一度比之前的价格还要低。 青皇赶紧命令官府调整粮食价格,将整个局面稳定下来。 至此,面对锦衣侯的手段,似乎是一次小小的成功。 柏烨只欣喜道:“祁欢,你们两个这办法真是神了,没想到居然这样就能够解决盛京里边儿吃饭的问题,你们是不知道,我出城后一切都很顺利,其他城外那些米商听说这件事后直接一呼百应,就信我了。” 他这么说,祁欢和柳白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 “柳白,你那三百斛米,是家里允准你调动的吗?” 祁欢这才想起来要问清楚。 “算是吧……”柳白愣了一下,只喃喃道:“我父亲说,我算半个男子了,叫我拿来赈灾用的,准备像官府那样去施粥。” 结果祁欢阴差阳错之下去找祁欢,祁欢又提议了要给锦衣侯下边的米商做局一事,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然而照着朝廷的安排,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要这样做,只是若由官府的人出面会引起锦衣侯的怀疑,所以才选了柳白。偏偏,户部尚书柳端,什么都不告诉柳白,让他儿子自己琢磨。 若不是朝廷一早就铺路,整个事情未必有这么顺利。青皇说不管锦衣侯的“胡作非为”,实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为的是不在明面上起冲突。 祁欢仔细分析着这一切。 青皇用这样弯弯绕绕,“曲线救国”的方式,也不愿意和锦衣侯正面冲突,必然是因为,锦衣侯背后有更可怕的势力,可那个势力究竟是什么呢? 祁欢再次回忆了在逢决阁拍卖会上发生了一切,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势力能够让拥有三大供奉的青皇如此畏手畏脚。 “柳白,柏烨,你们俩这几天没事儿,尽量别出门,尤其是你——” 祁欢定定看着柳白,“你没有修灵,此次粮价一事锦衣侯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虽然他那样的大人物不屑和我们几个孩子动手,也难保不会把你捉起来。” 柳白只道:“祁欢你放心,我的安危族里是考虑过的,有派一位金丹境的先生保护我,不用为我担忧。” 他们三人又细细盘点了这次计划的亮点和不足之处。 要说最大的好处除了解决粮食危机,关键是柳白的神来之笔,提出让人用金银来购买米面,这自然将盛京的货币系统一定程度上调整回来。 接下来只要朝廷肯在钱币系统上出手,想必不会有太大困难。 至于青皇自然逮住这个机会,在第二日早朝时就飞速下令,从前使用的金银及银票等物为青国明文规定的货币,不可废除及兑换,只有修灵者和修灵者之间,才能够使用灵石交易。 一旦有强买强卖,或者不让买卖的情况,则触及法律,将会被严厉制裁。 祁欢细细嘱咐柳白,若有修灵者欺负他,务必来找柏烨和自己,或者及时种下结铃草告知祁欢。 如此再三说了,他才放心地回永安王府,心里却还惦记着,锦衣侯背后究竟有什么势力,或者助力。 难道是那黎家少主? 可那中洲黎家要真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不至于闻人是不清楚,何况两百块上品灵石就撑不住了,可见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世家大族。 所以锦衣侯手中还能有什么利器呢?祁欢想了许久仍是毫无头绪。 周周在灵域中道:“别想了,粮价一事,你们青皇和锦衣侯之间其实已经在暗自较量,要想知道锦衣侯身边究竟有什么助力,大约不出三天,就能够知道。” “倒是洛家那小子,他现在伤好又能动弹了,你最好想想怎么把人忽悠住或者把人弄出灵域,给我这儿搞得乌烟瘴气的。” 周周倒是想灵域有生人来,可洛青璃满脑子都是报仇雪恨,赌咒发誓要杀锦衣侯,实在无趣得紧。 祁欢晾了一晚上,正不知如何应对时,青皇那边则有了动静,陛下祁桓亲下旨意,洛家无罪特赦。 据说锦衣侯当场脸色极为难看,却还是冷笑一声拂袖直接退朝,要知道当时可并不是退朝的时间,此举已在公然藐视皇权。 但听到这消息,祁欢就叫周周当天晚上把洛青璃放回了洛府。现在洛府一片沉痛,洛青璃的回归,想来能够给府上带上一些宽慰。 此夜风急雪大,祁欢裹紧了衣服早早回府,而洛家放出来的当晚,锦衣侯的动作便开始了。 这是距离拍卖会后更大规模的袭击,凡是在拍卖会上没有表态的修灵者,在一瞬间出现灭门惨案,而永安王府当晚也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等祁欢刚回到王府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便自府中传来,祁欢心下一惊,使出游龙身法攀上,唯恐府上人出现什么意外,可只有徐三七一人在扫雪而已。 “徐叔,这么大冷的天,又下着大雪,又是晚上,你扫什么地啊。” 祁欢正要拿过徐三七手中的扫帚,却被他轻松躲过,祁欢明显愣了一下,望着落空的手,心底暗道,这么快的身手吗。 徐三七只道:“世子快回屋去,这里风大雪大,别湿了衣裳。” 祁欢回应他:“正因为风大雪大我才叫你别扫了一起进去。” 祁欢这次可留了个心眼,再要去抢徐三七的扫帚,可徐三七又一次躲过去,还是冲他笑着:“世子,快回屋。” 这次,祁欢已能明显感受到,那不是偶然,就是速度,徐叔的速度太快了,哪怕他刚才暗中用上游龙,都没能抢过扫帚。 “徐叔,你……”祁欢想问徐三七这什么情况。 他当然知道徐叔有些非比寻常之处,然而现在自己可是周天境巅峰,连身法游龙也到了第二阶妙手,正在冲击第三阶“留影”。 怎么自己都到这程度了,还抢不到徐叔手中一把扫帚呢。 “徐叔,这么久一直没有问,你也算修灵者,究竟是什么境界?”他终于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已隔了很多年,被祁欢再次提出。 第一次时,是祁欢刚接触修灵,他问徐三七,徐三七说自己实在平平; 第二次时,是祁欢为练震天吼和断雷霆离家出走,徐三七一夜追到了九安山,祁欢想问,却没问出口。 现在,祁欢问出来了,就像当初直言不讳问沈宣一样。 徐三七在大雪中站定,道:“比现在的世子,高一些。” 祁欢心中大囧,这么说,徐叔是知道他是周天境巅峰了?结果前段时间他忽悠徐三七,只当他是周天境初期。 徐三七不再多说什么,拿着扫帚离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等人完全走了,周周才自灵域中提醒他:“祁欢,你拨开雪瞧一瞧。” 祁欢照做后,却见被雪掩埋下,有一摊血迹,等再把其他地方的雪弄开后同样是暗红的颜色。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刚发生一场惨烈的争斗,当然惨烈的是对方,不是王府的人。 祁欢压下心中的困惑,打算往密室中走。王府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如果非要说得罪,那这麻烦就是自己带来的,难道锦衣侯知道自己杀了乌衣? 不对,如果知道了这件事,那就不会只是派几个不甚重要的修灵者,只能说明! 祁欢心上一动,联想到洛家被特赦无罪等事,心道糟糕,锦衣侯必定动手了。 正在此时,祁欢忽感一阵结铃草的声响传来,是他手中的结铃草发芽生长,那头传来柳白的声音:“祁欢,柳家遭遇不明修灵者上门劫杀,我已平安,身边有高境界者护佑,你们有没有事?” 祁欢以同样的手法传信给柏烨,得知柏烨无事后又告知柏烨,叫人宽心,不是大事。 然而在大雪飘飞之际,盛京东南方向传来兵器劈砍的声音,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伴随着的是一阵阵霹雳的火光。 那是,何岚大供奉府邸的方向! 祁欢想到那日去何岚府上时,他对自己的嘱咐,叫自己若有余力还望照拂凌楚。 必得去看看才安心……祁欢想着,自己的脚步已开始挪动起来。 周周早知道祁欢闲不住,更不可能放任不管,道:“祁欢,如果这一去,会搭上性命呢?” “何岚是游仙境,你觉得现在这个阶段,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对游仙境动手?” 第128章 这不是加密频道 周周是极理性的人,他就是要告诉祁欢,这一次永安王府闹贼,柳白与柏烨府上同样被修灵者攻击,何岚府邸出现打斗和火光。 种种迹象表明,自洛家被特赦无罪后,锦衣侯就再也不装,直接在今天晚上动手,何岚是游仙境,对上游仙境的必然只能是游仙境,甚至锦衣侯这边有可能是两个游仙境。 所以周周才说,万一这一去,会丢掉性命怎么办。 祁欢下意识回他:“我不是还有你吗?” 周周虽然只是守劫境巅峰,可就祁欢的经验和直觉看来,躲过游仙境的追杀不成问题。 听到祁欢的回答,周周便觉得一阵头疼。 绕回去了,祁欢又绕回去了…… “如果没有我,或者我根本不能出手呢,祁欢,你还会去吗?” 去了,就意味着丢掉性命。 祁欢叹口气,认真思索后点头道:“我还是会去,凌楚与我有情分在,如果我不去,内心不安。” 人们修行,往往不就求一个念头通达吗。 如果祁欢没有看到何岚的府邸出现情况,也许这件事他只当自己错过,可现在他看到了,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周周在搜文塔中停下抄写的手,道:“知道了,你去吧。若出事,我保你和凌楚平安。” “只是有一个前提条件我忘了告知你,你现在境界没有到达守劫境,灵域是我强行开辟的,挪点草木和没有凝神的人事没有影响,可是收留修灵者,会有数量上限和时间上限。” “嗯。”祁欢点点头道:“具体是怎么个限制法?” “现在每次只能容纳两名修灵者,每次把人放出去后,会有七天的冷却期,这期间是不能放修灵者进入的,不然灵域就会坍塌,对方和你,都得死。” 他说出这个,本意是叫祁欢知难而退,告诉他,如果何岚真的要让祁欢救助凌楚,他带走人,会很困难。 可祁欢还是谨慎点头道:“我知道了,周周,这次我还是要去。” 周周实在拿他没办法,别人知道有危险有多远躲多远,祁欢倒好,上赶着要去看热闹。 “行。” “周周,又给你添麻烦了……”祁欢这面上有些歉疚。 周周轻叹一口气,悠悠道:“行了,快去吧,去晚一点儿指不定我都不用出手。” “不用出手?” “对啊,人死完了不就用出手了?” 祁欢吞咽一口口水,足见何岚大供奉的府邸上有多危险,可他还是施展起身法游龙,在盛京几个纵跃间来到何岚的府邸。 祁欢利用周周的法子,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蹑手蹑脚地爬到屋顶之上。 冰凉的雪片落在祁欢身上,他却丝毫不觉,只尽可能将头埋低一些,关注着何岚府上的动静。 在何岚三进的院子,看着人影共计有五人,锦衣侯这边应有三人,何岚只有两人。 现在,这里的冲突暂时停滞下来,祁欢并未见到凌楚的身影,却发现跟在何岚身边的青年男子,他眼睛上覆着一一条白绫,手执长剑,严阵以待。 祁欢一眼认出,这是天生幻瞳者。只是此刻他满身狼狈,身上多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应该力战许久了。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戴着幕篱的黑衣男子,他领着两位下属静静站在雪中,也不说话,看向何岚与何丹舒的目光平静无波,仿若在瞧两具僵硬的尸体。 而何岚嘴角擦去嘴角的血迹,盯着对方不由苦笑道:“别人都在揣测,青国的三大供奉,已去其一,锦衣侯手底下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够杀得了洛广川。” “还有人在问,洛家的老家主被解决了,段亭和我,谁会是下一个,其实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疑问,毕竟段亭不会自己杀自己。” 什么? 何丹舒和祁欢皆是一惊,大供奉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对何岚动手的竟然是段亭? 祁欢感觉四肢僵硬,呼吸都快停滞。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对面站着的那个戴幕篱的人,居然是自己师父段亭? 戴幕篱的男子背着手微微叹息一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们相识很久,侯爷不该派我来执行杀你的任务,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他将幕篱挑起,露出儒雅的面庞。 此刻,祁欢已感觉到血液被大雪冻结,真的是他的师父段亭,可为什么是段亭,怎么会是段亭。 他不是青国的三大供奉之一吗? 何丹舒比祁欢更绝望,他几乎是被段亭看着长大的。 段亭叔叔和自己父亲的关系,绝非等闲,可现在父亲重伤后,他绝望地听到了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名字。 何岚已有心理准备,只是在看到段亭这张脸后,心脏仍忍不住刺痛一下。 他颓唐道:“我早该想到的,洛广川和我一样是游仙境中期,可是杀他几乎没在盛京城中掀起任何波澜,我怀疑过有多位多等级高手对他进行绞杀,甚至怀疑,锦衣侯请到了传说中的炼神境。” 何岚说不下去了,他想了很多,独独没有想过,三大供奉之一的段亭,唯一一个游仙境后期的段亭,居然才是幕后黑手。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何岚声音喑哑,“陛下对我三人礼遇有加,青国百姓对我们视若神明,段亭,你明知道投效锦衣侯,会给青国带来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段亭摇了摇头,语气很平淡:“这很难说,我不否认你的正确,但你也不能阻挡我的道路。” “何岚,你我都曾游历过整个不离洲,也见识过青国之外是什么地界。凡人生而弱小,当为奴仆,供我等趋势,这势在必行。” “青皇所做的事情,都只是在逆理违天,倒行逆施,凡人注定会被不离洲淘汰。” 这话,何岚无法反驳。 是啊,他去游历过整个不离洲,知道凡人在不离洲,尤其是中洲的地位究竟是怎么样的,青皇的一些坚持看起来确实有些幼稚和可笑。 很多年后,也许不离洲就不再会有凡人的血脉存在。 知道何岚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段亭不忍他的好友丧失性命,目光游离片刻,开口道:“如果你现在反悔了,我还是可以帮你向侯爷求情。” “以你的实力和在青国的地位,到了侯爷的帐下,得到的声望和利益,不会低于我。” 何岚苦笑道:“掉不了头了。” “何岚,我可以保证,留丹舒一命,他毕竟是你儿子。但是得付出一点代价。” 段亭还是把最残忍的话说出来了。 听到这儿,何岚反而张狂一笑:“这么说来,上次刺杀我的游仙境已经把丹舒是天生幻瞳的消息告诉锦衣侯了,他没死掉吗?” 段亭垂下眼眸道:“死掉了,侯爷亲自动的手。” “这很好。”何岚古怪地笑着。 直到此刻,祁欢才反应过来,当初在皇家藏典阁遇上的那个十五岁天生幻瞳,不仅是何岚的徒弟,也是他的儿子。 是啊,何岚的天赋是幻境,天生幻瞳能有多少,肯定会和大供奉有莫大的关系。 “你刚才说的付出代价,是打算挖走丹舒的那双眼睛吧?” 段亭沉默着,点了点头。 周周却道:“段亭说这话就是让何岚走得心安而已,普通人的眼睛被挖了还可以活,但是天生幻瞳的那双眼睛连接着他全身经脉和气海,甚至与心脉相通,挖走幻瞳,何丹舒根本不可能活。” 而且这些人拿走幻瞳,无非是要用幻瞳炼法器,可品质最好的法器,炼制的时候,应该是把整个人连同那双眼睛投入炉子中。 所以何岚死后,何丹舒也不会活着。 何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然睁开,眸中精光迸射,寒声道:“段亭,你死了这条心。” 他们之间的战斗,以祁欢的眼力根本看不过来,只觉得两人之间刀光剑影,寒芒闪现,连一旁的何丹舒也插不上手。 段亭身后的两位可不会站着,也冲向何丹舒,力求生擒这天生幻瞳者。 祁欢看得眼睛都花了,问周周:“何丹舒是什么境界?” “金丹境。” “十九岁的金丹?”祁欢瞪大眼睛,满目都是不可思议。 “不算什么,别忘了他是天生幻瞳,如此天赋异禀,十九岁的金丹境,这都还是低的。” 祁欢一想也对,毕竟周周见过大世面,自然觉得人家不算什么。 “周周,咱们什么时候出手?” 凌楚虽不在这儿,却多了个何丹舒,祁欢感觉此事甚是麻烦。 “祁欢世子——”突兀的声音忽然传到祁欢耳中,那声音很熟悉,是大供奉何岚。 “是我分出一抹灵识在和你沟通,今日我已没有活路,我儿丹舒和我一样已经重伤在身,如果有可能,请你带他走。” 救命,何岚大供奉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这应该是上次段亭对自己使用过的逼音成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加密频道。 可很快,祁欢就知道了。 “徒儿,看了这么久的好戏,给了你那么多时间让你离开,不走,就跟着下来吧。” 第129章 天生幻瞳的第一杀招 话音落,祁欢顿感一阵吸力将自己往下方扯。 祁欢不再躲藏,以一招游龙身法顺着屋顶厚厚的积雪滑下,跟着稳稳站定在段亭面前。 现在,祁欢的心情更为复杂了…… 这是教他拼命剑法的师父段亭,然而当着外人的面,段亭并没有认下自己这个徒弟,反而称呼他为永安王府世子。 现在从前种种都对得上号了。 难怪段亭让他多囤积灵石,以后也许会是灵石大行的世界; 难怪段亭不让他去多管旁人; 难怪段亭说出门在外,叫祁欢不要暴露自己是他徒弟一事。 如果锦衣侯篡位成功,作为三大供奉之一的反叛者段亭会被后世人的唾沫淹死,连带着将这口唾沫吐到祁欢身上。 如果锦衣侯掌权没有成功,那反叛者段亭下场则会更加凄惨,青皇必定会忙着清算党羽,祁欢必定受到牵连。 所以不管如何,和段亭没有任何关系,才能够摘得干净。 祁欢只好朝段亭和何岚见礼道:“两位供奉有礼,晚辈只是无意间闯入,还请见谅。” 段亭手中是两柄闪着寒芒的横刀,祁欢从未见过段亭会刀法,这才想起来柏烨曾说过,段亭乃是功力极深的御物者。 横刀应该就是他惯常使用的器物。 何岚直接对段亭道:“祁欢对你造不成影响,你不能杀他,而且你我都知道,他身后究竟有什么样可怕的势力。” “我知道。”段亭的目光在祁欢面上停留片刻,手中的横刀动了:“但是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那两柄横刀朝着祁欢瞬发而去,祁欢没动,这种时候面对游仙境后期的直接攻击,躲是躲不掉的,何岚迎上了那两柄横刀,接过时便表情愕然。 这里头放水的成分可真是极大,段亭为什么要放走祁欢?他已无暇琢磨明白那么多了。 何岚对祁欢道:“带着何丹舒,走!” 身前的何岚再次和段亭缠斗到一起,何丹舒下意识地要跟着扑上去,被何岚完全挡在身后参与不得。 祁欢顾不得自己安危,何岚说什么完全照搬,拉住何丹舒的胳膊往反方向扯,何丹舒极力想要扯开。 如果是他全盛时期,以自己金丹境的修为,完全不把祁欢放在眼中,可现在他在几人围攻之下,灵力早就到枯竭的状态了,所以祁欢全力一扯,竟然把人扯得连连后退。 “你放开我!” 何丹舒眼见自己离父亲何岚越来越远,杀红了眼,对着祁欢胡乱劈砍。 祁欢收缴了他手中长剑,拖拽着何丹舒浑身都在使劲儿。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这是何岚最后的嘱托,那自己必须遵守。 可是,段亭还有两个金丹境的手下,段亭既然被拖住,这两人不可能放走祁欢和何丹舒。 其中一人直接一剑劈向祁欢抓着何丹舒的手,祁欢迫不得已丢开。 这时两人被完全分开,一人对上一个金丹境修灵者。 祁欢躲得险象环生,每躲一步都很费力,周周在灵域看得糟心一片,却还是没打算接管祁欢的身体。 他总得让祁欢长点儿教训,叫祁欢知道,每做一个决定之前就得想想他的后果。 如果和段亭同来的不是金丹境而是游仙境,祁欢和何丹舒已经死了,不对,只有祁欢死了,而何丹舒则会留一口气拿去炼法宝。 至于何丹舒,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答应同等级的金丹境,所以一把扯下了他遮住眼睛的白绫,睁开那双叫人为之痴迷的眼睛,逼迫这位金丹境和自己对视。 瞬间,这金丹境掉进了何丹舒的幻境之中。 祁欢当然知道何丹舒作为天生幻瞳的诡异之处,他会无限放大你的恐惧和痛苦,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几乎不能抵抗。 至于和祁欢缠斗在一处的金丹境,被祁欢那诡异的身法搅扰得一阵烦躁,万料不到一个周天境巅峰的小毛孩子像一条泥鳅一样滑腻难缠。 所以他干脆折中朝着何丹舒攻击而去。 何丹舒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幻境中,再没有力气对付另一名修灵者,就在他将瞳眸看向这名金丹境时,那金丹境一掌凌厉的攻击已经打在何丹舒身上。 可何丹舒没有受伤,甚至连一片指甲都未能伤害到。 这名金丹境明显愣了一下,跟着愣住的还有祁欢,这是怎么回事儿? 免疫一切能量和物理伤害? 周周只道:“看何丹舒手上,戴了还生镯的阳镯,所以没事,有人完全帮他承担主了这一掌的伤害。 是谁戴的阴镯? 祁欢脑子乱糟糟的,周周只好道:“是何岚大供奉,何丹舒的父亲。” 金丹境者要挥出第二掌时,祁欢已不管不顾地以金刚伏魔掌去硬接这一掌。 “嘭——”他整个人被这一掌震得飞出去。 之前是以游龙身法躲避攻击,直到现在祁欢才明白,以周天境对上金丹境,究竟是如何自不量力。 要不是自己的经脉经过强化,恐怕此刻已经被震碎。 然而这还不是祁欢单独一个人接下,与他一起被震开的还有一个身影,并非何丹舒,而是匆匆赶来的凌楚。 凌楚是从太学院赶来的,本来今天他应该在何岚的府上,可是何岚特意支开了他,直到太学院受攻,学院先生和学子们扛下来后,自己才感觉到不对劲。 因此不顾太学院先生们的劝阻,匆忙赶回府上,才能解救祁欢和何丹舒于千钧一发之际。 “凌楚,你来干什么?” 祁欢心里那个恨啊,凌楚不来,他还有把握和周周一起带走何丹舒,现在凌楚一来,又得多个人照顾。 凌楚却问祁欢:“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他师兄和师父都快死了,肯定要来,祁欢来凑什么热闹。 两个相互为对方考虑的人,来不及大眼瞪小眼,一起跟那金丹境斗在一处。 他们当然很狼狈,而何丹舒痛苦地一声长啸,那双漂亮的瞳眸满眼血丝,最终利用自己的幻境天赋杀掉了和自己对阵的这名金丹境。 凌楚闻声刚要转头去瞧何丹舒,被祁欢一把薅住低下头喝止:“别看!” 何丹舒的面目有些狰狞,与他身上的气质很不相符,满身的戾气和杀意冲天,祁欢就怕这个人像四年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发疯。 毕竟周周可提醒过祁欢,天生幻瞳如果控制不好,就会无差别攻击人。 好在,湛渊心法将他熏陶了好几年,何丹舒认出前方的人是祁欢和自己的师弟凌楚,因此那双血色一样的眼睛,对准了那名跟着攻过来的金丹境。 “噗嗤——” 仅是凌厉的一记眼神攻击,那金丹境丹田被碎,生命在一瞬间凋谢。 祁欢和凌楚在原地愕然,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而何丹舒那双漂亮的七彩瞳眸,流下一道血泪。 他们呆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祁欢,此招名为瞳杀,是天生幻瞳的天赋技能,能够一眼瞬杀同境界修灵者,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修灵者那么想要天生幻瞳的这双招子做法宝了吧。” 周周在灵域微微叹息,唉,要是可以把这双招子弄过来,也许自己和祁欢,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毕竟在结局面前,过程,也不是很重要。 可惜祁欢不是啊,祁欢是那么一个注重过程的,那么一个重感情的人。 周周的情绪有些低落,直到此刻,他还是没想要插手这场混战。 何岚和段亭的战斗已进入尾声。 此刻他们都在何岚制造的幻境之中,那是完全不同于现实的大雪飘飞,而是何岚作为幻境师的杀招,也是他曾用来对付过另一个游仙境强者的招式。 招式名,春景白昼。 何岚和段亭坐在一处小亭中,这亭子四角翘起,画栋雕梁,很是古朴。 周围山花烂漫,桃花灼灼,一片桃花瓣擦着段亭的脸颊过去,在他脸上擦出一丝血迹,又轻飘飘地落在段亭肩头,被段亭拂去。 何岚给段亭上了倒上一杯茶,道:“我已强弩之末,咱们还是老朋友,就歇歇吧,你也挺累的。” 是啊,段亭也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生命已走向尽头,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他也不着急了,愿意在这满是杀机的春景白昼中喝一杯何岚的上路茶。 段亭开口了:“丹舒的那双眼睛,我不会动,不代表别人不会动。本来侯爷不打算派我来,但是天生幻瞳实在太诱人,侯爷动心了。” “咳咳——”何岚一阵咳嗽,吐出一口血,这是身体遭受外力重击带来的反噬。 段亭看自己这位老朋友一眼,眸中很是遗憾:“你其实可以不用死,可偏偏把还生镯的阴镯戴在了自己手上,想必你一定哄骗了你儿子,让他以为那镯子是在别人身上。” 何岚苦笑一声,这些都不重要了。 “其实——”段亭说到此处,有些犹疑,道:“这对还生镯是侯爷特意为你准备的。” 何岚此刻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很显然,他不明白段亭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3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侯爷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执行任务时必定不会来杀你,他不好强迫于我。可他要登上那大位,不除掉你不行,既不能招安又担心打不过,因此在得到这对还生镯后,就想出了个绝妙的办法。” 锦衣侯将这还生镯放到逢决阁的拍卖会上,知道何岚有两个极为宝贝护短的徒弟,肯定会为他买上这对镯子。 “可偏偏巧得很,没想到你这儿子是天生幻瞳,当侯爷手底下的游仙境强者发现丹舒是天生幻瞳,并逃跑回来见侯爷时,你大概就打定主意要把这还生镯的阴镯戴在自己手上。” 段亭孤身一人,无法理解何岚的这种做法,拳拳爱子之心,哪里有追求至高境界来得重要。 何岚就这样丢掉性命,实在太不值得。 如果何岚没有戴上阴镯,他还会背着锦衣侯放何岚一条性命,可偏偏他戴上了,偏偏是为天生幻瞳者戴的。毕竟,天生幻瞳者必死,这双眼睛太诱人了。 何岚没有多说,只问自己的老朋友:“你会杀丹舒吗?” 段亭摇摇头,道:“不会,我向你承诺。我们只是要走的道不同。” 背道而驰不见得信义全抛,这也是段亭一直没有答应锦衣侯出手劫杀何岚的缘故,那是他的挚友。 何岚又吐了两口血,眼眶中流出一道血迹,却欣慰地闭上眼睛:“好,多谢。” 此刻,他已是弥留之际,然而还尚有些不甘:“我想问,锦衣侯手底下究竟有多少像你我这样的游仙境强者,值得他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颠覆陛下的政权。” 段亭垂下眼眸,默默答:“加上我共计六位,其中一位暂不知去向,参与所有绞杀的共计五位。游仙境以下者,数以千百计。” 五位游仙境,当然能够堂而皇之地去颠覆青皇。 听到这里,何岚终于认命了,脸上勾起了苦笑,他道:“那你们是在忌惮什么?忌惮永安王府的势力,还是忌惮府上那个徐三七?” 段亭摇摇头,道:“我知道徐三七来自那个地方,他不会平白无故出手,所以并不忌惮徐三七,侯爷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得而知。” 何岚沉默下来,片刻后,他的容貌已渐渐淡了,身影开始出现虚化,这种种景象表明,何岚的杀招“春景白昼”已不能维持,在慢慢溃散。 段亭看着周围的景物慢慢褪去,再也没有言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永远地死去了,就死在自己的手上。 段亭看着何岚给他倒的那杯茶,他将茶水倒在何岚面前,原本澄澈透亮的茶水顿时腐蚀了石桌,这是一杯剧毒无比的茶。 毕竟这里可是青国第一幻境师的“春景白昼”,这里步步都是杀机。 现在,没有杀机了,制造杀机的人已死去。 段亭单手挥去最后的残像,温暖的景物褪去,又是寒冷的夜晚。 何岚只剩了最后一口灵息,这是只有修为游仙境以上的人才能够产生的一抹灵息,事实上真正的人已身形俱灭,不复存在。 可是何丹舒和凌楚并不知道这情况。 何丹舒看着段亭安然无恙从幻境中出来,便知道自己父亲败了,只余下一个结果,死亡。 凌楚和何丹舒看着何岚缓缓睁开眼,露出一抹笑容,这笑容中带着父亲的慈爱和尊师的宽慰。 “师父?” “父亲……” 何丹舒正要和何岚对视,才想起来自己没戴轻纱,赶紧将轻纱绑上,透着轻纱去看何岚。 三人都不再说话,祁欢则如临大敌又复杂无比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段亭,他不知该如何。 段亭则环顾四周,发现两名金丹境居然都死在地上,一时看何丹舒的目光又变了变。 段亭直视着那双幻瞳,以极强的定力排斥着幻瞳带来的干扰,最后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叹息。 天生幻瞳啊,真正的天生幻瞳……他们是如此强大,如此迷人。 他只对何丹舒淡淡道:“你父亲已死,我的任务便完成了。” “丹舒,逃吧,有多远逃多远,从现在开始,你和凌楚再也没有能够庇护的人了。” “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冲过来用你的瞳杀术杀掉我,但以你现在的修为和我对抗,一定必死无疑,我则毫发无伤;” “你也可以选择带着这份恨意活下去,直到足够强大再回来杀我,不要怀疑自己的潜力,你是天生幻瞳,如果成长下去,未来成就不在我之下。” 何丹舒目眦欲裂,他握着剑的手在剧烈颤动,不是没有勇气,而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在拼命克制,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现在,他不能死去。 段亭见何丹舒没有动作,微叹一声,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祁欢,之后还化作一阵清风离开,在空中,远远地传来段亭的高声。 “记住,我不杀你,可不代表其他人对天生幻瞳不感兴趣。”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道别。 何岚的魂息看了眼凌楚,冲他道:“要活下去,有出息。” 只这一句话,再也没有别的嘱托。 之后何岚对上了何丹舒的那双血眸,他替自己儿子擦去内眼角的血痕,当然这毫无作用,血痕还挂着,何丹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很不对劲,他去抓何岚的手,自然没有抓到,那是灵息的影子。 “儿子,我还没有入过你的幻境,带我去看看。” 何丹舒沉默片刻,摘下了自己眼前的轻纱,那抹灵息太轻,哪里经得起幻瞳的一个目光,于是只看一眼便化作一缕烟尘散去了。 何丹舒不知道父亲有没有进去,他只是想告诉父亲,自己已经能够控制住这一双幻瞳,里面四季如春,是父亲最喜欢的场景——“春景白昼”。 当然,这不重要了。 一只镯子忽然从魂息散去的地方掉下来,何丹舒与凌楚俱是一愣,那是还生镯中的阴镯。 何丹舒毫发无伤,仅是使用幻瞳而流血的原因终于找到,还生镯。 他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佩戴还生镯,是自己的父亲在为他忍受痛苦,他的眼中一抹清泪和着鲜血流下。 祁欢不忍心再看,别过脸去。 何丹舒捡起那只镯子,连同自己手上这只一起褪下,全部交给凌楚。 “师弟,我再也用不上这个,希望以后你也用不上,但还是给你,这算父亲的遗物。” 何丹舒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凌楚默然不语。 他从前嫉妒师父何岚对师兄的好,后来知道何丹舒是他亲生儿子就没有嫉妒过,现在他又有些嫉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要不然咱们先走吧。”祁欢适当打破沉默,捏了捏鼻子缓和沉重的气氛:“段亭说得没错,也许很快就有人追到这里来。” 锦衣侯派段亭一个人来劫杀天生幻瞳?不太可能。 于是凌楚问何丹舒:“师兄,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 何丹舒已经重新戴上轻纱,覆盖住自己的那双幻瞳,道:“等着人来,然后等着杀人。” “就在这里等着?”凌楚急了,赶紧道:“这怎么行,祁欢也说了,肯定会有大量修灵者追过来,万一又来一个游仙境的修灵者呢?” 何丹舒转身,正要持剑坐在雪地中,然而转身的瞬间被“祁欢”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你?”凌楚比祁欢更懵。 “祁欢你干嘛?” 祁欢将这话回敬给周周。 “周周你干嘛?” 是的,周周看完这场“人间惨剧”,等着段亭走了,才出来操控祁欢的身体,将何丹舒直接弄晕过去。 “什么干嘛,当然是把他弄走啊,就他现在这个状态,这是毅然决然准备赴死。那个什么,他已经秉持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的想法了。” 周周没好气儿道:“还在这儿等着,等着杀人,是他等着别人来杀还差不多。” “站着看干嘛,他周身灵力都枯竭了,赶紧的,你把人背着,我找路线,想办法找个安全的地方才对。” 周周冲着凌楚便是一阵吩咐,凌楚从巨大的悲伤中稍微解脱出来,忽然发现那个“陌生”的祁欢又回来了。 凌楚不再发愣,赶紧将何丹舒背在身上。 周周接着道:“跟紧我,记住千万不要掉队,不然你和你师兄都小命不保。” 周周脚踏游龙身法,凌楚跟着他穿越整座盛京城,几乎每隔一座府邸,便能看到一场残忍的杀戮。 锦衣侯今晚动手规模之大,几乎涉及到整个盛京的勋贵世家,凡是不服从他的,没有一个能够幸免,甚至被围攻地更多的地方是那些外来的米商。 祁欢透过周周的视角,忽然明白过来,锦衣侯是何等的心智。 有没有一种可能,米粮一事是他故意为之,放上灵网围城,将凡人百姓饿死,青皇必定不忍,因此肯定会想办法平衡米价,甚至从外地弄米。 借此时机找到盛京城外别的能够依托的修灵者势力,前来围攻,随着米商混进城。而此时,锦衣侯也不必一个个把青皇的暗势力揪出来,而是放入盛京,一网打尽。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第131章 不要去华阳山 周周带着凌楚,凌楚背着自己师兄何丹舒,很快从何岚的府上赶到城门,不出意外,城门锁了。 周周冷静道:“现在这里是东门,有一位游仙境强者带人守着,不出意料的话,其余三个城门,应该也有游仙境强者把守。 灵网被重新布下,像祁欢猜测的那样,锦衣侯是想要一网打尽。 祁欢焦急问周周:“那咱们现在往哪里走?” 他已顾不得悲伤,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突围的事情。 周周瞥他一眼,道:“还有更糟糕的,我感觉到至少有一位游仙境的强者追着我们过来了,或者说是追着天生幻瞳过来。” 凌楚下意识抬头看祁欢,祁欢到底是什么境界,怎么这也知道。 而真正的祁欢在灵域中干着急,“那怎么办?” “故技重施呗!”周周不慌不忙,拿着自己那把扇子悠悠地扇起来,等遮面再出现时,已换成锦衣侯的模样。 惊得凌楚低声惊呼:“你——” “一点儿小把戏,别你啊你的,出门在外,尊称我侯爷。” 周周大摇大摆地摇着扇子出去,叫凌楚背上何丹舒跟在自己身后。 等到了城门口时,早有那守在城墙上的游仙境强者下来对周周请示见礼:“侯爷。” “您这是要出城去?” 他下意识看了眼周周身后跟着的凌楚,以及凌楚背着的何丹舒。 “怎么?”周周此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蔑视地瞧着这人,语调中满是威胁:“本侯要去哪儿,用得着和你报备?” 这游仙境强者冷汗津津,连忙道:“不敢,只是侯爷,自上次米商一事后,您曾特意交代,如果要出城,必须对口令才可通过,哪怕是您也不得例外。” “还请侯爷告知我本次正确的出城口令。” 祁欢和凌楚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心道完了,他们能知道什么口令。 哪想周周摇着扇子优哉游哉道:“十二夜月日,满城风飘絮。给本侯备两匹马。” 那游仙境强者松一口气,赶紧道:“侯爷得罪,这也是为大计着想,您且稍等。” 他从旁命士兵献出两匹马,周周单手上马后直接让何丹舒把人扔到自己马背上,催促凌楚也上得马来。 凌楚顶着巨大压力唯恐露出马脚,赶紧上去,准备一骑绝尘而去。 至于周周却瞥了眼后方,唇角轻勾,道:“你们口令时有更换,传令下去,今夜把这道口令换成下一句楼高悬云端。” 虽大惑不解,那游仙境强者还是照办,只是疑惑今日的侯爷怎么如此好说话了。 城门已开,周周带着凌楚飞奔。 凌楚满目警惕和疑惑,边跑边看向已恢复形貌的周周,“祁欢,你怎么会知道出城口令,还有你那诡异的功法,难道——” 面前这个人,不会真是锦衣侯吧…… 周周漫不经心,“收起你那不够用的小脑瓜,你能猜到就有鬼了,这不过是两种特殊的功法。天生幻瞳虽然诱人,锦衣侯也不至于这么跌份儿,跟你这儿玩什么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凌楚只好道:“那你刚才改口令是?” “给咱们后边儿的游仙境一点儿,小小的惊喜!” 至于后头那位游仙境要用多少时间和对方解释,前边儿这位是冒牌货,就不是周周要关注的问题了。 一出城后,周周便和祁欢调换了身体控制权。 “炼神境的追杀越来越近,我继续控制你的身体,气息就会暴露得越快,祁欢,接下来你带着凌楚赶紧走,千万不要停。” 听到这话,祁欢的心结陡然打开,原来是这样。 刚才祁欢是有些生气的,以为周周当真冷血无情,不参与进何岚和段亭的争斗,如今才明白,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谢了,周周。” “行了,别废话,赶快离开。” 祁欢看着苍茫的夜色和满空飘着的大雪,出城后原来是漫无目的的,他们三人,该去哪里才好。 “去华阳山。”凌楚提议道:“现在飘着大雪,华阳山应该不太会有人追过来。” 祁欢也反应过来,华阳山,不就是当初自己师父段亭和那位剑仙前辈比拼剑法的地方吗? 周周听到华阳山三个字,也有些愣住,没想到凌楚会提这个地方。 “是怎么了吗?”凌楚不知道祁欢为什么停下来。 周周却一反常态,在灵域中非常坚决表示道:“不行,不去华阳山,换个方向,不进山。” 凌楚有些为难:“这样的话,咱们如果去其他方向,会有很长一段路程是走在平原上,如果那我游仙境强者追上来,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围攻。” 他们本来就带着何丹舒,走得较慢,进入山区躲着,明显是更好的方案。 可周周态度很强硬,可以进山,但却不能进华阳山。 凌楚较为熟悉出城后的路况,也只得叹口气往华阳山偏北方向走,只要进入丘陵地带,也不会太过明显。 可他们显然低估了游仙境强者解决问题的速度,只在空旷地方跑了一段,那游仙境强者便带人追过来了。 一名游仙境强者,两名洞玄境。 而且其中一人,祁欢很熟悉,那是在拍卖会上的黎家少主。 直到现在,祁欢方才明白,锦衣侯手底下的游仙境,更多的是合作伙伴。一段为利益而存在的关系。 锦衣侯,定然将何丹舒是天生幻瞳的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就在这时,飘着大雪的天空忽然变得晴朗,连雪也不再下,大雪去得太快,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滚滚的雷声忽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就在云层中由远及近,很不寻常。 黎家少主看着诡异的天象,禁不住“呸”一口:“什么玩意儿这么邪乎。” 游仙境老者正是那日跟在黎家少主身旁的管家,他从未见过在大雪天里传出滚滚的雷声,还以为是听错了,可很快,“咔嚓”一声,一声闪电“歘”地打到地面。 那是不容置疑的天威。 凌楚不由自主地靠近祁欢,现在他们都在旷野之中,可没有躲的地方。 至于那位管家,只将凌楚背后的何丹舒死死盯着。 祁欢和凌楚的境界较低,祁欢周天境巅峰,凌楚洞玄境中期,而唯一有威胁的天生幻瞳何丹舒,正因灵力枯竭昏迷着。 现在,祁欢和凌楚在他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祁欢……”周周在灵域中的声音变得不那么坚定,他道:“我现在不能出手,你和凌楚,至少要在游仙境的手底下撑过两个一个时辰,能做到吗?” 是因为天雷? 祁欢下意识想到,忘了周周能够读取到他的心声,周周只好点头算是默认。 “没问题,我尽量。” 他记得来之前周周就问过自己,如果来了会丢掉性命呢,也要去吗,现在祁欢在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祁欢还是要来,为凌楚,也为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良心。 周周幽幽叹气,透过祁欢的目光瞥了何丹舒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欢朝凌楚道:“把你师兄给我,然后想办法咱们分开逃。” 凌楚哪里肯给,祁欢却骑着马将狂奔向凌楚的马匹,随后在奔跑中直接跨坐上凌楚和何丹舒所在的马匹。 凌楚知道三人共乘一定会大大降低逃跑的速度,只好旋身去了祁欢那匹马上。 “祁欢,你带着我师兄跑,我去阻挡。” 他扯住缰绳掉头离开,反而冲着游仙境而去。可游仙境看也不看凌楚,目光仍死死地定在祁欢身上,哪怕是凌楚送过来的一击幻术也被他轻易化解。 这游仙境者丝毫不带停留,直接冲祁欢而去,留下自己少主和另一个洞玄境对付凌楚。 祁欢发现马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被抓住,干脆放弃马匹,背着何丹舒运用起御风术来。 那头追着的人也有些诧异,此等高深的功法,在小小的青国居然能够看见。 要知道乘风而行,境界低的人是没办法做到的,必得特殊的功法才可以。这样的功法,在他看来不该出现在青国。 “有点儿东西,小家伙,你和天生幻瞳一样,给人些小惊喜。” 这游仙境忽然不急于捏死祁欢这样一只小蚂蚁,他很好奇,祁欢身上还会有多少东西。 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只是紧紧追击,并不出杀招,便知道他肯定是想要逗弄自己一番,然后捉活的。 好在正合他心意。 他们奔跑了许久,祁欢只想要跑到有遮蔽和障碍物的地方,因此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方向,走进了华阳山中。 就这样一个狂奔,一个慢悠悠地跟着,倒叫那老头更加意外。 换作旁人,早就因为灵力消耗殆尽停下,可是面前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能够坚持这么久,已远非常人能够比拟。 天空中隐隐闪着雷鸣,却再没有一道天雷降下,祁欢躲进树林中,感到一丝安心。 这游仙境老者也不跟祁欢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直接将面前一棵大树用灵力伐倒在地,挡住了祁欢的去路。 第132章 拖延时间,谈谈条件 “够了小家伙,你也看出来,我已经在手下留情。” 他看上去倒很有些高手的风范,手背在身后,面上高深莫测,只道:“你把天生幻瞳交给我,同时再说说,你主修的是哪几样功法,我可以饶你一命,甚至送你莫大的好处和机缘,你看如何?” 听这话,祁欢笑了,“前辈,您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是挺动心的。” 那老者忽然聚集起手中灵力,正欲强夺何丹舒,可惜祁欢直接将自己的化雨剑从腰上解下,抵在何丹舒的脖子上。 “欸,前辈可千万别动,我从来胆子都是最小的,您一吓唬我,我手抖把人给杀了可就不好了。” 祁欢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人,那头老者沉住气,对祁欢如此境地下也这般冷静更为欣赏。 他也不急于出手,只道:“你们拼死相护,足以说明这人对你们很重要,你根本不会杀他。” 祁欢张狂一笑:“这您可错了,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老者动怒起来,作为游仙境,他自然有把握能够在祁欢出手杀人的一刻把何丹舒救下,可是他琢磨不透祁欢的真正实力,因此不便冒险。 无奈祁欢又话锋一转,道:“其实要把人交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您要是都答应我,我保证把主修的功法连带典籍,全都告诉您。” “只要不是说放过这天生幻瞳,我都答应你!” 这游仙境强者是惜才的,祁欢这个年龄便已周天境,就算放在中洲,或者放在整个不离洲,那都是天资绝代的人物。 若是能招安到他黎家去,岂不为黎家挣得好处? “条件一,我的朋友,也就是现在被黎家少主和另一个洞玄境围攻的那个人,你们必须放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游仙境要的是天生幻瞳,凌楚的天赋,他是有些看不上的,摆摆手无所谓道:“随便你,就当卖你个人情。” “第二,我知道你们拿天生幻瞳去做什么。”祁欢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这黎家的强者很意外,祁欢一个小娃娃,这毛还没长齐,又是在这修灵者贫瘠的青国,他能知道天生幻瞳有什么作用? “小娃娃,你且说说。” 黎家老者不是没留心眼,他也猜到了祁欢多半想拖延时间,可是青国最高阶者也不过是游仙境,而青国的三大供奉,三去其二。 最强的那位供奉,早就已经投效到锦衣侯帐下,他实在想不出来,究竟还有什么手段,所以祁欢要拖延时间,他也就让祁欢拖着。 加上自己也确实想知道这天生幻瞳背后的秘辛。 “你们抓天生幻瞳,是因为幻瞳本身可以做极品灵器,一件灵器就能大大决定两个修灵者之间的战斗,甚至决定他们的命运,这样的极品灵器,自然人人想要。” 黎家老者哈哈一笑,道:“很好,你天赋异禀,见识嘛,在这个年龄段也绝非同龄人能够比拟,你很不错,而且还知道天生幻瞳这样的密辛。” 被人如此称赞,换作别人早就尾巴翘天上去了,可祁欢是在赞美声中长大的,他早就习惯了。 “小娃娃,你将幻瞳者交给我,再拜我为师,把你主修的那些功法给我,我让你在中洲横着走绝没问题!” 他正苦于不知如何接话,身旁的何丹舒忽然动了一下,祁欢赶紧揪住他后腰一块肉,何丹舒心领神会,继续装晕。 祁欢目光一转,有了办法:“前辈,我还没说第二个条件呢。” “你说。” “这第二个条件就是,你们必得把幻瞳炼制的灵器给我使用,认我为主,这样我才能安安心心把天生幻瞳给你。” “若不然,左右都是一死。我索性动作快些,先将他杀了,我再自戕于前辈面前,保证您呐,人财两空,两头都捞不着好处!” 祁欢此话一出,这强者眯着眼睛,怒不可遏,寒声道:“你在耍我?” 耍的就是你! 祁欢早已将天罡诀运转模式调整为狂暴模式,手掌悄然转化为古铜的色泽,这是他早些时候运用的功法金刚伏魔掌。 那强者气急败坏,对着祁欢以极为可怕的速度飞奔过来,祁欢只能勉强看到一阵残影,他敛足气息,全力嘶吼:“滚!” 跟着一掌送出,与这老者对峙起来。 祁欢这是将震天吼和金刚伏魔掌结合起来,勉强接住游仙境恐怖一击,可很快祁欢就发现,游仙境根本就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五脏六腑被震得激荡,气血翻涌,身体跟着不受控制地朝后边倒去,手掌则变回正常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瞬间侵袭而来,之后又变得木然,再没有任何一点儿感觉,只有身子要不断往后仰。 好在祁欢没有真的朝后倒去,何丹舒及时拉住祁欢,祁欢一看何丹舒那张戴着白绫,因为极度悲伤而没有血色的脸庞,只感觉坏事。 糟糕,他怎么醒了? “何丹舒,你——” 祁欢很想说,他能不能继续装睡。 何丹舒把祁欢拉在自己面前,检查起祁欢刚才对掌的那只手,禁不住微微皱眉。 “你的掌骨碎了。” 祁欢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他眼神中满是茫然和困惑,掌骨碎了? 他动动自己左手,软塌塌的,感觉不到任何触感,但很明显立不起来,像是被一层皮给包着的。 “碎了?”祁欢产生怀疑,他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周周在灵域中微微叹息,手里雕着一块萤石,道:“是碎了,我第一时间封住了你的痛感。” 要不然,非得给祁欢疼死不可。 祁欢惊骇地看向对面那位游仙境强者,口中喃喃道:“原来这才是游仙境的真正实力吗?” 可对方也以一种极为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祁欢。 他知道刚才那一掌自己用了多少力道,那是绝对可以瞬杀对面这小娃娃的,结果对方居然能够同时做出两种功法应对,生生地抗下他这一击,甚至也只是掌骨碎了,其他看着并无什么损伤。 还有这娃娃刚才的吼声,是如此动人心魄,震人心魂,仿佛听到了一声绝望中迸射出来的呐喊,让他不得不收回攻击。 好厉害的掌法,好厉害的吼声。 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就可以形容的了。 对面这小娃娃身上绝对有东西,甚至可能有超越天生幻瞳的秘密,要不然他为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老者长舒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小娃娃,我代表黎家,给出的条件可以加倍,你如果愿意带着天生幻瞳投效,那么我们黎家愿意给上宾的位置,以你的天赋,未来成就不在我之下。” 何丹舒知道,这又是一个来抓自己的。 他挡在祁欢面前,语气冷淡下来,身上有常年修习湛渊心法带来的冷冽和从容。 尽管没有从父亲死亡的悲伤中缓过来,现在的情况也顾不得许多了。 何丹舒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剑,冷然道:“他带不了我,我这条命和这双眼睛,也不会给任何人。” 游仙境看何丹舒戴着白绫,没有放在眼里,道:“一个灵力枯竭的金丹境,是不错,但是只有你那双眼睛尚且看得过去,我们有两个境界的差距,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不想让何丹舒有任何一点儿损伤,尤其是那双眼睛,因此没有必要,自己不会和何丹舒动手。 正在僵持着,树林身后传来追赶和打斗声。 凌楚飞快跑向何丹舒身旁,游仙境强者直接一记灵力横扫,扫断了那头十几根树木,也给凌楚带来猛然的杀意。 何丹舒瞬间扯下自己眼前的白绫,一双瞳眸盯着对方,自当中发一道令人胆寒的金光,又是一记“瞳杀”,化解了凌楚此刻的危机。 而追在凌楚身后的那位洞玄境则被拦腰截断,生命跟着消失了。 凌楚飞快和祁欢汇合,跟在何丹舒身后,而追过来的黎家少主则是一脸的气急败坏。 “李叔,他们杀了黎重!”他咬牙切齿,眼中似乎要蹦出火光,巴不得将祁欢一行人,尤其是凌楚撕碎。 “三少爷,你没事就好。”这游仙境老者扫视了自己少主一眼。 虽然少主没有受伤,可是以他和黎重洞玄境的实力,居然被凌楚逃脱了,实在有些叫人失望。 当然,凌楚主修幻境,对付他们这样的器修有明显的优势,毕竟凌楚身上伤口大大小小,也很是狼狈。 黎家少主头脑一热,提起剑直指何丹舒三人:“我要他们——” “少主别看!” 这游仙境老者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出声,可为时已晚,他已同何丹舒对视。 何丹舒没有使用瞳杀,而是单纯使用幻术,将黎家少主的灵识勾入自己幻境中。 现在他们处于劣势,因此非常需要一位低境界者来做人质,这少主身份地位极高,境界平平,正好成为了何丹舒的俘虏。 黎家少主身子软软地倒下去,显然进入幻境中了。 一时之间,攻守易势。 第133章 幻瞳制作的极品灵器 何丹舒旋即冷然看向那游仙境强者:“如果你不放我们离开,我会直接杀了你少主,还望前辈三思。” 这游仙境被威胁,反而摇头无奈笑了:“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几个小辈抓住把柄。” “不过你不太了解我们黎家,若我能带回你这天生幻瞳和你身后那个小家伙,再以问灵驱魂的法子逼迫他说出身上的秘密,折损黎家一个最没用的少主,不算什么。” 说话间,他果然飞身直冲何丹舒而去,甚至直视这双幻瞳,大着胆子进入幻境中。 他赌对了,何丹舒的灵力枯竭,醒来后也只够勉强发动一次瞳杀,所以他少主在幻境中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他灵识在幻境中游走辨别不出方向。 这强者走过去准备将他少主的灵识牵引回体内,然而这道灵识忽然在他腰间狠狠捅了一刀,他气愤至极,捏住少年的脖颈,几乎要捏得窒息,才看到少主的苦苦哀求。 糟了,这是幻境。 那强者不妨竟着了何丹舒的道,赶紧将这灵识牵引回去,自己也一咬舌尖儿强行破开幻境,让意识回到自己体内。 而何丹舒趁着他意识进入幻境的瞬间,早就和祁欢、凌楚两人对他的身躯进行了上百次攻击。 但他既然敢进入幻境,自然有防备,三人的攻击甚至对这位游仙境强者没能完成破防。 看到游仙境强者恢复意识的瞬间,何丹舒便知道,他们三人再没有活命的可能。 何丹舒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剜出自己的双目。 如果别人剜眼睛,需要等到幻瞳者年到弱冠才可以,可本人没有那么多要求。 何丹舒是要把自己这双眼睛,当作最后一件武器,带着那游仙境强者再入幻境,同归于尽。 他下定决心,两指屈起,猛冲向自己的眼窝,把那双眼睛带出来。 鲜血顺着眼窝流下,然而那双眼珠却流光溢彩,不带半点儿血腥,除了周围是一片灰色,瞳孔却如世间最漂亮的宝石一般。 凌楚和祁欢已看得呆住,凌楚知道自己师兄必然抱着赴死的心态。 “师兄!” 凌楚的眼眶瞬间溢满泪水,自剜双目,这得有多疼啊…… 祁欢也沉默下来,原以为能够阻止何丹舒的死亡,可现在看毫无意义。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何丹舒顾不得许多,忍着剧烈的疼痛,运转起体内残余的灵力,打算将那对眸子放大,带着游仙境强者入幻境之中。 突然,一道声音自何丹舒脑海中响起,很熟悉的声音。 “就算剜出眼睛,临时做一件灵器,也不能够保证完全击杀游仙境,你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何丹舒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是你,皇家藏典阁,湛渊心法,还有那天逢决阁的拍卖会,你是那个神秘人。” “是我。”周周的声音带着遗憾。 “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杀他吗?”何丹舒心底升起最后一抹希望。 “有,如果你把这双眼睛给我,作为交换,我愿意护佑你师弟,若不踏入修灵界,此后万事无忧。” 何丹舒思忖道:“如果他要踏入修灵界呢?”让凌楚放弃修行,想来他不愿意。 何况到时候,父亲和自己都没有在身边了,这位师弟一定更加执拗着要找人报仇,或者被其他人追杀。 周周只好道:“他要踏入修灵界,那我就保他性命万全。” “好,可你的办法是什么?” “用你的眼睛炼器,炼一把极致的灵器,可称仙品,前提是你需要足够配合。” 何丹舒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嗯,你最好说到做到。” “自然。” 在那瞬间,时间仿佛完全静止,从祁欢身上走出来一抹虚影,手持一把折扇,面容俊秀,非要形容身上的气质,大概只有亦狂亦侠亦温文才能道出。 何丹舒呆呆看着周周,这是和祁欢别无二致的容貌,但气质上与祁欢全然不同。 仿若,谪仙一般。 周周指尖在何丹舒额头上轻点着,“我封住了你的痛觉。何丹舒,我炼制极品灵器时,你千万不能有任何后悔的想法。” “我不后悔,但你答应我的必须做到。” 周周不再多言,他叹息着,以一道灵力接住那双眼眸,宝石般的招子忽然剧烈放大,一对大大的瞳孔立在周周与何丹舒面前,甚至比两人的身形还要大上数倍。 周周将何丹舒的身体推进那双瞳孔,双手不断掐诀画图,他描绘的是一枚阴阳铜镜,背面是由两只变形了的眼睛组成阴阳鱼交汇的图案,正面则泛着幽幽的黄光。 此刻,这面镜子如此巨大,将周周完全笼罩住,而何丹舒的灵魄则从镜子里最后回望一眼。 这面镜子如同有了灵性,背后两只阴阳鱼的眼睛游动起来,从镜子后头脱离出去,随后找到这游仙境强者。眼睛很快不断分裂,最后组成六十四双巨大瞳孔竖立起来。 这六十四双眼睛飘在空中,将人团团围住,这强者立时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只来得及将他身边才悠悠醒转的少主抛出法阵。 随即,无数的“瞳杀”招呼到游仙境强者身上,仅片刻,形神皆散,从此后世间再没有这个人存在。 可这时,雷声滚滚,天上电闪雷鸣,几乎将整座华阳山全部照亮。 周周看着头顶的闪电,禁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果然炼制灵器就一定意味着会提前暴露,这下好了,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去。 何丹舒站在镜子前,望着头顶雷电频频,皱眉看向周周:“这些天雷,应该是在找你。你不属于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周垂下眼眸,复又望着越聚越多的天雷,只回他道:“未来。” 何丹舒的灵魄细细思索,终于明白过来,抬头苦笑:“你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你也需要这面镜子。” 只是,别人是明抢,而周周则就等在此处,等何丹舒走到绝境时,再出面将这用天生幻瞳炼成的灵器“哄骗”走。 不是“哄骗”,而是“交易”。 周周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抱歉,你的路只能走到这里,但这面镜子对我们有大用。” 何丹舒捕捉到“我们”两个字,明白过来,他看向祁欢那边,道:“你不是他,他也不知道你从我这儿骗走了这双眼睛,如果是他,应该不会同意你拿我的眼睛炼制灵器。” 周周抿了抿唇,他终于明白祁欢所说的那种感觉了,此刻他的良心开始惴惴不安。 “他一向善良,希望往后也这么善良。”周周看向祁欢,脸上有骄傲和自豪。 何丹舒道:“你是为他来的?” “是。”周周回应他:“为他而来,也为所有人,但主要还是为他而来。” 何丹舒并不后悔,他杀死这名游仙境后,也会将自己这双眼睛毁掉,现在不过是给周周捡了个便宜。 “那我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他指的是一定要护着凌楚。 周周看着天空,此刻的回答没有那么坚定,“如果我死了,祁欢会延续我们之间的约定。” “何丹舒,它是你的眼睛所化,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周周试图换个话题,何丹舒摇摇头,道:“你既已筹谋,想来有想过它的名字。” 周周脸上闪过一丝歉疚,看了看天,道:“我想,叫遮天镜,希望能为我们遮天。” “遮天?” “你有什么事是需要遮掩行迹、逆天而行的吗?” “我一直在逆天而行。” 何丹舒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朝着凌楚看了眼,重新融回了那面巨大的瞳孔中,周周冲他点了点头,掐诀默念:“收。” 顿时,两条阴阳鱼的瞳眸瞬间回到镜子背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凌楚和祁欢此刻终于能够动弹,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凌楚只见到何丹舒自剜了双目,随后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阴阳镜和无数双眼睛。 最后,何丹舒消失在那双巨大的镜子中,镜子慢慢缩成巴掌大小的一面古铜镜,缓缓停在祁欢面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欢满脑子浆糊,他能肯定,周周一定是做了什么,可是他没有感觉到周周操控自己的身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周周在灵域中声音沉重:“祁欢,何丹舒为了救你们,献祭了自己的幻瞳,现在你们面前这面镜子就是他自炼而成的灵器。” 或者,称呼它为仙器更为恰当些,毕竟品质如此上乘,灵的契合如此之高,连极品灵器都很难达到。 祁欢音调中有些许哭腔:“周周,你怎么不阻止他……” 因为我也需要那面镜子…… 这样阴暗的回答他当然不会告诉祁欢,可他又不可能说些自己打不过之类违心的话,因此只好以沉默应对。 “咔嚓——” 一道天雷直劈向祁欢处,周周切了身体控制权,将看着镜子呆住的凌楚一把拉开,开始避开天雷狂奔。 第134章 绝处逢生后是另一绝境 “周周,怎么回事儿?”祁欢实在不明白天雷怎么和九安山时一样,又开始追着他们跑了。 “你还记得炼神境的追杀吗?”周周一脸凝重,拉着人不断在林中穿梭奔跑,回答祁欢:“现在,他来了!” 此刻,大概是注意到了周周的气息,天上的雷云越聚越多,闪电也直冲而下,几乎每五十米就会降下一道闪电,烧得那块儿草木瞬间变成焦土。 趁着唯一的间隙,周周再次掐诀,唤醒了那面遮天镜。 顿时,在树林中再次出现了那只巨大而漂亮的瞳眸,周周直接拉着凌楚走进这瞳孔中,再次掐诀,瞬间瞳孔紧闭。 一面古铜的镜子,正面光洁,背面为两条阴阳鱼缠绕的图案,“哒”一下,掉落在树林中。 紧接着无尽的天雷开始扫荡。 周周的气息从这里消失了,天雷便从这里往外扩散二十里的范围,包含整座华阳山,疯狂降落,仅片刻,就将整个华阳山像犁地一样犁了一遍。 周周不敢再待在祁欢体内,藏入遮天镜后便和他交换了身体控制权,重新回到灵域之中。 凌楚看着周围,遮天镜内什么都没有,空空的一片,白白的,只有他和祁欢两人。 “祁欢,这是哪儿?”他只感觉到自己是被祁欢拉进了一面镜子中。 祁欢只好将周周给自己说的再次像凌楚重复一遍。 凌楚呆呆坐在上头,看着周围,无声地接受着自己师兄剜眼救他们的事实。 现在,师兄已化为这面镜子了,短短一晚上,自己接连失去两位最重要的人。 “那外边那些雷,是在打什么?” 凌楚没有忘记刚才祁欢拉着自己逃得有多狼狈。 但这也更让他确定,祁欢绝非凡俗,要不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也可以逃脱。 祁欢不敢告诉凌楚,这是炼神境在追杀他和周周,只好胡乱扯道:“可能是你师兄的幻瞳炼制出来的灵器太逆天了,所以要毁掉吧……” 凌楚不问了,两人坐在这里听着外头雷声震天。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更没有参照物,所以祁欢和凌楚根本就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长时间。 可外头的雷声几乎从来没有停过,祁欢只好盘膝坐起,看着自己那双掌骨碎了的左右发呆。 幸亏当时留了个心眼是用左手对一掌,要是用右手,之后怕是也废了。 周周只告诉祁欢掌骨不是问题,等躲过这一劫,他带祁欢去找续骨草,总能把这只手救回来。 为了确定时间,祁欢只好将天罡诀调整为运行模式,在这五种模式之中,这种模式专业针对修行设置,基本上一刻钟的功夫,就能够运行一个周天。 然而周周却阻止了祁欢。 “没用的,遮天镜与外界完全切断,虽然我们里头能够感受到外界,但外界丝毫感受不到我们,而且这里的灵气是灵器自带,你吸收不了,也运转不了周天。” 用这个方法来计算时间,是行不通的。 遮天镜?这名字还真是奇怪。 祁欢只好停下,百无聊赖地等在此处。 凌楚也尝试将自己的伤势恢复一二,自然和祁欢是一样的结果。 伤势没有恶化,却也没能得到救治。 就像周周说的那样,这里不仅和外界切断,连时间也是静止的。直到现在,祁欢才明白为什么那游仙境强者不躲开遮天镜的瞳杀,因为在它锁定的区域,时间也是静止的。 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想要用天生幻瞳来制作灵器。 太逆天了,跟和武林高手对打,结果自己拿了一把ak47一样,一顿突突,谁能受得了? 而遮天镜外面,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整两天,天雷像在犁地一样,对着整座华阳山胡乱劈着,不肯放过哪怕一点儿地方。 可是天雷没有找到周周,能够确定周周就在华阳山,但气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的华阳山,整座山已化为一片焦土,没有一棵树木是完好的,完全就是一场对生灵的屠杀。 在这片焦土中,巨大的石缝底下,一道狼狈的身影正惊惶地躲着,这人正是最后时刻被游仙境强者抛出后的黎家少主。 现在他的目光一直直视某处位置,一动也不敢动,这目光中满是贪婪和激动。 因为,遮天镜就在他眼前。 他看到的几乎和凌楚一样多。 看到何丹舒剜了自己的眼睛,看到他和那双巨大的瞳眸融合一处,变成一面古朴的铜镜,紧接着就是无数道瞳杀,似乎瞬间射杀了自己身边的游仙境强者。 也看到祁欢被天雷追得四处逃窜,掐诀后拉着凌楚逃进了这面古铜镜中。 他可以肯定,这就是用幻瞳炼出来的灵器,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得来全不费工夫,两天前一切都痛苦都是值得的。 现在,这面镜子就要归他所有。 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游仙境管家被杀,他也很痛苦,痛苦地贪婪的泪水都从眼角流到嘴角,像是疯魔了一般。 只要自己将这面镜子带回去,还有谁会追究他到青国,让一个游仙境强者被杀的事实? 黎家的家主之位,也一定是自己的。 天雷劈了两天,他就做着这样的美梦过了两天。 两天后,天雷把华阳山犁光也没有找到周周,稍事歇息,雷声终于小了,仿佛降下天雷的仙人也感觉雷,需要缓一缓。 黎家少主感到庆幸,幸好自己出来带的护身灵甲足够多,又有多种防御保命的手段,现在终于等到天雷停下。 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天雷为什么莫名其妙劈祁欢和凌楚,甚至两天之久不曾停歇。 现在眼中心中只有念念不忘的极品灵器。 他挣扎着从石缝中爬出,眼看着就要碰到铜镜。 “咔嚓——”一道天雷毫无征兆地朝铜镜劈来。 黎家少主赶紧抵御,却还是喷出一口血,赶紧龟缩回去。 接下来,不管他用灵力牵引,还是用藤条去勾,天雷都无一例外会打在铜镜上。 而这面灵器非常结实,哪怕这样也丝毫不见毁坏。 他不敢再冒险,也得出一个结论: 天上的雷是长了眼睛的,它们知道有人躲在这面铜镜中,肯定是为了劈那两人。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将这两人逼出来,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拿到镜子。 想到这里,这黎家少主狠狠锤了一下地面,飞快思索着有没有这两人的把柄。 却说华阳山劈了整整两天的天雷,早就引起各方的注意,甚至连锦衣侯对皇家的攻势也放缓,特意派出一位守劫境查看情况。 这已经是在不妨碍目前攻势下能够去的最高战力。 一时之间,各大势力齐齐上华阳山,却没有一人敢进山中仔细查探,就怕那时不时劈下来的天雷追着自己跑。 等到有人冒险上山,发现天雷没有劈自己后,这才大着胆子去天雷劈得最频繁的地方。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一身焦土、狼狈不堪的黎家少主。 有人都问他缘由,究竟为何有天雷频繁往下劈去,他不答,却早有人发现这面铜镜,还是那样的情况,只要有人接近这面铜镜,天雷就会劈下。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这古铜镜是面宝贝,可惜这样的宝贝得不到。 于是在几经逼问,甚至动用酷刑之下,黎家少主受不住,还是把整个经过告诉了那守劫境。 听到铜镜是天生幻瞳炼化,哪里还有人坐得住,逼问黎家少主,躲进铜镜中的人究竟是谁。 他说了半天,到底还是有人得出结论。 “听这个形容,是永安王府的世子祁欢,和何岚大供奉的徒弟凌楚。” 仅过一炷香时间,和祁欢凌楚有关的人,几乎都被带来了,柳白没有,但其中有柏烨和他母亲。 祁欢在遮天镜中早就洞悉外边的情况,看到人便要周周放自己出去,可周周不为所动。 祁欢发着脾气,不管不顾吼道:“难道咱们就一直这样等着吗,等着那些人把人一个个杀光才行?” 周周沉默片刻,道:“如果现在出去,咱们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什么叫白费了,那我练的震天吼和断雷霆是怎么回事儿?” “我一次又一次用狂暴模式冲击经脉,不惜代价也要在短时间内提高修为,又算怎么回事儿!” 他一通质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当着凌楚的面开口,看在凌楚眼中像在自言自语地发疯。 凌楚原本在木然地擦拭着自己两柄短刀,终于神色微动,看着像在发疯的祁欢,他哑着声音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你,祁欢,你究竟在和谁说话?” 他的目光是如此冷淡,仿若在质问。 祁欢自知生气失言,却答不上来。 他真想告诉凌楚,自己身体里有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疯子,现在他们被天雷困在遮天镜中都是因为这小子招惹了一个炼神境。 “我,在发疯。”祁欢没好气儿地答着。 干脆盘膝而坐,进行入定模式,意识进入灵域中,一进来祁欢就提着周周的领子质问。 “周周,我拿你当朋友,那你有没有拿我当朋友?现在柏烨和他母亲就在外边儿,如果我不出去,他们就要死了!” 第135章 它想要骂人! 周周沉默下来,这些天他一直是这样,好像沉默能够应对不少事情。 祁欢再也忍不住,将从前没有问出口说出口的疑虑全说了出来。 “周周,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的修为在守劫境,你的实力会随着我的境界提升而飞快恢复。” “我凝神初期,你是守劫境,我观微了,你还是守劫境,等到我已经周天境巅峰,你依然是守劫境。” “真的是这样吗? 祁欢握紧了拳头,指骨泛白,继续质问他:“如果你真还停留在守劫境,那为什么你可以看透所有游仙境的实力?” “还有我们去渺渺洞,就算利用渺渺洞的禁制规则,我也不信一个守劫境的人能够轻易秒了有游仙境实力的乌衣。” “出城时,你为什么知道锦衣侯所设下的口令,又为什么可以毫无压力假装自己是锦衣侯?” 祁欢不是傻子,可周周愿意偏偏拿祁欢当傻子看待。 种种迹象表明,周周现在的实力,绝对不是当初的守劫境那么简单,至少也是游仙境,而且绝对不是游仙境中下的水平。 “周周,你不说话,是不是就代表我刚才说的那些,你无法反驳?” 祁欢心中满是怒意,“你明明有游仙境的实力,为什么何岚大供奉死的时候你不出手,何丹舒死的时候,你也不出手。” “现在,外头的不是别人,而是柏烨,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你还是没有出手。”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这一连串质问,已积压在祁欢心中很久了。 周周挪开祁欢揪住他衣领的手,走到大厅上,雕刻着手中一块萤石。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组织语言,想着该如何应付祁欢。 “周周,说话!” 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小嘴在灵域中叭叭叭就没停下,怎么现在变哑巴了。 “吵死了。” 周周终于停下手中雕刻萤石的活计,冷不丁冒出一句。 声音慵懒,带着点儿懊丧,回应祁欢:“祁欢,你就不能装聋作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我又不是傻子。”祁欢急于出去,火急火燎道。 周周只好妥协:“那我告诉你,我的修为确实已经恢复了,但是现在咱们有遮天镜,不用出去拼命,我不想出去,出去基本就面临死亡。” 可周周不是教我练震天吼和断雷霆了吗? 自己这两种功法早已大成,碰上一般天雷,祁欢有把握全身而退。 周周自然已读到祁欢的心声,只叹息一声。 祁欢,震天吼和断雷霆,保护的是你,而不是我…… 祁欢哪管这些,继续道:“何况,你说是因为有了遮天镜,所以才不打算出去。” “可是,遮天镜是偶然所得,没有这面镜子,你也会继续躲在这儿吗?” 祁欢一针见血,忽然反应过来,盯着周周,冷了声气。 “还是说,你早想到用幻瞳制作这面镜子,所以何丹舒死的时候,你没打算出手。” 他是如何玲珑剔透的心思啊,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周周打的算盘。 被祁欢捉住把柄,周周紧抿了唇,道:“……我没有,他本来就要死,我只是希望能够把那面镜子拿过来。” 所以,他没有出手救何丹舒。 祁欢这时终于拔高音调,睥睨寒声道:“何丹舒本来就要死,那柏烨呢?” “难道柏烨,也本来就要死吗?” 周周彻底没有声音了,祁欢知道,周周没有任何办法反驳,周周想要活命,他无话可说。 所以祁欢只是缓和下来,对他道:“周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心意相通,我所有的功法和技能都是你教给我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一起扛下来。” “但是现在,柏烨是因为我才被牵连,我没办法坐视不理。” “我知道你能够打开遮天镜,让我出去解决这件事,你不用出面,我尽我所能,可不可以?” 说到最后,祁欢几乎是哀求的语调。 周周眼底晦暗,哑着声音道:“好。” “出去后,天雷肯定首先会针对你,没有捕捉到你的气息后会放缓,这时候你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解救柏烨。我建议你全过程都带着遮天镜,但不要使用。” 祁欢无奈苦笑:“放心,我带着遮天镜,但是没有使用办法。” “周周,如果我死了,这具身体你能使用,那就拿去。”祁欢认真交代着遗言:“帮我照顾好徐叔,还有柳白他们。” 周周心底微叹,你徐叔还需要我照顾?他不杀我就是万幸了。 周周切回身体控制权,眼底寒凉一片,拍了拍凌楚:“喂——” “怎么?”凌楚转身之际。 像何丹舒那样如出一辙,被周周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这?”祁欢不解。 “他师兄希望他活着,而且他出去,帮不上什么大忙。” 外头围了几十个修灵者,最高境界是守劫境,不让凌楚去,周周有自己的考量。 现在,他只希望祁欢出去能顺利救下柏烨,同时尽可能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周周双手掐诀,在外面,这面遮天镜忽然从地上腾起,变得巨大无比,所有修灵者贪婪地盯着,看镜子中陡然闪出一道身影。 其余人还没有反应,上方数道天雷齐发,一起打在祁欢头顶上,祁欢立住身形,手上我握着段亭送他的灵器——化雨。 化雨是雌剑,较柔,只希望别像上次徐叔给自己的剑才好,才接了两道天雷就直接断了。 祁欢运转起全身灵力,怒喝一声:“断!” 所有天雷被齐齐斩断,看得周边所有修灵者皆是震惊。 直接硬刚天雷并且斩断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躲过第一波天雷,祁欢伸手一捞间,将悬浮在半空的遮天镜揽在手中,开启了躲避天雷的狂奔模式。 这下,众人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一个修灵者高声吼道:“那就是永安王世子祁欢,大家抓住他,灵器就是我们的了!” 柏烨本来被绑住困在地上,现在所有修灵者一窝蜂全部去找祁欢,唯恐灵器落入他人之手,反而没有人来看管自己。 他心绪微动,灵器“烈炎”便从眉心而出,挑断了束缚住他的绳子。 虽然这时候有人发现应该将柏烨控制住,可谁能抵御得了极品灵器的诱惑,也都随柏烨去。 他们原本的目的不就是想要逼迫祁欢出来吗。 祁欢将周周教给自己的御风术与游龙身法结合,在整个华阳山穿梭着。 头顶是追着周周气息而至的天雷,身后是一连串为了灵器发了疯的修灵者,这种绝境,祁欢也是第一次遇见。 他只有一个念头,将这群人带离柏烨和他母亲身边,越远越好,而周周也最好不要出现。 他的左手掌骨已碎,没办法用功法金刚伏魔掌,甚至也没办法掐诀用六元素牵引法之类的,所以只能用手中的化雨剑抵挡。 在接连攻击下,祁欢终于被一名领头的守劫境击落在地。 就像周周说的那样,天雷在发现祁欢不是周周后,果然开始停下对祁欢的攻击,只是仍时不时有几道天雷打在祁欢周围。 看来天雷误以为周周还在遮天镜中。 没了天雷的威胁,现在祁欢要面临的,是将近三十多名修灵者的围追堵截。 终于逃到悬崖处时,他再也没有退路。 如果这时候继续用御风术飞到天上,一定会成为众多修灵者的靶子。 那领头的守劫境见祁欢已退无可退,开口劝他:“祁欢世子,只要你将手中那面镜子给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们绝对放你和你朋友一条生路。” 放弃遮天镜,确实是个最好的办法,可周周的生机也在这里头,祁欢怎么可能答应。 “好说,来抢!”祁欢张狂一笑:“现在,球赛开始,谁抢到,那就是谁的!” 他忽然将那面遮天镜抛到天空中,所有人的目光跟着遮天镜打转,然而这时遮天镜却以一种诡异的形态在晃动。 定睛一看,在这古铜镜和祁欢手中,有一条青色与金色交相辉映的藤条。 这正是祁欢放在灵域中养了许久的青金藤。 现在,青金藤已能够变换出多种形态,就连藤身也可以变得极为纤细,极为坚韧,现在牵着这古铜镜,所以一时没有人能认出来。 反而是青金藤,和祁欢沟通起来大吼大叫! “活祖宗,谁让你给我绑上这么个东西的! 青金藤快哭了,看着追在自己身后杀红了眼的修灵者们,只觉得今天怕是小命儿不保,要给交代在这儿。 就算青金藤见识不多,光凭铜镜那磅礴诡异的灵气,也知道自己身上是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祁欢又被击中了自己肩膀处,擦了口血,冷笑一声:”慌什么,你也是个好东西,要是不跑快点儿,可会被他们一并嚼碎吞了。“ 青金藤想要骂娘,祁欢和周周真是一对活祖宗,时不时就要给自己搞这么死出。 它怒骂道:“你俩,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还要拉着我一起作死!” 第136章 咱们干翻他! 话虽然这么说,可青金藤也知道早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等到祁欢力有不逮,或者躲避不了修灵者的攻击时,它甚至会主动规划逃跑路线。 到最后,青金藤拉着祁欢在悬崖边上来回奔袭,祁欢则拿着化雨剑无声地挡下一击又一击。 其他修灵者发现后,果断将祁欢围在包围圈内。 这下,青金藤和祁欢是再没有任何能够逃的地方了。 祁欢紧皱眉头,停下,将青金藤变换成金镯子,重新套在自己手上,最后又将铜镜收到自己怀中,心中一念,想要将铜镜融入自己灵域,发现没能做到。 “祁欢,遮天镜和灵域一样是异空间,不能再重叠,所以收不进去。” 真是麻烦,祁欢嫌弃看了一眼,想起来这里头凌楚还在,可不能丢了。 于是只好装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现在,遛狗遛完了,你们来!” 祁欢手持化雨剑,全身已累累伤痕,很难叫人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有一战的能力。 “祁欢,我不信你现在灵力没有枯竭!” 那守劫境修灵者怂恿着众人:“我们一起上,谁先抢到,镜子就是谁的!” “让你们失望了,我灵力确实还没有枯竭。” 祁欢冷笑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自己将天罡诀运转为狂暴模式时可比这久多了。 不再多说,所有人一拥而上,祁欢手中化雨剑跟着舞动起来,这是段亭教给他的拼命剑法,第一次用于实战。 虽然总有人说拼命剑法华而不实,是二流剑法,可从来只有二流的人,没有二流的剑法。 他只会拼命剑法,能不能活着出去,全靠这剑法了。 祁欢手中的化雨剑不断格挡、挑刺、横杀、拦断着。 现在,他忘了一切招式,也忘了那些华丽的身形,只有一个想法,他要不断地挥动手中的剑,不断地杀。 决不能停下,不然连这少得可能的生机都将不复存在。 仅过去片刻,洞玄境以下修灵者,全部死在祁欢剑下,祁欢杀红了眼,反倒让其余人心有余悸,不敢上前。 “你们在怕什么,他不过是个不到洞玄境的小子,难道你们这些金丹境还能在这儿栽跟头不成?” 又有人怂恿起来。 祁欢身形已站不稳了,鲜血从自己握着化雨剑的手上流下,一时分不清这些血是祁欢的还是被杀的人的。 但是祁欢知道,也只能到这里了。 修灵者太多,根本杀不干净,也根本打不过。 难怪周周说,出来必是死局,祁欢不出来,这是柏烨的死局,祁欢出来,便是祁欢的死局,而周周出来? 祁欢最后一次仰面看天,周周出来,大概就是周周的死局了吧。 那天雷还在隐隐闪着,从来没有打算退去。 难道,真的只能到这里了吗? 不,还没有到最后,我,还有一剑…… 祁欢绝望如同孤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四周,他还有一剑未用,那是拼命剑法的最后一剑,也是整套剑法的精髓。 那是祁欢的,生路。 也是祁欢的,绝路。 他师父段亭,曾说如果有可能,轻易不要用出这一剑,但是祁欢已别无选择,现在,他决定用出这一剑! “今朝持剑降雷霆,生死两抛为输赢。” “诸位,你们不死,那我死!” 祁欢陡然下定决心,盯着天上劫云动了心思。 拼命剑法最后一剑并非降雷霆,而是血煞,这需要手中的剑和心中的剑意经过千百次拼杀和淬炼,才能够得到。 所以现在的祁欢,太过稚嫩,没有血煞可引。 他决定冒险尝试,将天上雷霆,尽皆引导在自己的化雨剑上,可能不能够承受如此多的雷霆之威,这很难说。 因此这是一把双刃剑,祁欢若不死,必然能够凭借这一杀招解决掉现在所有的麻烦。 就在祁欢祭出这一杀招后,一位金丹境的剑也送到了祁欢脖子间。 千钧一发,唯此而已。 然而,就是这关键时刻,所有人面前的景物都静止了。 在场所有修灵者眼睁睁看着祁欢,还有被祁欢引导下来的天雷,哪怕是威力巨大的天雷也跟着停滞在半空中。 祁欢的身体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和祁欢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却绝非凡俗的少年。 他手持一把折扇,举手投足间皆是信手闲庭,悠然自若,面对极具威胁的天雷也毫无惧色,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为难到他。 周周从祁欢身体出来后,身体并没有变得透明,反而逐渐凝成实体,最后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欸,果然用萤石做的身体就是怪怪的嘛……”他嘀嘀咕咕吐槽着。 随即,周周看着祁欢,俊朗儒雅的面庞上更多的是苦笑和无可奈何。 “你呀,还是这么愣头愣脑的。” 祁欢的天分绝不是修灵者中最佳的,但他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劲一定是自己生平仅见。 “这是要叫宁为玉碎吗?” 周周调侃着,抬头瞧被祁欢引导下来的天雷双手掐诀,轻轻一引,便将那天雷引在自己手中,化作一丝极致的雷电。 当初自己应对徐三七的天雷时,选择了以雷霆为剑,反过来去斩雷霆。 现在祁欢这是无师自通,没有血煞之力,便自顾自引雷霆之力来斩这些修灵者。 真是不管不顾,这天雷不比当初,祁欢又只有周天境巅峰,真用了这拼命剑法最后一招,命就真得拼掉。 原以为有了遮天镜,能够躲过天罚,现在看来,哪里有什么躲得过去的天罚,一切都是命。 周周叹息了一声,挥手撤去所有人的禁锢。 一时间,不少修灵者再也不敢出手,毕竟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周周随手一招,便将无数雷霆炼化成一丝劫雷。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周周却用指尖转着那面遮天镜,含笑对在场所有人道:“诸位,这面镜子我比较感兴趣,应该不会有人这么不识抬举吧?” 那守劫境还想要上前,刚往前挪动半步,忽然被一丝极致的雷霆正中眉心,再也没有了气息。 周周笑得仍分外明朗,看上去人畜无害:“不好意思啊,手不太稳,现在呢,还有人想要吗?” “友情提示,可以来抢哦,只要你有命拿。” 祁欢浑身无数道伤口,整个人晕晕乎乎,却还是唇角轻勾。 这才是周周,还是这么爱戏弄人。 “既然没有人想要了,那也不必看热闹。”周周刚才还调皮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诸位,你们有三息的时间,三息后没有人离开的,自请负责。” 还有人没明白周周这是什么意思,可周周已开始数数。 “一。”没有人动,极品灵器的诱惑太大。 “二。”已有人动摇了,开始徐徐后退。 “三。”已有人飞出半里。 下一刻,周周掌心的极雷瞬间来到没有离开华阳山的修灵者面前。 这极雷穿心而过,无数修灵者瞬间殒命。 “唉,晚了。” 周周的语调中满是遗憾,他杀人无数,其实最不喜欢杀人了。 祁欢看着周周,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才见识到周周的真面目。 解决了多余的麻烦,周周冲祁欢微微一笑,接着微皱眉看着云层上方。 现在,雷鸣声更大,无数的天雷开始不断攻击周周和祁欢,然而都被周周掌心上的那抹极识吸收掉。 之前如此可怕的天雷,到了周周手上,竟然变得听话温顺。 祁欢忍着剧痛和晕厥感,问周周:“咱们快走?” 周周摇摇头,凝重道:“现在走不了。” 祁欢不明白周周为什么不走,不是说炼神境已经追过来了吗? 他也抬头看天,发现天空仍在不断聚集着雷云,可再没有一道天雷冲着周周打来,反而落到周围,变得凶厉无比。 在那云层之中,忽然拨云见雾般,出现一团幽幽的蓝光。 那蓝光如此耀目美丽,几乎能够和祁欢所见到的任何一种光线媲美。 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蓝色光球,来到周周面前时,直径约有两米,恰好能覆盖住一个成年男子的大小。 可它是如此轻盈、飘忽,完全不能给人造成任何威胁,似乎还没有周周手上那丝极雷产生的威力大。 然而这蓝色光球一出,周周便将手中拘住的劫雷全部放了出去。 “真是看得起我……”周周轻轻呢喃,嘴角略流露出苦笑。 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笑问祁欢:“祁欢,你还想看我给你秀我的剑法吗?” “什么剑法?” “是《大风剑歌》呀!”周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他说:“你可一定要记住这剑歌中的每个字。” 祁欢仍是不解,又想着:“难道《大风剑歌》可以对付那炼神境吗?” “不是。”周周沉默片刻,道:“祁欢,其实我骗了你,我现在已经是炼神境了,甚至比炼神境还要厉害那么一些。” “那就好啊,咱们干翻他!” 祁欢听得大喜,刚做了个大幅度动作,立时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周周轻轻答道:“好。” 第137章 并未成功 他轻轻召唤着祁欢手上的化雨剑。 化雨剑原还想反抗,毕竟这灵器认的主是祁欢,并非是周周,现在周周控制的不是祁欢的身躯,化雨剑自然会抗拒。 但等周周再一用力,化雨剑的灵识也被暂时割裂。 现在到周周手中的只是一把寻常的灵器。 周周二指并拢,在化雨剑修长秀丽的剑身上弹了一下。 “当——” 灵剑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周周不甚满意。 “到底是雌剑,轻柔有余而阳刚不足,也罢,只能试一试。” 他调动着全身灵力,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蓝色光球开始收缩,最后凝聚成仅有杯口大小,绕着周周上下左右轻快飘动。 终于确认了周周身份,忽然自幽蓝小球中迸射出十足的闪电,全部冲周周和祁欢而去。 祁欢尚不明白,不是说好的对付炼神境吗,怎么一直是这幽蓝小球在作怪。 但他还是下意识搜刮体内灵力,要用震天吼和断雷霆去阻挡,但是有个人比他还快,周周挡在了祁欢身前。 周周已顾不上同祁欢解释,只冲人大声吼道:“祁欢,这是最后一次,注意记我剑歌!” 手中的化雨剑被他竖在身前,屏息凝神,口中高歌唱诵: “大风沸兮云薄天,驱万乘兮纷来旋。纷来旋兮沛之宫,士桓桓兮福攸同!” 瞬间,化雨剑幻化成千万把虚影,这些剑影携带起无数狂风,合力之下攻向那球状物质。 周周对它的影响实在有限,明明周围都是呼啸的剑气和山风,明明祁欢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周周恢弘磅礴的剑意和杀气。 可那蓝色小球,无声地穿过周周所设的结界,穿过周周的身体,甚至穿过祁欢的身体,飘了出去。 祁欢感到身体的温度在急剧下降,血液跟着流逝,他忽然想到了周周曾给他说过的,关于吼天猿一族的故事。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周周,你——” 可祁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躺倒在地,直愣愣盯着天空,瞳孔中映照出蓝色小球的影像。 周周持剑的右手碎了一块儿,露出被毁去半截的萤石。 从幽蓝小球中传来一阵突兀的叹息:“唉,原来您在这里,我们找了您很久。” 周周笑了,看了看仰躺着的祁欢,笑着回应道:“今日一战,他未沾因果。此后,不会成魔,不是你们口中的灾星。” 那头有些沉默:“……您并未成功。如果您不出遮天镜,或许真可改变他的命数,但现在已于事无补。” 周周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失败了。 可周周还是坚持道:“从前他洞玄一境生心魔,以后不会,那就是改命了。” 幽蓝小球又反问他:“世间因果环环相扣。柏烨和柳白,本该死在这场青国内乱中,您无意中阻止了他们在青国内乱中殒命。” “但是参与进何岚父子一事,导致遮天镜生,灵器现世,柏烨还是被牵扯其中。” “而现在,如果他不因柏烨和柳白生心魔,却会因您生心魔,您又该如何?” 周周被问住了,只好喃喃道:“依据法则,他会逐渐忘记我……不会……” 不会因为自己生心魔的。 可周周又实在矛盾,他害怕祁欢记得自己,又不想被祁欢忘记。 幽蓝色小球再没有问话,现在一切都已改变,没有人能够预测下一步祁欢会走向哪里,命运的所有重要节点开始不断变化。 这变化,周周已不会再得知。 “唉……”对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您该回幽墟了。” 话音落,在祁欢的瞳孔中,他只瞧见大风剑歌的剑意止住,好像世间所有的风都停了,周围完全静止下来。 祁欢还在回想周周给自己说的吼天猿的故事: “第二道天雷也出现了。它和常人理解的都不一样,那是一个直径在一尺,发着幽幽蓝光的球体。” “在这位强者接触到球体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开始瞬间化为焦土,灰烬很快被山风带走。” “这时,吼天猿身躯像是被雷电烧过一般,变得黑黢黢的,黑得发亮,完全成为一个焦炭。” “紧接着,一阵微风轻轻吹拂,吼天猿的身躯忽然从焦黑的头部开始,一寸寸灰往下掉,最后整个猿通山都漂浮着一层黑灰。” “微风轻轻地吹,轻轻地摇摆,郁郁葱葱的猿通山已变得面目全非,这一层黑灰隐在所有的烟尘中,再也瞧不见了。” 他的脑海中一字不差地重复着这些话,忽然构想中的画面变成了现实。 周周的身躯在幽蓝小球穿过的一刻,变成了一片焦黑,紧接着风来了,黑灰开始一寸寸往下掉。 祁欢瞪大了眼睛,感觉眼睛在发潮。 可很快,周周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一张放大了的脸忽然凑近了,这很符合周周的个性,总爱捉弄人。 “傻了?看什么?”他说。 祁欢的五感回来了,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冲周周哭诉:“我以为你走了,我把你害死了。” 周周说过,只要不出遮天镜,他就能够活着。 “周周,你赢了吗?那个炼神境走了没?”他急于知道结果。 周周只用出了大风剑歌,可他甚至看不明白这场战斗最终的结果。 周周点点头,“嗯,算吧。” 他拿出两粒丹丸,“喏,这个吃了,然后先休息。” 祁欢木然吃着两粒丹药,浑身下上疼痛感与疲累交织在一起,上下眼皮跟着打架,他实在太需要休息了。 不过,在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片刻后,祁欢再次睁眼确认,周周仍在含笑看他,这下,祁欢终于昏过去,短时间内没有醒来。 祁欢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想,陷入完全的深度睡眠中。 等他醒来后,时间已过去整整一天。 他是被一阵兵戈和打斗声惊醒的,睁开眼,是明净的蓝天。 对啊,天雷追着遮天镜劈,早就把华阳山都犁了一遍,所以自己一睁眼看到的不是树木,而是天,一望无际的蓝天。 真美,下次让周周也把灵域的天空换成这样。 大概是劫后余生,所以祁欢的心情也变得很轻松。 他歪着头去看周围,才发现柏烨和凌楚围在自己身侧,拼命阻止其他修灵者靠近自己。 祁欢脑袋懵的,思忖道,他们这是在干嘛,还没被周周收拾够吗? 不过柏烨还在就行……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修灵者,那是周周说三息离开华阳山中的一位,看来他很聪明,没有死在周周的极雷之下,所以现在又杀回来了。 杀回来做什么呢?周周肯定还会给这些人来上那么一下。 祁欢脑子一团浆糊,整个身体酸软,悠悠地想,这些人看来还是不肯放弃遮天镜。 真是不怕死啊……勇气可嘉。 他右手在地上乱抓,想要抓点儿什么东西借力起来,手中摸到一个坚硬的物品,拿起来一看,却是遮天镜。 遮天镜? 对啊,遮天镜! 凌楚明明在遮天镜里,他怎么跑出来的? 凌楚找到从遮天镜里出来的办法了? 周周真是的,怎么不把人看着点儿…… 祁欢埋怨着,忽然瞪大了眸子。 遮天镜上没有任何气息和法诀,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周周的气息。 祁欢眼眸中流露出惊恐,于是意识进入灵域,那里是一座青铜大门,他正要打个响指,才发现青铜门是开着的。 他走进去,发现灵域中是一片黑色的荒原。 没有什么“天上人间”招待所,没有秋千,没有开满莲花的池塘,也没有练功房,没有大厅,没有搜文塔。 也没有周周幻化出来的群山,什么都没有。 他着急了,开始在这片黑色的荒原中奔跑。 这里甚至没有光,唯一的发光体是几块石头,但那光也极为黯淡,祁欢走近了,才发现是从前周周从藏典阁里“顺”下来的几块萤石。 因为没有灵力的充能,导致黯淡无比,根本不能照明。 祁欢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他不时会在此处跌倒。 “周周!” 他用尽全力呼唤。 “周周,你在哪儿?” 呼唤变成了高声呐喊。 “别玩儿了,你出来啊!” 高声呐喊又变成了竭尽全力的嘶吼。 他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可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灵域中,没有回应,死一般寂静。 于是祁欢的声音在这无人回应中,从充满希望变成绝望,从高声嘶吼变成低语呢喃,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小声啜泣。 “周周……你在哪儿?” 祁欢自认,来到不离洲后面对大皇子的欺辱,面对凌楚和祁尧的联手劫杀,甚至面对乌衣,还有其他游仙境强者的围攻,他都没有过哭泣。 可现在,祁欢的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很快,他又抹了把眼泪,开始宽慰自己,试图建立起理智,逐步分析。 他最后一次见到周周时,周周没有用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对啊,周周肯定有办法能够出灵域,指不定在哪个地方看着他哭鼻子。 于是祁欢从灵域中出来,再次回过神。 第138章 诸位,祁欢世子疯了 “当——” 一柄利剑劈在他面门上,仅有巴掌宽的距离,祁欢就得毁容,好在这一剑被一柄烈焰长枪挡了回去,那是柏烨。 柏烨一个旋身将另一波攻上来的人挡下去,随后一脸的担忧焦急。 “祁欢,你感觉怎么样?” “祁欢?” 祁欢睁眼呆呆看着柏烨,接着用力从地上撑起来。 他早忘了自己的左手掌骨尽碎,撑在地上时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好用右手和肘拐借力,勉强从地上努力爬着。 身上的遮天镜跟着掉在地上,祁欢赶紧像个宝贝一样收起来。 对,遮天镜,这是个宝贝。 周周需要他,要不然就会被炼神境的强者捉走。 直到现在,祁欢仍然以为是炼神境的强者在寻找周周,他单手拿起遮天镜揣在自己怀中。 这个动作又刺激到了周围的修灵者们。 他们当然见识过祁欢的厉害,所以趁着祁欢昏迷,赶紧来抢遮天镜,要不是凌楚和柏烨拦着,遮天镜早就是他们的了。 当然,也亏得周周解决了绝大多数的强者,剩下的几十人,不过是些和柏烨一样大差不差的散兵游勇。 就算这样,也还是够凌楚和柏烨对付一阵儿的。 祁欢丢了魂一样开始胡乱跑,去找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可他知道,他能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出周周的样子。 “周周,你在哪儿?你出来!” 祁欢围在原地转着圈,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 他体内灵力尽失,没办法瞬移,只能拖着满身的伤和疲累的身体去一个个找。 那些修灵者们自是怕祁欢的,更怕祁欢一个不注意,手中一抹极雷将自己抹杀。 所以祁欢一凑上前,这些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开始疯跑,就怕被祁欢逮到。 “周周,你在哪儿?” 祁欢不断呼喊,翻找,可他光凭两条腿去追这些人,一个也追不上。 “周周,你出来啊,你出来,别躲了,你在哪儿?” 他像在灵域中那样一遍遍找人,没有人回应,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不敢靠近祁欢,像盯一只怪物一样盯着他。 柏烨和凌楚不敢和人恋战,他们一前一后围在祁欢身侧,防止有人偷袭重伤祁欢。 他现在的身体已受不住任何一击,甚至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脆弱。 柏烨看出了祁欢的失魂落魄,他揪住祁欢,试图让这人站定在原地。 “祁欢,你在找什么?” 祁欢两耳不闻,他的目光仍是茫然的,一遍遍将众人的脸从自己眼前划过。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怎么都不是啊,周周在哪儿? “祁欢!” 柏烨看得心火都快上来了,他又急又忧。 他从来没有见过祁欢这个样子,于是站在祁欢面前扶住踉踉跄跄的人,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在找什么?” 祁欢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看到柏烨一脸焦急,嘴巴一张一合。 他说,“柏烨,你怎么光张嘴不说话啊,我在找人,我在找周周,你挡我视线了,我找人。” 柏烨被祁欢的话钉在原地,这才注意到,祁欢的一只耳朵流着血,应该是耳膜破了。 他忽然眼眶潮湿,什么都说不出来。 祁欢如果不来救自己,是不是不用经历这些事? 可现实的情况是,没有如果。 柏烨挡住了祁欢的视线,祁欢于是想要推开柏烨继续去找人,可是他没能推开,柏烨纹丝不动。 于是祁欢只好又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柏烨连忙要去扶他。 祁欢阻止了柏烨的动作,只是这一个跟头他也感觉天旋地转,但现在自己顾不得这么多,他赶紧朝地上爬两步,绕开柏烨,挣扎起来去查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长那样呢…… 祁欢脸上露出苦恼讶异的神色。 现在,由于祁欢的栽倒的这个跟头,还有对柏烨说的话,那些面露骇然的修灵者们终于若有所思起来。 他们小声讨论着,讨论永安王府的世子,这位盛京的第一天才,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很快有人发表了自己的高见。 “诸位,祁欢世子疯了,他疯了!” “他现在不仅耳朵聋了,还发疯,不认识大家了,身体也没有灵力,咱们快上!” 柏烨和凌楚全身紧绷,如果这些人为了遮天镜真的不管不顾蜂拥而上,他们确实挡不住。 “祁欢,快走!” 柏烨说着,和凌楚一人架起祁欢的一个胳膊,想要将人拖着,继续苦战下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可祁欢忽然发疯一般,使出巨大的蛮力将两人挣开。 他哭红了双眼,眼泪还不住地流着,疯狂朝着修灵者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去。 那些修灵者原本已大起胆子要杀祁欢,看祁欢这样,又快速撤退,唯恐祁欢一个不注意便杀了自己。 然而没有,祁欢只是冲到人群中,冲着这群人怒喊:“来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朝我攻击,这不是你们最拿手的事吗?杀了我,杀了我就有遮天镜可以拿!” 祁欢漫无目的地游荡、怒吼,声嘶力竭,满目恨意。 看祁欢这样,有人吞咽了口口水,无人敢上前,他们知道,这个少年天才,确实是疯了。 柏烨和凌楚要将祁欢扯回来,可祁欢取下手腕上青金藤,变换成一抹锋利的匕首,疯狂冲着靠近的人挥舞。 “你们让开,让他们上,让他们来杀我!” 祁欢声音中满是哭腔。 他甚至跪在地上乞求这些修灵者们…… “你们来啊……来杀了我,来杀我,他就会出现救我了。” 他喃喃低语地哭诉,身上流露出巨大的悲伤,所有人被他这种悲伤震撼在原地,大概知道这人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可这与自己何干? 所有人的目光都贪婪地盯着祁欢怀中的遮天镜,终于有人动手了。 无数的兵器和法器,无数的灵力攻击再次朝祁欢招呼过去,凌楚和柏烨又开始抵挡,与这群人厮杀起来。 他两人尽可能护佑在祁欢身前,而祁欢没有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面孔,彻底绝望起来。 他跪坐在那里,像一尊失了神的雕塑,眼睛失去焦点,目光变得茫然起来,只是望着地上发呆。 祁欢喃喃自语,他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来救我。” 他经历过无数千钧一发的瞬间,经历过死亡擦着鼻尖过去的感觉,现在,他又将重临这个时刻。 只为了等待那个人出现,他轻轻一笑,从容一剑,就能优雅转身,把自己救于水火之中。 这个人是那么强大,无坚不摧,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祁欢知道自己习惯了依赖他,所以现在自己决定又当一只鸵鸟,等这个人来帮自己解决事情,帮自己获得新生,帮自己找回他。 可耳边只有很微弱的声音,像在喊打喊杀,狂轰乱炸,又像在兵器操戈,唯独没有周周的声音,没有周周笑着的调侃。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陌生了。 祁欢在原地不动,柏烨就边躲过攻击边拉祁欢走,祁欢也不再阻止柏烨带走他,他像一摊软肉失去所有的骨头,被人拉着走,任由凌楚和柏烨怎么都好。 于是凌楚干脆将祁欢背在身上,由柏烨守住两人,试图突围出去。 然而遮天镜那么诱人的宝贝,谁想放弃,看祁欢丢了魂,这群人更大胆了,他们的攻击更加凌厉,凌楚和柏烨身上已陆续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没有人能够受得住这种程度的攻击,两人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凌楚小腿被一剑刺中,栽倒在地,柏烨的肩胛骨也中了一击,无力提起手中的长枪——烈炎。 他两人苦笑,凌楚苦笑得更甚。 他们躲过了游仙境的追杀,躲过了天雷,可没想到,居然是被锦衣侯手底下一群散兵游勇,一群贪婪到极致的人,生吞了血肉。 明明大家,都已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师兄甚至自剜双眼只为做一面灵器,换取一线生机。 他们的目光,更多是强烈的不甘。 祁欢则还是茫然的神色,此刻他的心已经死了,冷冰冰的,就像黑漆漆的灵域。 柏烨再也抵挡不住,一个洞玄境的修灵者将自己的一把斧头旋送过来,对准了祁欢的脖颈。 “祁欢,躲开!” 柏烨的长枪正被两把钺制住,无力朝祁欢伸以援手,凌楚也在抵挡着另一人的攻击。 祁欢嘴角忽然欣慰又绝望地流出一抹笑意,坦然接受死亡。 “当——” 一把利剑飞来,再次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那是段亭送给祁欢的佩剑——化雨。 祁欢瞪大眼睛,猛然狂喜,心脏跟着狂跳起来,抬头朝着化雨剑飞来的方向看去! “周周!” 祁欢几乎喊出声音来,眸中满是欣喜,他被巨大的希望包围着,眼底重新燃起求生的意志和无限渴望。 可化雨剑飞来的方向,是一个少女。 那少女骑在一匹白马上,她穿着流纹银光铠,手拿一柄黄金破阵枪,逆着光看着祁欢。 那少女,不是周周。 第139章 这个人,跟死了一样…… 看到这个人时,祁欢感觉吹来了一阵轻微的风。 那阵风很像周周离开时的风,轻微的,飘摇的,纤细的,微冷的风。 风把周周的身躯化成灰烬,一寸寸带走。 现在,这阵风又吹来了,吹起少女额前的碎发,吹到他的面前。 祁欢面上拂过这阵风,他眼底那快溢出来的欣喜和巨大的希望,终于被这山风带走了。 他眼底满目死意,垂下眼睫,呆呆地望着那少女,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祁欢只是心里重复着一个事实。 她不是周周,周周没在这里。 这少女提着一杆金黄色的长枪,束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利落又干练。 她英气十足,眼神犀利冷淡,轻描淡扫地瞥了祁欢一眼,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这个人,跟死了一样…… 她还是压下心头的不悦,小腿轻夹了一下马肚子,胯下高大的骏马跨着优雅从容的步子,走向对面死气沉沉的祁欢。 周围修灵者不知这是何等人物,皆是面面相觑,有些忌惮。 却有人不信邪,趁着所有人注意力被分散,冲向祁欢所在方向,要去抢他身上的遮天镜。 少女冷眼相看,一杆黄金破阵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她掷于那修灵者鼻尖前一寸位置。 吓得这修灵者三魂去了两魂,心胆俱裂,竟然昏死过去。 同时,巨大的灵能冲击让旁边的人跟着被震飞出去,瘫倒在地。 她睥睨着所有人,清脆悦耳又极具威慑的声音在整个华阳山上传扬。 “我乃永安王府,郡主徐念,再有人上前,杀无赦。” 她高声一呼间,身后又涌上无数身穿重甲的铁骑,皆是军容整肃,不容进犯。他们身上无一不带着战场杀伐的军伍气质,满身肃杀。 凌楚和柏烨都是一惊。 永安王府的郡主,徐念? 那不正是祁欢传说中,大他五岁的长姐吗? 原来永安王府,真有活人。 这位年轻的郡主不同于盛京中的贵女,军事行动上极为干练,飞速调兵派遣,控制住整个局面,同时命令手底下士兵把所有修灵者抓起来。 当然,这也包括凌楚和柏烨。 凌楚周身灵力枯竭,被两个同为周天境的兵士扭送按倒在地,柏烨也是同样待遇。 还有两人将要去按祁欢,柏烨是尝到这些人的力道的,赶紧开口。 “住手,你们别去押他!” 这些人哪里肯听柏烨的,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赶紧对徐念道:“郡主,他是你弟弟,永安王府的世子——祁欢,手下留情!” 徐念挑眉,再次向那具“丢了魂的尸体”投去打量的目光。 她弟弟祁欢? 这副鬼样子,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徐念还是冷声下令:“把人绑起来,回王府。” 然而祁欢早已散了心神,只是未曾闭眼,人彻底晕过去前,“?”一下,软倒在地。 徐念轻蹙的眉头,面上更显出看不上的神色。 但祁欢如此,她也只好下令道:“把人背起来,回王府。” 祁欢感觉身体旋转,世界也在旋转,他不知道这少女是谁,只是在想“周周”两字。 他终于感到疲倦,昏死过去。 祁欢感觉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冗长的,没有时间尽头。 他梦见自己在现代世界的身影。 他来自21世纪初的地球,自小被抛弃,送进孤儿院养大。自己很争气,学习成绩好,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进了不错的大学,有了不错的工作,认识了些不错的人。 后来他死于一次工地上的用电意外事故,年才26岁,本该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醒了,就来到了不离洲,成为青国永安王府的世子祁欢。 身边有的人在说,他父亲是青国的罪臣,为了军功贪功冒进,害死一众兵将。 身边也有人在说,他传闻也是个灾星,会害得青国赤地千里,血流成河。 当然,身边人说得最多的是,永安王府的世子祁欢,是个从六岁凝神后就变得痴呆的傻子。 傻子最好欺负。 人们对他动手,他不恼怒,流着哈喇子在那儿痴痴地笑。 别人拍手,他就跟着拍手连声叫好。 别人打他一下,他也跟着打自己头一下,像在敲一颗会发出“咚咚”声响的蘑菇。 好在他来了就改变了,不再受人欺负,被人说是灾星。 后来,祁欢结识了柏烨和柳白,又见到了传闻中的小妖怪沈宣,关键是,他等来了周周。 终于,祁欢成为了盛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天才修行者。 …… 无数的回忆在祁欢脑海中闪过,变成碎片飞入自己梦境中,有些是自己的回忆,有些又是别人的。 这些回忆模糊不清,只有周周出现时,梦境变得清晰深刻起来。 这个梦很长,祁欢于梦中见到了周周幻化出的亭台楼阁,功法典籍,后来它们都化为焦土,整个灵域成为了一片黑色的荒原。 那里太黑了,祁欢眼前什么都没有,于是开始不断寻找。 “周周?” “周周,你在哪儿?” “……我怕黑。”他不是怕黑,只是灵域从来没有这么黑过。 他不停地哭泣,不停地流泪,不停地祈祷和请求。 泪水打湿了枕头,流进发缝,他整个身子因为巨大的悲伤和啜泣在轻微颤抖。 在永安王府的正厅中,祁欢像是被人为安放着的一具尸体,用担架安放在正中间,上头还盖了块白布。 如果不是祁欢在哭,也许有人真以为这是具尸体。 这当然是祁欢的亲姐姐,徐念郡主的“杰作”。 徐念很不耐烦,用手掌拍拍祁欢的脸颊,没有拍醒祁欢。 于是她加重了力道扇了祁欢一巴掌,担架上的人还是没有从梦魇中醒过来。 徐念若有所思,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祁欢脸颊上狠揪一把,祁欢仍没有清醒,而他脸上已红肿一片,看得一旁值守的将士压紧牙关,感到阵阵莫名的痛意。 “什么春梦,这么不舍。” 徐念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喃喃自语时,徐三七已到了,他们已经见过面,所以和徐念见礼互问后,徐三七仍关注着担架上的祁欢。 “郡主,怎么把世子放在这儿?” 徐三七看着抬尸体的担架,禁不住嘴角一抽。 永安军的骁骑还是太全面了,抬尸体的担架居然都能随军整备,只是为什么要给世子用? 徐念浑不在意,仿佛自己不过是做了件最为寻常的事情。 她道:“他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我给他早早准备下,这样人死了,不用手忙脚乱。” “他还未弱冠,应该不满十五岁,哦,对,后天就是他十五岁的生辰,若是熬不过明后,那就是夭折而亡,不必进徐家祖坟,我便可全权代表父亲受理他的丧事。” 就算徐念不说,但徐三七也听出来了。 祁欢真死了,哪里还有什么丧事,不过是找一片荒地,草草埋了了事。 “郡主,可小世子应该只是受到剧烈刺激才会这样。” “随您来的那位军医是修灵者,他说,应该只是要渡洞玄境的心魔,所以才陷入梦境中。” “小世子既然已吃过破厄丹,定可以安然无恙。” 徐念却不认同,冷笑一声,满目铁血。 “徐叔叔,从我父亲到我母亲,再到我,乃至于您,可曾有一人,洞玄境时会需要服用破厄丹?还一次吃两粒的量?”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祁欢,这个自己几乎素未谋面的弟弟。 徐三七看着祁欢,面上有些担忧,想到徐念的话,回应得很是巧妙。 “郡主,能消耗两颗破厄丹的心魔。想来普通人也不会有。” 徐念眸底闪过一丝晦暗,抹情绪针对的是躺在担架上要死不活的那个人。 但她对徐三七无比尊敬,只好道:“徐叔叔,我失礼了,但我保留自己的观点。” 她再次走了出去。 祁欢的梦现在进入黑暗中,所以他清晰地听到了这段对话。 他感到很奇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两者交织到一起,让他不能分辨。 终于,黑色的荒原迎来了他的生机,那是一处小小的光点。 起初,它只有米粒大小,祁欢向着这米粒大小的光点不断靠近。 然后变得黄豆大小,变得拳头大小,最终直径在三十厘米左右停下来。 祁欢已站在它面前,那是一块会发光的石头,不规则的形状,散发出七彩的光泽。 他很快认出,这是周周和自己一起去西行山渺渺洞里带出来的那块心脉石,是整座西行山的生灵之气来源之一。 祁欢触碰了一下这块心脉石,忽然这石头受到接触,抖动一会儿,变成了一道门,门里有光,引诱着祁欢进入。 他确实被诱惑到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 “来都来了,去看看呗。” 来都来了,这是个现代人常常会有的想法。关键是,这声音的主人是周周,这是周周的声音,周周在叫自己。 祁欢走进了这道门里。 光的后面是什么?当然还是光。 然后他再从门里出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海岛。 第140章 祁欢不是别人 那与其说是一个岛,不如说是一块儿暗礁,只有一点儿土地裸露在海面上。 露出水面的土地约有二十平米左右,靠近海水的地方是沙滩,往上一点是青绿的草地,草地里摆放了一个石桌和两个石墩子。 石桌上又摆放着一套围棋的棋具,也是用石头做成,有雪白的花瓣飘落在棋盘上。 祁欢知道,这是哪里有一棵花树。 于是他抬眼去寻找,看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自己身后,是一株巨大的古老花树,那是盛开着满树雪白的李花,花树上则开了一道小门,正是祁欢来时的方向。 树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头写了三个大字:“不离洲”。 不离洲,这应该是这片小岛的名字。 祁欢再往树背后望去,是一片蓝色的海洋。整个小岛被蓝色海洋包围着,与世隔绝。 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一种渺渺天地间,沧海唯一粟的感觉顿时袭来。 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地孤独,苍茫,绝望,宁静,还有新生。 这里是仙人的居住地吗? 祁欢不由想,再要转身时候,听到有说笑与响动声。 “先生,今日也要与我手谈吗?” 是周周的声音。 于是祁欢朝着这声音迅速回望。 他果然看见了周周,可这个人又不太像是周周,那并不是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个至少三十岁的成年男子,只是祁欢想,他就是周周。 一个人的眉眼,只要年少时候定了型,以后再怎么长大,都很难有大的改变,于是祁欢凭此认为,他就是周周。 现在,周周穿着修身得体的黑色华服,上面穿着金线,绣着暗纹,非常华贵。 他正坐在棋盘面前,神色慵懒,手撑着下巴,看上去有些无聊。 在他对面是位身着白衣的老者,白眉白须,很有仙人的气度与风骨。祁欢想,他大概就是仙人了。 仙人,真是奇妙,只是祁欢现在当然顾不得那么多,他满心满眼都是周周,于是赶紧扑过去抓人。 但是祁欢扑空了,自己像是一抹虚影,穿过了周周的身体。此后无论他做何种尝试,都不能接触到周周。 周周也听不见他,看不见他。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他宁愿怀疑是自己死了,都没有想过,也许是周周死了。 得到自己死亡的消息后,祁欢有些懊丧,又很快恢复过来,这时周周和那白胡子老头已经开始下棋。 下的自然是围棋,但祁欢还沉浸在周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只冲着周周嚷了一会儿,和他絮叨些话。 无非是说自己从灵域找到华阳山,找了他很久,就怕把周周丢掉了。 祁欢急于表现自己的衷心和痴念,就怕周周不要自己,于是说自己是如何不舍,如何难过,叫周周不要再离开了。 很快,他说累了,并且早就意识到,周周听不见自己的话,只好彻底安静下来,看他们下棋。 祁欢懂些围棋,见他们下得杀伐极重,往往几十上百目的大龙完全不顾,一心要弄死对方才算罢休。 可这样大开大合的棋局,很有可能其中一方中盘就得崩掉,导致全盘皆输,投子作罢。然而他们之间不是,杀得锋芒毕露又暗藏玄机,可最后往往一子半目的输赢。 这意味着,两方都是绝世高手,双方更是旗鼓相当,不然下不出这样的棋。 只是,让祁欢不甚满意的是,每次都总以周周输掉一子半目为结局。 周周一看自己输棋了,就把那棋盘一通乱搅,哪里还有刚下的棋局。 “啊,不算不算,你刚才肯定使诈,无意中调换了我的牌。” 白胡子老头和纵容周周,摸着自己的胡子哈哈一笑:“真是顽劣,中盘就已经输了,你不投子,非要坚持下到收官才肯罢休。” “现在看官子下完就不认账,干脆将棋局全毁,你说说哪有你这样泼皮无赖的。” 周周傲娇道:“那我不管,你肯定是提前计算并设谱了,你人坐这儿就是最大的作弊,反正不行,重来一盘。” 白胡子老头只好无可奈何摇摇头,微微含笑说,“行,都依你。” 于是他们又开始下棋,周周几乎又被从前的套路套在里头,此局果然从中局就能看出,周周已经有了颓败的趋势。 当然,不出意外,周周又开始他的耍无赖大法…… 真是,和以前一样,无赖得很。 祁欢宠溺地看了看周周,心道,要是之前有几步,周周那样会如何? 这样想的时候,周周果然开始重新下棋,重新布局,可是祁欢发现,周周哪怕运用的是自己的思路,对面仍然有办法化解。 好像如果有一千种为难你的手段,对面就有一千种解决的办法。 这个人,真是好生厉害。 如此演化了成百上千个棋局,周周还是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其中有一局,明明看着就要成功,到头来临门一脚,鬼使神差地下错了地方,居然又是输棋。 周周终于开始感到索然无味,他苦笑着道:“我真的不可能赢先生吗?” “如果我永远执黑棋,那么你永远不可能赢我。除非有一天,执黑棋的是你。” 周周却道:“可是你知道,我一辈子都执不了黑棋。” 先手,人人都渴望,如果凡事都能快上一步,好像所有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所以这人说,如果执黑棋的是周周,那就有很大差别。 “那我执白棋,就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如果我有办法执黑棋了呢?” 白胡子老头微笑摇头:“不可能,因为你永远在不离洲中,跳不出这层壁垒。” 周周指尖把玩着白子,忽然问对面的仙人:“如果有人能够跳出这层壁垒呢?” 仙人垂下眼眸,道:“那将会是不一样的风景,我也在等候,而且绝对比任何人都期待。” “先生,如果真是这样,我将不惜一切代价,送那个人逃出壁垒,哪怕我自己永坠地狱。” 仙人笑着点头,“那很好,毕竟你是灾星嘛,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祁欢本来在听他们打闷葫芦,听到这话,一时不高兴起来。 他知道仙人听不到自己的话,还是忍不住大声斥责质问:“喂,你会不会说话,你看看这说的是什么混账?” “什么叫做灾星?什么叫做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周周不是灾星,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灵,最好的外挂,最好的金手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祁欢一条条陈述,要让这所谓的仙人知道,面前的周周不是一般人,他是自己最依赖的,最眷恋的,最难以放下和忘怀的那个人。 总之,他要为周周陈情辩白,可惜自己的话,仙人听不到。 周周对仙人这样描述自己,也只是露出一抹苦笑:“先生,灾星也是星星嘛,是星星就会发光,迷路的人,总会顺着星星指引的方向,找到回家的路的。” 仙人听他这话,哈哈一笑。 “说实在的,我很喜欢你,你苦中作乐,天性积极,是少有的乐天派。我以为,根据你的遭遇,你至少是个苦大仇深的反派,结果你只是爱在人前扯点的小谎,然后说些无伤大雅的的段子。” 周周道:“先生的地图,画得太烂,迷路的人又太多,我就只好出来做星星了,所以——” 他在这里陪了仙人很久,终于提出自己的要求。 “所以先生,不如放我回去,还当给别人指路的星星,不知可愿意吗?” “别人?那就是不太重要的人,不如你陪老头子我下棋来得实在,所以你还是留在我这儿吧。” 仙人显得不留情面起来。 周周把玩白子的手猛地收住,看着仙人,字句坚定道:“可是先生,祁欢不是别人。” 祁欢跟着僵在那里,又很是欣喜。 不是别人,这四个字,从来没有如此动听过。 周周的目光是如此笃定和决绝,仙人也很慎重,他回应周周。 “你别忘了,你才是祁欢,这个名字,是属于你的,他只是个外人。” 周周垂下眼眸,还是道:“如果仙人要这样认为,那我会把自己的名字给他,我将给他我的一切,名声,地位,权力,天赋,亲情,友情,包括我自己。” “先生,他不是外人,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祁欢已经被两人的对话弄得有些迷糊了。 什么叫,“祁欢”这个名字本该属于周周? 什么又叫周周会把自己的一切给他? 为什么周周用了“也”,难道刚才自己的话,周周都听到了吗? 没有人能够给祁欢答案。 仙人顿住,只好道:“算了,我跟一颗星星较劲做什么。” “先生要放我回去了吗?” 周周的语气中满是欢喜,但他看到先生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怜惜你而已,命运的罗盘已经重新转动,谁也没办法估测它会在哪里停下,所以你回去于事无补。”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再有资格和那个能力放你回去。” “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对赌的机会。” 第141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仙人说完后,将这套棋盘隐去,在上头摆放了一个骰盅。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将其中一线生机留给你们,若你能在赌术上胜我,我放你归去。” “您老人家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可不能够反悔。” 周周目光中满是希冀。 仙人微微一笑,道:“就此开始,绝不后悔。” 他们果然开始赌起来,祁欢于赌术上也算极为精湛了,可看不懂两人之间是如何论定输赢,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赌什么,只能听到周周一声又一声的耍赖。 “不行,这局不算,我那是没看到。” “不对不对,先生这次应该我来掷骰。” “先生,要不再来一局吧,咱们三局两胜。” “……” “唔,也许可以五局三胜?” 他们不知赌了多少局,周周从最开始有半分矜持,到后头撒泼打滚儿、喊冤叫屈,威逼利诱,好像要用尽一切手段和方法,使对面的仙人答应,放自己离去。 当然,周周无一例外失败了。 “唉……”周周只好妥协,身子软绵绵地趴在石桌上。 “先生哪里是天衍四九啊,您这是演了四百九十九,不赌,我输了。” “这么快认输,不太像你的风格。” “我哪里有什么风格,我善变来着。”周周狡辩着。 “不再试试?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不再坚持。” “当然不是!” 周周“蹭”一下从桌上起来,一脸正色:“就算我认输,祁欢也不会认输的。” “对吧,祁欢?” 他忽然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祁欢,再次确认:“祁欢,对不对?” “你不会认输,会一直赢下去。” 祁欢被他的质问惊住,人停在原地不敢答言,周周这是能够看到他了。 他可以带周周回去,他知道怎么从这个小岛离开。 祁欢去拉周周,却见仙人拂袖,迎面是腥咸的海风,将他扇出去,直扇得祁欢飞到那棵古梨花树下。 梨花树上的门重新打开,他被一阵吸力扯往后方,重新回到黑色的荒原。 这一次,没有了发光的萤石,那颗心脉石也不亮了,祁欢在黑色的荒原中迷失了方向,或者说他在自己的灵域中迷失了方向。 他不再能够进行意识跳跃,回到现实,意识永远留在灵域里,除非找到灵域的那扇青铜门。 可是周周把灵域建地太大,至少祁欢是那么认为的。 在周周没有消失之前,祁欢的灵域实际范围已快要达到方圆十二公里,这是相当大的面积,几乎能够装下一个小型的山丘。 现在,在十二公里的黑漆漆的范围内,祁欢要找一扇青铜门,当然难上加难。 他在灵域中走着,摸索着,寻找着青铜门,可没有一点进展。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可事实上祁欢在原地打转了很久,后来走反了方向,已离青铜门越来越远。 永安王府中,早已忙成了一锅粥。 徐三七守在祁欢身旁,不断为他请脉和输送灵力,但他的心火仍一天比一天虚弱,再有一点便彻底熄灭过去。 徐念最后一次站在门边冷眼旁观,没有想过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居然真的会死于突破洞玄境时,产生的心魔劫。 正因如此,她对祁欢就更看不上了。 她见过祁欢在华阳山上发疯时的情状,那简直像丢了魂,更确切地说是人死了,一具尸体做了几个下意识的动作。 她无法理解这样的祁欢,更无法共情祁欢。在徐念看来,一个人哪怕经历如何巨大的悲伤和苦难,都不应该允许自己的精神信念被压垮,信念,那是自己的来路,也是自己的归途。 连心魔都不能战胜的男子,不配成为他们徐家的儿郎,所以徐念至此仍旧冷着一张脸。 但徐三七不是,徐三七知道祁欢是怎样一个人,他更知道,现在的祁欢需要一点儿光指引方向,可惜现在没有光,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欢的生命一点点流失。 徐三七也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在九安山用雷劫劈杀那个人,会不会是另外的结果,可惜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也罢,去了也罢…… 徐三七默默地想,去了,灾星也无容身之所,自己省下一桩心事。 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上位者的情绪。 面对祁欢的死亡,除了徐三七,从徐念到永安军上下,并没有弥漫出悲伤的情绪,因为这些人和祁欢,没有情分,见惯了生死的人对祁欢的死亡,也就显得冷漠无情。 祁欢有永安王世子的身份在,这些人已竭尽全力去保下祁欢,偏偏是祁欢自己不争气,如此他们也对自己家王爷有了个交代。 所以现在,大家都在等祁欢断了最后一口气,在等徐念的一声令下,便准备替祁欢料理后事,这件事,这些人是有经验的。 可是很快,外头有人通报过来。 “郡主,外头闯入了个半大的孩子,看上去和世子年龄相当。” 这士兵刚说完,人已从外面飘然而至。 徐念眉目含着薄怒,一把黄金破阵枪猛然朝来人掷去,随即以极快的身法同这人对了一掌,那少年被震得吐出一口血,后退半步,茫然看着徐念。 “姓名。” 徐念长枪直指着白衣少年。 沈宣擦去嘴角的血迹,猛烈咳出几口污血,同样很是不悦。 在盛京也算来去自如,没想到第一次来祁欢这儿上门拜访,就吃了这么大的闷亏。 他不善言辞,只好指了指大厅里头,冲徐念道:“我,来找祁欢。” “姓名,身份,何事来找?” 徐念显得不近人情,问话更例行公事,沈宣叹了口气,想到又打不过徐念,只好忍下,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沈宣,沈丞相的家的孩子,听说祁欢昏迷不醒,来看看。” 如果祁欢在这儿,一定很感叹,自己想尽办法要听沈宣多说几句话,结果人徐念只是对了一掌就搞定了。 徐念又皱了皱眉头,祁欢人不大,认识的朋友挺多,真是麻烦。 前段时间来了柳白和柏烨,又来了凌楚,现在多了个沈宣。 “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沈宣主动开口询问。 徐念直接将破阵枪拦在他身前,冷声道:“就在这儿看,看完了走人。” 都要死了,黄土一埋都是枯骨,有什么好看的。 沈宣想了想,果然踮着脚尖朝里头望了一眼,祁欢面色煞白,嘴唇干裂,眉头紧皱,已陷入极深的梦魇。 他只好站在门口,对祁欢高声道:“祁欢,我要走了。” 祁欢,我要走了。 荒原之中,传来突兀的声音。 这里太安静了,这个声音显得如此不真实,祁欢找了很久的路,这里过于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所以这句话更像一声救赎。 他拼命地寻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跌跌撞撞,但很快荒原出现了一点光点,祁欢再次向光点挪动,又一次发现,这是引着祁欢进仙人小岛的心脉石。 原本心脉石已没有灵能,不知为何能够再次发光。 祁欢顾不得许多,他捧着心脉石去找路,终于摸到了青铜大门。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现在,祁欢缓缓睁眼,醒了。 一旁的徐三七大喜,再次把脉后发现,尽管祁欢现在很虚弱,可是他已完成破境,实力应该突破进洞玄境。 只是—— 徐三七又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按理说破境之后,灵力将会有所恢复,可是祁欢体内却无半点儿灵力,现在他徒有境界,而没有任何灵力。 这种事情,徐三七也是第一次遇见。 祁欢睁开眼后,朝着周围望了望,发现自己在永安王府的大厅中,他又朝门外看去。 那里没有人,沈宣早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沈宣也走了吗? 祁欢只仰躺在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瞳孔仍空空的。 徐念真没想到祁欢在千钧一发之际还能存活,一时感到很稀奇。 不过可惜,看这小子的神情,多半还是极懵的状态,不然如何两眼空空,双目无神。 命是活了,魂儿还没有回来,还不如死了。 徐念不动声色地这么想。 徐三七朝祁欢面前摆摆手,试探祁欢的反应:“世子,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眨眨眼睛。” 祁欢眨眨眼睛。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祁欢没有反应,徐三七只好问他:“可饿吗?喂你吃点流食。” 祁欢还是没有反应,但等徐三七提出要把他挪到卧室时,祁欢眨眨眼睛,表示认同。 这意味着,祁欢是有意识的,徐三七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徐念需要去清扫战场以及处理整个青国内乱的情况,因此并没有再去看祁欢,只让徐三七留在祁欢身边。 祁欢浑身是伤,足足养了一个月。他的身体恢复得极快,加上有丹药的辅助,三天就能下床自行活动,五天便能够生活自理,不再需要有人陪同。 可徐三七很快看出,祁欢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142章 这里的痕迹藏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叫祁欢吃饭,祁欢便乖乖吃饭,叫祁欢喝水,祁欢便乖乖喝水。 什么时候吃药,什么时候起来走两圈,祁欢都极为配合。 祁欢像是一个很听话的病人,也不发疯,也不找什么,唯一剩下的就是安静。 他好像知道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刚开始感觉天都塌了,开始疯狂地寻找,没找到后涕泗横流,现在该到了默默接受的时间。 消化一场悲伤,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容易。 在这段时间里,祁欢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只能默默消磨,把这份悲伤化在平凡小事里藏起来。 于是徐三七自作主张,问起祁欢修灵的情况。 “世子,你感觉自己体内如何?” “什么都没有。”祁欢摇了摇头。 情况糟糕一些,徐三七仍旧没有在祁欢的体内搜索到一丝灵力,是的,哪怕是一丝都没有,现在的祁欢,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三七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可退一万步想,这是一件幸事呢,不能修灵的幸事。 “世子想要出去走走吗?” 徐三七又提议道。 祁欢摇头表示自己不去,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觉得费劲,只想在床上躺会儿,床上躺累了,就到躺椅上睡会儿,总之要把修行这段时间没有睡过的觉全都补回来。 “世子,我请了你几位朋友来王府看你,一会儿他们就到了。” 于是祁欢就在徐三七的明示暗示下,穿好衣服,坐在会客厅,乖巧地等着人来。 徐念偶尔从会客厅中路过,扫了眼祁欢,暗道,真想用手中的黄金破阵枪给这尸体一下,走着的尸体可比埋在土里的不顺眼太多了。 柏烨和凌楚来了,他们身上伤势已大好,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只是凌楚历经两位至亲之人的离去,已变得沉稳不少。 他两个都有些惧怕徐念,于是绕开徐念来看祁欢。 柏烨像往常那样给祁欢背上来一下,同他打招呼:“怎么样?” 祁欢没有灵力护体,被这一下打得喷出一口血,只好脸上平静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柏烨。 “对不住……我忘了……”柏烨赶紧给祁欢擦去血迹,要叫徐三七再来看看他的伤势,被祁欢摇头拒绝了:“我无事。” “祁欢,你是不知道,你姐姐徐念实在太厉害了!” 柏烨在这头絮絮叨叨,述说郡主带着永安军踏破青国盛京的情景。 原来,就在祁欢奋战在华阳山时,青国盛京中早就血染一片,青皇一定要夺取政权,朝皇宫发起了进攻。 所有人都以为青国内部的政权将要变更,连锦衣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却偏偏半路天降一队铁骑,这支铁骑便是永安军。 这支铁骑是一支三十人的小队,装填精良,全部由修灵者组成,实力都在金丹境以上,带队的郡主徐念,更是一位游仙境初期的强者。 当锦衣侯攻破皇宫时,大供奉段亭执着两柄弯刀,一路杀到皇宫的正殿前。 在如此紧急时候,唯有天空中被撕裂一道口子,一把巨剑送到段亭面前,只这一剑,就废去了段亭一半的修为,局势瞬间逆转,青皇的政权再次得以保全。 柏烨两眼都放着光,满是崇拜:“祁欢,听小道消息说,劈下那把剑的就是你父亲徐武阳,他没死,他和你姐姐一样活着,而且用这样一种方式力挽狂澜!” 凌楚在一旁点头,也很激动:“我从来不知道,游仙境后期在这样的实力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祁欢,那太强了,几乎是无法形容的强大。” 祁欢的耳朵已经治好,只是他精神恍惚,所以凌楚和柏烨的话对自己而言,仍很遥远。 他只在默默地想,如果那真是徐武阳,为什么徐武阳不早点来,早点来也许不会死那么多人,更重要的是,周周不会离开。 若是往常,祁欢一定极为关注盛京的局势,可现在他只觉得索然无味,对一切失去兴趣。 “对,还有你姐姐徐念,那完全是战场下来的人,只要有不服军令的,立时就地处决,毫不留情,很快就把盛京的秩序维持住。” “……” 柏烨的声音听在祁欢耳中,更觉得飘忽不真切起来。 他现在对修灵不感兴趣,对修灵者也不感兴趣,什么阴谋诡谲,战场风云,统统与自己无关。 祁欢每日只吃了睡,睡了吃,起来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然后继续听身边的人在自己耳旁絮絮叨叨,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柏烨和柳白他们也很小心,唯独没有提祁欢不正常的灵力问题。 明明已经是洞玄境,最年轻的洞玄境,年满十五岁的洞玄境,却再也没有一点灵力,仿佛成了个废人。 所以他们很小心地顾忌着祁欢的情绪,谁都不敢提这件事。 直到祁欢有一天呆呆地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已经开春,好像盛京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徐念虽然年轻,却是现在唯一的游仙境,帮着青皇打理事物,百废待兴。 等她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终于决定要给这座破破烂烂的永安王府做点儿什么。 徐念来了次大的修缮,这项工程很庞大,需要把整个王府的屋顶重新铺上瓦片,甚至有的地方还需要重新吊顶,所以弄得风风火火。 没有人在意祁欢,他所居住的屋子是第一批需要修缮的房屋。 祁欢本来在蒙头大睡,直到头顶砸下一块瓦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挪出去,所以只好裹着被子,搬了椅子挪到外头晒太阳。 阳光混合着飞扬的尘土,祁欢感觉到它的暖意,心道,这样的阳光,那个人也能晒到就好了。 这是他从华阳山下来的第二十一天,祁欢这么想,忽然怔愣在原地。 那个人是谁? 祁欢一瞬间慌了神,他好像有些记不清楚那个人的名字,于是他赶紧回忆,还好,他记得了,他叫周周。 这种体验实在糟糕透了,祁欢害怕自己把周周遗忘,于是冲看着自己的铁骑吩咐:“你好,我想要些纸笔。” 这是徐三七派给祁欢的,用来看着祁欢,防止这个人做什么傻事儿。 徐念知道徐三七这个决定时差点儿没有原地起跳,祁欢都一个废人了,还要分走自己一个兄弟,就为了拿去把人看着,所以强烈表达过自己的不满。 可惜表达无效,祁欢还是被分配到了一个金丹境的修灵者做自己的侍从,每日只做最简单的工作,端茶倒水,有事吩咐。 这位金丹境当然不满,可祁欢也算名义上的世子,只好不情不愿留下来。 好在祁欢非常听话,也很好对付,现在祁欢对他偶然吩咐了一句,他虽不解,也还是顺从地替祁欢拿来纸笔。 祁欢就在上头写两个字:周周。 或者是一个字? 作为徐念的亲信,这位金丹境会将祁欢的任何举动报备给徐念,最初徐念还问两句,后头问都懒得问,反正祁欢在她这里,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次,金丹境仍像往常一样报给徐念。 “世子这些天一直在写几个字,郡主查阅。” 他把写有“周”和“渺”的字给徐念看,这实在有些无厘头。一个周字,并不能代表什么。 祁欢很宝贝他的纸,把记有周周的名字的纸张全都收集起来。 他怕忘记什么,有时又会写周周和他的对话,但写得最多的还是周周两个字,以及西行山,渺渺洞等语。 最终,祁欢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记得周周离开前,要让务必记得一些东西。 哦,对…… 祁欢的脑袋还是很混乱,终于抽丝剥茧般,想到了周周要自己记得的是什么,那是一首剑诀? 是剑诀吗?还是剑歌? 不对,应该是剑歌,这剑歌是怎么说的来着? 祁欢感觉很痛苦,他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很努力也在很用心地想,甚至有时候想不出来,他还要捶自己脑袋。 是剑歌,他肯定没有记错,可剑歌是怎么样来的? 是风。 祁欢在纸上拼命地写,不断背诵,有时又赶紧划掉,但最终祁欢拼凑出了一首完整的诗。 “大风沸兮云薄天, 驱万乘兮纷来旋。 纷来旋兮沛之宫, 士桓桓兮福攸同!” 对,现在祁欢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一字不差地将这首诗给背下来。 他变得开心雀跃,然而更快的,他嘴角的笑容忽然被掩盖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写下的大风剑歌。 不对,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 有什么东西出错了才对。 祁欢开始变得慌张,看上去有点神经兮兮的,他拿着手中自己背诵下来的大风剑歌一个劲儿地勘,钻研每一个字,表情凝重又慌张。 一旁守着祁欢的金丹境修灵者感觉寒毛耸立,不知道祁欢究竟在看什么,也在心中引证着自己的想法: 祁欢世子,确实疯了。 然而祁欢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终于找到了那让自己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大风剑歌中的其中一句:“纷来旋兮沛之宫。” 第143章 世界虚假,他是真实的 对,就是这句剑歌! 就是这句“纷来旋兮沛之宫”! 祁欢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他开始继续对守在自己身边的金丹境吩咐:“在我的卧室,有一套《大夏帝国详表》,我想看。” 这金丹境不知道他神神叨叨的又要做什么,还是给祁欢把整套书都弄到他面前。 “世子,都在这儿了。” 祁欢丢开自己写下的剑歌,头也不抬地埋进这堆书里看起来。 周周曾经让他修过一门心眼,祁欢将自己没有启封的心眼再次打开用了起来。 心眼的开启并不需要灵力,所以祁欢尚且能够调动,唯一消耗的就是修灵者本身的精神力而已。 祁欢用心眼飞快在这二十四册书籍中检索,没有,什么都没有。 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他简直就是蠢。 什么大风剑歌,这是脱胎于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啊!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草根出身,没什么文化,就写了这首诗还算出名些,自己早该想到的。 周周的大风剑歌不是脱胎于大风歌,那“沛之宫”又该如何解释。 刘邦出身沛县,分封沛王,所以才有沛之宫一说。 祁欢已经翻遍整个《大夏帝国详表》,没有任何沛之宫的出处和记载。 周周要自己记住这剑歌,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来自现代世界,或者至少知道很多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真相,但是现在,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这句剑歌,它究竟有什么非同凡响的意义。 不对,肯定有哪里全都乱套了。 祁欢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炸了,再次将没有写的纸拿过来涂鸦。 周周说过,大风剑歌是他最得意的一剑,要用出真正的大风剑歌,需要很多步骤。 周周的话在祁欢耳边回响:“凡学剑者,必得经剑法、炼剑心,在习得一套套精妙绝伦的剑诀和剑法中领略剑意,尔后才能使超凡脱俗的剑道了然于胸,之后才可以学我这《大风剑歌》。” 对修行者要求如此之高,足见这套剑歌不是一蹴而就,一定花费了足够多的时间。 那么这样就排除了周周是在读到自己记忆后才学会的大风剑歌。 这样新的矛盾就产生了,为什么不离洲,一个修灵者的世界,一个和现代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会出现这种现代历史才会出现的东西,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所在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祁欢忽然一闪而过,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当初自己不也这样在纸上画过思维导图吗? 柳白口中的“零”,沈宣,修灵者,一步步要往自己把某个方向指引。 只是那次,周周突然出现,打乱了祁欢的思路,现在周周再也不会出现,没有人会打乱他的思路了。 难道他所经历的一切,都被人精心包装好了,那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周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面临死亡? 祁欢彻底冷静下来,将周周一切不寻常的瞬间都从脑子中过一遍: 祁欢:“难道你是我的灵?” 周周:“嗯哼!” 祁欢:“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呢?what''s your name?” 周周:“my name is zhouzhou。” 祁欢:“粥粥?”还挺可爱。 周周:“当然是周全的周。” 祁欢:“你是我的灵,我尚且还是凝神境巅峰,你为什么会是至少金丹境?” 周周:“唉,他还是问出口了……” 周周:“你扪心自问,我难道会害你?我就不能是你的灵,你的系统,你的金手指,你的主角光环?以及那来自未来的自己回来对你进行拯救?” 周周:“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那是反身咒。” 祁欢:“这么多银票在身上,鸢尾看着又好欺负,不会被人打劫吧?” 周周:“恭喜哟,你无意中也触发反身咒了。” 祁欢:“那为什么我没事,我记得之前你说过,我触发了关于抢劫的反身咒,直到今天也没有应劫。” 周周:“也许快了呢……” 如果华阳山一战,黎家少主抢劫遮天镜,那是否算应了反身咒的劫? 周周:“盲剑仙的剑能够斩断光阴,是因为人家的剑足够快,在他快剑产生剑意后,据说能够撕裂一道裂缝,回溯过去,预见未来。” 周周:“遇见盲剑仙后本来你有机会赢沈宣的,现在恐怕你再也打不过沈宣了。” 藏典阁前,段亭拉着祁欢的手,周周喷出一口茶水:“拼命剑法?” 周周:“祁欢,你先答应他,可以跟他学拼命剑法,不过是有条件的,你要三年之后才会跟着他学,这三年中仍旧跟我学功法,而且务必倾囊相授。” 祁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年后你就不教我了吗?“ 周周转动茶杯,有着心事。 周周:“当然不是,这不先对付一波吗?” 周周不愿意让我接触师父段亭,可提到拼命剑法他又同意了,他是因为自己要用出拼命剑法最后一招才从遮天镜中出来的,当时他就在阻止我学拼命剑法了吗? 祁欢:“周周,你有没有什么梦想?或者是想做的事情?什么目标之类的?” 周周:“有啊!”他仍忙忙碌碌地翻看挑选书籍,手头一刻也没有停下。 祁欢:“是什么?” 周周:“简单,就是一定要让你成为天下第二厉害的人物!” 祁欢皱眉,“怎么不是天下第一?” 周周:“傻孩子,你当然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是沈宣啊。” 为什么周周这么肯定,天下第一是沈宣,自己只能做天下第二? 祁欢:“你有这么多书,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皇家藏典阁找书呢,说不定你这小塔之中就有你要的《玄杀术》?” 周周脸上划过一丝落寞的神情:“这里面也没有《玄杀术》,就算有,我穷尽一生不断用心眼浏览翻阅,也翻找不完,因为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儿,祁欢垂下眼眸,是不是从这时候起,周周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死亡,那么去九安山时,周周是不是就在数着日子过活: 天雷劈下来时。 周周:“祁欢,可以了,已经很好,不必再尝试。” 祁欢:“若是炼神境强者追来,劈的也是这样的天雷吗?” 周周沉默应对。 周周强行夺取身体控制权,天雷过后,他在灵域中抱着一块萤石茫然大哭,是不是这时候就感觉到不对了。 还有后来,周周一遍遍责怪自己境界提升太慢,开始让他学除了功法之外的其他东西,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离开吗。 祁欢呆呆愣在原地,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周周来到他身边预谋已久,早有准备,就像应下鸢尾的反身咒一下,替他应下了一场劫,可笑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场所谓的劫是什么? 自己的死亡吗? 祁欢忽然想到,直到最后,周周都在问方位,让凌楚不要带他们去华阳山。 可是兜兜转转间,为了躲避游仙境强者和天雷,他们还是进入了华阳山。 是因为,华阳山就是周周最后的葬身之所? 祁欢苦笑,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或者多少东西,是他这个“灾星”应该去背负的?而周周帮他应下了这些劫难。 祁欢颓然地垂下手中的炭笔,眼底终于变得冷淡,不动声色地盯着纸张看了很久。 他现在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不离洲这个地方有大问题,高位修行者也许在对低位修行者进行一场打压,不然周周怎么会死得如此蹊跷; 第二,周周应该是能预知过去未来,或者他本来就是从未来到这儿的,目的应该是帮他挡下华阳山的死劫。 想明白这些,祁欢找来火折子,将全部纸张点燃,烧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祁欢感觉冰冷的躯体开始回暖,一股心火在熊熊燃烧,一种莫名的信念又再次回来。 这样的信念感没有让他更自信,只是让迷茫的人变得有了方向和动力。 人啊,不就有个想头吗,祁欢修行了这么久,是没有想头的。现在他有了,他要带着周周的遗憾去看一看,不离洲究竟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九天之上是否真的有天。 旁边的金丹境看着祁欢,感觉他身上发生了一丝变化,又说不上来,只记下要去禀告给徐念。 而祁欢只对他道:“听说你们随行,带了位医者,是专门针对修灵者的伤势的,我想请他为我看看。” 这金丹境颔首道:“可,此事待我请示郡主,自会给您答复。” 尽管徐念从自己手下处得知了祁欢的变化,也不打算来看人,只让那位金丹境者到祁欢身边替他医治情况。 事实上一个月已过去了,祁欢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叫人来,是想看看自己究竟什么情况,明明境界是洞玄境,却不能使用一点内力。 气海处也全然没有一点灵力,并且祁欢运转天罡诀吸收生灵之气,也毫无作用。 几乎是感觉到一个周天已运转完成,灵力却不知去向。 第144章 他们说,这是癔症 那医者是位中年军医,并不像一般大夫那样长袖宽袍,同样一身劲装极为干练,听到徐念下令后,只是例行公事来给祁欢检查。 简单把脉,内视一遍祁欢的经脉和气海后,他只摇头道:“世子,你确实突破到了洞玄境。” 十五岁的洞玄境,听上去足够叫人骄傲。 不过对这位来说,祁欢世子可一般般,他姐姐徐念,同样是十五岁左右的年龄达到洞玄境,但那位可没有服用什么破厄丹之类的东西。 “既然我突破到了洞玄境,为什么一运转周天,转化灵力还是什么都没有?” 直到现在,祁欢的天罡诀仍在以狂暴模式不断催动着,气海内没有半点儿动静。 军医摇摇头,思忖一会儿,道:“这个情况我也是平生仅见,倒是有一个可能,不过这样说来有些玄乎。” “什么可能?” 祁欢必须要解决自己体内的问题才行。 “你在破洞玄境时吃了两颗破厄丹,想来应该是那个破厄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出了问题。” 放屁!什么狗屁不通的军医。 祁欢直接将自己手缩回,破厄丹是周周亲自看着林木炼的,他也说过,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周周对丹药有绝对的自信,他说破厄丹没问题,那就绝无问题。 “不是丹药的问题,换一个说法。” 祁欢面上很是不悦,直截了当否定道。 军医皱了皱眉,看祁欢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确实不如他姐姐懂事,也就不和祁欢一般见识。 他道:“那就是破境了还没缓过劲来。” “缓过来了。” “那可能是周天运行得不对。” “我周天运行不正确,也不可能修行到洞玄境。” 军医冷着脸寒声道:“小世子,收起你那公子哥儿的脾气,我是来给你看病的,不是来供你消遣的。” 祁欢沉默片刻,知道了自己在耍小孩子脾气,也知道不会有人再惯着他。 他只好道:“我,还想继续修行。我要成为游仙境,甚至是炼神境,不能停在这里,你真的没有办法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只能很肯定地告诉你,不是破厄丹的问题。” 祁欢这么快就服软,倒叫着军医不知如何开口,也愣了会儿神。 看来小世子不像其他人传闻的那么不招人待见,在积极认错这方面还是很值得肯定的,就算不是认错,那也绝对是能屈能伸。 “世子,破厄丹一般是用不上的,除非会产生巨大的心魔,但是你还一次就吃了两颗,这丹药丹药,它除了是丹,还是药,你怎么什么都吃呢。” 军医本想多斥责两句,可想到祁欢一个人在盛京,爹不疼娘不爱,受着欺负长大,自己修炼到洞玄境,其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只好打住。 祁欢默默道:“不是我要吃的,是有人说,我洞玄境时可能会产生心魔,把破厄丹备上,有备无患。” 他想到了周周一定要让自己弄到破厄丹原材料的事情。 那个时候周周就在估算自己会不会产生心魔了,如此一想,他的眼眸垂下,禁不住又闪过一丝落寞。 “世子,丹药不是你自己吃的?” 军医狐疑地看祁欢一眼,下意识刨根究底:“那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呢?” 祁欢轻声道:“是梦里,有个声音不断给我说,要我如何做,如何修炼,如何如何,现在,这场梦醒了,那个人也不在了。” 军医看他原本清亮的眼睛又染上一层氤氲,再听这话,只心道,糟糕,这小世子心魔又犯了,开始钻牛角尖。 于是他只好道:“世子,那应该是你癔症犯了。” “听你朋友说,你常常自言自语,这是离魂症的前兆啊,得治,不过好在我不会在外头乱说。” 祁欢听这话,就知道军医还是将他体内不能积蓄灵力一事怪到破厄丹上头来。 他也不再反驳,只是心底有些失落,唉,要是周周在,一定能—— 算了,周周不在了。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周周,再也不会回来。 祁欢飞快收敛好情绪,道了声谢,将军医送走,一个人在厅堂中沉默良久。 他没有再继续悲伤下去,而是想要顺着周周的处理逻辑,想如果周周遇上这件事,他会怎么做。 顺着周周的思路,祁欢去了趟逢决阁。 以前周周还在的时候有搜文塔,有什么不懂的东西能够直接进搜文塔去询问,现在没了搜文塔,就要找一个能够替代他的。 正好他也需要去走走,了解一下盛京的局势究竟如何。 于是他换了身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永安王府。 金丹境的强者伸手将他拦住:“世子要去哪儿?” 祁欢目光不再如从前那般颓丧,只冷淡吐出两字:“撒尿也管吗?” 这位金丹境只好道:“世子,外头不太平,在王府里头也可以撒尿。” 祁欢为难起他来:“你是徐念派下来的,那怎么不动脑子想想,你一个金丹境,为什么要让你跟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让我在不太平的大街上横行霸道吗?” 此话有理,这位金丹境竟然无法反驳。 于是他思索一会儿,将拦住的手放下,祁欢得以顺利出府。离开时,祁欢顺嘴一提:“你叫什么名字?” “徐半甲。” 祁欢点点头,“怎么你也姓徐啊?” “战场上得王爷所救,自小孤儿,王爷于我有如再生父母,所以就改姓徐了。” 又是徐武阳的丰功伟绩,祁欢心底冷笑,但凡我那个便宜爹早些来,周周还不至于死。 他摆摆手,直接上了盛京中。 这些日子,不时有修灵者组成的武装力量在整个盛京巡逻,锦衣侯事发突然,事败也极其突然。 民间都流传在段亭发动攻击后,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徐武阳就虚空斩落一剑,直接将段亭控制住,其余的修灵者都被徐念带着人清扫一通。政变第二日就已结束。 等到徐念找到祁欢时,已经在进行收尾工作。 现在青皇飞快下令恢复凡人交易秩序,所有的锦衣侯逆党通通被拿下,至于段亭,据说被缚仙索捆在最深的牢狱之中。 如今盛京最抢手的莫过于褚氏商行下的钱庄。 由于青皇下令,将灵石贸易封禁,保住凡人的资产,因此灵石兑换金银又成了热潮。 祁欢想起来周周曾在褚氏商行存下一笔将近二十万两的白银,心中一动,走进里头打算取些银子出来。 好在钱庄的掌柜对祁欢印象颇深,给祁欢特意安排了特殊通道,要不然绝对没有办法从如此多的人群中挤进去。 祁欢只取了两万块的银票,其余的仍存在钱庄中。 这一下,祁欢更加相信,周周来自未来,种种迹象表明,对钱币和灵石的兑换热潮的掌握,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预见性了。 倒是徐半甲感到意外,他没想过,祁欢居然会这么有钱,而且看刚才的情况,开的明明是个人户头。 祁欢世子一个小孩,哪里来得这么多钱。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他却想到什么,反问徐半甲:“我四年前曾经往军中寄送过一部分银两,是徐叔代我操办的,你可知道这事?” 徐半甲茫然摇摇头,祁欢一想也是,这种东西,他一个普通骑兵怎么会了解,因此不再询问。 到了目的地逢决阁,祁欢大大方方掏出象征身份的牒牌:“永安王府世子祁欢,来逢决阁问事。” 那头逢决阁看是一少年领着一位修灵者骑兵,加上又听到永安王府的名头,当即不敢怠慢,请出了阁中主管钱多多。 钱多多看到是祁欢,一张圆脸早已浮现出谄媚的笑容来。 “哎呦,是世子爷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里边儿请。”他又对里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升七层阁。” 逢决阁对每个问事的客人身份尊卑有很严格的规定。 普通人只在一楼大厅接待; 二楼会接待些侠士或者流民; 三楼接待普通周天境下的修灵者; 四楼接待周天境以上,守劫境以下修灵者; 五楼乃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厅,也就是那天举办拍卖会的场所,这是用于逢决阁的对外隆重事宜,一般不用来问事; 六楼会接待盛京中的高级高员。 唯有七楼,才是接待皇家贵胄及游仙境以上强者的所在地。 逢决阁主管钱多多,人精一个,早些时候也不是不知道祁欢的身份,却拿一些堂而皇之的消息哄骗,只当祁欢是个小孩儿,如今居然直接破格在七楼接待祁欢。 这个做法,不仅祁欢不理解,他手底下人同样也不明所以。 “主管,这——” “对方只是个小辈,若说永安王来了,在七楼接待也就罢了,怎么这个世子也在七楼接待,他也不是游仙境啊……这,坏了规矩。” “规矩?” 钱多多鼓起两只眼睛,一脚踹在那侍者屁股上:“我让你说规矩,在青国逢决阁分部,老子就是规矩,赶紧准备!” 第145章 墙头草的坚韧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 钱多多果然带着祁欢和他的侍卫徐半甲去了七层阁。 第七层看上去平平无奇,越往上,阁楼的建筑面积便越小,形似塔楼的样子。 里头尽是存放卷宗的博古架和暗格,只有居中靠上的地方,有一方茶座。 钱多多领着两位,按照宾主的位置坐了,给祁欢沏上好的茶叶,等祁欢彻底坐定下来,才微微一笑,略带欣赏地仔细打量着祁欢。 “怎么?”祁欢面上平和:“我脸上有字吗?” “不是。” 钱多多直截了当道:“四年前,我们见过,世子和户部尚书还有柏刑将军的孩子一起来的,当时和现在可真是天壤之别。” “当年如何,现在如何?” 钱多多直言不讳:“当年不过是个浑身透露出机灵劲儿的小孩,现在世子已经是芝兰玉树的少年了。” 芝兰玉树?祁欢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他道:“钱主管记性好,所以能记得我,我记性也不差,还记得钱主管四年前是如何对我坑蒙拐骗的,还说我一百两银子都没有,进你们逢决阁来做什么。” “哎呀!” 钱多多立时表示不赞同,面上皆是虚假的笑意:“小世子这可就大大地错怪我了!” “咱们生意人,当然只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是见富人才说人话,见穷鬼说鬼话吧。 祁欢在心中腹诽,但对于钱多多对他态度的转变,祁欢也感到很是莫名。 “钱主管,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我的态度,前后两次大相径庭了?” 祁欢话刚出口,钱多多赶紧解释:“小世子有所不知,华阳山一战,世人都知您至少也是周天境巅峰,不对,现在是洞玄境的实力了。” “没有哪一方势力会得罪一个,年龄只有十五岁的洞玄境吧。” 洞玄境的修灵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祁欢才十五岁,十五岁意味着有无限可能。 甚至祁欢的洞玄境,可是几乎在没有任何助力的帮助下修炼起来的,就这份天赋,成为游仙境强者,甚至成为传说中的炼神境,难道不是指日可待吗? 祁欢皱着眉:“只是这样?” “嘿嘿,也有其他原因。” 钱多多笑得猥琐,看向祁欢一旁的金丹境侍者徐半甲。 “世子您不是其他王府的世子,您是永安王府的世子。近日逢决阁得到消息,您的姐姐徐念郡主已经回京,您的父亲永安王徐武阳正在回来的路上,并未战死,这两位就是永安王府的排面。” “盛京内乱,全依靠您父亲永安王徐武阳,制住了游仙境后期的段亭大供奉。” “您姐姐徐念又带着永安军千里奔袭而来,彻底平息这场内乱。” “从今以后,永安王府就是能够媲美于锦衣侯府的势力,我们逢决阁自然要上赶着巴结您这位王府的未来继承人。” 祁欢听了感到不适,一旁的徐半甲更是对钱多多投去鄙夷的神色。 这狗腿子的讨好,也太浮于表面,太过明显了,就不能收敛点吗? 祁欢想到当初逢决阁和锦衣侯之间进行过合作,甚至当初的修灵者拍卖会还是逢决阁和锦衣侯联合举办的。 “钱总管,陛下在大范围搜索锦衣侯府连同党羽的反派之人,为什么你们逢决阁,明明已经明目张胆和锦衣侯合作,现在却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甚至还因为盛京诸多事宜未定,许多人不知如何自处,下一步该怎么行动,来逢决阁问消息的人就更多了。 钱多多自豪道:“世子真是,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反叛?哪里有反叛。” “我逢决阁不过是同锦衣侯做过几处买卖,谈何锦衣侯的党羽啊,这可是大大冤枉我了。” “您看,我这直接趁着锦衣侯事败,还给青皇陛下送去好几个打折的消息,大力帮助夏亦大人搜寻逃犯,我可是良民,逢决阁可是良心经营。” 祁欢听得下巴都快惊掉了。 把墙头草两边倒说成是“弃暗投明”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们逢决阁了吧。 “钱总管,你们这墙头草的企业文化,是谁发明的?” “什么企业文化?” “就是——”祁欢想了想,换了个词:“经营理念。” “哦,这个啊,是咱们阁主大人提出来的,虽然是墙头草,可是我们这墙头草的坚韧,一般人也理解不了,拥有不了。” 确实,开遍不离洲,这样的能耐,这样的无耻,一般人确实拥有不了。 “既然逢决阁这么有经验,您觉得你们逢决阁下一步除了巴结永安王府,还要巴结谁呢,也让本世子长长见识。” 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问钱多多,接下来的盛京局势如何,总不能够他们永安王府一家独大。 走了一个锦衣侯,来了个永安王府,这怕是青皇最为忌惮的。 钱多多却像没听懂祁欢的话一般,给祁欢添了一盏茶,道:“按照本人对逢决阁分部的领导和管理经验看,还要巴结的人当然是五皇子祁君行。” 祁君行? 祁欢面上是掩不住的讶异神情。 五皇子和锦衣侯是一路人。 锦衣侯之所以敢明着逼迫皇帝,就是因为他手上有一个五皇子,可以将五皇子祁君行弄上去做傀儡,自己成为摄政王之类的。 但是现在锦衣侯败了,祁君行反而一点事情没有。 不仅一点事情没有,主管钱多多更是直接说,下一个巴结的除了永安王府,就是五皇子祁君行。 “钱主管,这话,我不明白。” 钱主管当然知道祁欢为什么这么惊讶,微微一笑,显得很是神秘莫测。 “那是因为,在锦衣侯进攻皇宫时,甚至在大供奉段亭投效锦衣侯,帮助他杀了三大供奉的其中两个时,五皇子殿下,直接选择了向自己父皇告密。” 一语出,祁欢愣在原地。 “我记得,五皇子的教学先生,不就是锦衣侯吗?” “当然,恩师之谊啊!” 钱多多也禁不住有些慨叹:“世子你总说我逢决阁如何如何,比之这位,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不是他告诉陛下,手里头握的杀器是那位游仙境后期的强者,恐怕咱们的陛下还真意欲拿自己多年培养的修灵军队去围剿锦衣侯。” “好在最后五皇子说,那位乃是段亭后,陛下直接选择了召回您父亲徐武阳。” “这才有了虚空一剑,斩去段亭半身修为,接着徐念郡主带着永安军直入盛京,平定了青国内乱。” 原来锦衣侯一朝事败,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 祁欢心底微寒。 他和五皇子数面之缘,只觉得这不过是个儒雅随和的同龄人,听钱多多这么说,看来五皇子的心计深不可测。 也是,他光从九安山见一面,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一般。只是连自己的恩师都出卖,这确实是祁欢没有想到的。 略了解盛京形势后,祁欢更加肯定,恐怕以后永安王府就要真正进入众人的视野之内,自己这个世子更会成为众人关注对象。 真是麻烦…… 祁欢撇去这想法,才终于开始问自己到逢决阁真正关心的事情。 “我来此,是想向逢决阁问一件事,是否听说过,进入洞玄境后,灵力全无的例子,能否有解决的办法。” 他话一出口,钱多多挑眉道:“哟,看来消息果然是真的,祁欢世子真的没有灵力了,这可不大妙。” “逢决阁要不要换个人巴结,比如徐念郡主。” 钱多多故作思考状,祁欢服了,这人真是一点儿不装啊。 但祁欢并未说不能产生灵力的就是自己,可钱多多这么肯定,足以见得,逢决阁对自己洞玄境后不能产生灵力这事已调查得相当清楚了。 他身边都是永安王府的人,柏烨、凌楚也不可能将自己此等信息传扬出去,他们逢决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唉,好吧,且让我为世子查一查。” 钱多多微微一笑,抽出茶桌上的一张纸条,在上头写下几个字,顺着茶桌边上的一个机括放入,拉一根绳铃,纸条便下去了。 只两三句话的功夫,那头就有了动静,足有厚厚三大页内容。 钱多多拿上来看后,思量半晌,道:“世子呀,你这有三种情况,且容我说说,你自己瞧瞧有可能是哪三种。” “第一种,你自己的身体脉络出现了问题,导致凝神行气不对,体内产生不了灵力。” “这种情况好解决,在修灵者的第三阶段,会自行产生一丝本源灵力,只要你的这抹本源灵力还在,那就说明你的身体是没问题的。” “第二种,就是你洞玄境时吃了什么东西,这东西不对劲,导致你再也不能积蓄灵力,至于吃的是什么,世子你本人才知道。” “第三种,世子你洞玄境破境的时候,产生心魔,但由于某种外力作用,让你勉强破境成功,但是心理因素问题,你体内不能积蓄灵力。” 说到这儿,钱多多嘴角撇住,难得地皱起眉头,像是很为祁欢担忧。 第146章 世子,钱不是这么算的 “这种情况可就非常复杂了。” “找不到那心魔并自行解决,跨过心头的那道坎儿,祁欢世子,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修灵,更不可能寸进一步,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钱多多打量了祁欢一会儿,见人有些沉默,便知道他说的这三种情况,祁欢都不认同。 他当然不会说是逢决阁无能,只悠悠道:“其实,还有另一种情况,但我觉得,不太符合世子。” “是什么?” 祁欢迫不及待地问道。 钱多多卖了个关子:“这可是绝密内容。” “我知道,得交钱。”祁欢毫不客气道:“我出双倍。” 钱多多乐了,笑容咧到耳根子后头去:“我就知道永安王府出息了,世子是有钱人,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只是这个消息说出后,世子还要交另一笔钱。” 祁欢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钱多多很能拿捏住祁欢的心思。 “我相信这个回答,你不会想要其他人知道,所以这是一笔您对逢决阁单方面的封口费。” “好,我再出一块上品灵石,买这个消息,不让其他人知道。” 说着,祁欢直接掏出一块上品灵石丢在桌上,钱多多收了,看一眼祁欢身旁的徐半甲。 徐半甲最是看不惯钱多多这故弄玄虚、掩人耳目的风格,从茶座上起身离开。 这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军机密要,给他听他还不一定听呢。 钱多多直接对着茶桌上底部一个机关按了一下。 祁欢立时感觉到,自己周围忽然出现一道灵力,将两人都罩在其中。 “世子别慌,这是用来隔绝外界的,叫做灵绝,特意用来防止别人偷听。” 若说是修灵者的功法,祁欢还觉得不甚稀奇,可是现在居然是一个机关发出,而钱多多不过是一介凡人,能够触发机关,就有点超出祁欢的认知了。 “这东西,凡人也可以启动?” 祁欢像发现了新大陆,第一时间想着,如果他有防御能力,要不要给柳白弄一个。 “当然。” 钱多多很是自豪,莫测一笑道:“世子,不离洲很大,青国太小,您早晚会出去见识到更多东西的。” 看来,这东西也来自那传说中的神秘中洲了。 “现在,你可以说第四种情况了。” 钱多多叹了口气,“这第四种情况,如果修灵者运行周天一切正常,只是灵力积攒不下来的话,就说明,你身体里有大秘密!” 他深深地看了眼祁欢。 “这个秘密,我不知道,逢决阁也不知道,来探查世子身体的修灵者,也不知道,只有世子本人才知道。” “它的存在,必然会全数吸收掉世子转化出的灵力,几乎是你有多少,它就吸收多少,这才造成了世子成功破境,经脉运转正常,但你却没有灵力可以使用的情况。” “现在,就看世子身体里的那位存在,需要吸收掉你多少灵力才能得到满足,也许永远,也许下一刻就不再需要吸收。” 钱多多一席话,叫祁欢定在原地。 他先是一惊,想如果真是这样,周周会不会还在自己的身体里。 可很快,祁欢垂下眼眸,眸中闪过失落。 若真是周周,那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找到不离洲生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也要唤醒周周。 但他知道,一定不是周周。 如果会出现这种情况,周周一定会做好安排,甚至提前告知自己,所以是周周的可能性为零。 可不是周周,又会是什么呢? 祁欢目光流转着,钱多多便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盯着祁欢,仔细观察着这位的微表情,一点也不肯放过。 现在,钱多多已经得出了答案,所以他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略有深意地打断祁欢的思绪。 “世子,可要好好想想,这几种情况,哪种最有可能。” 他抿了口茶,祁欢敛去思绪,道:“没有别的情况了吗?” “也许有,但还并未收录在逢决阁的信息总库中。” 祁欢“嗯”了一声,掏出一张两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准备离去。 “世子稍等。”钱多多撤去能够隔绝声音的“灵绝”,站起身来。 他嘿嘿一笑,脸上又是一如既往的奸商表情,“世子,银子不对。” 祁欢皱眉:“怎么不对,你们逢决阁的规矩,一个问题一百两银子,我这个问题你说有些特殊,所以多付一百两,加上之前的一块上品灵石,怎么着也够了。” 钱多多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轻声劝和道:“世子啊,这钱呢,不是这么算的。” “您仔细回忆一下,从进入七层阁到我们入座,您究竟问了几个问题。” “这不就——” 祁欢刚要说话,很快就感觉不对劲起来,他脑海中飞速回忆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怎么,我脸上有字吗?” “当年如何,现在如何?” “我很好奇,你为啥呢么对我的态度,前后两次大相径庭了?” “只是这样?” “为什么你们逢决阁,明明已经明目张胆和锦衣侯合作,现在却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你们这墙头草的企业文化,是谁发明的?” “您觉得逢决阁下一步除了巴结永安王府,还要巴结谁呢?” “钱总管,这话我不明白。” “我记得,五皇子的教学先生,不就是锦衣侯吗?” “我来此,是想向逢决阁问一件事,是否听说过,进入洞玄境后,灵力全无的例子,能否有解决的办法。” “这东西,凡人也可以启动?” 所以,一共是…… 一千一百两银子?这还不包括祁欢已经给了的两百两银子和那块上品灵石。 钱多多看祁欢的表情,便知道这个人反应过来了,他微微一笑,道:“是的,一共一千四百两银子加一块上品灵石。” 怎么又多出一百两银子? 见祁欢面有不服,钱多多赶紧解释道:“还有一问,您问了我,该给逢决阁多少银子。” 祁欢捏得指骨泛白,从来就只有他祁欢坑人的,还没有别人坑他的。 钱多多好心提醒祁欢。 “世子,您不知道。” “这自古以来就是逢决阁七层阁的规矩,一但升阁,就会由我们主管亲自接待,从坐下来问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计费,不管您的问题是什么,也不管这个问题的难易程度。” 祁欢抿了抿唇,一千四百两银子,确实对现在的自己不算什么,可真是—— 太憋屈了! “世子问得浅显,我又给您打了折,想着您可能不清楚逢决阁的规矩,所以哪怕是在七层阁,也只是一百两一个问题。” “要是别的大人物来,那可就是一千两银子一个问题了。” 呵呵……祁欢的无语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了,我可真是谢谢你给我打折。 祁欢不动声色地拍下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在桌上。 钱多多赶紧接过,找了祁欢六百两,微笑着又递回祁欢手上。 看祁欢表情仍是皮笑肉不笑的,他赶紧打着圆场。 “这样吧祁欢世子,左右以后逢决阁也是要巴结您的,我再免费送您个消息如何?” 钱多多爱财如命,他送的能是什么好消息。 但这次祁欢只是平静道:“你说。” “丞相府的公子沈宣,已于上月,也就是青国内乱前,被稷下学宫的几位仙师接到了中洲,会重点培养,甚至成为稷下学宫新一任的掌刑使。” 祁欢这下学聪明了,直接拍一张一百两银票在桌上。 “他为什么会被稷下学宫接去做掌刑使。” 然而钱多多将这张银票送了回去,摇摇头微笑道:“逢决阁也不是万能的,这件事的背后真相,我们,不知。” 还有你们逢决阁不知道的事情? 祁欢压下心底的疑惑,收走银票,叫上了一直等在边上的徐半甲。 钱多多再次送祁欢下楼,等出了七层阁,祁欢这才咬着牙道:“钱主管,你们逢决阁挣钱,可真是容易啊!” “哪里哪里!还得您这样的主顾,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他笑得一脸谄媚,祁欢却觉得这话听着像在骂人,这是在说他们人傻钱多吗? 倒是徐半甲,虽然不知道最后祁欢问了些什么,却看到祁欢给钱多多交钱了,一直在心中腹诽。 铁定是一个败家的二世祖,王爷无辜啊…… 等祁欢回到永安王府时,天色已经垂暮,徐三七像往常那样等着祁欢用饭,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现在等他的人多了一个,郡主徐念。 原本祁欢是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养伤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专人将饭菜送到他房间。 由于祁欢伤已好得差不多,他又算有点儿生气活了过来,徐三七这才决定安排着一起吃个饭。 他到饭桌上时,饭菜正热第二道端上来。 徐念一抬头便盯住祁欢,祁欢大方进来,抿了抿唇,压下自己的别扭,道:“见过郡主,徐叔。” 徐三七听到祁欢这话,看了眼一旁的徐念,道:“世子,这是大你五岁的姐姐,按理,你该叫她一声姐姐,不宜随我们跟着叫郡主。” 徐念睥睨看一眼祁欢,眼底轻视之意极为明显,傲然开口:“是叫长姐。” 第147章 这饭不吃也罢 祁欢听到这话,并没像徐念说的那样开口叫人。 “我从小,都是由徐叔一人带大,并没有什么长姐。” 祁欢言语极为冷淡。 他知道这样的回答实在有些孩子气,可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徐念瞧他这样,反倒是有些稀奇,轻蔑笑道:“听徐半甲说,某具尸体缓过气来了,看来气确实不小。” “郡主,是因何要回盛京永安王府?”祁欢反而质问。 徐念看祁欢一块犟骨头,反是冷笑一声回应着:“军队调动,自然奉行陛下的命令。” “那永安王徐武阳为何不回来?” “既然是密令,你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徐念可不惯着祁欢,直言他没资格询问。 祁欢也当着徐念面道:“郡主,既已将我抛弃,也不必相认。我并不随永安王姓,说到底和你们徐家关系不大。所以,不会叫你长姐。” 他说得极为硬气,徐念只觉得好笑,真是翅膀硬了,以为这样就能在气势上扳回一局。 “巧了,我也正好看不上你,没你这个弟弟。” “只是祁欢,你现在吃住都在我永安王府,外边不知道多少锦衣侯的残余势力,希望捉到你泄愤,你不住这儿,打算住哪儿?” 徐念不动声色反将一军,祁欢被她哽得不上不下。 若说往日,都可以一走了之,可如今他灵力全无,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 如果去柏烨或者柳白府上,不过是给他们平添麻烦,加上遮天镜可在自己手上,只会更惹人眼红。 他心底微微叹息,太硬气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跟着的是徐叔,吃用也是我赚的银子,这有什么。”祁欢显得有些心虚。 徐念冷哼一声,没有拆穿他,却悠悠道:“你不承认自己世子的身份,想待在永安王府也不是不可以。” “你什么时候能够在我手中过上三招,我什么时候让你留在这儿。” 祁欢捏紧拳头,要不是自己现在灵力全无,早就甩了脸子,拉住徐叔就走了。 可现在—— 他向徐三七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发现他正朝自己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算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先在永安王府留一段时间,最好这段时间里能找到灵力全无的原因,并想办法解决。 “郡主是游仙境,别说三招,我连一招都接不住,你想赶我出永安王府就直说。” 自从周周没在自己身边,祁欢觉得,他和别人说话都矮了三分,认怂认得也极快。 徐念便知道他会这么说,只傲慢道:“三个月内,你可以向你的侍卫徐半甲约战,如果徐半甲都打不过,那三个月后就从永安王府滚出去。打赢了徐半甲,自有资格向我请战。” “你若能在我手上过满三招,我就认你这个弟弟!” “不必,我只会向你证明,我有能力住在永安王府。” 祁欢目光灼灼,他到时候一定头也不回离开永安王府,认他这个姐姐,白日做梦! 他刚要走,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徐三七开口了。 “世子,先吃饭吧,一定饿了。” 祁欢没能拒绝,自从没有灵力护体以来,他饿得尤其快。 于是只好倔强着一张小脸,坐下来一言不发吃饭,还努力吃了三大碗,直到胃里足够饱腹,这才放下碗筷,只同徐三七打完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饭厅,回自己密室去。 徒留徐念悠哉悠哉,慢条斯理吃着晚饭。 徐三七叹息一声,道:“郡主,何必这样激小世子?” “他小子欠练,就这样的脾性,要在军营里,早被收拾了。” “何况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腔悲苦激愤,看着虽然好了,不找点什么东西勾着一下,还不知道发疯后要做什么事出来。” 徐念的眼光一向毒辣,说话却不留情面。 徐三七欣慰道:“郡主还是关心小世子,但他和你不能比,您在那地方条件艰苦,他是在盛京安逸长大惯了的,郡主对世子太严格了。” “徐叔叔。” 徐念打断徐三七,面上很认真:“我没有开玩笑,就他在华阳山,当初那熊样,我不认为他够得上永安王府的世子身份。” “而且,就算不冲着他要背负的命运,只因为母亲,我也不会认他这个弟弟。” “徐半甲。” 徐念一声令下,徐半甲应声从暗中出现,听候差遣。 “三个月内,如果祁欢向你挑战,你务必竭尽全力。如果输给祁欢,将从我青凰小队中除名,剔下去到边城喂猪。” “是!” 祁欢怀着满腔悲愤回到密室,见眼前雪洞一般,更无人为自己添置柴火地暖,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忽然鼻头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周周的灵域,比这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可想到曾经葱郁的灵域,现在变成一片黑色的荒原,他心头又是一凉。 擦了把泪,瞧见从前柏烨送自己的一筐银炭,只捡了几块,用火折子点燃后放入炉子中用以取暖。 现在他没有灵力护体,这最基本的炭火取暖方式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祁欢取出遮天镜,看到后头是两只眼睛状的阴阳鱼,心头情绪万千,不知道在这样的雪夜里,凌楚独自该如何过去。 他是被师父何岚一手带大,原本是个孤儿,以前吃住也在何岚府上。如今回去,心上还不知如何悲伤。 这遮天镜,原本是凌楚师兄的一双幻瞳所化,找个机会,还是把镜子还给他。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解决两个:一是自己的修炼问题,二是自己的去处。 他必须趁着三个月的时间,恢复到真正的洞玄境,越境挑战徐半甲,挣得一丝机会,之后,大概就要开始独自流浪了。 大概—— 祁欢看着自己墙上的不离洲地图发呆,最后目光锁定在中洲这一区域。 周周多次提到让自己去中洲见世面,那就去中洲闯闯。到了那里,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为糟糕了。 而且沈宣,不也正在中洲的稷下学宫吗。 打定主意,祁欢便开始仔细回忆着在逢决阁钱多多说的几种情况。 虽然钱多多说,第四种情况最不可能,在祁欢身上却是最可能出现的。 周周曾经说过,灵域的开启,最少也需要金丹境,到了守劫境才能够勉强存放物质。祁欢之所以凝神就有灵域,全是因为周周。 现在周周走了,灵域却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黑色的荒原,想来是自己的灵域被周周强行打开并扩宽,现在灵域没有庞大的灵力支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样,就像钱多多说的,拿灵力喂一阵再说,看有没有效果。 想着,祁欢盘膝入定,直接将天罡诀再次以狂暴模式运行,如今他已非常习惯这种模式了。 他就这样连续运转了三天三夜,可是黑色的荒原毫无动静。 祁欢也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他心头有些沮丧,从密室中出来找吃的,不想自己门外立着个门神。 “徐半甲?” 祁欢可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徐念郡主的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徐半甲一板一眼应道:“随时对地,应战世子。” “……” 祁欢呵呵一笑,不再理会徐半甲。 偏偏徐半甲作为祁欢的侍从,祁欢去哪儿他就必须跟到哪儿,有这么个人在祁欢身前晃悠,仿佛在随时提醒祁欢,他和徐念之间可有一场赌约在。 真是膈应死人! 祁欢忽然猛一转头,手中持着一面铜镜,威胁他道:“再敢跟着我,我把你收在遮天镜里,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哪晓得徐半甲直言道:“世子,你手中的遮天镜乃是上品灵器,没有极高的灵力,是不能驱动使用的。” 翻译过来就是,这面镜子在祁欢手中,没有半点儿用处。 真是—— 算了,虎落平阳时绝不叫唤,跟着就跟着吧。 祁欢就这样又被徐半甲跟了半个月,仍毫无进展,终于有些气馁。 灵域的黑色荒原,没有半点变化。 如果自己的周天运行所产生的灵能一切正常,那么这个量,应该足够他从洞玄境初期勉强提升一些了。 这样庞大的灵能,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 除非,有两种可能,有变化,但是变化实在微末,所以自己完全感受不到,第二种,完全没变化,他从此之后就废了。 祁欢还是决定进入灵域,再次探查一番。 这次他有了经验,为防自己再迷失到灵域中,决定将青金藤带进去。 自从周周离开后,青金藤跟着陷入沉默,套在祁欢手腕上,真像一个纯金打造的镯子,没有半点儿动静。 但现在必须用到青金藤,只有它能无限延伸,又可以自主进入,其他东西都需要灵力开启才能存入。 他将镯子拿在手中,对着它道:“青金藤,如果你听得到我说话,就陪我一起进灵域,要是你听不到,我就把你放熔炉里炼了。” 镯子还是毫无反应,如同死物一般。 第148章 黑色荒原与书册长廊 是的确听不到,还是单纯不想理自己?或者,青金藤的灵识已经跑了? 祁欢可没有忘记,周周说过,青金藤怕的是周周,一旦周周离开,这东西十有八九会是个反骨。 “既然没用,那我就只能把你炼了!” 他果然跑到厨房,准备将镯子丢进火堆中。 “你别白费力气了。” 是传音入密,声音来自青金藤,那镯子这时已变换形态,像是一条青中带着赤金色的手链,攀附上祁欢的胳膊,再不肯松开。 “你舍得说话了。” 这么多天,祁欢是第一次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个熟悉的人,那种感觉来自周周。 青金藤沉默一会儿道:“先声明,我不是怕被你给丢进火堆中。” “我们青金藤虽说是草木,但生来不怕雷击火炼。” “那你怎么现在才出来?”祁欢质问它道。 此处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祁欢重新回到自己的密室,青金藤也侃侃而谈起来。 “那个什么,那位大人物去了的事儿我也才知道,你先节哀。” 这青金藤虽然不在人间修行,但人情世故倒是拿捏地不错,祁欢被寻到痛处,跟着也沉默片刻,只好回应它:“说正事。” “我这么久不出来,其实也是没想好以后怎么办。” “我身上有禁制,离开你也活不成,这禁制不是你那大人物设下的,而是徐三七。” 青金藤说着,从祁欢手臂上攀下来,又窜到密室中,祁欢藏金银的箱子中,捡了几块儿金子吃起来。 “祁欢,你想让我进灵域,但问题是你才是灵域的主人,没有你灵力的牵引,我也进不去。所以你叫我出来也白搭,万事还得靠自己。” 一通废话,又说回了原点。 祁欢那点儿因为青金藤回归的雀跃,一时之间烟消云散。 “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吗,也许你并不会真的在灵域中迷路,是你太着急了,看不清自己的心,灵域就算不是你的,你也该试着让它成为你的,这样你才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它。” 青金藤一番话,叫祁欢有些怔住。 “可,它的主人是——” “周周?”青金藤接过话去:“当然不是这样。” “就我对你们两个的大致关系,我能知道的情况是,灵域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周周只是自行扩展使用,你习惯灵域是周周的了,对它也不熟悉,现在你得熟悉起来。” 祁欢摇了摇头:“周周说了,至少要金丹境,才能够发现灵域的存在,守劫境才能勉强使用灵域。” 现在,他不过是洞玄境而已。 “哪有那么复杂,给你留了你就用。” 青金藤变得不耐烦起来,“你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的,和周周在时大相径庭了。” 一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打在祁欢头上。 是啊,他变得束手束脚,再也不像周周在时那样落落大方,不管不顾。 因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给他兜底了。 “还有什么建议吗?” 祁欢虚心请教。 青金藤想了想,道:“我能有什么建议啊,我们妖灵修行和你们修灵者本来就有极大的差别。” “那个什么——”它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你先进灵域试试,出来咱们再说吧。” 祁欢点头道好,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他散盘而坐,集中注意力。 尽管已经没有口令,祁欢还是打了个响指,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自己的意识再次来到灵域的黑色荒原。 他摸索着大门,望着一片漆黑的里头,禁不住叹息了一口气。 这次,祁欢先是抓住了一本书,接着是另外一本。 不知道为什么,荒原上最多的不是草和浮土,或者植物,而是一本又一本的书,多得叫祁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周周的搜文塔,是用通虚建立起来的。 所有的书籍都是基于周周的意识,按道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多实体书册才对,可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一本本厚薄不一的书册。 原来那天自己惊慌失措,是被这些书给绊倒的。 祁欢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苦笑。 他忽然灵机一动,将自己能抓住的一本本书籍从灵域的大门慢慢堆叠起来,堆成一条厚厚的书册战壕。 是的,就是战壕。 祁欢人在中间走,拿到手的书册就全部起出来,堆叠在道路两旁,逐渐形成这一条可容纳一人宽的书道。 他的眼睛会迷路,方向感会缺失,但他知道,黑色荒原是没有风的,这些书册连接着灵域的大门,会给它铺就出一条连接着灵域出口的长廊,他便永远不会迷失在黑色荒原上。 祁欢铺着这条书册长廊走了很远,入目还是黑色的,但他知道自己走的应该是直线,至今为止还没有遇到长廊拥堵的情况。 终于,他再次看到了周围的一点光亮。 似乎,是一颗萤石? 祁欢寻着这光点上去,等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萤石,而是心脉石。 他还记得,之前就是心脉石带他去了那个仙人的海岛世界,自己在那里见到了长大的周周。 当时这心脉石还很亮,能够形成一道发着白光的门,光亮并没有这么微弱。 再次摸索一阵后,祁欢感觉出自己又摸到另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拿起来感受一下,感觉是一个雕刻出的人偶。 摸着,和周周长得差不多。 祁欢会心一笑,忽然笑不出来了,他透过触感才发现,这雕刻的人偶,用的原材料就是萤石。 自己确实曾在灵域见过周周雕刻萤石。 现在萤石不亮了,而心脉石还亮着,难道心脉石吸收走了萤石的灵能,而自己的灵力,也是被心脉石吸收走的。 祁欢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他可是知道心脉石是什么东西的。 当初从西行山取出心脉石后,自己和周周都知道,这是得了个了不得的大宝贝。 这颗心脉石极为特殊,能够源源不断散发出灵能,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连整个灵域十二公里的范围,也在心脉石的滋养下生长得很是鲜活。 足以见得,这是一颗多么厉害的心脉石。 如果真的是心脉石吸走了他的灵力,那自己穷尽一生去转化生灵之气,体内灵能也不够心脉石吸的,到时岂不真就成了一个毫无灵力的洞玄境者吗。 唉…… 祁欢不由苦笑,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从前的好东西,现在也成为阻碍了。 他抱着心脉石呆坐在原地一会儿,接着又带着这东西,沿着自己建起的书册长廊,缓缓地朝着灵域的大门寻去。 很快,祁欢来到了灵域大门。 现在问题大概是找到了,可如果真是它在吸收自己的灵力,该怎么弄出去? 祁欢试着施展意念出灵域,然而他人是回过神了,揉着酸软发麻的双腿,头晕目眩间,才发现自己头顶有个人影。 正是侍卫徐半甲。 “你吓我一跳……”祁欢皱眉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徐半甲只结下自己腰间的一个皮革水囊递给祁欢:“喝点儿,润润嗓子,世子你已经盘膝入定三天了,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了。” 三天? 祁欢感到很不可思议。 他能够确定,自己虽然在黑色荒原上走了很久,可绝对不超过一天时间,何况灵域的时间流逝,一向是大大低于现实世界的。 怎么可能过去三天? 难道—— 灵域的时间流逝,开始朝反方向发展了! 得到这个结论后,祁欢立时哑然,只好就着徐半甲递过来的水囊灌了半口。 一入喉咙,辛辣刺激的感觉让他赶紧将水喷出来:“咳咳,怎么是酒?” 祁欢脸色涨红,一半是被呛的,一半是被被酒精刺激的。 “世子果然还是个小毛孩,酒这好东西都没沾过。” 徐半甲毫不客气地嘲笑着,祁欢不和粗人一般见识,继续哑着声音道:“送点儿吃的东西来,有事没事,别来打扰。” 将人支出去后,祁欢才站起身捶捶自己酸软麻木的腿,紧接着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这才重新思考起来。 正要同青金藤讲述自己的收获,一看手上空空如也,不知跑何处去了。 徐叔既然对它下了禁制,想来是跑不远。 用过饭,打发走徐半甲,祁欢继续进入打坐状态。 徐半甲虽然嘴上不说,这时已有些服气祁欢。 这小世子虽然过惯了锦衣玉食,可修行上的确刻苦。而且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可是十五岁的洞玄境,有谁能够比拟? 且说祁欢打坐入定后,重新进入黑色荒原。 这次他已很熟悉,摸索着灵域的大门,又摸索到了他建的书册长廊。不过这次无论他在门口找了多久,都不见心脉石的踪影。 因为知道灵域的时间流逝开始变快,甚至是外人时间的好几倍,所以祁欢顺着书册长廊再次来到了上一次寻找到心脉石的地方。 他果然又看到了心脉石搁置在原地,不过这次,心脉石又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第149章 虎落平阳时绝不叫唤 祁欢又一次抱着心脉石纠结了一会儿。 有第一次的经验后他知道,第二次尝试心脉石应该还是弄不出去,何况这东西应该自己有灵识,不然也不会从灵域大门跑到这个地方。 这里会是哪儿呢? 祁欢望着一片黑色的灵域,冷不防想到一件事。 周周在时,就是将心脉石放到了整个灵域正中,充当着太阳的角色,源源不断给灵域中的生灵提供生灵之气,想来这个地方。 应该就是目前所知灵域的正中位置了。 他顺着搭出来的书册长廊睡下,仔细思索该如何解决心脉石吸取灵力的问题。 “啪嗒——” 有什么东西忽然掉落在祁欢脸上,他感觉脸部受力微疼,拿起来感觉一会儿,发现是一枚玉简。 玉简?那就是修行功法了。 他仔细摸索着玉简正面刻录的文字,发现乃是篆文,依据自己的记忆想来,应该是当初沈宣送自己的地阶功法——《万物春》。 当初在逢决阁拍卖会上,周周要他无论如何都得把《万物春》拍在手中,甚至因为他放弃拍卖而生气。 好在最后沈宣直接把这套功法拍下来送自己,真是物是人非。 祁欢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万物春》能不能带出去修行。 周周曾说这东西能够使枯木逢春,他又如此看重,多半是因为对自己的灵域扩展有极大的帮助。要是能带出去,说不定能够解决目前的状况。 祁欢再次将《万物春》和心脉石抱到灵域大门,不管了,再试试吧。 抱着“别无他法”的心态,祁欢再次像从前那样以意念驱使两样东西离开自己的灵域。 睁眼后,祁欢意识重新回到自己体内。这次,他只耗去半天时间,祁欢不禁暗暗咋舌,果然灵域的时间流逝,还是太快了。 等再定睛一看,面上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本功法《万物春》果然被他带出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自己手中,一枚平平无奇的玉简。 忧的又是,想要弄出来的心脉石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祁欢现在有理由相信,这心脉石比其他的要奇特很多。 当初在西行山,与其说是他和周周带走了心脉石,不如说是心脉石选择了跟他们离开。 并非是祁欢不能带心脉石离开灵域,而是心脉石此刻居然主动在灵域中住下来了,决计没有离开的意思。 祁欢面上苦笑。 也是,如果有一个身体能够源源不断给你提供纯净的灵能,想必他也不愿意离开的。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天罡诀运转出的灵力,有那么一点儿就会被心脉石无情地吸收掉。 好在这次徐半甲没有在密室中守着,不然祁欢可没办法和他解释为什么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个玉简。 他将记载了功法《万物春》的玉简拿起来查看。 结果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灵力。 得找个人帮他解开玉简的灵力封印,如今永安王府里自己信得过的人,就只有徐叔了。 若不然,就只能去找柏烨或者凌楚。 祁欢打定主意,还是决定去找徐三七。 等人转了一大圈发现王府中没有徐三七的身影后,禁不住有些惊奇,徐叔能去哪儿? “小世子找什么?” 徐半甲已关注祁欢有一会儿了。 “咳,我找徐叔。” “大人去府外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去办是一样的。” 大人? 祁欢捕捉到关键词,徐叔的身份在永安王府原来这么高啊。 也是,以前不觉得,王府的大管家,身份肯定还是不一般的。 祁欢想了想,终于还是将记载了《万物春》功法的玉简递给徐半甲。 “那你给我看看,怎么能把这套功法解读出来,我现在不能催动灵力,解不了上边的禁制,也读不了功法。” 徐半甲接过一看,禁不住皱眉,仔细看了玉简,又把祁欢打量了很久,眼神中都透露出不可置信。 “这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祁欢被这人盯得毛毛的,只好吞一口口水。 要不是身边实在没有人能够解禁制,他还不舍得把功法《万物春》拿出来。 “小世子,你这东西,是谁给的?” 徐半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是什么意思,功法有假?” 徐半甲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依世子您这个层次,是绝对接触不到这么高阶的功法的,您可知道,这是一套地阶功法。” “知道啊,地阶功法《万物春》嘛,我朋友给的,你别管我怎么来的,反正帮我解禁制就行了。” 一天天的,哪儿那么多事儿。 “小世子,我不太行。”徐半甲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地阶功法的禁制太高深了,依我的境界和灵力,解不开。” “这至少,也得守劫境,恐怕只有大人和郡主才能——” 他正说到此处,徐念正从外头进来。 看到徐念,不等祁欢开口阻止,徐半甲已叫住徐念:“郡主,郡主!” 比平日里邀功还要积极,徐半甲赶紧道:“郡主,您先停两步,这套《功法》帮忙解一下。” 祁欢欲言又止,最后只好等在此处,很是无语地看着他们处理自己的东西。 不是,你都不问问当事人的吗? 徐念接过一瞧,也不住皱眉:“你什么时候能得这种好东西了?” “哦,这不是——” 徐半甲话刚说一半,接收到了祁欢警告的眼神,只好缓和下来:“禀告郡主,这套功法不是我的,是别人的,需要您解除一下禁制,还望应允。” 徐念轻描淡写问道:“谁的?” “啊,这——” 徐半甲乃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知道他家郡主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敢再替祁欢隐瞒,只好道:“是,小世子的。” 祁欢翻了个白眼,果然不是自己的人,用起来也不能省心。 “哦?” 徐念这才向祁欢投去一个打量的眼神,眼底仍是轻视之意,像在看一团可有可无的垃圾。 祁欢紧抿着下唇,只等着徐念向自己丢来一连串审犯人一般的问询。 哪知道徐念这次连个正眼都没再给祁欢,只将那枚玉简重新抛给徐半甲。 “这东西是谁的,谁要用,那就让谁来找我,假手他人,算怎么回事。” 这是在点祁欢呢。 徐半甲也有些发愣,平日里郡主并不是这样如此为难人啊。 他又看向在一旁不想说话的祁欢,明白过来,郡主这是在有意针对小世子啊,这两姐弟,可真是别扭。 “世子,您看这——” 祁欢重新接过玉简,朝徐念投去幽幽的目光。 如果这枚玉简其他人能解,那也就罢了,偏偏等级太高,只能守劫境以上的解,自己能认识几个守劫境,身边只有一个徐念。 这是不求她也不行了。 徐念也好笑,这么在高位的人,居然等着自己来求她。看自己吃瘪,她心里很爽是吧? 祁欢心底长舒一口气,果断开口:“徐念郡主,这枚玉简上的禁制,还烦请您去掉,为我打开这套功法。”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有什么? 徐念这时只优哉游哉,神情自洽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以一种看好戏的神情盯着祁欢,戏谑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啊,可真不怎么样。” 祁欢紧抿下唇,忍住忍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重新露出标准的笑容,“那请问郡主,我该怎么求您呢,只要您说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念饶有兴致地看看祁欢,忽然笑了:“算了,听你这阴阳怪气的腔调,什么心情都没了。” 所以,根本就是在这儿故意膈应我呢! 祁欢眼底燃着两簇小火苗,心中很是不忿。 哪知道徐念左手握住那枚玉简,右手只掐诀轻点间,那枚玉简忽然像是碎了一般,散成无数块细小的粒子。 等祁欢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无数个篆文的字体,接着这些字体开始飞快自动排序,很快一篇功法就完全排列出来。 她只冷声提醒祁欢道:“还不将功法记下来,下次需要看的时候又要重新打开。” 祁欢赶紧记录,约莫过去半刻钟功夫,祁欢便将整套《万物春》都牢记下来。 徐念则自然收功,仍将玉简抛给祁欢,走时还不忘提醒他。 “距离三月时间已过去大半个月了,灵力没有任何回复,别忘了你现在可只有洞玄境,再给你两个月,也不可能从洞玄境跨入金丹境。” 而祁欢,却必须要打赢跨入金丹境的徐半甲。 祁欢接了玉简,也道:“如果我没成功,我自己会走,不劳郡主费心提醒。” 徐念冷哼一声,本事没有,人倒是挺硬气,随即昂着她高傲的头颅离开。 祁欢受一肚子气,好在事情顺利推进,也不与人计较,只狠狠瞪了两眼徐半甲,只怪他多事,也跟着回到密室。 一回去,祁欢自然按照功法记载的,修行起《万物春》来。 很快,祁欢便发现,地阶功法《万物春》与周周改良过的《天罡诀》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150章 回忆活着,攻击性强 《万物春》的修炼,哪怕经脉内没有灵力也并不影响。 因为它是用牵引体内一丝本源灵力为基础,将这丝本源灵力引入灵域中,生生不息滋养着灵域的草木生灵。 《万物春》只有三个境界。 第一层境界时,本源灵力能够引入一丝,约为同等境界下运行一个周天的一半; 第二层境界时,牵引的本源灵力则是之前的两倍; 第三层境界时,牵引的本源灵力则是之前的四倍。 总体来看,万物春只有在修灵者境界越高,运行的周天灵力越多时,才能发挥出它更大的价值。 本源灵力对灵域中的草木生灵有奇效,难怪那些高阶修行者会需要。 今天看徐念的样子,好像对这套《万物春》也不是很稀奇的样子,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或者她知道,但是她不屑? 祁欢不容多想,仍旧运行起《万物春》,感受一丝丝本源灵力进入灵域时的样子。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三天过去,祁欢感觉到,心脉石明显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只是,等心脉石达到一定亮度后,便不再有变化,灵域仍旧如同还原一般,他体内灵力还是无法积蓄起来。 祁欢再次改变了自己的思路。 周周在时,灵域仍在,并且天空也是亮的。 周周不在了,按照理论,灵域应该关闭才对,毕竟灵域是周周强行开辟的。 灵域没有被强行关闭,应该是这心脉石起了大作用。可心脉石肯定负担不起如此多的灵域范围,所以—— 不如,把灵域收收! 祁欢这个想法很大胆,他一直没有灵域的实际主导权,灵域都是周周在管理,现在要把灵域收缩一下,事实上有些无从下手。 用灵识试试。 祁欢再次行动起来,他花了一夜时间,将灵域的整体范围向内缩小了两百米,累得他满头大汗,精神萎靡。 这样做造成的结果也非常明显,他能感觉到,以往堆叠的实体物质纷纷朝前推进。 还好,朝前占位置,总比突然在灵域中消失好吧。 何况这样做是有效果的,祁欢第三次进灵域去寻找心脉石时,它居然在自己手中跳动了一下。 如果心脉石有意识的话,这意味着,它对祁欢的这个举动表示赞同。 这种感觉让祁欢心里微暖,他是被周周引领着长大的。 不管做什么事情,基本周周说可以,自己才会去做,或者周周提出某个建议,祁欢去执行,只有少数时候,祁欢会违逆周周。 现在,凡事都要祁欢自己去探索,这条道路很漫长,也会四处撞壁。 心脉石的回应,无疑是像周周那样,成为一个智者,有意无意地引导着自己。 他在心中道:如果你有灵性,在引导我让黑色的荒原获得光明,那大概也等同于周周还在我身边吧。 接下来几天,祁欢只做两件事,修习功法《万物春》,同时用自己的灵识来一点点控制灵域不断缩小。 等到祁欢熟练时,他的灵域范围已经变成只有五里大小,心脉石也变得越来越亮。 祁欢这才弄明白,也许是因为心脉石需要维持的灵域范围实在太大,又没有大量的灵能供给,这才造成了心脉石被瞬间抽干灵能,只能这样一点点恢复。 现在,他把灵域不断缩小,是在减小心脉石的负担。 等到祁欢将灵域范围从五里再次缩小至三里范围后,心脉石不再增加亮度,反而是黑色荒原有了变化。 在祁欢的眼中,他发现了光,一种很黯淡的光亮,有一些像月亮被遮在云层后头的感觉。 祁欢知道,他的方法成功了! 但此时,灵域已变得非常拥挤。 这种拥挤并不是由方大碗的九安山上带来的灵植引起的,而是书,各种各样的书,能够砌出六里长的书籍带来的。 它们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连祁欢都不知道,这些书是从哪里来的。 往往是祁欢一进入灵域,便没了下脚的地方。 自己从来没有弄过这么多书,不是自己,难道是周周吗? 祁欢不得而知。 光线仍旧太暗,祁欢咬咬牙,狠狠心,再次将三里的范围缩小在两里,这下,祁欢能勉强看到书上的字了。 他不打算再收缩灵域范围,只要自己将心脉石和灵植的相生相养特性利用起来,想必自会回到周周在时的样子:阳光和煦,微风和暖。 并且他也发现一个问题,自从祁欢能在灵域中看到光亮后,灵域的时间流逝便开始放缓。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终究会定格在之前的流逝速度。 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书籍,禁不住苦笑,现在的灵域可真是一片狼藉。 好在周周幻化出的水塘早已干涸,要不然肯定这些书就保不住了。 心脉石已不再吸收祁欢的灵力,现在他只要运转天罡诀,便可以有灵力留存下来,仅仅三天时间,便恢复到洞玄境初期的水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连一直盯着祁欢的徐半甲也感觉很神奇,明明世子每日只是在打坐,居然就这么解决了体内积蓄不了灵力的问题。 祁欢适应了自己洞玄境的实力后,并没有马上去找徐半甲。灵域里头太乱,他有强迫症,实在得收拾一下。 他待在灵域中的时间更多了。 心脉石被祁欢放在正中间,不多时它就钻进土里把自己埋起来。 其他需要收拾的,则是那成堆的书籍。 祁欢发现其中一些书是周周和自己去藏典阁刻录的,但另一些,则是自己闻所未闻的。 他打开一瞧,忽然整个人怔在原地,再也不能言语,一种猛烈的悲喜倾倒在自己心头,心跟着沉沦到最底端,眼泪便夺眶而出。 祁欢瞧见的,是周周的字迹。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藏典阁没有找到功法《玄杀术》。出来后,周周就显得心事重重,建起了搜文塔。 之后在九安山,周周经历过雷劫,不断催促他修行,一直说自己提升的速度还是太慢了。那时候,周周也在搜文塔中。 包括后来很多时候,周周都在搜文塔莫名其妙地抄写着什么东西。 现在,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周周大概是,从那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 但是搜文塔是周周才会的功法——通虚所化,全部典籍与周周的意识相生。周周一死,搜文塔也就不复存在。 所以他不停地抄写能用得上的功法和其他典籍,希望自己走后,祁欢可以用上。 原来周周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接受,什么都为他想到了。 祁欢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了那段最困难的时光,两个月过去了,周周在自己心里的痕迹早就淡了。 可现在他知道,没有,完全没有,周周在自己心里,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忽然又想起,在灵域还是一片黑色荒原时,也是这些书给了他灵感,让他铸起了一片书的长廊,让他找到了心脉石,让他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祁欢知道,再也没有任何人,会像周周那样,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自己心底。 他尝试着像周周那样,以灵识念力搭建搜文塔,这当然失败了,他并不会通虚这门功法。 于是祁欢只好将所有书籍以垒塔的形式,将书越堆越高。 直到一座直径约十米,高约七米的书塔屹立在祁欢面前,他才终于停下,但身后仍旧有望不到头的书籍。 于是又这么垒了整整六座,才终于将所有书籍全部整理堆叠到一起。 唉,这也不是个办法。要是之后灵域发展起来,如同四季变换,这些书岂不是就受潮打湿了。 祁欢心念一动,将体内大部分灵力抽调在此处,形成一道屏障,围绕在七座书塔周围。 等他以后境界高,灵力雄厚了,一定要像周周那样随心所欲对灵域进行一番布置。 其他东西,也是对灵植和一些杂物的处理。 周周去得突然,草木和灵植等早就枯死了大半。也可能是周周抽调走了心脉石大量的灵能,心脉石逼不得已瞬间抽走了这些生灵的赖以活命的生气。 祁欢处理了大部分东西,不少填埋在地下,充作土壤。 忽然一物,闯进了祁欢的视线。 那是一丛兰花,生命力很顽强,祁欢见过它开花的样子,在九安山的悬崖峭壁上。 是幽灵兰。 祁欢怔怔看了它许久,忽然感觉到有一些眩晕,在想一个人的时候会眩晕吗?也许不是。 “周周,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有啊,把你送上天下第二的位置。” “怎么不是天下第一啊?” “我是天下第一,你是天下第二,我俩加一起天下无敌呗。” “那把我送到天下第二的位置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看到了吧,我梦想养养花,种种草,做个种田的富贵闲人。” “我记得你曾说过,喜欢种花草,今天在九安山一处绝壁碰上了,就摘种子来送你种下。” “她没告诉你,这花为什么能使人宁静吗?以花入药,这是上好的迷药。” 第151章 周周限时返场 这株幽灵兰让祁欢想了很多,最后却宽慰一笑,准备将此花再次种起来。 “别的都死了,就你还活着,生命力挺顽强的,不枉费我把你从绝壁之上带到灵域。” 他喃喃着,去抓取幽灵兰的花根部,哪知一碰到根部,这幽灵兰忽然开出一朵花。 它花朵并不宽大,约有两个指头那么宽,但香气馥郁,果然叫人沉醉。 然而这还没完,那朵花忽然逐渐膨大,之后一抹白色的灵气自花朵中透出,逐渐变幻成周周的模样,绕着祁欢围了三圈,微微一笑,将人盯着。 “周周!” 祁欢欣喜至极,他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确实看到了周周。 然而周周并不回应他,只笑道:“我猜,你肯定说,哎呀,幽灵兰生命力这么顽强,居然能够熬过黑色荒原,迎来灵域的新生?” 祁欢只管点头,惊喜着要去拉周周,却一把扑空,惊诧地望着周周。 周周只管看着祁欢,虚空悬浮,撑着自己下巴看着周周,脸上全是无奈的神情。 “我对抗天劫时,几乎抽调走了灵域和心脉石中绝大多数的灵能,你肯定在黑色慌乱里迷路了很久。” “可你祁欢是谁啊,还是找到了打开灵域的办法,让我得以和你见最后一面,交代一些事情。” 他只是自说自话,目光中也半是可惜半是复杂,“好了,别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祁欢,我回不来了。”周周仍是一抹透明的虚影:“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需要人解答,所以我用最后的神识碎片保存了这段记忆。” 仅这一句话,又打破了祁欢的所有希望和欢喜。 只是这次,他已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唉,忽然发现瞒了你太多事情,要交代起来,不知道从何说起。就从,咱们的相遇开始说吧。” “祁欢,我不是什么炼神境强者,那是我骗你的,我来自未来,或者换个说法,我是你未来的朋友,冒着违逆天道的风险,也想要改变你的命运。” 此话一出,已叫祁欢哑然无声。 祁欢想过周周很多重身份,可他没有想过,周周会说,他是自己未来的伙伴。 既然周周来自未来,是不是意味着,在某个时间的节点,冥冥之中,他们便会相遇。 想通这层关系后,祁欢变得不再气馁,开始认真聆听周周的话语。 “我之所以想要改变未来,是因为你在升入洞玄境时,会产生心魔,导致你之后行差踏错,成为整个不离洲的罪人。” 那时,生灵涂炭,所有悲剧都将无法挽回。 “你还记得盛京的孩子们都怎么叫你吗,他们叫你灾星,所以从小,你的经脉被人为封禁,就是不想让你修灵。” “我来时也在想,你不能修灵,顺遂一生这样过也就罢了。可是祁欢,人得信命,就算我不来,你也一定会找到另一条修灵的法子,踏上修行界。” 最后,命运仍旧会走向那条可怕的道路。 “所以想了想,还不如咱们主动一点,去寻找你命运的出路,所以我带你踏上了修行的道路。” “原谅我无法告知你,那场灾难是什么,又是如何引起的,我只关心一件事。得知真相后,知道我并没有故意抛弃你,现在还会有心魔产生吗?” 周周面上有些沉重,祁欢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没有什么心魔,周周什么都为自己想到了,他去哪里得什么心魔呢? 说完了他的来意,周周这才向祁欢解释,所谓的炼神境追杀,来自于天道。 周周来自未来,若想改变前因,无疑是在挑战天道,所以他一直躲在祁欢体内,就是为了防止被天道追踪到自己的气息。 他让祁欢练震天吼和断雷霆,事实上对自己躲避天道攻击的帮助很小,主要目的是保全祁欢的性命,以免天道误伤。 “我早就知道一定会被天劫追随而至,甚至冷眼旁观了何丹舒的死亡,获得了遮天镜。只是这个时机太不凑巧,柏烨被卷了进来。” “总之后来的情况,你也就大致都明白了。” 周周让祁欢就当做了一场梦,现在,这场梦醒了,祁欢要去创造新的未来,过新的人生。周周就像是祁欢儿时的那个陶罐小友,无非匆匆过客而已。 “祁欢,你不是说我像个发布任务的npc吗,那我就再发布三个任务。” “第一,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心如赤子,一如初时我见你的样子。” 他让祁欢保持那份最初的赤诚,坚信一切人定胜天,坚信自己有无限的可能,不管发生什么事,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你记住,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也不应该更改或者阻止你要走的那条道路。” 祁欢眉头皱起,这句话很熟悉,徐叔同自己说过。 “世子,你要走自己的道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也不应该阻挡你要走的那条路。” 为什么他们两人,会说同样的话。 就算周周尽可能在解释自己的来意和行为,他还是满脑子疑问,周周仍有很多东西肯定在瞒着自己。 为什么,既然说自己是灾星,那就应该阻止自己的一些举动,以防酿成大错。 可现在,徐叔和周周都说,他要走自己的道路。 那是条什么样的道路?走上天下第一的道路吗? 这里没有祁欢的根,也没有祁欢在意的东西,若不是周周,他至今觉得身若飘萍,可现在,这条路到底在哪儿? “第二,我知道你很想见我,那就达到炼神境,到了这个境界,就有来见我的道路。” “你既然失去过我,就知道,失去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接受它,不要过多产生执念,选择放弃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这样会少走很多弯路,成为炼神境也会更快。” 炼神境,就可以见到周周了吗? 祁欢思绪万千,心底暗自做了个决定。 他要到达炼神境,去看看自己的命运,也去看看自己的未来,满怀赤诚,去见周周。 “第三,严格意义上不是我发布的任务。” 周周的神识碎片忽然摊开一只手掌,拿出一颗珠子。它散发出五彩的光芒,但是里头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阴影,祁欢接过来仔细查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状如婴灵的物体。 也就是说,这里头,居然关着一个人! “这里头的,是你真正的灵,我占据他的位置许久,一直压制他成长,现在我走了,他才有位置成长起来。” “祁欢,我记得当初凌楚和大皇子在城外劫杀你,你曾求我出手。” “当时我说,我出手也可以,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了。” “现在这件事就在眼前,你修行过程中,烦请多多照顾他。你的灵和别人的灵相比有些特殊,但是他指示什么,一定要顺着他的心意去做。切记切记。” 看着这颗小珠子,祁欢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原来这是自己的灵,但是灵不是潜意识吗,怎么还能够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呢? “好了祁欢,因为天道缘故,你经历的大部分事件都会被修正,过段时间,你大概就会逐步忘记我。” “总之,我说的这些,可以现在做起来,以后忘了也不用害怕。” 他还有很多疑问,然而周周说完这个后,连这最后一抹神识碎片也不见了。现在,这个世界属于周周的一切,的确全都不复存在。 祁欢看着那株幽灵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萎着,明白过来,它之所以能够在黑色荒原中坚持这么久,是因为周周神识碎片的缘故。 好在,这幽灵兰枯萎的最后时刻,居然结出了两颗花籽。 祁欢将花籽拿在手中,看着这花籽,他心底终于满是慨叹。 关于周周的一切,确实像是大梦一场,只是现在梦醒了。 祁欢将花籽种在靠近心脉石附近。心脉石灵气充裕,希望这株幽灵兰,能够快快长大。 至于周周留给自己的那颗珠子,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珠子书塔正中以一个灵力护罩保护起来。 像个蛋一样,不会生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吧?祁欢幽幽地想,随即出了灵域。 他刚睁眼,便看到了徐半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用说,他肯定又耽误了不少时辰。 “我打坐了多久?” 祁欢试图忽略他奇怪的视线,奈何徐半甲仍半点不遮掩自己的打量,只回应祁欢:“世子,您已打坐了整整七天。” 七天? 也是,自己在灵域中做的事可不算少。而且他原以为会至少十天,没想到居然只是七天,这么想灵域的时间流逝想必又慢了。 不错,第一个好消息! 不对,应该算第二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自然是周周还没死,他和周周,终究有重逢之日。 祁欢想了想,将灵力汇聚在指尖,在自己胳膊上刻下了一个奇特的纹路。 徐半甲很是不解:“世子,这是什么?” 第152章 不必强藤所难 “一个约定。” 祁欢将衣服顺下,遮住那个纹路。 那是一个只有祁欢和周周才知道的东西。 祁欢相信,就算真如周周所说的那样,天道会修正一切,自己会逐渐忘记周周,但看到这个纹路,一定可以想起来。 看祁欢如此郑重其事,徐半甲也只好不再询问。 倒是祁欢,看着手腕上的那只金镯子,心中暗忖。 这青金藤之前还跑得没影,现在怎么又回来了,按理脱离了自己的桎梏,应该早就跑才对。 祁欢晃荡了一下镯子两次,自然又是毫无反应,只好不做理会。 现在,祁欢洞玄境已成,灵域中也处理了大半,他需要做的是完成和徐念的约定。 他目前心中悲伤已去大半,连带看徐半甲也跟着顺眼起来,于是道:“咱们比试一下吧,总要让我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祁欢刚一起身,顿感一阵酸麻,只好道:“那个,等我缓一下,明儿就可以比试了。” “行。” 打发走了徐半甲,祁欢再次摇了摇手中的镯子。 “之前不是说,等我从灵域出来,有事情要说吗,怎么现在没有反应了?” 他一说这话,青金藤果然有了反应,从金色的镯子形态变换成本体,青绿色中带着赤金色的一根藤条,当然,现在赤金的部分更明显了,这是青金藤进化的表现。 青金藤顺着密室,又开始找祁欢藏金条的小箱子。 祁欢只看一眼便知道,他入灵域后,这妖灵没少偷吃他的黄金,难怪周周说,一般人家可养不起青金藤这样的物件儿。 “那个什么——” 青金藤边吃边道:“我想着,等你出来我告诉你,我要走来着。” 嗯? 祁欢原本不解,忽然明白过来,他哑然苦笑,揣测道:“是因为周周走了吧。” 青金藤吞噬着黄金,也不忘了弯弯自己的腰杆表示认同。 “说实在的,当初我跟着你,其实更多是跟着你身体里的那只灵,也就是周周。我看中他的潜力,希望他能够带着我吃好喝好,走上我们‘藤’身巅峰。” 祁欢侧目:“貌似成日里叽叽喳喳最看不惯他的,就是你了吧?” 青金藤晃着身子表示不赞同:“哪有这回事儿!” “你又不想想,谁家好人能够给我吸收混沌之气,谁家好人又能给我雷劫液啊,周周平日里虽然可恶,总是以武力要挟我,可说到底还是好的嘛。” 祁欢没有拆穿它,这藤一根筋,想什么自己大概也能猜到。 罢了,人都没了才想起来周周的好。 他道:“你确定要走吗?” 青金藤停下吞噬黄金,再次点点头:“那个,你看,咱们其实修为差不多,现在你又没周周了,我走了,这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属你们人之常情。” “打住。”祁欢盯着它道:“我不信我进灵域七天了,你没有想过离开。” “你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徐叔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你想走也走不了。” 被祁欢无情拆穿,青金藤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它跳上祁欢的肩膀下,试图在他耳旁吹“枕头风”:“祁欢啊,我哪里是不想走,我这是给你护法来着,顺便让你去求求你家徐叔,帮我解一下禁制,你看行不行?” 凡事,总得有商有量着来。 祁欢逗它道:“我如果不想让你走,非要你待在我身边,哪怕做个装饰物呢?” 一句话,说得青金藤沉默了片刻。 最后,它只好弱弱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周周说过,你良善,是好人。” 好人,所以不会为难它,自会放自己离开。 祁欢真想说,这好人,他不做也罢。 “行,你既然没有留下来的心思,我再挽留倒不像样。” 毕竟,真要强留,以后他和青金藤两两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有说不出的尴尬。 青金藤怕祁欢不情愿,赶紧道:“你别觉得自己吃了好大的亏,我也帮了大忙的好不好?” “怎么说?” “当初周周在华阳山时,调动完了周身灵力,连你护体灵能都被抽调走了,是我把自己存储的庞大灵能护佑在你身侧,你才能保全的。” 要不然,你以为自己真能毫发无伤地活着呢! 青金藤傲剑地在祁欢肩膀上蹦了蹦,祁欢倒是没想过,还有这层因素在,看来当初周周确实想尽了办法要对抗天劫。 那时候,他一定真的很想留下来吧。 可惜,明明已经有遮天镜,却偏偏被那些修灵者寻到了柏烨,真是时也命也运也,躲不过去的终究躲不过去。 青金藤继续道:“我吐出这庞大灵能之前,周周和我说过,要能护下你,就来求你还我自由。我只是在执行周周的遗愿——” “遗愿”二字一出,祁欢眯了眯眸子,神色微冷。 青金藤赶紧转了话锋,道:“周周的话,我在执行,所以才来求你放我。” “嗯,知道了。” 祁欢缓和神色,他伸出手,任由青金藤攀附上自己的手腕上,“晚间时候,我会找个时机,求徐叔把你身上的禁制解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青金藤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叛的意味儿,只喃喃道了句:“谢谢啊。” 祁欢压下情绪,叫了它一声:“青金藤——” “还有事?” “其实我不太想你走。” “为什么?” “之前洞玄境灵力全无时,有医者问我缘故,我给他说了周周。对方说,我得了癔症,只有你知道,周周不是癔症,周周真实地存在过。” 青金藤默然无语,它听懂了祁欢的意思。 自己一走,连这最后能证明周周存在的痕迹,也就消失了。它在祁欢身边,至少能切切实实有个精神支撑。 “要不,咱们换个话题?”青金藤不知该如何安慰祁欢,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被你家徐叔抓起来的?” 祁欢挑眉,道:“你不就是个幼生期的草木妖灵吗?是个修灵的都抓得到你,难道抓你还需要布个天罗地网?” “呸!我很强的好不好!” 尽管是根藤,可从这句话,祁欢仍觉得,现在青金藤满脸不忿。 “我是在丞相府的坟茔里,被你家徐叔捉到的。” 青金藤将那次被徐三七捉住的场景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了一番,目的当然只有一个,要让祁欢意识到,他家徐叔绝非常人。 可惜祁欢的关注点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他道:”为什么你会在丞相府的坟茔里头?“ ”因为那里生灵之气最多啊!“ 青金藤理所当然地回应。 祁欢反应过来,他没记错的话,好像当初徐叔和柏烨也说过,丞相府确实是生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 难怪自己都这么努力了,每次和沈宣切磋都是惨败,看来沈宣一定是凭借生灵之气才能够修行地这么厉害。 哪知道青金藤又道:“可惜啊,我不是等着你放我自由,准备继续回丞相府的坟茔里待着么?” “结果前两天再感应灵气时,一点儿没了,跟长两条腿跑了一样。” 祁欢想到周周曾经介绍西行山的话,灵脉或者灵气也是会自己跑掉的,只是灵脉为什么会去丞相府,又为什么会跑掉? 算了,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实在无心他顾。 青金藤却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的意思是,就从徐三七捉我的情况来看,你家徐叔就绝对不一般!” “我知道。” 祁欢早就知道,徐叔身上有大秘密,光从当时一夜之间就能追到九安山,也绝不会是普通人,只是他是修灵者,自己是早就清楚的。” “那依你的经验看来,徐叔是什么境界?” 青金藤摇摇头,道:“反正是比你我厉害的境界。” 到吃饭的时间,祁欢一如往常去了饭厅。徐三七瞧见祁欢,便知道他体内灵力已彻底恢复过来,很是欣喜,倒是一旁徐念,仍傲然着一张脸。 只提醒祁欢,别忘了三月之期,如今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换作往常,祁欢不想和徐念吃饭,一定匆忙扒几口就赶紧开溜,但现在他磨磨蹭蹭,终于等到了徐念离开。 趁着徐三七收拾碗筷的功夫,祁欢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徐三七并不意外,只道:“青金藤让你来找我的?” 祁欢摇头道:“我自己的意思。” 徐三七却心中有数:“不是它找你,你是不可能知道我下了禁制在它身上的。” “世子,你当真不打算要这青金藤?关键时候,它能保护性命。”徐三七想了一下,又道:“若是你觉得这镯子里的妖灵太吵闹,我将它灵识抹掉就是。” 这话顿时吓得青金藤从镯子的状态转换为藤身,最后又钻入祁欢手臂上贴附不动,真怕徐三七将它灵识抹掉。 祁欢心中也尴尬至极,救命,他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别,徐叔,强扭的瓜不甜,不必强藤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