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栖梧桐只伴君》 第二章 纭星是我家的 “好的,慕公子稍等。” “琴哥哥,给星儿带的?”玖儿失落,嘟囔道,“琴哥哥偏心。” 慕琴笑笑,没有答话。因为星儿是我家的。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玖儿本就是偷跑出来的,早点送回也可与玖儿的兄长有所交代。 玖儿是西门家的千金,却成天往慕府跑。使得兄长苏羽总是是感叹女大不中留。 慕家与西门家可谓世交。西门家与慕家同是名门,如今却都没落,西门一家靠着开镖局为生。 慕家选择了经商,如今慕琴之父,慕泽已是富商巨贾,郡守见了都要给其三分面子。 西门府与慕府隔着一条街,街上商贩买着各种小玩意儿,玖儿走过见着喜欢的便又叫慕琴替她买。 还是小孩性子,慕琴微微笑。钱他倒是不在乎,玖儿高兴就好。 到西门府门口,玖儿依旧不舍。左手抓着慕琴的袖子不想松开。西门府的家丁早就等急了,火急火燎的要把玖儿再关进去。“别拦我,我要和琴哥哥一起回慕府!”玖儿垂死挣扎。 “喏,这也是你们小姐的。”慕琴左手提起一个包袱,是打包好的零嘴。劝玖儿束手就擒。 “你哥哥不是什么好脾气,你再迟点回来……肯定要动家法。下次去子虚山,我会叫上你。” 玖儿眨眨眼睛,“真的吗?” “还有假的不成?”慕琴莞尔。 家丁谢过慕琴,说自家公子择日会将银两送至慕府。 慕琴摆摆手,本想进去看望,只听府里传来玖儿的嚎叫,完全不顾淑女形象。 “啊,禽兽哥哥要对亲妹妹图谋不轨了!嫂嫂救命啊!命啊!啊!” 慕华满脸黑线,现在就只想马上回府。 这对兄妹,在外面还注意些形象,到府内就变的豁达不羁。说不定和他们两兄妹呆久了,温文尔雅的自己也变的如此。话说隔一条街,应该不会被传染吧? 心虚地咳了几声,已经走入慕府。 少爷回来了,家丁笑着向慕琴问好。有人已去通报老爷。慕琴没有什么大脾气,不像老爷的威严和两位小姐的挑剔,一直平易近人。 慕琴点点头,见不远处管家在,道:“吴伯,父亲可有事找我?”慕泽数月在外,如今回府一趟,自然要找慕琴问他的学业或是其他。 “少爷回来了?”吴伯虽是管家,却穿的与家丁一般,“老爷在书房等你呢。” 书房内男人正端坐于桌前,背还是有些弯曲,是他撑起了这个家,而不觉间已年过半百。 黑发中有几缕头发开始褪色,过几年或许就要满头白发。眉目间透出睿智的光,盯着刚进房门的慕琴。 慕琴跨过门槛,目光与慕泽一触就转向别处,行礼。 “父亲。” 慕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吾儿,还在生我的气?” “孩儿不敢。”慕琴低头,声音平淡。爷俩的矛盾是在慕泽上次回府时发生的。 过了这么些时日,气早就散了。不过还难以释怀。 “听吴伯说今日你又被玖儿拉着出去了。”慕泽叹气,“你们从小便在一起,你年纪也不小了。” 慕琴如今已是弱冠之年,确实有不少公子,在这时已是妻妾成群。 “父亲,我明白你的意思。”慕琴知道父亲想说什么,却是为此烦恼。 “我只是将玖儿当成妹妹,父亲让我娶她我万万做不到。” 慕泽也知慕琴不愿,却还是劝道,“你还是回去仔细想想,再来回答我吧。下去吧。” 西门家的家主与慕泽本是至交,曾定下儿女的婚事。 慕琴的姐姐嫁入西门家后,尚幼的慕琴与西门玖儿就常在一处玩耍,两位家长便又想给这对金童玉女定下了婚。 儿时的记忆,慕琴只记得大概。现在想来,真是荒唐。 他对玖儿本就以妹妹待之,不曾有过男女之情。如今自己已到成家立业的年纪,父亲也就着急了些。 “哎,人活着活着就到了另一个阶段了呢。” “慕琴少爷,你在感叹什么?”少女的声音出现在耳侧。 慕琴将情绪收敛,微微露出微笑,“星儿,没什么。” 纭星面不施粉黛,却掩不住她初展的青春美好,目若青莲,星眸皓齿。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显出柔美姿态。纤细的身着的襦裙虽不及玖儿的百花襦裙,也比寻常百姓家的子女穿的好上不少。 灵动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慕琴。“慕琴少爷肯定有心事。”声音如春风般舒适。 慕琴没有回答她,倒是有些介意少女对自己的称呼。 “纭星,不是说在没外人的时候不这么叫我的吗?” “可是”纭星声音轻了,怯怯地道“我,琴哥哥我们贵贱有别。” 慕琴剑眉微皱,“是我二姐又对你说了什么吧。再说一次,你不是奴婢,你是我妹妹。”纭星是他妹妹,在四岁那年来到慕府,慕泽便认她做了养女。 纭星恩了一声,想走至他处散散心,却又被慕琴叫住。 “星儿,送你的。”慕琴拿出玉簪,戴至纭星头上。 纭星转了一圈,试探地问道:“好看吗?” 慕琴仿佛春风拂面,吹得有些失魂,愣了半晌。 纭星羞怯地看着慕琴,指着自己小脸道。“难道有什么脏东西?” 慕琴赶忙摇摇手,“不是,不是。好久没这么看星儿,感觉又漂亮不少。” 纭星面若桃花,满脸通红,娇羞道:“琴哥哥就知道花言巧语,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说罢跑开,留下一道倩影。看的慕琴两眼发直,直到纭星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纭星虽是慕家的女儿,因非亲生,所以地位只比一般的丫鬟高一筹。 纭星乖巧懂事,常帮丫鬟做家务,丫鬟们也乐意称她为三小姐。慕琴与玖儿,星儿幼时就在西门府,慕府一同玩耍。不觉间就都已经长大成人,纭星与玖儿相见的次数就要少上不少。 一阵琴音袅袅传来,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宛如天籁之音。 慕琴思绪收起,过去找她讨个说法去。 第四章 慕琴喜欢的是男人 裕华想了片刻,答道“本公子是京城人,父亲与吴郡郡守是至交。” 想必唯有如此,吴郡守才会对他有所忍让。能戴龙纹白玉冠,定不是寻常公子。 慕琴作揖:“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裕兄见谅。” 裕华拍拍慕琴肩膀:“不用如此,接下来的几日麻烦你们了。” “裕兄早一些休息吧。”慕琴点点头,告辞道。管家前来引领裕华去往下榻之地。 玖儿已在院外向慕琴招手。纭星则跟着玖儿,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慕琴的俊俏模样。灯笼为慕琴披上朦胧面纱,微黄的光让慕琴显得分外柔和。 那抹嘴上的笑,使人春风沐雨。一颗种子落下心坎,悄然生长。很想问慕琴,这笑容是为谁而展。 “玖儿等了这么久,琴哥哥都不来找我。” 玖儿有点小委屈,微微嘟着嘴。 “有一位公子要暂住这里,我作为慕府公子自然要与他结识。” 慕琴轻轻拂去玖儿头上飘落的树叶,苏苏的声音听得玖儿与纭星都酥了。玖儿更是眼冒小星星。 纭星摇摇玖儿,笑道:“玖儿,你又花痴了。”两位年龄相仿,虽没见过几次,关系却好的非常。“哪有。那公子在哪里呢?”玖儿望向慕琴,流出满嘴哈喇子,露着小虎牙道:“若是与琴哥哥一般漂亮,我就把他骗来。哈哈哈。” 慕琴纠正道:“本公子是玉树临风,玖儿以后别用漂亮来形容男人。” “今日太晚,让他早先休息吧。他倒是长得蛮漂亮的。咳咳” 慕琴也被玖儿带偏了,逗的两个少女笑了片刻。回归正题“我邀他去子虚山,那时你们就可见到他了。” 纭星满脸希冀:“公子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现在也不早了,玖儿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虽说两家只是隔了一条街,若太晚回去,会惹来四周民众的议论。 玖儿显然不愿意:“还早呢,月亮才刚刚升上来。” 纭星道:“公子,玖儿好久没来府上,就让她多带一会儿吧。” 玖儿嘻嘻一笑,就要往纭星脸上亲去。 “还是星儿对我好。”纭星红着脸躲开。 慕琴笑看着,不忍打扰少女的嬉笑打闹。慕芳华已带着两个婢女向他们走来。 姐姐好。嫂嫂好。大小姐好。 玖儿与纭星跟着慕琴打招呼道。在慕芳华的面前,玖儿不好意思向纭星下手了。三人连忙将慕芳华扶住 “玖儿我们回去吧。”慕芳华说话温和。微挺着的肚子宽敞的衣服无法掩盖,里面已有了西门家的下一代。 “姐姐你无须亲自过来,差人叫一声就好。” 慕芳华看出慕琴是在担心自己,有孕之身不能多走动。“这不是想多看看自己的弟弟吗,所以就过来了。”眉宇间郁结着什么,又隐藏着。 慕琴向姐姐检讨:“以后我多来看望姐姐就好,姐姐自己也要保重。”又拉了玖儿一把,“玖儿走吧,过几天我派人叫你,到时一起去子虚山。” 好吧。听说要回去,玖儿又是满脸不情愿。 慕芳华知道玖儿的心思:“玖儿,以后你呀,让慕琴娶了你不就好了么?” “姐姐别开这玩笑”慕琴急,又向玖儿解释。“玖儿,别听你嫂嫂胡说。”身边的纭星也是满脸迷茫。 玖儿神色一黯,柔弱的模样惹人怜。 她轻轻道:“我知道琴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小的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纭星试探地问:“玖儿,慕少爷喜欢谁啊?” 玖儿撇了纭星一眼,又朝着慕芳华一本正经道:“嫂嫂,我偷偷告诉你。慕琴哥哥,他其实喜欢男的!喜欢的就是今天与吴郡守同来的那位公子!”说是偷偷告诉,声音响的数丈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石化,四周鸦雀无声。这个消息可是非常劲爆呢。 慕家少爷至今未娶,竟是因为有短袖之癖。慕芳华带来的婢女,与听见玖儿声音的一干人等,都纷纷将此铭记于心。 慕琴喟然而叹,一世英名是保不住了。后世的人对他的评价或许是:慕琴,男;爱好,男;为了一个男子,抛弃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妙龄少女…… 人生不能流芳,也不能如此遗臭万年。慕琴泪流满面。“西门玖儿,你给我圆圆润润地出去。”自己微颤抖的声音毫无威慑性。玖儿对着他做鬼脸。 西门家婢女震惊之余,看着原本温文尔雅的慕琴脸越来越黑,连忙拖着自家小姐往外走。玖儿一路上还一路朝慕琴喊道:“琴哥哥,下次去子虚山一定要叫上,哎呀,你们别拉我…要叫上你稀罕的那位公子…” “玖儿这丫头的嗓门真是大。”芳华看着慕琴一脸愁苦的表情,不由一乐:“也只有玖儿能让你如此失态。” 慕琴轻叹,幼时交友不慎。见玖儿走了,倒也松了口气。“姐姐,你也要保重身体。在家里别被玖儿气到了。” “玖儿只在她哥哥和你面前,表现的如此顽劣。她是拿你当亲人啊”芳华叹道。 慕琴自然知晓,却不好回答什么。 “怎么,有喜欢的人了?”芳华试探,“不会真的喜欢男子?” “没有。”慕琴否认,一脸绝望。默不作声的纭星此时开口。 “大小姐,你就别在逗公子了。” “好,就依星儿的。不为难你了”芳华笑道,一双眼睛注视纭星,想要看出些什么。纭星的目光却不断闪躲。芳华对纭星道:“星儿,你…好好照顾慕琴吧。我也该回府了。” 慕琴送芳华出了府,原地只留下纭星。影子被拉的很长,像注视着爱人。自己又成了一个人。 模糊的记得十二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娘亲颤巍巍地将纭星脏兮兮的手,递给一位衣着整齐而华丽的男人。那夜她离开了自家的茅草小屋,月也将男人与自己的影子拉的很长。 男人默默流下的泪珠滴在纭星的手上,喃喃着星儿。她知晓母亲的乳名也叫星儿。后来男子说母亲去到很美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母亲抛弃了她。孤独她成为了孤独的慕家小姐。 也因此改姓,孤独地成为了慕纭星。 第五章 子虚山之行 第五章:子虚山之行 已过数日,玖儿等的甚是无聊。整天有气无力,像一只夏蝉一般,无病呻吟道:“好无聊啊~好热啊~好无聊啊~” 正纳闷,是不是慕琴忘记约定时,屋外的管事就跑了过来。“慕公子派人通知小姐,邀请小姐明日去子虚山。”玖儿听罢就从床上弹起来,一脸欢呼雀跃。但又嫌时间过的太慢。嘟囔着抱怨道:“还要等一夜啊。” 玖儿差婢女准备好自己最喜爱的“云留仙”,便早早地休息了。 清晨凉爽,三位年轻公子在马上等待中。一辆马车里坐的是纭星,另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西门府,专为接玖儿。玖儿虽然早就起来,洗漱梳头还是费了很长时间。 “女儿家就是麻烦。”裕华坐在马鞍上时间稍长就有些不耐烦。 慕琴不置可否地笑笑。 “裕兄若无耐心,可先行前往。” 裕华点点头,道:“那我就在城边集市去逛逛。” 说罢就骑马而去。慕琴无奈地笑笑,这裕华可真率真。 慕修见人远去,只觉不可思议。“裕公子还真就这么走了?” 毕竟连最崇敬的慕琴大哥都还没走。 慕修虽是慕氏公子,家境却一般。其父常常告诫他,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能随性而为。 不同的家世,培养的儿女性情自然大不相同。如纭星,虽是慕家小姐,但是看见婢女干活,就忍不住去帮忙。 “慕琴哥哥!”玖儿虽是穿着曳地长裙,跃起向慕琴扑去。 哎呦,我去。 慕琴躲也不是,抱也不是。躲吧,怕摔到玖儿;抱吧,自己确有些不舒服。莫不是自己真的喜欢男的?脑门一阵疼痛…… 转瞬间,玖儿已经在慕琴的怀里。香软柔弱的身体在怀里透着温热。纭星开窗,心情顿生烦闷。 “你下来吧,专门替你准备了马车。”慕琴无奈。玖儿杏眼忽闪忽闪着,乖乖下马。一脸无趣,撇嘴道:“琴哥哥果然喜欢男人。” 玖儿见慕琴脸黑下来,赶忙闭上嘴,乖乖上了马车,一旁的慕修一脸好奇,若有所思。下定决心方问慕修:“慕琴大哥,我也听别人说起过,你真的喜欢…?” “没有。”慕琴没好气道,“小弟,记住:沉默是金。” 慕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满脑子却还是跳着四大字:龙阳之好。 听说极乐阁的人就有龙阳之好,性情古怪,稍有不称意的事情,都会兽性大发…… 不过就算是禽兽也不会和同性那个啥的…… “想什么呢,慕修”慕琴的声音勾回慕修的思绪,“赶集跟上。”慕修又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跟上马车,不再和慕琴并肩而行。 裕华之马于欣冬坊后院马厩歇着。几日里,裕华都在此处用膳,欣冬坊酒楼的生意开遍整个南华国,靠的就是非凡厨艺与佳肴。裕华来此便是为了吃早膳。 “裕华兄吃的可还尽兴?”慕琴登上楼,寻至雅间门口。 “恩,”裕华还在往嘴里塞着精致的甜点,夸赞道:“就是这个味。慕兄一起尝尝?” 慕琴谢绝,留慕修与玖儿,纭星于楼下,也就不愿在楼上逗留。 裕华或许是良心不安,结账后差小二打包了几盘甜点。 “女孩儿喜欢吃甜食,替她们带一些,可留着路上吃。” 这倒是令慕琴感到意外,没成想自以为是的裕华也有温柔的一面。 “小刘,驾车稳些,别晕着你家小姐。”慕琴嘱咐西门家丁。驾驶纭星马车的是马冲,自是知道他的驾车技术,自称名秋山马车神…… “慕哥哥,找到你一见倾心的公子没?”从车窗探出头来,偷瞄裕华几眼。俊公子和琴哥哥一样好看。不过……玖儿悄悄咪咪拭去嘴角的口水。嗯~慕琴哥哥好看…… “那丫头说的是啥意思?”裕华骑马与慕琴并肩,慕修则跟在马车后面。慕琴尴尬地咳嗽一声:“玖儿与我幼时相识,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裕华点点头:“玖儿,名字倒是好听。”不再多说什么。 慕琴擦去额头的汗,还好裕华没有多问什么。转身朝小刘道:“玖儿那马车颠簸一点也无妨。” “好嘞。”小刘笑道,不过依旧没有半丝颠簸。 “慕琴哥哥,你叫这么对我好了,你就是个坏蛋。”玖儿楚楚可怜,又无辜的喊着,“你见色忘义,见利忘义,知男而上…”引的行人驻足观望。 “小刘你敢吗……” “这个,小人不敢,不敢。”小刘未见玖儿张牙舞爪的模样,脑海浮现的画面想必未曾有多少差异。 “哈哈哈…”裕华被逗笑了,“慕兄原来是性情中人。哈哈哈…让我再多笑一会儿。”生气时可爱模样令人着实觉的这丫头很有意思:“玖儿,你家先生教你知难而上是这么用的吗?” 都什么跟什么啊,慕琴满头黑线。怎么感觉两个人臭味相投啊,知难而上,哪个正直的人会想到这意思。 玖儿义正言辞道:“不就是形容男男关系非同寻常吗?”裕华已经快笑得摔下马去。这丫头肯定偷偷看不正经的书,这话若是教授孔孟之道的先生知道,定要活活气死。 裕华不爱看孔孟之书,杂书倒是经常翻阅…… “玖儿与我真是知己,我也是如此想的。”与玖儿可谓是同道中人,他乡遇知己,两眼泪汪汪。 玖儿自然高兴,有个玉树临风的蓝颜知己蛮不错的。两个人隔着慕琴挤眉弄眼。视中间慕琴若不存在般。 慕琴暗呼不妙,与自己相处十年的青梅竹马,貌似要被拐走了。 稍过片刻,玖儿觉得无聊,将窗合上。赶路的时间,用来睡觉什么的最好了。 车夫与慕琴裕华也加快了行路的速度。至于后面那个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慕修,没了玖儿的话语,红脸才渐渐恢复正常。 子虚山离慕府有二十多里路程,是吴郡名胜。今日来此地是为了避暑。相传古时有仙人出没,更有传说凤凰曾栖于子虚山深处,引的众人纷至沓来,却未曾有人寻到。茂密的树林遮住夏日的阳光,马车内瞬间凉快不少。赶到山下已近中午,众人在山腰处歇脚。 纭星坐在一块礁石上,捧山泉轻轻呷一口,甘甜而解暑。今日出游穿的依旧是往日的翠色襦裙。旁边的慕琴与慕修则是倚着溪流旁的巨石,两人各怀心事,看着正与裕华高兴闹腾的玖儿。 “裕华公子与玖儿相处的真融洽。”慕修羡慕道。 “这叫臭味相投。”慕琴嗤之以鼻,对于两个人聊“知难而上”他还是无法释怀。自己三观极正,怎么可能喜欢男子。即使是裕华这么英俊的公子…… 慕琴见纭星穿着的依旧是翠色襦裙,疑问道:“星儿,父亲这次回来不是为你带来不少衣物吗?”上次在家宴上,可是看见纭星穿的胜若天仙。今日的发髻也只是用那日送她的玉簪绾起。 纭星一愣,陷入短暂的回忆。“琴哥哥,难道不记得这件衣服是谁给星儿的吗? 慕琴如何会忘记,这是一年前自己送给纭星的生日礼物。纭星从那日起,常穿这件襦裙,渐渐褪色。穿上后还不如婢女穿的得体。看着纭星笑得露出酒窝,慕琴更是怜惜不已。 “星儿,今年我定送你更好的庆生礼物。”说罢微微抚平纭星有些杂乱的青丝、纭星轻轻嗯了一声,任凭微凉的手拂过自己的微红脸颊。 玖儿刚与裕华一番称兄道弟,闹腾的累了,看到慕琴那温柔的动作,自己心塞塞的。裕华凑到玖儿脸庞:“怎么了,小玖儿?” 玖儿气不打一处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独自走开,不理会裕华。 裕华也是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在慕琴旁边的小子正死命地瞪着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六章 误坠洞窟 “玖儿要去哪儿?”慕修见玖儿气鼓鼓,向玖儿走去。 “我去散心,别跟着我。”玖儿跺着脚哼哼,扯下树枝抽打着路边的草丛。 裕华靠着树,想这丫头发泄完自然会回来。“小玖儿,这包欣冬坊的糕点我给你留着,啥时候高兴,就回来吃。”玖儿头都不回:“我不想吃!” 真是… 裕华并没生气,对他来说已是不可思议。往日达官显贵的公子千金,皆是恭敬万分,哪敢给己坏脸色。 正是那样,才会选择逃离京城,游览南华国的大好河山,人土风情。 “星儿,我们走。”纭星点点头,自己的手被慕琴大而结实的手握住,一惊后就是整个人的安心。慕琴随着年龄增长,渐渐不再牵手。温暖的,安心的,感觉心里甜甜的。 慕琴感受着纭星的柔软,很是怀念这熟悉的感觉,当时父亲告诫他与纭星要保持距离,免的传开流言蜚语。两人的距离就慢慢疏远,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裕华虽不拘礼法,却看不下慕琴与纭星的你侬我侬,总觉嘴里被塞糕点。 一脸古怪:“话说你们俩不是兄妹吗,哈,还手牵手啊?”惹的纭星一脸羞红,将头别向另一边,却未挣脱慕琴温热而白皙的手。 慕琴愣,没好气朝裕华道:“裕华兄可有意见?”他早就不和裕华客套,有什么就说什么。 “哎呀呀,别这么拘谨嘛。搞得好像未婚妻与我跑了…” “但是你拐走了我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有什么好的,你不是会知难而上吗?哈哈哈…慕琴我开玩笑的…不好笑吗?”周围三位皆是冷漠脸。 裕华很尴尬,尴尬万分。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不能免俗的凡尘中人哟,哪能体会我与玖儿的深远意境…… “小刘,看好你家小姐,别让她走太远。”慕琴平复心情,嘱咐西门家的车夫。 小刘自小在西门府长大,知道小姐是路痴,走远了就找不着北。 “裕华兄,我与星儿并非亲兄妹。”慕琴想解释,不料越描越黑。“慕公子,这就是你恋妹的理由?” 慕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纭星与慕修十分尴尬,两人皆是沉默沉默寡言。对于这个话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裕华拍拍慕琴的背:“兄弟不是我说你,寻求两边的平衡只能解一时,不能这样过一世啊。”意味深长地看看纭星,纭星的眼神中满是躲避。 慕琴沉默,对此深感无奈,不由得眉头紧锁,陷入深思。但小刘惊慌失措的声音使得众人色变。 “慕公子,小姐她掉洞窟里了!”小刘满脸的惊慌。 “走。”慕琴对慕修裕华道,并让驾车的家丁则陪着纭星。 “琴哥哥,我也去。”纭星要求道。 “我怕有危险,你待在这不要动。”慕琴不想纭星冒险。 纭星眼中却溢出泪花:“哥哥是要抛弃我吗?我不要哥哥一个人去冒险。”慕琴迟疑片刻,同意让纭星跟着。 洞窟如同一口井,洞口朝上。四周长满青苔绿藓,上面的草丛盖住,完全看不到这有个洞。因为并非垂直,阳光只能照到墙壁,下面黑漆漆一片。“玖儿!你在吗?”裕华与慕琴同样着急。 “呜呜呜,我要死在这里了吗……”玖儿还在下面啜泣。“慕琴哥哥…….你快下来救我啊。这里好黑,哇啊啊啊!”又哭了起来。原本对慕琴的不满,早就在坠下的时候烟消云散。 她现在很害怕慕琴丢下她。“呜呜呜……慕琴哥哥你会丢下我吗?” “玖儿别慌,我在这呢”慕琴极力平复情绪,安慰道。“我这就下去救你。”说罢就要下去。 家丁与纭星拉住慕琴,“哥哥你不能下去。你看这个洞口这么窄,你是下不去的。” 慕琴急道:“难道就让玖儿一直困在这里,总要有个人下去。”慕修看着黑漆漆的洞口,虽是着急,却不敢靠近。 裕华虽是着急,却没有像慕琴那般失去理智。“慕兄,这个洞你与我是下不去的,只有像小玖儿这样的,瘦的跟六七岁小娃娃一样的才掉的进去。你下去也没人拉的动你。” “呜呜呜,你说谁是七岁小娃娃。裕华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我咬死你。”玖儿在洞底下尖叫着。 慕琴眉头紧锁,双手攥的关节发白。纭星开口道:“慕哥哥你也别太担心,我下去吧。” 纭星又朝洞口喊道:“玖儿小姐,你会自己打结吗?不会我下来帮你。”“纭星这里好黑啊。一个人好怕。” “我这就下来。琴哥哥去拿一下麻绳,先试下深浅。” 慕琴不答应。“不行。不能让你冒险。”纭星微笑着,“我只是想帮哥哥解忧。时间紧迫,再迟一刻,玖儿小姐就多危险一刻。” 慕琴沉默。“一切小心。”命人从马车后面拿麻绳。将麻绳一端投入洞口横系点燃的蜡烛。“玖儿,看见烛光没有?”麻绳放了大半,慕琴还不知道洞窟有多深。 “没有啊,哪里有光啊?”玖儿害怕的声音颤抖着,根本不知道看哪里有光没光。稍过片刻,降至头顶发现蜡烛。“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玖儿喜。 当玖儿看见被点亮的洞窟,吓得马上又哭了。“死人啊!琴慕哥哥快救我……”玖儿吓得语无伦次。她脚边上就有一具枯骨,身着的服饰是前朝的。等她解下蜡烛,麻绳又往回拉。玖儿又将哭出声来:“快点呀!” 裕华吹了个口哨:“小玖儿,乖乖等纭星来解救你了。” 纭星在腰间系上麻绳,上面三位公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去。待纭星深入,看见枯骨也是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玖儿立马抱住纭星,感觉过了百年一般漫长。 纭星安慰片刻,将玖儿系上麻绳。上面的人又吭哧吭哧地往上拉。玖儿整个人还是紧张。 “小玖儿,你好沉啊,见我这么救你,感不感动?哈…哈…真的沉”裕华喘着气道。 “我不敢动。”玖儿只是想快点爬上去。 “诶,你个小没良心的。” 第七章 凤凰梧桐 待玖儿拉出洞口,扑倒在慕琴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在慕琴洁净的衣上。小声而柔弱的声音如同小猫。 “慕琴哥哥,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慕琴柔和的点点头,声音如场细雨,洗去玖儿内心的不安。“玖儿你受伤没?” 裕华早就将玖儿抱起,对玖儿几分不忍。玖儿从来没被男子这么抱过,如小猫被踩了尾巴。 “痛痛痛,你个禽兽放开我,我不要和慕琴哥哥分开。” 此刻的裕华无心与玖儿开玩笑,声音低沉,脸有些阴郁。 “小玖儿,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自己受伤还不知道。”眼中满是疼惜。 “裕小花怎么了,干嘛这么凶”玖儿被唬住了,弱弱道。 “别这么叫我”裕华略微头疼,“你没感觉腿疼吗?” “不疼啊,真的不疼啊”玖儿摔下后虽感觉全身都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慕琴提醒裕华:“别顾着聊天,星儿还在下面,赶紧帮忙。”“哦。”裕华一时心急,忘了这茬。 麻绳放下,纭星迅速在腰部将绳缠紧,顺利地从洞里出来。 慕琴迟疑片刻,还是向纭星道谢。“星儿,谢谢,多亏有你。” “没什么,我们是兄妹啊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吧。”纭星浅笑。 慕琴一愣,神色一黯:“对,我们是兄妹啊。”双方都没说话。纭星沉默后,问:“慕琴,如果今日掉入洞窟的是我,你会救我吗?” “说什么傻话。星儿,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掉进洞窟。”“我说的是如果。”“我会救你。如果我救不了,那就跳下来陪你。” “就算救不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纭星笑了,很开心。遇见慕琴,就足够了。 裕华大呼小叫成功地转移了纭星与慕琴的所思所想。 “不好了,出事了,裤子上都是血。”“我腿感觉不到疼……”玖儿吓得脸色苍白。“肯定是失血过多,感觉不到疼痛了。” 裕华一愣,而后信誓旦旦地下结论,说完嘴就往玖儿脸上凑。“来不及了,只能献上本大爷宝贵的初吻了。” 慕琴跑过去,一把推开裕华。也是一愣,摸摸鼻尖。“玖儿没事吧。”玖儿试着站起了,脚根本不疼。 “脚不疼啊……”玖儿一脸懵。纭星思索一番,明白个大概。朝慕琴他们道:“慕琴哥哥,裕华公子你们先避一避,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慕琴毫不迟疑,拉着裕华就走。留在这里凭添尴尬。 “拉我作甚,男男授受不亲。”裕华自从听了玖儿关于慕琴知难而上的事,就跟慕琴保持距离。 “拉你去做人工呼吸。”慕琴没好气道。裕华听完就跑,全然没有风度。一脸鄙夷:“你就是个禽兽,不,禽兽都这特殊的爱好。老子是纯爷们儿!” “慕修你和他们一样,走远一点。”纭星看见慕修还杵在那里,要求道。“玖儿小姐你别怕,纭星姐姐肯定有办法的。”慕修安慰玖儿,又为自己不敢下去救玖儿而悔恨。他丧气地跟在慕琴后面。 “玖儿,你…”纭星转身看慕修也走远了才开口。“是不是葵水来了?” “对对对,我就说我腿没受伤,都是被裕华吓得。”玖儿这才想起,一个月到这时本就来了。出门太急,竟忘准备。 纭星感叹玖儿神经之大条,这等事竟也会忘记。“玖儿你这身是不能穿了,我的马车内正好还有一套男人服饰,自己处理吧。” “哦。”玖儿心放下了,抱歉一笑。 纭星将玖儿带入马车,遮上布。又将自己曾女扮男装的服饰交于玖儿。 “这件衣服,跟慕琴哥哥卿卿我我的俊俏小哥穿的一模一样……”玖儿犯嘀咕。 纭星这才明白,玖儿造谣慕琴根本是因为自己穿的这身衣服。 “……别想了,赶紧换吧。”纭星便下车等待。 “嗯嗯,马上好。”玖儿褪去自己的衣物,肌肤如雪,大小不一的淤青显得更加明显。“这么多淤青?怪不得当时这么疼。”两人形体相差不大,衣物自然合适。 玖儿走出马车,装酷道:“纭星纭星,看看我,帅不帅?” 纭星点点头,轻轻地责怪道,“那个来了,只有你会到处乱跑,撞得淤青还疼吗?” “还有一点疼”玖儿如实道。真诚地感谢道:“纭星,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我就完蛋了。” “没什么”纭星看着很远处的背影。“他们都很在乎你。真好。”说话间有一丝落寞。救出玖儿后,慕琴是先安慰玖儿,而不是马上拉她上去。 “我们过去吧。”纭星道。玖儿拉着纭星就往慕琴那走。 “你是谁啊?”裕华见玖儿换了男子装束,调侃道。“小玖儿,你真是奇人,血这么快就止住了”裕华虽是男子,若到现在还搞不清当时的状况,那他这二十多年也白活了。 “裕兄别闹了,我们回去了。”其实慕琴也是知晓,只是没道破。 带着个玖儿,早就没心思在山上。还怕她会出其他的意外。 “那就回去吧。”裕华无所谓,“不过这里还真的很凉爽的。”玖儿趁其不备,露出小虎牙,凶神恶煞地朝裕华扑去。在裕华手臂上留下一排牙印。 “啊,小玖儿你属小狗的吧,见到好人就咬。”裕华惨叫,威胁道。“赶紧松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玖儿气哼哼道:“小花,谁让你刚才捉弄我的。” 裕华一脸慷慨就义的样子,“我被你咬死了,只能压你身上了。”说完就要将身子压到玖儿身上,吓得玖儿连忙躲开。 裕华迅速骑上马,一声笑,一挥鞭。声音倒还留在此,十分嚣张。“小玖儿,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哦,有本事下次当着你哥哥的面咬我,哈哈哈哈哈” 慕琴一脸无奈,这对冤家上辈子绝对有孽缘。“回府。” 马车速度比骑马要慢些许。慕琴与慕修自然不会像裕华一样扬鞭而去。 玖儿在马车内已经睡着,纭星手中拿着一个朱砂木匣发呆。木匣镶金边,四周又以白玉围之。这是是在那古尸身边发现的,想必是什么贵重物品,纭星好奇的捡起收好。 如今打开一看,无珠宝金银,只有一段烧的微黑的枯木。 霎时,马车内渐生异香,向外延伸。 第八章 子虚秘宝 纭星忙将匣子盖紧,空气中的异香还停留在车内。 慕琴虽闻到了异香,也不曾在意。马车已疾驰进城,一路尘土中飘散开隐约的香。这让人们议论纷纷。 是什么这么香;是啊,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记得是一辆马车内飘散出来的…… “赵老板,你站在路上,可看清是谁家的马车?”吴老板正好在茶摊喝茶,问刚走过来的染布坊的老板。“好像是慕府的马车,慕家公子就在马车旁。”各种说法就传开了。 像东边的王婶老伴,冯老汉突然暴死曾引起街坊的轩然大波。有人说是暴病而亡,有人亲自调查,兴致勃勃地告诉大伙。其实是王婶私会奸夫,老伴活活气死的。过了五日,又传出了是被奸夫毒害的。 人们安逸太久,就会对他人的事感到好奇。事实有些令大家失望。冯老汉感了伤寒,喝了碗凉水。结果拉稀数日,一命呜呼。 纭星自然不知这异香会挑起街坊群众的好奇,马车在慕府停下。慕琴却并没有下马与纭星一同进去,而是要慕修陪纭星进去。 “星儿,你们先进去吧。我去西门府一趟,登门向姐夫谢罪去。”将玖儿带至子虚山,自己确有责任。 “早去早回,大家会等你吃饭。”纭星点头。 玖儿的马车还停在府门口,玖儿已经进去。慕琴还没进去就被守门的家丁拦住。 “慕少爷,刚才我家少爷刚刚交代过,他要处理家事,请您回避。还说这事不怪你。”“知道了。”想不到今日西门苏羽竟在家。 府内走出一袭紫衣的公子,穿这颜色的就是裕华。裕华看见慕琴被拦在门外,脸上的郁闷烟消云散。“小玖儿的情哥哥怎么被拦在门外啊” “你不是也被赶出来了么。还好意思说。” “我是被请出来的,是请。”裕华纠正道。 “结果不是都一样。”慕琴耸耸肩,如果裕华在里面,自己被拦在外面就真的有些不爽。 不,现在就不爽。 “我说裕华兄,玖儿和你不熟吧?” “哈哈,慕兄真会说笑,今天不就熟了吗,还焦了呢。”裕华一个特点就是自来熟。 刚来那日睡在慕琴隔壁房中。若是常人,睡得应该不会安稳。裕华倒好,房内天雷滚滚,梦中慕琴以为是夏日的雷雨来了…… “慕兄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裕华被慕琴盯的发毛。 “裕华兄,你是否已经成家立业?”慕琴不再与裕华嬉皮笑脸。 裕华神色闪躲,没有回答。 “那请不要离玖儿太近,莫要伤害她。”慕琴一脸正色。在他眼里,玖儿就是自家人,正值青春妙龄。他不希望别人辜负了她。 “伤害她的是你,你将她当成妹妹,她从来不把你当成哥哥。”裕华也收起了慵懒,“你对她的关爱,让她误会的更深。” 裕华在子虚山上看见玖儿的失落就十分怜惜这位姑娘。明明那么喜欢,却不敢站在慕琴的身边,怕与纭星站在一处会让慕琴处境尴尬。而慕琴却丝毫不察觉。 慕琴无言,不再与裕华争论。“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 “回我家吃饭啊,难道你觉得我姐夫会放你进去,和玖儿一起吃?” “说不定还真会这样。我在等会儿。”裕华有些兴奋。 这家伙。慕琴一脸痛苦,转换情绪这么快…… “哥哥你别追我了!我真的跑不动了!我出去怎么了?”玖儿的声音隔着墙还能听到。“哥哥你个禽兽,又要对你最最最最亲爱的妹妹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禽兽,啊,哥你再打我我就让嫂子不和你睡觉,啊,慕琴哥哥快来救我啊,谋杀亲妹了。” 门外二人满脸黑线。 “你不进去救小玖儿吗”裕华倒是想冲进去,可自己毕竟是个外人。 “想啊。不过我打不过姐夫。”开什么玩笑,自己虽然学过一些武学,但都是跟玖儿的父亲学的。自己还算是西门苏羽的半个师弟。 “哦。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你怎么不去救?” “想啊,不过我打不过你啊。”自己与慕琴在家宴后的第二日听说对方曾学过武,就比试了一番。裕华这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是家里的下人讨他高兴,比试时故意放水让他赢。 “哦,那走吧。” 两人见玖儿还嚎叫的这么欢快,也就放心了。心安理得,回家吃饭。 裕华与慕修在慕府,老爷命橱子将晚宴丰盛不少。吃饭期间,除了些这菜多吃点的客套话,慕泽也没什么可以与慕修与裕华讲的了。二姐慕思晴,夹菜给裕华,眼神频频往裕华身上看,裕华干脆装作不知。 期间沉闷,就问起玖儿受伤的缘由。慕琴经过一番解释,老爷子才作罢。饭罢,各自回到歇息处。 裕华不知又溜达到哪,慕琴就往纭星的处所走去。 “星儿,你这可是熏了什么香?”慕琴闻到纭星这股香味,不禁疑问。纭星今日是怎的,不是从不用熏香的吗。 纭星故作神秘,将慕琴带入房内。“稍等一下,慕哥哥。我去拿一下东西。”说罢,转身至房内,拿出那匣子。 “这是?”白玉围边,金丝镶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匣子本身就是是一宝物。慕琴自然知道自家没有这匣子。“上好沉香木匣。这匣子星儿从哪得来的?” “慕琴哥哥,这是我从山上那洞窟得来的。”纭星如实回答。对于慕琴,丝毫不隐瞒。“我觉得里面的东西肯定不寻常。” 将木匣打开,暗香四起,马上充斥整个房间。这异香的源头就是若焦炭的古木。 “慕琴哥哥,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就送给哥哥了。”纭星将这匣子盖上,塞到慕琴手里。 慕琴自然不肯收下。“这是星儿捡来的,自然是星儿你的。”纭星摇头,要慕琴一定要收下。改口道:“我不知这是什么,想是贵重的奇珍,就想让哥哥拿着去查查古籍。” 慕琴不再推脱,他也好奇这是什么。 “那好吧,我去查一下。查完我还你。” 第十章 满城尽染梧桐香 凤凰古桐,只出现与古籍之中的极阴之物。根据传说,日出于东方,凤鸣于子虚。有一位樵夫清晨砍柴,遇梧桐,以斧砍之。异香满山,樵夫奇之。后凤翔于子虚,鸣数声而去,不复往。 这个传说,是慕琴一家搬到此处才听说的。 “那个传说是真的?”慕琴问道。他一向不相信道听途说之事。 “当然。”裕华十分肯定,他曾闻到过这个异香。“那是我母妃常......我是说我母亲非常喜爱的一种香。” 想不到裕华家中竟然有此异宝。“此物除了有异香,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慕琴依旧怀疑。 “这就是你的孤陋寡闻了。”裕华解释道:“梧桐本是极阴之物,经过凤至阳之气的中和,遂生异香,此香有安魂之效。这样的梧桐可入药,据我家的那群郎中说,此物还可以凝魂聚魄,但凡活物还有一口气,就能在数周内痊愈。” 说的越来越悬了,慕琴愈发肯定也会在逗他玩。裕华也不奢望慕琴会相信:“那东西呢?” “什么东西?”“凤凰梧桐啊。”“给我爹了。” 裕华一阵无言,不过马上换上了笑脸。“慕兄啊,可不可以和伯父商量一下,将这东西卖给我?” “不可以。”慕琴一口回绝。“这是纭星的。”未经纭星的同意,慕琴可不敢善做主张。 “纭星儿,我的好星儿,把这东西给我好不好?”裕华将慕琴抛至脑后,满脸的笑容看的纭星起了鸡皮疙瘩。 “不准叫纭星星儿。”慕琴声音低沉,眼神变得不友善。玖儿就这么一天,便折服于裕华的美色。他怕纭星挺不过裕华的美男关。 哈哈哈。裕华讪讪地挠挠头,等待着纭星的回答。 “裕华既然想要,给你也未尝不可。”纭星爽快地回答,“只是......” “只是什么?”裕华满脸兴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要不你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只是我要求还没想好。” “没关系没关系,星儿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裕华爽快答应。这才想起身边还有慕琴,慕琴正瞪着他。 裕华拍拍慕琴肩膀,“兄弟我知道兄弟之妻不可欺,可你们是兄妹呀。”并且又对纭星挤眉弄眼道:“并且我也没有欺负星儿你吧。” “你,刚才,叫,纭星,什么?”慕琴咬牙切齿。 纭星制止慕琴与裕华的矛盾激化。转变话题:“裕华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了,要不我请纭星小姐吃个饭聊表谢意?”裕华不再称呼纭星为星儿,他怕慕琴彬彬有礼地找他切磋剑技。 慕琴没等纭星开口就替她回绝:“不去。”裕华一乐:“慕兄,你管的也宽了吧,我又不是和纭星小姐去幽会。” 纭星一愣,脸微红。裕华这个人虽透着坏坏的感觉,但对吴郡守却满是威严。他真心将慕琴当做朋友,不然也不会与慕琴开这种玩笑。 “好了好了,琴哥哥你别和裕华公子过不去了。我们离他远一点就可以了。” 慕琴冷冷哼了一声,拉着纭星往内院走。将裕华当做是一团空气。裕华笑笑,也不再去刺激慕琴的那颗小心脏。裕华出了慕府,也不知去了哪处。 珍宝阁内吴郡的乡绅与富商都在场,正中间坐的是吴郡守。各位乡绅富商也都互相寒暄。今日比的是奇珍异宝,大伙都拿出自家祖传或买来的宝贝,希望来这里现露一下,博得满堂喝彩。拳头大的夜明珠,羊脂玉如意,有人拿出了雕成青菜的翡翠,用红玛瑙做成的佛珠。各自都说自家的宝物贵重。 其中有位年轻人穿的不显眼,看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就知他是富家子弟。默默看着富商争论不休。他哈欠连连,眼睛依旧咕噜地转着,但对所谓的宝贝并不感兴趣。 吴郡守看了看四周,慕泽还没有展示过自己的宝贝。“慕兄,最近可有什么奇珍异宝让大家开开眼界?”他知道慕泽要么不来,来就肯定带了什么东西。 “哈哈,郡守真是料事如神。”慕泽站起身,转向众人,“各位安静片刻,慕某今日带的这东西可了不得。”人们声音小了些,但还是窃窃私语。 慕泽从怀里掏出白玉沉香匣,众人这才安静下来,想听慕泽说说这匣子的奇异之处。外表上看,这个匣子做工确实精美。但以羊脂白玉作为木匣的点缀,人们大呼暴殄天物。“慕老板,这沉香匣子虽好,也用不着用羊脂玉作点缀。” 慕泽故作神秘道:“请大家继续看下去吧。”只见他缓缓将这个匣子打开,异香扑鼻,霎时,众人皆已闻到。 众人先是一惊,而后陶醉。慕泽与他们一样,整个人仿佛徜徉于暖春花海,如梦似幻。珍宝阁的窗将这凤凰梧桐的香,吹至街道上,行人忽闻此香,停了脚步,如痴如醉。 整个世界仿佛被定格在那一瞬,不再运动。 慕泽在过了一刻钟后才回过神来,将白玉沉香匣子合上。香气过了片刻消散于空气之中。阁内的与街道上的行人如梦似醒。 “我在一个机遇下得到这个匣子。”慕泽洋洋得意,“这里面的东西却是闻所未闻。不知在座的各位可知是何物?”众人面面相觑,也是不知。 吴郡守沉思片刻,隐约间感到熟悉,却又想不到是何事。 第十一章 我要把它上交给国家 “这莫非是子虚山的凤凰梧桐?”老者浑浊的眼冒出精光,佝偻的身体挺直了几分。满脸的不可思议。周围的乡绅听到“凤凰梧桐”四字,炸开了锅,眼神狂热起来。凡是居于吴郡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凤凰梧桐。慕泽二十年前举家搬至此地,也听说过过这传说之物。据说能令死人还阳,令活人延年益寿。 吴郡守这才想起官场上的一个奇谈。四十年前的吴郡的郡守从樵夫手中购得凤凰梧桐,献给先皇。皇后难产,两条性命都将不保。太医得知从吴郡得到凤凰梧桐时,忙辅之以奇药,调制出一丸保胎秘药。最终顺产,母子平安。当时的郡守也因此封为王,从此官场平步青云。 自己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呀,这机会不抓住都对不起自己这几年攒的阴德。吴郡守咳嗽几声,站起声来示意激动的围观乡绅安静。 “诸位,今日的斗宝与平时不同,这次是选的是吴郡献给皇上的异宝。”吴郡守不徐不疾道,“为了此事不被闲杂人知晓,本官也只能到现在与诸位讲了。望诸位谅解。”众人哑然失色。这明显就是给他们下了个套。知道谁还来啊。 几位老者欲离席而去,在门口被捕快拦下。为首的洪昌刀疤眼冷冷地盯着他们。“吴郡守,您这是何意?”众人怪异地看着吴郡守。其中有几位可是名门望族。 “吴郡守,不要欺人太甚。”一位老者站起,底气十足。“我族弟乃是当朝郎中令。”吴郡守自然知晓众人的底细,可今天他偏偏不吃这套。 “洪老爷您消消气,又不是要那您怎么样。”吴郡守微微笑道,“我只是想选出最好的珍宝,进献给皇上。皇恩浩荡,好处自然少不了。”众人如何不知,吴郡守借着献宝之名,肯定要扣下几件,然后才是献给皇帝。 “吴郡守,珍宝属于各自的家族,这样不妥吧。”慕泽挺身而出。 吴郡守起初有些烦躁,他不许别人质疑自己。见是慕泽,忍着不发作,依旧是一张笑脸,神情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慕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后面的话更是慷慨激昂,令人无言反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皇上的臣民。我们吴郡从无战事,这是皇恩的庇护,我们是不是应该进献东西以示感激?”你自家宝物在,倒是拿去献给皇上啊。众人腹诽。 吴郡守见人不再反对,十分满意。以为被自己感人肺腑的话所感动。“我也不想太过劳民伤财。选出一件至宝送与皇上就可。”最近特殊时期,他也不敢太过分。只要有了凤凰梧桐,自己必然平步青云。在吴郡守看来,权大了,利就大了...... “那么请诸位选出这次的至宝吧。”众人面面相觑,磨磨唧唧,拼命赞扬对方的宝贝。“蒋兄,刚才是我有眼无珠,你这翡翠青菜真的光彩照人,我这玉如意根本不值一提。” “赵老板,实话说吧,这是萝卜。被赵老板看成青菜真的是惭愧,这种雕工不适合拿出去丢人现眼。”蒋老板忙指着王老板的拳头大的夜明珠道:“是什么发出了这般耀眼的光,亮瞎我的眼?原来是这夜明珠,此物乃是天上有,敢问何地方可寻?”“这是白天,夜明珠的光看得见”...... “够了!”吴郡守忍无可忍,原形毕露。眼中露出桀骜,他没耐心听这些乡绅富商的互相吹捧:“大家觉得慕泽先生的凤凰梧桐如何?”慕泽暗呼不妙,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来炫耀。看着吴郡守直勾勾的眼神,慕琴知道这白玉匣子以及所放之物难逃魔爪了。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一个食言之人。 众人正好却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挡灾。再者,凤凰梧桐乃传说之物,奉为至宝也当之无愧。起初无人做声,与慕泽有旧怨的钱庄钱徵开口赞同后,一致赞同。一口口的唾沫星子,带着其主人深刻而真诚的赞扬向慕泽飞去。 “慕老兄,你的宝物获得至宝称号高兴吗?”吴郡守笑哈哈地问,凶戾的眼神早就收了回去。“高,高兴。”慕泽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强颜欢笑。 “那在场的各位高兴吗?”“高兴。”自然高兴,只是因为口干舌燥,回答的有气无力。 其实吴郡守不在乎乡绅的反应。现在满面春风,心情舒爽,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登上子虚山也不是问题。难得高兴一回:“晚上本官宴请各位,届时还请各位光临寒舍。”众人擦去脸上的汗,表示晚上一定到场。令慕泽无言的是,众人皆称家中有事,纷纷告辞。这阵仗好似家中传来遭贼的消息,忙着清点财产,顺便换个藏宝地。 “慕兄,你也不要太心痛。本官会想皇上请示奖赏你的。”吴郡守拍拍肩膀,又唤来捕头洪昌:“送慕老爷回去。好生保护。” “那在下告辞。”慕泽轻叹。 与慕泽一同回去的并不只是一位洪昌,还有一队人马。将慕泽送进去后就迅速将庭院包围看守。这阵势惊动了慕府的人。管家吴伯忙走出,“洪捕头,老爷这,这到底发生了是什么事情。”“你问他。”慕泽一脸郁闷,不想多说什么,迈入府中。 吴伯一脸赔笑道:“洪捕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烦请您告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入捕头的手中。洪捕头低声道:“也没什么事,我们仅仅是奉郡守大人的命令来保护慕老爷的安全。”吴伯这才略微心安。作揖道:“那就麻烦各位了。”说罢便进去。“吴伯吴伯,今天慕府好热闹啊。” 百雀羚鸟般的声音婉转悠扬,说话间玖儿就要走进慕府,却被捕快拦下。不由得懊恼:“你们怎么这样啊?慕府我经常来啊。”捕快们依旧这样拦着。 “这就是西门家的小丫头?长得倒是个美人胚子。”洪捕头瞟了一眼道。“小丫头,今天你不能进去,我们受郡守之命,不能放任何外人进去。”玖儿不甘心,撒娇道:“大叔行行好,放我进去吧。我保证不干坏事。”声音酥软人心。可惜他们还是不同意。若他们同意了,郡守肯定严加处罚。 “哟,这里这么热闹啊。”裕华的慵懒而带有磁性声音从玖儿身后传来。“玖儿,过了几天重伤痊愈了?”玖儿听出是裕华,露出虎牙,朝身后咬去,裕华轻易躲开。侧身逃进慕府。 “小玖儿,来追我呀。”裕华一脸嘚瑟。玖儿对此感到不公:“他怎么能进去?”洪捕头没有说话。也懒得解释。不过玖儿下一句让众人强忍笑意。裕华则一脸铁青。 第十二章 裕华和玖儿是慕琴的内人 玖儿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裕华既然不是外人,就是慕琴哥哥的内人吧。” “啊呸,你才是他内人,全家都是他内人。”裕华被气的不轻,破口大骂。 玖儿听罢不觉生气反倒开心,对着将她拦在门外的人道:“你们听到了吧?我不是外人。我可以进去了哦。” 洪捕头摆摆手,示意玖儿可以进去了。 裕华见状,走为上策。被小玖儿咬出的牙印还没有消退呢。玖儿也没去追,她来慕府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找慕琴。 “慕琴哥哥?慕琴哥哥!”玖儿的声音惊地瞌睡的鸟儿都从树上摔下。慕琴倒是没找到,吴伯倒是悄声说了几句。 “玖儿小姐,估计今日慕家会有大事发生,您还是回去吧。”吴伯没傻到全相洪捕头的话,事情绝不会向他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担心西门家被牵连,所以在门口时没搭玖儿的话。“慕少爷怕是被老爷叫去书房了,您还是回去,过几日再来。有什么话交于我转达就是了。” 玖儿摇摇头,想不到要说的。她只是纯粹来串个门,见见自己的琴哥哥。撒谎道:“吴伯,今天我是来找裕华那个禽兽,啊不,那个人的。” 吴伯无奈笑笑,又不好赶着玖儿出去,就随她在慕府瞎闹吧。这丫头从小就胡闹,六岁的时候硬要慕泽抱,还顺手调皮地拔了慕泽几根胡子。吓得西门苏羽忙向慕泽请罪。 玖儿看见裕华在远处偷瞄她,叫道:“好哈,裕华你作为慕琴哥哥的内人,竟然偷瞄我。你这是为妇不仁。看我怎么替慕琴哥哥正夫纲。”向裕华扑来。 你才为妇不仁,裕华气哼一声,逃地理直气壮,还不忘气她。 “小玖儿,你个小短腿......我去!!!小玖儿,我们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别拿石头砸啊!” 他从来没想过,从前若有人这般待他会是什么下场。或许是会被凌迟处死吧。 书房内慕泽已将纭星与慕琴叫来,脸色难看。“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纭星先开口问道。 “星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慕泽沉默过后反问。凤凰梧桐不是寻常物件,不然吴郡守也不会如此垂涎。 “父亲这是从子虚山中偶然得到的?”慕琴替纭星解释。 “你闭嘴。”慕泽莫名烦躁,看着纭星,暗叹纭星的容貌与那人越来越像。 “星儿你说吧,是不是你娘传给你?” 纭星一愣,不知慕泽为何会如此问,如实回答。“这匣子真的是从子虚山得来的,当时玖儿掉入洞窟,我下去救她的时候得到的。” 莫非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吗?纭星待在慕府也有十年,慕泽看得出纭星没有说谎。 “是为父的错,吴郡守要强收此物,说是要送给当今圣上。” “他不是掠了不少珠宝玉器,怎么不将这些献给皇上。”慕琴沉声,真是欺人太甚。吴郡守表面对慕家十分客气,是因为从慕泽手上得到不少好处。 纭星对于白玉沉香匣,凤凰梧桐并无太浓兴趣,慕家安康和睦才是她所想。劝道:“父亲也别太过在意,财宝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大家安康便是福。” 慕泽一笑,很是欣慰。原本他是怕纭星不甘,所以才叫她来想劝她一番。现在,反倒是纭星在劝说自己。 这一点,纭星与她母亲真的很像。她的母亲是为了那人的事业,苦了自己,也苦了纭星。 想到此,慕泽鼻子莫名发酸。“父亲你这是怎么了?”纭星敏锐地察觉到慕泽眼圈微红起来。 “没什么,风沙太大。”说谎慕泽不擅长。“星儿回去吧,今晚我与慕琴去郡守家赴宴。你也无须担心,姓吴的不会拿我们怎样。” 纭星见父亲还有话要对慕琴说,便退下了。想找裕华商量此事。 想到裕华,裕华就从自己面前跑过,裕华看到救星一般:“纭星儿,帮我拦一下小玖儿,必当重谢。”说完轻身一跃,跳上了不远处的古槐树。 若是在平时,对此是喜闻乐见的,纭星自然不帮裕华。今日就破例吧。 玖儿不一会儿就跑到纭星面前,气喘吁吁。向四周张望:“裕华你出来,我不追你了。我要找慕琴哥哥去了。” 信你才有鬼嘞。 不见裕华身影,自语道:“裕华你是有四只脚的吧,跑这么快......” 啊呸,你以为我是四脚的蜥蜴啊。爷跑的本来就快...... “纭星,你知道慕琴哥哥在哪里吗?”见了纭星,自然能寻到慕琴。心想着裕华下次见到也可以收拾。 “慕琴在书房,不过父亲也在。”纭星有些不悦,即使知道慕琴并不爱玖儿。“你去书房门口等着,慕琴也应该出来了。” “哦,谢谢哈,纭星等会儿见。”玖儿一脸兴奋地去书房门口候着了。每次见到玖儿她都会问慕琴去哪了,问完就走。 纭星叹气,对于玖儿的单纯与直接,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值得生气的地方。 裕华从树上跳下来就十分从容,恢复了原先的风度翩翩。“大恩不言谢。”说完就摇着扇子要走。 “裕华”纭星叫住他,“你可否帮我个忙?”“说来听听,我不确定能帮的上忙。” 纭星将吴郡守欲强夺凤凰梧桐告知裕华。裕华横眉竖目,嘴唇紧抿。 想不到吴郡守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先皇曾下令,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百姓征收额外的器物。这里离皇城还不远,就敢如此的放肆,藐视王法。各地的官员不知正如何压榨百姓呢。 “真是岂有此理!”裕华对官员的阳奉阴违愤怒至极。 纭星没想到裕华反应这么大。“你,没事吧?”“没事没事。”裕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 “竟然和我抢凤凰梧桐。”裕华恨地牙痒痒。“放心吧,我不会让那家伙得逞的。” 裕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以将凤凰梧桐先放在我这里,他们不敢查我。”被纭星否决了。 “这样的话,吴郡守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吴郡守不是个善男信女,他若发起狠来,不管慕家有多少人脉关系,定会使得慕家家破人亡。 “那你说怎么办?”裕华可不想把凤凰梧桐拱手让人。 第十三章 吴郡治安不太行 “那你说怎么办?”裕华苦想无果。“若是这办法不行,我还真的想不到两全之法。” 果然还是没办法。纭星也无可奈何道:“那还真的无计可施了。” “算了,大不了就直接送给吴郡守。“纭星叹息”对不起,看来凤凰梧桐不能给你了。” 裕华摆摆手,无奈道:“让我再想想办法。”纭星点点头,与裕华告别。“那你要快点想办法了。今天晚上宴会之后,凤凰梧桐就到吴郡守的手里了。” 听到这消息,裕华一阵头疼。回屋先喝酒消愁去。 时间过的很快,西边落日的余光仍在,东边月淡淡地露出了头。 洪捕头差人告知慕泽:“慕老爷,郡守邀您赴宴。”待那捕快后,慕琴对父亲道:“洪捕头好大威风。” 洪源捕头可是吴郡守身边的红人,自从把自家小妹嫁给吴郡守当了妾。 “什么威风。分明是狗仗人势。”裕华对慕泽行礼道:“伯父今日我也去赴宴,你与慕兄就放宽心吧。我会保你们安全。” 慕泽回礼。“那就多谢裕华公子了。”他知晓裕华身份不凡,必然会使得吴郡守忌惮三分。 纭星将慕泽父子与裕华送至门口,请求裕华道:“若是吴郡守为难,还请裕华公子出手相助。”裕华点点头,与慕泽他们一同前往吴府。 纭星看着慕琴远去的背影,祈祷今夜无事。 今日吴郡守邀的是郡中名门以及各行各业的翘楚。 裕华迈入吴府不由一愣,这与他之前所见大相径庭。慕琴见裕华的吃惊样,好奇道:“裕兄,有什么奇怪的吗?” 自己刚来吴府时,府内除了干净,没放任何摆设,房内也是如此。裕华摇摇头,对慕琴道:“慕兄我想逛逛这院子,可要与我一起?” 慕琴推辞,自己来吴府本就是跟随父亲而来,未经主人同意乱逛,于礼不符。“裕兄若真的闲的慌,还是去找吴大人聊聊天,叙叙旧?” “瞧你那胆子。”裕华嘲笑道:“又不是虎穴狼窟,怎么谨慎做什么。”这话引来众人侧目而视。 这小子谁家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还真是虎窟狼穴。郡守说不用带礼,但若真的不带,明日就与你翻脸。 在众目睽睽之下,裕华顾自走向了内院。 原本空旷的府内凭空多出了一座假山,是太湖石。色艳而纹美,超凡脱俗,绝非凡品。足以和御花园内的石山媲美。 “是何人如此大胆闯我吴府?”吴郡守带着一群家仆,气势汹汹。 裕华转过头来,吴郡守一愣,忙摆手命人出去。满面谄笑。“裕华公子在下官内院有何贵干?内院有女眷,往公子海涵。” 这副嘴脸裕华不知见过几回了。裕华拍拍假山的石头,冷笑道:“我怎么记得当初这没假山啊,当初我还真信你为官清廉。” 吴郡守额头微微发汗,也不知是天气甚热还是怎的。表情一变,大呼冤枉。“裕公子,您误会了。这是前几日下官的好友赠我的。” “确定不是收刮来的?”裕华静静地看着,暗自忖度。老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尾巴不是这么好抓住的。 “怎么可能呢。”吴郡守依旧满面笑容,“没有证据就诬陷下官,可是会寒了下官的心啊。” 裕华觉得恶心:“寒心的话,就让你的妻妾晚上给你焐热吧。” 吴郡守虽是愤怒,依旧一副微笑脸。“裕华公子说笑了。时候也不早了,那么,请。”裕华哼了一声,随吴郡守一同赴宴。 宾客落座,都在等郡守。吴郡守笑着示意裕华坐主座,裕华淡淡道:“吴大人,我还是主客之分的。”说罢坐到慕琴旁边的空位上。 四座皆静,都意识到这俊俏公子的身份不凡。 这种安静自然不会持续太久,马上有人活跃气氛,宴会的气氛十分和谐。菜品十分丰富,什么鹌鹑水晶脍,红烧狮子头,燕窝鸡丝,吉祥如意卷,蟹肉小饺儿。各式菜肴,尽置桌前面。歌舞助兴自是不会少。 期间不断有人敬酒,乐的吴郡守笑声不断。慕泽只顾着喝酒吃菜,倒是吴郡守来向他敬酒。“慕老板,真乃慷慨之士,为郡争光。我敬你一杯。” 慕泽强颜欢笑:“哪里哪里,吴大人客气了。这是我的荣誉。”“来,大家都敬慕老板一杯。”酒后大家都微醺,开始称兄道弟。 醉醺醺的赵老板搂着慕泽道:“慕老弟,多亏了你,我才保住了我家的传家至宝。”慕泽摆摆手,表示不要再提。亦是微醺:“赵老哥别这样说,我也不愿意把凤凰梧桐交给......” 吓得慕琴连忙扶住父亲,忙提醒慕泽:“父亲,父亲!你喝醉了。”生怕父亲酒后胡言。 吴郡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背后,盯着慕泽道:“慕老板,你......刚才说什么?”慕琴忙答道:“家父不胜酒力,请大人恕罪,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吴郡守呵呵一笑,想到自己马上能靠着凤凰梧桐平步青云,也就不计较慕泽醉酒之言。 而后洪捕头匆忙跑来,十分焦急,附耳与吴郡守说了几句。吴郡守脸色剧变,酒杯随即被他一把扔开,揪住慕泽的衣领。愤怒的声音颤抖着:“慕泽!是不是你搞得鬼?”慕泽满嘴酒气:“吴大人,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四周都屏息倾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少给我装糊涂!慕泽,凤凰梧桐若是得不到,你就等着吧。”“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告诉你,凤凰梧桐在你家被盗了。”吴郡守怒极而笑。举座皆惊。慕泽瞬间酒醒了六七分。 裕华倒是幸灾乐祸。 “吴郡治安不太行啊,吴大人。” 吴郡守也不顾自家府内还有宾客在,召集家仆往慕府赶去。在慕府的捕快早已经增派人手,将慕府围得水泄不通。在街上的行人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张三,这是怎么了?”“不清楚。”“你不是看了好久了吗?”“我好像看到有个人,穿着黑衣飞了进去,现在就被围困在慕府。”“真的吗?”“不确定,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 第十六章 郡守大于天 玖儿满脸不相信,翻个小白眼:“就这个意思咯。”气的裕华说不出话。 慕琴在旁轻笑,阻止两人继续拌嘴。“玖儿你别和裕兄胡闹了,裕兄还要去吴府帮父亲说情。” “哦。”玖儿乖乖地点点头,转向裕华语气就又变了。“你不是有事么,还不赶紧去啊。” 与裕华这么说话的也只有玖儿了。裕华挥挥衣袖,哼声道:“爷不和你这黄毛小丫头计较。慕兄,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慕琴一把将要发作的玖儿抓住,“裕兄慢走,额不,快走不送啊。” 裕华回头望,走的十分从容,也不怕玖儿抓狂。“玖儿你个悍妇,谁娶你定是倒了八辈子霉。” 直到裕华消失在转角,慕琴才将玖儿松开。玖儿磨牙,气哼哼道:“慕琴哥哥是坏蛋,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 哪来的新欢,慕琴苦笑。拍拍玖儿的香肩:“这么会呢。只是裕兄他身份不凡,怕你会伤了自己。” 他的手大而温和,满满的安全感。 看着玖儿一脸陶醉的样子,纭星转身而走。“我先回房了。” 原地的两人相视呆站着,不明白是谁惹到了纭星。 吴府。 裕华在门外被拦下,说今日吴郡守不接客。裕华冷笑,丢了件不属于自己的宝物,就没心情处理郡中事物,这种官僚要他何用。 郡守府衙大门紧闭,百姓对此却是习以为常。 “这位兄弟,进入郡守府门紧闭,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 行人见裕华身着锦衣,口音又不是吴郡人士。“这位公子,外乡人确实会好奇,我等已是见怪不怪。” “难道监御史不管此事?” “官官相护,监御史都不管,我等百姓如何敢管?”行人苦笑过后又提醒裕华道:“这位公子,我劝你少管官府的事,小心引火烧身。” 裕华笑着谢过,又走到府衙门口。侍卫呵斥道:“怎么又是你?”“告诉吴大人,就说我裕华找他。” “管你什么华,今日大人说了不见就不见。”侍卫不耐烦道。 裕华正要强闯,后面传来洪昌的声音。“裕公子别来无恙啊?” 洪昌又对侍卫道:“这是吴郡守的贵宾,还是去通报一声为好。”侍卫自是认得洪昌,便进去通报了。 裕华打量洪昌道:“还是洪捕头的话管用,普通人来官府还真进不了这扇门。” 洪昌摸摸鼻子:“裕公子哪里话,我不过是一个捕头罢了。” “你妹妹嫁给吴郡守当了妾,他们估计因此给你几分面子吧?”裕华盯着洪昌。“舍妹嫁给吴大人也非我所愿。”洪昌沉默片刻,不再多说。 “不知裕华公子道郡守府衙找我有何事?”吴郡守穿着官服匆忙赶来,脸上习惯性露出笑容。 “你就打算和我在这里谈话?”裕华问。吴郡守反应过来,道歉道:“裕公子恕罪,请。” 裕华走进府衙,朝吴郡守与后面的花痴道:“门槛有些高呢。”吴郡守赔笑着跟着:“若是裕华觉得门槛太高,下官命人拆了。” 进入府内,一片冷清,哪有半分大堂的威严之气。裕华坐于大堂之上。 “大人这……”洪昌想上前喝止,被吴郡守拦下。“不知裕公子唱的是哪一出?” “你当真不知我是谁吗?”裕华冷色道。“下官不知公子在讲什么。”吴郡守一副茫然。 裕华盯着吴郡守,继续说道:“若是他人敢坐大堂之上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吧。”吴郡守没吭声,算是默认,而后示意洪昌离开。 待到洪昌离开,吴郡守跪下行礼。“下官拜见景王殿下。”“记得初来之时,给你看的是御史令牌。”裕华道。“是何人告诉你的?” 泄露裕华行踪的是吴郡守京城靠山,吴郡守自然不会说出。“下官不能说。” “不能说,很好。”裕华大笑,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回荡,厉声道:“还有吴大人不敢之事,你强取豪夺凤凰梧桐时怎就敢了,平日将府衙大门紧闭怎就敢了!” 吴郡守匐在地上不言语。今日这主就是来兴师问罪来的,但他并不害怕。有后台,腰杆子就硬。 “怎么,无话可说了?”裕华走到吴郡守面前,炽烈的眼神仿佛要夺人心魄。“我知道你在京城有背景,但我不会罢休,信不信现在我就杀了你。” 吴郡守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却依旧冷静。“景王殿下想杀我易如反掌,但这里除我之外,无人知晓您的身份。刺杀朝廷命官,下场景王殿下应该知晓。” 刺杀郡守,当场诛杀。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杀意弥漫起来,不过转念间消散。“不,你的命还是先留着。向你的主子说,凤凰梧桐在我手上,有本事就让他亲自来拿吧。” 吴郡守愣神。原来是景王派人夺走凤凰梧桐,难怪众人寻了一夜无果。 “若是景王殿下所拿,下官自会转达。”而后又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 裕华大笑,也是看惯了这种嘴脸:“你我皆心知肚明,何必藏藏掩掩。我过一段日子便要回京,若下次我来之时,听说到你依旧毫不收敛,就休怪我不给你活命的机会。”吴郡守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心中长出一口气,尽管他早料到裕华不会真的在此时杀了他。 真是讽刺,堂堂皇子竟然无法惩治一个渎职的郡守。裕华内心自嘲。不再看在跪在地上的吴郡守,出门而去。 今日他若杀了吴郡守,就算外面的侍卫与捕头不杀他,皇帝也不会轻饶他。毕竟郡守是皇帝亲自钦定的,不知会皇帝一声,皇帝定然感到不满。百姓抱怨的苛政有多是由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引起的,以各种名义收刮民脂民膏,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在门外遇见洪昌,裕华对他说道:“洪捕头,你若有空,一起去欣冬坊喝一杯?”洪昌一愣抱拳道:“不知公子有何请教?” “没事没事,一起聊聊家常。”裕华随口编了个理由。也不顾洪昌现在是否有事,“请。” 洪昌也不推辞,透出几分江湖之中的豪爽。来到欣冬坊,让洪昌点菜。洪昌一脸的不自在。 “裕公子到底想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第十八章 晕血不是病 裕华避开她希冀的目光,叹道:“在下与二小姐如今相识,却是可惜。”慕思晴不同于玖儿,带给裕华的是直达内心的触动。琴音寂寥,箫声也暗含瑟缩。慕思晴孤僻并非天生,定是遭遇了什么。至于遭遇的内容,裕华猜不到,也不愿问起。两人仿佛是繁华冷漠街道里的流浪猫,相遇后,都想彼此慰藉,互舐伤口。 裕华眼中透出的诚挚光芒又让慕思晴不再失落。“若是有缘,定会相遇。若为知己,海角天涯亦是咫尺。” 慕思晴笑容绽放开来,似桃花灼灼。“公子所言甚是,思晴受教了。”见裕华身旁边置着食盒,问:“裕公子,这是何物?”“……这是我中饭。”裕华尴尬地咳嗽,而后告辞道:“小姐多保重。” 慕思晴还礼,眼中的不舍若隐若现:“还请公子多多珍重。” 裕华踏出幽深庭院,园中荡来‘高山流水’。轻盈飘逸,令人悠然,算是作别。裕华面含微笑,手提食盒也不嫌麻烦,从慕府后门而去。 管家吴伯差人通知慕琴,打断了他们闲聊。反应最大的是玖儿。“你说什么?”玖儿气哼哼道:“裕华这个混蛋竟然不和我道别就逃了,亏我还把他当做好兄弟。”愤愤地将她大哥悉心养着地盆栽揪去大把叶子。家仆见状忙将盆栽抱起,跑道没影子。 慕琴也是迷惑,自己还没向裕华问清如何让吴郡守善罢甘休。“你说裕华不会顾自己先逃了吧?”慕琴看向纭星。纭星只是告知慕琴今日裕华区郡守府衙兴师问罪。“星儿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慕琴不仅好奇道。 “到家中我再与慕琴哥哥细说。” 旁边的玖儿撅着小嘴,道:“星儿和琴哥哥又要回家说悄悄话了。”裕华不在,身边的两个人又要说悄悄话。现在玖儿满脸不快。有纭星在的时候,慕琴总是把自己晾在一边,自己就像个小太阳,在两人旁散发出耀眼的光。 “玖儿吃醋了?”纭星笑问。“我才没吃醋。”玖儿转头气鼓鼓,头上的珠钗抖呀抖,倒是十分可爱。 “好啦。”慕琴朝玖儿笑道,“玖儿,你确定在半月后去看庙会?”“除了这庙会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玖儿叹气,裕华跑了,再没人抱她跳出围墙,掏鸟蛋,捅蜂窝。 “那今日我与慕琴就回去了。玖儿你就安安稳稳待在府中吧。”纭星说道。 从进入西门府,纭星多次见慕琴眉头皱起,定是为凤凰梧桐之事发愁。 “好了好了。”玖儿有气无力趴在凉亭的石桌上,道:“慕琴哥哥,慢走不送。”见不久前还精神满满的玖儿变得无病呻吟,慕琴不禁好奇,“玖儿你怎么了?” 玖儿拍着桌子,回答地依旧有气无力:“你们都走了,我逗桌子玩不行啊。慕琴哥哥你要走赶紧走,不然我就关门放旺财了。”纭星一直不敢来西门府就是因为有旺财——玖儿她哥从吐蕃带来的狗。自从旺财进府以来,慕琴也不怎么敢进去找玖儿,看见旺财张嘴露出獠牙就瘆得慌。 两人谈旺财色变,一路小跑出了西门府。玖儿见纭星惊慌的模样,轻笑一声。嘴中嘀咕道:“无知的凡人,裕华混蛋竟然也怕我家的旺财。我家旺财分明那么可爱……”就是保家护院的时候凶了点,上上次险些扯断梁上君子的手臂,上次吓得裕华丢了只鞋子…… 纭星与裕华跑出西门府,看着对方心有余悸的样子,轻笑出声。两人的手都想抚平对方的发丝,不料手先触在一起。冰凉与温热的手莫名吸引,不由得十指相扣,又马上分开,自己抚平自己的发丝。两人尴尬到说不出话,一前一后向家里走。纭星没注意到前面的慕琴已停住了脚步,整个人撞在慕琴的怀里,额头磕碰到慕琴的下巴,将要失去平衡的身体被慕琴符文。原本微红的脸颊若春日中盛开的桃花红的更加鲜艳。 纭星嗫嚅道:“慕琴刚才没撞疼你吧?”慕琴将手放开,抿着嘴说话有些模糊。“唔,我没事。咱们进去吧。”说完转过身,单手拉着纭星进门。旁边的家仆见了慕琴忙要拿东西,被慕琴摇手制止。 “纭星,我还有事。你就先回房休息吧,外面暑气重,出门时又忘带伞,等下我**香给你煮些绿豆汤。”慕琴没转过身,背对纭星说完就匆匆离去。觉得有些奇怪,纭星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回到住处,自己额头的头发被汗粘住,用手捋顺,手上沾了一抹鲜红。 ‘轰’的一声,双眼迷茫,恍若天旋地转,脸色血色全无,纭星四肢骤然转冷,而后两眼一黑,失了知觉。待自己醒来时,已平躺在床上。意欲起身,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小姐别起来,安心躺着。”春香见纭星醒来就想起身,连忙阻止。纭星声音有些虚弱:“我刚才是怎么了?”一向活泼开朗的小丫头现在一脸疼惜。 “小姐,你真的发生了什么?” 纭星细想,自己见了手上的一抹鲜红后就不省人事了。现在抬手再看,似乎那一抹红色从来没有存在过。旁边的春香解释道:“公子怕你看了又晕过去,亲自替你拭去了。”纭星想起一桩事:自己有晕血症。不过她的不清楚,额头上的血迹是何人所留。 外面的丫鬟围在外面,相互讨论着纭星晕倒的这事,传的越来越玄。虽然纭星平时与她们关系好的非常,见纭星晕倒,却因各种子虚乌有的传说而不敢靠前,敬而远之。“你们听过没有,见血就倒之人有病,此病我听一个老道士说叫邪祟附身。道长驱魔都要用黑狗血什么的,一倒血邪祟会退去。”这丫鬟曾多次央求纭星帮自己扫地,自己好出去私会情人。“这有什么,我还听说这类人是极阴之体,所以碰不得血,还容易引来邪祟。”众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直到有人咳了几声,众人才平息了议论。 “你们很闲啊。”冷冷的声音出现的突兀。慕琴横眉扫视,面若寒霜,“我与你们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 “纭星小姐患的不是病,”慕琴再一次扫过众丫鬟,“谁要是胡言,就休怪我不认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 第十九章 可怜之人 一时间众丫鬟皆没了声响。待慕琴刚要进纭星闺房之时,不知是谁将心之所想一不小心说出来,言辞刻薄。“若不是被老爷所收留,就是个孤儿,只会成为山野间狼虎果腹之物。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定会被千人骑万人踏……” “住口!”慕琴怒极,骂他可以毫不在意,羞辱纭星,绝不允许。“是谁,给我站出来!”众人皆又无言。慕琴脖颈额头的经脉暴起,眼睛开始充血,怒极而笑,“怎么,敢说不 敢当,就凭这一点就比不上纭星。是,她确实孤儿,不过她还是你们的小姐!只要你们还是我慕家的丫鬟,非议主人,就是不忠;恶语相向,咒骂小姐,便是无德。不信,不知,无德之人,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站在最角落的丫鬟倏然开口,面对慕琴面不改色,凄凉而笑的肆无忌惮,恨恨道:“我如何不敢承认,不就是看她有几分姿色才收她作养女,就是比我们这些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要低贱。呵,我倒觉得你与那狐狸精可不仅仅兄妹这么简单,这是你父亲特意给你准备的妾吧。”今日她算不再隐藏,将自己的不甘愤愤说出。“凭什么我与她都是孤儿,她被老爷带到慕府成为三小姐,而我被养父母卖入这里,我不甘,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她是善于迷惑人心的狐狸精!” “你给我住口!”慕琴认出是丫鬟小翠,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声音低沉的如同一头咆哮的狮子,已近乎语无伦次。“你的不幸不是由我,我爹还有纭星造成的,你抱怨命运的不公,你叫小翠是吧?五年前被养父母卖到慕府我怎会不知,你不知你养父母在将你送至慕府后一年内就双双饿死。” 小翠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泪却不自主地流了几滴,多了几分狂狷:“死的好,卖我的钱就是为了养活自己。哈哈哈,死的好。”她不会想到,养父母已将她卖到慕府也是不得已,只求慕家老爷让自家养女好好地活着。 “你这女人。”慕琴正要与她再作争论,被春香搀扶的纭星阻止。“慕琴哥哥,算了,别为难她了。” “喊的真亲热,也不害臊。”小翠冷冷笑道,已红的眼眶死死盯住纭星:“纭星,说实话我羡慕你,但我更加恨你。你凭什么拥有现在的一切。”纭星也注视着她,说话间带着不 解:“小翠,我知道你的身世与我相似,因此将你当做我的姐姐,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不曾为难过任何一个人。”“少在这假慈悲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近日的所作所为?” 小翠打断纭星的话语,依旧冷冷地看着纭星,“你就是你将凤凰梧桐盗去。” “休在胡言!”慕琴忍无可忍,他绝不会相信是纭星盗去凤凰梧桐。若是纭星想要这至宝,也不会交于慕琴保管。与纭星相处也非一朝一夕,纭星是何人品自是知道。 “来人将她拿下,”慕琴下令,说罢四五个壮硕的家仆就将小翠押下。“对主不忠,出言不逊,将你押送至官府毫不为过。” 小翠丝毫不慌张,对自己的言行问心无愧,依旧叫嚣道:“慕琴,你会后悔的。纭星周旋于裕华与你身边,是想找个更好的出路。我那日亲眼看见裕华与纭星互换信物。” “小翠,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心底如此歹毒。”纭星算是看出来了,平日里对自己的恭恭敬敬不过是装模作样,现如今揭下面具就原形毕露。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并不因此痛恨小 翠对自己恶语相向,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可怜之人就有可恨之处。 纭星也不再理会小翠对自己射来的眼神,想慕琴求情。“慕琴哥哥,她也有可怜之处,将她辞了便是。”慕琴知道纭星所思所想,见纭星还虚弱,也不愿违背纭星的意思,免得纭 星劳心劳神。“你走吧。”慕琴命人取来三十两银子与小翠的衣物一并装入包裹。“从此以后,我慕府与你再无关联。你好自为之。” 小翠对此情毫不感激,眼神中透出冷意。“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道貌岸然的家伙。”说完头也不回走出慕府,对这居住五年我地方毫无留恋。 可怜之人总会以弱者自居,以复杂的心揣测他人的用心,会认为一切都是他人过错,嫉妒让她恨上纭星,恨上这个居住五年的地方。 人心难测,表里不一的人太多,纭星感叹。小翠的恶语伤不了自己,只有亲友能伤了自己。 纭星虚弱的声音虽是不响,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大家还是去干自己的活吧,若真怕我这地不干净,你们今后就不必再过来打理了。”众人低下头无言,脸上都有愧疚之色。平日里纭星待他们不错,今日纭星又不加追究。他们也明是非,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无理取闹的人。 “小姐,对不住。我们是一时没忍住,才妄议了小姐。”为首的秋华丫头先道歉道,其他丫鬟见纭星没有要为难她们的意思,陆陆续续也都道了歉。“纭星小姐的院子我们自会打扫。”众人争着道,唯恐纭星不答应。 纭星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润红,微微笑:“那就麻烦大家了。”慕琴命她们回去好好干,语气虽还带着一丝愠怒,但已经不打算追究其他人的过错。 慕琴亲自将纭星扶入闺房,纭星平躺在床上,仔细的看着慕琴。慕琴被盯的不自在,刻意将另一半的脸侧过去。“怎么,我脸上有花吗?”“没有啊”纭星细细品着慕琴的侧脸,不觉间就出神,慕琴的嘴角在与纭星独处时,必然微微上扬,甚是好看。 “你还没看够我的脸吗?”“没有。”纭星吃吃地笑道,仿佛回到了刚到慕府与慕琴初次相遇的时候。“那你要看多久会看厌啊。”慕琴脸慢慢靠近,纭星感受到脸上有暖暖痒痒的气流,笑得透不过气来。“慕琴哥哥别靠这么近,很痒的。” “哦。”若是平时慕琴还会与她将这个小玩笑继续下去,现在当然就是不行。但是慕琴满脸的宠溺从未变过。“纭星,其实没必要放过小翠。” 纭星细想过后,看向慕琴:“她连养父养母都不在,若是将她送至官府杖责,她将如何生活?倒不如将她逐出慕府,给她一条生路。” 慕琴思考片刻,觉得有理。叹道:“星儿,你倒想的清楚。” 第二十章 家中父女难得之闲聊 “慕琴哥哥,你应该很好奇吴郡守到现在还没找上门来吧。”纭星看着慕琴的侧颜道。 慕琴摇摇头,轻抚纭星的脸颊。“我相信你,也相信裕华。”这么多年的相处,纭星的心性自然知晓。至于裕华一向直率,也算信的过。“小翠污蔑我的那些话你相信吗?”纭星想了会儿,追问道。 慕琴脸一冷,仿佛换了一个人。“当然……”声音有些吓人,但马上回复了正常,笑着挠纭星道:“好你个星儿,喜新厌旧,嫌我人老珠黄了么?下次见面我一定把他打得比我丑。”纭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忙讨饶道:“哥哥别挠痒,你本来就比裕华长得好看。”“嗯,这还差不多。”慕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好好歇息,夜里我给你拿饭来,不用走过去吃了。”纭星乖巧的点点头,乖乖地躺在床上看慕琴出门。感觉到慕琴一侧的嘴唇红的异常。欲喊慕琴再回来时,慕琴已走出门。 纭星并不傻,知道额头上的血是当时撞到慕琴的下巴所留。不由一阵心疼,而后是绵绵的心暖。 ……在京城的道路上疾驰的裕华喷嚏连连,心中不觉郁闷这是怎么了。而后朝着吴郡的方向狂喷口水。“玖儿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咒我。下次我就带上虞楠,去你家吃狗肉!” ……或许是听到了裕华的咒骂,玖儿的旺财今日咬了一下午裕华的靴子。玖儿趴在桌子上,看旺财玩的正尽兴,更觉无聊。声音都被炎热晒的糯糯的:“哎呀呀,好无聊呀,无聊到看旺财你玩裕华的鞋子。”甩甩手上的《诗经》,继续背给旺财听,也不管旺财听不听的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裕华,旺财好逑……” 今日是烈阳或许也是在天上挂的无聊,早几个时辰躲进灰云之中,令街上行走的人舒了口气。 慕泽下午早早地回了府,见府内一切都好也缓了口气。“你说什么,裕华公子走了?”慕泽得知裕华离开感到惊慌。“他不是说会摆平这件事吗?” 慕琴安慰父亲道:“父亲,我们这不是没事吗。”不过他与慕泽一样,对这事很是模糊。想到小翠离开时的话语,又道:“裕华向星儿保证过会处理好此事。父亲,今天星儿晕倒了。” 慕泽忽略先前的事,详问纭星的情况。 “也没什么大事。”慕琴不想让父亲太过劳心,“晕血罢了。” “哦,那就好。”慕泽放心下来,但脸上流露出自责。慕琴虽是好奇,却没有问慕泽原因。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慕泽不愿再回想过往,回房换了套衣服,并叫来吴伯。“老吴,今晚将饭菜带去星儿那,我与慕琴去那吃。” 吴伯觉得不妥,试探道:“老爷,你是知道二小姐她……”“……她还是没放下么。”慕泽叹气道,“罢了,那就再做一份,先给思晴送去,别忘多加一副碗筷。”吴伯照着吩咐下去了。 酉时过后,吴伯到慕思晴的庭院来提醒慕泽。看着慕泽离去的背影,慕思晴一阵出神,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丫鬟碧浣撇撇嘴,告知下午纭星晕倒,老爷饭后是要赶着去看望纭星。心生薄冰,眼中水雾弥漫,慕思晴看着慕泽那碗未曾吃过几口的米饭,喃喃自语道:“自己的亲女儿竟比不上一个养女么,还是因为纭星是那人的女儿才如此关心。”遥远模糊的记忆随着恨意而被勾起。慕思晴命碧浣收起食盒,也不管炎热,将整个人埋进薄被中。碧浣后悔自己多言,犹豫片刻,无言地走出房间。房内隐约传来啜泣。 就是在一次次的孤独垂泪后,慕思晴变得越来越冷漠,整个人若一座行走的冰雕。 慕泽行至纭星房中,见纭星脸色已经正常就又松了口气。“星儿你这一晕可是吓坏为父了。” 纭星甜甜一笑,给慕泽斟满一杯酒道:“让父亲担心了,星儿在此赔罪。是我不小心碰伤了慕琴哥哥,说起来我还要向哥哥道歉呢。” 慕琴惊奇道:“你如何知道我受伤了?”张口后伤口被纭星看个正着。 纭星懊悔自己当时的心不在焉,指着慕琴的嘴唇道:“这证据不是还在你身上吗?”转而语气转弱:“对不起。” 慕泽见纭星情绪略有低落,笑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对不起的。”又转头教训自己的儿子,教训儿子时就没刚才的那份温情了。“堂堂七尺男儿被妹妹撞破嘴唇,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是是是,父亲教训的是。”慕琴不敢忤逆父亲,只能笑道:“星儿天生武功盖世,我被伤也是理所当然。”“慕琴哥哥你又欺负我。”纭星被慕琴气乐了。她哪有什么盖世神功,慕泽哈哈而笑,与子女如此聊天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只要自己的二女儿在,无论干什么都感觉无比拘束。慕泽不经感叹道:“你二姐也能与你们好好相处该多好。”纭星与慕琴皆是一愣,沉默下来。二姐并不惹人讨厌,不过外表总是冷冰冰的,让人感到不适应。 “既然父亲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多与二姐走动便是。”纭星道,“二姐什么都好,就是对人挺冷漠的。”“这不能怪她。”慕泽将就一干而尽,“还是聊聊裕华公子吧。” 裕华?纭星与慕琴互视对方。纭星先问道:“不知父亲想问什么?” “我今日收到在京城你程伯伯的回信。”慕泽叹气,脸色变得莫名。“说朝中大臣之子无人名裕华,我想他会不会是吴郡守的奸细?” 纭星细想,不禁笑道:“父亲您多虑了。试问哪个奸细会向裕华那么不买吴郡守的账;程伯伯说说的只是裕华不是大臣之子,若裕华为皇子程伯伯也无法查的透彻。”“怎么说?”慕琴也是好奇,问道。 “慕琴哥哥别打断我说话啊。”纭星微愠。慕琴随即讪笑道:“星儿你继续。” “父亲与哥哥仔细想想,裕华公子所穿的服饰是何布匹制成;他那把扇子用的是沉香木,与那个匣子的木香一样。” “就算如此”慕泽细想,“很多朝中要员也可穿此类布匹,用的起沉香扇。” “父亲星儿说的对”慕琴反应过来,“有一种东西可以证明裕华的身份,他的冠。” 白玉龙纹冠。 第二十一章 见个二姐真心难 慕泽一愣,他倒是没在意过裕华所戴之冠有何特殊之处。慕琴解释道:“裕华所戴的是白玉龙纹冠,龙纹之物非皇族不可用。”“这么说星儿你早就知晓了裕华的身份?”慕泽看向纭星,问道。 纭星摇头,道:“我只是觉的裕华身份不凡,绝不是吴郡守的人。”而后向慕泽与慕琴说了那日裕华向她索要凤凰梧桐,以及一起想方法,在家里盗走了白玉沉香匣子。自己则将匣子交给了裕华。其中功劳卓着的黑衣大盗似乎被纭星遗忘不提。 “将凤凰梧桐交给吴郡守,我们得不到任何好处,不如卖个人情给裕华。”纭星说出自己的想法。 想想昨夜吴郡守听到失窃后的勃然大怒,与今日的默不作声,大概就是裕华保住了慕家老小。慕泽放心了,对纭星说道:“星儿这匣子本就是你所得,你愿给谁就给谁。当初为父也是迫不得已,若不顺应吴郡守,我慕家在吴郡难以立足啊。星儿不会生为父的气吧?” 纭星莞尔而笑,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父亲说这话就见外了,家中岁岁安康就是福。若因这所谓的宝物给家里带来灾祸,我宁可从未得到过它。”宝物虽好,不是每个人都配拥有他。平民若怀有异宝,异宝必将被人惦记,被强取豪夺。慕泽也虽说对凤凰梧桐有些不舍,却也甘心。“这事过去就好,我慕泽也不是贪恋至宝的人。” “可是爹你虚荣,要不是你带凤凰梧桐去斗宝,哪会……”慕琴很不识时务地拆老爹的台,还没说完就挨了顿糖炒爆栗,不住喊疼。“爹别打头,会变傻的。” 慕泽冷哼一声,待儿子就得动锤子,不然不把你当老子…… 父子吵吵闹闹才有家的味道,可惜二姐没来。纭星笑着看着慕琴躲避攻击,内心感叹道。 “星儿别发呆了,赶快劝劝父亲。”慕琴抱头鼠窜,在纭星和父亲的面前,他永远都令家人又爱又恨。慕泽唯有在子女面前会不顾形象,脱下鞋子向儿子砸去。 慕泽毕竟上了年纪,不如慕琴灵活,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边喘边瞪慕琴:“呼,你小子给我站住,皮痒了啊,说我虚荣……我那叫积极向上,不然我怎么把你们几个从小养的白白胖胖,啊?”“父亲你当养猪啊,还白白胖胖……”慕琴也是累了,靠着外面的门,边喘边嘀咕。 纭星拉住正要冲上去的父亲,“父亲别和他一般见识,气急伤身。”同时又对躲在门外的慕琴道:“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么大大了没个长进。”慕琴一阵无语,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搞的好像自己还是垂髫小儿一般。 记得十多年前,冬日下了几日鹅毛大雪,遍地银装。当时是真的年轻不懂事,搓了个雪球冷不丁地往与母亲一道看雪景的亲爹砸去。手法快准狠,直击要害。砸完就跑。 父亲雄伟的身姿蜷缩着,面如金纸,而后缓缓倒地左右翻滚。无聊的自己躲了了半天见父亲还不追来,便跑过去看父亲到底如何。亲爹见这冤家靠近,将准备已久的人头大雪球投出,把慕琴惊出一身冷汗。当时母亲就如纭星这般劝父亲,并且教训自己。此后五年,母亲没给自己生下一个弟弟或妹妹。而后的父亲对他警惕异常,不准自己靠的太近…… “发什么呆。”慕泽没好气地瞪着慕琴,“不躲了?”慕琴被父亲吓了一跳,慕泽见慕琴回过神,又离自己这么近,连忙捂住要害。看的纭星一阵尴尬,连忙挡在慕琴前面,生怕父亲脑子一抽给慕琴再来一顿糖炒栗子。 慕泽尴尬地咳嗽几声,对着纭星说话恢复了慈爱,道:“星儿好好休息,不久后的庙会听说会很热闹,到时候你就叫上思晴一道去吧。”纭星一阵为难,点点头同意了。慕泽临走时看着在纭星背后的慕琴,没好气道:“堂堂男儿还要靠星儿保护,不知羞。”说罢就走。慕琴没与父亲争论,不再与父亲胡闹。端端正正地朝慕泽行礼。“父亲慢走。” “慕琴哥哥,你觉得二姐会和我们一道去逛庙会吗?” 慕琴见父亲已走,心神暂缓。对纭星这个问题,他也不好回答。“这我不确定,既然父亲提到,今晚我就去找二姐谈谈。”纭星想了会儿,觉得不妥。“父亲是让我与二姐谈,还是我自己去吧。”慕琴细想也是,道:“我陪你过去。”并朝刚进入纭星庭院的春香道:“春香这剩菜碗盘就拜托你了。”拉起纭星柔若无骨的手,未等纭星的同意就往慕思晴的庭院走去。 或许因为被大群竹子围着,慕思晴的庭院比外面要凉快一些。两人漫步于修竹之下,月将他们的影子合在一起。静静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纭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与慕琴一直就这么走下去。美好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顷刻间就立于慕思晴门口,见丫鬟碧浣杵在外面,踢着路边的小草与石子,好像在生着闷气。 碧浣见慕琴来时刚展露的几分欣喜随着看见纭星而消散,拉下脸来,都忘记了向慕琴行礼。碧浣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不知是哪一阵风将三小姐吹到这儿的?”若不是慕琴在场,碧浣不会称呼这养女为小姐,娇小的脸上露出了对纭星的不喜。 “是这样,今日我们是来见二姐的。”慕琴说明来意,不料碧浣回绝了他。“慕少爷,小姐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慕琴见屋里还亮着烛光,满脸不相信。“碧浣,我会不知道二姐吗,她休息一定会熄灯,你还是去通报一声吧。” 今日碧浣有点不同,依旧倔强地拒绝道:“我说小姐睡了就是睡了。”慕琴觉得莫名其妙,摸摸碧浣的额头,惹得碧浣脸微红:“你没生病吧,今天很不正常呢。”纭星靠着女子的直觉,感受到碧浣对自己有敌意。“碧浣姐姐,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肯放我们进去?” 碧浣见旁边慕琴还在,呵呵笑道:“没什么原因,今儿个我心情不好不行吗?”“碧浣这样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慕琴撇嘴。 碧浣听了竟然两眼泪汪汪,哼道:“到底是谁不对少爷你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这么说我。老爷为了陪你们吃饭,吃了没几口就匆匆离开了小姐。你说说,到底是谁不对?”碧浣最后越说自责,恨自己不能替慕思晴出谋划策,哭的梨花带雨。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慕琴一脸茫然,见女孩一哭就束手无策。 第二十二章 街坊传说的诞生 见门外有动静,慕思晴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碧浣,外面发生了什么。”碧浣正哭得伤情,没回应自家小姐。 慕琴朝院内喊道:“二姐,我和星儿来看你了,可不可以让我们先进去?”纭星的手紧紧地抓住慕琴,神态隐约的不安被慕琴看在眼里。慕琴笑道:“星儿没什么好紧张的,我陪着你呢。就算我不陪着你,二姐也不会为难你。” 这可说不准,纭星内心叹道,在幼时她就注意到慕思晴看向自己时有特有的敌意,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能隐约感受到。 慕思晴沉默片刻,命碧浣请纭星他们进入院内。纭星到是头一次走进这庭院,以前最多路过,驻足倾听此处幽怨琴声。矮小的灌木已伸到路面上,夜晚行走就要多留几分心。慕琴轻声提醒纭星:“星儿小心这,这有处台阶,别摔着了。”纭星内心暖流汩汩而淌。 慕思晴坐在雕花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慕琴看着亲姐觉得瘆得慌。大晚上的,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肩披青丝,怎么看都像是说书人口中的女鬼。纭星对二姐行礼,声音不卑不亢:“纭星见过二姐。” 慕琴拭去刚被亲姐吓出的汗,只有亲人在场时从不在意礼节,朝纭星撇撇嘴:“星儿你这样就见外了啊。” 慕思晴瞪了慕琴一眼,没理会慕琴。对纭星道:“孤儿贫民才无需注意过多礼数,我慕家自有规矩,纭星这么做是对的。”慕琴听着别扭,总感觉话里有话,却又无法反驳。纭星站在慕琴旁没说话,父亲让自己来邀请二姐自有他的打算与目的。刚要开口,却被慕思晴冷然打断。 “家中呢只有长辈问了,你才能回答,这规矩纭星待了这么些年没学会吗?”慕思晴瞥见慕琴欲替纭星说话,抢先问道:“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干什么?”自家小弟与父亲还一样,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纭星挣脱刚刚被慕琴握住的手,走到慕思晴面前道:“二姐是这样,父亲想让二姐在庙会那日与我们一道去。望姐姐不要推辞。”“既然父亲所言,我自然会前去。”慕思晴答应的爽快,而后看向门外候着的碧浣,碧浣眼圈微红,现在倒已经停止了哭泣。“碧浣可是纭星你弄哭的?” 纭星与门外的碧浣目光向触,感受到碧浣的恶意更明显了几分。她还未做声,碧浣先向慕思晴诉起缘由。不过变成了纭星要强闯进院。慕琴愤愤道:“碧浣你别胡说,分明是我要进去你不肯才会如此。刚才我就知道二姐没睡,你还骗我……”慕琴还没说完,碧浣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她与侍奉慕思晴,也鲜少与外人接触,更没见过慕琴生气的这般模样。 纭星正想要辩解,又被慕思晴打断。 “好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碧浣,送送少爷和纭星。”慕思晴不想听弟弟的聒噪,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也不想听纭星的辩解,自己本就不想追究下去,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喜欢安静的人最不愿去喧嚣之地,她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想自己出门走走,学会与人交际。 自己没什么毛病,就是恐惧与外人交际。当初父亲请郎中来给自己把脉,又询问几个问题后,草率下结论说“此女无慧,目无情而视无情,宜弃之。”结果那神医被一跃而起的父亲打到生活不可自理…… “少爷,走吧。”碧浣嘟着嘴,见小姐没追究满脸不悦。现在对慕琴毫无好感,至于纭星,一直当作视而不见。慕琴同纭星向慕思晴告辞,出门时顺便又拉住了纭星的小手。 碧浣瞥见男女手拉手,眼眶的红晕染到整张脸。自说自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能让纭星听见。“真不知羞。”纭星尴尬地将慕琴的手甩开,谁知慕琴握的紧,就防着纭星挣脱。一番挣扎显得格外暧昧。 在旁边看着的碧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脸鄙夷道:“少爷果然不是什么好男人,上次听说你喜欢裕公子,现在又和自己的妹妹拉拉扯扯。” 慕琴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被这小丫头呛死。本欲与碧浣争论,不过想到上次被玖儿越描越黑的经历。慕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小丫头,就你多嘴。打算作弄一下碧浣。 慕琴灵光一现,脸上挂起坏坏的笑容,上下打量着碧浣,眼中故意露出猥琐的光。“小碧浣,你刚才说什么啊?”“人家哪里小了,人家都十四岁了。”碧浣不服气地挺直胸脯,看的慕琴脸微红。碧浣见慕琴的那副半真半假的色相,捂着脸就往回跑,“砰”的栓上门。慕琴一愣,这丫头的反应太大了,接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的,似乎比二姐带着更多寒意。 “慕琴,好看吗?”也不知是谁的声音,慕琴只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冷的打了个喷嚏。 “嗯,还行。”慕琴脱口而出。等等,貌似说漏了什么……转过身,瞟向纭星,呃,一马平川。望向纭星的脸,怎么会有这么多乌云笼罩。纭星不自觉间将全身的气都聚集于手指,不断地蓄力中…… 她阴郁的脸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慕琴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赔笑道:“诶嘿嘿,纭星,不是你想的那样,碧浣没你大……”“没我大什么?”纭星克制住双手,努力保持微笑。 “年龄啊,你以为呢?”慕琴今日或许是和父亲多喝了几杯假酒,回答地理所当然。“不然还有什么啊?” 慕。琴。你。过。分。了啊!年龄比碧浣大我自己会不知道?你竟还敢当着我的面瞎说出大实话! 双手黑虎掏心,往慕琴的胸前掏去。手指抓住一块小突起,狠命地旋转,丝毫不留情。 “我去!”慕琴不知为何纭星大发脾气,现在完全不敢动,但还是撕心裂肺的疼。也不推开纭星,生怕伤到纭星。不住地鬼哭狼嚎:“啊,呜!疼啊!呜……” 从此,坊间传开了一个街坊传说。每当月圆之夜,慕府会出现身披狼皮的狂人,喜欢把漂亮的未出阁姑娘抢到山上做夫人,父母都这么教育闺女夜里别乱逛。几日前慕府的碧浣小丫头就险些着了狼皮狂人的道,不过被一位盖世高手所救,将那狼皮狂人打的狼嚎连连。那狼皮狂人逃走后发誓,以后的月圆之夜,定要劫掠一个女子回山成亲…… 第二十四章 初逛庙会 对纭星沉迷吸猫无法自拔的现状,慕琴深感懊悔。当时送猫前就应该把毛给剃光。自从多了汤圆,与纭星的饭后散步变成了日常遛猫。慕琴深感无奈,想必今日纭星也会带着汤圆去逛庙会。今日吴伯已替纭星与慕思晴备好马车,马车就在慕府门口候着。 纭星见慕琴如往常一般候着,笑道:“慕琴哥哥你来的好早啊。”“星儿今天要去庙会了,好好打扮一番吧。”慕琴靠着柱子,双手环抱于胸前,望向屋内:“那只臭汤圆呢?”“它还睡着呢。”纭星眼中闪过一抹柔情,看的慕琴一阵无语。 这么说,今天不用看见这只臭猫了?慕琴心中一阵暗喜,那么自己就可以和纭星拉手手了。不过下一刻直接让慕琴石化。“喵?”汤圆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从柔软的小窝钻出。然后踩着小猫步就往纭星的身边跑。 “汤圆你醒啦啊?”纭星满脸欣喜,一把将汤圆抱起,双手轻轻搓揉这汤圆柔软而蓬松的毛,简直就是颗会移动的毛球。慕琴黑着脸,大白天活见鬼的模样,虽然这早已是意料之中。“星儿,该吃药……咳咳,该吃饭了。我们去吃饭吧?”“星儿这猫有猫病,咱能先吃饭吗?”“星儿!” “怎么了?”纭星一脸茫然,而后回应道:“哦。”接着唤来春香接着哄猫。慕琴泪流满面,自己与星儿多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一只猫。吃饭时还要春香带着汤圆一道去。 慕思晴吃饭沉默寡言,直到慕泽忍不住对她道:“思晴啊,你出去前还是先换身衣服吧。”一袭白衣毫无装饰的痕迹,出去的话别人还以为慕家二小姐这是在给谁守孝呢。 “这件衣服不好看吗?”慕思晴看了一眼,把慕泽冷出一脸的汗,但还是同意更换衣物。“我吃好了,父亲与小弟慢用。我这就去换衣服。” 慕琴擦擦汗,对纭星露出自以为善意的微笑。道:“星儿,这次逛庙会你就别带汤圆了,好么?”在纭星看来,这笑容,嗯……怎么这么像那种专门拐骗小孩子的人贩子呢? “不要。”纭星一口回绝。慕琴无奈,求助的眼光望向父亲。慕泽劝导纭星道:“星儿你出门就别带这汤圆了,若是弄丢了可不容易找。”纭星思忖片刻,同意了,但忍不住望向不远处向自己伸开双爪的汤圆。人猫要分离,两眼泪汪汪。 “星儿你收起苦情戏码吧,我们这是欢喜剧。”慕琴受不了自己地位比不上猫的这一事实。说完就被纭星瞪了一眼,灵动的眼睛仿佛在告诉自己:“慕琴哥哥你个大坏蛋,就是你拆散了我与汤圆这对苦命鸳鸯,我要拿拳头抡你胸口……”打了个寒战,胸口的疼她似乎从未消散。 经历千难万险,终于有机会和纭星一起逛个街了。这还是让慕琴暗爽的。 慕思晴回来是穿了一袭红衣,碧浣替她化了艳装,眼眸中的寒冰形成对比。整个人若一朵带刺的玫瑰。纭星暗叹二姐身材好,脸蛋好,就是性格不太好。 纭星换上父亲送给自己的‘白露珠花’虽是好看,但还是像一个青涩的小丫头。低头望望自己,都能看见自己的大腿了,心中挫败感油然而生。 纭星带着失落的心情上了马车,现在一点都不期待庙有什么好玩的。慕琴倒是在车窗外兴致勃勃地讲着什么,她根本不想听。她只想要汤圆…… 庙会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马车前行十分的困难,慕琴将马暂栓在停马场,慕思晴与纭星也下了马车,引得一群人驻足观赏。纭星被看的不好意思,二姐毫无反应,慕琴则满脸不悦。 吴郡民风开放,女子也可外出。只是今日所见的两位小姐容貌倾城,似是九天仙女下凡而来。这几日来逛庙会的女子成群结队,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想在庙会上找个如意郎君。不过她们见到纭星与慕思晴,都变得黯然失色。 纭星跟着慕琴与慕思晴一道上了酒楼三楼的雅间,开阔的视野可以看到远处正有人表演着杂技,什么胸口碎大石,变脸喷火耍大枪。纭星与慕琴嗑瓜子闲的无聊,想下楼近看舞狮表演。 慕思晴轻抿一口明前茶,说话慢条斯理,倒是十分清闲。开口道:“你们若是闲不住,想要下去就去吧,我就打算在这里呆一上午了。”额,那出来和在家窝着有什么区别…… “二姐外面很好玩啊,真的不打算过去看看?”慕琴试着劝二姐一道去。慕思晴依旧悠闲地喝口茶。“我本就喜欢安静,若不是父亲要我与你们一起来,我也不会出门。”这就是二姐你到现在还嫁不出去的原因吧。慕琴腹诽。慕思晴似乎看出慕琴所想,盯了慕琴一会儿,挥挥手:“琴弟啊,趁我还不想踹你下去还是自己走吧。” 慕琴擦擦汗,二姐外表冷艳高贵,其实还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虽说比不上自己,但踹起来还是相当猛的,自己又不敢反抗。每次慕思晴的发飙,自己无一次不是灰溜溜地逃走。“那二姐好好在这休息吧,我与慕琴哥哥不会走太远。”纭星对慕思晴道,给慕琴解了围。“碧浣你要好好照顾二姐。” 碧浣撇撇嘴,满脸的不屑,哼道:“我的小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哪需要你来提醒。”慕琴挡在纭星面前,不喜碧浣瞧不起纭星的样子:“我说碧浣啊,星儿算是我的妹妹,就是慕家的小姐。请你注意一下言辞。”碧浣自然知晓慕琴护着纭星,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纭星被慕琴拉着就往楼下走,熟悉的味道在心中泛起波澜。人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初见那年。慕琴递给纭星刚买的冰糖葫芦,纭星轻咬一口,糖葫芦的酸甜连着慕琴的笑容一道融化到了心间。“好吃么?”见纭星眉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意味,慕琴轻身细语道,“若是不好吃,你就扔掉吧。” “你尝尝。”纭星将糖葫芦递到慕琴嘴边,示意慕琴咬上一口。 慕琴将信将疑地咬了,甜蜜在嘴中弥漫开来,满是幸福的味道。慕琴不解道:“很好吃呀。” “想给你吃一口不行吗?” “哦。那再喂我一口吧。” “想的美。” “别拒绝的这么快嘛,看在我送星儿你汤圆的份上是不是该感谢我。” 纭星一把操起冰糖葫芦棍,捅到慕琴嘴巴里,惹的慕琴“呜呜”直叫,不知是被甜的还是被填的。 第二十六章 乞丐与男子 纭星站在门前时就不愿再进去。并不是受不了慕思晴的冷漠脸,而是在内心受不了那种莫名的距离感。慕泽待她不薄,说视如己出也不为过,这可说是一个美丽的梦。若不是小翠那日的话语,慕思晴冷然的目光与碧浣轻视的话语,自己或许永远不会从梦中醒来,以为自己是慕家的三小姐。 她并不恨小翠的恶语与嫉妒,也不怪碧浣对自己的傲慢无礼,亦不怪慕思晴的冷然处之。她们说的确实没错,自己确实不是不是慕家之女。自己受不了的是作为孤儿这个身份所带给自己的怜悯或是不屑。 人们总是瞧不起比自己身世卑微的人,嫉妒比自己出身高贵的人,对那些出身卑微却过得比自己好的发出愤恨。这一切的一切化为洪流冲向纭星的脑海,流出泪水却不知为何而流。她只想独自静静,即使知道慕琴对于自己毫无恶意。 她从衣袖拿出一方手帕拭去泪水。任由自己在人群之中串流,天气虽是炎热,内心却毫无温度,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心中的失落散尽为止。 人们熙熙攘攘,各自都赶着路,也就没人注意到这位小姐的面部神色。走在人群之中,心与心的距离十分遥远。也不知走了多久,行人渐渐少了下来,此处仅仅有座坍塌的破庙。在庙门挂着的支离破碎的蛛网在风中飘荡,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正坐在树荫台阶上。 一群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满身都是灰色的灰尘,有几个穿着破鞋,更多的是赤脚的。纭星见他们看向自己,止住自己的心绪。少年们直勾勾看向自己,一脸惊艳,似是仙女从天下凡。一位少年先反应过来,他身体最为壮硕,却也仅仅是与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面黄肌瘦。 他打着熟练乞讨口气,哀求道:“这位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都是孤儿,好几天没吃饭了,发发善心,请赏些银两吧。”一群小乞丐反应过来就将纭星围住,纷纷哀求。 若是在平时,纭星会离这些小乞丐远些,并不是嫌弃,而是怕他们将自己的衣服弄脏,还得麻烦春香去洗干净。自己若没有遇见慕泽,自己或许也是乞丐群中的一员,甚至被恶霸卖去青楼什么的。他们没有纭星这般好的运气。 纭星从袖子中拿出一把碎银,分给小她没几岁的少年。少年们表现地感激涕零,仿佛纭星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你们去买些吃的吧,别饿着。”众人谢过,没有去馒头铺子买食物,回石阶上坐罢,望向其他的行人,寻找着可乞讨的目标。 为首的少年眼中透出不是这年纪该有的成熟老练,无论是谁,见过他的眼睛都会对他这人印象深刻。他示意后面比他人矮半个头的小乞丐,让他再向纭星去讨要什么。 纭星见小乞丐怯怯地走来,紧抿着嘴唇,仿佛在犹豫什么。细看,小脸虽如花猫,白皙的皮肤被尘土沾染,却依旧辨别出是个女孩。“小妹妹,还有什么事吗?”纭星见她一脸羞怯,不由得柔声。为首的小乞丐则无声地从旁边靠近。 小女孩还没走到纭星跟前,整个人不知怎的,摔倒在地上。纭星忙上去将她扶起,拂去她身上刚沾染的尘土,轻声的关心令旁边少年为之一愣。 “走路要小心一点,伤到自己可不好。”将小女孩抱起,也不顾小女孩衣服的脏乱,仔细检查一番,见她无大碍才安心。小女眼中却满是惊慌与茫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小而清脆:“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弄脏你的衣服。” 纭星还没回答,她身后的少年已经将女孩拉回到破庙的石阶上坐下,眼光中的责怪还带着几分隐藏的欣喜。“小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还弄脏了小姐的衣服。”“哥哥,不是你说……”小女孩怯怯地想要反驳,却被少年打断,“我说什么了,小妹你生病了就别出来乱走。兄弟们我们给小妹看病去。”说罢就要带着那二十个少年离开破庙。 纭星见他们往城外走,提醒道:“那个,小弟,你们那条路没有医馆的。我知道一家医馆,那家医师收钱也不贵……”“谢谢小姐的好意,”为首的少年眼中闪过由衷的谢意,却没有打算听纭星说完,“小姐,我们都是孤儿哪有什么钱去医馆看病。我叫柳云义,若是有缘我们定会相见。” 纭星望着那群人逐渐远去,心中一阵失落。自己还有何处可去?纭星首次对这熟悉的城感受到陌生。这群孩子今后会遇见什么她不得而知,纭星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在这破庙生活。她并不需要推门而入,门板已有一块平躺在地上,积这后后的一层灰。 用手拂去蜘蛛新织好的网,纭星走进破庙,里面的衰败之境映入眼帘:巨大的槐树旁石墙已坍圮,成为一堆杂乱的石头,上面还爬上青苔。槐树内部也被风雨掏空,只留躯壳站立在庙中。 纭星并没有进供奉神像的内室,门虽是破旧,光却不能穿过照进院内。里面黑漆漆一片,莫说是纭星,就算是慕琴也不会轻易地进去。 让自己在这种地方呆上一天一夜就已是煎熬,若是常年风餐露宿,纭星还真是不敢想象。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让纭星误以为是那群小乞丐又回来了,转身后看见的却是个未曾相识的男子。男子与慕琴一般高,身材谈不上壮硕却带给人一种安全感。有棱有角的脸颊上五官如雕琢般分明。身如玉树,眉如柳的他虽穿着平常的粗布袍子,风韵与神色却远非常人可比。 “小姐真是善良。”男子的声音充满着嘲讽与不屑,“你送给他们碎银子,他们却毫不知足。”“此话怎讲?”纭星皱眉,自己的善意被人调侃还是分外不爽。 男子也不急着解释,昂首信步。边向纭星靠近边道:“你的钱绝对少了。”纭星不信邪地查了一番,不由一愣。自己所带的钱尽数被盗去。她不想相信是那群孤儿所为。 “你觉得是我偷的不成?”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纭星,继续靠近。 纭星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哈哈,你觉得我会对你这种如花似玉的姑娘干什么呢。”男子一脸玩味地看着纭星。他满脸的正气成功地出卖了自己。 小丫头,吓怕了吧,让你那天骗我的凤凰梧桐…… 第二十八章 人若要作死,无人可以救 “我们怎么肯能认识,山水总相逢,我们回见?”墨言现在只想要溜之大吉。原本想要捉弄纭星的兴致散的无影无踪。 他正准备趁着纭星出神蹑手蹑脚逃出生天,却被纭星给叫住。“你是那个!”纭星一时激动的无法说出话来。“我是哪个?”墨言一脸无奈。 “你是那个帮我盗取凤凰梧桐的那个黑衣人!”纭星满脸的欣喜溢于言表,多亏了他,凤凰梧桐才不会落入吴郡守之手。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墨言一阵头痛,莫不是自己的阴谋被识破了?因为看穿了自己的预谋,所以要对自己新账老账一并算吗…… 下一刻却听见了纭星的道谢,搞得墨言一愣一愣的。 “墨言兄弟多亏了你,我与裕华才将凤凰梧桐夺到手……”看着纭星满脸真挚地道谢,墨言无言以对。 我记得当时是你忽悠我,然后夺过凤凰梧桐赶自己走。我是贼啊,我不要面子啊?自己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墨言摆摆手,忍着胸前与脸颊的疼痛表示往事不要再提。为偷凤凰梧桐这异宝,自己家传之物遗失了;为了来报复一下这无知少女,又落得如此下场,喟然而叹,自己还怎能在这天地间立足。 “小姐,此事不必言谢,可否放我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 “墨大哥别这么见外,要不去我家坐坐,让我兄长当面酬谢。”你哪里是小姐,分明是我大姐啊。墨言揉着胸口,死命摇头。正要说话,在转角的墙边出现了一群熟悉的声音。 “柳大哥,我们这样做不好吧。”一位少年的声音有些焦躁。“有什么好与不好的,我们又不做谋害性命的勾当。那位小姐也是富贵人家,少些银子也不打紧。”另一个声音试图平息众人的愧意。小女孩先出现在纭星他们面前,是那个刚与纭星分开不久的小女孩。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慌地拉拉少年的袖子。疑惑地问道:“小妹,你在怕什么呢,就算是大狗也不必如此害……” 待到他与纭星四目相对,面部的表情僵硬着,整个人呆住。下一刻,一群人都看见了纭星。众人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揉了揉,纭星依旧在那不远处。 “鬼啊!”不知是谁嚎了一声,这群少年拔腿就要跑。纭星就纳了闷了,自觉不是九天仙女,但也是倾城绝色。小孩就是不懂事。 “小孩就是不懂事。”墨言沉着脸,这群小家伙忒不会说话。不就是在晚上的时候,在破庙装神弄鬼逗他们,还给他们扔了一堆包子。这就成鬼了? “你们说谁是鬼啊?”墨言暴喝,吓了纭星一跳。“你们这群小鬼别跑,看我今日不打到你们满地找牙。”说罢撸起衣袖,凶神恶煞地朝少年们走去。 “天啊,厉鬼不怕阳光了!还长出了身体!”小乞丐毕竟也是小孩,吓得轰然而散。只留下刘云义与小女孩,虽是瑟瑟发抖,眼神中坚定的目光引得墨言十分好奇。墨言长牙舞爪,极其嚣张道:“小鬼头,看见我怎么还不逃。难道想被我吃掉吗?” 纭星心安下来,原来鬼说的是墨言。细想一番,若墨言夜里穿着夜行服,披着长而直的长发,在夜里还真像一个鬼。 女孩虽是害怕,沾满尘土的小手抓住柳云义的袖子,尽管被吓得泪水在眼眶打转,依旧鼓起勇气朝墨言喊道:“妖,妖,妖怪你放开我姐姐。”刘云义比女孩高一个头,虽也害怕,但坚毅的声音表明了他的立场。“没错,在破庙的妖怪,我们不怕你,有什么事朝我们来。我们偷吃桌上的包子与漂亮姐姐无关。” “呦呵,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挺讲江湖道义的。那么我就成全你们。”墨言的狞笑还是挺吓人的。纭星汗毛树立,心软地想替他们求个情。转念想到他们欺骗自己还盗取了自己所有小金库,心一横,还是想看他们收到教训。 刘云义挡在嘤嘤哭泣的女孩面前,勇敢的目光视死如归。墨言,做戏做全套,正想打晕刘云义,自己却嚎了起来。“嗷呜!”胸前本就在痛,又被一块石头砸中,险些痛晕过去。“是谁敢暗算我的胸?!”不是那群小乞丐还是谁。 只见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块块的石头,准备与墨言决一死战。“柳老大我们来救你了。”少年壮着胆喊道。“我们绝对不会抛弃老大的。”众人手脚虽还在微微颤抖,却不再后退。这是墨言始料未及的。 墨言十分纠结,他不是真的想惩罚少年们,也不想要真的伤害他们。只是想跟他们开个恶意的玩笑,就像调戏纭星这样的恶意玩笑。最后还是纭星替自己解了围。“各位,这位大哥哥没有什么事恶意。” “姐姐,你倒是快点逃啊,我们替你拖住他,千万别被这妖怪追上啊!”小女孩哭喊着,欺骗纭星就已让自己心生愧意,现在她不愿因他们而起的事又把善良的姐姐给坑进去。众人也应声道:“姐姐你快走吧,今天就算是与这妖怪同归于尽也不要让他在为害一方。”墨言摸摸鼻子,怎么感觉自己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接下来一颗颗石头砸向墨言。墨言就算武功再高,在这么密集的攻击下哀嚎连连。“小鬼头别打脸,打脸伤自尊的。”“我勒个去,也别砸胸啊。” 纭星算是看出来了,墨言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武功怎么样不知道,轻功一流的他表现的虽是凶狠,却从未真的对自己与少年造成真正的伤害。现在她一点都不担心乞丐们,反倒担心墨言,怕一不小心就被一块石头砸倒。武艺再高,板砖放倒;轻功再好,群殴干倒地。 纭星挡在少年与墨言中间,这才使少年们停止了攻击。墨言泪流满面,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自己刚才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姐姐你是不是被这妖怪迷了心智,要替他帮忙?”柳云义看着纭星满脸疑惑,又对墨言破口大骂:“你个色鬼,是不是垂涎我们姐姐的花容月貌,给姐姐灌了什么迷药?” 墨言哼哼着,嘴还是十分的实诚。“救她,要身材没身材,整的好像营养不良一样。除了脸蛋标致了些,还有哪里长得像女的?” “……各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瞄准他的胸,给我使劲砸!” 第二十九章 资助少年,人人有责 “还真以为我是病猫啊?”墨言并没有被这阵仗吓住,刚才那也不过是在演着玩。当然,胸和脸是真的痛。 墨言的躲闪速度陡然加快,快到都出现了残影。笑声及其嚣张,若人恨的牙痒痒。“来呀,来打我呀。无知的凡人们,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少年被墨言唬住,差点又要四处逃窜,纭星给他们鼓励。“勇敢的少年们,我们怎能怕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一切妖怪都是纸老虎,大家一起使劲砸他!”叫你装登徒子,叫你装登徒子还嫌我胸小…… 纭星从旁边的少年那拿过一块人头般大小的石头,奋力地砸向墨言,将墨言吓得连忙纵身躲开。众位少年一愣,冷汗冒出了。他们扔的石子就算砸中墨言,也不过痛一阵子,被纭星的石头砸中,墨言不死也重伤。早知道他们不惹这位大姐姐了,若是现在这位姐姐要找他们算账,肯定会变的很可怕。 “停,不玩了。”墨言喘着气跳到远处。“我说慕小姐,咱好好说话行不行?”“行啊。”纭星同样喘着粗气,示意后面的小弟停止攻击。略显疲惫道:“你别跑,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墨言在远处喊道。“你到底想问什么?”纭星的声音比较小,只能走过去与墨言谈话,把墨言吓得又要仓皇而逃。墨言警惕地后退,道:“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叫喊人了啊。” 纭星一阵无语,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街头的达官显贵,要调戏良家俊男。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嘴角牵强地笑:“墨大哥,我没有恶意的,” 信你才有鬼嘞,没恶意会拿这么大的石头砸人?墨言腹诽着。 “我就是想问,上次去慕府时,你可曾遗落下什么。”纭星道,对于自家窗台上掉落的玉笛还是十分在意。总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感觉。幼年的时候,模糊地记得母亲也有这么一段。 墨言喉结随着吞咽而上下滑动,眼神飘忽过后,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确实遗落下一桩物品,不是什么稀罕物。当然若是能归还在下,在下也会对小姐感激不尽。”“哦,这样啊。”纭星若有所思,试探道:“我见那东西甚是欢喜,墨大哥可否转手给我?” “不行。”墨言一口回绝,神色中闪过惊慌,而后又赶忙收敛。纭星观察到墨言神情的变化,知道这玉笛对于墨言有着特别的意义,也不再试探他,故作勉为其难状。“那好吧,不过那东西我不曾带着。若是墨大哥今日有空闲,晚上就到我家去拿那物,顺便让家父好好款待你。” 墨言艰难地点点头,若不是为了玉笛,自己绝不会再去慕府。对于凤凰梧桐那件事,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纭星感觉后面有只小手在轻轻地拉着自己,回身看,是那个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拿着一个自己熟悉的锦织袋子,懦懦的声音希冀地问道:“姐姐,我们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柳大哥说要还给你,你一定会原谅柳大哥的吧?”女孩身后的这群少年都低着头不声不响,在纭星帮助他们时他们就心生愧意。 “当然会啦。”纭星温柔的声音使少年们心中的压着的巨石落下,脸上顿时轻松不少。纭星怜惜地用手帕擦去女孩花脸上的灰尘与泪痕。“我不怪你们,知道你们生活艰难。”纭星说话的语气未变,却又使得少年低下了头。“这始终不是正道,生活还是要凭一技之长。难不成还要这么坑蒙拐骗,抢劫盗窃过一辈子吗?” 墨言试图缓解这沉闷的气氛,不再怪声怪气:“做梁上君子有何不好,可以劫富济贫……”柳云义首次对这扮鬼公子产生略微的好感,墨言还没说完,就被纭星瞪的闭上嘴,一脸讪笑,解释道:“我这不是在开导他们嘛。” 柳云义迟疑后说出自己的心声。“姐姐可能不知,起初我们在酒楼做杂物,他们这群家伙不但不给我们银两,还无缘无故地打骂我们。我们只能出来行乞,或是骗些钱生活。”柳云义见纭星一脸严肃,忙道:“今后我们不会再如此了。”其他少年也附和着,年少气盛的他们若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怎么会做令人唾弃的行当。 纭星点点头,道:“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转念一想,他们既毫无居所,又无银两,这该如何生活。内心斗争许久,将刚收起来的钱袋递给柳云义。 “姐姐,你,你还打算把钱给我吗?”柳云义失落的眼神闪出希望。纭星别过头去,声音有点轻。“嗯。我希望你们可以拿着这些银两摆个小摊,赚点钱,然后过安稳日子。”自己这三十两银子说少不少,但要给二十多个少年作为创业的资本,还是够呛。 身边的小女孩又拉拉纭星的袖子,对纭星满是疑问。“姐姐,你擦眼泪干什么,想到什么伤心事吗?” 纭星抽抽鼻子,用手摸摸女孩柔软的头,解释道:“今日的风甚是喧嚣,没事。眼睛进沙子了。”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自己的荷包瞬间空了,还不允许自己默默地哭会儿吗? 墨言看的乐开了花,同时眼睛对这慕家小姐露出赞许之光。朝着柳云义道:“小鬼头,拿着。”一个布袋扔过去后被柳云义接住。 “大方帅气英俊的我给的钱可比你们大姐姐多吧,还是我对你们好吧。”墨言自恋地理着头发,结果被柳云义的话语搞得很尴尬。“不就是三十一两吗,多了一两也好意思这么夸自己……” 墨言自然要与其理论。“喂喂喂,小鬼头别看不起这一两银子呀,赚一两银子很辛苦的。”“你偷来的吧。”纭星插嘴。 墨言哼了一声,不屑道:“银子有什么好偷的,我是一个有高雅志趣的君子……”“梁上君子。”纭星又插嘴道,惹的墨言十分不爽。心里默念好男不跟女多嘴,而后对着少年们说道:“你们以为包子不用钱啊,我的包子很贵的,一个包子一两银呢。说吧,当时我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一个包子一两银,鬼才信你讲这胡话呢。不过这不代表少年们不感激感激墨言。 柳云义感激地看着墨言,对墨言的不爽焕然消散。“谢谢鬼……大哥。”“……我姓墨。” 少年们齐声道:“多谢黑鬼大哥。”墨言感觉心肝脾肺胃都在痛,后悔将银两给他们了。 第三十章 回来就好 纭星看向墨言的脸,现在倒真如黑鬼一般了。嘴角微微地上扬,安慰道:“黑大哥,咳咳,墨大哥别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我当然不会和他们计较。”墨言双手环抱,又对少年们哼哼道,“你们若是摆小摊养不活自己,就跟着我。至少饿不死你们。”少年们感激地点点头,也不再拿墨言开玩笑。“多谢墨大哥与姐姐相助,此等恩情,没齿难忘。”而后向着纭星与墨言行大礼。 墨言伟岸的身躯就伫立在那,受了他们的叩拜,觉得理所应当。纭星则脸色慌张,想要拉起他们,却被墨言阻止。“如果有什么难事,就去破庙找我。” 柳云义点点头,问纭星道:“不知姐姐家住哪里,下次我们也好登门拜谢。”没等纭星开口,墨言倒是不满起来。“我说小鬼头,你怎么不问我住哪里啊?”“别理你们墨大哥。”纭星在与墨言短暂的接触,便知他喜欢插科打诨。“我住慕府,有事也可以来找我。” “慕府?就是那个吴郡出名富豪慕泽的住处?”柳云义咋舌。世人皆知慕泽躬稼起家,继而开辟田宅与染坊,富累金玉。 纭星点点头,慕氏一族也算是吴郡的望族,为人所知也不足为奇。 柳云义在得知纭星是慕家千金后,坚毅的脸与眉眼间多出了踌躇,他一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慕姐姐,您可不可以收留小妹?” 纭星身旁的小女孩听后忙转头,眼中噙着泪,懦懦的声音满是委屈。“柳哥哥不要我了吗,我哪里惹哥哥生气我改还不行吗?”说话间清澈的泪滑下脸颊,声音满是凄楚。“求求你不要抛下我,呜呜呜,我,我不想离开大家。”话语被哽咽声所取代。 柳云义对慌了神,暗恼自己没讲明白。他半蹲着,安慰小妹道:“小妹,我是不希望你再跟着我们一起过苦日子。你跟着慕姐姐,等我们以后有钱了我们再将你接回来。”而后看向纭星,眼中满是恳切:“慕姐姐,可以吗?” 纭星犹豫了,哪个人会随便带个小女孩回家,就算要收留也还需父亲的首肯。墨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纭星道:“要不我替你收留这个女孩?” “不行。”纭星一口回绝,怪异地看向墨言:“你,你,你不会有什么怪癖吧?”“我像那种人吗?”墨言急眼,自己人品一向很好的说。纭星受不了柳云义与后面一群少年的目光,心软下来。“好吧好吧,我尽量帮你们吧。”少年们心间的石头落下,再次向纭星行礼。 纭星一脸无奈,蹲下身将小女孩的泪擦干。那群少年已经拿着六十一两银子离去,此地只剩下墨言与小女孩在身边。纭星摸着小女孩的头,对墨言道:“现在怎么办?”“你在问我吗?”墨言打了个哈欠,环抱着的双手一直再揉疼痛的胸口。“当然是回你家啊。”转而嘀咕着:“手劲这么大……肿的快比慕大姐还大了……” 纭星听见了,脸色一脸的不善。慕大姐……我有这么老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胸的啊…… 心中所想当然不会与墨言明言,说出来墨言或许会进一步地嘲笑一番自己。小女孩被纭星拉着小手,虽然在纭星身上感受到温暖,但女孩害怕陌生人的天性使她对纭星保持着警惕。纭星看出了女孩的害怕,将手帕递给小女孩,微笑着:“小妹妹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轻,需要靠的很近才听得清。 纭星一愣,转而依旧微笑着。“你以后就叫秀儿吧。秀儿现在要回家了。” 秀儿,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艳阳的光温暖着幼小而脆弱的心,慕家小姐笑脸如靥,是她今生见过最美的景致。 纭星当着秀儿的面,对墨言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走吧,墨大哥。你赶紧把我们送回去吧。”墨言无奈,若不是要找回那物,自己早就回到酒馆喝点小酒,再去欣冬坊好好犒劳自己。“走吧。” 墨言急着要回那物,纭星则急着回去见慕琴。“喂,你认不认识路啊?” “不认识就别乱带路。” “这城不过这么大,放心吧,总能走到的。” 过了许久,才走回到破庙那里。一路无言的秀儿忽然凑到纭星面前来了句:“墨叔叔不认识路。”被墨言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墨言大呼受不了,你说我是路痴就算了,自己比慕小姐大几岁就是叔叔了? “秀儿啊,要叫墨哥哥。”墨言极力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不过秀儿下一句话深深的伤害了自己。“只有上了年纪的人,嗯,就是那种脑子不聪明的才会忘记怎么走回去。”秀儿细想一会儿,壮着胆回答道。“那你慕姐姐也不认识路。”墨言笑容有些僵硬,词是一字一字从牙齿里蹦出来的。“因为慕姐姐漂亮啊。”虽然秀儿回答的很简单,却很单纯,纭星听的甚是欢喜。 纭星从拿出之前买的龙须糖,就当奖励送给了秀儿。“秀儿说的真棒。”秀儿笑了,很甜。 焦虑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荡过来。“星儿,你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不是慕琴又是何人。他见纭星一人独自走就不放心,跟上去后路过几处人甚是密集的地方,就跟丢了。慕琴在这个区域寻找着纭星的身影,根本不敢离开片刻。 纭星眼神一黯,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去。墨言默默的离纭星远了些。待慕琴慢慢靠近,纭星很想马上跑开。自己并不是怕慕琴责骂自己,而是感觉无法面对慕琴。 慕琴略显疲态的脸上满是汗水,同时还有找到纭星的欣喜。纭星又将头低下,默默听着慕琴略微的喘息,以及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星儿,你没事就好。以后别这么吓我,好么?”纭星早就知慕琴不会因此责怪自己,但还是感到心暖。 “慕琴哥哥是我任性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回来就好。”慕琴笑着,和煦的微风拂过。墨言早就拉着秀儿跑远,总感觉下面会出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得此一言,足矣。 第三十二章 回府 “咳咳,琴儿你还是带着慕修他们去外面逛逛,晚上早点回府。”慕泽道玖儿挣脱苏羽的双手,跑到慕琴旁边瞪着纭星。扯着衣角嚷着要一起去。慕修也站起身来,走到慕琴身边。 “那父亲与姐夫慢聊,我会照顾好他们的。”玖儿喜欢自己的事苏羽早已知晓,当着他的面与星儿做这等暧昧动作确实会引起他误会。注意到苏羽古怪的目光,慕琴觉得还是出去为好。 “玖儿你别去吧。”苏羽轻抿一口明前龙井,声音稍显清冷。玖儿哼了声,不听兄长的话语,摇头如同拨浪鼓。慕泽则笑着对苏羽道:“玖儿要去就让她去吧,在这里她也坐不住。”“还是,慕伯伯了解我。”玖儿雀跃地朝慕泽道谢,而后可怜兮兮地望向苏羽。 “趁我没改注意,去吧,早点回家。”苏羽别过头,看向芳华:“娘子你把玖儿都惯坏了,以后我可管不住她。” 芳华笑道:“分明是你给惯坏的,现在到来说我。”众人皆笑了。苏羽溺爱玖儿大伙可都知道。 玖儿朝着苏羽吐吐舌头,拉着慕琴就往楼下走。纭星也想跟下楼去,却被慕泽叫住了。“星儿你刚刚晒了这么久的太阳,就别出去了。”纭星支支吾吾道:“可是父亲,那个,我……”“别那个,可是了。”慕泽喝罢明前龙井,心中似有所想,只是回答得语重心长,“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女孩子家家还是在屋里待着为好。” 慕琴望向纭星,还是想要叫纭星一道去,玖儿似乎忘掉了那一幕的暧昧,雀跃地将慕琴拉出门外。欢呼的声音在纭星听来格外刺耳。 纭星一脸不乐,但还是遵从了父亲的安排,接过芳华递来的茶盏,轻声道谢后默默地坐在那,内心澎湃如波涛。自己来的路上为何不吃肉串,不喝酸梅汤…… 聚福楼三楼雅间没有夏日的暑气,桌上摆着的酒盏下置着冰室取出的冰,饮用上面的冰镇西域紫红美酒更是一种享受。 夏日的蝉声渐渐响了起来,吵得纭星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自己还头一次知道父亲与姐夫都这么健谈,谈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是没完没了。芳华阿姐与二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纭星也没什么兴趣去听,默默数着树上的蝉聒噪了几声。 慕琴注意到纭星坐在椅子上小鸡啄米,轻声将纭星叫醒:“星儿若是困了就回府去吧。”纭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而后问道:“父亲,慕琴哥哥回来了么?”“还没有。玖儿那小丫头在他身边,定要缠着慕琴逛遍所有好吃、好玩的才肯罢休。” “父亲说笑了。”苏羽赔笑道。他见慕泽提起慕琴与玖儿,转念一想,道:“玖儿与琴弟自幼认识,也和的来,不知父亲……” 纭星瞬间清醒,屏气凝神地听着父亲的回答。 只见慕泽连连摆手,朗声笑道:“这事急不得,还要看慕琴自己的意思。”而后忆起当年之事,眼中多了几分怀念道:“你与我家芳华早有婚约,当时我与令尊并未告知你们。谁知你竟自来我慕府求婚。” 芳华微红着脸让慕泽不再说下去,苏羽也笑了笑,今日不再提起。他多次向慕泽提起此事,却一直没得到明确的答复。 纭星也跟着微笑,父亲没有应允令自己暂时安心。苏羽姐夫眼中暗暗射着精芒看向自己,自己被看的心里发毛,勉强朝苏羽回以微笑。 又谈了将近半个时辰,就玖儿一个人回来了,弄丢了慕琴慕修两兄弟。慕泽自然要问慕修与自家儿子的下落。 “他呀。”玖儿哼哼道:“刚才我和慕琴哥哥打算玩那个飞刀扎苹果。”“然后呢?”慕泽问道,总有不祥的预感。 “然后,我就让他头顶苹果,扔了把飞刀扎外了。”玖儿说的轻松,却将苏羽吓出一身汗,要将玖儿就地家法。慕泽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拦住苏羽,并努力摆出和善的表情问玖儿。“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那胆小鬼吓晕了,真不经吓。”玖儿鄙视道。 苏羽瞪着眼,真想给玖儿来个爆栗:“你确定是吓晕,而不是被飞刀扎死了?”“我怎么可能真的扎他。现在慕琴哥哥把人送回了家。”玖儿躲在芳华后面,白了苏羽一眼。芳华只能挡在夫君与小姑子之间尴尬地笑着。慕泽擦擦脸上惊出的汗,如今自己老了,受不了玖儿这么折腾。还好没答应让慕琴娶了玖儿…… 慕泽细想一会儿,开口道:“玖儿啊,以后说话别说一半,慕伯伯经不起惊吓。”“嘻嘻,玖儿知道啦。”玖儿吐吐小舌头。 苏羽趁着玖儿不注意就将她提起,向慕泽告辞,说是他日必将去慕修家登门谢罪。而后与芳华一道回了府。 玖儿一路的哭闹自不必说。 慕琴将慕修送至慕修家中,与自家叔叔聊了几句便连忙赶回聚福楼,整个人皆被汗所浸湿。慕泽责怪慕琴没有阻止玖儿胡闹,慕琴则是默不作声,挨了一顿骂。 回府后,纭星托春香去厨房煮了碗面,吃完回房换了件银丝绣花衫,而后就在柜子中寻找用绢包裹的玉笛。春香收拾完碗筷后,好奇道:“小姐在找什么东西吗?”“嗯,我在找那个用绢包着的玉笛。” “哦,那个呀。被老爷拿走了。” “嗯?”纭星感到意外,父亲不怎么来自己的房间,怎么会拿走那个东西。看着纭星一脸疑惑的表情,春香解释道:“今日老爷在我打理房间时过来亲自拿来一套新衣服,不过小姐你已经出去了。老爷见我将那东西放在桌上,就将东西拿走了。”纭星摸着怀里的汤圆,决心找父亲,把玉笛要回来。 正要抱着汤圆出门,慕琴就提着食盒急匆匆地朝自己这跑来。“星儿,饿坏了吧。我刚刚买的。”看着慕琴急切的目光,纭星站在原地继续摸着汤圆柔顺有光泽的毛。你就不能及时一点吗?非要等我吃完面,连面汤都喝完才给我送来。 纭星知道不能怪慕琴,默默地叹了口气。 慕琴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 第三十三章 间隙 “星儿,你怎么就吃了这么点?”慕琴见纭星吃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不禁好奇道。 “我是真的吃饱了。”纭星无奈地摸摸肚子,表示真的吃不下去了。 慕琴也不好勉强纭星,收拾食盒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打算起身告辞。纭星出口挽留慕琴,慕琴想了片刻,便又坐下。只是不知纭星要与自己聊什么。 纭星摸着汤圆,大热天的也不嫌热。两人尴尬地坐了片刻,纭星试探道:“慕琴哥哥,我觉得那个小女孩很可怜,你觉得的呢?” 慕琴一脸懵态:“什么小女孩?” “就是墨言的女儿,” “哦?”慕琴忆起中午所见,温润的脸出现一丝皱纹。叹了口气,自己刚才也是想要与纭星谈这话题。他如炬的目光令纭星心虚不已:“星儿,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了么?” “慕琴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纭星牵强地笑笑,硬着头皮装傻。 “那个女孩不是墨言的女儿,我不说出来你还真道我不知道?”纭星也知慕琴平生最讨厌别人欺骗他,语气中流露出慕琴对自己的不满。她低着头,决定将事实告诉慕琴。 “你是说那女孩是孤儿,所以你要收养她?”慕琴眼光的锐意不减半分,仿佛要刺透什么,这令纭星极其不适。 “我看你就是是因为墨言才想收留那女孩的吧。” 纭星恼怒顿时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变红。“慕琴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墨言跟小女孩没关系,我想是看她可怜才……” “那你骗我说是墨言的女儿又是为什么,是不是想要隐瞒什么?”慕琴打断纭星,当时纭星与墨言离得那般近,说是毫无关联自己绝不相信。 纭星泪水夺眶而出,气的声音颤抖道:“我没有要隐瞒什么!” “星儿,你别哭,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慕琴见纭星恼了,顷刻慌了神,发觉说话态度确实不好。 “你哪里会有错啊,你怎么可能有错啊。”见慕琴要安慰自己,纭星眼泪更是宣泄而出。依偎在怀里的汤圆被自己扔向慕琴,随着汤圆的惨“喵”声纭星幡然后悔。这与汤圆毫无关系,自己为何要伤这小生灵。 慕琴忙将汤圆接住。汤圆则在慕琴的怀里拼命挣扎,将慕琴手上划出血痕。 “慕琴,你给我出去,带着你的汤圆给我出去!”纭星此时已是泪流满脸,声嘶力竭道。 “星儿,我错了,我,我这就去面壁,我现在就出去。”慕琴皱着眉安慰着,内心更是焦虑不安。屋内纭星独自哭泣。 汤圆被纭星抛弃后就变得无精打采,只能窝在慕琴怀中委屈地“喵喵喵”。慕琴拍拍汤圆耷拉的头,叹道:“叫你抓我……星儿不要你了,跟我回去住几天吧。” 春香见慕琴手上数道抓痕,抱着汤圆出来,忙上去阻拦。“公子,汤圆抱走小姐会生气的。” “春香,你去安慰你家小姐,汤圆过几天我会送回来的。还有,能不能关心关心我,没看到我被抓成这样了么?” 春香见公子脸色极差,也不敢阻拦或是再多说什么,任由慕琴离去。 走进屋内见纭星满脸泪水,春香忙上前拿出手帕替纭星擦拭。“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底怎么了?讲出来也好让让春儿替你分忧。” 纭星只是抱着春香啜泣,没有讲缘由,这让春香更好奇方才发生了什么。无奈之下,春香只能任由纭星抱着,直到纭星平复心绪。 “汤圆呢?”纭星红着眼睛问道。 “汤圆被公子抱走了。”春香回答道,“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纭星依旧沉默,将汤圆扔出完全就是意气之举。现在没了汤圆在身边,内心更是失落不已。细细想来,汤圆并没有恼到自己,自己却因慕琴迁怒于他,真是不该。现在倒是担心起汤圆来,怕被慕琴剃成骨感模样。 “春香,可不可以将汤圆给我要回来?” 春香一脸难色,道:“公子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小姐你与公子发生了什么我是毫不知情,不过我怕走过去会被公子扣下。” “他敢。”纭星的眼眶又红了。自己不过是想收留秀儿,慕琴就摆出那副神色,没有给任何解释的机会,也丝毫不听自己的解释。 春香无奈,拿出另一方干手帕,替纭星拭泪。见自家小姐如此模样,便咬咬牙,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春儿,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汤圆还是在我这住几日,等你家小姐心情好了点我自然会给。”果然,慕琴还是拒绝了。春香苦笑道:“若是没了汤圆,我怕小姐心情更加难以恢复。” “那行,随你们吧,他就躲在那个角落里。”慕琴包扎完伤口,无奈地指指屏风后的床,“你若抓的到,便抱回去吧。莫要让你家小姐再给扔了。” 春香移步至屏风后的紫檀镂空八仙床,汤圆就躲在床底下喵喵地叫着。汤圆见春香,就欢快地跑过来。慕琴无奈,只觉汤圆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抓到了,还留在这干什么?”春香觉得公子有些冷漠,不敢直视慕琴的目光,忙抱着汤圆跑回纭星的庭院。 纭星听见春香的脚步声,忙起身迎至门口。望见汤圆的毛还健在,顿时松了口气。从春香手中接过汤圆,汤圆却惊慌地叫着,想从纭星怀里逃出。纭星蹲下身将汤圆放在地上,汤圆迈着四条小短腿,如颗球滚到了床底下,不论怎么纭星与春香呼唤引诱都只是瑟瑟发抖,死活不肯出来。纭星又是一阵黯然。 纭星弯着腰,春香整个身子近乎贴着地面,根本没注意有女子在门口,直到那女子敲敲房门她们才回过神来。“碧兰姑姑,不知来我这有何事?”纭星道。 碧兰是慕府最早招的一位婢女,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依旧如同二十多的女子。莫说纭星,就算是芳华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碧兰满是慈祥,对领养的三小姐丝毫没有怠慢。“三小姐,老爷托我叫你去他的书房。” “父亲可有说什么?”纭星纳闷,问道。 “老爷对我什么也没说,作为下人我也不好过问。”碧兰如实回答。“小姐最好快些去,莫要让老爷等太久。” 纭星点点头:“请碧兰姑姑稍候,我先整理一下衣服。” 碧兰眉眼间微微的笑意莫名温情,让纭星暂时忘了与慕琴的不快。 第三十四章 取回白玉笛 纭星跟在碧兰身后,移步至书房门口。碧兰道:“小姐自己进去吧,奴婢不方便进去。”说罢向纭星行礼退下。 双手推开门,纭星步入书房后隔着纱帘看见父亲正在对账,桌上摆着一件用绢包裹之物。 脚步声自然引起慕泽的注意。慕泽放下账本,站起身来。身旁站立的吴伯立马给纭星拉开了纱帐,与慕泽眼神一触后会意,行礼退去。 慕泽示意吴伯出去后,才开口与纭星言语。 “星儿,你眼眶为何如此红?”纭星自幼乖巧,不哭也不闹。见纭星如此模样,知是发生了什么。 纭星微微地摇着头,还是不肯说。 慕泽叹气,意味深长道:“星儿你还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扛着。你不要忘记,我终是你父亲,我会替你顶风遮雨。” 纭星笑了,眼角还带着两颗泪珠,忙拿手帕擦干,肯定地点点头。“嗯。” 慕琴笑着拍拍纭星的肩,一时间也没说话。稍过片刻,拿起背后的书桌上绢包裹的物品。当着纭星的面打开绢,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汪深潭,毫无波澜。纭星丝毫不知父亲在想什么,解释道:“父亲,这东西是我的一位朋友遗落下的,刚才我还在找呢。” 慕琴望向纭星的眼睛,从纭星的眼神中看出纭星说的是实情。将玉笛交到纭星的手上,问道:“这位朋友想必是新交的吧?”纭星点点头,父亲原本从不过问这些。不禁好奇道:“父亲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细想片刻,慕泽又试探道:“纭星,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可以让我见见么?” 纭星正愁没机会与慕泽讲这事情。将那夜晚墨言助裕华取得凤凰梧桐的事说了遍。慕泽缓了口气,暗自庆幸纭星并不了解玉笛的主人 “当然可以。”慕泽宴请墨言自然不是因为凤凰梧桐的事。凤凰梧桐最后给裕华或是吴郡守,对自己而言都是必定的结果。平民人家,有此异宝无异于遭遇灾祸。 纭星看着慕泽,欣喜溢于言表。又将自己遇到柳云义与秀儿之事一并告知慕泽,并想恳请父亲收养秀儿。 “你是说,你将银两给了那些乞丐。”慕泽对此并不感到奇怪,但还是打算提醒纭星一番。“我你想帮他们,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被二十几个人围住,万一被人绑票了,你让为父如何办?” 纭星一阵心暖,知道父亲是担心自己安危。因此也承诺以后定不会独自出门。“那秀儿那件事,父亲同意吗?” “秀儿那件事啊。”慕泽稍思忖片刻,笑道:“我慕家家大业大,当初可是养了五千多号饥民在家中。如今不至于连个小女孩都养不起吧。” 慕泽这么多年下来,救济过很多穷人,因此慕泽虽是富豪,也百姓口中人人赞颂。 纭星心安,忙替秀儿向慕泽道了谢。慕泽欣慰地看着纭星,叹气道:“要是你二姐也如你一样该多好。” 见纭星不语,慕泽抱歉地笑笑没有再说下去。他也知道纭星与慕思晴关系并不好。 “父亲,我觉得二姐对我有偏见。”纭星其实早就想父亲提起,只不过到今日才鼓起勇气说道。 慕泽沉默了,整个人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扭曲而难看的脸将纭星吓的不轻。“父亲,二姐对我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要为了这事生气。” 慕泽的脸色逐渐恢复,喟然道:“不怪你会这么想。星儿啊,你也别太怪你二姐,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纭星现在可不敢问到底是何原因使得二姐对自己更为冷漠。见慕泽这般神情,纭星不再打算提起这个,引开父亲的注意。 “父亲?” “星儿可还有事?” “女儿擅做主张,邀墨言今晚来我家,父亲不会怪罪吧。” “这不碍事。”慕泽道,“星儿你拿着这玉笛给他后以后就别再与他来往了。” “哦。”纭星点点头,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她相信父亲定是为了自己着想。 “星儿回去休息吧,今日一天也够累的了。”慕泽回到书桌前坐下,陷入沉思。 回到自己院子,春香已将汤圆给抱在怀中。纭星走近欲抱回汤圆,汤圆喵的一声,从春香怀中蹿下,瑟瑟发抖地又如球般滚至床下。“小家伙还挺记仇的。”纭星轻语。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抓汤圆,将刚从父亲手里拿来的玉笛放好,生怕再被弄丢。 “小姐,老爷将东西还与你了?” 纭星点点头。解释道:“父亲就是想问我这是何人之物。” 春香逗趣道:“我觉得是老爷认为小姐和情郎私定终身,换了信物才将小姐叫去谈话。” “好呀,你个春香敢嘲笑我,看我不严惩你。”纭星嬉笑着向春香发起攻击。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春香笑得连连讨饶,庭院内满是欢乐的氛围。 偌大的慕府,其实婢女佣人并不多,原先可不是如此。吴郡每年都会有饥民,原先慕泽是将他们请至家中做佣人,人数最多之时有五千多人。最后引起当时郡守的忌惮。当时朝廷颁发文书:限制豪门家兵数。郡守以此为由,将慕家五千多的仆人尽数驱离。并警告慕泽,若是下次再犯,以某逆罪论处。 之后慕家才广开染坊布坊,给饥民薪酬,让他们自食其力。布坊染坊中佣人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慕府内则十分安静,甚至可以用萧索来形容。 烈阳坠下西山,暑意就退去一半。纭星早早去府门口候着,想快些看见秀儿与墨言,心想墨言定不会食言。摘着在树枝上绿莹莹的叶,嘀咕莫不是墨言放了自己鸽子…… 伴随着吴伯告知自己,父亲他们已经饭罢,纭星真有将墨言再扭一次的冲动。还好自己午饭吃的较迟,不然定会饿晕在自家门口。 纭星注意到慕琴在望着自己,不过看不清他到底是何神态。慕琴驻足片刻后转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失落的情绪开始涌动。 失落的情绪还未酝酿出,墨言慵懒的声音使纭星气不打一处来。“慕小姐别来无恙啊?哈哈哈,让慕小姐在门口迎接我,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纭星额头上的怒意跳动着,却又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在看见墨言肩上的秀儿后,不由朝秀儿微笑着。秀儿则兴奋地挥舞小手回应着纭星。 第三十五章 窃听风云 “赵叔,李叔。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父亲今日邀请他们来的。”在门口站着的两位中年男子点点头,精壮的身体让开了道路。在纭星的记忆中,两位似乎从未开口言语过。 墨言注视着慕家的守门人。笑着对纭星道:“为你家守门的竟是武林高手啊?”纭星不解,想让墨言说清楚,墨言却是笑而闭口不提。 进门后纭星埋怨道:“今日你来的倒是真的早啊!”墨言将秀儿从肩上放下,指着秀儿这一身衣服道:“这不是不能给我丢脸吗。替秀儿买了一身新衣。”秀儿刚被墨言放下就跑过来,兴奋地牵住了纭星的手,甜甜地叫着姐姐。 纭星蹲下身,摸摸秀儿的脸,笑道:“秀儿穿上这衣裳再梳个小辫,姐姐我都认不出秀儿了。” “这都是墨叔叔给我的,”秀儿脸上露出酒窝,小脸红扑扑的,银红羽纱裙更令秀儿增加了几分可爱。 “那这小辫子也是墨言叔叔给你扎的吗?”纭星问道。 “嗯。”秀儿认真地点点头。 站在一边的墨言双手环抱,没好气道:“什么叔叔,要叫哥哥。”“想不到你还会扎辫子啊。”纭星好奇道。 墨言呵呵道:“总不能让秀儿披头散发地来慕府呀。” 纭星笑笑,刮刮秀儿的琼鼻道:“秀儿饿了吧,姐姐这就带你去吃饭。” “嗯,好。”秀儿乖巧地点点头。 纭星拉着秀儿的小手,向前走着,完全将墨言晾在一边。墨言在后面不满道:“你别不理我啊,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吗?”见纭星不理自己,只是慢悠悠地再跟上去。 走到大厅里,慕泽正坐在主位上耐心地等待着,桌上早已清理完毕。纭星见了父亲,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父亲,对不起,他们今天有些事,过来迟了些。” “无妨。”慕泽并不是拘于小节的人,站起身走到纭星面前。注意到纭星身边还有个衣着精美的瓷娃娃,不由得心生喜爱。 “星儿,这就是你说的秀儿么?” 纭星嗯了声,还没等纭星开口,秀儿怯怯的声音响起。 “慕叔叔好~”这使得纭星十分尴尬。慕泽已过而立之年,在别人看来都是要做爷爷的人了,现在却被小女孩叫着叔叔。纭星害怕父亲一生气,就懊悔收留秀秀。 与纭星所想相反,慕泽变得十分喜悦,缓缓蹲下身,使得眼睛与秀儿可以平视。“秀儿好啊。秀儿,你为什么叫我叔叔,而不是爷爷呢?”声音满是和蔼与温暖。 秀儿歪着头,认真想过后道:“我叫慕姐姐为姐姐,姐姐的父亲当然是叔叔了呀。并且,您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爽朗的笑声却将秀儿吓了一跳,忙躲到纭星身后。纭星笑着安慰秀儿道:“秀儿别怕,我父亲没有想吓唬你,他只是高兴而已。” 纭星现在才知道,不仅女人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男人也是如此。 “秀儿你的事你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在同伴们没回来之前,就先住在我们家吧。我叫你秀秀可好?”秀儿乖巧地点点头。 慕泽注意到在门口的身影后,站起身来。声音骤然降温。 “星儿,你要不先带着秀秀回屋吧,我与墨公谈谈。” 纭星见父亲脸色不好,正感到奇怪。“可是我还没将玉笛给他呢!” “那你现在交给他吧。”慕泽想起纭星还未吃过饭,“你与秀秀还是先去厨房吃点吧,莫要饿出病来。” 父亲原来还记得我没吃饭,我还以为他忘了呢…… 纭星牵着小手走到墨言跟前,将怀中的玉笛取出交给墨言:“我父亲想和你单独谈谈。”墨言哦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挑挑秀秀的小辫,惹的秀秀蛾眉微皱,而后的话语又要将秀秀吓的哭出声来。 “秀儿你要好好听慕姐姐的话,嗯,别人欺负你的话就跑来告诉我,我替他们欺负你哈。”这令纭星有些想揍他一顿。 见墨言进去后,开始好奇父亲与墨言讲话的内容。秀秀见纭星满是踌躇的神态,猜测道:“姐姐是想去偷听吗?”“这样不好吧。”纭星为难道。“那姐姐你这么纠结干什么?”秀秀满脸的不解。 “那是因为……”纭星编不下去,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不就是偷听么,被抓住父亲又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走。”纭星给自己壮胆道。旁边的秀秀也作出噤声模样。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大厅。两人言语声响皆不大,只能听出两人的语气十分平静。纭星半蹲着前行,还没走到门口就累得双脚酸软,现在稍稍就能听清楚一些。 “你是何方人士?”“慕老爷为何如此关心我的来历?”…… 隐隐约约的听了几句,甚是模糊,纭星决定继续靠近。 今日自己是豁出去了,不再顾忌慕家三小姐的身份。学着秀儿爬行的模样前行,腰虽不酸了,膝盖与手掌却被地板硌的厉害。今晚春香定要数落自己把裙子弄得脏兮兮了。转念一想,为了满足好奇心,都是值得的。 纭星将耳朵靠近门板,再次屏息细听。不过两人的对话已经接近尾声。 “墨公子,既然你不愿明说,那我对你所问的问题也恕难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慕老爷为何要求我与慕三小姐不再见面?” “……这个说来话长,算是我的一个心愿吧。我不希望星儿受到伤害。” “有趣,有趣。”墨言轻声笑了会儿,又道:“慕老爷是觉得我会伤害三小姐吗?” 慕泽叹气,没有回答。 墨言继续道:“看在平日里慕老爷爱民如子的份上,今日我也与您明言:我是不会爱上慕三小姐。” “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非慕琴方才误会自己喜欢墨言后告诉了父亲? 因为在地上撑了太久,又因为刚才没集中注意力。手臂一软,纭星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声音大的足以让里面交谈的墨言与父亲听到。 “是谁?” 两人皆回头看向门口。慕泽好奇道:“星儿你在这干什么?我不是叫你带秀秀去厨房吃饭么?” 纭星没有回答,现在正与墨言四目相对。感觉世界静止般,两人的注视变得分外漫长。 纭星比墨言回神快了一刻,连忙爬起来,拉着秀秀就往厨房跑。 不过还是听见墨言的爆笑声。肆无忌惮的声音从身后追了过来。 “哈哈哈哈,慕三小姐你是土行孙么,从地板里窜出来,哈,哈哈哈红红火火哈呵嗝!” 第三十六章 墨言的命中克星 纭星现在真想化为土行孙,然后可以消失在墨言的面前。一口气拉着秀秀跑到了厨房,一大一小皆是气喘吁吁。 “慕姐姐,跑这么快干什么呀,秀儿都快累趴下了。”秀秀喘着气道,额头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纭星拿出手帕替她擦干,解释道:“我听到有绝世大恶人的声音,怕秀秀被他抓了去。”“呜呜呜,慕姐姐我怕。”秀秀被纭星吓的要哭出声来。 “别怕,你已经被我救出来了。那个恶人就是墨言。”纭星信誓旦旦地解释过后,秀秀一脸迷茫。墨言哥哥虽然调皮了些,但他对自己很好呀,还给自己买了新衣服…… “秀秀,别想了。”纭星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现在只想化情绪为食欲。“秀秀,饿了么?”说话间两人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相视而笑,进了厨房。 厨房内厨娘王婶特意留了六七道菜在大灶那焖着,免得纭星她们吃冷饭菜。纭星像往常一般先向王婶道了谢,王婶笑着退下了。“秀秀,你尝尝这个。”纭星拿起着,替秀秀夹了段喷香的排骨。 “姐姐你先吃。”秀秀乖巧地想让与纭星吃,眼神中却有些失落,“柳哥哥和其他哥哥总是把最好的给我秀秀吃,自己却吃馊了的窝窝头。” 纭星见秀秀眼中将泛起的泪花,忙笑着安慰道:“现在柳哥哥他们去打拼去了,他们也希望秀秀过的好好的,你这样他们知道也会伤心的。”听完纭星所说的话,秀秀连忙将眼泪擦掉,问道:“秀秀才没哭,秀秀很高兴,那柳哥哥他们也会为我高兴吧?” 诚挚而单纯的眼神更是令纭星怜惜,笑道:“对啊,柳哥哥他们也会高高兴兴的活着,终有一天他们回来接你回去。”生活的艰辛自己怎会不知,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也经历过惨淡的生活。当时与母亲混在流民之中,饥肠辘辘地赶向另一座城池,却不知能否在那安家落脚,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碗粥。 有了纭星的回答,秀秀稚嫩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颜。小手将排骨依旧夹回纭星的碗里,而后自己夹了一筷青菜到碗里。白而晶莹的颗粒被秀秀视若珍宝,细细地咀嚼着,直到米粒化为一口的香甜。 纭星没有拒绝秀秀夹来的排骨,小口地吃着,只觉得分外美味。而后又给秀秀夹了段排骨,这次秀秀没有拒绝,津津有味地吃了。而后的几盘菜都是纭星先动筷,尝过后再给秀秀夹。秀秀对此也没再回绝。 饭罢,纭星托王婶上了果盘,挑了一大块西瓜递给秀秀。“秀秀,蛮甜的。来,拿着。”秀秀接过,未曾吃过这绿皮红瓤的瓜果。小心翼翼地尝试一口,眉眼间都变的甜甜的。还有吐蕃百里加急运过来的,晶莹若玉的水果,亦是酸甜可口。 “慕姐姐,这个真好吃!” “好吃吧?好吃就多吃点。”纭星托腮,笑着回答道。看着秀秀欣喜的模样,不禁回想起当初的自己,首次吃西瓜与葡萄的时候,也如同秀秀那般兴奋。 秀秀忽然停了下来,习惯性的想要将这些珍果用衣裳兜起来。纭星好奇道:“秀秀这是干嘛呢?” “我想给柳哥哥他们留下一些。”秀秀停下来望向纭星,满脸的期待:“慕姐姐可以吗?” 纭星不禁想摸摸秀秀的头,笑道:“秀秀,你还是自己吃吧。这水果不能久放,柳云义的那份我托人留着便是。”秀秀这才安心。 纭星深知创业艰辛,柳云义他们只是去闯一闯。在没有闯出一番事业前,他们就绝不会来见秀秀。他们已经将秀秀托付给了自己。纭星叹气,但愿这群少年能够闯出一番天地,那么秀秀才能与他们再次见面。 “你们吃好了么。”不耐烦的声音出现在厨房门口,看来已偷看了许久。 纭星完全没搭理他,打算拉着秀秀回房。秀秀倒是客气,跑过去递给墨言一颗葡萄:“墨哥哥,你尝尝,好吃吧。”“啊呜。嗯,味道不错。”墨言丝毫不客气,从秀秀怀里再抢了两颗过来。边吃边道:“慕家果然不一般,连吐蕃的新鲜水果都吃的到。” “喂,墨言。别把秀秀的那份吃完呢。”纭星对于墨言劫掠行为嗤之以鼻。 “我还没问你呢。说好请我吃饭,结果饭没吃成,只能吃几口水果。”说话间,秀秀怀里的葡萄又少了几颗,惹的秀秀连忙跑回纭星身边,又被墨言数落道:“秀秀你也真是的,不就是吃了几颗葡萄么,用不着这么小气吧。” 纭星赏了此厚颜无耻之人个大大的白眼,你来的这么迟怪谁去。 “你走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吃几口葡萄吧?”纭星想了一会儿,又道:“你与父亲到底说了什么?” “真聪明。嗯,我确实不是来吃葡萄的。”墨言似是不愿透露,想要扯开话题。“有水不,和你爹聊天太费口水了。” 纭星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还没等纭星说下去,墨言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烫的。” “我¥#@#@……”墨言舌头已被烫到毫无知觉,“你不早说?!” 秀秀满是同情地看着墨言,将手中的葡萄又分了墨言一些。“我不要,舌头没知觉了又吃不出味道。”墨言摆手,恨恨地看向纭星。心中早就将纭星虐了千百遍,并剑指苍天,呐喊道:你丫是不是专门来捉弄我的!遇到你准没好事…… 纭星无奈:“这不怪我,你没等我把话说完。旁边那壶是凉的。”墨言拿起旁边的翠玉瓷壶,并没有直接喝,将水倒出一些在手上,确认是冷的才敢动口。“咕咚咕咚”的将慢慢一壶喝完,肚子都微微地凸起了。 纭星擦擦额头的黑线,决定从今以后绝不碰那瓷壶。 墨言似乎察觉到纭星嫌弃的表情,打着舌头道:“怎么,嫌我嘴脏。你不会不要了吧?”纭星受不了,道:“你要拿就尽管拿走。可不可以别扯了。” 墨言神色也正经起来:“慕三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你想干什么,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的事我是不干的。”纭星十分谨慎。 “喂喂喂,慕纭星,你别过分哈,我什么时候干了这么多十恶不赦的事了?”墨言一脸正色,似乎忘记自己曾盗取凤凰梧桐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误会再起 清晨醒来,春香已端水过来。纭星洗漱罢,望向尚在熟睡的秀秀,不忍将她唤醒。 “春香,我看秀秀还要睡一段时间,现在也可去吃早饭了。”纭星刻意将声音放轻,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与平日不同,今日门外只有丫鬟在扫落叶。“映薇早。今日慕琴哥哥来过了么?” “三小姐好。”映薇停下手里的活,回答道:“今日没看见慕少爷呢。”而后向纭星走来。一脸好奇地盯着纭星,试图从纭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小姐你和少爷不会是闹矛盾了吧?我今日也觉得奇怪。” 纭星勉强笑道:“哪有这事儿,映薇你别多想了。我走了。”“小姐慢走,如果真和少爷有什么矛盾,就好好沟通一下。”映薇在后面提醒着。 内心空落落的,在打开门的那一瞬,没见到慕琴就觉得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纭星心不在焉地走到大厅,大厅只有慕思晴还有父亲。 “给父亲请安。”纭星行礼后坐下。“星儿,你哥哥说是出去一趟,就不和我们一道吃了。”慕泽见纭星没带来秀秀,便又问道:“秀秀呢,你怎么没将她带出来一起吃?” 纭星回过神来,向父亲解释道:“秀秀还睡着,我就想着让她多睡会儿。”慕泽点点头,不再过问,他相信纭星能照料好秀秀。 “秀秀是谁?”慕思晴放下筷子,问道。不知是在问纭星,还是再问慕泽。 纭星解释道:“二姐,我见秀秀可怜,就想收留她。”“纭星,我希望你想清楚,若是见谁可怜就往家里领,我们慕府不就成了流民所?”慕思晴语气还是一贯的冷冽。 纭星不做声,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低下了头。 慕泽看看两个女儿,不由地放下筷子,这饭今天是吃不下去了。“思晴,秀秀待在慕府这事我已经同意了,为父总不能出尔反尔吧。”慕泽叹了口气道,“我作为一家之主,还要向谁禀报么?” 原本毫无情绪波澜的慕思晴,陡然站起离去。“思晴,给我站住!”慕泽拍案而起,将吓得跟在思晴后面的碧浣不敢随小姐往外走。 慕思晴固执地站在原地,背对慕泽,双肩微微抖动着。似乎在努力平息着什么。 慕泽已站起身,望着女儿的背影。恍惚间,魂牵梦萦的那个背影与之重合。眼中的怒意散去,而后满是迷茫。“思晴,我知道因为那件事,你一直不肯原谅为父。但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不能说,那事不能说。慕泽没了声响,不愿向思晴说出事实。 慕思晴极力控制着,颤抖着的笑声中更带出凄惨。“呵,那件事是哪件事?父亲,你每次都说不是我所想那样,那是什么,你说啊,你说啊!”最后一个字更像是在咆哮。 “思晴,为父只能说,对不起。”慕泽沉默,又一次忍住了。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年,脸上有的只是岁月的印痕与沧桑。 慕泽望向那个身影,仿佛想起旧日时光。与子携手,漫步于田间街头,子女在田垄上放起纸鸢,欢声笑语弥漫着整个回忆。那时虽不像现在这般富裕,但家是完整的。 那人的倩影就在自己的面前,在那触手可及的地方。逐渐离自己远去,双脚似被灌了铅,根本迈不开。双手想要将她留下。“婉荷,不要,不要离开我!”喉咙间顿觉腥甜,血使得慕泽牙齿都带着鲜红。“父亲!”众人赶忙将慕泽扶起。“父亲,你可别吓我啊。”纭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满是急切的目光 “星儿,我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慕泽声音有些微弱。说话间血从嘴唇淌下。 “吴伯!吴伯!”纭星的呼喊使得管家急匆匆地赶来。吴伯见慕泽嘴角溢血,忙道:“三小姐,老爷这是怎么了?”心急的火烧眉毛。纭星将今日的起因告知吴伯。 “这是老爷的心病啊。”吴伯叹息,安慰将要哭出声的纭星,“我这就去请郎中。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看着几个不知所措的丫鬟,管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快把老爷扶回房间啊,还愣着干什么?”众人又手忙脚乱的将慕泽扶回房间。 纭星坐在父亲的床边,拿湿手帕将血迹拭去。“倒是麻烦星儿了。”慕泽微笑地看着女儿,而后又感叹道:“思晴这孩子啊,和她母亲的背影还真是像。” 纭星在来到这个家之后就未曾见过慕琴的生母,也就是慕泽的夫人。听丫鬟们讲,说是因为慕泽曾多次救济流民。其中一个将疟疾传染了慕泽的夫人,芳华,思晴与慕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坊间对于慕夫人每每提起都道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自此以后,慕思晴不仅仅对于流民,对任何人都变的冷漠。 听说这就是二姐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父亲!你没事吧?”屋外传来慕琴的声音。疾步来到慕泽的床前,手里拿着的两个食盒放在了桌上。 “没事。”慕泽摆摆手,无奈道:“我又没聋,你喊这么大声作甚?”“父亲需要静养,慕琴你说话声音别太大了。”纭星淡淡插了一句,完全听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慕琴稍稍平息后,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秀秀的事,今日星儿与我提到秀秀……” “什么?”慕琴还未等父亲说完,就对纭星满是责怪:“都说别将她带了吧?若不是因为她,父亲又怎么会这样?” 纭星脑子轰的一下,宛若被雷击。脸颊血色全无:“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凭什么这么说?你与二姐都这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下去。纭星忍耐着,因为慕泽还在床上注视着自己。“父亲,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说罢就夺门而去。 慕泽叹气,也不看身边的慕琴一眼。“我又说错什么了么?” “慕琴,我的儿。你可不可以容为父将话讲完?” 纭星低头听父亲的解释,注意到床前延展至门外的一路泪花。“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父亲?”慕泽见慕琴四盼,一时气极,想跃起给儿子一巴掌。亲生的二女儿差点气死自己,儿子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慕泽见慕琴没有声响,叹息:“我没什么大碍,你听完了还不赶紧向星儿赔罪去?” “好的。父亲你自己保重,我去去就回。”慕琴拿起食盒就往纭星的住处飞奔。 只留的慕泽在房内唉声叹气。“真是有了星儿忘了爹。”春兰拿来水,替慕泽将血渍擦干净。 第四十章 真假人参 纭星与慕琴相处这么多年,对慕琴已是知根知底。对慕琴焦急时会变的冒失也是习以为常,但这不代表自己会因此就对慕琴不生气。她曾就对慕琴说过一句话。“不管做什么,都要知道,那么做将会引来的后果。” 纭星叹气,就算自己将这与慕琴再说上几遍,慕琴的性格还是会让他变得冒冒失失,自以为是。即使如此,自己还是爱着…… 脸骤然变得绯红,引得秀秀以为纭星是被食物呛住了。忙跑去费力地拿起小茶壶给纭星倒了杯茶,又跑到纭星身边。水已有一半晃出,落在了地上。 “姐姐,赶紧喝下。”看着秀秀满脸的焦急,纭星虽是满脸疑惑,但还是喝了。喝罢,清了清嗓子,道:“秀秀,怎么了?”“姐姐你刚才不是被噎住了么?”纭星一时无言。春香却又笑出了声。“秀秀你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心萌动呢。” 自己不敢将秀秀如何,但还是治的了春香。双手伸向胳肢窝。“春香啊,又看我笑话呢。长本事了啊,支撑看这么久还不讨饶?”春香笑得逃开了,怕痒这病还真是治不好。 “小姐我说错了,小姐这应该是在想念别家的俊俏公子哥了吧?”说罢,极有先见之明地逃离了院子。“这丫头真是……”纭星苦笑,自己在丫鬟里毫无威信可言。但她知道,春香是打心里将她当成了好友,也正是如此,两个人才极为亲近。当然这都是私底下的,若让二姐看到,定会数落自己。 “姐姐有喜欢的人啦?”秀秀满脸好奇,边吃边问。“嗯。”纭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喜欢吧…… “那姐姐什么叫做春心萌动啊?” “小孩子别多嘴,不然不给你吃饭饭了。”纭星,一阵无语,吓唬道。 “哦哦。”秀秀嘻嘻笑道,她才不相信姐姐会不给她饭吃。若是墨言说了刚才那话,自己肯定乖乖地闭嘴。 没过多久,秀秀咽下最后一口虾饺,幸福至极。仍旧不忘那问题:“姐姐,我吃完了。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纭星扶额,谁说小孩子问过的话很快就会忘的…… “吃完饭就去外面走走,姐姐今天带你去逛街。如何?”纭星这话成功的引开了秀秀的注意。 “好呀,姐姐上次我看见西门府边上有卖糖葫芦,上次柳哥哥带我去吃过一次。”虽过流浪的生活,但还是会有快乐回忆。 “我们现在就走?” 秀秀点点头,满是期待。 果然,小孩子还是蛮好哄的。 在出门之前,纭星带着秀秀去了父亲的房间,进门时向春兰姑姑行了一礼,惹得春兰一阵惶恐,匆忙还礼。郎中此时已给父亲诊脉完毕,简单地交代几句后,又写了一副药方,是给父亲调养身体,固本培元用的。 慕泽差吴伯将郎中请走后,一脸欣喜地看着秀秀。“秀秀,昨夜睡的可还好?” 秀秀点点头,大眼睛眨呀眨。“听姐姐说,叔叔病了,叔叔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纭星惊讶,自己不曾对秀秀说过,只是与春香说话间提到一次,竟被记住了。纭星也问慕泽道:“父亲现在感觉如何?” 慕泽现在脸色已好了不少,若不是郎中劝他多多休息,自己早就起身去了布坊。摆摆手,表示已无大碍,并笑着对秀秀道:“你与姐姐来我这,可还有其他事?” 纭星将带秀秀出去的事说与父亲听。 慕泽对于纭星提出的想法很是赞同。“让秀秀出去走走也好,莫要让她在家中闷坏了。”恰逢吴伯回来,慕泽道:“吴老哥,给纭星一些银两。今日她要出去。” 吴伯应了一声,拿出十六两白银。“三小姐可要备轿?”纭星摇着头拒绝,向慕泽行礼过后,拉着秀秀走出府门。 今日并未备轿,一是路途不远,二是想让秀秀看到不一样的街坊。出门不多时,已至最热闹的地段。各式各样的摊子加上纷杂的叫卖声,还有不少行人正于小贩们进行这价格拉锯战。 “老板,一两!不能再多了!” “客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这人参可是纯天然无污染……” “二两!不能再多了。” “客官,您就别难为小的了吧,小的养家糊口甚是困难啊。” “这世道谁不活的艰辛?不卖就算了。”说罢就欲离去,却被小贩叫住。“客官留步,我卖还不成吗?”说的委屈巴巴,仿佛是给被恶霸调戏的小娘子…… 秀秀站在那儿不动,细看一会儿后对着纭星道:“姐姐,其实那人参不值二两。因为这根本就不真的人参。”声音虽小,却被那买参男子听将去。 “这位小姐,你讲的的可是真的?”男子转身,本以为是纭星。 小贩眯着眼,拍拍胸脯道:“客官,小孩子懂什么,别听她瞎说。我卖参三十年,从不卖假货。”秀秀看见小贩正狠狠地瞪着她,吓的不敢说话。 男子见是女孩所言,却还是打算听将下去。“小姑娘,你别怕。” 看着男子温和的眼睛,秀秀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解释道:“这是商陆,长得很像土人参。并且这边还有红色的还有剧毒。” “你胡说,这分明就是稀世罕见的至宝参。”小贩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刚要争辩,秀秀又解释道:“人参横着切开,不会有一圈圈的印记,商陆就不一样,不仅有一道道的圈印记,尝一下还会有麻涩的感觉。叔叔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尝一口。” 男子不顾小贩的反对,将手中人参折断,里面果然有一圈印记,放入口中一试,与秀秀说的一般无二。“好你个骗子,敢骗我?要不是这位小姑娘,我还就真被你骗了。”男子说罢愤愤离去,走之前递给了秀秀几个铜板。 秀秀小脸充满了喜悦,朝着男子的背影喊道:“多谢叔叔。” 眼睁睁看着快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的无影无踪,小贩一脸怒意,撸起袖子就朝着秀秀走来。“哪里来的野丫头,敢管爷的事,爷的生意都让你给搅黄了。今日你陪我这快到手的二两银子,你就别想走。”四周的行人停下脚步,纷纷让开,站在稍远处围观着。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秀秀皱着眉毛,轻声问道。 “没有,秀秀做的很好。等下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纭星蹲下身,轻轻刮了刮秀秀的琼鼻,丝毫没有将小贩放在眼里。 “你是这丫头的姐姐?”小贩打量着纭星,先是为其容貌一惊,后看其衣着,定非普通人。 “对啊,怎么了?”纭星毫不在意小贩的贼眉鼠眼,却对于招摇撞骗之人深恶痛绝。 “少废话,赔钱!小娘子不会连区区二两都拿不出吧?”小贩嘿嘿地笑道,露出满嘴大黄牙。“不然,今日你们就别想走!” 第四十一章 话黑为白 “你这是勒索!”秀秀委屈道,“大伙儿看的清清楚楚,大家都可以给我们作证。” “是么。”小贩狡黠地将脸色一变,似是受尽了屈辱,向周围的人群喊道:“苍天呐,你可开开眼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就靠卖这野山参为生。如今这两个丫头片子毁了我的参就不认账了。大伙快过来评评理啊!”并适时用衣袖假意拭泪,演的可谓深情并茂。 纭星呵呵冷笑道:“演的还真像。卖商陆根当野山参还死不认账。” “姑娘,我们当你们年轻不懂事才未对你们加以指责。”一位行人忍不住替小贩打抱不平道。只要有一人站出,必会引起一群人的回应。纷纷开始指责纭星与秀秀。在他们眼里,纭星与秀秀太过顽劣,毁了小贩的人参又拒不承认。 “现在这小孩啊,都被自家姐姐带坏了。看着小丫头还蛮可爱的。” “阿兰,你莫要学她们的样,将来会找不到婆家的。” “小明,这种顽劣的媳妇可千万不能娶,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就算你将这种人娶回来,承了香火,娘也要替你休了她!” …… 纭星冷眼旁观,注意到小贩神情中的得意洋洋。至于看见所有经过的人,早已不知消失在何方。 “大家听我说,我们真的没有!”秀秀急的满眼泪光,众人却毫不在意这个小女童。 小贩继续嚎啕着:“这可是我家的传家至宝,百年野山参。若不是家中老母久病不起,我也不会出来贩卖。”又有不少妇人被他感动地一塌糊涂。 卖力表演完后,小贩道:“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这两位小姐能赔我二十两银子,好让我给老母亲看病。” 纭星的冷笑更是引来众人的责骂。 “真是个无情的人,小明看见没?最毒妇人心……” ”娘亲你不也是妇人么?” “好你个小兔崽子,死没良心的,老娘我今天不打死你!” “对这般孝子做如此恶事,还笑的出来。”…… 二十两银子自己当然有,但却绝不会给这人。若说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纭星自己都不信。无名业火熊熊燃起,真道我是弱猫么?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小姐的无敌粉拳。 纭星刚欲动手,秀秀就跑出了人群,吓的纭星只能连忙跟上,怕秀秀出什么意外。人群并没有拦在纭星,只是齐刷刷地望着这美若天仙却“蛇蝎心肠”的女子。 “秀秀,你要去哪?” 小贩见状也跟了上来,生怕她们逃了。 秀秀跑到一位书生面前,站定。 “小姑娘,有何贵干?” 秀秀急的说话都有些许结巴:“这位哥哥,那个,我其实看见,看见当时我与姐姐在与小贩理论时,你看的真真切切。” “小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书生耐心地听着,见一群人都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感觉十分不适。 “我想让你给我和姐姐作证,那叔叔是骗子,现在又要讹诈我姐姐。”秀秀结结巴巴将事说与书生听。 “秀秀,别和他多说,他是不会帮我们的。”纭星早就将在场的归为一类人,他们只会将自己与秀秀当成是不淑女子。 穿着布衣的书生这一脸茫然,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书生初听纭星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虽带着不小的怨气。见了纭星,眼睛不由得睁大,嘴微微张着,仿佛一条出水的鱼。 纭星受够了这里,渐渐失了耐性,拉着秀秀就要离去,却又被书生叫住。书生拂去衣上尘土,庄重行礼道:“在下柳德业,敢问小姐芳名?”“慕星纭。”纭星随口道,谁知道那书生是真心实意还是道貌岸然。书生又想言语,却被小贩打断了。“老弟,等会儿再与他们扯家常吧。” “哥哥,这个叔叔就是骗子。”看着小贩要将她吃了的眼神,秀秀本能地躲到纭星身后。“你要她们赔多少?”书生沉默一阵,挡在纭星前面。“我赔便是。” “你一个穷酸书生赔的起?”小贩哂笑道。市集上的人是只认衣裳不认人,见刘德业穿着已经染了尘的白衣,似是数日未曾换洗了。“二十两。少一个子都不行!” “你打劫啊!”纭星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刘德业轻轻推开,怒视着小贩。 呦呵,还这么凶?小贩的声音转为凄凉:“苍天啊,你睁眼看看吧!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纭星冷笑,被无耻之徒评价自己为无耻之人,可能是自己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以为有这帮围观的人我就会怕你么?”说罢握紧拳头,就想往这小贩脸上砸,偏偏又被刘德业给拦了下来。 “小姐稍安勿躁。”刘德业沉默片刻后,从自己的箱笼内拿出二十两银子。面虽露难色,却又毅然决然交给了小贩。 “正好二十两。”在用大黄牙咬过后,小贩贼眉鼠眼地笑了。拍拍刘德业的肩膀道:“公子既然如此大方,我就不再追究她们了。” 而后看着纭星冷笑道:“小姑娘,以后做事不能再这么冲动。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声音轻的只有纭星与刘德业听的见。笑着回到自己的摊头,小贩继续售卖着他们“野山参”。行人多数散了。 纭星面无神色地盯着那“野参”摊,不少听了他的“悲惨困境”而泪目的行人纷纷解囊购买“野山参”。 秀秀急切地要跑过去,想向大家说明这并不是山参,被纭星一把抱住。“你还想再被那骗子讹钱么?” “可是,可是。”秀秀急道,“有人买了那红色的商陆根。” “然后呢?” “姐姐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商陆根红色有剧毒。吃了定会中毒身亡。” 纭星沉默了。 刘德业如今才相信这小贩是个骗子,却也无可奈何。见纭星现在整个人都在颤抖,应是受了不少委屈,便安慰道:“慕小姐下次要注意保护自己,被这种人盯上很难办的。” “多谢。”纭星轻声说道。而后对秀秀道:“那个买红色的商陆根是哪个人,我们跟上去。” “等等,你们还要干什么?”刘德业不安道,怕纭星她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劫人参。”纭星与刘德业擦肩时轻声说道,吓得刘德业魂不附体。 莫不是是两个女劫匪? 第四十二章 救人反被误 “慕小姐莫要做傻事!”刘德业急。打劫是重罪,自己既已知晓,定要阻止。 纭星只觉这书生迂腐,却未心生厌恶,解释道:“这位公子,你也听见秀秀说那是剧毒之物。不将此事告知那人,后果你会不知?”说罢就要离去。往后摆的手却被一只大而粗糙的手拽住。 “你做什么?”纭星羞恼。男女有别,连走路都不能靠的太近,更别说有肢体接触了。想要挣脱,离这书生远些。怎奈刘德业将手紧握,挣脱不得。 “这位公子,请您高抬贵手。” “小姐,高台贵手不是这么用的……” 纭星扶额,见秀秀将要被人群淹没的无影无踪,反手拉着刘德业就跑。 “姐姐,你们倒是快一点啊。” “你姐我一个弱女子,还拖着这么重的书生,怎么可能跑得快。”纭星喘着粗气。 “慕小姐,”刘德业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柔软,感觉身体有用不尽的力气。“小姐,我自己会跑,你不用一直拉着我……” 纭星无语,喘着粗气并带着怨气。“你,不早说,还请松开你的爪子。” 刘德业“哦”了声,讪讪地松开。见纭星又紧跟秀秀而走,也跟了过去。虽然今日损了二十两银子,刘德业却觉得莫名的高兴,一切事物仿佛蒙上了粉红的面纱,并且还脚下生风。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纭星则是纳闷,看着身后的刘德业嘿嘿傻笑,真想停下来,问他是什么让他高兴到现在。现在却看见了秀秀所跟的买参人,其实秀秀所说的买“参”之人,就是刚才那言语刻薄的中年妇女,身旁还多了个男子。两人穿着的衣裳为麻葛所制,并不是阔绰人家。 “娘亲,你真的相信那小贩所说,这红皮人参能治好爹的顽疾?” “他一看就是老实人,才被两丫头欺负成那般模样。怎么可能骗我们娘俩……” “呵呵。”纭星微忍住,发出了声。此时已到再无他人经过的巷子,妇女与男子转过身,当即认出了纭星与秀秀。 “是你。”妇女先是惊讶,而后冷眼相待。“是我。”纭星见已被发现,坦然地拉着秀秀不再躲藏。“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你会有这么好心?”妇女眯着眼道,尖细的声音刺进纭星的耳朵。“娘。”男子拉拉妇女的衣袖,倒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我觉得还是听她会讲什么吧。我们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 妇女气极,连连打道:“你是精虫爬上脑了么,看见这狐狸精就走不动了?”而后又对男子窃窃私语,“她肯定是来骗夺这山参的。” 纭星脸上冒着寒气,自幼听力好到不行,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 “大娘,你还是听这位小姐一声劝吧。”书生刘德业出现,劝道。 “你不是那个替那狐狸精付了二十两的人么。读书人啊。”妇女见是刘德业感叹罢,反倒劝起刘德业:“你定是被狐狸精迷住了。我听说狐狸精最喜欢你们这些读书人。”眼神真挚,更是令纭星无言。一口一个狐狸精,自问没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妇人的言辞的刻薄倒是毒辣的很。 秀秀紧紧握住纭星手,怕姐姐冲动,像当初砸墨言那般砸对面的母子。 若非是秀秀要救你们,我才不会来劝你们。这大婶若是吃了那参,被喷一口定将毒到一群人吐血身亡…… 秀秀忙上前解释道:“婶婶,你真的错怪我与姐姐了。那不是珍稀野山参,那是毒药。” “小丫头,你甭想骗我。”妇女态度坚决,道:“你与那狐狸精是一伙的,说的话我可不信。” “不许你说我姐姐是……”秀秀涨红着脸,想要和面前这大婶理论。可她怎能敌过在街坊间久经唇枪舌战的妇人,没说完一句就说不出话来。 纭星将秀秀拉回自己身后,秀秀已经受不少磨难,没必要再受这份气。旁边的男子也将气势汹汹的妇人挡了下来,而后道:“这位姑娘,我娘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你谅解。你们说这野山参是毒药,可有什么证据?”妇女在后面敲着爆栗,丝毫不在意有外人在场。大骂道:“不孝子,你竟然这么说我?!老娘我打死你!”痛的男子龇牙咧嘴。 纭星无言,叹气道:“秀秀,你给他们解释吧。”刘德业则护着纭星,怕对面这对母子冲上前对纭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秀秀平复心绪,道:“这其实是商陆根,只是形状很像人参啦。” “你继续。”男子点头道。 “其实商陆的白根也能吃,只是没有人参的功效。人参用刀切切,切面就又一圈圈的印记,人参就不会有。” 那妇人也认真地听了,想要找出话中的漏洞,却发现自己对于商陆与人参根本不了解。“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婶婶,我骗你干什么啊?”秀秀对于妇女的不信任很是纠结。“我们不要你这根破宝贝。”纭星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只是提醒一声罢了。回去后你们就算全部吃了中毒身亡,我们也毫无所愧。”这妇女现在又要与纭星争论:“我说你个狐狸精怎么说话的,自己行为不端还咒我全家?!”说罢要撸起袖子与纭星大打出手,被刘德业与儿子拦下。 “你个逆子!”男子再没有理会自家母亲,看向秀秀道:“小姑娘你继续说罢、” “嗯,我刚才所说的就是区别商陆与人参的方法啊。”秀秀疑惑,自己还要讲什么才能使他们相信。 纭星撇嘴道:“你们娘俩不是不相信吗,一个人咬一口不就好了么?” 男子尴尬地笑笑:“万一有毒呢?”“那你们就中毒身亡了咯。”纭星回答的理所当然。 在男子身后的妇女依旧不信邪,喊着要试参,被男子拦下。“娘,万一这真的有毒呢?” “不会的,那个孝子小贩不会骗我的。”妇女一脸肯定,“我相信他。” “儿啊,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娘,和我一起试参。用行动去拆穿她们!” “娘亲呐,你老就别添乱了。”男子一阵头疼,听了秀秀的解释,就算是秀秀单纯的恶作剧,他也绝不敢拿命开玩笑。 妇女趁儿子出神之际,夺过“野山参”就要往嘴巴送。纭星瞪大眼睛,没想到这大婶是条真汉子,吃起毒药都不眨眼…… 男子则更加眼疾手快,将“野山参”夺下扔向对面。 “你个逆子啊!想气死你娘我吗!” 第四十三章 这根商陆有点毒 “娘,我们肯定受骗了。”男子一脸焦急,“这根参小贩说是摊头中最好之物,卖了我们十两。” 中年妇女没有理会男子,依旧拳打脚踢,大呼苍天无眼,身出这等不孝子。 男子,忍无可忍,大声道:“娘啊,你为何如此顽固,为何不能让我将话讲完?” 妇女一愣,见儿子愤慨模样,眼中的疯狂化为黯然,“为娘这是在教育你,免得你今后受人欺侮。” 男子叹气,也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道:“娘,既然这参这么好……”纭星捡起“稀世人参”,插话道:“既然参这么好,说能治一切疑难杂症,他为何不给久病在床的母亲用呢?” “别和我说话,你个狐狸精,将参还给我!”若不是刘德业与秀秀一人拉着手,一人抱住腿,纭星怕是又要冲上去了。 出门没一个时辰就被人骂的体无完肤,现在又被这大婶一口一个狐狸精地骂,正是无处发泄之时。 “娘亲,那位姑娘所说的就是我心之所想。” “我还是不信。” “那你咬一口。”纭星将“稀世人参”扔到妇女面前。妇女将它捡起,并视若珍宝地护在怀里。 “娘,你别试参啊。”男子吓得不轻,死死地盯着妇女的手,生怕娘亲想不开,一口将“稀世人参”吞下。 “我没傻到自己去试参。”妇女哼道。“你们等着,等我找药铺老板验验就知道了。”这话刚说完,男子的脸变的煞白,像是白日见了鬼。“娘,你,你看。”妇人循着男子手指看去,刚纭星扔过来的“人参”落地之处。 “没什么啊。”妇人定神细视后松了口气,道:“儿啊,你别这样一惊一乍,为娘都被你吓出一身汗来。” 纭星领着秀秀好奇走过去,却也吓的脸色微变。 排成直线爬行的蚂蚁,数十只在人参落地之处六只脚都连同身躯蜷曲着,风吹过后,如同被墨染过的柳絮散去的无影无踪。 “这毒性不会强到触之则死的地步吧……”纭星沉默良久,声音有些颤抖。 “这个,我也不清楚。”秀秀露出难色。纭星细看自己拿过过“稀世人参”的手,原本就白皙的脸吓得更没丝毫血色。自己手……倏地出现黑色的斑点,纭星“轰”的一声,思绪一片空白。 自己这是要死了么,像那些蚂蚁一般,随风一吹,消散于天地之间…… 只觉时日已不长,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一丝丝地抽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睑变得好沉重…… 自己落下之时,并没有感到疼痛,似是落入了男人的怀中,依稀记得那是慕琴的味道。 一行清泪落下,能死在哥哥,慕琴的怀里,也算死而无憾了…… 秀秀急切地哭喊着,想要将在柳德业怀中的纭星唤醒。“姐姐,你不能有事啊,快点醒来看一眼秀秀啊。”已是泣不成声。与纭星相处时间并不长,却能感觉出纭星是真心待她好。在秀秀眼里,自己被柳云义托付给纭星,纭星就已和柳云义一般,是自己的亲人了。 旁边的妇女并没有因为纭星的中毒而高兴,反倒被秀秀所感染,用手擦眼道:“这丫头也是可怜。” “娘,你,我不是都拿过那参吗?”男子颤颤巍巍道,血色全无。作为男人,还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将绝望牢牢地压在心底。 “小姑娘,别哭了,你姐姐或许还有救。” “呜呜呜。姐姐,你醒醒啊。”秀秀完全听不进去,手拉着纭星手臂摇着。 “这位兄台,你同我一道去医馆吧,或许这姑娘还有救。”与刘德业说罢,男子拉着自己的母亲在前面引路,走路异常的快,生怕也毒性蔓延,中毒倒地。 秀秀见纭星被刘德业抱起,抽泣着跟上刘德业的脚步。即使纭星再轻,刘德业也不可能完全跟上前面两个忙于救命的母子俩。 “你倒是快点领路呀,你想毒死老娘吗?”妇人在男子后面吼道,生怕中途身亡。 “这不是要等后面那个书生么。”男子跑的气喘吁吁。 “管他们作甚,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刘德业也不管纭星是真死还是假死,苦笑着对纭星道:“慕小姐,你倒是有先见之明,将我一道拉了过来。”秀秀还是个孩子,人小腿不长,跑的也是气喘吁吁。 拐过弯,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郎中救命啊,有人中毒了!”男子边跑边喊,在街上的行人很自觉地让行。医馆旁边的小伙计听罢忙进去告知郎中。 “郎中啊,我们中毒了!我们中毒了!!” 郎中一脸茫然,观二人气色,只是受了惊吓,其他并无大碍。 “你们慢慢讲,到底中何毒了?” “怎么慢慢讲啊。”妇女气极,跑到这连头上的钗都快掉下来了。“我们有病。你个郎中行不行啊,快给我们看啊,在不看我们中毒身亡就都是你害的!” 郎中纳闷,这悍妇说话中气十足,目光炯炯,如果有问题,定是脑壳出了问题。 男子还算清醒,对郎中说出了原委。 “所以说你们吃了红商陆?” “对啊,老头子,赶紧给我们开药。我现在已经感觉头晕眼花了。”妇女说话间呼吸加重,自己有没有吃红商陆不清楚,只晓得自己中毒了。 “稍安勿躁。”郎中捋捋胡子,刚欲开口就又被打断。“大夫!快救救命啊!有位姑娘中毒了。”刘德业跑到一声气若游丝,抱着纭星跑了一条街,自己现在也是浑身无力,恍若病危。 旁边站着的小伙计正要阻拦,却被郎中拦下。郎中跑过去,一看面色,二探鼻息,尚有一口气在。又忙伸手把脉,尽力感受着。眼神中满是疑惑,与之刚来的母子一般,并无中毒症状。 “你个色迷心窍的老头!”妇女见郎中将自己晾在一边,又要破口大骂。 男子则恨不得将自家娘亲的嘴堵上,悄声提醒妇女道:“娘,这谢郎中就是吴郡守见了让三分。就凭你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他不给我们诊治也毫不为过。” 妇女听罢险些跪下求饶。“谢神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行行好,替我们诊诊脉吧。” “夫人,你起来。我观你面色并无中毒的样子,只是受了点惊吓,回去在家静养几日就好。”郎中叹道,叹的是纭星并无中毒症状,却状若身死。 第四十四章 人吓人,吓死人 “大夫,您倒是快些想办法呀。”刘德业焦急道。 谢郎中也是犯了难,喃喃道:“莫不是得了什么罕见的病?”怔怔地望着纭星,百思不得其解。端详过后,却是送了口气。这哪有什么毛病,分明是惊吓过度,昏迷过去罢了…… 看着纭星的脸色开始红润时,谢郎中才安心地叹了口气。这却让刘德业与秀秀会错了意。 “大夫,您是说慕小姐没救了么?”刘德业双眼暗淡,满是懊悔,当初就该阻止纭星去见买参的这对母子。秀秀绝望地摇头,不愿意去相信。依旧摇着纭星的手臂:“姐姐你快醒醒,秀秀不能没有你。呜呜呜……” 见纭星已“中毒身亡”,母子二人更加惊恐万分。“谢神医呀,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求你快救救我们吧。”妇女已跪在地上,狠命地扇着自己,仿佛脸上的肉不是自己的似的。 “这位夫人,快快请起。老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与令郎根本没有中毒,回家去罢。”妇女急,这这么可能不中毒,不中毒那狐狸精会面若白纸? 她指着纭星问谢神医:“那她怎么会被那什么商陆毒死?” 谢郎中正要回答,妇女整张脸写满恐慌,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着。全身僵硬着,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了去。双腿一软,晕死过去。 男子张皇失措,忙跪下,道:“求谢大夫救救我母亲。我死没关系,请务必治好我母亲。小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你起来吧。”谢郎中无奈道,“你若是信的过老夫,就将令堂扶回家去,稍过片刻就会醒了,就像那位小姐一般。”男子随着谢郎中所指,双脚也是一软,却未晕死。诈,诈尸? …… 纭星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想要抓住什么。“活下去,你要活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飘荡。“母亲!你在哪里?你出来呀!”不再害怕黑暗,想要进入黑暗之中追寻母亲的身影。在这里,母亲还活着,真真实实地活着。 一行清泪从眼中流下,滴落在黑暗的地上,黑暗褪尽。白色的雾气将周围裹的严严实实。 “娘亲你在哪,出来见见星儿啊,星儿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纭星无力地倒在地上,小声地啜泣着。 “乖,星儿,别找吧。”柔和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身后。腰间所垂下的玉笛触碰着旁边的玉璧,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双手从后面将纭星的眼睛蒙住。“我就在你身边,快回去吧。” 纭星安静下来,透过温润的手掌,看到女子及其精致的裙裾,还有宫绦上的小玉笛。“娘亲,别在丢下星儿,好么?”女子没有回应她,两人快速地向下坠去。 “娘亲!”纭星猛然睁眼,刚才所见都消散,似乎只是一场梦,很真实的一场梦。脸上是湿润的。 “慕小姐你醒了?”刘德业欣喜异常。 “是你救了我么?”现在脑子似是被汤勺搅过一般。 “不是,是谢神医治好了你。” “慕小姐可还认识我?”谢郎中捋胡道。纭星点点头,道:“多谢大夫替家父诊治。” “慕小姐客气了,那是老夫分内之事。”谢郎中对纭星晕死之事十分好奇。“小姐,老夫冒昧。可否告知您是如何昏迷的?”纭星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中毒。将自己晕倒之前的所有细节都与谢郎中说了。 “这么说,慕小姐您只是晕过去了。”谢郎中算是弄明白了。纭星虽不愿承认,但被吓晕是事实。 “那个,大夫。你快来给他们辨别一下,到底是不是人参。” “那商陆在谁身上?” “我,在我这。”男子忙将怀里的“稀世人参”取出,递给谢郎中。 老者接过所谓的“稀世人参”,仅仅瞥了一眼,平静的脸色鲜少的出现了愠色。“这是谁卖给你们的?” 男子心咯噔一下,道:“怎么了,谢神医?”“这就是红商陆,有毒仅可外用,或作兽药。将这东西作人参卖与你们,不仅是谋你们的财,更是要害了你们的命。此等恶毒心肠,凌迟也不为过。” 男子这个人瞬间冰冷,若非纭星与秀秀,全家都将遭此大祸。“那我母亲……”“无妨,令堂只是暂时昏过去罢了。”谢郎中无奈,蹲下身来,狠命地掐着妇女的人中。 “啊!鬼啊!”妇女像是受了刺激,尖叫出声。而后目光移至纭星处,见纭星站那平静地望着自己,吓得汗如雨下,双脚一软,又晕死过去。 谢郎中无奈,只得将妇女再次掐醒。 第二次醒来,见纭星正阴森森盯着自己,倒吸一口冷气,两眼一白,又将倒地。 纭星冷笑,让你一口一个狐狸精的叫我…… 谢郎中还从来没遇到过重复昏死的人。从室内拿出视若珍宝的超长银针,往妇女的头顶扎去。妇女这次很快地醒来,眼见银针要刺入自己的头顶,脑袋一歪,又将昏倒。不过谢郎中眼疾手快,左手有力地掐住人中,成功地阻止妇女再次晕倒。 “娘亲,你醒了。谢神医说了,你根本没中毒。”男子道。 “真的么?”妇女有气无力,“那我怎么感觉我浑身没力气。” “夫人,你这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若有需要,老夫也能给你配几贴养神安魂的药。”谢郎中提醒道。 “那多谢谢神医了。”妇女千恩万谢,试探地问道,“不知要给您多少辛苦费?” “十两银子。”旁边的小童已经将药包好拿给妇女。男子口中一片苦涩,却还是付了银两。 只见妇女又嘀咕道:“什么神医,分明是神棍,骗子。这么几贴药就要十两……”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拉出去。“儿啊,我们快去找那混蛋算账去。我以为他是个孝子,没料到却是个骗子。今日我定要打死他!”外面的人皆用怪异的眼光注视着妇女。以为是从疯人监中逃出的疯子。 纭星扶额,这母子如今知道了真相,可对于秀秀与自己没有透露出一丝的感谢。就这样匆匆离去。 自己并非要想让母子对于秀秀感恩戴德,但至少也要给自己一个说法。 世间的人若对报以善意的人冷漠相待,也就没人会在行善积德。 但,自己并没有后悔来劝阻妇女与男子。 第四十五章 被遗忘的箱箧 秀秀将身子扑到纭星的怀里,小嘴微微翘起。“姐姐,你想吓坏秀秀吗?秀秀真的,真的很怕姐姐醒不过来。” 纭星微笑着,额头与秀秀相触,道:“好了好了。姐姐知道错了。”“嘻嘻,姐姐一定要好好补偿我哦。”秀秀笑得灿烂。 “嗯。”纭星轻声回答着。 “谢神医。”刘德业唤道。 “这位公子有何事?” “不知慕小姐这样,要给您多少酬劳?” 谢郎中连连摆手,道:“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本分。再者,我与慕小姐的父亲相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刘德业暗自咋舌,自己在吴郡待了也有半月,上次来医馆治病,是谢神医的徒弟出来为其诊治的。当时听患者所言,神医只为显贵或是孝义之人诊治。纭星与秀秀的父亲若非达官,便是显贵。 刘德业的惊呼将旁边的纭星吓的不轻。“刘公子,你怎么什么?”纭星关切道。 刘德业满脸的懊悔:“小姐,我的箱箧还在茶摊那摆着呢。”暗自懊恼,自己当时怎么会迷迷糊糊就跟着慕小姐走了呢,莫不是自己非正人君子,被色迷心窍。不不不,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谢神医,我们告辞了。”纭星向谢郎中行礼后,扯着陷入沉思的刘德业就往外走。 “刘大哥,都怪我。”秀秀低下头,道歉道。 刘德业虽是着急,却也没有责难秀秀的意思。“这不怪你,是我不够细心。” 纭星此时也是一脸懊恼,生怕这书生的箱箧就此不见。他已经替自己付了二十两的白银,若是再丢了这箱箧还真一无所有了。 “老伯,你有看见那个刚放这里的箱箧吗?” 当初的位置已被衣衫褴褛的老者坐了。老者将白瓷碗中的浑浊茶饮尽,摆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那,叨扰您了。”刘德业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望向四周,皆是陌路之人。 纭星看着他那迷茫的眼神,于心不忍。归于根本,这都是自己所致。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 “小哥,你可曾见过我置于此的箱箧?那箱箧对我而言甚是重要。”茶摊的小二细想过后,对那箱箧倒是有几分印象。 “您说那箱子啊,被人拿走了。” 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刘德业愤慨道。 小二起初记不起顺手牵羊的人,见了纭星倒是瞬间想起了。“就是那个,诶,就是不久前和这姑娘争论的那人,就是他拿走的。” 刘德业皱眉,没想到那卖参小贩还是此等下作之人 “这可如何是好?”刘德业来回踱步。纭星则在四周寻找小贩的身影,那小贩连同那参摊都恍若从人间蒸发一般。还未打探寻找小贩的行踪,就已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在街上咆哮。 “卖假参的你给老娘滚出来。”不是那位口无遮拦的大婶又是谁。 纭星扶额,这大婶也真是,您老这声若洪钟的嗓子一开,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大婶,你们也在找那卖参的?”刘德业走向前与那对母子。 “嗯?”妇女怪异地看着纭星,原来这狐狸精真没死——鬼魂在烈日底下是没有影子的。 “大婶,你回魂了?”纭星道。 “你才回魂呢。要不是你吓我,我会晕倒?”妇女气鼓鼓地瞪着纭星。 “可是我与秀秀告知那是毒物的哦。” “姑娘,当初我们多有得罪。”男子愧道,并赔礼道歉。纭星也没再和妇女计较。 “你们也在寻那小贩?” 说到小贩,妇女变得激动起来:“对,我们要找那混蛋算账!敢卖假货给老娘,老娘今日不打断他的腿!” 纭星汗颜。别光顾着喊呀,大婶你没找到他怎么打断他的腿。 “姑娘,莫非你们也在寻他?”男子问纭星,却是刘德业给出了解释。“在下的箱箧听茶摊小二说是被那小贩拿走,故在寻他。” 男子与其母听罢皆皱眉。众所周知,此时云游在外的书生皆是为了增长阅历,了解南华国各郡的风土人情,以备选上为官时所需。他们会将一路的所见所闻,民土风情记录在册,呈献给朝廷。 而后在根据笔试分出三六九等,而后就有部分书生可步入仕途。不仅所有的书册都置于箱箧之中,银两连同换洗衣物都在其中。 纭星更是低下头,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刘公子,都是我的错。” 刘德业心急着,却还分出心来安慰纭星道:“慕小姐,此事与你无关。还是赶紧去寻那无耻之徒的下落吧。”纭星点点头,暗自发狠。若是让她逮到那满口黄牙,贼眉鼠眼的小贩,不打掉他牙自己就不姓慕…… “大婶,你别喊了。你越喊他就越会躲开我们啊。”纭星无奈地看着已经声音嘶哑的大婶,想拿出纱布将妇女的嘴给缠上。 “那混蛋,就这样欺骗我们这种老实人。” 就你还老实人。纭星手拉着秀秀,跟在刘德业身后,不知不觉间就走了好几条街。 “秀秀要是累了就跟姐姐说。”秀秀脸上微微泛着白,嘴唇鲜红也褪色不少。 秀秀勉强地笑笑,道:“姐姐我没事,我还能在走。” 刘德业停下,见秀秀这副模样,应是中暑了。“慕小姐,你就不用同我们一道去寻那小贩了。你在这酒楼陪秀秀歇着吧。”刘德业指着聚福楼道。 “那好吧,我与秀秀在这等你。”纭星本欲与刘德业同去,想到秀秀依赖着自己,想到柳云义那群少年将秀秀托付自己,放弃了原先的想法。 见刘德业与那母子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自己才领着秀秀走进了聚福楼。穿着整齐而洁净的小二马上迎了上来:“小姐,不知是要在雅间还是楼下用餐。” “我们是在楼下等人,就给我们上一壶最便宜的茶就够了。”自己只带了父亲给的二十两,而聚福楼一壶茶就要十两银子。 小二点点头,热情却是减了几分。离开之前还嘀咕道:“穿着倒是阔绰,又是个穷鬼。当我这是茶馆啊……” 纭星觉得好笑,这几年来第一次被人说成是穷鬼。小二不过是在聚福楼接客的人,听着语气,这酒楼倒像是他开的。 “姐姐,你笑什么?”秀秀进了聚福楼,免了日照,脸色也就渐渐恢复正常。 “我穷啊,一个小二都嫌我穷了。”这是今年听过的第二个笑话,有点冷的那种。 第四十六章 聚福楼再遇墨言 离开慕家,离开这个养育自己多年的家,自己还真的什么都不是。纭星叹了口气,耐心的在此等待刘德业。也不知现在他找到那箱箧没。 “客官您的茶。”小二拿着茶壶放于纭星面前,还是有些许不甘,“我们这还有各种小食,有‘酥黄独’,‘金银卷煎饼’。” “知道了。”纭星点头,替秀秀沏来碗茶,将小二晾在一边。“秀秀,喝着小心烫。”秀秀道了谢,小口将茶喝着。 “这茶好苦。”秀秀吐吐舌头道。 “呦,客官里面请!”“吴老板,雅间已给您留好了。”纭星们坐在靠门的位置,声音十分嘈杂。纭星与秀秀要坐的极近才听的清。 “秀秀,苦茶喝了能明目。” “姐姐你没事说什么死不瞑目,多晦气啊。” 秀秀,年纪轻轻就耳背可不是件好事呢。纭星替秀秀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哎呦,这不是秀秀么。慕小姐待你可好?若是不好,就到我这来,哈哈哈嗝……”纭星的身后飘来一股酒气。 若不是因为声音有几分熟悉,都要将他当作醉酒的好事之徒。 “墨公子,你怎么来了?”墨言一屁股坐下,脸醉的微红道:“我怎么不能来,我就住这的。在这,还要住上几日。” 纭星点头,顾自己喝茶。“什么就一壶茶?”墨言盯了茶壶半天道:“我说慕小姐,你带秀秀来这怎么能光喝茶呢?” “我与秀秀再此等人,并且我也没带多少银两。” “这样啊。秀秀,你别跟慕姐姐,跟我吧,我每天都带你吃好吃的。” “不要。”秀秀一口回绝。 “嗯,秀秀你被慕小姐灌了什么迷魂药了吧……”墨言拿过茶壶,对着壶嘴,将茶水往肚里灌。整个人被烫的蹦将起来。“这酒楼是要谋杀啊!这么烫!”引来不少食客的目光,而后食客们继续饮酒吃饭。 “喏,还给你们,我走了。” 纭星脸上满是黑线:“你觉得我们还会喝这壶茶么?”秀秀配合着摇摇头。“墨哥哥你赔我们茶。” 墨言挠挠头,舌头被烫的酒醒三分,却又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道:“那我就请你们吃东西赔罪咯。” 墨言就是故意的。 纭星无奈,想请自己与秀秀吃东西直说就行了。 “秀秀你把最好吃的都点上,吃穷他!” “慕小姐这么教育小孩是不对的,做人要勤俭。”墨言转而对秀秀语重心长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嗯,秀秀点三个鲜肉包子就可以了。” “哦。”秀秀有些迷糊。 “小二!”墨言声音又一次吸引了楼下所有人,这让纭星一阵不自在。小二点头哈腰地过来,道:“客官,要点什么?”“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先上几盘吧。”墨言与小二言语,言语虽再平常不过,但纭星能感受那份淡淡的威严,眼中蛰伏的猛兽,令人不敢直视。小二点头过后,连菜品还未给墨言介绍,便退至厨房。 “墨哥哥,你刚才的样子很可怕呢。”秀秀说话轻的几乎听不见。 “我怎么会很可怕呢,你问慕姐姐,她肯定说……”“秀秀,以后离墨言远些,他很可怕的。”纭星深以为然道。“还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刚才明明叫秀秀你点菜的。” 秀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我不跟你计较。”墨言欲言又止,一脸无奈,问纭星道,“令尊可与你提到过玉笛的事?” “昨晚才与我说这事,我哪有机会去问父亲。”见墨言提到玉笛,纭星就回想起那时。那个梦里,娘亲穿着华服,宫绦上的玉笛与那断玉笛有几分相似。 “墨公子。” “嗯?” “你那……玉笛从何而来的?” 墨言沉默片刻,故作深沉道:“那是我已过世妻子留给我的遗物。” “你付完菜钱就可以圆圆润润地走了。”纭星叹气,方才有一瞬间还就真信了墨言的邪。 “慕小姐还真是薄情呢。”墨言戏谑道,“只认银两不惜情呐。” 纭星脖颈间青筋若隐若现,想再给墨言的胸前来一下。这却也被墨言识破了。“慕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忙护住胸。 这么感觉是自己在调戏良家俊男?内心还莫名的小亢奋呢…… “把你玉笛借我看看。”纭星毫不客气道。 “就是个小信物,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墨言耸耸肩。 小二端着菜上来打断了纭星与墨言的对话。 “客,客官,这是糖蒸酥酪,燕窝薏米汤,‘酥黄独’,‘金银卷煎饼’。您慢用。”说罢就连忙退下,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 “秀秀吃吧。”纭星招呼秀秀道。 “姐姐你不吃吗?”秀秀拿起筷子,面对白玉盘上喷香的美食犹豫不决。 “吃吧,秀秀。”纭星叹气,对于吃食自己一向不怎么在乎。不过看秀秀好吃的呜呜直叫,远比自己吃更加有味。 “墨哥哥,慕姐姐,还是你们吃吧。”秀秀吃了几口,被纭星与墨言盯着后就难以下咽。 “我不吃。”两人一口同声,似是心有灵犀。“秀秀你吃吧。” 纭星没好气哼道:“尽学我说话。”脸上微带愠色。 “哪有,分明是你学我好么。”墨言毫不视弱,面色不善。两人皆别过头去。 “姐姐哥哥你们不要吵了,秀秀不吃了还不行吗……”秀秀委屈道。 而后令她不解的是,墨言与纭星在相视过后,皆露笑颜。 这便是大人的世界吗,好难懂。秀秀夹起煎饼,递到墨言的面前道:“墨哥哥别和姐姐斗气了好不好,吃个煎饼消消火。”墨言的脸上露出了少有而真挚的笑颜,得意洋洋道:“秀秀果然更加喜欢我,把好东西先给我吃。” 纭星无言,撇嘴道:“幼稚。” “姐姐,你也别生气啦。这碗燕窝给你吃。”秀秀用小勺给纭星盛满一碗。 纭星接过,看向墨言:“秀秀给的燕窝比你那烧饼贵,分明更加喜欢我。” 墨言哼道:“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哥哥和姐姐我都喜欢啊。你们乖乖地吃完,等下去自我反省。”秀秀忍无可忍,开始教训两位长她十年,却依旧幼稚的亲人。 “哦。”纭星与墨言乖乖听话,而后相视一眼,暗自发狠,开始较劲谁吃的更快。 第四十七章 赠以月泪 “嗝。” 墨言被煎饼噎住,手拿茶壶小心地喝了几口,顿觉午饭已不用再吃。 “慕小姐到底等谁,都快午时了呢。” “嗯。”纭星心不在焉,自己也不知现在脑子在想什么。吃完秀秀盛的燕窝就放下了汤匙。 “别闷闷不乐呀,遇到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乐乐。”墨言不知从哪掏出一包瓜子,嗑瓜子打发时间。说来也奇怪,面对眼前这慕小姐,自己既有保护又有欺负的欲望。说话没个正经样。 秀秀以为墨言未注意她,用小手在墨言面前自以为很隐蔽地捧走了大把瓜子,被墨言似怒未怒地瞪了眼,赶忙将手缩回。墨言左手将一半移至秀秀面前,脸上却又是肉痛模样。 纭星看完秀秀与墨言无聊的表演,并没有回答墨言的问题,倒是问墨言道:“话说墨公子,我替你找回玉笛,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一下?” “我是不会以身相许的!”墨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回答的十分坚决。“那几颗瓜子和今天这餐饭就当是谢礼了。”说罢就想溜之大吉。 “原来那玉笛就值这些钱?当初一个收古董的说他愿意拿一百两换这玉笛。”纭星不动声色,也不怕墨言真的溜掉。 “切,我这玉笛怎么可能只值这些……”墨言很是愤慨,转眼又笑道:“慕小姐是想从我嘴里套话么?” “照你所说,这东西很值钱咯。” “玉笛就算是南华国主拿苍云璧与我换,我也绝不会同意。”墨言眼中满是认真,却被纭星误以为在吹嘘。 “你不信,不信拉倒。”墨言呵呵道,从怀中取出一物。 “这是什么?” “我将它唤作‘月泪’。” 墨言将‘月泪’置于桌上,透过‘月泪’还可见桌布的嫣红。中心在白日里散发恍若月光的幽蓝,还带有来自九天的一点星光。 “传说中,月宫的宫娥思念在凡尘的丈夫,所垂之泪落入世间,便化‘月泪’。” “听起来,嗯,很贵重的样子。” “当然贵重。”墨言笑眯眯地看着纭星,道:“若是被你家醋坛子看见,定要与你争吵几日了。” “你说谁啊。”纭星的手轻触‘月泪’,满是柔和与细腻。 “说的自然是你的兄长,慕琴。”墨言见纭星想要反驳,忙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想说慕琴是你哥哥,不可能因为妹妹受到礼物而生气的。” “子非琴,安知琴之所想。” “卿非余,安知余不知慕琴之所想。” 纭星听罢耸耸肩,摸着‘月泪’不再与墨言争辩。 “对了,慕小姐,‘月泪’不能给你。”墨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后悔道,想要拿回却被纭星拒绝。“送人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 闪着淡蓝月华的‘月泪’纭星把玩的爱不释手,无论墨言再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见纭星是铁了心不想归还,墨言叹道:“罢了罢了,到时候出事了可别后悔。” “还会出事?”纭星问。墨言点点头。 “尽量别被官府的人看见吧。” 纭星满脸惊讶,“莫非这是……”对墨言轻声道,“你偷来的。” 墨言对于‘偷’很是不屑。 “我不过是拿来玩几天么。那群可恶的人,为了脱责。竟将平民杀了顶罪……” “那还不是因为你偷了这玉石。既然是偷的,我不要。”纭星不悦道,将‘月泪’递给墨言,墨言却没有接。 “是你自己说的,送人之物不能再要回来的道理。” 墨言又宽慰道:“像你这种大家闺秀,终日待在院里,没事的。” 但这东西因为你而染上了鲜血。纭星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她知道,这又不能怪墨言。 “秀秀,吃饱没?”墨言见纭星不说话,转而与秀秀言语了几句。 “那群小子啊,昨日晚上就出城门了。” “秀秀别哭呀,他们没说不要你,他们只是……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秀秀别哭了,我的袖子都快浸湿了。” “慕纭星你别看热闹呀。”…… 在纭星的安慰下,秀秀又安静下来,乖乖坐着。这使得墨言不得不感叹,作为一个大男人还真的不会哄小孩呢。 墨言扶额,十分挫败。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纭星自己可没将名字告诉过墨言。 “你猜猜?当然是令尊已将你许配给了我。把你的生辰八字和名字都告诉了我。” “……滚。”墨言嘴里出来的话,总是三分真,七分假。 “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去睡了。” “可现在还没到午觉的时候吧。”秀秀疑惑道。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呗。” 墨言只是回报以白眼:“你一整夜不睡试试看。”纭星这才注意到墨言黑眼圈。“去睡吧。” 纭星仿佛与墨言早就相识,无需过多的客套言语。 “有缘再见。”墨言将那壶茶连同带上了楼。 “姐姐,你说那个哥哥怎么还没来?”秀秀见墨言上了楼,百无聊赖道。纭星趴在桌子上,与秀秀的姿势一模一样。有气无力道:“秀秀啊,对不起。” “姐姐为何这么说?” “原本打算带你去吃糖葫芦,看来今日是吃不成了。” “没关系啦。我们可救了那大婶啊。” “那帮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倒是可恶。”想起那帮围观者的嘴脸,纭星恨的牙痒痒。 秀秀笑笑。“姐姐还在生他们的气吗?” “若是秀秀被指着鼻子指责,你不会生气吗。” 秀秀摇摇头。“陌生人的闲言碎语为什么要听呢,我只听我所在乎的人的话。” 纭星细想觉得确有道理。普天之下的百姓多如牛毛,若每人都来责骂自己,自己又将如何?何必去理会当初小翠的尖酸刻薄。自己,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 过了片刻,终于等到刘德业的声音出现在聚福楼的门口。“慕小姐,慕小姐!” “刘公子。”纭星站起身来,走将过去。见刘德业的背上多了个箱箧,纭星也是舒了口气。 若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刘德业的前途,自己还真是过意不去。 纭星见后面并没有大婶与男子的身影,便疑惑道:“那与你同去的那两位呢?” 刘德业已晒的满脸是汗。“他们回去了,那位小贩没找到,怕是已逃之夭夭了。” 第四十八章 追寻那时的味道 纭星点点头。“那你这箱箧是如何找到的?” “我箱箧里放着的典籍与衣物尚存。那小人只是将银两拿了去。” “都是我的错。”纭星低头,出门在外,若是没了银两,那便寸步难行。 “小姐何出此言?”刘德业满脸正色,“小姐不惧人言,奔走将假参之事告知那对母子。如此侠义所为,令在下佩服。” 就算刘德业不言自己的难处,纭星又如何会不知? “恕我冒昧,不知刘公子要在吴郡呆上几日?” “现在身无分文,不留在此地,又能去往何方?”刘德业苦涩地笑笑。 纭星细想片刻,都被将头上发簪递于刘德业。“刘公子,拿上这玉簪,去城南布坊找一个叫慕琴的。他定会帮你。” “多谢慕小姐了。”刘德业将玉簪小心藏好,正欲想纭星告辞,又被纭星喊住。“刘公子,我手上还有十两银子。希望能帮到你。” “小姐这……” “你就收下吧。”纭星没给刘德业解释的机会,拉着秀秀就要离开。“时候也不早了,刘公子,在此别过。请多珍重。” 刘德业不再推辞,收下银两后,原要说出嘴的话打算让它憋在肚子里,忙向纭星行礼道:“小姐也要多多珍重,在下若是能高中,定回吴郡登门拜谢。” 纭星领着秀秀走出聚福楼时,并没有看到书生不舍的目光。书生只是暗叹,所谓的一见倾心,便是如此吧。不知伊人,是否知晓他的情。 “秀秀,原谅姐姐,将这最后的十两银子给了刘公子。”纭星摸摸秀秀的头。 自己真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呢,说好带秀秀出来玩,却让秀秀晒了一上午的太阳,还让她误以为自己被商陆毒害,害得秀秀到现在眼眶还有些红。 自己与墨言一样,都不会照顾小孩子。秀秀却像个小大人,头头是道地安慰自己。“姐姐,没事的。他们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后姐姐再带着秀秀出来便是了。” 纭星细想也对,秀秀又不是只在慕府待一天,以后有的是机会带她出来玩。 “姐姐,我想吃冰糖葫芦。”纭星看到秀秀在说到冰糖葫芦时渴望的表情时,面露难色,感到后悔。当初自己出门时怎么就不多拿些钱出来呢…… “姐姐,我还有几文钱。有几个是柳哥哥之前给我的,还有几个是当时买参的叔叔送我的。”秀秀从衣裳里拿出一方手帕,里面十几个铜钱静静地躺在手上。“姐姐能带我去买冰糖葫芦吗?秀秀不敢一个人去买。秀秀想要再回味一下当时的味道。” “当然可以啊。”纭星舒了口气道,“刚才我还在想要不要将自己的手镯当掉给你买冰糖葫芦……” “姐姐,呜呜呜。”秀秀竟哭了起来,“你真好……” 嗯,小孩子嘛,还是要对她讲好话的。 想当初自己幼时与慕琴闹别扭,慕琴故意说没带钱,然后拿自己的玉佩去当铺换了些银两,买了件做工一般的玉簪,当时自己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发誓要和慕琴好好相处。直到几年后,父亲偶然提起了那件当铺的盈亏,纭星才得知当铺是慕家开的…… 与慕琴待自己相同,纭星也是真心地想要待秀秀好。 午时的太阳变得格外炙热,纭星与秀秀在稍稍阴凉处行走。 “秀秀你渴不渴?” “嗯,有点。” “都怪墨言这个混蛋,我还看他往壶里吐口水。” “我怎么没看见呢?”秀秀疑惑道。 “那是因为我看见,秀秀你在他吐过后又喝了一碗茶。” 秀秀小眼瞪着蛮大,小嘴满是嫌弃地吐着。 “秀秀,别吐了。还有段路要走呢。” “哦。”小脸依旧挂着对墨言的不满。 若从家门走出后,直接往西门府走,早就走到那卖糖葫芦的摊头。绕了一圈,纭星脸上已被太阳晒的无半滴汗珠。 “姐姐,我怎么感觉我脸上满是油光?” “因为秀秀要被太阳公公烤熟了呗。” “嗯,我还真闻到肉香了呢。”秀秀嗅着,满脸惊慌,“莫非我被晒出了幻觉?” 纭星也闻到那股袅袅的肉香夹杂着炭火的烟味,似是从西门府高高的围墙内飘出。 “秀秀,想吃么?”纭星咽了咽口水,问道。 “嗯。”秀秀细想片刻,道:“我们还是先去找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吧。” 纭星点点头,一个人带秀秀出来,也不敢带秀秀进西门府去串门。不远处一位老汉正躲在树荫下,扛在肩上的冰糖葫芦鲜红的让纭星都勾起了几分食欲。 “老人家,这糖葫芦几文钱一串?”若是在早上,纭星定是不会问的。 “小姐,小本买卖。五文一串。”纭星刚要答应,只见秀秀可怜地望着老汉道:“阿伯,可不可以便宜些?” 老汉被秀秀逗笑了,秀秀是他见过第一个穿着华丽,为一串糖葫芦讨价,还这么有礼貌的人。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与我讨价的富家孩子。”富家子弟对于街头的食品并不在乎,更别说放下身份来砍价。 “秀秀,你就别难为老伯了。人家也要靠这维持生计。” “姐姐,这些钱是柳云义哥哥给我的,我,我并不想用完它。”秀秀低下头,不想让纭星看见自己眼中的伤感。 “秀秀?你是秀儿?”老汉从秀秀口中听到柳云义,满是惊讶,脑海中那位瘦小的身影与面前的少女所重合。 “阿伯,你想起来了?”秀秀满是希冀。 “丫头,差点我都认不出你来。”老汉愣了半天,才确定眼前出落的如同小仙女的原本是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这位小姐,是您收养了秀儿吗”纭星点点头,不曾料到老者又激动起来。“小姐真是菩萨心肠。您也是来买糖葫芦的么,今日不收您与秀儿的钱。” 说罢满是裂纹的手从棍上取下两串状若红玛瑙的冰糖葫芦。递于纭星与秀秀:“小姐与秀秀拿好,这当是老汉替秀儿给小姐的谢礼。” 纭星谢过老汉,示意秀秀将铜钱给老汉。秀秀算了一下,柳哥哥给的钱还有剩余,也就没再不舍。 “阿伯,我还是要付您钱的。” 几番推脱,老汉也就收下了。 纭星轻咬将糖抹的均匀的山楂,炎热的太阳都染上了丝丝的甜气。山楂的微酸与甜混合在一起,释放着特有的清香。 “姐姐,我就说这里的冰糖葫芦很好吃吧?小时候柳哥哥经常带我来吃呢。” 小时候。秀秀小时候有柳云义等陪着,虽说过的艰辛,却也有快乐。回忆往昔,小时候的自己呢? 第四十九章 言多必失 纭星点头表示赞同。吃了甜食后口渴更是难耐,还是决定去玖儿讨口茶喝。 玖儿在自家院子的树荫下纳凉,不远处的仆人正在炎炎烈日下烤着肉串。 “纭星你怎么来啦?” 玖儿从黄花梨椅上起身,满脸的欣喜。一人在家太过无聊,正变着法给自己找乐子,只不过苦了仆人。纭星隐约感觉,有一部分的烤肉香是仆人被烈日晒的。 纭星与玖儿打完招呼,就觉得已是口渴难耐,于是向玖儿要了壶凉茶。 玖儿很是贴心让仆人给纭星搬了张椅子,置在树荫下。 “咦。”玖儿注意到跟在纭星身后的秀秀,“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爱呀。” 立马起身跑至秀秀面前,用手捏捏秀秀的小脸颊。“嗯,有些粗糙。还是纭星的脸摸起来感觉好。”然后嘿嘿地想要将魔爪伸向纭星,被纭星灵巧地避开了。 “哎呀,纭星你别逃呀。” “哎呀,玖儿别闹了。让我喝口茶再与你闹……”纭星真的渴的不行。 “行吧”玖儿暂时放过纭星,拉着秀秀的手领到自己的椅子旁。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将摆在桌子上的龙眼递于秀秀,秀秀只拿了几颗,说话因为紧张而变的结结巴巴:“我,我,我,嗯。” 旁边的纭星听的怪别扭,替秀秀说了。“秀秀是我家的孩子。” 玖儿满是不可思议,纤纤细手捂住自己的嘴。“什么?这是你你你和慕琴哥哥生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纭星无言,不知玖儿是如何得出这破天荒的猜想。望着纭星凝重的表情,玖儿也没再敢与纭星开玩笑。 “好纭星,我不就是开了个玩笑么,别这么认真嘛。” 纭星叹气,玖儿的玩笑总是开到过火,这也是自己不愿来西门府的原因。 “阿姐还好么?”纭星接过秀秀递给自己的龙眼,问道。 “嫂嫂啊。整天就待在房子中,也不出来走动走动。” 纭星原本还想带着秀秀拜访自家大姐,既然久居房中,只好作罢。 “要不我请嫂嫂出来?”纭星连连摆手,不想因为这些小事麻烦大姐慕芳华。 “小姐,夫人托我来问为何院里有股烟火味?”一丫鬟走向玖儿,见慕家三小姐也在府中,向纭星行了一礼。 “三小姐好。” 玖儿满脸的无趣。“告诉嫂嫂,我烤完这几串就好啦。对了,阿福,你烤好没啊?” 可怜的阿福都快被太阳烤熟了。“小姐,快了,快了。”眼睛在烈日下说不出的难受。瘦削的脸颊晒的已是焦黑。 “阿福,晚上出去别人都看不见你了呢。” 阿福苦笑着,这不是被小姐你给害的么…… 玖儿并不知阿福所想,只是催道:“快些啦,给嫂嫂拿一串过去。” 只吓得慕芳华的丫鬟赶忙拒绝道:“公子吩咐过,说让奴婢注意夫人的饮食……” “这么说,你要拒绝我了?” “奴婢不敢。” 纭星见玖儿脸色不善,道:“玖儿,你就别和她一般计较。阿姐已有了身孕,注意饮食也很正常,你就别生气了。” “既然纭星这么说了,那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玖儿别过头去,不再看丫鬟一眼。丫鬟识趣地退下。 “小姐好了。”阿福将一大把肉串放在桌上的瓷盘上。“嗯,谢谢,阿福辛苦了。” 声音在纭星听来并不真诚,若是真心道谢,眼睛定会看望向自己想要道谢的那人。 “小姐客气了。”仆人欣慰地笑道,而后摇摇晃晃地离开。 纭星与在旁大快朵颐的玖儿言道:“玖儿,这大热天让阿福这么晒着也太难为他了。” 玖儿嘴里吃的满嘴都是油,含糊不清道:“做这些活不是他的分内之事么,不然我家养他们干什么。”回答的理所当然。 未等纭星回答,玖儿将一串肉递给了秀秀。“这是吐蕃的什么牛的肉,小姑娘送给你。” “谢谢姐姐。”西门家中最小的女儿,听到这声姐姐,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纭星也来一点?” “我喝茶就好。”纭星婉拒道,又喝了几口茶,对秀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再多坐会儿嘛,你们走了我找谁一道玩?呜呜呜。”玖儿眼泪汪汪,自从裕华那混蛋离开了吴郡,慕琴不理,哥哥不爱,这日子过得甚是无聊。 纭星为难道:“出门前我与父亲说好,中午会带秀秀一道回去吃饭的。” “伯父今日待在家?”玖儿眼睛一亮,将阿福辛劳成果弃之不顾,要与纭星一道回去。 “玖儿你还是好好照顾阿姐吧,好让西门家多出一个大胖小子。” “乖纭星,好纭星,就让我与你们一道去吧。”玖儿拉着纭星的袖子晃啊晃,一直到纭星同意为止。 “去了我怕你后悔。” “怎么了?” “因为你的琴哥哥今天刚去布坊染坊,中午怕是回不来了。”玖儿原本被勾起的兴奋,被纭星的话浇灭了。慕琴不在府里,自己去慕府干什么…… 纭星笑笑,果然,说慕琴不在才是最有效的,不过隐隐间觉得说错了什么。 “行吧,行吧。那就慢走不送咯。”玖儿神色未变得躺着,慵懒到不愿在从椅子上起来送送纭星。 秀秀礼貌地向玖儿告别,玖儿也就微笑地朝秀秀挥手。“有空常来玩哈,秀秀。” “慕姐姐,那个肉很好吃的。”出了西门府秀秀才敢与纭星言语。 “嗯。”纭星心不在焉的点头。 “还有我觉得,那个姐姐也好漂亮哦。” “嗯。”纭星若有所思。秀秀觉得纭星现在有些奇怪。弱弱地问道:“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好!说漏嘴了!”纭星自顾自的喊道,将秀秀吓的跳将起来。 秀秀满是不安,“姐姐,你别这么吓我,会被吓死的。” 纭星抱歉道:“是我刚才太激动了。回去再说吧,在外面怪热的。”拉着纭星就往家里跑。 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将慕琴在布坊的消息告诉玖儿,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玖儿会放过这一个与慕琴单独接触的机会。她现在定是表面装作毫不知情,等自己领着秀秀一走,定会去布坊找慕琴,然后和慕琴两个人共度午后的闲暇时光…… 第五十章 目的地为布坊的竞速 纭星很是懊悔,决不能让慕琴和玖儿单独相处。用餐时纭星心不在焉,将筷子拿反也毫无察觉。 “星儿,你将筷子拿反了。”慕泽提醒道。 纭星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见一处座位上并无慕思晴的身影,问父亲道:“二姐呢?” “她不愿来,就由她去吧。”慕泽叹气道,或许是因为自己长时间忙于生意买卖,慕思晴才转变成这种性格。不禁感叹起婉荷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光,春日,三个孩子欢声笑语的情景似是昨日所经历的事,历历在目。不经又要感叹,人老了就更喜欢怀旧。 见父亲略微伤神,纭星却不知如何劝起。自己对于慕泽最深是印象,只是那夜伟岸的肩膀与将自己抱起放在肩上的结实臂膀。她从不敢问慕琴父亲这么坚强的人为何会在孤身一人时暗自神伤,更不敢当面问慕泽。 “父亲你就别想以前的那些事了。” 慕泽闭眼,而后面露笑意,见秀秀并不能够到菜肴。唤碧兰道给秀秀又加了一把小凳子。 加了小凳子的秀秀欢喜雀跃道:“姐姐,我现在和你一样高了呢。” “嗯嗯。”纭星笑道:“只要秀秀好好吃饭,就能长高高了。” 秀秀在将嘴巴塞的满满的,希望自己吃了立马长大成人。纭星吃了没几口,便向慕泽告辞。 “父亲,我想给慕琴哥哥送午饭去。” “这事差人去做好了。”这被纭星笑着拒绝了。 “星儿,你以后饭要多吃点,家里又不是没粮食。外人见你瘦成这样,还以为我饿着你呢。”慕泽开玩笑后,并不打算阻止纭星。“去吧,去吧。若要出去就注意安全。秀秀就在这待着吧。我会差人送回她的。” 纭星点点头,与秀秀说了几句便走向厨房。 “王婶?王婶!” “三小姐有什么事吗?” “王婶,还有剩下的菜吗,我想给慕琴哥哥带去一些。” “三小姐请稍后,我现在就去打包。”王婶麻利地寻出一个食盒,将菜肴放入食盒中,而后交给纭星。“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莫让少爷饿着。” 纭星点头,手拿食盒出门而去。暗自祈祷能比玖儿先到布坊。“吴伯!吴伯……” 纭星气喘吁吁跑到管家的房间。吴伯正吃着午饭。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想去给慕琴送午餐。”纭星换了只手拿食盒。 “嗯。我去这就去准备。”吴伯放下筷子,朝外走去。“小姐你去门口等着吧。” 纭星朝着吴伯的背影道谢后,走至慕府门口等待着,恨不得自己肩上长对翅膀,径直飞去布坊。 “三小姐。” 喊男子只是比纭星高出一点,脸上的稚嫩并未完全褪去。 “马冲,怎么是你?”纭星满是惊奇,原以为会是是男子的父亲来接自己。 “三小姐上马车吧。”马冲嘴上叼着根狗尾草。将纭星扶上马车,也不多言,向布坊疾驰而去。 “马冲,你吃饭没?”一路无聊,纭星与马冲聊上几句。“正吃饭呢,结果就吴伯喊来了。” “对不住,麻烦你了。” “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对亏了慕老爷,我与父亲才不至于流落街头。”马冲语气中满是对慕泽的尊敬。纭星回到车内,只感受到车轮轻微震动。 纭星手中紧紧握住食盒。一定,一定要快些到布坊。这几日,与慕琴似乎犯冲,见面就起争执。对于那些陌生人,就像今日早晨,围观者的纷纷指责,她可以毫不所动,却无法忽视亲人的言语与目光。 这些年来,慕琴对自己的好从未忘记过,就算生气,哭闹后也能马上忘记烦恼,过一晚就能与慕琴又一次手拉手的走,手拉手的吃格式小吃。玖儿的出现定会改变这一切。纭星完全不敢想象玖儿长住慕府的情景。那时,这个家,这个慕府还有人会关心自己么…… 慕思晴本就冷眼相向,吴伯等一众终归是下人,如果连慕琴都弃下了自己,自己也就不属于这个家了吧…… 慕琴。你等我,我,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这个家。 “马冲,还要多久?”纭星急道。 “小姐快了。”马冲双手持缰绳,选了条人少的路驾马而行。阳光虽未照在纭星身上,但还是闷热的紧。打开窗户后稍稍清凉了些。布坊离慕府较远,马车约莫要一刻钟才能到。西门府到布坊的距离与慕府到布坊距离相差不多,也不知道自己离玖儿出发慢了多少。 “小姐到了,到了。”马冲道,纭星忙探出头看,只见布坊门口已有马车停着。看来,还是玖儿先到了布坊。未等马冲将马车停稳,纭星就急着想要从马车内下来,险些从马车上摔下。 所幸马冲眼疾手快,将纭星拉住。“小姐小心!” “马冲,你一起进去吧。外面晒得怪热的。”纭星说罢急匆匆走进布坊,往账房而去。 或许不是玖儿的马车呢。纭星安慰着自己,或许是其他的商人想要来此买布呢…… 走近账房,隐隐约约听到了有女子的嬉笑声。心瞬间凉了一半。 “琴哥哥,我烧的很好吃吧。” “你道我没吃过你家的菜么,这分明就是。你从厨房里拿来的。” “真的是我烧的菜哦,我放的盐哦。嘻嘻,好吃吗好吃吗?” “怪不得,这豆腐有点咸。”慕琴恍然,将玖儿气到开始尖叫,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房内有什么旖旎的风光。 “啊!琴哥哥你吃我的豆腐还卖乖?” 纭星黑着脸,将门推开,吓得慕琴赶忙从位子上站起。 “星儿,你怎么来了。” 慕琴不自然的笑笑,感觉纭星定是误会什么。 “我来送你饭菜,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若知纭星你也给琴哥哥带饭来,那我就不来了。”玖儿一脸无奈。 “没事,我在这也是碍眼,就先走了,省的碍你的眼。”纭星声音出奇的平静。转身后顺手将门替慕琴关上,房内现在毫无声响。 “我就说吧,被星儿看见就说会误会吧。” “误会就误会咯。反正你已经吃了我的豆腐,你要对我负责!” 纭星冷笑着,我还在门外,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吧? 第五十一章 你只是他妹妹 纭星虽离开账房,耳边却还围绕着玖儿与慕琴的声音。玖儿的欢笑声与慕琴酥麻的声音混在一起,在耳中就变的刺耳异常。 两行清泪落下,却还要露出笑颜面对朝自己问好的仆工。 “三小姐,你好久没来这了。” “三小姐,许久未见,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三小姐,你是专门来看我们的吗?” 被一群人围着的纭星无法回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问题,喉间早就哽咽到无法言语,也不知自己能将这份煎熬的微笑保持到何时。 “麻烦大家让让。” 由于一群人堵在布坊门口,这使得外面的人没法进来。“慕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刘德业的头正好望见那张清秀可人的脸,满是惊奇。 众人见这陌生人认识纭星,纷纷给他让开一条路。 几位仆工朝着其他人使眼色。其中一个开口对纭星道:“三小姐,那你们聊,我们就去干活了。” “嗯。”纭星点点头,随着众人的离开,眼睛瞬间湿润。 “慕小姐你怎么了?”刘德业满是惊慌,暗想自己也没做什么不合礼的事。 “没事,阳光刺的眼睛痛。”纭星抽抽鼻子,深吸一口气。 刘德业安下心来,只知纭星有心事,却又不敢开口询问。两人沉默片刻,纭星问道:“刘公子刚到么?” “嗯,我一路问来,被一位好心的客商带了一程。若非如此,还要走上不少时辰。”刘德业挠挠头,吴郡布坊他还是第一次来。 “你进去找慕琴吧。” “既然小姐也在,为何不一同前去?”对于刘德业的疑问,纭星没打算解释。“你,进去吧。我不方便出面。”并指了指账房的方向道:“直走,而后右转,慕琴就在账房里。” 刘德业点点头,作揖道谢后按纭星所指的方向前行。 如今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愿想,纭星只想快些回家,后面急切而慌乱的声音则是令自己心神一颤。 “星儿,别走。”虽是简单四字,却让纭星迈不开腿。看着慕琴满脸的急切,心间却又心疼。万般滋味在心头,不知何人可为己解忧。 “慕琴哥哥,你想多了。”纭星发髻因没了簪子,散将开来。微风迎面吹拂,纭星虽笑得灿烂,眼泪却真实地留下。“我带的饭,本不是给你的。”而后指向慕琴身后跟来的一男一女。“你有玖儿送饭就够了,我是给他来送饭的。” 慕琴温润如玉的脸微皱,望向那与玖儿一道往自己走来的男子。背着箱箧的穷书生。 “你,找我有何事?”慕琴从房内出来就被男子作揖询问,自己因为纭星只道自己是慕琴。“慕公子,是眼前这位小姐让我来寻你。” “寻我作甚?”慕琴看着刘德业,眼中没了平时待人的温和谦逊。 “琴哥哥,这公子找你有什么事啊?”玖儿跟来问道。 慕琴并不愿让玖儿在这待下去,看着自己与纭星起争执。对玖儿言语的声音软了几分:“玖儿,你回去吧。外面怪热的。外出太久西门大哥会担心的。” “他根本不在家,怎么会知道……”玖儿看着慕琴恳切的眼神,也不愿违逆慕琴的想法,“好吧好吧,可怜的我只好继续在家里关着了。” 玖儿与纭星擦肩时,说话声音虽轻,在纭星听来却如滚滚雷声般。 “你们是兄妹,永远不可能的,就算慕琴哥哥真的……我想慕伯父也不会同意的。” “慕琴哥哥欢迎来我家玩哦。”玖儿挥挥手,与慕琴告别。 她,说的是真的么。自己与慕琴是兄妹,在一起的这些年,慕琴也是将自己当亲妹妹般照顾。是自己多心多想了么,还是,自己已经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 “不会,我不会的!”纭星脸色苍白,头疼欲裂,将不远处的慕琴与刘德业吓得脸色也骤变。 “星儿!”“慕小姐!”两人同时喊道,跑了过来。 “星儿,你不要紧吧。我马上去叫郎中。”慕琴将手放于纭星额头,却被纭星给推开。 “慕琴哥哥,我没事。”不觉间纭星将这“哥哥”二字咬的极重,这二字将两人距离拉的遥远。 慕琴的手僵在那,也不收回。纭星将头别过,不愿看慕琴,或是说是不敢看慕琴关切的眼神。 “不需要去看郎中,我站会儿就好。” “慕小姐可是中暑了?”刘德业眼中也露出关切。 “没事。”纭星手扶额头,想起自己还带了一盒凉了一半的菜肴。“刘公子,你还未吃过饭吧?” “在下确实未曾吃饭。” “那吃吧,专门……为你带的。”纭星将慕琴忽视,眼睛微红道。 “那就多谢小姐厚爱了。”纭星替刘德业拿出碗筷,递于刘德业道:“吃吧,有些凉了。”刘德业满是感激地望着纭星,总觉得纭星嘴角有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星儿,你别生气了,好不。”慕琴苦涩地开口,看着纭星待这书生如此,心中不是滋味。 “你不是早吃了么,若是再想吃,找玖儿去。”纭星微笑着,说的云淡风轻。 “星儿,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将玖儿当作妹妹。”慕琴解释道,“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纭星欲言又止,不再想与慕琴争论什么。玖儿她不是你的妹妹,父亲希望她成为你的妻子,而玖儿也对你的有着那份情。而我,是慕府的三小姐,是本该与你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慕琴与纭星在刘德业吃完前并未言语,各有所思。 “多谢小姐的款待。刘某在这谢过,来日定当相报。”刘德业满是感激,没想到世间还有貌若天仙又善良的女子。 纭星没说话,倒是慕琴先开了口。“说吧,有什么要同我讲的。”这书生自己并不相识,听着口音也非吴郡本地人。 “慕公子,是这样……”刘德业将上午所发生的事与慕琴细言,而慕琴的眉头却从未松开过。 “这位兄台,你相助了星儿,甚是感激。”慕琴沉吟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张印有铜板的纸张,上面密布格式花纹。“这银票你可去慕氏当铺换取白银百两。”不料刘德业拒绝了。 “我帮助慕小姐并不是为了钱财,这是为了心间那一点灵明。”白银百两诱惑不小,刘德业依旧不为所动。 第五十二章 夏日里的春暖轻拂 “恕在下刚才的无理。”慕琴行礼。他知有些人虽是文弱书生,却有铮铮傲骨,视金钱如尘土。“只是不知兄台找在下有何事?” “我是想问,这布坊可还需要人手,我可以在这做些活。” “你既然救助了星儿,便是无需人手,我也会将你留下。”慕琴坦言道,“若是兄台不介意,可在我账房做个账房先生。” 读书人多半自命清高,认为商人乃是下九之流,不尊孔孟,唯利是图。对于那些读书人,慕琴是以冷淡待之。 “那就多谢慕公子了。”刘德业作揖行礼,举止之中毫无轻视之意。 慕琴眉宇间舒展着。他,这个书生与那些人不同,有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却又能放下世人对商人的偏见。 “在下冒昧,不知兄台在吴郡还需住上几日?” “来年初春,我便要前往帝都皇城,进京赴考。” “若是兄台不嫌弃,就在这住下。布坊之中还有些空房,我可叫人给兄台整理出一间。”刘德业道谢,被慕琴所差之人引领着,前往空房。走之前又向纭星作了一揖。 而后,仅剩慕琴与纭星在此站立,空气弥漫起丝丝缕缕的温情。 “星儿,你生我的气。莫非,你喜欢我?”慕琴靠近纭星,眼中似笑非笑。“吃醋了,吃醋了。瞧瞧撅起的嘴,都可挂个油瓶了呢。” “我才没生气,我只是来给刘公子送饭的。”见慕琴收留刘德业并给了他差事,自己的气也就消了不少,哼道。 “星儿你也知道,玖儿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慕琴如何察觉不出纭星的变化,刚想解释,见纭星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忙闭上嘴。“我不说还不行么。” “不行。你肯定心心念念的在想着玖儿。” “我哪敢呢,星儿,你想太多了。”慕琴叹气道,故作疑问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我身上吗?”纭星嗅嗅自己的衣服,这将慕琴逗笑了。“不是,我是说我家的醋坛子被打翻了。” 纭星眼眶的微红散到脸颊,哼道:“才没有。” 慕琴不敢继续向纭星开玩笑。“星儿,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要你的。”虽无华丽的词汇,只是简单的语句,却使纭星觉得一切都变安静了。心却快速地跳动着。 在慕琴的眼眸满是真挚,自己与慕琴的距离,不断的靠近,似乎可以听见对面的心跳。心中的情绪在刹那爆发,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如轻风拂过慕琴的脸颊。 纭星转身离开。原地,只留下呆立着的慕琴。 那一瞬间,似是梦,却是那么真实。 看着纭星离开的背影,似乎一切都为发生过。摸摸脸颊,只有些许湿润,记忆中却带有一刹那的温软。 纭星走出布坊,原本停着的西门家马车已不见踪影。 马冲将车凳置于纭星面前,纭星才走将上去,却是忘带了那食盒。“三小姐,见到少爷没?” 纭星嗯了声,“走吧,马冲。”“好嘞。” 马冲将车凳放回车上,驾马回府。 “马冲,因为我,害得你没吃完饭就与我出来了。” “小姐。”马冲笑道,很是爽朗。“若是没老爷,我可是连饭都吃不上,早就饿死街头了吧。”纭星沉默,若是没有父亲,自己不会认识慕琴,也不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那你有喜欢的人没?” “有啊。”马冲回答地干脆。 “那喜欢人是什么感觉?” “小姐为何问这个,莫不是有心仪的公子了?” “哪有,我只是问问。”纭星故作冷静地问道。 “那种感觉啊,”马冲手握缰绳,脸上浮现幸福的微笑纭星并没有看到。“就想和那人坐在这马车上,在春日里游遍秀水青山。” “这样啊。”纭星略失所望。或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吧。 方才刹那间的冲动之举,留在纭星心里的是一层甜蜜,将原本的不安与苦涩抹去,留下的是内心的平淡。 “能方便告诉我,嗯,你喜欢的是谁么?” “这个啊……”马冲犯了难,沉默片刻后轻声从嘴间道出一个名字。 “小姐你认识的,春香。” 春,春香?“我身边的,春香?”纭星满脸不相信。 “整个慕府只有一个春香,不是她还是谁。”马冲对纭星的反应表示不解。 “我怎么没听春香提起过。”纭星纳闷道。 “都说了,是我喜欢的,又不是喜欢我的。”马冲叹气道。 “下次我让春香来找你,可好?” “真的吗?”马冲满是欣喜,向纭星道谢:“那就多谢三小姐了。”主子多半不乐意丫鬟与下人在私下传情,更别说互相爱慕。 马冲庆幸自己被慕府收养,三小姐也是平易近人之辈。回府所需的时间与来时所用相差不多,不多时也就到了。 “马冲,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马冲笑道,“还望三小姐能让我与春香多见几面。” “那,现在与我一起进去。” “不了,瞧我这身打扮,还满身臭汗……”马冲无奈笑笑,他想给春香留下好的印象,穿成这样是万万不能的。 纭星与马冲别过,朝自己的庭院走去,还未进门,秀秀已跑了出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秀秀了呢。” “怎么会呢。”纭星莞尔,注意到秀秀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球,不是汤圆又是什么。 “你怎么把汤圆抱出来了。”汤圆在秀秀的怀里惬意地躺着,满是享受。 “它好圆哦。” “吃了就睡,就圆滚滚的咯。”纭星笑道,轻抚汤圆充满光泽的毛。今日汤圆却没有逃开,眯着眼睛,喉咙间咕噜咕噜地叫着。看来是原谅纭星了。 “小姐终于回来了,赶紧进屋来,外面太阳晒的毒。”春香拿着一木桶出来,而后开始晾衣服。 纭星单手扶着秀秀的肩走进房中。朝着外面的春香道: “春香啊,怎么现在你才将衣服洗好。” “小姐你还好意思说。”春香没好气道,“昨日早上出去时换了套衣服,中午回来又换了套,到了晚上又浑身泥土。让我洗?” “好了,别生气了。”纭星笑道,“今日下午你想去哪玩就去吧。” 第五十四章 慕家秀秀 “小姐,小姐,刚才你出神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纭星回神笑道,“不过你与马冲回答的甚是相似呢,莫不是你们已经私下定了终身。” “小姐休要胡说。”春香羞红了脸,“若再胡说我给你削苹果了。” “好吧,不说了,不说了。”纭星笑眯眯,又听春香在自言自语:“没有媒妁之言,便是与郎情投意合又有何用。” 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她知道,两人若是相爱,却没得到家族首肯,两人的下场多半会很凄凉。纭星没有继续想下去。 狂风呼啸过后,暴雨似是发泄完了怒气,现在仅是沙沙作响。 纭星将门打开,透凉而清新的空气冲入鼻腔,轻松了些许。 面前的石板道路在清洗过后不染纤尘,积水处如镜倒映着蓝天的光亮。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傍晚时分,慕琴刚回府,一天的辛劳也暂告一段落。今晚慕泽并没有和纭星他们一道在大堂吃,而是差碧兰将饭菜带至慕思晴的小院之中。 父亲定是要与二姐心平气和地理论一番。这是慕琴给出的猜测。 桌旁的春香早早将秀秀专用的小板凳准备好,把秀秀抱上看椅子。 “秀秀,你看这饭菜还算丰富?”慕琴问道。 “恩恩。”秀秀见着摆满桌的菜肴,夹了筷离自己最近的烤肉。细细品尝后,却没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 “怎么,不好吃么?” “也不是啦。”秀秀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才说道,“只是没上次吃的烤肉好吃。” “哦?”慕琴满是不信,他可不相信一个贫苦孩子还能吃过更美味的烤肉。 “你还别不信。”纭星饭前先是喝了口汤,说话不徐不疾,“中午秀秀与我正好路过西门府,也就讨了杯水喝。” 纭星见慕琴还望着自己,又补充道:“然后玖儿正好在烤肉,她便分了些给秀秀。” “哦”慕琴声音拉的有些长,这使得纭星很是不爽。 “慕琴,你不相信吗?” “叫什么慕琴,要叫哥哥。”慕琴纠正道。纭星没理会,在碗中捣鼓筷子。若是可以,哥哥二字,她永远都不想在说出口。 “还在生我的气么?”慕琴笑着给纭星夹菜,而后给秀秀盛了碗汤。 “谢谢慕哥哥。”秀秀道谢的声音倒是甜。 “还是秀秀知书达理,不像你慕姐姐……”见纭星又要赌气离开,慕琴忙改口道,“你慕姐姐待谁都好,只是一个月中总有暴躁的几天。秀秀以后要多多体谅慕姐姐。”秀秀懂事地点点头,这令纭星哑然失笑。莫不是自己还真不如秀秀懂事?内心一阵凌乱。而后纭星恶狠狠瞪了慕琴一眼,而后继续吃晚饭。 今晚倒算过的融洽,领秀秀回房后,纭星趴在桌上,默默看着秀秀在汤圆身上找乐子。不堪蹂躏的汤圆跑到纭星面前,喵喵求助。 “现在又认我这个主人了?”汤圆那大而滚圆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纭星,不出三秒,纭星就将其抱起。嗯,还是原来的那手感,没被秀秀玩坏…… “小姐,今夜有些凉,我将薄被给你带来了。”春香扣门道。 “秀秀,去给春香开门。” “哦。”秀秀跑去,踮起脚尖,将门打开。“春香啊。” “嗯?小姐有什么想要说的么?”纭星指指秀秀那身微脏的衣裙,道:“秀秀就这身衣裳。明日去库房将我那冰丝衣料拿来,让秀坊的姐姐给秀秀做身衣裳。” “小姐,这如何使得。这是老爷特意送给你的。”春香为难道。 纭星看出春香是怕父亲怪罪。“没事,父亲既然将这衣料给了我,你就不必如此多虑了。” “那行吧。”春香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秀秀明日就与我一道去秀坊吧,量好尺寸才能做的合身。” 秀秀听罢满是欣喜。“终于有新衣服咯。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要到新年才会给我做衣裳。”说话间,想起自己的娘亲,脸上的喜悦便退去几分。 “好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洗漱好后,秀秀也早些睡吧。”纭星怎会不知其所想,安慰道。 “一切都会过去的。”春香退下并将门轻轻关上,回到隔壁自己所居住的住处。一夜无话。 清晨起来吃饭,纭星带上秀秀一道前往大堂。慕泽今日早早地出门而去,慕思晴依旧一副冷淡模样。见到秀秀,也仅仅是瞥了眼。 秀秀拉紧纭星的手,吃饭途中也未曾松开。 “秀秀,今日你也要去绣一坊?”慕琴忽然想起,也就问道,“我今日刚好要去那验收成品,就由我带你去吧。” “嗯。”秀秀歪着脑袋,道:“慕姐姐她跟我们一道去么?” 碧浣插嘴,满是不高兴。“你个小丫头还真不知趣。不把我家小姐放在眼里吗?”在她眼中,只有慕芳华与自家小姐能被称为慕家小姐。 慕琴皱眉,碧浣虽有花容,但这副姿态实在令人不悦。 “这位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若是我说错话,还请姐姐能够原谅我。”秀秀委屈道,完全不知错在哪里。看了一眼盛气凌人的碧浣,又忙低下头。 “罢了,碧浣。不必与她一般计较。”开口的竟,是慕思晴,眼眸中透着不明的光。看来,昨夜慕泽又与她提起秀秀的事。 慕思晴是接受家里已多了一个人的这个事实。 “碧浣,你退下吧。” “可是小姐……”碧浣急道。 “并非什么大事,你也就别和这丫头斤斤计较了。”慕思晴打断碧浣的话语,也无心思继续吃早餐。起身就要离开。 “谢谢,谢姐姐宽宏大量。”秀秀鼓起勇气朝慕思晴的背影喊道。 “我么……”慕思晴停住脚步,“小丫头,在府内就好好遵守府中的规矩。我一向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碧浣跟在后面瞪了秀秀一眼,吓得秀秀忙躲到纭星身后。纭星握住秀秀的手,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慕琴也蹲下安慰道:“秀秀刚才受惊了吧。别和那个姐姐一般计较,她这人本来就冷冰冰的。你叫她二姐姐就好。” “按府中的规矩,我要怎么称呼哥哥呢?”秀秀满脸正经问道。 “还是叫我慕哥哥好了。”慕琴思索片刻回答道。 “好的,慕哥哥,星儿姐姐。”秀秀乖巧回答道。慕琴不知是否故意,站的离纭星稍稍近了些。 “嗯,星儿,在府中,现在你不是最小的了。” “那有如何,你这是要打算欺负我么?” “我哪敢呀。”慕琴直呼冤枉,将秀秀逗的嘻嘻的笑着。 第五十五章 绣壹坊与绣壹坊的后院 绣壹坊并不在闹市之中,而是坐落在城郊。今日不想出来,不过在秀秀恳切的目光下,纭星只能乖乖就范。慕琴并没有与马车同行,而是先行一步。 今日马车略微颠簸,将纭星晃的有些晕。若是可以,自己宁可走着去绣一坊。 马车并没有停到绣坊门口,马夫在墙边拿下马凳,请纭星下来。 “星儿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将衣料给我,自己就不能做新衣服了。” 纭星拉起秀秀的小手走下马车。“姐姐有好多衣裳,少一件没事的,倒是秀秀,只有墨言替你买的这身衣裳。” 提到墨言,总觉得这人很神秘,虽身穿布衣,却有贵族气质;盗窃异宝,却又会拱手让人。世上若有一类人叫作好人,纭星相信墨言就是其中一个。 领秀秀进绣壹坊,围上的皆是绣坊的女工,十八九岁的模样。 “三小姐,许久不见呢。咦,这小姑娘是?”自己上次来绣壹坊已是三年前,看着已有熟风韵的女子,纭星已不大认得。 “她叫秀秀,今天就是专程带她来这量尺寸做衣裳的。” “这事就交给我们了。小姑娘,来,我们先去量尺寸。”为首的绣工又朝纭星言道:“小姐,衣料可曾带来?” 纭星点头,将冰丝衣料交于她。绣工并未惊奇,只是稍稍一愣。 “三小姐,做好后我们会差人送至府上的。” “那就有劳了。”纭星道谢道。 大伙不一会儿也就各自忙各自的事去。在绣坊拿着薪酬可不是让她们光站着聊天的。 秀秀被为首的女子领进房,纭星只早房外等候。不需一盏茶的功夫,秀秀便被女子领了出来。 女子而后给纭星指明慕琴所在的书楼,便与纭星告辞。 大块石板整齐的铺向后院的竹林。这是纭星第一次来,与秀秀同样好奇,一路上上摸摸栏杆,摘片树叶。 “姐姐这地方好美。” “嗯,这里不但景美,还有外面一群美娇娥。怪不得慕琴迫不及待地来呢……”纭星说完,见秀秀一脸茫然,叹气,不再多言。 于是感叹道,自己若是与秀秀一般的年纪,面对慕琴也就不会如此烦恼。 书楼周围一片寂静,倒是个读书的好地方。门外的书童正在打扫着昨夜雨后的落叶。 “两位止步,这是慕家少爷的书楼,外面的绣工不能进来的。”这是将自己当作了绣工了?纭星低头看看自己所穿的衣裳,没不至于寒苦呀。 “小兄弟,你见过有这么小的绣工么?”纭星将秀秀推到少年面前。 “也是哦。”少年若有所思,而后依旧不肯放行。 “您,如今是想带着孩子来认亲?”少年细想后又问道。 “你说什么?!”纭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年挠挠头道:“小姐,我就这么你说吧。没有公子的允许,就算您给他再生一个娃娃,我也不敢放你进去。” 纭星彻底晕菜,这都哪跟哪。 “小哥哥,她是我姐姐。我们都是慕家的。” “我怎么没听公子提起过。”少年嘀咕道,满是不相信。 “有好多小姐为了见公子特意来绣壹坊买衣裳,走到这里的小姐都说是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都是我拦下的。”自豪之气油然而生,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概。 “你就没问过慕琴,有这么多未婚妻,身体吃得消么……”纭星无奈道,“要不你去通报一声?” “嗯,若是小姐真与公子相识,还请你拿出信物。”纭星习惯性地摸摸发髻上的簪子,才记起玉簪已被自己赠与刘德业。身上除了这身衣裳,其他还真没有慕琴送的物件。 “这身衣裳算是信物。”纭星指指衣裳,哭笑不得道:“莫非要把这信物带给你家公子?” “呃。”少年满脸尴尬,脸若喝醉酒般红将起来。 “小哥哥你就让我和姐姐进去吧。”少年摇摇头,细看秀秀,秀秀误都以为自己脸上长出了花。也不知少年在想什么。 “你不让我进,我还偏就要进去。”纭星拉着秀秀不欲和少年纠缠,想要强闯。 “你你你,你在走我就不客气啦。”少年神色凝重,见纭星又向前迈上一步,再一次警告道:“我真的不客气啦。” 纭星不为所动,继续拉着秀秀往前走。 “小姐拳脚无眼,还望恕罪。”说罢少年下盘行虎步,双拳变为虎爪形,置于腰间。而后黑虎落地,左脚独立右脚微屈,一脚向纭星袭来。“还学过武么.”纭星笑道,向后躲开。少年右脚落下处印下一个脚印。“力道不错,只是不够快。”纭星悠然道,并将秀秀安置在一旁,生怕牵连道秀秀。 少年满是惊诧,眼前女子竟从一招一式见察觉到自己的弱点。“小姐,若是不退,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少年屈右肘,右虎爪往前拍去,左手变拳在纭星抵挡住后接踵而至,使得纭星赶忙躲开。 所用步法是西门家的“踏雪迎春”,运用熟练后便能以柔克刚。右手缠住少年向下压,少年发觉无力阻挡,扑倒在地上。若不是纭星收了力。想必地上就要多个人形坑。 少年痛的龇牙咧嘴,不服气道:“再来!”原本整洁的衣服上满是泥泞。 “你已经输了,我才不和你闹。”纭星实在不忍心下手,实则是怕衣裳染上泥,回去后被春香数落一顿。 少年毕竟是少年,最是不能接受失败,起身冲向纭星,一记黑虎掏心蓄势而发。 令少年疑惑的是,纭星并没有躲开,而是扯开嗓子大声尖叫。 “有人非礼啦~~~” 吓得少年的怒火都灭了七分,还有三分是窘迫。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这黑虎掏心似乎……咳咳,有些过了。 在细看,一马平川。貌似也抓不到什么东西…… “哪来的禽兽?放开我家星儿!!”慕琴从二楼破窗而出,怒吼着飞下书楼。 “慕哥哥,就是他欺负我和姐姐。”在旁边的秀秀跑到慕琴身边道。 “呃,这个,公子,那个……”少年脑间空白,不知从何说起。 第五十六章 书楼密文 “整个人怎么搞成这样。”慕琴见少年一身泥巴,周围还留下些许打斗痕迹,大致明白发生了。皱眉望向向少年:“先去换一身衣服。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可是……” “别可是了。去吧。”慕琴挥挥手,少年愤愤地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朝纭星瞪上一眼。“星儿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慕琴赔笑,脸上不自然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 “那少年是谁,他是不是你和哪位小姐的私生子?” 慕琴满脸黑线道:“这怎么可能呢。” “那是不是有很多小姐买了衣裳都到你这来,只为看你一眼?”纭星不动声色问道。 “呃,这个。” “听说还有很多人自称你的未婚妻呢,作为拥有这么多未婚妻的慕、琴、哥、哥。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呢?” “呃,那个啊……”慕琴汗颜,连串问题自己没一个可以回答的。所幸今日纭星没有深究。 纭星见慕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禁一乐。 “慕琴哥哥你不打算请我们进去么?” “请!”慕琴看向后面的秀秀,“秀秀衣服尺寸量好了?” 纭星点点头,环顾四周,书楼还真是名副其实。巨大的八个书柜似以八卦之势排布。 “这是?” “多是古书典籍。闲暇时来这看看。”慕琴解释道。 纭星走到书柜面前,欲拿一本细看,却被慕琴拦下。“星儿,这使不得。” 纭星心一颤,感受着慕琴温润的手。愣神片刻,却从慕琴手中挣开。 “不看就不看。我还不稀罕呢。”慕琴见纭星并无愠色,对纭星挣开自己的手也就没多想。 “走,我们往楼上去。楼上有不少好玩的。” 慕琴指了指在书楼中间盘旋而上的阶梯。 “照看好秀秀。”秀秀走在前面,这样便好照看些。 楼上的地板与阶梯都是由紫檀木所制,不禁感叹慕家财资雄厚。同时又好奇,为何要在绣坊后建这书楼。慕琴见纭星略微疑惑,解释道。 “首先呢,城郊的地价较便宜,还有就是,嗯,就是因为家里穷。” 糊弄谁啊,满地的紫檀,你和我说家里穷? 慕琴不愿讲,便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是说有什么好玩的么。” 纭星与秀秀都是听说有好玩的才上来的。 “在那个角落,星儿。其他地方不要碰,有不少机关。” 慕琴坐回椅子上,莫不做声将一张纸盖上,透过破损的窗户,外面的空气是新鲜的。是时候改造一下书楼了…… 纭星在木箱中翻着所谓的“玩物”,没一件看得上的。九连环,鲁班锁,饮水木鸟在纭星看来毫无吸引力。手中又翻出一副六博棋,也只有慕琴会将这东西当玩物。 秀秀见到饮水鸟倒是喜欢,跑至慕琴身边,问了这小鸟的玩法。 “看仔细了。”慕琴故作神秘将饮水鸟平放桌前,往鸟面前的水杯倒入半杯水,秀秀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捂上眼,这木鸟竟如活的一般鸣叫,还不时啄饮水。 “好玩吧?” “慕哥哥能将小鸟送我吗?” “你要便拿去吧。”还是秀秀好哄,慕琴微笑道。秀秀抱着小鸟,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视若珍宝。 纭星暗叹秀秀还是太年轻,翻了片刻,也就停了下来,这分明是幼时慕琴的玩具匣嘛。 嗯?这是什么…… 木箱旁的书柜上静躺一片八边镶金水晶,做工倒是精致。纭星望向慕琴,正在细读书籍,便不动声色将水晶拿在手上把玩。 透过水晶片,所有事物都沾染上绚丽的蓝,这样的景色纭星倒是第一次见。 纭星好奇地望着四周,仿佛置身与清澈的水底。“嗯,这是什么?”纭星细看,书柜上方留有着篆文。将水晶移开,字竟凭空消散。只有再次透过镶金水晶才能看见那字。 “南,华,内,录?”纭星一字一顿读到。“这是书柜放什么东西啊?”楼下的书柜上方显有“震”“坤”字样。 纭星还欲一探究竟时,慕琴已将镶金水晶从自己手上取走。 “星儿,不是说好不碰这里面的东西么?”慕琴少有的严肃,见纭星一脸无辜,叹气道:“好奇心太重不是件好事。” “哦。”纭星却还是好奇:“里面有什么秘密么?” “是有秘密。”慕琴笑笑,“真的还是不知道的好。”笑容下隐藏的惫态一闪而过。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回去的余地。 “既然慕琴你这么说,我不问就是。”纭星摆摆手,表示对这秘密毫无兴趣。 “星儿,关于这里的一切出去后都不要提起。”慕琴还是不放心,提醒道。 纭星点头,只是不知这有什么值得可提起。“我帮你保守秘密,你是不是应该奖赏我?” 慕琴一愣。“你要什么奖赏?”纭星没说话,只在慕琴面颊轻啄一下,嘻嘻地逃开。将慕琴愣在原处。嘴角抽搐着。 这便是星儿所要的奖赏?这游戏也仅仅是在幼时与星儿玩过…… 秀秀站在桌前,双手捂住眼睛,小声念叨着“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非礼无视”…… “秀秀,我们回去了。”纭星已经走至楼下。 “啊?哦。”慕琴牵住秀秀柔软的小手,将她领将下去。 “秀秀你方才念叨的都是什么?”慕琴揉揉秀秀的脸。 “娘亲曾说非礼无视,念这些就可平心静气了。”慕琴无言,尴尬将秀秀领给纭星。 “星儿,以后要注意形象。旁边还有秀秀呢。”纭星亦是无言,忘了旁边还有秀秀这一茬。 “秀秀,你到底看见了啥?” “我看见姐姐亲哥哥……”秀秀如实道。 纭星一本正经道:“我那是在……”一时间编不出来,硬着头皮道:“秀秀你肯定眼花了,我分明只是离慕琴脸比较近而已。” “真的吗?”纭星虽是心虚,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你离这么远定是看错了。” “好吧。” “秀秀,你先在外面待会儿,我有些话要与慕琴说。”纭星对秀秀道。 秀秀乖巧地点点头,对于纭星还是很顺从的,走出书楼,在外面候着。 “星儿,你有什么话便说吧。”慕琴道,在脑间揣测着纭星想问的问题。 “这个书楼真的有很多秘密”纭星试探道。 作为慕家的三小姐,今日才知有这么个地方。此地必有奇异之处。 第五十九章 教书与浇花 饭后,在纭星与秀秀的哀嚎下,春香还是打开了院门。 “春香这就是你不对了,万一我和秀秀晒化了,就没人陪你聊天了。” “我才不要你们陪……”春香哼哼。 “春香姐姐,别这么冷漠无情嘛。”秀秀嘻嘻笑着。 “秀秀,没几天你就被小姐带坏了。”春香怨怼过后,没好气道:“你们不要进来了么,那我就关上了。” 纭星与秀秀相视一眼,忙跑进院子。玩笑过后,便对春香道:“若是没吃饭,便去吃吧。下午也没什么事,院中的花草我会打理的,春香你想去哪玩都可以。” 春香道谢后却又苦笑道:“作为小姐的丫鬟一天到晚跑出去,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这有什么。”纭星细想后,并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 春香走后,午后的倦意便上来,帮忙将墨研好,躺在藤椅上看着秀秀在桌上挥毫,秀秀认真的模样令纭星满是欣慰。 “秀秀,若是没墨了,就要麻烦你自己研了,我有些困了。”说话间眼皮就不自主地上下跳动着。 秀秀应了一声,正要与纭星说话,纭星已昏睡了过去。 宣纸上,最后的空隙也被填满后,秀秀长出一口气,满是成就感。正欲问纭星写的字是否有进步时,才发现纭星已是熟睡,心里略微的黯然。望着似是唤不醒的纭星,秀秀灵光乍现,兴奋地拿起笔,在宣纸上勾勒出藤椅的形状…… 周围为何会变的如此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纭星纳闷,自己不是在睡午觉么。 “星儿……”是谁在叫我?环顾四周,并无一人。娘!是阿娘的声音! “阿娘你在哪?难道这次又要将我抛弃么。” “你还在怨为娘吗?”传来的声音有着七分惆怅,三分无奈。 不,阿娘,我不怨你。你可不可以出来见见我。纭星啜泣着。伴随着叹息,身边的黑色退去,凝聚在一人的身上,浓浓的黑雾让纭星看不清那女子容貌。 “你不是我阿娘,你到底是谁?”可从那人身上传来的银铃声却又是这么熟悉。“你到底是谁?”又是一阵叹息,黑衣下的女子没有再言语,消散在白雾茫茫之中,化为点点蓝色星光,向着纭星飞来。 当星光穿过纭星的额头,纭星再次睁眼时,身已处藤椅之上。 又是个奇怪的梦么……正欲起身,身体却因躺久了而变的酸麻。 “姐姐你醒了?刚才可是做噩梦了。”秀秀从不远处跑来,神色略有不安。 “我没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姐姐你就在椅子上又哭又笑。还说梦话。”秀秀有些后怕。别说秀秀害怕,纭星自己也觉得瘆得慌,安慰秀秀:“我只是做噩梦,没事。”这话更是在安慰自己。 “姐姐快看看我写的字。”对于自己练了一上午的字,秀秀满是自信,挑了一张最好的递给纭星。 字出乎纭星意料,虽还有些歪歪扭扭,却比当初的自己写的好。“秀秀你真是个奇才。”称赞发自肺腑。 秀秀甜甜地笑着,又将一张宣纸递给纭星。“这是什么?” “姐姐你仔细看。”秀秀满脸期待地看着纭星。 这……这是一桌子,上面画着一个妖魔鬼怪,手画的似鸡爪,头似从木桌上长出来般。至于五官,左眼大右眼小,鼻子是三角的。 “姐姐,你说话呀。画的好看吧?” 看着秀秀满脸的期待,纭星真不想泼冷水。“秀秀,好是好。你画的是桌子成精图?” “我画的就是姐姐你呀。”纭星脸上刚露出的笑僵住,只觉额头满是黑线。拍拍秀秀的肩:“秀秀,下次你就好好练字。至于画画么,以后就想着墨言的,慕琴哥哥的脸去画。” “哦。”纭星乖乖点头,总觉再画一幅姐姐午憩图,会被纭星赶出慕府。 见秀秀已答应不再画自己,纭星舒了口气。接下来,该交秀秀读书认字了。 起身从书柜上挑出一本《弟子规》,放在桌上,纭星将兴致勃勃的秀秀拉到自己身旁。一字一句地念给秀秀听。“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总叙已将本书的内容都概括其中。解释完总叙后,纭星将“入则孝”部分的内容讲与秀秀听。见秀秀眼中泛起越来越多的泪花,纭星疑惑道:“秀秀,我讲的有那么感人至深吗……” “姐姐,我从没见过我爹,现在连娘亲的模样都快要忘记。我听我娘的话,但她还是不要我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来寻过我。” 秀秀说的很平淡,头微微仰起,生怕眼泪流下。“我不知道我娘还在不在这世上,他们连一个侍奉他们的机会都未曾给过我。” 纭星沉默,后悔讲了这一段内容,对秀秀说如何侍奉父母,如何听父母的话,做个好孩子,无异于在揭秀秀的伤疤。 “秀秀,对不起。我不该给你讲这一段的。” “没事啦,姐姐。我也只是有感而发……下次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秀秀用衣袖将泪花擦干,“我认识了字,以后就能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啦。没什么不好的。” 这般年纪的孩子,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还是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哪会想遥远将来所发生的事…… “秀秀,要不今天我们就读到这,出去玩啦。” “姐姐你就再读一遍嘛,我还有好多好多字没有认全呢。” “行吧。这是最后一遍了哦。”喝口茶润润嗓子,纭星声音略带沙哑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秀秀你自己读,我先休息一会儿。”纭星扑倒在桌上,忽然大叫起来,将秀秀吓了一跳。 “姐姐,你怎么了?” “我忘记给花浇水了!!!”自己向春香承诺过,院子内的花草自己会浇水。午觉过后,将这茬忘掉的一干二净。 忙跑出房间,夕阳的余晖洒在脸上,也洒在蔫了的花上。纭星急匆匆地在旁搬来春香早已替自己备好的水。将一瓢水从花顶落下,无精打采的绿叶更是贴在枝干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纭星愣愣地望着即将回归仙域的花花草草,还是给每一株半身不遂的花浇了水。愿她们一路走好…… “秀秀,秀秀!”外面传来春香的声音吓得纭星忙将瓢与木桶放回原位。朝着刚进门的春香尴尬笑笑。 “春香你回来的好早,哈哈……你看这花被我浇完水都蔫了呢,我两个时辰前就浇好了……” 春香一愣,见花瓣的水珠“哒滴”着落下,也露出笑脸。 “小姐你是当我傻不成?” 第六十三章 风波将起 几日后的清晨。摸摸身边空余的床面,纭星才想起秀秀已离开自己,今日的清晨又多了几分沉闷。 虽早早的醒了,却无一丝起床的意思。心中的不安与怨怼已消散,或许,秀秀真的情非得已。如今,只希望她能快乐地活着。 纭星不愿想,也不愿去揣测墨言他们的别有用心,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轻笑一声,自己还真会自欺欺人。望着床上的挂件,发了一阵子呆。 “小姐,还没起床么。”春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姐给我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 “开门开门开门。小姐我端着脸盆很累的。” 纭星无奈,起身替春香将门打开。“不是还早么,每天起这么早又没事做。”说完打了个哈欠,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脸上,感叹又是慵懒的一天。 “小姐,快些洗漱。然后快些吃早饭。”春香催促道。 “你是小姐还我是小姐……”在春香眼中,纭星动作慢的似蜗牛。“我听吴伯说,老爷今日又将远行。你不快些就见不着了。” 嗯?纭星愣了会儿,睡意全无。“你不早说!”将毛巾丢在桌上,将春香昨日就放好的衣裳穿好。“父亲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大堂吧。”纭星急匆匆而去,屋内只留下出神的春香。小姐貌似将衣裳穿反了…… “小姐,赶紧回来!”可惜纭星并未听到。春香似乎已看到纭星回来后的灰头土脸。 该死的慕琴,今日竟然没来叫自己起床。纭星走的飞快,并未注意到,旁边清理院子的小丫头望着自己吃吃地笑。 “父亲。”纭星一路小跑,大堂却只有碧兰一人,似是专为候着纭星。“三小姐,老爷已府。二小姐与公子也都给老爷送行去了。” 碧兰声音轻柔,没有因为纭星的姗姗来迟而有所责怪。“老爷知道近日小姐为秀秀的事烦恼,起的迟些也情有可原。” “碧兰姑姑,对不起。”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如今老爷外出不在家,公子要忙于应付生意。小姐待在家中,应谨言慎行,莫要给公子添乱。” 碧兰似乎知道不少,纭星却并未向她张口询问。 “姑姑,我知道了。” “最近这段日子也少出去走动。这太平盛世,或许将起波澜。” 纭星点头,并未惊讶。战乱频发的时代,世间太平本就难得可贵,吴郡靠近帝都未被波及而已。只记得上次,碧兰姑姑也曾说过相似的话,而后一月间,吴郡多了数万流民。 纭星接过碧兰递过的食盒,道谢后回房。在纭星看来,国家的兴亡并不重要,那是匹夫之则。自己关心的,是这个有着父亲与慕琴的这个家。 走在石板路上,不料会遇见惹人心烦的碧浣。 “这不是三小姐么,不去送老爷,仅是为了在这闲逛?” “呦,衣服还穿反了呢。” 纭星冷笑回应道:“我不去送行与衣裳穿没穿反,与你何干。倒是你……”上下打量碧浣。 “不陪着二姐,怕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不过是仗着慕思晴替她撑腰,碧浣有何资格放肆。 “我不与你计较。”碧浣回以冷笑,恨意一闪而过。“告诉你,别挡我的道。如今老爷与公子可都没时间来护着你。” 纭星不理这狺狺狂吠,放狠话谁不会。“那便走着瞧吧。” 碧浣不屑地哼了声,撞开纭星向前走去。而这条路,并不通向慕思晴的幽静小院。 “站住。” “何事?” 纭星望向碧浣:“这条路并不是回二姐院子的路吧。” “我走哪,还需向你请示么?”碧浣跟本没正眼瞧过纭星。“都说了,不要挡我的道。” 纭星不言,佯装往自己小院走去,未走几步便回到方才的岔路,碧浣的身影刚消失在左边的转角。这条路的尽头是父亲的书房。 倒是要看看碧浣到底有何目的。 纭星加快脚步,跟将上去。在自家如此偷偷摸摸的,这还是头一回。 碧浣似乎并未发现自己,朝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她到底要干什么。在远处的纭星斜着瞄向碧浣。书房的门并没有锁,碧浣一推便进去了。书房除了慕家子弟,连伺候慕泽多年的碧兰也不能进去。 一旦靠近,定被门口的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拦下。今日,黑衣人并未出现。或许是为了保护父亲而离开了慕府。这,也就给了碧浣接近书房的机会。 纭星纳闷,据自己所知,摆放的都是一般的古籍与传说,不知碧浣偷偷摸摸地来什么。慢慢靠近,隔着窗纸能看见碧浣正在翻寻的身影。 “是谁?”碧浣察觉屋外有人,低声喝道。纭星能看见她的身影,她自然也能有所警觉。 纭星见自己已被察觉,便走进书房。“我就知道你另有图谋。看你现在有何话说。” “二小姐叫我来此翻寻书籍,你又能奈我何?”碧浣并未将纭星放在眼中,继续翻寻着。 二姐身边的丫鬟竟会如此蛮横无礼,不可理喻。就在纭星准备动手时,身后传来慕思晴清淡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恼怒。 “纭星,你怎么会在这。”她倒是对纭星衣裳穿反并未在意。 “二姐我……” “是我让碧浣来书房的。”慕思晴打断道,望着正双手拿书的碧浣。 “既然是二姐的意思,我也无话可说。”若不是慕思晴这般袒护碧浣,碧浣或许早被慕琴赶出慕府。“那姐姐我先告辞了。” “以后就待在院中,外面乱。”慕思晴望着纭星停下的身影,“你好自为之。” 让我好自为之?纭星嘴角勾出一抹笑,你倒是先管教好自己的丫鬟吧。 自己不欲与慕思晴闹得关系太过僵硬,将心中的不悦暂且压下,转身回院。“二姐告辞。” 再见,最好再也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少在这受窝囊气。 “我让你来拿桌上的珠钗,为何要乱翻书籍。”慕思晴见纭星已远去,目光更是凌冽几分。 碧浣并未辩解,便是百般解释,也不会有所成效,还不如跪下求饶。“小姐,碧浣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好奇,就随便翻翻。” 慕思晴姣好的容颜,若冷月般毫无温度。“便饶了你这一次,下次若再犯,你便离开我慕府。” “多谢小姐。”碧浣暗喜,脸上堆满感激。心间满是阴翳,若不是纭星的声音将慕思晴引来,慕思晴定会以为自己已回了院,也就不会有此事发生。 慕纭星,呵呵,如今老爷与公子可都无暇顾及你。不将你除了,难解我心头只恨。 很早便看你不顺眼了。 第六十五章 所赠之酒 王婶凶神恶煞地抄起扫地家伙朝汤圆赶去,汤圆闪躲着,把王婶累的在后院门口翻白眼。 “三小姐,这猫是你的吧?”汤圆是我的吗,那分明是慕琴的。纭星果断摇头道:“这猫是慕琴哥哥的。” “公子的?”王婶狐疑。纭星心虚地点点头。这汤圆也真是的,偏偏喜欢自己动爪拿鱼干。 “罢了,我也少了一件麻烦事。”王婶叹道,晒鱼干要在夏日进行,过了这时候,晒出来的鱼干很容易腐烂败坏。“对了,小姐。你来后厨干什么?” 纭星挠挠头笑着,总不能说是带着汤圆来偷鱼干。“我是来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这样啊……”王婶为难道,“小姐你还是回院去吧,厨房的事还是交给我吧。”纭星已不止一次来厨房帮忙了,只不过是越帮越忙,将王婶都帮怕了。 上次打碎一摞碗,上上次则差点烧了厨房。 “小姐就在院里弹弹琴,写写诗。” 嗯。自己确实会弹琴。只不过弹出的魔音,牛听了都要仓皇而逃…… “真的不需要我吗?”灵动的眼睛眨呀眨,王婶依旧对此视而不见,依旧将她送出厨房后院。也罢,还是安安分分会房待着吧。 自己的院子并没有汤圆的身影,估计是怕纭星与他抢小鱼干,在角落偷偷地吃独食。将躺椅搬至走廊,躺下,望着已被阴云遮蔽的天空。好转念一想,还是去屋内拿本古籍,用来这眼前的亮光。无聊呀…… “三,三小姐在吗?”陌生的声音在门外怯怯道。 “进来吧。”纭星将书从脸上拿下。穿着崭新翠绿衫的丫鬟端着酒壶。 “这是什么?” “这是二小姐托人送来的酒。二小姐特意加了西域的葡萄果汁。说是替碧浣赔罪。”小丫鬟十分拘谨。 “嗯。”纭星接过酒壶,果汁兑酒喝这爱好二姐照理不会知道啊。她一向不关心他人的喜好。“我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么?” 丫鬟点点头,向纭星行礼后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昨日被二小姐带回来的。还请小姐多多关照。” “不必这么拘束,就当是自己家吧。”小丫鬟道谢后,小心翼翼地退下了。豪门慕府,对下人确实很和善。 盛酒的玉壶微微透着酒与果汁的暗红,壶身更是飘有祥云,更似一件名家大作。记得有诗云:琵琶美酒夜光杯。此类美酒自要以月光杯填之,怎奈房中无此杯。 罢了,不管这么多了,好喝才是硬道理。纭星急不可耐地从屋内拿出茶杯,高兴地直搓手。上次喝酒,还是幼时同慕琴去酒偷喝了小半壶,结果小脸绯红,将慕琴愣神了好一会儿。 盏中茶水已被倒尽,纭星兴致勃勃地斟满一杯。并未豪饮,只是轻轻抿上一口。嗯?感觉味道怪怪的……还有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混在果香之中,纭星将酒含在口中并未下咽。 不论是哪一种类的酒,都不该有这股气味。莫不是馊了,默默将酒吐出。拍拍脑袋,刚从土里挖出的酒怎么可能馊。 当纭星后悔一杯美酒被自己浪费时,刺鼻的味道在脑海中敲响了洪钟。忙起身以茶漱口。呸呸呸。不是碧浣就是二姐,肯定在酒里下了泻药想要作弄我。 将盏中的酒心疼地倒在一旁花圃中,满脸心疼,暴殄天物啊。藏了这么多年的酒就要这样倒掉了? 纭星一阵头疼,要不,自己拿这就去作弄慕琴,无聊一上午,总得干一件有意义的事。嘿嘿,让你不理我,让你今日早上不来唤我…… 将桌上酒壶收拾好,向吴伯询问了慕琴的下落。“公子应该在聚福楼招待贵客。现在多半回了绣壹坊。”又是绣壹坊。 纭星一脸可怜地望向吴伯:“吴伯,你忍心让我走这么久的路吗……” “拿着银两去雇一辆马车吧。”纭星道谢后出门。有钱在手,无事可愁。 将银两丢给马夫后,马夫激动地驾马疾驰,也不怕半路闪出位婶婶来碰瓷。速度虽快,却将纭星震的眼冒金星。 “小姐,到了。”纭星没说话,默默走下马车,见车夫驾车远去,自己的胃翻江倒海般,将早上吃的吐一干二净。 “呕……” 纭星走进绣壹坊,径直往书楼走去。 “站住!”还未靠近,就被喝止。便是那位被纭星击倒的少年。 “怎么,又想再与我打上一架吗。”纭星不理少年,继续往书楼走去。 “不再走,走一步,我便不客气啦!”少年声音有些颤抖,又忆起纭星将自己摔在地上的情景。 “我来找慕琴的,他是不是在楼上?”纭星问道,少年却并没有回答她。 纭星无奈深吸,气沉丹田。“慕,琴!!!” “我在。”楼上的铁窗齐刷刷地张开,完全不会因为一时情急而破坏了铁窗。慕琴跳下楼,走到纭星面前。 “星儿,不是让你在家中好好的待着么?” 纭星微微感叹铁窗做工精致后不情愿地将脸别过去。“慕琴哥哥,我来看你,你还不高兴了么?” 慕琴爽朗地笑笑。“怎么会呢,我自然高兴啊,哈哈哈。”即便现在百忙缠身。 “喏。我给你带了美酒哦。”纭星将手中的酒壶递于慕琴。身后的少年将纭星拦下。 “不许靠近公子!” “夏竺。你可以退下吧。”慕琴接过酒壶。“这么不放心,要不进来坐?” “啊……哦。”夏竺跟在纭星后面,一直盯着纭星。“我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我对慕琴还需要耍花样吗……”纭星无言,不欲与夏竺多言。 “星儿你喝过没?” 纭星摇摇头,嘻嘻地笑着。慕琴酒壶放于桌上,从柜子里寻出夜光杯。 “加了葡萄汁的酒,自然要用夜光杯了。”慕琴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令纭星愣神。 “怎么了?”慕琴笑着拂过纭星的面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嗯?”听的纭星整个人都将酥了去。 擦擦头上的汗,纭星心虚道:“还是慕琴哥哥你自己喝吧,我就看着。” “也罢。”慕琴将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公子住手!”纭星纳闷道:“你小子又要干什么?” “容我检查一番。”夏竺从怀里掏出银针。 “你是觉得我会陷害慕琴么。”纭星微怒道。 “星儿,别与夏竺一般计较。这是他的指责。”慕琴安慰道。 夏竺愤愤地将银针置于酒杯里,取出。 “看吧,没事吧。”慕琴头也不回,将酒杯递到嘴前,“星儿怎么可能害我。”纭星的脸色却剧变,一把将酒杯夺下,声音满是颤抖。 “这……怎么可能有毒!” “……哈?” 第六十七章 真凶逃离 与慕琴同来的还有一辆马车,马夫蒙面,只露出双雪亮的眼睛。 纭星与慕琴同坐于马车之中。“你为何不怀疑我?” “我为何要怀疑你。”慕琴反问道。纭星沉默,继随着马车而摇晃着。 “星儿。” “嗯?” “下次不要再与我开这无聊的玩笑了。”见慕琴一脸的认真,纭星不由得点点头。“慕琴,碧浣有些奇怪。今日她虽说奉慕思晴的意思,去家里书楼拿东西,却在胡乱翻寻什么。” 慕琴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说话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还有呢?” 纭星哼了声,继续道:“慕二姐并没有责怪碧浣,仅仅将我赶走。说让我不要管此事。” 慕琴皱眉,二姐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或许,二姐早就发觉了什么。朝外面低声道:“再快些。” “是。”蒙面车夫声音沙哑,马车骤然加速。 “慕琴,若是我与二姐同时身处险境,你会,救谁?” “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只要我还活着。”声音不大,但纭星对慕琴所说深信不疑。 忆起碧浣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一阵阴风从脑后吹过。 “我觉得是碧浣。” “马上就到了,星儿你就不要再多加猜疑了。”慕琴眼中满是焦急,对纭星言语时依旧温柔。“你在车上待着,别出来。” 未等纭星回答,慕琴已跳下车,越过高墙,在自家屋顶疾行。门口的丫鬟暂放手中的活,都往屋顶望去。 慕琴纵身而下,避免引起众人的注意,打草惊蛇。 疾行至慕思晴的幽静别院,见里传来袅袅琴音,悬于空中的心终于落下。 “二姐!”慕琴推门而入。“这么急急忙忙,可不像你。”慕思晴一脸平淡,起身将琴藏入屋中。 “姐姐,今日可曾派人送酒与星儿?” 慕思晴点头:“瞧你这模样,是在怀疑我要对纭星不利么?” 未等慕琴开口,慕思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虽不讨厌她,看在你与父亲的分上,也不会将她如何。若真要动手,她刚进这家门时我便除了她。” 慕琴不悦道:“二姐,你别这么说来气我。”而后将酒中有毒之事尽与慕思晴讲。 “今日还是碧浣提议,要将埋了十年的桂花酿取出。”慕思细细回忆道,“还问我要了些,说是给纭星送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少女打开。“应是这丫头给纭星送去的。” 慕琴怒目圆睁,望向少女:“说,是谁指使来慕府陷害慕家三小姐的?” 少女从未见过如此不问缘由就吼人的人,吓得不由得哭出声,完全说不出话来。慕琴一愣,愣在原地,恍若石化。 慕思晴安慰过后,少女才说出自己如何被碧浣带至慕府,而后送酒去纭星院中。 “这酒中你可下过手脚?”少女头如同拨浪鼓般摇了起来。 “那酒是碧浣姐姐端给我的。她还说,要给三小姐斟酒,而后才能回来。”少女并未留意慕琴的神色,继续懦懦道:“我太过紧张,将酒送到就出来了。碧浣姐姐问起时,我便撒了谎。” “所以碧浣呢?”慕思晴问道,脸色难看异常。 “而后她便出门了。”慕琴的脸同样铁青。“二姐,我早就知道碧浣不正常。” 慕思晴无言,眼中的情感微微被触动。没想到,与自己相处十年,还是没能改变碧浣。“我会亲自将碧浣绑来,而后任你处置。”而后不再理会慕琴。 慕琴不再多说什么,向慕思晴告辞。走至府门,夏竺正巧走到慕府大门。“公子。谢神医已经验过,确实有剧毒。”从怀中取出谢神医亲笔所写的信。慕琴并未拆开,命夏竺在马车旁等待。 “碧浣,站住!”纭星探出头来,不顾车夫的阻拦,向不远处的碧浣跑去。 慕琴一愣,脚轻轻蹬地,也向碧浣的方向飞去。 碧浣见纭星仍旧活着,虽是满脸惊讶,却并未慌张。脚尖微微一点地,在青石瓦上飞越着。 慕琴暗惊,望着远处曼妙而又瘦小的身躯,竟会如此绝妙的轻功,定是其他势力渗透进慕家的少年高手。 三根细针冷冷地朝纭星射去,碧浣的脸上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妖艳,仿佛一朵罂粟花,美丽而又恐怖。 纭星下腰躲开,三根细针插进坚硬的青石瓦中。当自己还想追时,碧浣早已远遁而去。纭星满是不干,从楼上越下,与慕琴走到一起。 慕琴拍拍纭星:“不必在意,她本就是来打探情报的,轻功好也正常。” 纭星哼着,满脸不甘。 慕琴将信递于纭星。“与其懊恼追不上碧浣,还不如看一下这个。”纭星将信拆开,看罢不觉冷汗涔涔。酒中不仅仅加了鹤顶红,更是加了牵机药,这是生怕自己毒不死么。 鹤顶红无色无味,若非加了牵机药,纭星或许还真将酒喝下。不知是自己太过幸运,还是碧浣一时没想明白。信上对于牵机药的介绍,更是令纭星毛骨悚然。 牵机药,可令服用者头疼后昏厥,进而呼吸急促,全身躁动不安,腰背反折,死者会躯角弓之状。 “前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此乃皇帝赐死妃嫔近大臣的阴毒之物。一钱便足以致人死地。 没想到碧浣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自己可并未对碧浣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慕琴似是看出纭星心之所想。“有些事便是如此,你不惹别人,别人未必对你不犯。想必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离开之前便想顺带将你毒杀。” 纭星自嘲地笑笑,自己原来还是顺带的。 细想过后,隐约知道慕府藏着不少秘密。前段日子,吴郡守虽派人围了慕府,却不敢乱闯;赵六见到慕思晴虽有色心,却无色胆。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早就动手抢人了。 纭星并没有同慕琴回书楼的意思。 “你最好寻一下,看看有什么丢失的东西。” 慕琴点点头,令马夫将夏竺送回书楼。 叮铃铃……一袭白衣,头上还戴着个白纱斗笠,素手间透着纭星熟悉的寒气。 “二,二姐。”纭星从未见过如此打扮的慕思晴。 “我会将碧浣抓来,任你处置。”隔着白纱纭星看不清慕思晴的神态,只觉她说话间透出倔强。 纭星没有说话,生怕张嘴便被寒气冻僵舌头。 慕琴自知劝不动慕思晴,便道:“若是半月之内寻不到碧浣,便交由我处理吧。还请二姐多多保重。” 第六十八章 山河飘摇 自慕思晴走后,家中更显冷清。纭星近几日都随慕琴前往书楼,顺手将汤圆也带上。 有了汤圆的陪伴,便是慕琴不理会自己,也不会显得太过无聊。今日她并未打扰慕琴,只见慕琴奋笔疾书,将所写的信都扔进桌上黑漆漆的洞。 桌下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暗格打开后,又是一叠书信。 纭星不知上面写着什么,只知慕琴眉头紧锁,将信瞟上一眼便知大概。 “这该如何是好。”慕琴快速思索时便会自言自语。纭星在旁静静地望着焦虑烦躁的慕琴,虽是有心,却又无力。 “慕琴,让我看下又没干系,我嘴巴很严的。”说话间探头想要瞄上一眼,被慕琴弹了下额头。 “痛痛痛……”慕琴无奈地揉揉,眼中满是愁丝。纭星绝不会想到,从秀秀手中泄露的书信,竟会带来如此大的影响。据刚送来的线报,北拓跋的军队聚集于殇海关,强攻之下关破人亡,铁骑南下,各郡定会混乱不堪。 这些都未曾告诉纭星,她依旧可以无忧无虑地逗汤圆…… “慕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纭星迟早都会知道。 “北拓跋拿到了边疆城防分布图,这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太平十几年的南华国,将重燃战火。 依稀记得,自己便是再上次的战乱中成为流民。流民被当作敌国奸细,被杀也不占少数。纭星为自己感到庆幸,竟硬生生地等到与慕泽相遇的时刻。 “星儿,以后每日回府,就去找赵叔和李叔。”慕琴打断了纭星的思考,这令纭星很是不满。 “找两位叔叔干什么?” “教你习武。”慕琴不会与纭星明言,当他见碧浣射出三枚银针时,自己有多么提心吊胆。 “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是不相信我么?”说话间就要起身与慕琴较量。 “技多不压身,何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慕琴不敢将星儿如何,不代表别人会对星儿手下留情。 纭星自然也看出了慕琴的担心,安静地坐下,摸摸汤圆柔软的毛。 “我去还不成么。” “这才是我的好星儿。”慕琴笑着,而后继续查看不断传来的书信…… 数日过后,半月之期将满。慕思晴却并未回府,只派人寄信与慕琴。 “怎么样,怎么样?”最近回去后被赵叔李叔训练的浑身酸痛,只能趴在慕琴特意为她安排的躺椅上。 “碧浣人是找到了。”慕琴将书信用蜡烛燃尽。“不过她已被人救走。二姐受了些伤,不过已经与父亲汇合。” 纭星没了声响,便是问了,慕琴也不会再透露什么。 “慕琴,我听街坊说,在边防军溃散之时,有位隐居山间的将军聚集军队,已挡下了北拓跋的铁骑。” 纭星静静观察着慕琴,总感觉他的嘴角微扬,带着无比的自豪。“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我怎么会认识,我只是一个富贾公子,怎会知晓。” 纭星哦了一声,慕琴嘴里没句真话。 “我感觉城防分布图就是你这泄……” “星儿。此话不可乱讲。”慕琴脸色骤变。“你知道这句话的后果么。” “好了,我就随便说说嘛,这么认真干什么……”纭星虽如此言语,内心却震惊异常。即使慕琴绝不承认,相处多年,怎会察觉不出。 这或许便是慕家最大的秘密了。或许是意识到方才太过激动,慕琴直接将纭星视若空气,忙自己的事。甚是无聊的纭星只能逗汤圆,将尾巴放到他的嘴巴边上,看汤圆追着尾巴打转。 期间有不少买好绣壹坊衣裳的千金慕名前来拜访慕琴,都被看门的夏竺拦下。纭星满是高兴,或许自己是第一个走进书楼的女子。 千里之外的幽州城外,乌云卷着漫天杀气,压向城头的中年男子。 多年未披坚执锐,他少了当年的滔天杀气,却依旧身负着赫赫威名。 “南华战神”的称号,只属于他。男子似乎有一种魔力,站于城楼,足以令周围将士战意肆起,铁骑不敢上前。 “为何迟迟不攻城!”北拓跋营帐中主将咆哮着。 “将军,守城的是‘南华战神’……”前来禀报的小卒瑟瑟发抖,不知是被南华战神还是帐中主将所威慑。 “留着你有何用。”未等主将说话,在旁的面若黑炭留有络腮的男子将头斩下,脸上的笑因溅至身上的血而更显狰狞。 “将军,让我前去,定献上‘南华战神’的项上人头。” 坐于虎皮主座的人开口,声音低沉。“北方的狼群不需要失败者,愿你能得胜而归,我的勇士。” 络腮男子厚实的手拍打着左胸,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你真相信他能战胜‘华南战神’?”待络腮男子领命而去,在旁的男子才起身问道。 “不。”主座上的男子已鬓角全白,“我只是想要确认,如今的他可还配称得上‘南华战神’这四字。” “那张将军……”男子心一紧,想请命前去支援张廖。 主将的声音冷若玄冰。“我早就说过,北国的狼群,不需要弱者。” 男子擦擦额间的汗,退回座位…… “将军,不好了。”又一位小卒闯入营帐,气喘吁吁。“张将军率一万铁骑攻城,尽数,尽数被屠。” 营帐中静寂无声,仿佛一切都已静止。 主座男子起身,眼神中毫无悲戚,将酒杯中的酒洒于地上。 “拓跋最优秀的勇士,愿你们的魂能随北宸星的指引,回归故里。”手中剑舞,似是替亡魂引路。舞罢,跪伏在地上的小卒身躯已冷,脖间不再淌血。 男子轻声细语,似与亡魂言语。“你便是他们的引路人,一道回去吧。” 在场众人对此默然,生怕自己便是下一个剑下亡魂。没人跟随提剑男子走出帐外,只听的男子发出猛兽般的怒吼。 “慕泽轩,这次我定要将你的头献给北方尊贵的王!” 二十年前,便是幽州城头上的人,抵挡了北拓跋的骑兵与南蛮的战象团。将北拓跋的“银月牙”的团长枭首,并使南蛮战象团全灭,迫使二国皆与南华国和谈。 第六十九章 前方浴血,后方歌舞 “何人敢与之战!”四周一片寂静。男子额头皱纹又深了几分。“莫非我拓跋最孤傲的狼还害怕绵羊?” 站于幽州城楼上的是绵羊中的异数,他是羊群中的一头狮王,生生将一头头绵羊,训练成能与群狼匹敌的一群猛虎。 慕泽轩此行所带数千人皆站于墙头。便是昔日的“银月牙”与之搏杀也毫无优势可言。数千人,都是南华国中精锐中的精锐。 见无将领命出战,男子命人替他披甲。“一群无用的东西!” “狼王还望三思。”众人劝阻,皆知此人是拓跋王的兄长,不愿让其冒险。 “你们这群败类,全都该死。”眼中充满嗜血的光芒,根本就是一头人形猛兽。众人皆低着头,不敢与他眼神相触。 “全军出击!”冷然下令,今日定要将幽州攻下。 前锋先行,马蹄阵阵如战鼓擂,携漫天尘土席卷而来。数万甲兵立于城前百米之外。 烈日炎炎,炙烤着两国将士。狼王骑马亲上阵,头盔上凸起之物,正是昔日死于他手下的头狼獠牙。眼中透出的闪电射向城墙上的中年男子。 “慕泽轩,你可还识我?”声音虽隔数百,却依旧清晰可闻。 “北方狼王,我如何不识。”幽州城墙上男子声音同样洪亮非凡。周围的将士脸色苍白,似乎身旁站的是头洪荒之兽。 “劝狼王您还是早日回归北方,莫在此停留。”面对敌将,慕泽轩依旧保持着敬意。若非自己并未将慕家暗卫尽数带来,便是再来十万敌军,他也毫不畏惧。 “你杀我爱子,今日我定要屠尽此城狗猪与慰吾儿在天英灵。”狼王之子,便是昔日被枭首的银狼牙团长。 “那便战吧。”慕泽轩叹息一声,眼中暴起的神光,令人以为他是神将下世。 “这才是‘南华战神’。”狼王狂笑,挥刀向前,“全军听我号令,随我进功!”粗犷如兽吼的声音蛊惑着身后将士。 “登上幽州城头的,赏牛羊千头,黄金百两;杀敌主将者,便是‘银月牙’之主!”数万人呐喊着冲上幽州城前。 骑兵下马,以铁链相连往城墙上攀爬。 墙头的慕泽轩盔上红缨随风朝后飘荡,沉声下令:“放雷石滚木。” 身后刚运到的投石车由数十名壮汉操作,一颗颗黑铁弹如陨星般划过城外疾行的小卒的头顶,落地时将正下方数人砸的血肉模糊,而后铁弹裂开,成百上千的刀刃飞出,或是穿透身体;或是划过喉间。 “华南将士,今日便是死在这,也要守住幽州!身后便是父老,便是我朝皇都!” 谁人愿家人惨遭杀戮,忍心山河被北拓跋的狼崽蹂躏。杀意四起纷飞,便是毫无生还可能,出城搏杀也义无反顾。杀…… 吴郡街头早无人摆摊,一片萧瑟。流民们已经流荡至街坊,更有饥民开始成群结队,打家劫舍。 吴郡守府并未派人救济,而是命捕头洪昌坚守吴郡粮仓,令赵六守好自家府院。至于流民的死活,毫不在意。打算上报朝廷,从中拿些救灾的银两粮食。 相比之下,慕家早已有所行动。将所有的坊间变成了流民收容若,不少老者妇孺都在其中,至于青壮年男子,自发联合起来,保卫流民所不受劫匪所害。 其中也有不少劫匪加入其中,若非无粒米可食,谁愿成为劫匪,遭人唾弃。 “公子,公子!”夏竺焦急地在楼下喊着。 “何事?”慕琴正于纭星坐于楼上,眉间紧锁地思考着对应之策。 “吴郡守派洪昌来抄家。说是,说是我们擅自募集私兵。”慕琴所持之笔瞬间折断。“他敢!真当我怕他么。” 父亲为隐藏身份而隐忍,没料他还真当慕家可欺。 “星儿,你随我一道去。”慕琴不安将纭星孤身留在书楼。起身转动身边的虎头,书楼隆隆作响,在身后的书柜上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物藏于怀中。 “慕琴,那是什么。”纭星满是好奇,那是一块金灿灿的牌子,莫非是想用此去贿赂吴郡守,塞住他的嘴,息事宁人? 夏竺将马车牵引至书楼门口,慕琴与纭星同坐一辆马车。自碧浣想要加害纭星后,慕琴就不再放心让其一人独处,若非睡前被春香丫鬟从房间赶出,自己便在纭星屋里睡下了。 纭星暗自赞叹夏竺小小年纪竟会驾车,昏昏沉沉地将要在车中睡去。行至吴郡守府,慕琴见纭星熟睡,不忍打扰,命夏竺守在马车上,不必随自己进去。 见门口无人轮值,慕琴径直往内府走去,只听的一群女子的娇声欢笑,不时有琴音从屋内传出。 “站住,此乃郡守内院,岂是你能闯的?” 慕琴脸色铁青。“幽州战事激烈,郡守不平民心,终日只在家中饮酒笙歌。” “放肆!你是想造反么。”为首捕头拔刀而立。“将这刁民拿下。”慕琴反手将众人的刀卸下,并未下杀手,将其皆击倒在地。 “是何人在外喧嚣?”吴郡守不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屋内笙歌暂歇。 慕琴一把将门踢开。吴郡守一愣,脸上露出虚伪的笑。“贤侄前来可有事?若是与我辩解你家未养私兵,便请回吧。” 慕琴冷冷望着眼前这些日渐膘肥的郡守,不与其多言,将怀中令牌取出。 “吴锦!你可识得此物?” 吴锦听慕琴直呼其名,大怒:“大胆刁民,你不过是一介平民,竟如此无……” 眼睛被慕琴手中金色令牌吸引,一时忘了言语,而后汗涔涔而下,带着满身肥膘扑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枚令牌绝非假冒,不知为何在慕琴手上。 “吴锦,现在可还想要抄我慕家。” “贤侄,不,慕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是下官瞎了狗眼,未能识的大人,下官罪该万死。”吴锦笑声发抖着,试图揣测慕琴此行目的。 慕琴来此并非想要严惩吴锦,只为吴郡流民。 “我来此地,只命你做两件事。若是办不成,你便去地府继续做你的郡守吧。” 吴锦也不顾身后还有一群女子愣神,连连磕头。“下官定当竭力完成。” 持此九龙令者,便是连皇子都能重罚,更何况区区一郡守。 “大开粮仓,救济流民,这是其一;集结吴郡军队,前往幽州,便是其二。” 第七十章 这便是要了郡守的半条命 “这……”吴锦面露难色。 “怎么,莫非你想抗旨么?”所持九龙令,慕琴的言辞便是圣上口谕。便是此刻令吴锦自刎,他也只得高呼皇恩浩荡,而后自刎谢罪。 “臣领旨。”吴锦高呼万岁,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令人作呕。慕琴亲耳听到吴锦的承诺,虽仍就有所疑虑,但此刻却又无暇顾及。 洪昌可不知郡守府这里的情况,若是与慕家起冲突可就不妙了。 “那在下便告辞了,还望吴大人言出必行。” “慕大人不如在这喝碗茶再走?”吴锦点头哈腰,热情洋溢。“ 不了。若有机会,便在皇城与吴大人饮茶吧。”慕琴拂衣而去。 “那下官就不远送了,大人走好啊……”待慕琴离开视线远去,吴锦的笑容戛然而止,随手将匍匐于地上的女子拉起,不问缘由便拳打脚踢。将所有恶气都撒在她身上。 “若是洪昌真将慕家抄了,你与洪昌便等着凌迟吧!”他在慕琴拿出九龙令时,便想到了替罪羊。众女子瑟瑟发抖,房中静寂无声。 “都给我滚!” 歌女舞女如获大赦,纷纷逃窜出房,没人去搀扶那位名为小妾实为奴婢的洪莺。 洪莺面色枯黄,仿佛五十老妇。眼中早就没了生机,无神地盯着远方的天空。若非为了兄长,她早欲离开人世。 “慕琴,到郡守府衙了吗?”见慕琴刚回到车内,芸星一阵迷糊。纤纤素手正好压到汤圆的尾巴,“喵”的惨叫声使她睡意全无。 “已去过了,现在我们回家。”慕琴靠着纭星,数息间传出轻微鼾声。 近几日,慕琴便是回家,也会在书房中一人研墨书写,应是有数日未安稳地卧床休息了。纭星任由其靠着,也不去唤醒他。 便是如此,远处的喧闹在耳间化为阵前厮杀之声,使得慕琴瞬间惊醒。 “你们都给我让开!”外面有人叫嚣着,“若是在不开府门,你等难逃一死。” 慕府依旧大门紧闭。“谁敢!”未及慕琴出手,夏竺已纵身横栏与捕头之前。 “哪里来的混小子,敢挡大爷的道。”那捕头刚要动手,被洪昌拦下。 “小兄弟,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望你见谅。”洪昌也是为难,自己这些年来从慕家拿了不少好处,总不能不义到亲自率人进去抄家。 慕琴令无人握缰绳的马停止后,不徐不疾地朝洪昌走去。 “洪捕头,”慕琴这次并未向他行礼,也未拿出九龙令。“是当我慕家好欺负不成?” 未等洪昌说话,旁边男子便拿刀指着慕琴的鼻子。“我们可是奉吴大人之命前来,便是天王老子的家我们也照抄不误。” 眼中露出的贪婪之色毫不隐藏。每次抄富商的家产,自己定能从中分杯羮。 洪昌待男子将话讲完后,向慕琴行礼道:“还望慕公子行个方便。” “我若说不,你能拿我怎样?”慕琴横眉冷对,气的男子要将刀砍下。 “慢着。”纭星下马车后,走到洪昌身旁,“我与兄长刚从郡守衙门回来,吴大人已经收回成命。”这话倒令洪昌松了口气,可偏偏旁边的捕头不依不饶:“空口无凭,我们怎能相信。” “你便不能像前面,你的同僚一样不发一言么,没人将你当哑巴。”纭星耸耸肩继续道,“我已将吴大人的决定带到。若是你们要强闯,被吴大人抄了脑袋,那便与我家无关。” 洪昌朝纭星歉意地笑笑,行礼后道:“那在下便带人先撤了。”旁边捕头仍想言语,被洪昌用刀柄狠命敲了两下,露出当初占山为王的匪气。 “到底你是头还是我是?给我滚!”男子捂着头,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跟上众人,一道回府。 洪昌向慕琴抱拳,道:“还请慕公子多多海涵。”慕琴颔首,一语不发。 洪昌也不来气,转身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手下吼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要往哪去,都给老子回府!”慕府门外三人静静看着他们离去。 夏竺扣了扣府门上的铜狮环。“吴伯,我是夏竺。我和公子已经将人赶走了。” 门内一片寂静。 待纭星喊了几声吴伯后,大门才缓缓打开。打开的瞬间,纭星,慕琴与夏竺呆若木鸡。 所有的婢女都拿着笤帚或是木棍,王婶则双手持刀,身体却仍在颤抖。吴伯躲在赵叔和李叔身后,唯有此二人最为冷静。 纭星擦擦额间的汗,若是洪昌他们夺门而入,定会被吓的不轻。 春香手持的鸡毛掸子哐当掉在地上,而后朝纭星哭着跑来。 “小姐,我还以为今日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活着……”纭星听罢汗颜,半句安慰的话语都挤不出来。 恐惧与哭泣可以随人传染,不一会儿,丫鬟都腿骨发软,倒地哭泣。门外街坊探出头来,还以为慕家有白事呢…… 慕琴未去安慰任何一人,将春香面前的纭星拉至自己房间。 “慕琴,这是要干什么?”纭星脸颊微红,这莫名的小激动是怎么回事。不过,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星儿。你是如何知道吴郡守会放弃抄家的。”慕琴眼中满是认真。 “嗯……我猜的,你信吗?”纭星试探着说出真相。 “这样啊……”慕琴竟是一副释然:“接下来几日,你就托吴伯家家中之物可运出一些。” “为何不亲自与吴伯说?”纭星疑问道,“莫非你被人盯上了?” “……你这都猜的到。” 纭星一脸生无可恋,莫非在慕琴眼中,自己是那种傻得连脑子都不长的物种么。 慕琴摸摸鼻尖,满是对纭星的信任。“今后你也要小心,小心身边的一切。” “我不是有你么。”纭星轻声而简单的话语,深深撞击在慕琴的心间。内心的情感无法再压抑,慕琴粗喘着气,上前将纭星抱住…… “洪捕头,吴大人正在找你呢!”追寻洪昌的下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洪昌孤身前往郡守府,吴锦听他并未带人闯入慕府,不由放松下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旁边县丞的提醒却令他整个身体都心疼到抽搐。藏了数年的粮食,尽数救济流民,这便是要吴锦的半条性命。 更令他烦躁的是,自己要去哪里组一支吴郡卫国军。 这些年的粮饷可都被自己拿去孝敬朝中要员,自己都没能落下几个子,几石粮…… 第七十一章 分粮 几日下来,吴锦并没有开仓放粮的意思。 慕琴今日路过郡守府衙,便再次给吴锦施压。“吴大人,吴郡中的流民可都眼巴巴地望着你,还望救百姓于水火。”吴锦脸上谄媚地笑,内心则不以为然。 百姓们将苛捐杂税交完后,死活便与他无关。 “不知慕大人想要我放多少粮。”吴锦说话很是谦卑模样,实则想要与慕琴讨价。 慕琴细想,一石便是百升。据书信来看,吴郡已有三万流民。一天便要九百石粮。 “吴大人,不知粮仓还有多少粮?”吴锦摇头,故作不知。慕琴如何不知其心所想,也就明言:“一日放粮九百石,便足矣。” 吴锦听罢,脸色苍白,似要被人取走身家性命。 “这个……慕大人,可否通融通融,少放一些也好。”吴锦一咬牙,将早就准备好的十万粮银票塞与慕琴手里。 “若是放在平日里,拿此买粮倒也合算。”慕琴冷笑道,“如今要这银票有何用。”慕琴将银票撒至空中。 “今日午时若不放粮,你这郡守也就不用当了。”不回头地走出府衙。 “慕大人高风亮节,令下官惭愧难当,恕不远送。”后面吴锦朗声为其送行。沉默过后,望着地上静躺着的宝贝,蹲下身一张一张捡起。“这样也好,宝贝一张不少。可怜我的粮仓哟……” 慕琴驾马行至搬来,与自己擦肩的年轻公子服饰不似平常百姓,倒像是将军装束。头戴着束发嵌宝白玉冠,身穿绣双狮玄色袍,所穿的软甲也价格不菲。 “姐夫要去何地?”慕琴拉住缰绳,回身对西门苏羽道。 “是慕琴啊。”西门苏羽亦是回首,“我听管家说,今日你来郡守衙门,特来寻你。” 慕琴环顾四周,心稍有不安。“你我还是回府细谈。”苏羽颔首,紧随其后。至府门口下马,进屋后自有人将马牵至后院。 “不知姐夫找我有何事。” “今日我来,是想前往幽州。”苏羽此番是来告别的,“我将玖儿托付与你。” “这个……”慕琴为难,将西门苏羽领至自己房中,寻出一封父亲亲题之信交于他。 “这是父亲的意思。” 西门苏羽将信拆开,数息后叹气道:“还是父亲想的周到,那我现在便回家去收拾。” “倾巢之下无完卵,但也要防着兔死狗烹。”慕琴向西门苏羽行礼,“望姐夫能保全西门家,莫要蹈了伯父的覆辙。” 西门苏羽未言语,叹罢离去。无论是谁,都想保全自己的家人。送走西门苏羽,慕琴领着院中的夏竺与纭星回至书楼。 “若是吴锦执意不放粮,你便如此如此……”夏竺脸上微微一惊,而后领命而去。 纭星则一脸疑惑道:“吴锦不是说会放粮的么,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会信鬼说的鬼话么?” 纭星一愣,了然,不再打扰慕琴查看书信,双手摸着汤圆软而有弹性的肉垫…… “大人,要不我们就推说仓中无粮……”县丞给吴锦倒了杯茶,险些被吴锦泼了一脸茶水。 “你当慕琴傻么,吴郡仓库有多少粮他了如指掌。”仓库中的粮多半是吴锦出低资从慕府购买的,每年可拿不少下发的购粮银两。 “你去通知赵六,先拿九百石去分给那帮贱民,至于怎么分,让他自己看着办。”见县丞令命而去,吴锦本想喝口茶缓缓神,舌头险些烫熟,大着舌头胡乱地骂着。 县丞见到就在后院的赵六,将吴锦的话转达给他。 赵六拍拍胸脯,嘿嘿笑道:“大人放心,属下定当不负众望。” “那我便在这,和吴大人一道静候赵捕头的佳音了。”赵六起身前往校场,领着几百号的人,在粮仓门前放上一张简易木桌,将两麻袋的米置于桌前。 敲锣打鼓逛了圈,将要分粮之事告知众人。 “听说郡守开仓放粮了,钱伯与我一道去吧。” “走走走,一道去,我家中粮食也不够了。” “这不是孙员外的人吗,怎么也要去拿粮。” “你们是不是傻,谁会嫌自家粮食多的。换上破衣破裤,走一道取粮去。” 无人在意街头饿的奄奄一息的真正流民。 “来来来。人人都有啊,别急。”赵六得意洋洋的吆喝着。“这不是孙员外的周老头么,你带着一群丫鬟来要粮啦?”眯着眼睛划过一群女子的身。 “赵捕头,我们也是生活所迫。” “少来。”赵六哼道,像是在驱赶苍蝇,“赶紧拿着粮食滚蛋。” “多谢您啦。”周老汉点头哈腰,每人装了一升米便回府。 “赵大人,我家也穷的揭不开锅了,您就行行好,给些米吧。”王大娘这声“大人”唤的赵六直舒坦,“行,每人一升,人人都有。不过先到先得。” 众人争相上前,不少老弱妇孺都被挤到一旁。 “娘,我饿。” “宝宝乖,马上咱就有粮食了。”母亲声中透着无奈,安慰着自家孩子。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真是生不逢时。 一袋粮很快便被街坊分完,真正的流民又有何力气再与人争挤。 “赵捕头,赵捕头!”县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虽说县丞官位不知比赵六高多少,却不愿得罪吴锦身边的红人。 “县丞,又有何事?”赵六正敲着二郎腿,倒是自在。 县丞一路小跑至赵六面前,稍作喘息后,附耳言道:“吴大人让你征集人手,最多三日,把军中的人头补满。”赵六示意周围捕快离自己远些。 “不知军中缺多少人?” “差了六千人。”赵六险些从凳上凭空弹起,县丞拍拍他的肩膀。 “大人还说了,粮食多分些也无关,定要将这人给补齐。”而后又低声道:“想必您也知这事被查到的后果吧。” 赵六如何不知,贪军饷者,抄满门。自己多少也分到了些。 “那吴大人可有说要怎么做?” “并未提起,说此事全权交于你。”县丞低语道:“这事若办的好,大人说升官发财少不得你。” 赵六眼球快速地转着,眼中放光,便是幼儿也成了头戴兜鍪的小卒。“这事我定能办成,还请吴大人静候佳音。” 他唤来四位,令其再搬几袋粮来。原本见粮分完便要回家的众人顿欢呼万岁。 “各位安静一下啊,我赵六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讲。”众人安静下来,皆望向站于桌上的赵捕头。 第七十二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赵六环顾,待周围都屏气倾听后才说道:“这粮么,自然要发的。不过领粮的只能是五十以下的男丁。” 见众人皆要散去,赵六忙道:“来五十以下的男丁,一人可领两升!”众人便又沸腾,不少大婶想要回家将儿子领来。 赵六跳下桌子,命人又准备一顶桌子,上面放了一大摞纸,上面的字百姓多半不识。“男的到这来排队领粮啊。”不少男子便争相往那桌子领粮。 “不要挤,不要挤!” “哎呦。哪个混蛋踩老子的脚!”…… 远处一人脸上仍略带稚气,双手环抱地望着赵六分粮。公子原来也有失算的时候,还是先回去将此事汇报给公子。 夏竺回至书楼时,将所见所闻告知慕琴。 “这就有些奇怪了。”慕琴摸着下巴,思索着,害得纭星情不自禁地向慕琴靠近。 “你要干什么?”慕琴目不转睛地盯着纭星,出神的纭星忙退回躺椅上,乖乖坐好。 “你们继续,继续……”慕琴狐疑地朝纭星盯了会儿,深思片刻,朝夏竺说道:“你继续去盯着,若发现其他情况,便回来。” 夏竺领命,刚要出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楼下有个书生说要见母夜……见星儿。” “星儿也是你能叫的?”慕琴淡淡一瞥,将夏竺惊出一身汗。 “公子,你听错了,我先下去了哈,哈哈……”直接从楼上飞下,一溜烟地撤出书楼。 “你也下去吧,估计是上次吃你送我饭的那书生。”纭星一愣,没想到慕琴对那事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马上回来。”下楼一看,刘德业正在原储备徘徊。 “慕小姐。”刘德业先高声向纭星打招呼道,却并未走近书楼。 “刘公子来这干什么?”纭星走至他面前,问道。 刘德业说话前先向纭星行礼道:“我这次是来和小姐告辞的。” “这是为何?”纭星疑惑,不知刘德业为何做出这个决定。“莫非公子不喜欢这里的环境,还是招待不周?” 刘德业笑着摇头,见纭星眼中有一丝关怀,便觉知足。 “在下突然收到皇命,说让我等提前进京,替圣上分忧。”每个被钦命的书生都可去驿站查看告示。 “就不能多待上几日么?”纭星出言挽留,这几天的薪资,是绝不够前往皇城。 “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日定当报答。”若是能入仕,定许她富贵荣华。 “小姐,秀秀呢?”许久未见秀秀,便问道。纭星神色一黯,并未告知实情。“秀秀在家中待着呢,并未跟来。” 刘德业恍然,继续道:“近日北国来犯,流民四起,望小姐多多珍重。” 纭星未言语,似乎慕琴如此忙碌与北国来犯有很大关联。 回神后忙道:“公子也当多多保重。若是盘缠不够,将那簪子典当也能换些银两。”自己知道他并未将簪子交与慕琴。 刘德业只是笑笑,未答话,不舍地望着纭星姣好的脸颊。 “刘公子?”纭星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在下冒昧了。”刘德业再次向纭星赔罪。 不禁腹诽他还是这么无趣。将刘德业送至门口,挥手致意。 “此生能遇慕小姐,便无憾矣。”临别时刘德业说的最后一句话,纭星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哎呀,不管了。回书楼,继续逗汤圆。 幽州城外。虎皮首座上的男子赤膊着上身,右臂的剑伤尚未痊愈。 “狼王,据探子来报,各郡州的军队都朝幽州赶来。要不我们暂……” “那又如何,当初我与王领一千骑兵便突破其万人之阵,并取主将首级。” 狼王无半点退缩之意,眼中尽是疯狂,一刀将座前石案斩成两段。 “谁若再轻言撤军,枭首示众!” 众将默然,来此征战并不是一昧求死,是为了获得牛羊与财宝,为王争的更为富饶的土地。 死伤近两万人,士气更是一蹶不振。 “伯伯在里面么。” 营帐外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晰地映入诸将耳边。不知是谁家的混小子,赶在军营中大呼小叫。令人惊异的是,帐外守卫并未将其押进帐中…… 幽州城内的幽州府衙已成为了慕泽轩指挥所,刺史默默跟在其身后。 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二十年前就叱咤风云的战神竟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 “慕帅,肩上的箭伤可还要紧?” “无妨。”慕泽轩已几夜未眠,整眼通红。 “我军伤亡如何?” 幽州刺史神色暗淡,伤亡数量不容乐观。“幽州一万将士已损过半。” 幽州士兵多半在城头与敌战斗,却仍受重创。若非有慕泽轩与其带来的私兵在场,或许早就城破人亡了。 “今日就让我上阵杀敌吧。”刺史脸上虽已满是沧桑,但爱国的一腔热血未曾变过。 慕泽轩并未同意,道:“再过几日,各州郡的援兵定会赶到。届时可击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刺史苦笑,在数万北拓跋军下谈何容易。或许,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会觉得毫无压力,从容不迫。 “是谁?”刺史警觉,一剑刺向暗影中的白色身影,剑被震开,虎口微麻。 女子的脸被白纱笼罩,向刺史刺去。 “住手。”慕泽轩的声音低沉,却又没有阻止的意思。正当刺史以为自己大限已至时,女子收了剑。 “你怎会在这?快回去!”刺史一脸惊愕,慕泽轩竟也会有慌张的时刻。 “我只是追寻碧浣,她想毒杀纭星。” “那星儿怎么样了?”慕泽轩满脸焦急。 “我不远千里来此,你就不问问我么……” “咳咳。”刺史打断两人的对话,“我还有事,慕大人您两慢慢聊。” 待刺史走后,慕泽轩脸顿时苍老不少。 “手臂还疼么。”慕思晴注意到面前男子肩前仍有血染的痕迹。 “早些天就不疼了。”慕泽轩转身,不愿再让她看到自己的伤。 “你回去吧,照顾好琴儿。” “他是你儿子,为何要我照顾。”慕思晴声音颤抖着。 “因为他是你弟弟。”慕泽轩叹道,“至于碧浣就算了,你是抓不到她的。” “我不走。” 慕泽轩心中苦笑,女儿怎么偏偏和自己一般固执。“若要留下,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您说。” “别与我一道上阵。”慕思晴沉默,最后还是点头答应。“我已联系了一千影卫,今晚能到。” “如此甚好。”慕泽轩眼中透出一丝振奋。 “今晚就夜袭敌营。”见慕思晴不言语,安慰道:“此等小伤,为父幼时早受惯了……” 白纱下的脸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啜泣着。 “父亲……父亲……”慕泽轩轻轻拍着,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此刻,他只是属于女儿的父亲。 第七十四章 烧粮斩首计划 “敌袭!”狼王脸色微变,身旁的刀瞬间而出,火星迸裂,挡下从天而至的高人。 年轻男子并未惊慌,剑出鞘,将阴冷角落的箭斩断。忽而发觉身体行不稳,天旋地转起来。 “帐里有毒。”狼王如何不知,只是脸色未曾改变。拉起男子要往帐顶突围,却被金角獠牙的暗卫劈落至帐中。 “今日甚是有幸,竟能碰到南华暗卫。”狼王嘴角流下一丝血迹,愈发显得狰狞,“不过你们以为这就能困住我么?” 粗重的喘息透着血腥之气,比身着黑衣软甲之人更胜一番,营帐便成凶兽间对决的斗兽场。 狼王咆哮着,要将那男子甩出营帐,却被慕泽轩挡下。 便是认识有如何,照样斩你。 手间的薄刃划向男子的脖颈,男子急身后移,仅被削去一缕黑发。 “慕伯父,莫要以为戴着面具我便不识你。”一手挡下,与慕泽轩低语。 慕泽轩并未言语,依旧朝墨言斩去。若非墨言,南华百姓便不会遭此浩劫,也不会流民四起。 墨言无奈,谨慎防着,稍有不慎定当殒命。不过,他本是从修罗场中走出的王。 手中的银针弹指向慕泽轩与两名黑衣人飞去,被慕泽轩拦下。 墨言与狼王眼神相触,骤然朝慕泽轩攻去,使他腹背受敌。 两位暗卫替慕泽轩挡下背后袭来之剑,未能顾忌离开营帐的门,墨言衣袖间飞出的银针刺向众人,三人皆躲开,想要拦下墨言与狼王,却为时已晚。 身后帐门外传来墨言的笑,在慕泽轩听来分外刺耳。 “这些银针跟本五毒,诸位前辈后会有期!”营前大旗已被砍下,不少士兵已丢盔而逃。 “给我站住!”狼王吼着,便是杀人示威,也未能阻止他们溃逃。疯狂而绝望地喊叫着,如入魔障。 “有鬼,鬼啊!” “是南华阵亡将士的魂!”…… 身后的亲卫队已赶来,厚重的盾牌化为牢不可破的堡垒,将墨言与狼王护在中间。 “打算如何?”黑衣人沙哑地声音仿若沙漠上的风,凌冽而又干涩。转身望向远处的火光,低声地下达命令。 “撤退!” “慕泽轩!”狼王吼着,“给我射死他!”亲卫队却不听其命,拥挤着往后退去。 “我命你们射他!”卫队虽对狼王忠心耿耿,但在眼前的,分明是三只厉鬼。 “你们混账!”狼王气极攻心,口中鲜血喷涌而出。身旁墨言忙封其穴位,脑后一敲,狼王便不省人事。自己却也七窍流血。这毒害真厉害,苦笑间,口中的腥甜也要钻出。 “这位大哥,拜托你件事。”墨言望着守卫。 “兄弟,你说吧,若是你有未过门的妻子,我会替你照顾的。”照顾你个鬼嘞,墨言直翻白眼,自封要穴后一咬牙,朝身旁的守卫铁甲撞去,不负所望,成功晕倒。 两位流血不止的模样,倒真像死了一般。 “大人,要不我等破阵,将其斩杀?”慕泽轩并未言语,身旁两位也就不再言语。 疾行过程中若有人持刀相向,只得提前将其送至地府阴曹。帝都暗卫还有一称号,便是“阴兵”。 两人跟在慕泽轩身后,便是将其领到刀山火海,也会前行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眼中映着的火光越发清晰,大火旁围着的黑衣暗卫低语着,吟唱着。似在超度此间亡魂,又似在叹息这大火的无情,本可养活数万人的粮,就此化为飞灰。 慕泽轩站定最后一个空位,吟唱的声音骤然变大,却更为森然。那些未来的及逃命的,装死间人似乎被勾起,轻飘飘地飘向火焰,温暖而炽烈过后,脉搏已停,身躯渐冷。 老鸦忌惮着望着火堆旁的人,只在高空盘旋,森中群狼微微颤抖着,呜呜的叫着,似是受了主人的罚。 “走吧。”一声叹息,慕泽轩的声音沙哑异常。月光被乌云遮盖,黑暗来临之时,暗卫似从地上凭空消散。 当再次显现时,已在刺史府前。当慕泽轩吹响嘹亮号角,众人皆藏身于黑暗中,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刺史脸上满是不解与震撼,却不知如何与慕泽轩表达。 “这些天就麻烦大人,请务必守住幽州……”慕泽轩摘下面甲,用尽全身力气,瘫倒而下。此时已是子时。 “慕大人!”刺史忙上前去搀扶,身后一道白色身影先与他将慕泽轩扶起。 “这些日,家父不能出战,还请大人务必守下幽州。” 刺史信誓旦旦道:“城在人在。”慕思晴并未与其言语,瘦弱的身躯将慕泽轩背起,缓缓走出刺史府。 刺史知道,今夜之战定会惨烈异常,但愿幽州可以躲过此劫。如今,守卫幽州的任务又回到自己肩上了。 “大人,大人。”衙役跑进刺史府。 刺史一阵惊慌,莫非这时候北拓跋攻城了? “燕州的援军已赶到了。”衙役眼中透着兴奋。 刺史舒了口气,守幽州的重担便轻了不少。方才差点吓死老子…… “慕大人,您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吴锦见慕琴脸色阴沉,上去以热脸贴之。所谓巴掌不打笑脸人,慕琴简直想杀了这货。 “你强征民夫是何道理?” 慕琴气急败坏,极力克制。 “慕大人何出此言。”最要命的是,吴锦仍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向慕琴行礼后真诚问道:“望慕大人明言。” 慕琴语塞,指着吴锦半日挤不出话来。 吴锦脸上流出一丝得意,道:“我猜慕大人是来过问那些签了状,却哭闹着不坑上边疆的贱民吧?” 慕琴瞪着他,算是默认。 “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立下字句,在家坐吃军粮。我不忍将其正法,空养了几千号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强行押往幽州。”吴锦叹气道,不时擦拭着毫不存在的泪滴。“若是慕大人不信下官所言,还请移步下官的书房,里面就有那几人的字据。” 说罢便将慕琴领至书房内,取出一叠纸,似是故意揉过,上面的字绝不可能是几年前所写,而上面写着的日期,却是三年前的。 “大人,这可解您疑惑没?”吴锦咪咪笑,尽显得意。 难怪父亲曾说,吴锦的险恶绝非自己所能想象,若非常住吴郡,决不会察觉吴锦的贪婪狡猾。 相反,还会以为他是一位爱民如子之人。 第七十五章 裕华来访 吴锦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若是没些手段,也不会被那么快提拔。今日慕琴的质问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即便慕琴持有九龙令。 “慕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吴锦笑着拍拍肩膀,低声道:“年轻人,做人吧,要给人多留一条活路,不然早晚会将自己堵死的。”慕琴将其手反折,吴锦的脸直接变形。 “松手,方才都是下官酒后胡言……”慕琴松开手闷声离开,对吴锦的呼喊不管不顾。 “慕大人,您倒是把我手接上啊……”吴锦脸色惨白,额间黄豆大的汗珠滚落,脱臼的滋味今生都不愿再尝了。 “慕琴,你给老子等着……”阴桀目光狠辣地射向远处背影。 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为官吧。慕琴叹息,商场的尔虞我诈已习以为常;对于官场却知之甚少。 若不是有着枚令牌,吴锦定然当场翻脸;便是有这枚令牌,也难免吴锦日后的报复。毕竟他的睚眦必报,人尽皆知。 马车上纭星等待着慕琴从吴郡府衙走出,不料慕琴回来是一副黑脸。 “没有说服吴锦将百姓放了么?” 慕琴颔首,莫名头疼。当下也无暇顾及这五千平民的生死,幽州城破,便会有数十万生灵惨遭屠戮,北拓跋的残暴可谓臭名远闻。 纭星见慕琴为此苦恼,却也无可奈何,或许将之除掉能以绝后患。 而后拼命摇头,自己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自己可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 近日家中不少书籍被一车车运往他处,已有不少仆人也离开了慕府,与书一般毫无踪迹。院中留下的,仅剩下三个小丫鬟和王婶,连资历最老的碧兰姑姑也在昨夜离去。 手间拿着今日在门缝发现的信,笔迹一看便是春香所书,不由地拽紧了些。说好的与我相伴一生呢,走时连一句话都不曾对我言。 纭星叹气,家中定要发生大事,连慕琴与父亲都无法解决的大事。吴郡的慕府,在一夜间名存实亡。所有的产业皆萧条,门前鲜有人至。 街坊传言,慕府便是付不起劳工银两,所以才举家搬迁;仅仅一刻钟,便出现了另一个传言:月前得罪的狼首之人前来报复,慕家丫鬟散尽,家主无奈,便只得搬离。 慕琴对此仅是一笑了之,不由感叹街坊邻里真是幸福,无需为国家兴亡殚精竭虑,每天吃饱饭后只需传播或者创造各种传言,成为自己或他人的饭后谈资。 无人会想起幽州的将士,而幽州将士誓死保卫的群众中,有不少像吴锦这般的人,以及卖假参的那般的无赖。 心间不免失落,看着靠在肩头的纭星,心情才能好上少许。 书楼不知为何,已有一半沉于地底。 楼旁夏竺已焦急等待多时,见慕琴归来,忙上前汇报情况。 “今日吴郡军队已前往幽州,若是不加以阻止,那五千平民定成为幽州亡魂。”若是阻拦,必将延迟到幽州的日程。 慕琴叹气,自己便是将所有暗卫替上也不到五千人。 “派人传信与幽州,让其加固门,将那五千人名单递于幽州御史。”慕琴从怀里掏出那份被强按的名单,“托他将这些平民并入伙房。”夏竺领命而去。 纭星看着渺小的人影,扯扯慕琴衣角:“你是不是虐待夏竺了,越来越瘦了。” “每天训练,还要来回奔波,能不瘦吗”慕琴哑然失笑道,“你还说他瘦,星儿你身上也没几两肉。”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纭星胸前的平坦草原。 不过,这叹气是什么意思?!纭星握粉拳,却没忍心打向慕琴。最近慕琴劳累过度,除了黑眼圈,身体也是瘦了一圈。 纭星神色复杂,哼着顾自己走进书楼。慕琴笑笑,不再刺激星儿。 “慕公子,你可让我好找啊。”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慕琴凛然,若他有意向纭星出手,定然难以护其周全。 转身看罢,不禁松了口气。“怎么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走来的公子虽与慕琴容貌难分高下,面色却比慕琴好上不少。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吧,慕琴如此安慰自己。 “可不就是我嘛。”裕华手摇折扇,一副从容之态,“这一个月,可曾想我?” “……我想你作甚?”慕琴面无表情,“倒是玖儿一直记挂着你。” “嗯,稍后我便去看望她。”裕华将折扇收好,眼神中并未透露出喜怒哀乐,“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一月前便以知晓,景王殿下。”慕琴直言道破身份,当朝三皇子,景王裕华。 “知我为景王,为何不行礼。”裕华神色中没了嬉笑,展露的便是王所应有的威严。 “你能找到这,说明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慕琴并不理会裕华,将裕华尴尬地晾在一边,顾自己走向书楼。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裕华无比挫败。 “喂,慕琴!不带这样的。” “诶,别走啊。我是景王诶,你就不能正脸看我一眼吗?” “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一路的啰嗦,慕琴只觉耳间都起了老茧,将书楼的门拴上。“说吧,有什么事。” 方才并不是不想理裕华,只是怕有人在暗自监视。 “呦,这象牙倒是不错,应该值个五十万两……”裕华盯着摆设与书柜的各色装饰品,直流哈喇子。 “这天下都是你家的,你还在乎这五十万两?”慕琴纳闷,这话也只会当着裕华面讲。 “天下终究是父皇的天下,皇太子又不是我。”裕华摆手,“不过来此,确是受了父皇之托。” “皇帝陛下有何事所托。”慕琴声音平淡,这绝不是一个寻常百姓该有的态度。 第七十六章 纭星的要求 “慕琴你在和谁说话呢。”纭星站起身,转身望见裕华,满是意外。 裕华见纭星在场,不再与慕琴言语。“好巧啊,星儿,你也在呐?” 慕琴面色铁青,想将裕华轰出书楼。“星儿不是你能叫的。” “我就不,你能拿我怎样啊,哈哈哈……”裕华偏不信慕琴在知晓其身份后,还能对他做出格之事。很不巧,慕琴还真会。 慕琴抬脚横扫将其绊倒,在裕华的惊呼下,无奈之中只得将其从被后托住。纭星脸红着捂上嘴,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两位俊俏的公子。 “咦……”一脸嫌弃的模样,“这么多年下来,没想到慕琴你还是这样的人。” “星儿,不是你想的那般。”慕琴维持着这看来极为暧昧的姿势,进退两难。不禁朝着裕华没好气道,“赶紧起来,压着很重的。” “不嘛,你扶人家起来嘛……”眉目间一丝娇羞仍需君怜。 两人身边仿佛冒起不少粉红的气泡,似乎两位的春天到了。纭星呆若木鸡,仿若木石。回神后捂着嘴,强忍着胃中不适,跑出书楼,不堪忍受之中满是腐朽的气息。 “还真被玖儿的乌鸦嘴说中了……”难怪这么些年,慕琴对自己一丝想法都没有。想起方才旖旎又暧昧场景,纭星恨不得拿一桶甘泉洗眼睛。 “看你干的好事!”慕琴怒视,控制不住双手掐着裕华的脖颈,拼命地摇晃着。 “让你……刚才……偷袭我,呕……”裕华不知是被摇晕还是被自己恶心到,干呕着断断续续道。 “现在星儿也走了,你可放心说了?”慕琴叹气。 “咳咳。”裕华清了清嗓子,收起方才自己都承受不住的千娇百媚。 “我是受父皇所托,想请令尊回朝。” 慕琴默然,这事他并不能做主。 “家父便是想远离朝堂,才会改名隐居,在此默默经营。”裕华认真地盯着慕琴的眼,看到的是无奈。 “父皇甚是想念令尊,也知令尊赶至幽州抵御北拓跋。” 慕琴打断道:“莫要再提此事,若景王只是来传达此事,还请早日回京。”裕华见慕琴态度果决,暗叹父皇料事如神。 “那也无妨,告知令尊,凤凰梧桐救治了太后的眼疾,朝廷过些日子便会颁布诏书嘉奖。”裕华忽想起当时的承诺,道:“我一向说话算话,答应纭星一个要求,至于慕琴你,父皇想命你做官。” 说来说去,还是要命自己做官,无论是父亲还是朝廷。 慕琴叹气推辞:“嘉奖星儿便够了,凤凰梧桐本就是她寻得的。至于做官,还请皇帝陛下给我些时日考虑。” 裕华眼中闪过阴谋得逞的小得意。 “我就不与你多言了,还有些事要处理。” “喂,不带这样的。有什么事能比接待英俊帅气的景王殿下还要重要。”裕华跑至慕琴身边,想要看信上的内容,被慕琴毫不客气地一脚撩翻在地。 书楼中由此传来裕华幽怨喊叫。“慕琴,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咦~”纭星刚洗净眼回来,想象着书楼内的场景,浑身哆嗦着,打算再回去好好洗洗耳朵。 “星儿,你别走啊。我有话要与你将。”裕华未等纭星离去,便朝纭星追来,脑后险些被钝器袭击。 转身破口大骂:“不就是叫了声星儿么,火气这么大干什么。”而后又是本书砸来,看的纭星直扶额。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啊,两位奆老。 待两人正常后,纭星才敢微微靠近裕华一些。 “别这么见外嘛,星,纭星。”裕华暗自松了口气。慕琴一看就不是个读书人,喜欢乱扔珍贵的古籍。 “别靠近我。”纭星今日重新认识了慕琴与裕华。裕华被那嫌弃目光盯地没脾气,自知形象尽毁,便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我当初答应你一个条件,你可想好了?”裕华保持着风度,刻意拿出折扇扇着。 随着纭星开口,裕华满脸黑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个正常的男人。 “你以后要远离慕琴一尺,不,要一丈。还有,今后你们两个不能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见纭星无比认真的模样,裕华欲言又止,将自己差点没憋出内伤。虽然很委屈,但还是要学会微笑。 “嗯,好的,纭星我记住你了。我答应你这个条件。” 纭星不解道:“难道你对慕琴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有感情才有鬼嘞。裕华翻了着白眼,感觉去年所有的憋屈都没今日的多。继续咬紧牙关微笑,牙龈都要出血了。“怎么可能呢,我很正常的。” “唔。”纭星审视着裕华,将信将疑。 君子不与女子计较。裕华劝诫着自己,天下果然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嗯,尤其是眼前这个,还好不需要自己养。如此安慰自己,效果甚佳。 “玖儿家怎么走,我忘记了。”裕华问道。 “刚祸害完慕琴,现在就要向玖儿下手了么。”纭星自顾自道,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深以为然。 裕华忍无可忍,朝竹林深处飞去,大不了去问别人。在此待下去,定会被气到吐血而亡。 “裕华走了么?”慕琴声音淡淡,知是纭星推门而入。“你们刚才趁我不在没干什么事吧。” 纭星试探着问道,见慕琴脸色一脸铁青,因是自己想多了。 “小脑瓜在想什么呢。”慕琴本想狠狠弹纭星的脑门,最后只是手指轻触。 “你向他提什么要求了。” “这个啊,你猜猜?” “要很多金银财宝?” “我有这么俗气?”纭星没好气地反问。“到底是什么。”慕琴细想,竟不知星儿最想要什么。 “我猜不到。”叹气后,慕琴看向略带气恼的纭星,“不管你提了什么要求,我都支持你。” 纭星笑了,很甜,却依旧没与慕琴明言。回到自己的躺椅,试着看些古籍。 慕琴随着桌下齿轮的转动,也无暇纭星交谈。 最近,慕琴陪自己的时间变少,却不影响自己对他的依赖。毕竟,她想要的,仅是陪在慕琴身边。 第七十七章 由裕华引起的吴郡风波 不论富贵还是贫穷,都只想和慕琴在一起。这你侬我侬的场景,裕华自是没福分看见。他来吴郡,可不只这件事要做。 向路人问了西门府的下落,才想起西门府不过离慕家两条街。行至门口,只见大门敞开,空荡荡。 搬家了么。裕华有些惋惜,暗怪慕琴不早将此告与自己。 “你是,裕公子?”身后有人略感意外,裕华转身细视,不是洪昌又是何人。 “洪捕头,别来无恙?”洪昌抱拳。“托您吉言,家中一切安好。”而后疑惑道,“您到吴郡,若用的着在下的,尽管开口。”裕华纳闷,自己与洪昌可并未深交。细想之后,了然。 若是无事,何必献殷勤。无非是看中自己可以深入郡守内院罢了。 嘴角勾起的笑意将洪昌看的不明所以。 “洪捕头,有话便直说。” 洪昌暗叹,自己带有目的地接近怎会逃出裕华的眼。现如今倒不如直接将想说之事和盘托出,眼中佯装的客气全然消散,有的仅是真挚恳求。 “请公子去吴大人府内,替我看望舍妹。”裕华不言,依稀记得这对兄妹已有不少年未曾见面。不过他对那个毫无生机,状若行尸的小妾倒是印象深刻。 疯狂地磕头,疯疯癫癫地哀求着放过自己,放过洪昌。吴锦的夫人命人将其暴打拖下,留下未干的血迹。或许初进吴府时相貌非凡,那时已是女鬼模样。 裕华当初不愿与洪昌讲,便是怕他冲动行事。“此事在下确实能办成,只是……” 裕华只想说令妹已疯的没法交流,而洪昌会错了意。 “若公子能帮在下这个忙,在下便是赴汤蹈火也甘之如饴。” 裕华见洪昌眼中的殷切,愈发不愿将真相告与他。“你走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在下便不打扰公子了。”洪昌从地上起身,这是他第二次双膝跪地。第一次是当土匪前的跪父母。看着洪昌结实的身体略带佝偻,他的亲人仅剩洪莺与其母了。 裕华走进西门府,风吹过身旁,悲哀之感油然而生。过了盛夏,冬也就不远了。冬的枯叶,或许等不到春的残花。 当自己推开大厅的门,黑暗间忽见光明的流民,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裕华,透着惊慌与不安。 “你们这是……”裕华已知吴郡开仓放粮,因此更是不解。“为何不去粮仓领粮?” 数位妇女眼冒凶光要与裕华拼命。“公子是刚到吴郡吧。”数名中年男子起身,将自己的糟糠之妻拦下,并向裕华解释道:“明面上开仓放粮,实则想要将我等抓去边关。” 裕华面色沉的能滴出水,竟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转身欲离去,被众流民阻拦。 “望公子可怜我等,放我等一条生路。”房中乱做一团,不少妇孺啜泣。“求公子放过我等。”老者向裕华解释了缘由,凡是提供情报抓到男丁的,赏银十两。 “我并不打算将你们出卖给官府。”在众人的目光下,裕华走出西门府,直奔吴郡府衙而去。 这次,自己可不是孤身前来。 “吴大人,不好了!”赵六急匆匆地赶至吴锦面前,被吴锦踹的直捂肚子。 “我很好。”吴锦哼道,下人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赵六艰难道:“我在西门府门前望见裕华了。” “他怎么来了?”吴锦一阵纳闷。赵六继续道:“我还看见洪昌和裕华……”在吴锦耳边将所见的添油加醋一番。 “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吴锦冷笑着道,“此事我知晓了,你退下吧。”赵六心中暗喜,如今看你洪昌如何与我争。悄声地退下,还未退出门口,便望见裕华的身影,并让自己噤声。 赵六满脸堆笑,脚底抹油般悄然出府。吴锦正烦躁,听见脚步声,依旧以为是赵六。 “不是让你退下么,是聋了么?” “你是在与我说话么?”裕华志趣满满地望着吴锦肥胖的身影。吴锦身躯一抖,发现不对劲。背后出汗,却又不敢转身。 “几日不见,吴大人可过的舒坦?”吴锦肥肉一颤,瘫倒在地,狠狠地扇巴掌,脸就像不是自己的。 “不知是景王殿下,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拍了近三十下,裕华兴致也散的差不多了。 “我来此可不是为了看你扇耳光的。”吴锦放下发酸的手,脸已毫无知觉。“殿下来此,还恕下官有失远迎。” 裕华至高而望下,将一切情感隐藏。“这次只是顺便来看看你。父皇叫我来巡视一番,说是要治些人的罪。” “殿下莫要戏弄在下,若真是巡视,还请殿下请出圣旨。” 裕华笑着,当着吴锦的面,将圣旨取出。朗声念道:“承天景命,皇帝诏曰:拓跋兵至,掠我南华数郡。攘外者,必先使内安。景王自幼聪颖,命其为巡查之使,以分朕忧。钦此。” “吾皇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吴锦叩首,满脸都是对圣上的感激。 “吴大人可要确认这圣旨的真伪。”裕华将圣旨置于吴锦面前。吴锦笑着接过,细看过后恭敬地还与裕华。 “殿下,我可是按照慕大人的指示开仓放了粮,还……” “等等。”裕华打断道,“哪个慕大人?”“慕琴慕大人啊。”吴锦故作惊讶,“莫非殿下不知,就是他拿九龙令前来命我放粮。” 九龙令么。裕华虽只是眯了眯眼,内心却泛起滔天巨浪。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的通某些事。 “这事我已知晓了。”外人只知九龙令是圣上手令,就是这么一枚令牌,自己都没有资格拥有。慕家,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裕华暂将此事抛至一边,绕着吴锦边走边道:“你以粮为诱饵,将流民抓来冒充吴郡士兵,可是证据确凿呢。” 吴锦再次扑倒在地,大呼冤枉。“下官冤枉啊,还请殿下明察!” “怎么个查法?”裕华不眨眼地盯着,“查你预先设好的字据。” 吴锦冷汗涔涔,仍旧大呼冤枉。若是承认,定是要凌迟处死。 “那字据呢,拿与我看。”吴锦冷汗不止:“这,这字据已被慕琴带走了。” “所以说,你连一份军中人员的字据都没有么。”裕华脸色依旧未变。 “这,这,这,不归下官管啊。”吴锦颤抖地道,“殿下您,您找郡丞去,便是他在保管这东西的。” 若是要临死,拖一个下水也好。 第七十八章 劫洪莺 “此事我会细查。”裕华在吴锦面前缓缓踱步,“若是现在承认,倒是能罪减一等。”声音中充满着诱惑,吴锦暗咬舌尖,清醒过后依旧坚持方才的说辞。 什么罪减一等,流放于千里之外,那与死又有何区别。 “殿下,真的冤枉,还望明察。”吴锦似有天大委屈,流下两行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了荣华,情感早就控制的得心应手。 裕华笑看吴锦拭泪,未曾劝阻。房内随着吴锦哭声停止而变得寂静。既然这么喜欢装,那便继续装吧。 “你便在这跪着,我命你站起才能起。”吴锦跪伏于地,唯唯诺诺地点头,耳听脚步声渐行渐远。也不知景王玩什么花样,暂且依了他。 便是皇子也不能随意辱君亲命之臣,下次定要将此事告与皇上。 裕华自然不知吴锦所想,此次所为,可并非一时兴起。来此的目的,原就不是为难民之事。 难民之事自是关心,但其间牵涉的事与人定然多的令人咋舌。朝中弊端不少,私扣军饷之事亦或是克扣发给流民的粮食,早就成为南华国之顽疾。轻举妄动,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先将另一件事办完。 裕华并未让皇族侍卫跟随自己,只是暗地里将吴郡衙门围了,观察着院中的风吹草动。以他们的身手,若是会被下人发现,便不配称为皇家侍卫了。 只要裕华手中特制信号弹响起,以听声辨位之能,便会出现护其周全。 裕华虽是外人,出入吴府内院却未有下人敢自讨没趣,出手制止。毕竟一月前,对他稍有不敬的下人,皆被吴锦当着其面打了三十鞭子。 裕华在内院逛着,所遇的女眷皆露出惊慌之态。裕华并未进入中央最大的房间,知道所要找的人,定不会住在那儿处。 走马观花般走了一圈,依旧未找到,原本的丫鬟和仆人倒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对面的姑娘,看过来。没错,嗯,就是你,这条道上有没别人了。” 丫鬟欲哭无泪,恨自己动作慢了一步。面对未知的恐惧,双腿发软根本不听使唤。暗悔方才为何不随大伙儿进屋。 “过来呀。”裕华微微皱眉,穿的比一般丫鬟清丽脱俗的姑娘怎会如此迟钝。 “公,公,公……”丫鬟一直公下去,这就令裕华满脸黑线。 “我长得就这么像公公么。”丫鬟忙摇头,生怕得罪这一月前的吴府贵客。随着裕华的靠近,丫鬟眼中似是见到从未见过的珍宝,目光不忍离开。 若是这位公子要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裕华并未在意丫鬟脸上满面地春光,向她简单地问道:“这府中可有一个叫洪莺的?” 丫鬟痴笑着点头,忽觉自己与其言语便是三生有幸。 “可否告知在下,她如今在哪?” 丫鬟玩弄着脸旁的青丝,露出娇羞女儿态。 “就在柴房。直走到底,而后向后拐,最偏僻的小屋便是柴房。”不知为何,现在说话比平常还顺溜。 “多谢姑娘。”裕华身体微微前倾,行礼后便要柴房走去。 “公子,你以后还会来吴府么?”丫鬟满脸通红朝着背影道。 裕华一愣,回答道:“会啊。”自然要找吴锦来算账。 “白媋愿在下次再见到公子。”而她并未等到裕华的回应,待她进入中间的房间后,身着绫罗环佩的中年妇女后面跟着的丫鬟皆围将上来。 “方才那人可问了什么?”白媋说与妇人听后,火辣的灼烧感在素白的脸上蔓延。在旁的另一妇人忙拉她跪下。 “夫人,白媋年幼不懂事,望夫人开恩。”妇人眼中流露的冷意令众人不敢言语。 “呵。若非她是老爷的种,早便死了。都在这杵在这干什么,赶紧拦下他。”众人轰然而去。 真是个奇怪的丫鬟,裕华嘀咕着。听见身后传来大片的脚步声,裕华忙急速飞奔,柴房门却是锁着的。 都要劫人了,还在意这些细节干什么。右脚蓄力,身躯退后几步后朝门踹去。锁未断,整块门板倒下,掀起灰尘。 阳光射进黑暗的屋内,角落中女子,与上月相比消瘦不少,脖子间的泪痕,脸上的疤痕,全身鞭笞过后的血痕多到令人发指。目无神色地盯着裕华,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 裕华暗叹,南华监狱中的重犯用型过后的模样也不过如此。 “不要怕,你是洪莺吧?”裕华刻意将声音放轻放柔,“我不是坏人。快和我离开这里。”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接近,裕华靠近坐于稻草上的女子,伸手想要将其拉起。 “我@#¥#%……我是来救你的啊,快松口!”疼的眼泪直打转,怎奈她死死不松口。无奈之下,脖间侧击,倒于地上,抱起就往柴房外跑。躲至不远处的角落,听着仆人丫鬟的声音不断靠近。 “快些,若是那女鬼弄丢了,大人会要我们的命!”见柴房门被踹开,里面毫无人影。 完了。不少丫鬟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他们定未跑远,赶紧搜!”仆人拿着棍子发号施令,总不能呆站在柴房门口,坐以待毙。 裕华听这脚步声,人数应不少于四十人。自己便是三头六臂也难以逃出。怀中掏出一枚大灰色的丸子,砸向地面,并未任何反应,倒是引起了仆人的注意。 莫非这是坏的?!自己运道不会这么好吧。莫非是那不靠谱的家伙,想戏弄自己? “出来吧,公子,我知道你在这。”一众男仆围了上来,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裕华无言对苍天,只恨遇人不淑。 正当裕华要强闯出府时,瞬间灰色的烟雾伴随着巨响弥漫了这片区域,将众人呛得直落泪。 “这什么鬼东西,咳咳。”众人无不闭上眼睛,免得辣眼睛。 大风忽起,吹散灰烟之时,仆人之外,多出一圈身披锦衣的年轻人。 为首的仆人身体颤抖,色厉内荏道:“你们是什么人?这,这可是郡守府衙,你们不怕杀头么?”光从装备上就可看出,自己定是打不过这群年轻人。 “你可知他是何人?”为首的年轻人单手杵剑,傲然扫视着。“这可是在南华,得罪他,你们便不怕杀头么?”拔剑反问,剑穗随风而摆。 “别在这装了。”裕华愤愤然,“你这蛋蛋什么情况,太不给力了。”这话令方才的年轻人威严顿然收,丝毫不显。 “咳咳,这叫霹雳神雷,殿下。”年轻人尴尬道。 第七十九章 带至郊外(上) “带上她,撤退。”裕华将怀中女子递给男子,轻身越至高墙。 吴府仆人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阻拦。 锦衣侍卫井然有序地撤出高墙,寻着裕华身影而去。“云哥,这下如何是好?” 身材矮小的人轻声问道。云哥并未回答,呆呆地伫立,直到身后传来沉重脚步声。 “老爷。”仆人皆跪下,低头不敢直视盛怒的吴锦。 吴锦咆哮着,腿便是跛着也想将仆人的头踹破。“你们这帮废物,饭桶!连一个人都抓不住。” 吴锦望着空荡荡的柴房,更是气的胸口发闷。赵六眯眼,忙上前去,主动请缨道:“大人在上,我这就去追寻那混账。我逮到那混账,定要他知道这吴郡究竟是谁的。” 吴锦一阵头疼。“早去早回,将那妇人夺回就可,至于那混账东西,给些教训也好。” 赵六率众人从墙跃下。 你倒底有何目的,景王殿下。 心中暗自发狠,却不知景王有何目的。吴锦跛着脚走向身后的妇人与白媋,冷冷瞥过后,猛然将手扇下。 “暂留你等性命,再有下次,定杀不饶。” 白媋脸上鲜红的手印火辣,滚烫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滑。 “都给我滚!”吼声之下,众人散尽,只留身着华服妇人。 “老爷,这裕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事你少打听。”吴锦沉默之后叹气道,“回屋去吧。” 面对自己的夫人,声中怒气似被刻意压制,孤身走至房中。这些年,自己在郡中的所作所为,又有几件是发自本愿。本愿在金玉美色间,腐朽的彻彻底底。 “殿下,后面有人在追赶。” “那便教训一番。”裕华走后,远远还能听见赵六与手下捕快的惨叫,裕华对此置若罔闻。 名为捕快,实为吴锦党羽的一众人等,皆是尸位素餐。这些教训算是轻的。 身边侍卫将周围百姓拦下,引来纷纷议论。 “这女子是谁,受了好重的伤。” “这是……”旁边略通消息的人侧耳低语,“看这样子,应是吴郡守的那小妾。” “应该不是吧……” “可能是重狱之中的犯人吧,瞧她身上的伤。”未走远的裕华回身望去,躲至房檐下的群众顿时闭了嘴。 守城侍卫见一大群持剑锦衣之人,丝毫不敢阻拦,未等裕华拿出行令牌,便散开放行,不敢与裕华言语。 裕华冷笑,吴郡的侍卫挺有眼力见。若是吴郡被敌军围了,守城侍卫早就开城投诚。 城外茅草屋,被树林遮的严严实实,外人多半找不到此处。裕华命人将洪莺置于席上,自己则坐于铺着薄尘的椅上。 “赵毅,去请城中的谢神医。”稍想片刻,又朝赵毅道,“若是谢神医不愿,绑来也无不可。”吴郡谢神医非富贾豪强,一般人还真是请不动他。 “是,殿下。”赵毅领命而去,原本殿后的侍卫也回到此处。 众侍卫相互之间并未言语,保持高度的纪律性。 裕华望向身着锦衣的侍卫,微微皱眉。众人所穿衣裳相同,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们去换件农夫的衣裳,休要暴露身份。”众人跪下,行礼后跃起。 刷刷刷,朝四周散去。 裕华不禁感叹,还是慕琴与玖儿比较好玩。 第八十章 南华慕府 “饭桶!”吴锦抡起手掌向赵六脸颊重重扇去,“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抓不住,你们有何用!” 脸颊火辣,身上的淤青也隐隐作痛。“大人,他带了一群帮手,个个武艺高强。” 赵六将袖子扯开,露出青紫臃肿的皮肉。 “行了,回去多派些人手,将那女人寻回来。”脸上阴谲莫测,“若真的不能带回,杀了便是。” 赵六起身,在众捕快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无论裕华出于何种目的,这事已让吴锦颜面扫地。 吴锦走至房中,赶出房内婢女后,研墨书写。写罢,朝窗外吹响骨哨。不多时,白鸽扑腾翅膀而来。将信塞入绑于爪上,任其飞向远方。 “我是奈何不了你,不过,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 城中街道满是飘下的孤叶,寥寥无几的行人更显的寂寥。裕华并未去西门府,转身前往绣壹坊。“未我家公子之命,你不能进去。”夏竺从竹林闪出,将裕华拦下。 “哪来的小子,让慕琴出来。” 看裕华这架势,倒向是来砸场子的。夏竺不善地盯着裕华:“站住。” 裕华毫不在意,未将仍带稚气的夏竺放在眼里。从夏竺身旁侧身而过,跑向书楼,不忘张狂的笑。 “小子,你还太年轻,回家多练练吧,哈哈哈……” 狂笑间,冷箭陡然袭来,将裕华惊出冷汗,朝书楼大骂。 “慕琴你别欺人太甚啊。” “刚才笑的太嚣张,扰了我的思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裕华细视铁窗边上黑漆漆的孔,生怕箭再次射将出来。真是交友不慎,原本裕华还将慕琴当成正人君子,如今看来,就是个小人,活脱脱的小人。 纭星见慕琴没有开门的意思,便将铁窗摇下一扇。伴随着阵阵地底轰鸣声,裕华这才见慕琴的人。 “啧啧啧,这书楼倒是做的精妙。”裕华跃起,翻窗而入。 “夏竺,站那作甚,连个纨绔子弟都拦不住。”慕琴似是比常人多只眼睛,便知夏竺茫然失措站于那。 夏竺回神,羞愧难当,跃进竹林。 “他还是个孩子。”裕华挺可怜夏竺,夏竺没拦住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比他多吃了几年饭。 “敌人可不会因为他是小孩而手下留情,要不对手死,要不就是他亡。”慕琴手中笔自始至终没停过,“裕公子有何事?” 裕华望着慕琴的身影,不禁有些恍惚。“啊,我是来要吴锦给你的那名册。”裕华正经道,“没想到吴锦竟会如此胆大妄为。” 慕琴放下笔,将信折好塞入桌内。“字据与名册已送去幽州,幽州的战事刻不容缓。” 裕华五味陈杂道:“幽州战况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慕琴也没否认,只是皱眉。若非此事因慕家而起,父亲也不会披甲赴阵。 “裕公子何时返京?” “我只是被父……亲叫来传个口信,在外玩腻再回京也不迟。”裕华意识到旁边还有纭星,又挤眉弄眼道,“慕三小姐,可否赏脸与我一道去京城,包吃包住哦。” 纭星望向慕琴,发现慕琴也在望自己。未等自己做出回答,慕琴已开口回绝裕华的邀请。 “星儿最近都有事,不便与你一道回京。”眼神中的刺扎向裕华,裕华讪讪地笑着。 “也罢,那还请慕公子告诉我玖儿如今身在何处。” “西门府已举家搬迁,你不必寻了。”裕华呆立着,心中所想被人猜到很是不悦。 难怪父皇会告诫过自己,不要对慕家人耍心急。 “裕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裕华挠挠头,“只能回京咯。” 慕琴沉默过后开口道:“裕公子可否与我等一道前往幽州。” “我吗……”裕华难以置信指指自己。“你不准后悔。” 慕琴又将手中笔放下。“我只有一个要求,照顾好星儿。” “没问题。” “等等。”纭星可未曾言要去幽州,“慕琴你是要去幽州么?”应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才想将自己带至身边。 “这样我才能安心。”慕琴望向纭星,“如今这吴郡也不安全,北拓跋与南蛮的人都渗透进来了。” 纭星哦了声,继续逗汤圆。 裕华骇然,慕琴所说,朝廷可是毫无察觉。“你既知道,为何不将其铲除?” “我为何要将其铲除,吃力又不讨好。”慕琴略微疲惫,“当初有位将军,可是因私挪用军饷赈灾而被斩首。” “这。”裕华无言以对,此事裕华也是知晓,错不在那位将军。或许就是因此,慕家才不愿出面。 慕琴顾自解释道:“将其都铲除后,他们会继续派人前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你自己想吧。” 裕华又是无言,暗恨自己为何不曾想到这一点。 “星儿。” “啊?” “回房收拾衣服,今日我们便出发。”这几日纭星与绣壹坊的女工住在一处,免的来回奔波。 见纭星离去,裕华望向慕琴:“慕家有很多秘密吧,比如说九龙令。” “秘密就是秘密,说出来就什么都不是了。” “难怪父皇会对慕家如此忌惮,若我是天子,定会将他除去。” “你怎知皇帝陛下没动过这念头。”慕琴盯着裕华,说话毫不掩饰,“但他不能,若是缺了慕家,南华定然不保。” “如何见的,皇城郊外有数万骑良驹,重装铁甲的骑兵,再过些时日便能赴往沙场厮杀!”裕华眼中透着自豪,“便是没有慕家,南华也不会倒下。” 铁甲骑兵便是再精锐,可比得上北拓跋的银月牙。 慕琴轻叹一声,不再与其争辩。 慕家守护的,是南华的土地,人民,而非皇朝。不少皇朝想要降服,皆是失败告终。而后历朝历代,非到山河破裂百姓涂炭之时,慕家绝不会出世。 便是如此,历代皇帝仍想将其剔除。 当朝皇帝似乎未有此顾虑,在二十年前的战后,只是一直差人寻找慕家的踪迹。当初裕华前往吴郡,也非他之本意。 “景王殿下回去吧,我听说你今日从吴府劫了个女子,离开之前先将其安置好。” “你监视我!”裕华怒视慕琴。 “听街坊邻居的描述,是一群锦衣男子从吴府跑出,除了殿下又有何人会如此大胆。” 这分明在骂自己笨嘛,自己还无法反驳。裕华挥挥手道:“这事我自有打算,不劳公子费心了。” 第八十一章 有我呢(下) 屋内慕琴与纭星自然不知裕华有何可心烦的,也不关心他为何心烦。 “慕琴。裕华他真的是南华王子么?”难得离慕琴如此之近,纭星简直要将头埋进慕琴胸前。 “对啊,嫌弃我出身没他高贵了吗?”慕琴揉揉纭星的头,却被纭星拒绝。 “哎呀,这么摸会长不高的。” “女孩子家家的长高干什么。”慕琴嘴上虽如此说着,手却安分地放下,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 “只要长大些就好了……”不然总感觉会有罪恶感。 等等,貌似说出了心底的大实话。 “唔,你这话发自内心的?”纭星下意识摸摸,好像还真没长大。 “这么可能呢,我堂堂君子怎会在意这些表面……”还未说完,慕琴嚎了起来。“啊嗷!” 哇,这对兄妹这么激烈。裕华在门口遐想连连,没想到纭星也是个假正经,还没到三十,便如狼似虎。 “我方便进来么。”好奇驱使裕华探进脑袋。见慕琴在地上打滚,裕华便幸灾乐祸。 “恶人自有恶人磨,哈哈。”四只如狼般的眼睛望向自己,裕华满脸冒汗,宛若被两匹狼盯上的绵羊。 “你们大胆!本王乃是南华景王……哎哟,别打脸,打脸伤自尊。” “让你幸灾乐祸,阿打……” “你说谁是恶人,嗯?” “别扭胸啊,女流氓啊,嗷呜!” “你怎敢如此说我星儿,阿打!”…… 去往幽州的路上,裕华骑在马上一语不发。 “慕琴,我们是不是把景王打坏了,这么热的天把头裹的这么严实。” “早说让你改改扭胸这毛病……不然哪个公子敢要你啊。” 纭星低头不语,蛮想说上一句:不是还有慕琴你么。 “你们两禽兽看我干什么,找打吗?”裕华见两人望来,不由色厉内荏叫嚣着。 “唔,慕琴。” “嗯?” “要不再和景王交流交流?”交流你大爷。裕华马鞭扬起,马儿如箭般拉开与慕琴马车的距离。去往幽州的路途甚是遥远,便是昼夜不眠也要好几日。 入夜,纭星与慕琴算是托了裕华的福,也能在驿站歇脚。 “看在驿站的面子上,星儿便饶了殿下吧。”裕华一脸鄙视,慕琴分明是个兄弟诚可贵,知己价更高,若因红颜故,什么皆都可抛的人。 纭星点头答应,以后见到春香能自豪地说,自己可是揍过景王的人。等等,这似乎不符合知己的淑女形象…… “殿下,实在对不起,就两间空房了。”进房的驿丞颤颤巍巍,不曾想会遇到景王。裕华颔首,庄严地命其退下后,唯一露出在外的眼睛满是为难。 “这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吧。”裕华自然要占一间。 “星儿,你睡另一间,我搬去和裕华睡。” “不行!”纭星回答的干脆,即便不知慕琴喜欢男人是真是假。 “我就在隔壁,莫非星儿长这么大还怕一个人睡?”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独守空房的。”裕华从门外探出头,插嘴道:“星儿,你的慕琴琴哥哥我不会和你抢的,嘿嘿。” “独守空房是这么用的吗?” “不是,星儿。” “唔,那我们是不是该替太傅教育教育殿下。” “星儿言之有理。”慕琴深有同感。 “喂喂,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南华景王……嗷呜!别捶胸口。” 楼下驿丞与驿卒瑟瑟发抖,完全不敢上楼看个究竟。那一男一女虽未示身份,估计也是皇室成员,不然怎敢对景王如此。 “楼下的,赶紧来帮本王!”裕华未说完,又开始哀嚎。 “那个哎呦,殿下,我等肚子疼,就先告退了。”楼下转眼间也是哀嚎遍地。 “回来,本王要砍了你们!”楼下一片静寂,远处蟋蟀的声音在凌冽的风中瑟瑟发抖。 第八十二章 赶早不如赶巧(上) 幽州之途路漫漫,折磨更是遥遥无期。慕琴与纭星将其并未放在眼中,令裕华很是挫败。 “今日你们俩狗男女再打本王,本王就不带你们住驿站!” “星儿,刚才景王殿下说我们是啥?” “没听清,要不打一顿?” “喂,不带这样的!”裕华叫嚣完后忙快马加鞭,跑出十多里。 “星儿。”慕琴见纭星满是笑意,自是眉头舒缓。“如今心情可好些了?” “嗯。”纭星莞尔,不禁又感叹裕华的可怜。 “以后万一裕华报复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慕琴略微思索,以手托腮的姿态将纭星看的愣神。 “要不今天对他恭敬些?”纭星点头若是小鸡啄米,能与景王处好关系自然最好。 日落西山,慕琴驾马车停与驿站旁。 “殿下,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慕琴的扣门声没有丝毫回应。 “小殿下乖乖,把门开开?”只听得屋外有落地之声,而后楼下驿丞与驿卒噗通跪倒一大片。 “殿下恕罪,不知有何招待不周之处令殿下愤然离去。”众人将裕华拦下,抱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生怕责罚问斩。裕华同样要哭出声来,尤其是见到下楼的慕琴与纭星。“你们快护驾,别让这两人靠近我!” “他们不是和您一道来的么?”驿丞壮胆问道。 “哪来这么多废话,不然治你罪!” “是!”众人齐声喝道,万众一心朝慕琴冲来。一片惨叫过后,驿站恢复安详与平和,至少慕琴是这么认为的。 “慕,慕琴,你别逼我,我已经受够了。”裕华吼道。 “今日你未做错事,我与慕琴为何要为难你?”纭星跨过横躺着的驿卒,表示不解。 “那前几日我也未曾做什么啊,无非是喊了声星儿啊。”裕华叫屈后,不由后退。 “前日说我‘独守空房’,是不是?”慕琴淡然道。 “我独守空房是说我自己啊,这你都管?!” “你有什么证据么?”慕琴一脸淡定,说话不容置疑。“我记得你是说星儿的。嗯,我说是就是。” 从未见过比自己还蛮不讲理的人。裕华被翻腾的气血震得浑身发颤,暗慰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景王殿下息怒。”纭星向裕华行礼,吓得裕华以为又要给自己来那么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让自己试一试。“我息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有啥吩咐殿下就说吧。” “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和慕琴睡,要不今日星儿就和我睡?” 还未等纭星表态,慕琴暴起青筋的拳头已在裕华脸上猛砸数十下,口中不时喊着:“让你想吃我星儿豆腐,让你想吃我星儿豆腐,让你想吃我豆腐……” 说好的今日不打的呢。裕华悲号,感叹学艺不精。 “停!”纭星愣神后制止。慕琴讪讪笑着停手,这令裕华更是发毛。 这两家伙都不是正常人。当初就该带上赵毅那群侍卫,让他们狠削慕琴一顿,至于纭星么,自己不和女人计较。 “殿下,方才多有得罪。”慕琴笑眯眯,怎么看都不曾安好心。 第八十二章 赶早不如赶巧(下) 裕华看着继续躺尸的驿丞,欲哭无泪。揉揉微种的脸,这辈子估计是没法见人了。 “殿下别生气啊,我们只是和您开个小小玩笑。”纭星喊住裕华,从包裹中寻出瓷瓶,走去交于他。 “这是何物?” “殿下服下便是。” “哦。”裕华打开,倒出一丸置于手间,扑鼻清香。见裕华已服下,慕琴稍稍安心。 “殿下就不怕我们在此下毒?” “一没仇二没怨,你们杀我作甚?再者说,你是我哥啊。”裕华耸耸肩。转念一想,这路走来可谓苦大仇深,慕琴他为了封自己的口,不会真下毒了? 慕琴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言辞诚挚的裕华。 “我何曾与殿下成为兄弟?” “上次在书楼便是,本王说话算话。”慕琴微微一愣,当初并未将此当真。 “殿下莫要轻信他人,在朝堂之上可是危机四伏。”纭星静静听着,似乎慕琴所知甚多。慕府之密太过众多,已不愿再一探究竟。只要家人能平平安安,便足够了。慕琴示意纭星先上楼去。 “星儿,我今日便与殿下睡一间。”纭星稍想过后,也就答应了。 “那你们不能共盖一条被子哦。” “咳咳。”慕琴裕华同时尴尬望向远方。“星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走就走,反正自己就住在隔壁,中间只隔层薄木板。若是做了不该做的,呵呵…… 纭星笑着望向慕琴与裕华。 “你们要洁身自好,遵守夫道……” “噗哈哈哈,纭星你说慕琴是你夫我暂且认了,我可不记得我是你夫啊哈哈……哎呦,慕大哥别打脸。”一番悉心教育过后,裕华被慕琴拖入隔壁房中。 “啊,慕大哥你轻些……”隔壁传来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纭星耳间,纭星不由得握紧拳头,愈发觉得其有特殊爱好。 唔,肯定是被裕华带坏的。当初就不该替慕琴转送瓷瓶。也不知慕琴与裕华聊的怎么样。 鸡鸣过后,驿卒杵着拐杖上楼,恭敬地端着水盆。 “殿下,还请洗漱更衣。” “来了,来了。”裕华慵懒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啊!” 这将纭星从梦中惊醒,在隔壁喊道:“鬼叫什么,还让不让别人睡觉了?!”隔壁骤然安静。 待纭星穿上衣裳,打开门。小卒嘴角流着哈喇子:“小姐,要小的帮您洗漱不?” “唔,你是圆滚滚地下楼还是要我帮你一脚?”外面肉体与木板相撞的声音倒是很是有规律。 隔壁两人似在窃窃私语,贴着木板倒是能听的一二。 “慕兄,纭星这几日脾气似乎很是不好啊。” “我帮她打殿下,不过就是为逗她一乐。” “……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么。” “手足能帮你生娃么。” “慕兄高见,本王佩服。” “殿下多担待些,根据在下多年经验,星儿过了这几天,心情就会平静不少。” 裕华暗道倒霉,哪有这么巧的事。 简单吃完早餐,继续前往幽州。“慕兄,说我们这些日子都在赶路,诸位会不悦么?” “你指幽州的将士么,他们根本不会在意的。” 第八十四章 城内之事(下) “姑娘你们还是快逃吧,这群人你们奈何不得的。”老者善意提醒,不愿看纭星也遭此厄难。 纭星细看少女脸颊,双眼虽哭着红肿,难掩其天生丽质,给人怜惜之感。 “姐姐您莫要管我与家父家母,他们肯会为难姐姐的。”声音虽小,眼中满是真挚情感。 纭星微微而笑,将其扶起。在说话的片刻功夫,堂前已倒了大片,皆在地上打滚。 “这,这……”老妇声音颤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 裕华同慕琴走至老人家面前,向他们鞠躬道:“令诸位受惊了。” “公子这是作甚,理应老夫感谢公子。”老者惶恐道,反向裕华行大礼,“小老儿,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头了。”裕华忙将其托起。 “涴彤,还不拜谢两位恩公。”涴彤起身行礼,泪光仍映在脸颊上。 “姑娘不必如此,这是我等应做之事。”裕华将其扶起,望着涴彤的脸不由得愣了,多看几眼,将涴彤的脸映得通红。 “咳咳。”裕华尴尬道,“是在下失礼了。”老者如何看不出来,上前命涴彤沏茶。 待涴彤走后,与老妇人互视后道:“公子可曾婚配?” 纭星心神一紧,忙指裕华道:“这位公子没娶过。” “你怎知道我娶没娶?”裕华反驳道。 “咳咳,无妨。若是公子倾心小女,纳为妾也未尝不可。” 哐当,茶几掉落于地。原本止住哭泣的涴彤眼眶又将红起来。 “父亲不要涴彤了么。” “姑娘莫要伤怀。”裕华心软,不禁劝道。纭星也是不忍,亦劝道:“涴彤姑娘莫要伤心,令尊定是不愿看你在此受苦受累,才会如此询问。” 女儿家的幸福自然要其自己掌握,哪能父母说什么便是什么。 “老伯。”久未开口的慕琴脸上凝重,“涴彤姑娘若有倾慕之人,还望成全他们。” 涴彤连连摇头,望向裕华时满脸娇羞。 “若是老伯信得过我等,我等便将姑娘带至身边,不会亏待她。”慕琴开口,他见裕华一脸忧郁,似要拒绝,便向老者提议道。 “这样也可以么?”老者略带迟疑,生活这几十年来,未见过非亲非故而肯伸手援助之人。 “要不小女给公子做妾?” “呃,这个。”慕琴见纭星一脸幽怨地伸出暴起细细青筋的手,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裕华一脸乐呵。“慕兄,作为男人,正值青春年少,怎能说不行呢,莫不是未老先衰?” “殿,公子哪凉快哪待着去。”纭星不知何时出现在裕华背后,魔爪狠掐。裕华当着涴彤的面,愣是憋的一声未发,只是涨红了脸,涴彤的脸便更红了。 “老伯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涴彤姑娘的。” “小彤啊,你可愿意?” “爹,娘。你们也要保重身体。”无论如何,离开这个家都会有所不舍。 老妇欣慰地摸摸涴彤的头发,从屋内拿出一枚金钗交于她。 “娘也不知小彤何时能回来,这嫁妆便先交于你了。”母女二人泣不成声。 纭星默默地看着,心中的沉重要将自己压垮。温暖的手掌轻拍肩头,迎来的是慕琴的如玉笑颜。 “走吧,别想这么多了。” “嗯。” 第八十六章 三将 城东酒楼纭星刚入城时便望见,离东城门仅一里。纭星进了酒楼,闲着无事的酒保忙迎将上来。 “贵客来临,雅间已备好。”纭星还未解释,已被酒保领至楼上。或许酒保见纭星的衣着打扮,才如此热情的吧。 “小姐要点什么,这有上好的桂花酿。”纭星思索片刻,下了决定。 “唔,先上壶清茶吧。”酒保一脸为难,酒楼又不是茶馆。 “姑娘,这桂花酿可是远近闻名,不妨试试。” 纭星本想拒绝,见涴彤眼中微微的渴望,便命他上了壶桂花酿。 呷一口酒,嘴间淌出桂花的香。 “小彤也尝尝?”涴彤犹豫间,还是接过了酒盏。 小小地抿上一口,脸颊披上粉纱,双眼迷离,有着为酒迷醉之意。 纭星心中犯着嘀咕。不过一杯桂花酿,再好喝也不必如此夸张吧。未点菜,只要了盘瓜果,下酒倒是别有滋味。 楼下群马嘶鸣,伴着铁甲碰撞之声。 “大人,我们都是遵法守法的良民,这是何意?”掌柜带着焦急,幽州城内不少人家可都被他州士卒抄了家产,“小人姑父的小姨的侄子的媳妇她舅隔壁邻居家的儿子是幽州监军,望大人能给他个薄面。” 裕华身着铁甲,倒是有几分将军的模样。 “可有女子来过?” “有有有。”掌柜死命点头,示意身边小二上楼。 纭星听见动静已和涴彤下楼。 “是这位姑娘么?”掌柜战战兢兢,见裕华点头后才安心。 “涴彤,你怎么还没回去?”裕华望见涴彤,不解道。 “我。”涴彤低头,说不出话来。 “是我让她陪我来的。”纭星开口解释,挠挠头略微不好意思道,“我不知该城东怎么走。” 裕华严肃的脸上肉抖动着,似要爆笑,却还是忍住。望着渐暗的天空,转身对涴彤道:“涴彤便在这待着等我们。”说话透着不容置疑。 纭星拍拍涴彤的手,示意她顺着裕华的意。“纭星,走了。” 裕华转身而去,门外还立着三位将领。纭星离去前,想起还有酒钱未付。 “这权当小店对姑娘来此的谢意吧。”掌柜连连摇头,没被收去地契房契已是大幸,哪敢在意一壶桂花酿的酒钱。 纭星叹气,将银两放在桌上后随裕华出门。 离开酒楼前,向着涴彤挥手致意,涴彤落寞脸上强映笑颜。 “殿下这位是?”粗犷的声音响起,满是不满,“殿下是来杀敌还是来享乐的?”杀敌何须带美人。 身旁两位将军忙向裕华赔礼,数落着长相魁梧若门神的将领,对纭星却是丝毫未在意。 纭星对此并未感到愤懑,在众多人眼中,女子便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如何能外出抛头露面。但,这不代表她不在意那将军的言语。 “裕华,这几位将军似乎对我有偏见呢。”声音平静无波澜,害得裕华面出细汗。 “大胆!殿下的名字岂容你直呼!”三位将军气的拔刀。 “都住口!”裕华喝道,实则生怕纭星将三位将领胖揍一顿。 纭星未言语,走上前接过裕华递于自己的金锁软甲。 “穿上防身,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纭星一脸鄙夷道:“不会是殿下穿过的吧。” “放肆,你是何态度!”三将再次跳起喝道。 “住口!”裕华一时间改不了语气,“我怎会如此,命你穿上便穿上!”话出后懊悔万分,看着纭星不善的脸,暗道要在众人面前丢脸了。 然而,一路上早已熟悉的触感并未降临。 纭星叹气过后,回酒楼将软甲换上。 “殿下为何如此怕那妇人?”门神般的将军再次开口,旁边两位将军已懒得替他说话。 耿直的同僚哟,殿下的事也轮不到我等管,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 “让女子上战场可不符合礼法。”裕华头疼道:“此事就无需将军挂心。”纭星再次出现在裕华面前,软甲根本没在身上痕迹。 “这么快?”裕华略感意外,回应他的仅是白眼。 “咳咳。”裕华尴尬咳嗽数声,回归正题。 “各位将军,我已将情况告与你等,不知可有良策。”三将面面相觑,方才耿直言语的门神也默不作声。“要不我等率众直接杀出城去,将其一举歼灭。” “不见敌影,又该如何?”南华有这等人才镇守,裕华忧心忡忡。 “那便严守东城门,对各州军马严加看管。”门神又生一计,听的裕华连连摇头。 “石猛将军,可还有良策?”门神石猛摇摇头,退在一旁。 “殿下也别在为难石猛了,末将与弟凌巳愿听殿下差遣。” “凌辰!你便这样将兵权交于从未带过兵的景王么。”石猛目闪怒意,“你可是要将弟兄置于死地!” “石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凌辰亦大声的回应,朝裕华跪下。 “石将军自入军以来就深得军心,还请殿下恕罪。” “请殿下恕罪。”凌凌巳亦为石猛求情。 裕华面无表情,转身问纭星道:“你觉得应当如何?” “大敌当前,杀他影响军心,还会坏殿下的名声。”纭星望向石猛,石猛亦怒视自己。 “令他将功补过便好。”不论石猛还是凌辰兄弟,皆是喜形于色。凌辰凌巳忙向纭星行礼。 “不知姑娘如此深明大义。”裕华露出不可察觉的笑意,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刚开始,便算准纭星会如此回答。若是玖儿在场,自己定不会如此问玖儿。用脚想也知道,玖儿定会说严惩,罚的越重越好。 大战将起,若欲旗开得胜,必得天地人三合。三将虽计谋不足,却是深的父皇夸赞的悍将。 纭星无奈将石猛三人扶起。 “还望将军率部众保幽州苍生。” 三人一愣,脸上多出敬意。不曾想一介女子,也会有守护山河黎民之心。 “姑娘大义,石某记下了。”石猛站起后又朝裕华行礼。 “多谢殿下法外开恩。” “接下来就由这位姑娘来讲如何制敌。”裕华眼中透着戏谑的光。 纭星心中腹诽,莫不是他将慕琴所讲之法忘干净了吧…… 第八十七章 短兵相接 “这?”三将面色凝重,这可事关幽州,不曾想景王殿下如此儿戏。 石猛上前,又将进言。“石将军且听我说。” 纭星将石猛拦下,朝三将道,“此次北拓跋军身着南华盔甲,深夜间入关成功那幽州便危矣。” 三将无言,若是将城门封禁,对出入的将士尽数盘查定会造成军心散乱,幽州便不攻自破。 “不知姑娘还有何良策?”凌辰问道,留给幽州守军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城内还有多少人马?” “五千有余。” “还请说的详细点。”裕华示意三将不必顾忌。 石猛颔首,改口道:“不足五千,算上火头军也就六千人。” 凌巳不顾石猛的怒目,补充道:“甲士三千,骑兵一千,弓手还有五百,至于火头军,多是拿锅碗瓢盆,在城内负责饮食。” 纭星咋舌,偌大的幽州城内只有这么点守军。 “各军都随战神与北拓跋抗衡,若是此时城破,必将腹背受敌。”裕华解释道。 纭星略带思索,想起那队拓跋士兵除了先头的百余骑,后面更是尘土飞扬,似有不少人。 “命火头军,距离东城门十丈挖沟,上铺竹席,砾石土壤杂草相掩,下放尖刀。” 裕华倒是惊诧,慕琴似乎并未与自己提起这些。 听纭星继续道:“不出意外,他们会以甲士上前诈守军开城门,在城门洞开之时,杀入城中,便是尽数战死,也要等到骑兵杀入城中。” 若是骑兵入城,定会如入无人之境。石猛沉默,若真如纭星所言,幽州已是北拓跋的囊中之物。 “我等便死守绝不开城门。” “那便是打草惊蛇,幽州背后的蛇就会始终盯着,直到你们松懈。”纭星不再拐弯抹角,道:“诸位皆伏与城墙暗间内,派人开城门后,佯装败退。待骑兵冲锋后,以箭射之。” 裕华满是诧异,慕琴所讲可没这么详细。 “此法虽好,却毫无用处。”石猛惊叹过后,又对此想法不屑一顾。 “来此数日,从未听说城中有暗间。”凌辰兄弟也是叹息,看来只能是死守了。 “三位将军,去挖壕沟吧,按照慕姑娘说的做。”裕华思索,神色间透着胜利的曙光。 若不是裕华从怀中掏出另一块金令,三将绝不会遵从。 火头军一干人挖两人深的壕沟,黑夜降临之时决不能完成。所幸是幽州臣民听此消息,自发前来,壕沟不一时便完工。尖刀铁枪布满沟底,若是骑兵落下,连人带马都会被扎出血窟窿。 铺上竹席与杂草,与平地一般无二。 民众中不少壮年男人主动留下,要与南华军一道抗击来自北方的拓跋。 “殿下,都已布置妥当。”石猛说话间鼻子哼着道,“殿下莫要让幽州百姓失望。”而后跟来的凌辰凌巳对这位同僚满是失望。若不是石猛直言不讳的性格,三人早就步步高升。得罪了景王,这一辈子或许就真的难有出头之日。 “凌将军莫要失望。”裕华站于城头,朗声笑着,也不去计较三人的愁眉苦脸。 “暗间便在眼前。”裕华手指了指地。 “殿下不要诳我等。”石猛仍旧不信,凌巳倒是俯下身,贴耳敲砖。回声中带着空荡,而非沉闷之音。 “有了,有了,殿下有了!”说话口不择言,将裕华原本开朗的脸又浮上乌云。 “我有什么了?” “呃……”凌巳这才意识自己说错话,紧闭嘴,忙是行礼。纭星吃吃地笑,令裕华更是窝火。 “走,战后再与你算账!” “是。”城中暗房被打开的瞬间,尘土飞扬,众人纷纷捂住口鼻,生怕中毒。 灰尘散尽,三将率众步入未知之地。 暗间有亮光。数道亮光在黑暗中便如星那般闪着光。暗间极大,容下五千人绰绰有余。 光是从城墙外射来的,纭星出房一看,朗月当空。此时北拓跋军定不会袭城。 “如何?” “朗月当空,没人会蠢到现在袭城。”纭星双手环抱,软甲咯着不舒服。“殿下是如何找到这暗房的?” “这个嘛,你猜。” “那算了。”纭星打了个哈欠,庆幸现在汤圆与春香不在自己身旁。 “我告诉你还不成?”裕华顿觉无趣,“我巧好在皇宫藏书阁看到过。” “那慕琴怎会知道?”裕华耸耸肩,眼神分明在问,你都不知,我又如何能知。 “纭星,你还是去城内休息吧。”裕华也略带倦意,不放心纭星的安全。战场上刀剑无眼,冷箭无情,被射上一箭可不是闹着玩的。 “慕琴说过,要照顾好你。”裕华顿了顿道:“这里都是男人,这样挤着也不成体统。” 裕华是怕自己受人轻薄?“若是有人动手动脚,我就试试慕琴新教我的招式。”纭星笑着,表情因黑夜而无法看清。 “什么招啊?” “断子绝孙脚啊,猴王偷俩桃什么的……”纭星声音平淡,手指的骨头咯咯的响着。 “嗯,旁边一圈的人呢?”四周空出一圈,裕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显然是一路被纭星玩怕了,生怕被纭星再这么折腾过后,龙子龙孙都难以幸免于难。 “众将士保持警惕,敌人定在不远处望着幽州城。”石猛声音震得裕华耳朵发疼,士气大涨。 “愿守幽州,致死不悔!”众人呐喊着。裕华无奈道:“声音太响会引起敌人注意的。”可惜声音太轻,没几人听见。 直到前方趴在小石洞的甲士喊道:“有人朝这走来了!” 暗间内顿时无声,皆屏气而立。 打着南华旗号的士卒赶着马车,载着的似是粮草。前面为首的也是步行前进,这与南华军略微不同。 “殿下,他们走过壕沟为何不曾掉下去。” “这分明是因为你们偷懒,壕沟没挖好吧?” “都少说两句!”裕华可没闲情看其斗嘴,也无暇解释。 “石猛!” “在!”“开门后若他们拔剑,你便与其战,佯装败走便可。” “殿下,末将出战从不败走!” “都说是佯装。” “殿下还是让臣去吧。”凌巳请战。 裕华郑重道:“凌将军去吧,记住不可恋战。” 凌巳率了百人而去。 第八十八章 鏖战(上) 第八十八章:鏖战 暗间众人仍旧屏息,或是贴着石墙听着外面动静。 乌云飘至,将半个月遮下。 “来者何人?”城楼上传来凌巳之声。 “东郡卫军,前来助战。”对答之人近乎是在吼。 若不是殿下提醒凌巳,自己定然是毫无防备。 凌巳眼快速眨着,拦下要开城的士卒,朝城下所谓“东郡卫军”眯着眼。 “可有东郡郡守之行军手令?” 对答之人愣了半晌,忙从怀中掏出竹简。 “大人,打开城门后再交与你。”忽又改口道:“大人最好亲自下城来确认一番。” 呵,想要擒贼先擒王么。凌巳脸下冷笑连连,摆手作罢。 “开城门!”出奇的洪亮,似是穿云之剑。 城下暗间,众人默默端起长矛尖刀,蓄势待发。 城下千余人丝毫没有行军的疲惫,步伐整齐地朝幽州东城而来。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停! 就待凌巳以为这支军要进城之时,为首之人喝停部下。满脸胡茬与南华的头盔间的鹰眼,已有捕获猎物后的胜利光芒。又开口要求道。 “大人,还请您出城亲自查看郡守手令。” 望凌巳兜鍪,便知其位阶低于郡守,亲自查看凌巳毫无推脱的可能。 “我自然要亲自查看。”凌巳沉吟片刻,缓步下城。周围的士卒不由的握紧铁枪,要与其一道前往。 “手令何在?”凌巳扫过东郡守军腰间,所挂尽是半月弯刀。 缓步迈进,越是靠近,越需冷静。刀削过的脸庞映着磐石般坚毅与决绝,无论如何,自己都需面对。 这是将士的宿命,即使死亡的脚步朝自己而至。 胡茬男子双手捧竹简,缓步向前。“将军,请接行军手令。” 凌巳黝黑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地握住竹简。 “你可以送手了。” 再见了,愚蠢而迂腐的南华匹夫。残忍的笑意浮现脸庞。 嗯?胡茬男子笑意骤然消散,藏于竹简的匕首在其握力下,无法拔出! “莫要以为我毫不所知,你根本不是南华东郡的人。” 凌巳平静言语,近临死亡时,心间的惶恐也就随之消散。 嗤。胡茬男腰间的剑从左侧砍来。凌巳疾身而退,铁甲与剑划出火光。 还好,算是捡回一条命。暗骂此次功亏一篑。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攻下此城。 “给我杀!” “守城!”凌巳拔出剑,振臂高呼,身后士卒将凌巳护在中间。 两军冲锋,刀光剑影,碰撞与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攻下幽州东城者,赏千金,马百匹!” “守城,敌袭!”惨叫声与呐喊交织在一处,喷洒出血腥的味道。 胡茬男在马上砍杀,横剑冲锋,割头颅若在砍瓜。 “拓跋的雄鹰们!随我杀入城中。”背后的牛角发出隆隆之音,靠自己这些人手,想要攻下城楼远远不够。 “退。”凌巳所带士卒并不多,牛角号响,自己的任务已完成了一半。 左侧臂膀汩汩流着血,无力的垂下,任其摆动。脸上多了释怀的笑。 一里开外传来隆隆马蹄声,黑夜下骑兵如浮在空中的厉鬼,靠近城门的火光才渐显獠牙。 “羽将军,望三思,恐有诈!” “幽州唾手可得,殿下为何如此怯懦!”置身丛林之间的男人对话似透着分歧。 第八十八章 鏖战(下) 正待冲锋的骑兵皆停下,望向羽以及年轻男子。 “谁!想要抗命不从?”羽以闪烁似狼的眼扫过骑兵,狠戾之气化为风暴席卷众人。 军中士卒,服的就是军令,而非其他。 “还请将军三思。”若是他人,羽定让他死于阵前。这一点与狼王甚是相像,因此也深受狼王器重。 “殿下若不愿出手,大可在旁静观。”哼声中的不屑显露无疑。仅靠胡茬男那几号人,幽州绝不可能攻下。铁鞭怕打地面发出暴烈的声音。 “拓跋铁骑,冲锋!”马蹄践踏土地,飞扬着的尘埃,附带喊杀声,如海中巨浪汹涌朝幽州拍来。 狂风将月吹出一角,照亮溅在盔甲上未干血迹,拓跋铁骑的身影愈发清晰。 “撤,撤!”凌巳的喊声,成了蛊惑拓跋士卒不畏身死地往前冲的迷音。神情因刀伤而狰狞,也就没人察觉他那渗人的笑意。 “南华匹夫已无力再战。”胡茬男暗喜,挥剑向前冲,身后拓跋士卒士气大涨,紧跟着冲向幽州卫军。 “将军小心!”亲卫喊道,将袭向凌巳腰腹的弯刀拦下。凌巳用剑反挥至敌军脖间,热血如泉涌出,袭击凌巳的甲士无力倒下。 “退!”人数上本就少于拓跋军,目的已达,再战便是在无谓牺牲。 幽州守军且战且退,身后的火头军五六人,将未断气的卫兵抬起就往城内狂跑。战斗虽不行,跑路方面倒是比他人强上不少。 “给我追!”胡茬男狂笑着,大步向前,一马当先。 “杀呀……”见敌军溃散时,便是最胆小怕死的都嗷嗷嚎着往前冲,望能取下几颗项上人头,赏些牛羊布匹。 “将军,快去通知殿下与石将军,这里由我们挡着。”亲卫年轻的脸闪烁着焦急,“将军,快!”沙哑的声音似是久未逢霖之沙,挥剑冲向拓跋军。 保重,兄弟。凌巳只在心中默念,过多的话语只会耽误战机。 成为南华卫军的那一刻,众人已将身与魂交于南华。守军并未因凌巳的离开而四处溃散,各个伍长号令着手下弟兄,抵挡拓跋甲士一次次的冲击,将伤亡减到最低。 凌巳疾行至暗间旁,费力敲击石板。石猛率先冲出,见凌巳左臂淌血,无言地拍其右肩,见凌巳痛的龇牙咧嘴,才注意到右肩也有着刀伤。 战场搏杀,首将必会收到众人的袭杀。 “你且安心修养,接下来就交给本王吧。”裕华见其伤叹气间带着坚毅,即便飘来的血腥令人作呕。 “殿下随我冲锋吧,到时就可向狼王讨些军功。”羽见胡茬男率众人已杀至城门口,喝令疾行。 “殿下,我们还是跟上羽将军吧。”年轻男子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与他身着相同的黑衣。 “还论不到你来教我。”年轻男子声音微冷,似是极不待见身后的女子。娇小身躯在月下显得更为娇小,眼眸透着的黯然与不甘在月光下显得更为强烈。 “和我跟上。”声音平淡,黑色的夜行帽将他紧蹙的眉毛遮掩。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望着幽州东城平坦土地,月色照射下如同匍匐于城东的巨兽。 拓跋的将士们,便是那巨兽静待的猎物。 第九十章 退敌 咆哮而至的箭雨朝着铁壁俯冲而下,落在马上,地上,以及盾上。 数千骑战马长嘶,四肢飞奔也难逃死亡深渊。踩踏在铁盾之上,巨大的冲力令龟甲龟裂,迎接他们的便是狰狞的铁镞箭雨。 除了箭翎与战马的长鸣,暴露在外的骑士毫无声响。只因在惨叫前,就已被箭镞贯穿喉间。 “万箭楼的滋味可还好受,哈哈。”裕华的声音在暗间内回旋,纭星观其俊朗的侧颜,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盘在心间。 裕华的笑容竟也会如此狰狞。 铁镞箭雨中仍有数个未破的龟甲阵,裕华啐道:“算你们走运。” 万箭楼以数千弩机置于墙间,弩机内只可五支箭。令千人装填,连弩齐发,万箭而至。若非城内人手与箭都有所不足,大可破其龟甲阵。 嗯? 铁箭之下,黑色身影疾速闪躲,与黑夜融于一体。 这不可能!裕华猛然注意到黑色的身影,总能在箭与箭的缝隙间疾行。 “随我下城。”凌辰率众下楼。 “景王殿下乃万金之体,还请待在此地。” “本王既是景王,怎有不战之理。”裕华拔剑而起,随众人一道冲向城楼。 暗间空荡荡,剩下纭星孤身一人。对弥漫着的厚重血腥味,纭星已是麻木,对裕华略带忧心,生怕他将战场视为儿戏,被拓跋军一刀砍了脑袋。 受了金锁软甲,便要还他这个人情。 “哈哈,天佑拓跋。”胡茬男背上盔甲已被劈裂,断裂的甲片嵌在血肉之中,却难掩他的兴奋。 “拓跋的英灵,护佑我等攻下此城!”拓跋铁骑已成为重装甲士,为尽快支援胡茬男,铁盾多半已弃于原地。 “受死!”石猛跃起砍向胡茬男。 即便他不愿承认,拓跋甲士的战力比南华士卒高出甚多,这与其善战之族风有着不少关系。军中至高地位的那位曾说过,拓跋族是狼,是天生的战士。初生的婴孩便要在外冻上一夜,体弱的便早早夭折。 拓跋甲士的人数不断减少,却仍在原地与其死拼。 “杀!”幽州城内凌辰率先冲出,身后的呐喊声令南华士卒军心大振。弓手的弓已弃于暗间,执矛上阵。 “杀……”无马的骑士挥刀冲锋,弃下铁盾速度快的异常。两股人马相撞,刀剑斧矛鞭不断碰撞,先倒下之人仍想将刀刺入,一道步黄泉。多年的兄弟便这么倒下,化为死物。 “阿福!老子和你拼了!” 未将手中的矛刺出,全身的力气便被抽尽,双腿无力支撑,跪下,倒地。 月下苍白的脸上红色瞳孔闪着,他是来自黄泉的使者,为了屠戮而屠戮。 “该死的杂碎……”喉间的声音绝非人语,咆哮着,似是中伤后暴起的野兽。 不远处的铁鞭扬起,将短剑挡下。羽喉间亦是嗬嗬作响,熄灭的红色瞳仁再次燃起,准备享受屠戮的乐趣。 “终于第二次觉醒了,嗬嗬嗬……”阴森之意扩散开来,四周甲士与士卒皆散开,挪到一旁再次厮杀。 “妖人受死。”凌辰舞起盘龙棍往红瞳男子头顶砸去,未及羽出手,男子徒手握住盘龙棍,棍身的铁齿未能伤及他半分。 坚实的手将凌辰连人带棍甩至一旁。空中翻转,单手撑地,舞起盘龙棍再向男子冲来。 棍与铁鞭相撞,两人各自退后几步。 “若是再年轻几年,你怎能活命?” “无需多言,要战便战!”铁鞭如影随行,凌辰趁其微露破绽,下腰躲过后便朝要害之处袭来。 羽的笑令凌辰浑身发寒,飞针透过盔甲刺入皮肉,透骨的冷意席卷全身,血气减缓,大有衰竭之势。 “破体银针的滋味可还好受。嗬嗬……”锋利的刃朝凌辰首级横挥而至。 “叮当”之声过后,凌辰首级并未如愿割下。裕华手震得微麻,面色却未曾改变。 “南华这是没人了么,派乳臭未干的小子上阵,嗬嗬。”满是不屑。 回顾四周,早已没了红瞳男子身影。 趁其出神,裕华拿剑当头劈去。羽轻易地挡下,铁鞭如蛇,阴险而又暴烈。 “殿下闪开!”凌辰以盘龙棍相挡,口中浓血喷薄而出。 转身回神,羽露出如狼般的獠牙:“今日定要以你等首级祭慰拓跋英灵。”铁鞭于空中猎猎作响,若蛇吐信。 纭星奔出城门,两军混战成一团。 “姑娘莫要上阵!”凌巳虚弱的声音从城墙侧传出。左臂与肩膀露出森然白骨,脸与骨一般白。 “凌将军!”纭星忙上前,“为何伤的如此之重?” 凌巳勉强笑着,勾起嘴角都显得极其费力。“这就是战争,姑娘还是逃吧,离这里越远越好。” 纭星未同凌巳言语,手肘击向脖颈,本就重伤的凌巳一触即倒。 “姑娘你……”旁边火头军一阵惊愕,不知纭星这是何意。 纭星迅速从荷包内取出一丸,令火头军取水给凌巳喂下。 “这些日就让他多卧床休息。”火头军探探鼻息,凌巳分明没了气。 “这,这……” “别这么大惊小怪,睡个十天半个月大概就能醒了。”十天半月,将军怕是要烂了。 “你们别不信,照做就是。”纭星顺手取过凌巳的佩剑,朝城门走去。 保卫幽州不为其他,仅为裕华与忧心忡忡的慕琴。自己能为其分忧,哪怕是一点,也就心甘了。 “我等愿随姑娘一道杀敌。”为首一人请愿,后便有人应和。 “你们照看好凌巳将军与重伤士卒就可以了。”娇小的身子,背影透出几分飒爽。毕竟也是学过几年武的。 “南华就要撑不住了,给我杀!”胡茬男嚎叫着,身上伤痕累累,不知疲倦地砍杀。 石猛那双板斧已少了一把,大眼死死盯着胡茬男。与他搏杀片刻后,胡茬男总会跳出圈子,砍向南华士卒。石猛这才察觉,他没有将者的荣耀,仅是居杀人的行尸走肉,傀儡。不知疼痛,不畏恐惧。 “一切都已结束!拓跋的铁骑已经覆灭。”纭星忍着喉间的恶心,清冷的声音穿透每位甲士的耳间。 转身四顾,持弯刀的已寥寥无几。 “你是当时的……”胡茬男狂热目光散去,震惊间透着不可思议。 “你,你不是坠崖了么?!” 纭星径直朝胡茬男刺来。臂甲格挡,挥手间一剑而至。纭星手中的剑被震的铮铮作响,力道不及男子,虎口间的疼痛不禁令其蹙眉。 第九十一章 攻城落败万骨遗野 胡茬男狂笑,向前冲刺躲过两人夹击。 “堂堂南华果真败落,竟需女子上阵。”石猛横击其背,胡茬男咳血间朝身后挥剑,切开石猛胸间皮肉。 羽身后的持刀甲士从入城门,妄图突破血骨筑成的墙。 “守!”南华持盾士卒列成人墙,盾被狂暴撞击着,震的手臂发麻。没有人统一指挥,人墙显得脆弱不堪。 最为致命的是,袭来的铁鞭若跗骨之蛆,裕华与凌辰皆不能抽身。 石猛朝着纭星高呼:“姑娘这交给我,你去指挥!”纭星朝胡茬男虚晃一击,撤身而走。 指挥防守?纭星告诉自己需冷静,冷静,即便自己从没指挥过。将烦躁抛开,扯碎。不过未及她发令,持盾者已行动起来。 “补上间隙,守城门。身后就是南华的父老!”只需有人跳出指挥,军心便会聚集,不复惧强敌。 “坚持下去,守!”盾击地,嵌在其中。甲士以全身斜压至盾上,地,人与盾成三角之势。 纭星手中剑刺向拓跋甲士的四肢经脉,剑带出的血滴洒至空中。 所踏的“踏雪寻春”,似乎本就属于战场。纭星以各种角度闪躲刀枪的砍劈刺扫,所使的剑法,仅将敌手的经脉挑断倒显得大材小用。挑断经脉之人,除了不能行走握剑,并不伤及性命。不过,断经斩脉的痛苦自然在所难免。 刀撞击盾之声将哀嚎之声匿去,向城口涌来的甲士踩着倒地身体,想要越过人墙。 “枪兵,拒式!”枪兵听其呼喊,撤至人墙内,将强袭的甲士刺下。 纭星愣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晃神之间,背后尖刃穿着透骨冷意,纭星浑身发寒。刺啦。弯刀从腰后袭来,虽触及娇小的身体,捅破最外的衣裳,却没有刺入肉中。 纭星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尽力挥剑砍去。 神情骇然的头落下,如瓜那般滚至脚边。那位拓跋甲士至死都不会想明白,为何弯刀不能刺入纭星的身体。 莫名的恶心感充斥在喉间,纭星的眼眶不经意间便已湿透。双手似被抽去了力道,全然握不住长剑。 纭星从未感觉剑是如此的沉重。 “小姐!”纭星再次听见在人墙中指挥的声音,甚是熟悉。 只见男子纵身越出,朝纭星身后的甲士砍去,招招狠辣,绝非一般士卒所能练就。 “你是……”纭星双眼迷茫,只觉身影甚是熟悉,似在何处见过。 “小姐快走啊,我撑不了多久。”铁盔在说话间被弯刀削去红缨。 “你是……马冲!”眼中男人与慕府中驾马男子合在一处,不知他为何在此处。 熟识之人,成了纭星的依靠,驱散心中的灰暗与绝望。酸而无力的手勉强拿起长剑,替马冲挡下致命一击。 马冲与纭星背对而立,便是被包围也毫无畏惧。 守城门的人执盾与矛替纭星马冲解围,打开一道口子令纭星与马冲进入内侧。 “马冲你为何在此,父亲呢?” “小姐你怎么会到幽州来的,赶紧回吴郡!”马冲大声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父亲呢?” “老爷出北门与北拓跋主力厮杀。这里太过危险。”马冲满面焦虑,便是身陷敌阵也从未如此焦虑。 “旺财,你赶紧送这位姑娘离开!” “冲哥有何吩咐,刚才没听清!”未等旺财走向自己,纭星趁其不备一掌将其击晕。 马冲无言,便是不想回去也不必将无辜的旺财拍晕。 “小姐你自己多加小心。”见纭星又跳出人墙,马冲不安地喊道。“战场上无需对敌人手软。” “冲哥,那姑娘是谁呀?”身旁士卒眯眼歪笑,手间的盾差点便要被拓跋甲士砸翻。 “是冲哥的相好呗,战后归乡定有不少人求着嫁给我们。”众人大笑,不过苦中求乐。谁都不知自己会在何时何地死去,马冲也不与其计较。 “瞎说什么,好好给我守着!” “是!”…… “殿下,不用管我,请撤回城中。”凌辰身中的银针以被拔出,加之与羽苦斗,血气不断地泄露着,将要灯尽油枯。 如今撤军固守东城是最稳妥之法,但他不愿如此。 他若逃离,凌辰定将死于敌将之手。“你们两个都别想走!”与裕华和凌辰遍体鳞伤相反,羽丝毫未伤。 “你们取下首级,我便饶你们一命。” “取下你的首级后,我定饶你一命。”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话的活人。”羽挥鞭向前,这次定能要了其中一人的命。 凌辰挡在裕华身前,双眼紧盯羽。 “殿下快撤,不必与末将一道赴死。” 铁鞭在空中如蛇般灵活绕开凌辰,鞭上尖锥朝裕华很命刺去。 “裕华!”纭星惊呼,从远处右臂将长剑扔出,袭向羽。 可恶的女人。羽朝后退时,铁鞭也因此未刺中裕华。 “纭星你来干什么,回去!”裕华嘴角的血流下至脖间,英俊的脸透着病态。 “殿下快走,我还能托住他片刻。”凌辰以盘龙棍支地,勉强站起。 “扰我者,死!”赤芒大盛,羽急速而行,铁鞭所过之地,无论南华还是北拓跋的士卒都无力倒下。 他根本不在乎常人的死活,只为杀戮而杀戮。凌辰绝望地发觉,自己与裕华,自始至终,仅是他的玩物。只要那人愿意,自己与裕华早就死于鞭下。 慢慢的折磨,远比快刀斩杀来的可怕。 “快逃!”裕华吼道,“狗贼,有种朝我来!”铁剑飞出,被羽轻易躲掉。 “竟是个女娃娃,嗬嗬。”声音却并未有多少惊讶。死后皆是枯骨,何需过多在意。 纭星运起“踏雪寻春”穿梭与混战人群中,希望能摆脱煞气满满的男人。 分明是个半截身子下棺材的人,动作反应却不输年轻人。铁鞭将纭星的身缠紧,衣袖已被切开,连同衣裳下的雪肌粉肉,渗出的血顷刻间染红衣袖。 唔,自己就要这么死了么?在旁的人,无论是南华的士卒还是北拓跋的甲士,心照不宣般默默挪出空地,而后再面对面搏杀。 有两人恨不能飞至纭星身旁,却被身边的将士拦下。 石猛吹响号角,南华士卒纷纷撤退,秩序井然。众人已将纭星遗忘。 四周望去,都是北拓跋的人。嘴间的血流下,纭星的笑显得苦涩异常。 自己似乎被南华众人遗忘。默默闭上眼,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只是可惜了汤圆,成了没人要的猫。没人要的猫像棵草…… “年轻血液的气味……”铁鞭又勒紧几分,尖刃嵌进肉中。“味道不好受吧,嗬嗬。” 第九十二章 身入狼窝 南华军撤去,北拓跋亦无力攻城。 四望,皆是尸首残肢。胡茬男在数个甲士搀扶下,率残部与羽会面,不曾想与自己交手的女子在战中被俘。 “你……不得好死!”纭星溢血间一字一顿道,剧痛亦或是使脸扭曲着。 “人皆有一死,老死暴尸荒野间又有何异。生已是艰辛,死何足道哉。”羽手中不断加紧力道,欣赏着纭星痛苦的脸庞。胡茬男靠近,噗通跪倒。 “羽将军,请治末将的罪。”全然没有阵前厮杀的张狂。 羽沉默,此事自己也有罪责。用了近万兵力,依旧未攻下幽州东门。所带积怨皆发泄与纭星身上。 “你很幸运,丫头,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发丝般细的银针从羽的手中射出,刺入纭星双臂。酸痛之感阵阵,比尖刃割裂皮肉还要难忍三分。 “将她一道带走。”铁鞭松开,旋转着回至羽的手间,不理会纭星愤恨目光。 “撤军。”纭星身边仅一个甲士看守,押送,与羽同在甲士中间。便是裕华想要来救自己,也并非件易事。 纭星难以想象会经历什么,由双臂延伸至全身的寒冷,令她晃神于十多年前,不知是梦还是真实。但愿自己,不会死的那么惨…… 腊九寒冬,雪漫山野,古树枯草间皆是白色。众人身着麻布衣裳,杵拐而走。凌冽风中的雪飞入眼中,男孩模样的孩童还未拭去,雪已化在眼中。 众人逆风而行,在茫茫群山间缓慢移动。翻过这座山,便到南华与北拓跋的边境。 战乱与寒苦磨砺着逃难者,将他们原本就瘦削的身材变得嶙峋。 马蹄隆隆,在山谷间回响。那是催命的魔音。 众人慌乱着,四处奔散。孩童眨着眼,随身旁女人匍匐于灌木之下。 孩童灵活转动的眼,与身旁的女人似从同个模子刻出。略有不同的,便是孩童被雪浸润的眼,湛蓝的瞳孔若宝石般耀眼。“ 别乱看,也别乱动。”女人低声言语,只待马蹄声渐渐靠近。两人面前堆起的雪,将两人的脸遮掩,只露出一双眼。 棕色马腿上还绑着铁甲,似乎很是温暖。听马背上男人落地的声音,离自己极近。 孩童憋着气,生怕男人察觉。战马上下来的男子盔甲每走一步便会一响,像极了娘亲当初带的铃铛。 孩童如是想到,却并未当场与身旁女人言语。因她知道,那些男人不是好东西。 大声的惊叫从不远处传来,身患寒疾的嶙峋男人被人拖着后腿,在雪地上留下挣扎的痕迹。男子哭喊着,请求着,于是无补。 “莫要挣扎了,若是听话,甘愿作为我等腹中餐,便给你个痛快。”男人哭号着,以头抢地。“饶了我吧,军爷,饶了我吧,军爷……” 男人额头淌血,见持刀人的刀将要砍下,双手抱头而喊道:“还有一群同行的人,我告诉您他们藏于何处!”瑟瑟发抖间,刀终是未落下。 “你且说来。”持刀人声音充满兴趣。男子兴奋起身,连指四处。 持刀人未曾言语,示意手下摸索过去,沉重的脚步在自己面前停下。 孩童的心跳仿佛停下,要死了。 数息之后,持刀者走开,将人从树上砍下,血染红面前的雪。其余三处躲着的人也被悉数揪出,被揪出的人哭喊着,怒骂着将其出卖的同行者。 不过下一刻,山谷间又归为死寂。持刀人合力将尸体置于马背上,还有一匹马未曾载这次过冬的物资。 “军爷,看在我助您的份上,就放过我吧!” “放过你?可以啊。你找到四处,便饶过你的四肢。”持刀人舔舔嘴角,望向男子的头,“置于脑袋么……” 男子惊慌失措,拼命思索着同行人躲在何处。听他的声音,指的便是孩童所在之处。 再度无声,脚步又一次地朝自己靠近。 孩童的心紧抽着,静静地看见持刀人蹲下,将眼前的光挡住,一双仍带稚气的眼睛与她对视。 持刀人的眼睛未露凶光,透着的是惊愕。惊愕过后,眼中竟透着怜悯。正待孩童疑惑,他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时,持刀卫站起,对另一人言道:“此处无人。” “这不可能!我明明就看见……”他未说完这番话,以无力地倒下。四周死寂。 “殿下勇武。” “我们走吧。”声音很冷。年轻男子虽面露嫌恶,还是将倒地尸体置于马背,一阵马蹄声后,周围仅剩雪落风声。 她与娘亲并未起身,直至落下的雪覆盖了地上的红。将单薄麻布外的厚雪抖尽,娘亲起身用手捂着她的手,尽管两人的手皆是冰凉。 “娘亲,刚才他为什么要放过我们?”孩童想不明白。 大雪纷飞,将两人的足迹覆盖。 “星儿,不要相信男人。北拓跋的男人,这天下的所有男人。”声音很轻,还略带着咳嗽,却一直在孩童脑海间盘旋。直至大雪迷住她的眼…… “莫要将她的脸刮花,将她献给狼王,或许还能饶我等一命。”羽如此吩咐,士卒行军过程中多是粗言鄙语,或是动手殴打。 拓跋大军并未回营,羽不顾纭星的反抗,提至辕门与众人一道跪下。 “将军,还是将她杀了吧,我这身上好几处都是她刺的。”胡茬男愤恨着,若不是羽在身旁,早一刀将纭星斩于辕门前。 “杀了替你我消气,那拿何物给狼王消气,你我么?”胡茬男无言,静默地跪着,身体微微摇晃着。 铁蹄之声随尘土而来,众人的心便是被马蹄的地面,惴惴不安。 狼王胸前的刀伤明显的吓人,百米外伤口也清晰可见。 靠近辕门,马蹄渐止。狼王如血般瞳孔透着慑人光芒,无需开口询问,偷袭东城以失败告终。扫过个个灰头土脸的甲士,狼王的目光丝毫未在纭星身上停留。 没有寻到他想要找的人。 嘶哑的声音带着血丝从嘴间发出。 “殿下人呢?” 羽与胡茬男不敢言语,狼王已在爆发的边缘。即便殿下并非嫡出,但仍旧是北拓跋王的儿子,仍是他们的殿下。 “若是他死,你等便替他陪葬。” 纭星苍凉地笑着,有这些人也算是给自己陪葬,倒也不亏。 “这是何人?”“便是她干扰我等袭城,坑杀我一万骑兵,又以万箭楼袭杀我等。” “这些……所言属实?”狼王盯着纭星,冷眼望向羽。羽与其同族,自幼相伴,观其神色便知言语真假。 羽冷汗微微流着,寄希望于不被狼王察觉。 “他所言可是真的?” “是真的。”纭星身陷狼窝,自知命不久矣。“幽州东门一战,坑杀万骑,射伤无数,老不死你说的那个什么殿下,定已死于乱箭之下。” “好,很好,很好……”狼王冷冷言语过后,“杀了你,拓跋的英灵定会瞑目。” 第九十三章 绝望之夜雨纷纷 “明日以她祭旗。”狼王下马后,推开欲搀扶的羽。 羽愣于原地,回神后唤来数人。“将其押下去,不得有失。” 纭星被推搡着,关入漆黑帐中,数名甲士手持砍刀立于帐门。 纭星暗想道,若是未被银丝所住经脉,自己定能逃脱。双臂微微颤抖着,酸痛之感袭卷全身。双腿一软,朝地上摔去。尚未愈合的伤口因牵动而再次撕裂,流出温润的液体。 面前一阵杂乱的响动,隐约间几个身影躲入营帐角落,对于纭星视若无睹。 左臂传来的疼痛,险些使纭星昏厥,也不知是谁正握着左臂的伤口,要将她扶起。 “姑娘,你醒醒,没事吧?”女子言语间还摇晃着纭星受伤的手臂。 “你……别晃了。”纭星咬牙切齿,声音依旧颤抖着,“再……摇下去,就,真的有事了。” 女子忙然停止,将虚弱的纭星扶至墙角坐下。 “姑娘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不是幽州这里的人。” “容我缓缓……”纭星此时言语中气不足,每次呼吸若是脱水的鱼。 待气息稍稍稳定,双臂间的疼痛略微减轻,纭星才开口道:“我从吴郡来,被他们抓了。” “这样啊……”女子的脸纭星不曾看清,见其不再询问,自己也就不再言语。 黑漆漆的帐篷不见五指,今夜过后,明日便要离开人世间。纭星仰着头,即便望不到夜空的星。 唯一的遗憾,便是未曾与慕琴互诉衷肠。此时,也不知慕琴正在何处。 他,是否与南华众人一般,也将自己遗忘…… 幽州东城墙的洞口在月光下仍旧黑黢黢,两道战壕已被火头军用土填盖。若是不及时处理,瘟疫便会爆发。 不论北拓跋还是南华的士卒,皆埋于此。凌辰在进城后便昏迷不醒,石猛亦是卧于榻上。 以弱胜强,坑杀北拓跋近万人,裕华脸上并未有丝毫喜色。 冷涩的月光下,裕华面无神色。自己要如何面对慕琴,面对冲锋于前的慕泽轩。 “报……”裕华将三将送入房中不久,便有人传来消息。 “何事?”将心之所想抛开,裕华问道。“战神与刺史大败拓跋主力,离北城门不过十里。”不论他是否愿意,都需亲自往北城迎接。 披上刚取下的披风,整理衣冠。 “前往北城门迎接战神。” 初至吴郡时,并未看出慕琴之父有任何出众之处。对于“南华战神”的赫赫威名,倒是略有耳闻。 传言他恣意恩仇,对家人看的极重。相传他的原配夫人与门客私奔,他便命天下众卫搜寻,却还是令他们逃脱。裕华难以想象,自己会有何下场,即便自己是南华的景王。 木然地立于北城门口,肺腑伴随着酸痛抽搐着。仪仗队与事先安排好那般排开,静候着战神回城。 “来了,来了!”前来报信的士卒满是兴奋。 大军缓慢行进,经过近数个时辰的搏杀,都已疲倦不堪。 为首那人的鬼面在月下成为活物,冷冷地盯着裕华,似要读出他内心之所想。 身旁两骑分坐白衣染血的女子以及黑衣男子。靠近城门,鬼面男子未下马。身旁的女子翻下马来,众人忙将其送至城中医馆。 “南华景王,恭贺战神得胜而回!”裕华手中持节高声道。 鬼面男人未回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裕华汗涔涔,依旧高声道:“南华景王,恭贺战神得胜而归!” “辛苦殿下了。”声音嘶哑,张嘴间,血雾从嘴间飘起。 身旁黑衣男子正待要询问,被鬼面男子拦下。 下马,裕华所听到的心跳声与鬼面男人的脚步声一般沉重。 鬼面男人站于裕华面前,虽与裕华一般高,仍给裕华万钧的威压,甚至比父皇还要胜上几分。他睥睨四方,搜寻着一人身影。 “星儿……人呢?”透着的杀意已被刻意地压制,却依旧使裕华喘不上气。 “纭星她,她被……” “星儿,到底怎么了?”声音骤响,单手掐住裕华左肩。 巨大的力道使他窒息,便是如此,裕华依旧言道:“纭星她,身陷敌阵,生死未卜。派人寻找,在阵内并未发现纭星的……” 鬼面男人背佝偻着,仿佛被抽去生气。手劲却渗入肺腑,裕华喉间一股温热倾泄而出。 “大人不可!”刺史喊道,跟与身后的诸将也是骇然,生怕景王有所不测。裕华同样骇然,鬼面男子从他肩头抽出的银丝似曾相识。 “多谢前辈相救。”裕华行礼。 鬼面男子未言语,单手将其推开后,蹒跚进城。 黑衣男子,挥鞭而去。“你要前往何处?”裕华开口喊道,慕琴的身影与黑衣男子相合。慕家为了南华劳心劳力,护住千万百姓,自己却连一个纭星都护不住,如何站立于天地之间。 “救星儿,她一定没死!”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带着失望与无奈。裕华顿觉无力感充斥全身之间…… 阴翳的云将月遮下,风声渐响。 隆隆雷音与身边女子哭喊声,将纭星自梦中惊醒。 沉重的脚步声令被俘虏的女子阵阵发抖,纭星费力起身,挡在最前面。 火光映在眼中,甲士看清被俘女人脸庞的同时,纭星亦看清他们面露恶意的笑容。 “听说抓来一个女人,没想却是个浑身血污之人。”腰佩弯刀的甲士厌恶道。 “听大伙说,这女人明日便要祭旗,碰不得。”另一个甲士坦胸,露出一撮胸毛。 “便不是祭旗之物,满身是血,碰了也嫌晦气。”高瘦甲士笑着,眉眼间露出看见猎物的红光,如饥似渴地望向纭星身后的女子,急不可耐。 “你给我滚开!”三人随手推开纭星。 纭星的头撞于木柱之上,漫天的眩晕之感袭来,一切都变成黑与白的点点光,驱之不尽。 耳间传来的声音,此生都不会忘记。 衣裳的刺裂声,女人的哭喊声,甲士兴奋的呻吟声,以及外面狂风暴雨的冲击声。 女人的哀求声刺入耳间,纭星朝着甲士喊着“住手”。 喊声就像风暴面前的扁舟,被巨浪吞没。 回应她的,是女人带着绝望的,不受控制的呻吟声。 时间越是难熬,就会越是漫长。直至营帐间只剩下女人的抽泣声,甲士心满意足地走出帐门。 离开之前,对纭星拳打脚踢一番。 纭星倒与地上,结着薄痂的伤口再度流出鲜红。 一夜之间,除了狂风暴雨,一群群步入营帐的甲士,再无其他声响。 即便有其他刀剑碰撞的声响,也被暴雨洗刷的荡然无存。 第九十四章 不惜一死赴敌营 幽州城内。 刺史府内丑时便大设筵席,觥筹交错的诸位将领,并未见到传言中的南华战神。诸将失望之余,皆贺喜景王裕华以少胜多,固守幽州城。 “景王殿下,末将敬您一杯。年纪轻轻便能由此作为。” “朱兄所讲甚是,自古以来也未有几人能比的上殿下。”奉承之言满堂。 赴宴之人,多是守在幽州的将领。当初征召守东城人马时,诸将倒是借口甚多,不愿派出一兵一卒,苦言人马紧缺。 “诸君还是早日回防,北拓跋的军队还未撤军。”裕华饮尽一盏桂花酿,离宴而去,不顾风雨。 “诸位还请尽欢,我也先行一步。”刺史面露歉意,饮尽盏中美酒,不顾众人挽留,追上裕华的身影。 “殿下请留步。”刺史脸上满是惫态,自嘲道:“末将老了,还请殿下慢些。” “郭宇。” “末将在。” “慕泽轩为何不曾杀我?”裕华未看郭宇,面上无喜亦无忧。 “殿下何出此言?”郭宇不解。 “战神之女,生死未卜。”裕华苦笑后沉默,又叹气道,“她是为了救我。” “这!”郭宇骇然,冷汗涔涔,慕泽轩未将景王掐死,便是个奇迹。 “殿下今后莫要再见慕大人。”郭宇朝裕华行礼,每每想起慕泽轩杀敌的场景,他便浑身发颤。 裕华默然,心中所想终不能与郭宇细说,郭宇为臣,而自己为王。若是少了慕家的人,幽州或许早被攻下。 “殿下还是早些休息,您还有伤在身。”裕华颔首,久久不曾言语。 “辛苦郭大人了,不仅要入阵杀敌,还需敷衍与宴的酒囊饭袋。” 郭宇尴尬地笑笑,朝裕华行礼后便退下。 黑夜间黑衣人骑黑马,在黑黢黢的树林间穿梭。 东城门既无纭星身影,定当被北拓跋所俘虏。既是俘虏,便不会在途中将其杀害。 星儿,等我。 老鸦聒噪的喊声响彻树林,血腥与腐臭混在一起。方至幽州便与暗卫取得联系,大致知晓北拓跋军驻扎于何处。雷雨之下,隐隐见其牛皮所制的帐篷。 帐篷内透出的火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突出,驻扎皆有法,南华与北拓跋驻军虽有不同,却仍依原法。 此处北拓跋犯下大忌,驻军于林。若随行有百位慕家暗卫,定能将其一锅端之。 此行不为此而来,寻到纭星的下落才是最为重要之事。 慕琴悄声下马,近观,不过是右尾翼军。 被俘的男人多半在路上杀死,掠来的女子则会被送至大军的中央,供大将玩乐。 雷声与暴雨模糊了慕琴身影与马蹄音。靠近中军,慕琴下马潜行。 成百上千的营帐一般无二,若是别人,定当无从下手。偌大军营,缺的便是女人。 中军的内部往往是主将之帐。关押女人的营帐,应在附近。 紧贴营帐而行,暴雨之时,巡逻的士卒皆披上上蓑衣,原本体格壮硕的士卒,显得更加壮硕。 慕琴前脚微探,见其转身走开后纵身而至令一营帐。手握的匕首从未放松过。仅有雷声未有闪电,真乃天助。 慕琴跃至帐顶,随着雷声而跃动,缓缓朝敌营中心前行。雨水渗透黑衣,同时也侵入他的伤口,慕琴眉间紧锁,担心的只是纭星的安危。 慕琴翻跃着,懊悔着,为何自己要将星儿带在身边。在吴郡或许有人想对她不利,命她静坐家中,派数名暗卫送饭防卫的话,莫说有恶意的人,便是恶意的公老鼠,也会被暗卫除的干干净净。 归根结底,竟是自己害了星儿,心间仿若被刀剜。 慕琴不由加快脚步,在帐顶凿开洞,细看帐内,并无一人。跃至令一帐顶,凿洞而观之。 外面暴雨如注,顷刻间就已湿透整条被褥。待甲士轮值归来,恨不能立于雨中大骂苍天;帐中甲士龇牙咧嘴地处理完伤口,正欲入眠,雨滴“嗒嘀”落下。 “娘的,老天不作美便罢了。这营帐还漏雨!” “这可如何入眠,王五,上去把帐顶补好。” “你为何不自己上去。”甲士冷哼一声。 “没看见老子手被砍了刀么,你这龟儿子就躲在盾后,这才毫发无损。” “张三,你再说一遍?” “不补就不补,大不了大伙儿都没的睡!” 数刻过后,不少甲士已爬上营帐顶补破洞。 “这么巧,你们也漏水了?” “我还以为是被老鼠咬破的。”前几日未曾下雨,便是被咬破洞也不会有所察觉。 众人在雨间咒骂着贼老天。 轰隆隆。苍天似是怒了,闪电直直地从远方劈下,将骂天的甲士吓愣了半晌。 “你们快看!”顺着那位甲士所指方向,又是一道明亮闪电劈下。 黑衣人赫然暴露在甲士眼前,营帐竟是有人刻意捅破。 “站住,何人如此大胆,擅闯军营!”未等那甲士说完,一支短箭已贯穿喉间,眼睛瞪的浑圆。 众人喊叫着回帐拿出刀盾,营帐外吹响敌袭的号角。不少轻功卓越的已跃至帐顶,数人围而攻之。 慕琴面露戾色,按捺自己骂天的冲动,拔出双剑。 不曾想自己会犯如此低端的错误,暴雨天将帐顶捅破不正会引起敌军的注意么。 父亲曾言处大事之人定要心宁气定,自己仍旧做不到,星儿被俘足以令自己心神不宁。 身处敌营,凭自己的功夫,逃离自是不成问题。但,他不愿,他不愿将纭星弃置于此。 双剑在慕琴手中成了度灵的使者,刺入肉中,剑刃的血液被雨洗刷,令刀身以最干净,庄严的方式结束为敌者的生命。 飞身而下,剑刃所过之处,非死即残。 哀嚎声与刀剑声皆被雷声所掩。 拓跋军慌乱着,溃逃着。慕琴身上血色被冲刷着,连同他喊叫“星儿”的声音一道被冲刷干净。 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慕琴持剑喘息着,若是寻不到纭星,那便在此战死。 四周甲士脚步踌躇着,不愿靠近已被围困中央的猛兽。 “我再说一遍,你已经逃不出去了,赶紧放,放下武器投降,我拓跋军定当宽宏处理。” 慕琴狠厉地瞪着,因心凄而狂笑着,继续冲袭着拓跋军营,化身为勾魂厉鬼,凄厉声音仿若鬼魈。 “既然未能寻到她,你们便为她陪葬!” 第九十五章 祭英灵 闪电划破天际,映出慕琴半张脸。所露的桀骜像极了被困于笼牢的兽王,即便四肢被套上绳索。 四肢流下的血,将绳索染成暗红。 “看你如何嚣张!”士卒围起而攻之,或以脚踢,或用刀割。 猛虎架不住群狼,小卒虽算不上群狼,但也不是温驯的绵羊。 满脸是血的慕琴在雨中狂笑着,仿若魔怔一般。倒下,胸口不再起伏。 “单枪匹马杀入营中,本以为是什么英豪,却没想是个疯子。”统领盯着雨中血人,久久不能言语。 挥手命人将其拖入马棚中,全然不惧慕琴会逃脱。四肢具断,也料他逃不到哪去。 马粪的臭味使得士卒扔完慕琴便匆匆离去,他们眼中,慕琴已是死物。 “星儿,是我的错。”…… 一夜暴雨,地上血不复再见。昨夜打斗的痕迹,只剩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雨后空气的清新,并未传至纭星所在的营帐之中。营帐之中,有的仅是腥臭若死鱼的气息。 夜尽天明,纭星从未入眠。漫长的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她从未后悔与慕琴来到幽州。转眼望向墙角身着褴褛衣衫的那群女人,面颊的泪痕与灰和在一处。黑夜的绝望与无力使得她们在抽泣中陷入睡眠,个个紧锁的眉间,似是遭遇到无尽的梦魇。 “不要,不要过来……”女人梦呓着,便是躲在梦中,绝望的阴影依旧追寻而来。 纭星替这些女子感到悲哀,愣神后又哑然。身陷敌营而无人在意,这也是种莫大的悲哀。 铁索的叮当与士卒的脚步声,将女人从噩梦中唤醒,眼中畏缩的光芒勾起士卒的欲望。不过,此次前来是来办正事的。便是欲火焚身,也不敢耽搁上头交代的任务。 “将她铐走。”伍长刚吃罢饭,以竹签剔牙道。沉重的手镣脚镣,在众女子的注视下铐在纭星身上。 “你们要将她带到何处去?”女子颤抖着双腿,扶墙站起。纭星对这声音有些映像,是夜间唯一开口关怀她的声音。 “呦,小娘们还敢管老子的事?瞧这小嘴,啧啧啧……”长髯士卒还未走近,被伍长拦下。 “干完正事也不迟,晚上有的是时候。”女人们颤抖着,目光不敢与其交触。 “还不走么,就不怕耽误时间,有人治你们的罪?”纭星声若冰霜,长髯男人转身径直朝纭星而来,手掌狠命抽着。 “将死之人也敢管老子的事?你有话便对阎王讲,别在这聒噪!”耳间,鼻间,嘴角血缓缓流下。 伍长见其仍未停手,将其拦下。不是怜悯纭星,而是不愿背上虐杀祭品的罪责,至少要保证祭品行刑前是活的。 “今日所为,我记下了。”说话间流下数缕殷红。 “记下又能如何?便是化为厉鬼,老子照样将你杀了。”刀头舔血的长髯男人对此嗤之以鼻。 推搡着纭星走出营帐,红日恰好东出。早就听闻幽州红日闻名于世,未曾想到是在敌营之中看到。 不知慕琴此时,是否在城楼,与她望着同一个日出,未将她忘记。 白字镌刻“拓跋”于黑色丝锦,随晨风飘扬在南华国土上。 狼王端坐于远方,眯眼观望。也不知是东出红日太过刺眼,还是纭星太过渺小。 “小娃娃竟能临危不乱,倒是比一般男人强上不少。” “殿下说的什么话,还不是被您给擒住了么。”羽在侧旁微笑。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狼王胡髯随冷哼而抖动,羽赶忙闭上嘴,低头不再言语。 “若非需人替你洗脱罪责,早将其诛于辕门。”羽噗通跪地,潸然泪下,感恩戴德。 “谢殿下不杀之恩。”狼王深邃地望着,总觉有着莫名熟悉感。 四周军阵向拓跋大旗围拢,尘土飞扬,整齐划一的脚步远比南华士卒有力。各个千夫长立于大旗前,清晨虽不热,却早已汗流浃背。被狼王盯着的滋味,比卸下胳膊还难受千分。 “诸位,想必都已听说,羽攻城失利之事。”狼王便是有伤在身,仍旧站起,睥睨四方。声音随风传的很远。 “这一切都由南华慕家造成的。”莫说千夫长,便是在身后的参将对此一脸茫然。 “他们是拓跋的死敌,他们足以令天下倾覆,却未曾这么做。‘银月牙’惨遭灭团,便是他们的手笔。” 士卒皆惊,议论之声见起。 “便是如此,我等还是攻城略地,并重伤‘南华战神’。”腰腹间的纱已渗出血,狼王威慑的目光与话语,瞬息间将议论平息。“你们应感到荣耀,能与其战至平分秋色。” 紧接着,狼王遥指旗下所绑之人。 “她便是指挥幽州东城防守的慕家之人!将军羽虽攻城失利,却将此人擒获!” 全军士气高涨,迷失的战意,重新凝聚到每个拓跋士卒身上。 纭星了然,将她带至军中再杀之,不过是为了振奋军心。 慕家的迷雾也因此被揭去大半。 绣壹坊后不得外人进入的书楼,南华所有的情报,裕华的来访以及父亲佯装地出门经商。 如今知道这些又如何,此生是无缘再遇慕琴与父亲了。纭星坦然闭眼,不知他们会如何杀了自己。 刀砍,火烧,亦或是五马分尸?若是他们不给个痛快,那便咬舌自尽。 牙齿轻触舌尖,还是下不了口。 地上的石子飞速朝纭星砸来,巨大力道撞击着额头,身躯。粗言劣语以及阵阵喊“杀”声如浪,要将高台掀去。 “今日,便用此人,祭拓跋‘银月牙’以及攻城失利的英灵!”狼王拔剑高吼,彻底点燃士卒的激情。 羽在旁挥手,示意持斧壮汉将纭星腰斩。满身的肥膘随脚步而颤抖着,胸前毛发脏乱而浓密。 纭星偷瞄一眼,又紧闭双眼,心脏的跳动声变得愈发明显。 是怕了么。不过怕又能改变什么,依旧会死去,一刀两段,两刀四段…… “住手……”微弱的声音宛若游丝,随高台的阶梯艰辛攀爬着。每次挪动,伴随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声“住手”与阵阵声浪相撞,被吞没,碾压,却穿过一切,进了纭星的耳。 眼泪顷刻间将坚强淹没,便是虚幻,她也愿推翻心墙。 而这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纭星已感受到大斧触碰到腹部,将被切开,死亡。 最遥远的距离,便是那人就在面前,却又无法触及。 “星儿!” 第九十六章 冰焰之瞳 慕琴。是慕琴! 巨斧并未将她拦腰斩断,透着金丝甲撞击身体。血逆而上,从喉间迸发。 血液在空中变幻着形状,如东升之日般殷红。时光变缓,除了慕琴,所有人全然消失。 在她眼中,只有慕琴。无论是那张脸还是身体,都已伤痕累累。慕琴眼中的绝望与悲痛,同样映在纭星眼中。 她不要,不要在此与慕琴相遇。心间五味交杂,宁愿慕琴将自己忘记,安然地待在幽州。心间便有千言万语,在刹那间未曾说出口。 自己可以死,但慕琴不能。 额间的血流至眼角,进入眼眶。 “这人是谁?”高台之下议论纷纷,喊杀声未尝停歇。 立于旗前的统领冷汗涔涔,他未将此事上报,仅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曾想到慕琴还活着。 狼王站起身来,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即便男子蓬头垢面,这身黑色衣裳狼王绝不会忘记。 拔剑而下,每一步都是如此有力沉稳,身后诸将亦跟着走下木阶。示意暂停行刑。 “年轻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脚朝慕琴胸前踏下,伸手拽其发。“别来无恙么。” “放了她。”声音沙哑而坚决,眼中决绝从未散去。 “嗬,你是在威胁我么,阶下囚。”狼王手中剑刺下,扎进木板,仅离慕琴脖间一毫之处。 “不要!”纭星模糊的双眼只看到有人朝慕琴走去。狼王未曾在意纭星,眼前的男子给他带来的兴致更多。 “你倒是求我啊,骄傲的慕家暗卫!”声音刻意放大,眯着眼看男子会如何。 慕琴手掌无力地支起身体,从下而望狼王。“求你放过那个女人。” 狼王听罢,将慕琴踹翻在地,仰头长笑的声音传的很远,甚是愉悦。慕家之人,从不低声下气的先例被这人打破。 “都说慕家之人只能被杀死,不能被屈服。若是被慕泽轩那老家伙知道,会不会气的身亡。嗬哈哈……”四下皆无声,靠前的士卒默默踮起脚,想看的更真切些。 “不就是个女人么,加入我们。”狼王弯下腰,以剑刃将慕琴的脸挑起。“待我们攻下南华,赐你一郡女人,如何?” “不可能。”慕琴回答坚决。在纭星的哭叫声中,脸颊划出长长血痕。 “小丫头,你家大人就没教过你,别聒噪么。” 狼王提剑朝纭星走去。“不要伤害她。”慕琴颤抖着爬起。 “我不伤害她,对我有何益处?”狼王玩味道,“我们拓跋最讲究一物换一物。”手间的匕首掷于慕琴身前。 “你若剜下双眼,自割鼻耳,我便饶了她。” “求求你,不要,不要!”纭星眼中的泪与血交汇,渺茫着双眼。 “老贼,你要杀便杀我!”诸将拔剑架于纭星脖间。 “都退下。”狼王冷喝,极不乐意好戏被打断。 众人面面相觑,将剑收回鞘中。 “慕琴,你若敢自残,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纭星从未如此害怕过,比身死还要害怕。 “星儿……要怪便怪吧,来世再相见。到时,你莫要再怪我。”慕琴微笑着,伸手试图拔出匕首,却又无力拔起。如今,连小小的匕首都拿不起了么? 四肢皆断,轻微的移动引来的是浑身撕裂。 模糊间,只见匕首上沾着鲜血,尖刃有颗浑圆的球。 心肠寸断,纭星从未感到如此无力。“慕琴住手,求求你,住手……”声音颤抖着模糊不清,喉间的血腥与泪涕滑入口中。脑海间满是匕首上的血,上百颗眼球盯着自己,透着哀怜与绝望。 慕琴左目紧闭,血汩汩流下。 “不要!!!”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尖锐得迫使诸将捂耳。 气血暴起,在筋脉间凝聚。肩膀射出的银光刺向远处,所过之体留下透体血洞。手镣顷刻间“哐当”挣断,脚镣亦是如此。 挣开双眸,血色和着泪旋转着,闪烁着红瞳在东出之阳下瞬息改变。愤怒的烈火化为灼烧的冰焰。寒气随着手间耀眼蓝芒而来,周身的水气凝结,旋转,化成的冰刃,透着仍未落下的月之光辉。 “不,这不可能。”羽骇然,便是狼王,如今也不能如此逼出银针。拔剑相阻,而身前的女子,下一刻便出现在其身后。 很快。 血色中带着蓝芒,喷薄的水气化为冰针随身体朝狼王袭来。身上的血化为嫣红的晶片,六角。 狼王眯眼而观,神态并未改变多少。 旋转剑鞘如盾,旋转的气浪与冰针碰撞,消融。纭星飞身踢去,踩至狼王胸甲上,逼其后退数步,朝慕琴而去。 数位统领与将领集于一地,将纭星慕琴围困。未得狼王首肯,无人敢擅自出手。 狼王在诸将间微微喘息着,压制逆行的血气,将已至口中的血硬生生咽下。 铁血冷峻的脸,神情不定地注视不远处的纭星。 “你为何这么傻……”纭星颤抖着,冰刃早弃之。 双手轻抚慕琴的面颊,发间除了血腥,还夹杂着马粪的味道。 “星儿,果然是练武奇才。”慕琴左眼皮虽闭着,眼球位置却是凹陷的。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为什么……”说话间已涕泗横流,嚎啕着。 慕琴强露笑颜,双手已无力去抚平纭星的皱眉,理顺随风飞扬的青丝。“星儿,我累了,让我睡会儿,可以么……” “慕琴你,不许睡,你听到没有!慕琴。”过多的流血,已使得慕琴右眼发黑。眼皮若是绑了铅块,要沉下去。身下,是无底的深渊。 “星儿,你一定要活着……我一定会娶你……” 纭星若魔怔般摇着慕琴的身躯,他身躯宛若被剪了提线的木偶。 操起慕琴剜眼之刃,寒气渗透而出。眼眸中间的黑色转为更深邃的蓝,深邃的能装下天空与海洋。与狼王气场不同的是,极寒之息如同北拓跋冬日的风,凌冽而具威压,带着恨意便能碾碎一切。 “便是你害了慕琴。”纭星眼神从未如此阴暗过,即使是在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刻,也未如此。 “这是他自愿的。”狼王岿然不动,“害了他的人,是你。” 纭星未多言,冲锋而至。 “丫头,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匕首划过狼王脖间,刮下些许微白的胡须。 狼王拔剑而立,左臂靠于腰间。右腕转动,剑光挡住刺来的匕首。 “你愤怒么,来憎恨我,杀了我,来。” 纭星长喝挥击,狼王的旋转满是破绽,却在顷刻间错过。 “你该恨的,是你自己。是你的弱小害死了他。”狼王的声音幽幽传来,无意进攻。 “孤身闯入敌营之中,便是无智。你两人倒是般配。”狼王哂笑着,左臂不时朝纭星周身穴道点去。 纭星眼中杀意并未散去,步法却随之愈发沉重,血脉运行减缓,直至阻塞。随着喘息,七窍流出暗红血液,带着丝丝寒气。 “老贼,受死。”纭星毅然前行,要将手间的匕首刺入其心间。 真是个狠心的丫头,有几分意思。 此次,狼王并未闪躲。快些,再快些。温和的血液从口中喷出,双眼发黑却依旧,将匕首刺出。 纭星睁眼,所见仅是一阵漆黑。意识散开的最后一刻,见到了慕琴,那个毫发无损温文尔雅的慕琴。 同她一道,将手中的匕首刺入狼王胸口。 第九十七章 此事暂休 寒冷的气息陡然消失,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的将士,仿若被冰封一般。 狼王皱眉地望着倒在慕琴身上的纭星,将匕首血迹擦拭去,放回腰间。 “今日开拔,尔等下去准备吧。” “殿下,这是为何。”羽斗胆问道。 “照做便是。”狼王皱眉。诸将朝狼王行礼退下,皆是不明所以。望着撤回营中的士卒,羽神色不明。 “幽州有慕泽轩,便再难攻下了。”说话间将纭星轻轻抱起。 “那的慕家暗卫,派人治好。算这小子运气好。” “殿下这……” “兹事体大,不可详言。羽,届时将攻东城的事说与我听。” “是。”羽见狼王离去,皱眉望向似无气息的慕琴,挥挥手,命人将其抬下。 “将他治好,治不好提头来见。”士卒战战兢兢,哭丧着脸将其抬下。羽回营帐,自不必多说。 虎皮帐中,狼王的卧榻与后方另一处卧榻以屏风相隔。 “大伯。”年轻男子的声音略带疲倦。 “殿下醒了。”狼王声音柔和不少,獠牙与利爪伸向的永远是拓跋的敌人。 “大伯还是称我墨言吧。“略微消瘦的身躯身着白衣,显出一副病态。 “还未曾恢复么。” “已好了不少。” “那便好。”狼王颔首,深邃的眼看出墨言的心事。“还在想那个死去丫头么。” 墨言未说话,知道狼王对于儿女情长最是嗤之以鼻。 “你要记住,最勇猛的战士,便要忘记一切情感。情感的爆发,虽是敌人的末日,亦是自己的末日。这想必你已体会到了。” 墨言点头,随狼王走出卧榻,满是血迹的女子映入其眼眸。 “纭星!她怎么会在这?!”墨言惊诧异常,若非女子手间戴着月长石链,也不会认出。 “你与她相识?”狼王平淡问道。 “曾在吴郡相识,学了些皮毛的功夫。”墨言将发生的一切全然带过。 “是何人将她伤成这样?” “在幽州俘获的。听羽所说,便是她指挥的南华军。” “这不可能,就她这脑子。”墨言急道,恨不能将昨日阵前发生的事尽数告之。肺腑间传来疼痛令他咳嗽不已。 “平复情绪后再言。”狼王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她醒来便由你照顾。” 习惯征战的狼王说话间仍带着命令的意味。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冰焰之瞳。” 墨言一震,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您是说……”狼王点头,不再多言,迈出营帐前往作战大厅。放在心间的秘密,远比说出来要安全。 墨言将狼王送出营帐,苦笑着将纭星抱起。 “你或许恨我,身体康复前,你也奈何不了我……”紧接着,胸口传来的疼痛差点令墨言将舌头咬下,不禁汗颜。 “当我啥也没说……” 将怀中女子放至榻上,墨言从身后木箱拿出一件长袍,命人端来水盆。 “找个女人过来。”端水的甲士愣神,点头下去。 将绢布浸入水中,微微拧干,擦拭纭星的脸颊。素洁的脸毫无血色,以手轻触,微冷,微皱的眉久久未能舒展。真是够幸运的,能活到大伯将她认出。墨言微叹,却也真是倒霉透顶。 甲士的低喝声从营帐口传入,一个女子紧接着被推入帐中。 “大人……”女子微微颤抖着双腿,不愿前进亦不敢向后退。 女子身上的素衣极不合身,应是刚换上的。墨言仅看一眼,而后顾自己走回屏风后的卧榻。 “走过来。” “是。”女子声音颤抖着,即便男子长相非凡,也不愿醒来后继续承受昨夜间的噩梦。 “快些。”墨言有些烦躁,女子缓缓的脚步声不禁令他往后看。 肩膀微露,当着莫言的面,羞怯地将衣带缓缓解开。 墨言愣神,哼道:“干什么?” “大人不是想要我……”女子红脸异常,久久不敢看墨言。 “先将衣裳穿好。”墨言咳嗽,没有多看暴露在外的粉脂玉肉,清晨难免会有所反应。闭上眼,脑海中仍旧是那幅画面。 “替她将衣服换上。”墨言站起,将白衫留与榻上。若是别的女人,墨言或许还想再偷看几眼。 躺在榻上的丫头,嗯,就是个丫头,没啥好看的。 “哦。”女子带着释然,细看榻上之人,却是相识。 女子将其衣褪下,露出底下略微变形的金锁软甲。胸腹虽无刀剑之伤,双肩创口传出轻微腐臭。 “大人。”正待问墨言是否要处理伤口,墨言便误以为已将衣裳换好,步入后才发觉榻上一片雪白。 “大人,你看。”墨言细视,雪白中的暗红如同蚯蚓般扭曲着。 裹住大部分雪白的金锁软甲自然也映入眼中,脱了衣裳倒是更平了。 墨言咳嗽着摸摸鼻尖,定神悉心擦拭创口。 “拿些细绢。”女子一阵手忙脚乱,将细绢置于榻上。 “大人,让我来吧。”墨言将药粉洒在暗红创口上,起身看女子替纭星包扎。修长如葱的手指在肩膀上舞动,白绢轻柔地缠在伤口之上,结成蝴蝶结。 “你叫什么名字?”墨言问起。 “顾翠嶶。” “今日起,你便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是,大人。多谢大人。”顾翠嶶欣喜溢于言表,不用再回到漆黑而充满绝望的营帐中。虽说是营帐,实则如马厩一般肮脏杂乱。 下一刻便又晃了神。“大,大人,姑娘何时会醒?” “不清楚。”墨言耸耸肩,“若是不愿意成为侍女,想要出去也未曾不可。” 顾翠嶶连连摇头,北拓跋军扎营十几里,便是将她放出,想必也会被再次抓回。 抓回后,迎接自己的仍是昨夜黑暗的命运。 “那便好好照顾榻上那位。”墨言将轻甲穿上,出帐门与卫士言语。 “在隔壁辟出一个营帐。”卫士跪下领命,见墨言入帐方起身准备。 “嗯,这链是什么……”只听屏风内侧顾翠嶶嘀咕着。 “不该碰的东西,便不要碰。”墨言的声音在其身后响起,将她惊出一身汗。 “大,大人。我知道错了。”吓的眼眶微红,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声来。 墨言还未训斥,也被眼前的所吸引,同样满目震惊。 晶莹月长石湛蓝的光芒在皓腕上流转,丝丝缕缕渗透进身体。 她就是她啊。 第九十八章 帝都暗卫与皇族侍卫的联合行动 幽州城内。“还未寻到慕琴与纭星么?” 已过数日之间,裕华未曾安稳睡过。起身前往军营,无论如何都要给慕泽轩一个交代。 出行道路上,巡逻的士卒皆是幽州郡本地之人。如此一来,倒是少了强取豪夺之事。各州郡的人马皆驻扎城外数里外,在幽州城外构成另一道城墙。 慕泽轩前几日便放下话,若是被攻破防线,为首将领溃逃,诛其全族。诸将虽心有怨言,却不敢表露,谁都不愿做出头鸟。 裕华步入帐中,守帐力士跪下行礼并高喝道:“景王到。”帐内诸将忙起身,朝裕华行礼。慕泽轩亦向其行礼。 刺史郭宇观裕华神色,应是想与慕泽轩单独讲。 “诸位同僚,可否与在下一道巡视各军?” 几个不识趣的仍立于帐内,下刻便被众人拉出帐门。 “慕伯父,是我的错。”裕华不知该如何讲起。慕泽轩双鬓在几日间白了不少,像极了清晨白霜。 “殿下,你可知皇上为何派你来寻我?”慕泽轩并不愿提及慕琴纭星之事,切转话题。 裕华并未接话,父皇的心意不是自己所能妄加猜测的。 “恕小侄愚钝,实在不知。”慕泽轩默然,罢了。 “琴儿与星儿的事,错不在殿下,殿下也不必过于自责。”裕华黯然。 “接下来的日子,殿下与郭大人只需固守。”慕泽轩从新戴上鬼头面具,棱角间透出杀戮之气。 “殿下多保重。”裕华惊诧,不知慕泽轩意欲何为。 “伯父这是……” “袭敌。” “要带多少人马,我这便替您召集。” “若是可以,能否将身边皇族侍卫交于我?”裕华为难,最后还是咬牙答应,取出骨哨与玉佩,一并交与慕泽轩。 “伯父,望您得胜而归。”“借殿下吉言。”慕泽轩点头,朝裕华行礼后便离开。 叹息声从帐内传出。“慕琴,纭星,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城外青山叶枯黄,深秋之意渐浓。骨哨的声音直达云霄,如涟漪般荡开。 “父亲,裕华会不会在耍我们?”斗笠与黑纱将女子的脸遮掩,身穿与身后众人同样的黑衣。 慕泽轩摩挲着刻有龙纹的骨哨,微微有些晃神。树木草丛微微作响,百余人倏然将慕泽轩等人包围。 “你是何人?”年轻男子喝道,“怎会有殿下的骨哨。”英武之气勃发,以剑指向慕泽轩。 “景王的侍卫么,生手不错。”慕泽轩淡淡地夸了句,将裕华的令牌示与男子。 “与我同去办件事。” “殿下人为何没有亲自前来?” “作为侍卫,话太多了。”慕泽轩未曾摘下面具,凝若实质般的杀气悄然展开,众人皆拔刀,严阵以待。 “在下赵毅,任凭大人调遣。”赵毅挥手,令手下放下手中剑。 慕泽轩并未言语,将众人领至悬崖边,示意身后黑甲众人跃下,将赵毅一众看的目瞪口呆。 疯子。皇族侍卫内心皆有此想法,直至看见众人从岩壁上跃起。 难以想象,人从悬崖跳下,还能爬上来,每个上来的人手中,多了一套套与其所穿相同的衣物。 “这是何意?” “换上便是。” “大人,大白天的穿黑衣真的行么?”赵毅忍不住插嘴道。 “我等替南华杀敌,怎么还如此多废话?”黑纱蒙面的女子声若玄冰,极不友善。 赵毅身后的侍卫又将拔剑。他们何曾受过如此的气,便是朝中大员也不敢这么和皇族侍卫言语。 “夏可,将刀放下。”赵毅冷脸喝道,脸色同样不好看。 他们所代表的,不仅仅是皇族的守卫战力,还有皇族的威严。“到时,定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实力。” “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慕泽轩淡然,便是如此,从鬼面具下说出,也附带着森然。 夏竺首先换上黑衣,身后侍卫自然也就跟着照做了。 “接下来,只需跟上我等便可。”慕泽轩疾行,身旁的黑衣人紧随其后。此时便是赵毅,都微微流露出不屑的表情。 听其声音,虽是中气十足,却早不在壮年,如何比得上气血方刚的年轻人。 身后一干人等斗志满满,想要与其并肩而行。 一刻钟过后,慕泽轩身后的众人依旧在夏竺等人的不远处,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 “毅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后的夏可说话间扰乱了气息,气喘吁吁。 “这群人,不一般。” “毅哥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夏可又是一阵气息不稳。 “调整气息,全心赶路。到时在战场上在于其争高低。”长途奔袭极耗体力,山间暂歇片刻。 过了这山,便是北拓跋扎营之地。一众人等,虽同着黑衣,却极为自然自然的分为两群。 赵毅走向慕泽轩,逼着自己与其对视。“大人有何打算。” “寻其中军,斩首烧粮。”言简意赅。 “我等有多少援军?” “并无援军。”赵毅的眼神明显是在看一个疯子。不,疯子也不会如此。 “不敢了么?” “并未不敢,这分明是在送死。”赵毅从未如此愤怒。“朝廷为训练这么一支侍卫,花脸多少钱你知道么?就这样,让我们去送死。” 声音引起其他侍卫的注意,不由得看向这里。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你莫非不知?”慕泽轩并未站起,身体倚着古树,“你们是簇拥在绸缎下的刀,而刀的荣耀,定要以鲜血铸就。”声音渐响,震入众人心间。 他们何曾上过战场,虽说天天苦练,为的都是以后的富贵荣华。 “幽州东城之战时,你们在何处,景王身先士卒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是殿下让我等听其哨而行动的……”夏可声音渐轻,干脆低头闭嘴。 “你们就未曾发觉景王身处险境么,告诉我皇族侍卫第一要旨是什么?”慕泽轩对这支禁军似乎很是熟悉。 “服从主上的同时,保证主上安全。”赵毅喊道,目光坚定。 “你们可曾做到,若非她人护佑,景王死于拓跋人弯刀之下!”皇族侍卫皆愤慨拔剑,此等言论,理应诛杀。 赵毅愣神,那股骄傲被生生抽去,从未如此无力。“都把剑放下,他,说的没有错。” 第九十九章 阴错阳差 “就说吧,你不会死的。”赵毅拍拍夏可,又命人将盔甲扒下。 “留四个兄弟在此,其余人与我一道潜入。”营内虽也有巡逻者,高耸的草堆恰好成为其掩护。 “毅哥,里面人不多,直接冲进去得了。” 赵毅摇头,觉得不妥。打开兵防分布图细看,此处戒备森严,每隔十丈便有人巡逻,放置投石车的地方,在兵营最深处。 环顾四周,围墙顶部皆削的尖细,届时翻墙撤退会变的极为困难。只有将投石车拿下,轰出个开口,众人才有逃生的可能。 赵毅扶正本是拓跋巡逻者的头盔,挑了四十九人,打算混入其中。 “毅哥,别想不开啊。” “有什么想不开的,大丈夫之死重于泰山,便无怨了。”赵毅正色,阵前自然不得儿戏。“夏可,若听百丈之内有巨石声响,那便冲锋,直杀进来。” “若是没响呢。” “没响的话。”赵毅沉吟片刻,“那就回城与我汇合。” 夏可望着赵毅,抽抽鼻子。“万事小心。” 佯装成巡逻队的众人,低头跟在赵毅身后。皇族侍卫经过挑选,从体型上甚至比北拓跋一般的士卒还要略微壮硕。神色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与五十人横向巡逻队擦肩,并未引起他们注意。 赵毅手间的汗渗出掌心,从未觉得如此煎熬。 营防巡逻分纵队与横队。被皇族侍卫伏杀的,便是纵队。 纵横两队少有交集,不曾认出也在情理之中。 “队长,我怎么感觉他们有点眼生?” “别废话!纵队的哪一个你不眼生。”一番训斥,将其训得不敢再提。 继续前行,虽有惊却无险。投石车在最底处,到如今路程过半,已能看见直插天际的浩然巨物。木质的车体覆以铁皮,刻有北拓跋特有的仓狼图腾。粗若手腕的绳索绞着车体,是北拓跋攻城的狼牙。 将摆在不远处圆滚巨石送至高空,坠下后定然崩开,砸中之人绝无生还可能。赵毅汗流涔涔,下定决心要将这沉眠巨兽扼杀在军中。身后侍卫一语不发,眼中充满着决绝。 他们知道要做什么,也知代价非凡。脚步愈加坚定,心跳愈加快跳动。 “站住,巡逻者到此止步。你们不知?”距投石车有十丈,守卫士卒便将其拦下,神色间透着不善。 “我等特奉狼王之命,前来运投石机。”赵毅虽是信口胡诌,神色未曾慌乱。大声的吼叫,将口音的差异掩盖。 “可有信物?”为首上下打量,只觉隐隐不安。 “放肆!”赵毅勃然大怒,一掌扇在脸上,双方皆拔刀相对。 “十万火急,若是延误军情,你等就准备受狼王的怒火吧!”赵毅亦是拔出刀来。“反正横竖皆是死,我等与他们拼了!将投石车准时送达,狼王或许能饶我等死罪。”身后纷纷呐喊,人人皆是视死如归。 守卫者们赶忙拦下欲与赵毅火拼的队长,收起手中的刀。身处后军,本就不想上阵杀敌。 “兄弟方才多有得罪,没必要将这件事闹大。各有难处不是……” “那你们让还是不让?”赵毅步步紧逼。 “黄豹,你想要造反不成!敢拦老子。”守卫队长对满嘴黄牙男子吼道,“别忘了我才是队长!” “我可不愿看到全队因为你而送了性命。”黄豹目露戾色,“兄弟们可不愿同你一道承受狼王的怒火!”守卫者将队长五花大绑,并塞住其嘴。 “希望没耽误兄弟的时间。”黄豹呵呵谄笑。“届时请向狼王多多美言。”说话间向赵毅手间塞入金条。 “那是自然。”赵毅眉开眼笑,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消散。 “都是兄弟么……”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拿出刀,将在喉间“唔唔”作响的守卫者队长击晕。 投石车十多有余,便是不带巨石,五十人也不可能将其运走。“兄弟带礼就这些人,可需要我等帮忙,以免耽误战机。”黄牙嘿嘿笑着。赵毅面露感激,又是一番表示。 “黄兄可与我到门口迎接弟兄,他们轻装便行。” “这有何难。”黄豹眯着眼笑着答应。“你们在此处等着。” 赵毅下达命令,随即与黄豹同出。 “还不知兄弟如何称呼?”赵毅略想片刻道:“叫我莫语就好。” “墨,墨,墨……”黄豹一脸惊愕,差点跪下行礼。 “兄弟你怎么了?”赵毅好奇,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自己暴露了? “没事没事。”黄豹满脸受宠若惊,变得更为恭恭敬敬。 “兄弟这便请。”快要至营门时,赵毅缓下脚步,吹着口哨。 夏可身后众人皆出现在面前,朝着赵毅行礼。这明显不在计划之中。“这便是殿……兄弟的侍卫?” “专门为运投石车而来。”赵毅笑眯眯,意识到黄豹对他恭敬有加的原因。有着土生土长的北拓跋人带路,赵毅顿时舒心不少。便是有人询问,赵毅只需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黄豹便会替他向巡逻者解释。 “黄兄弟,辛苦了。” “哪里哪里。”黄豹汗颜,只觉飞黄腾达就在今日。 “来人,投石车与巨石皆运走,狼王等的急。”赵毅这慵懒的口气,令夏可十分不爽。 夏竺领人推着投石车,心中纳闷赵毅给拓跋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缓慢地推着,幸的无人阻拦。 “兄弟一路走好!”看着黄豹两眼泪汪汪地挥手送别,赵毅同样挥手致意。 “兄弟不必相送,一定要守好要地,莫要让其他人轻易进入!” “兄弟你尽管放心,一路走好……”赵毅领着五百多号人远去的背影,黄豹总觉貌似说错了什么。 “毅哥,你给崽子吃了什么定心丸,这么毕恭毕敬。”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赵毅一改慵懒与傲慢,“加速前进。” “毅哥,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夏可还是一脸好奇。 “自然是用我美貌以及才华。”赵毅敷衍着,部下皆是呕吐不止。“ 不与尔等凡人一般见识。”赵毅哼着,“大伙用力啊,他们很快便会反应过来。”众人往高处运送投石车。 “毅哥,有四位弟兄没回来。”夏可黯然开口,便是戍守在营外的四人。若是他们离开,定会将其暴露。 “我知道了。”赵毅低声,眼中火焰在燃烧。北拓跋的小崽子,接受投石车的轰击吧。 第一百章 炮击拓跋军 北拓跋中军帐篷已收起了大半,诸多将士垂头而走,毫无精神可言。出来征战,本就是为军功而来。若非在前线的将士所记军功多于后方,众人争先恐后冲在前面。 营帐门口老者瑟瑟发抖,今日怕是要绝于此地。 “将军,此人老朽无能为力……”未等他说完,羽身后的侍卫已抓住其衣领,从地上提起,面色不善。 “罢了。”羽命人将其放下,“放他回去吧。”老者千恩万谢,仓皇离去。 “将军,这是为何?”“交给上天吧。”羽望这漫天飞沙的天,怅然多了几分。未能攻下幽州东城,或许会成为伴其一生的污点。 “也不知那女人是什么来历……”顾翠嶶随着纭星搬至另一营帐,守在门外的两卫士并未进过帐。 双手支着头,面虽对着纭星,目光却是空滞,脑海中满是方才遇到的年轻人。 与其他拓跋男人不同,他是那么温和却又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无论是他所居住的营帐,还是穿着的衣物皆与一般将士不同,在拓跋军中,定然地位非凡。 心有所思,所思之人便出现在门口,伴随着卫士下跪时盔甲的碰撞声。 “大人。”顾翠嶶杏眼流转着光彩,向其行礼。 “她怎么样了?”墨言身着轻甲,病态的虚弱被英气所掩盖。 他未曾多看顾翠嶶,朝纭星走去,轻触鼻间,心中暗叹。在顾翠微看来,却是另一番光景。 “姑娘昨夜便被带来,与奴婢关在一处。”顾翠嶶轻声道,眼神中的惶恐被墨言看见。“若非奴婢极力阻拦,姑娘恐怕,恐怕早被人玷污。”说话间捂住胸口,轻轻啜泣,梨花带雨。 “委屈你了。”墨言轻触其肩,眼中的戾色一闪即没。他需学会忍耐,控制情绪。 将怀中金珠放在顾翠嶶柔弱手掌之上。顾翠嶶连连摆手,脸颊红的异常。 “此物太为过重,奴婢不能要。奴婢与大人说此事,便是希望能惩治昨夜那些人。” “此事我定会处理。”墨言将双手背过去,“此物你便拿下,权当谢意。” 众所周知,北拓跋多是苦寒之地,莫说黄金,便是白银也是少的可怜。这自是其抢掠南华的原因。在这群人中,能拿出金珠的,定然不是寻常人。 “姑娘若想回故乡,在下可派人送你回去。”顾翠嶶迟疑片刻,还是婉拒了。 “我若走了,便没人照料姑娘了。”墨言颔首,未曾遇到如此温柔而体贴之人。 “也罢,若想离开,与我说声便可。” 顾翠嶶谢过。再次望向面前男子,而男子依旧望向床上昏迷的女子。 门外马嘶引墨言回神,将床上纭星轻轻抱起,纭星右臂自然的下摆着。“你也一同上车吧。”顾翠嶶点头,跟随墨言登上马车。她多么希望大人怀中所抱之人是自己,便是昏迷不醒,她也心甘情愿。 “到时自有人接应你们。”墨言跳下车,朝马夫吩咐道:“一路小心。”马夫恭敬朝其行礼。 马夫扬鞭,墨言的身影离车越来越远。顾翠嶶从窗内探出头来,喊声在满是黄沙的空中显得那么空灵。 “大人,何时能再相见?”墨言似未听见,转身而走。悻悻然坐回车内,不由得问车夫要前往何处。 “自是北拓跋。”周围熟悉的土壤山水,顾翠嶶都想记住。 此生,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之地。轰隆之声若闷雷,似在远处地面上爆开。 “打雷了么,怎么未见雨滴……”车夫喃喃着,心中暗道古怪。 “从何处袭来的!”百夫长大喊,并迅速将人集中在一处,持盾相防。 只闻其滚滚浩然若雷音,未见是何物袭来。当望见巨石疾速朝军阵袭来,躲避已晚。“散开!散开!”不得不说人在惊慌时会爆发出潜能,轰然向四周逃窜。巨石未裂开,砸击地面,并向前继续滚动。 所过之处,血肉模糊。 “敌袭!敌袭!”号角声音骤然响起,原本打理行囊的甲士忙身披铁甲,冲出营帐,准备集合。 面前不少营帐已被巨石碾压,魂归上苍。哀嚎遍野的是那些被碾过手脚,半身之人,碾过头的自然不会哀嚎。恐惧的氛围在空中凝聚,漫天的黄沙在众人眼中都似恶魔的爪牙。 “快去禀报狼王!”甲士未曾说完,铁羽飞镞已贯穿其喉。身着黑衣黑甲,袭来时未呐喊吼叫,迅捷的身影宛若白日中显形的厉鬼,毫无声响地勾魂夺魄。 “慕府暗卫!”狼王冲出营帐,与墨言相视。 “防袭式!”中军多是狼王的亲军,反应极快,迅速以数人为单位,靠背持盾而立。从中军上空望下,便可看到遍地盛开的铁色梅花。 “泽轩老儿,胆大妄为!本王今日就将你千刀万剐!”上次夜袭已令中军损失颇重,狼王未曾想到慕泽轩还会故技重施。 身后弓手将弓拉满,箭镞的尖叫声并未能射中要害。身中数箭的暗卫带着箭翎仍旧冲锋。“这,这不可能,他,他们是恶灵……” 弓手痴痴地喃喃,震惊之下已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躯。 “动摇军心,杀。”狼王冷哼,刀上血迹渐渐隐去,似是被刀吸收。 “杀为首鬼面者,封王!”吼叫声伴随着燃起的红瞳响起,鼻息间喷出的血气将身体笼罩。 “杀!”封王,千载难逢的机会。墨言将双剑拔出,以剑光护体,冲向前方。数十名黑甲暗卫手持各色武器,朝狼王攻来。以短箭封其步法,双棍左右夹击,便被狼王破开。 “分明为虎,却学狼群。”狼王嘴角微淌的血抹与刀间,锋芒更甚。 “战!”朝鬼面男子劈下,紧接斜划十字,再次冲锋,将肩膀连同盔甲一并削去。 “这招滋味可曾好受,嗬嗬……” 狼王肺腑间剧烈咳嗽起来,笑得狠厉。高手过招,便在瞬息之间。在狼王削去鬼面男子肩膀血肉的同时,狼王亦被挑断肋骨,剑刃穿透身体。 “接下来,削下的便是你的首级!”每一寸的经脉将气血急速运行,刀与剑碰撞的是两人的意志与战意。他们自相遇以来,便是敌人,从前是为了人,现在是为了国与恨。 “老匹夫,杀你已慰吾儿之灵!” “银月牙屠戮尽生灵,本就该杀。”刀剑再一次碰撞,双人皆挡下对面的夺命必杀,微微后退喘息着。 “嗬嗬,也就你这老匹夫能在手下逃过一劫……” 第一百零一章 两败俱伤 “新账旧账,今日与你清算!”慕泽轩大喝,侧身袭过,将直插地面之剑拔起,身化双龙而击之。 “大伯小心!”墨言横身飞出,以剑相挡,效果甚微。 墨言整个人被慕泽轩重重踢至一旁,胸口伤痕与狼王所受的一般无二。“匹夫冲我来,与小辈无关。”狼王嚎着,嗜血的目光从未淡过。 血气升腾,洞穿的伤口以可见的速度愈合。 “老不死,看你还能恢复几次。” 鬼面旁的肩膀亦是血气升腾,涌血之处凝结成痂。便是墨言未曾留意,划开的皮肉也在缓缓愈合。 “你我皆是一类人,嗬嗬……”擦着血迹,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与不驯。 无论是周围的黑甲暗卫,还是就在狼王不远的羽,都不会去插手。他们没有资格,去参与只属于那两人的搏杀。 铁鞭动若金蛇,在其脚下盘起,将黑甲暗卫所掷暗器弹向他方。黑甲暗卫配合异常默契,加之身手非凡,在拓跋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若是两军对垒,莫说五百人,便是一千人,还未与其短兵相接,定被射成筛子。 混战之时,骑兵与弓手的优势便降到极低。 鬼面下眼闪烁起红光,粗重的呼吸声带着逆行而上的血气。 “老匹夫,不知你会这招。”狼王嗬嗬而笑,一汪黑血散发之气遮盖其面,所射出的目光宛若毒蛇般冷酷阴寒。 “那便,再试试吧!”飞身而过,两人兵器皆挣脱远去。左臂与右臂相撞扭曲,慕泽轩手化鹰爪而下,硬嵌入肩膀。狼王毛发皆张,成为名副其实的狼王。 目光中除了嗜血再无人性,暴跃而起,也不顾自己肩膀的肉会被慕泽轩扯下。张口血口朝其脖颈咬去。慕泽轩右臂横抵并尽力朝身后甩去。 右臂剧痛,血气从创口蒸腾。狼王将皮甲与肉吞入口中,再次朝慕泽轩袭来。 “疯狗!”左臂袖箭连发,全然挡住其来路。 “能耐我何?!”狞笑着迎上,中数箭使得面更显狰狞。 “大伯小心!”墨言欲起身,胸口的伤口因撕裂而淌血。狼王未曾理会,带箭直踢鬼面额间,将角连带头一道碾碎。血口在慕泽轩躲闪时又向另一肩头咬下,厉爪又是掏心而上,令慕泽轩不得兼顾。 “刺啦”一声,护心镜已被扯下。若是常人,定然难逃一死。 慕泽轩身有重伤,并未伤及要害。狼王所攻之处,皆是有伤之处。原本的伤口裂开,鲜血再次飞溅。慕泽轩脸色微微铁青,目光愈发犀利。 狼王跳回原地,大口喘息着,通红的眼死死盯着慕泽轩一举一动。 “老匹夫,好受么,嗬嗬,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使得滚烫的血落在地面,顺着尘土下渗。 “疯狗,锁狗箭的滋味不错吧。”慕泽轩凄笑着,透着悲凉。“专为你还有远在北边的狗王准备的。” “不得放肆!”狼王怒极,七窍流血更甚。“北方的王岂能容你玷污!” “就他也配称王?”慕泽轩冷笑,面色更为凄凉,“那你告诉我,他!为何抛下那对母女?” “王定然有他的苦衷。”狼王咆哮着,此时却显得如此无力。 “你始终没爱过她,你只是条任人摆布的狗。”狼王目眦尽裂,缓步站起,眼中血色早已消失殆尽。“你给我闭嘴,闭嘴……” 拼劲最后的力气朝慕泽轩杀来,每步皆伴随着血。拳碰向慕泽轩时,已是强弩之末。慕泽轩微微一晃,便躲了过去。脸上的面具被拳拍下,露出苍白的脸,虚弱地露出胜利的微笑。 “疯狗,这次还是我赢了。” “大伯!”墨言拔剑而上,慕泽轩的袖箭正冷冷地对着狼王脑门。“交出纭星,慕琴。然后带着你们的人离开!” 尖锐的哨声从他口中响起,黑甲暗卫迅速围拢,拓跋军的将士随即朝这涌来,围得水泄不通。墨言将手中剑丢下。 “纭星与慕琴都很安全。” “我要见他们……不然我杀了他!”羽手上银针冷然射出。 嗖嗖。慕泽轩并未倒下,银针被黑甲暗卫挡下,整具身体随银针而扭曲。 “羽你混蛋!你疯了么。”墨言大怒,与羽拔剑相向。 “殿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羽眼中全然没有同族之情。“放回他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但狼王不能死。”墨言斜刺而来,被羽铁鞭横空挡下。 “看来北拓跋狼王的安全还不如我的命重要。”慕泽轩朗声笑,传入在场每人耳间。 “你受死吧!”铁鞭袭向慕泽轩,黑甲暗卫以剑挡下。“你们还在等什么?” 羽冷然望向周围的士卒,“杀了他们!”将士们犹豫纷纷,不愿上前。羽身旁的卫士已是缓步而行。 墨言脸色剧变,横身挡在卫士面前。“我看谁敢!”手间黑芒在白日间显得如此诡异。 “这……这是?!”羽骇然,忙命人撤退。语气又缓和下来,一副苦口婆心姿态。 “殿下可要想清楚!机不可失啊。” “无需多言。”墨言令士卒退离十丈远。“慕先生,我们可以谈谈。” “带纭星与慕琴来见我。” “纭星已送至北拓跋,我已确认了她的身份。”墨言脑海中闪过纭星毫无血色的脸颊,不由心痛。“秀秀之事始作俑者皆是我,碧浣亦是我拓跋的人。” “没有断笛,北拓跋的王可不会买账。”慕泽轩冷笑着,担忧之情被极力压下,面上无丝毫表露。他很清楚,此次已无法将纭星带回。 “这就不劳慕先生费心了。”当看见慕琴被抬出时,慕泽轩险些扣下扳机。 “令郎还活着,失血过多,左眼是其自己剜去,与我等无关。”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慕泽轩冷笑,腰间匕首随之而下,白色圆球带着血丝落入尘埃之中。 “不要!” “这是狼王亲自剜去的眼。”墨言紧握拳头,已是极力抑制愤怒。 “你将狼王送还,我便放你等与令郎离去。说到做到。” 慕琴的身体在被掠过的同时,狼王被抛向北拓跋的阵营。 “赶紧接住!” “让疯狗好生休养,来日定当取其命!”声音虚弱异常,随黑甲卫士急速消散在天际。 羽虽心有不甘,见墨言手中的苍狼玄铁令,亦无可奈何。“殿下,若是陛下在此,绝不会认同你的做法。” “撤军!莫要追击!”墨言高举令牌,在场士卒无不下跪行礼。 “是!” 重重的无奈声从羽的鼻间哼出。 第一百零二章 退守白城(上) 昊州各城,拓跋守军苦不堪言。前线兵败,南华各郡士卒一路势如破竹。 今日,单白城就受到三次袭城。若非狼王帐下残存人马赶到不久,守城将领定将白城劫掠一空后,带兵撤离。 “殿下,狼王迟迟未醒,按照军法,当以羽将军待掌军权……”守城将领硬着头道,也是迫于压力。墨言手中黑色光芒再次闪出,将领不敢再言语,只听得羽在旁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当初奋不顾身想要救墨言,如今全然没了这份心。人心总是善变的。 苍狼玄铁令,“银月牙”的标志。若非墨言年少便有卓卓战功,拓跋王也不会将此令赏与他。 “此次决策,我会向王解释的。”墨言转身,望向左眼留有血窟窿的狼王。不论父亲如何责罚,自己都会救下狼王。即便狼王是及其冷血之人。 “既然殿下话说到这个分上,那末将便不再多言了。”守城将领面上沁出层细密的汗,不愿再待下去。 墨言踱步与沙盘前,白城已有被围之势。东北东南两城已被南华夺回,与幽州主城成三角之势。 身后各城守军皆有退意,白城方面若不加快行动,将难逃南华军布下的天罗地网。攻城略地图的便是南华的粮草,没必要增加不必要的牺牲。 黑甲暗卫是隐匿于黑夜的剑,数万人对上五百人,都未曾将其全数击杀,何况一城守军。若有心袭城,诸城早便沦陷。 若是北拓跋方面久久不退军,黑甲暗卫定然会采取行动。 墨言心中一紧,要趁早做好打算。 “羽,今夜严守。明日启程回拓跋。”羽未答应,反问墨言道:“如今我北拓跋所占各城皆在撤军,若无人断后,南华全面进攻又该如何?” “那羽将军的意思是?” “三万士卒设下‘天堑’,若有追兵,将其坑杀!”幽幽的目光,忆起夜攻幽州东城的那一幕。将士与战马惨死与两道壕沟之下,此生永不会忘记。 那个小卒望向自己,那渴望救赎的眼神直透他的心。将他杀死,只是不愿看他接受煎熬。 “若是错过撤离的最佳时机,三万人可都要陷在此地。”墨言神色严峻,布置“天堑”何其耗费时间。 “那便全听殿下安排。”羽拱手行礼,转身离去。墨言愣后苦笑,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王。 他无法控制像羽这类人,北国皆是羽这类的人。部落间的尔虞我诈需要有人来平衡,墨言自问无法做到。 盘坐与榻上,任由血脉游走全身,将烦恼抛之脑后。血运周身大小经脉,发觉皆有轻微受创的痕迹。这是一脉的诅咒,却被部落众人认为是上天的恩赐。红瞳所带来的力量,速度,皆需付出代价。 “殿下,羽将军已率三万余人出城迎战南华联军。”报信的人极为慌乱,未曾房内墨言正在调息。神识乍惊,气血逆流而口吐鲜红不止。 “殿下不要紧吧……”报信之人不过十岁有余,除了恐慌还有不知所措。 墨言仗剑而起,缓步走向少年。心中将他以剑斩之,闭眼叹道:“下次记得敲门……” “哦,好的,殿下。”少年瑟瑟发抖。 第一百零三章 白城染血 南华军仓皇而退,生怕被包饺子。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副将肩头淌血,脸色微微苍白。不论是地势还是在人数上,此次南华皆占有优势。 莫说副将,便是羽也有些捉摸不透。本欲追击,想起数日前东城之役默然作罢。 “前方恐有诈,回城固守。”倒要看看南华此次在搞什么名堂。 “报。” “讲。”墨言站于城楼,极目远眺。 “南华军已退至二十里开外。” 未见羽率军追袭,墨言悬着的心方才安定。 “殿下可是将城中所有兵力皆置于军中?”羽气势汹汹,“若是城破,我等皆亡矣!” 墨言微微而笑,闭口不答。羽环顾四周,命诸将退下,墨言才开口。 “南华虽不及我拓跋兵强马壮,将军面对数倍于我的兵力,可能胜之?” 羽思索片刻,叹道:“不可。” 若是狼王,或许能胜。 “南华反扑,其势必烈。撤军之事刻不容缓。” 墨言叹道:“我所做的,仅是让南华以为白城有数倍于其之军。” 羽默然,墨言所为,终究不是莽撞而为。 “若是设下‘天堑’,定能以少胜多。”羽仍旧不愿放弃心中所想,想要说服墨言。 “将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羽抬头应道:“请殿下直言。” “来此攻城掠地,为的是何物?” “自是粮草布匹,美人盐铁。” 墨言继续问道:“粮草也好,布匹也罢。掠去交与谁?” “自然是北拓跋的子民。”羽回答的理所当然。 “若是尽数战死,北拓跋要过多少年才能重新征募到三万人?”羽默然。 北拓跋每次出征,都会将士卒尽数派出。背面为高山,皆是寒苦之地,也无其他部族存在。南又有高山天堑,易守难攻。 若是尽数战死,北拓跋定然会衰败,无需他国进犯,便会因饥荒寒冷而灭族。 “殿下的意思,末将明白了。”羽颔首。 每次战争都会使得北拓跋人口锐减,活下来的人,拿着沾满血与恶的粮草,继续生活下去。在诞下一批批战士后,继续南下劫掠。 战争本就不是主将一人的博弈,而是事关举族的生死存亡。 “殿下打算何时撤军。” “今夜。” “南华派出追兵又该如何?” “南华要的,仅是城池,至于百姓,从未在意过。”羽了然,拱手而出。 “末将这就去办。” 室中仅留下墨言一人,眼中的悲哀,唯有此时才会泛出。 “白城的诸位,对不住了。”狼王依旧昏迷,城中医者曾诊过脉,只开出固本培元与敷于创口之药。 “殿下,粮草等物已派人运出城北而去。”墨言点头,换上平日所穿的布衣,俨然成了寻常百姓。 “夜半出城之前,命众人皆换上布衣,刀枪之物以马车载之。” “是。”传令者虽是好奇,却未问墨言缘由。 月出于东山头,白城北门打开,涌出大批穿着不合身衣物之人,东城城门大开,楼上拓跋黑旗猎猎作响。 “卢帅,据前线来报,白城城门大开,似是弃城而去。”“此乃诱敌深入之计,劝诸君莫要轻举妄动。”老者卧于榻上,语调不徐不疾。诸将不敢言语,只有站在老者旁的中年男子敢轻声建议。 “卢帅,还是派人谈谈虚实吧。”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男子的想法。 男子恳切地望着老者。若非老头子德高望重,军中声望极高,他又何需如此低声下气。 换来的仅是老者一句慵懒的回答:“裕玄,那便去吧。” …… 北拓跋军所穿布衣远不及盔甲御寒,众人没有因此而患上寒疾。北国还要冷上六七分,此刻便是赤膊也不会有何大碍。 穿上布衣,行军速度快上不少,不消半月便能行至北拓跋边境。 “殿下无需为未攻下幽州而介怀。”羽策马至墨言身旁,望向面带忧伤的年轻男子。“嗯。”墨言颔首,月辉洒在侧脸上。无人知其所想,无人知其所忧。也不知白城百姓现在如何…… “卢帅果真料事如神。”中年男子笑颜使得额头出现数道皱纹,其余诸将奉承之音满于庭室。莺歌燕舞中,举杯相庆。 老者手捋白髯,眯眼喝下杯中美酒。 “你们且说说,我怎么料事如神了。”旁人兴致勃勃地讲与老者听,未在意老者愈发严峻的面容。 初进白城,未见拓跋军的人影。正以为全军撤走时,数名拓跋甲士欣欣然朝南华精选百人敢死队走来。南华敢死队说时迟那时快,取下腰间长弓射之,数名甲士顷刻死于乱箭之下。 街坊冲出一群拓跋甲士,气势汹汹地在远处喊叫,朝南华军奔来。所幸人数不多,未至跟前,尽数毙命。 惨叫声引来更多甲士,不少甲士持铁锄菜刀而来。南华敢死队见状不妙,仓皇撤退。将此情报告知裕玄,裕玄随即亲带两万士卒攻城。 全城皆是拓跋军,黑夜之中或是瑟瑟发抖,或是愤怒异常。城中拓跋军不堪一击,数个时辰的苦斗后,满城石板皆留下战斗过的壮烈痕迹。直到横尸遍城。 “哐当”。 老者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酒杯,颤巍巍地起身,眼中的精光暴烈:“裕玄,你可知道你干了什么?!” 男子身上穿的丝织黄袍未然滴血,身上的血腥已在温水间洗净,却未能洗净狠厉的心。 正待举杯相庆的诸将顿时静下来,识趣地向男子与老者告辞。 “时候也不早了,末将告退……” “末将也告退。” 众人散尽,茫然失措的婢女在男子不耐烦地挥手间退下。 老者双眼死死盯着裕玄,咬牙切齿。 “老师有何指教。”男子侧过头。 “北拓跋的将士为何会手持铁锄菜刀,你可曾想过?”老者发须皆长,声音随着身体一同颤抖。 男子笑容早就隐去。“他们已伤不少部下,若不镇压,定然揭竿反南华。” “这么说,屠城之前,便已知晓他们不是拓跋甲士?”老者跌坐于地上,整个人仿佛即将散架。笑声在帐内回荡,凄凄惨惨戚戚。 “好,好,好。没想到,竟是如此嗜杀之人。好,好,好!”浑浊的泪滚烫而下。 男子的脸随老者的笑声扭曲着,指甲嵌于掌心。噗通跪地,朝老者行大礼。 两人未再对答,仿佛帐内两尊对视的雕像。 第一百零四章 长梦初醒 “姑娘……”“姑娘……”这是在叫自己么。 四周皆是漆黑,一时间竟记不起自己是何人。 “噗通”。“噗通”。 轻快的鼓点似从脑间响起,眼前缝隙透出的光使得她猛然惊醒,倏然坐起。 “姑娘,你终于醒了?” “你是……”女子双眼茫然,环顾四周,十分陌生。 身旁女子衣着朴素,眉眼间的秀气却宛如九天下凡的仙女。 见她醒来,不由得露出轻松的笑。“姑娘,我叫顾翠嶶,当初在北拓跋的军营里遇到的。” 脑门剧痛令她无法思考,以往的记忆如此模糊。如同长梦,所经历过的种种,醒来时开始渐渐遗忘。 “姑娘你还是躺下吧,我叫下人给你熬粥去。” 女子点头,仰头望向南边的天空。梧桐叶纷纷,金黄中带着几片微绿。略带哀容,两行清泪缓缓淌下,却不知为何。 “姑娘,粥好了,小心烫。” 顾翠嶶小口的吹着气,等粥微凉送至嘴边。 一股温柔随喉咙缓缓而下,沁润心间肺腑。 “姑娘,你昏迷了好久,可把我吓坏了呢。” “我……昏迷了很久?”可能是因为长梦的缘故,她未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顾翠嶶心间盘算,开口道:“将近半个月了。” 再次将汤匙递至她嘴边。女子望着顾翠嶶,不再喝粥。 “姑娘初醒,确实不能过多饮食。” 顾翠嶶挠头笑笑,房内归于一片寂静。 “姑娘莫非不记得发生的事了?”顾翠嶶见其神情,不由试探道。 女子点头,接着又摇头。内心惶惶不安,似乎将重要的事情忘记。 内心呼唤着要将它想起,头脑却在抗拒。霎时而来的疼痛,似要将头脑炸裂。捂住头,疼痛并未减轻些许。嘴唇如同脸般煞白,痛苦中又面露坚毅。 “快些想起来啊,想起来啊……” 回应自己的,仅有加倍的疼痛,清泪不由落下,像是失去了重要玩具的孩童,哭得痛彻心扉。 顾翠嶶慌神,忙将手中粥置于桌上,上前将女子抱住。 “姑娘,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么?心中声音却在朝自己说着不可能。 依稀记得,梦中的那个男子倒在自己面前,地上的眼球望向自己,满是不甘与哀怜。 鬼面男子乘月下清风而来,身后数百鬼面如影随行。 梦中的厮杀声皆被隐去,只记下鬼面男子被数万人所围,以及逃出之后四肢淌血倒与白衣女子怀中的画面。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跟自己息息相关。 “姑娘,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讲,可以么?”轻拿手帕将泪拭去。 啜泣声渐止,却并开口未向顾翠嶶倾诉。顾翠嶶轻拍女子肩膀,直到女子彻底平静。 “我还要感谢姑娘。” 过了片刻,女子才开口问道:“谢我干什么?” “若非姑娘,我定然惨死于战乱之中。” 顾翠嶶并未细言,那段记忆涌上心头的刹那被她再次压至心底。唯有如此,她才能感到自尊,才能觉得自己配得上那位大人。 “你恨战争么?”顾翠嶶一愣,未曾想到女子会问她这个问题,两人头紧紧挨着,慰藉着彼此。 “若说不恨那便是自欺欺人了。”她在恨拓跋军的同时,又恨着另一群人,为苟活于世而眼睁睁见其被带走的那群人。 在北拓跋未攻占城池之前,她的世界并未有一丝阴霾。那时的她是全城的焦点,是顾家骄傲的掌上明珠,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直到暴风骤雨摧残,糟践了她的身与心。 “我挺羡慕你的。”顾翠嶶看着女子疑惑的表情,继续道:“忘记了,一切的伤与痛便都消散了。”她多么想忘记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或者将其当做一场只在梦中的又一个噩梦。 “忘记的话,我就不再是我了。”女子轻轻道,眼中的失落沾湿顾翠嶶的衣袖。 顾翠嶶握住她的手,嘴角洋溢起笑容。“或许等那位大人回来,你就能想起来了。” “真的么?”女子脸上露出希冀,“那位大人现在身在何地,何时能见到他?” 顾翠嶶犯了难,只知此地为北拓跋境内。半月时间,理应回至拓跋。“再等几日吧,那位大人肯定也很想见到你。” 一路向北,未见青天只见昏日。漫天飞沙在空中呼啸,若非蒙面前行,不消片刻定然满嘴黄沙。浩浩荡荡的乞丐大军在狂风中逆行。 “殿下,你不会走错道了么……”随从跟在男子身后,小声抱怨着。前面男子胡茬满面,衣裳也是破烂不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殿下,倒像是个丐帮长老。 “运粮的都该杀!”男子身旁的中年男子煞气满满,“若不是他们逃的太快,又何需杀马吃肉!”说罢捶倒一棵枯木,无人敢接其话。 最苦的却不是他们,而是最底层的士卒。多是吃着树根草皮,前行了半个月。 “也不知狼王现在如何……”男子望向北方,长路漫漫,脚下不知要被磨出多少硬茧才能走到。狼王早在半月前便被亲卫驾车前往北国,未曾与他们一道前行。便是狼王命再硬,如此半月,定然断气无疑。 随从未走几步,又是哀叹道:“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老马杀了。”老马虽有识途之能,吃的只剩下骨架的老马对众人也只是爱莫能助。 墨言眯眼望向当空的太阳,掐指算着时辰,再次确定方向。“走下去,不会错的。”来时骑马并未觉得路途遥远,现在才切身体会到步行行军的痛苦,并且从未像如今这般渴望马匹。 “羽。”墨言唤道。“殿下有何吩咐?” “父王会责罚我么?” 羽笑的并未出声。“末将不敢随意揣测。” “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墨言冷哼,并未怪罪的意思。羽除了维护王族,追求更高的职位,其他的并不关心。为了职位,他可以不念亲情。为了王族,却可以暂不顾官职。 曾有部族密谋反拓跋族,找他向谋,却被连夜灭族。 第一百零五章 恶霸哪儿都有 女子伫立于金黄树叶下,身靠梧桐,也不怕将背后白衣染脏。出神间,只听见顾翠嶶的声音在身后。 “姑娘,姑娘!” 清晨女子并未梳头,任青丝披散于肩。微微转头,神色并未有多大变化。 “听说城外有一大群乞丐要进城,被守卫拦在城外。” 女子听罢颔首,并未有一探究竟的打算。 “姑娘不去看看么?”顾翠嶶奇怪道,生怕女子长期以往,会闷出病来。 “那姑娘可愿陪我一道去看看热闹?”顾翠嶶笑着挽住女子的手臂。 女子拗不过,只得披上绣金红袍斗篷。北地寒冷,远非南华可比。 深秋的北地,墙角枯草上皆裹上厚厚的霜,似雪一般。不知是北国街道泥泞,还是自身双腿发软,踏上去总觉有些异样。顾翠嶶这才想起女子大病初愈,不得过多走动。 周围行人皆身着皮毛,满脸怪异。 “这俩娘们儿不是我们拓跋人吧?” “看这衣裳打扮,是从南华俘虏来的佳人。” “也不知是哪个公子大人得胜归来的胜利品。”众人当着两人的面,议论纷纷。 顾翠嶶有些后悔出门,方才只在门口听人提起有热闹看,没想到现在她与女子同样也变成他人看的热闹。 身旁女子仍旧目视前方而行,如玉般容颜便是在黄沙漫天中,依旧美的触目惊心。 若说顾翠嶶是艳丽的红花,那么身旁的女子便是绽放于高山之巅的雪莲。不少行人停下脚步,尾随其后,人不禁越聚越多。 城门口的喧闹人聚集着大批观望的人,倒是未注意到身后的两位女子。 顾翠嶶挽着女子手穿进人群之中。高大的身躯仿佛一道道围墙,她们只能缓缓在其间前行。争执的声音愈发清晰,与守卫口角的是群少年。 “为何不让我等进入?”少年满脸尘土,泥土附着在未穿鞋的脚上。 “我说不让进就不让。”守卫正是看谁都窝火的时候,谁让他输给了百夫长五两银子。 “进城给钱,不给就有多远滚多远!”女子并未挤到最前头,也就只能听到少年们懊恼的声音。 “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柳大哥,我们不去了!” “不去了,不去了。”身后少年们纷纷应和着,却被为首的人压了下来。 “都给我住嘴。”声音充满威严与压迫。 “守卫大人,我们有持信物而来。若是不放我等进入,那还请将信物还与我等……” “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你有何证据?”守卫懒羊羊地冷哼着,“指不定是从哪个富家子弟身上偷偷摸来的。” “我警告你,别逼我们!” 一群少年叫嚣着,似要与守卫动手。 “说不定他们还真的会打起来。” “不过是小小毛贼,怎么敢和官府对着干。” “那可说不准,不是都在说穷凶极恶么。” “前面几个,别挡爷的道。”桀骜的声音出现在交谈的两人身后,将两人推至一旁。 两人正待发作,望其貂袍鹿皮,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家中还有老小,为了这点芝麻大的委屈不值得,暗恨离场。 “小娘子,转过来。”近乎命令的口气令众人不禁左顾右盼,发觉近处确有两女子,姿色不凡。 顾翠嶶回首,男人的脸近的贴在她的脸上。 “长得倒是不错……”呼出的热气拂过其面,吓得顾翠嶶紧闭双眼。 “公子,这样不好吧。她们,她们应是哪位将士的战利品……” 手下老者哆哆嗦嗦地提醒,却被男子一脚踹开,破口大骂:“燕地之上我可曾怕过谁,可笑!最多就向她俩的主人将其买下。” 说罢大手向顾翠嶶探去。 “公子还请你自重!”顾翠嶶将头低下,不愿直视那人的眼神,那双在军营中化为噩梦的眼神。 围观的人瞬间腾出一个圈子,饶有趣味地望着。 “别说,这俩娘们确实不错,啧啧啧……”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约而同地传出。 守卫回过头,见是他,赶忙弓身谄媚地笑着行礼。 乞丐们自然也望向不远处的两位女子,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为首少年第一个确认,身着绣金红斗篷的便是吴郡那位小姐。 “小娘子,快跟我回府,我会好好疼你们的……”男子瞥了一眼白衣红斗篷的女子,面容虽姣好可惊为天人,却又总觉的有些许不足。 “哎呀呀,养上几日,有本公子的呵护,你会变的更加完美,嘿嘿……” 笑声不由的令顾翠嶶发抖,紧紧握住身旁女子的手。早知如此,定然待在小院之中不出门半步。 “你的样子令人作呕。”女子皱眉开口,将搭在顾翠嶶肩上的手打开。小眼透着惊讶,继而嘴角露出看向猎物的笑,舔着嘴唇,身子前倾,朝着女子耳边冷声道:“倒时,本公子会好好包容你的不敬,直到你,臣服于我的胯下。” 女子面上仿佛铺上了一层寒霜,身子僵硬着立在原处。手划过面颊,感受着如玉般的温润。在众人兴致勃勃之时,一双沾满灰尘的手将男子推开。守卫暗叫不好,一时疏忽,竟让这群乞丐冲进了城。 男子暴怒,一掌向小乞丐击来,带着呼呼风声。“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么,敢管爷的事!?”硬生生打在少年肩头,却未使他退后半步。“给我拿下他们!”守卫在后面高呼,拔刀而上。面对手无寸铁的少年,自然轻易地将其擒拿。 男子揉揉手,直到手掌不再疼痛。“小小年纪就想要见义勇为么,小子,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首少年争锋相对,目光坚毅。“你所做的一切也将付出代价。” 男子笑罢,猛然变脸,以脚踹其腹。“给我打!”叫嚣着命令守卫,数位守卫一愣,待伍长点头后,拳脚如暴雨般落在少年身上。 “柳老大!我们跟你们拼了!”原本已就范的少年扑向守卫,撕咬起来。 顾翠嶶愣于原地,不知这群乞丐为何如此。身旁女子皱着眉头,似乎又头痛起来。 “将其拿下!”少年满脸挂彩,仍是不屈。 伍长满面谄笑望向男子:“公子,那个,那两个女人,嘿嘿,在下替您押至府中?” 男子点头,拍拍其肩膀。“本公子定有重谢!” 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第一百零六章 燕地苍梧府 燕地,最靠近南华的地方,是北拓跋最富庶之地。各族首领见此地领主,皆要敬畏三分。 领主嫡子自幼生在燕地,平日里做了不少龌蹉事,当之无愧的燕地一霸。凡是看上的女子,还未逃脱其魔爪的先例。 “看来这两个娘们儿也难逃此难了。” 周围窃窃私语,不由得再多看几眼顾翠嶶。 “光天化日,还请公子自重。”顾翠嶶面露惶恐,手下家丁已将两人团团围住。 “美人,我会好好疼你。”男子笑着缓缓击掌,身后闪出几位彪形大汉。 “你们是自己与我回府呢,还是将你们绑回去?”男子玩味地盯着顾翠嶶,捆绑虽妙,却少了该有的乐趣。顾翠嶶紧拉女子手往后退,撞在家丁的胸口上。 “怎么,看不上本公子,对我家中的奴才投怀送抱。将你玩腻了,送与他可好?” “你无耻!”顾翠嶶眼微红,咬牙切齿,在男子眼中不过是龇牙咧嘴的兔子,毫无威胁。 “来人,将这两人绑了。”男子显然不耐烦,既已猎艳,自要回府快些享受。 彪形大汉深秋时节依旧裸露着上身,手握细长麻绳朝红斗篷女子与顾翠嶶走来,走上一步,身上的肉便抖上一下。 “慢着,外面自己走。”女子开口,望向貂袍男子。 顾翠嶶急道:“姑娘。” “别怕。”女子挡在大汉面前,娇小脆弱如花,不由得令人怜惜。 “小娘子,想通了?”貂袍男子嘿嘿笑道,高兴地直搓手。“那便随我回府吧。” 女子颔首,并未留意围观群众诧异的目光。 “好好的姑娘怎能如此,本还以为南华是个礼乐教化之地……” “回去好好教育家中的丫头,要她自尊自爱。” “你家丫头怎么没随程老汉你一道出来?” “被梁公子看见那不就完了么……”老汉见貂袍男子看来,忙闭嘴,钻入人群之中,生怕被貂袍男子抓去。 “算你好运,今儿个爷高兴。”貂袍男子哼着往城内走去,未等大汉开路,围观者自觉地让出道。 带着女儿来看热闹的人,赶忙将女护在身后。跨过石雕的桥,河中的水浑浊的很。燕地虽被誉为北国的江南,但终究还是北地。貂袍男子走在最前方,志得意满,脑中满是床上旖旎风光。 “这两个女人不知从哪被梁宏懿寻来。”轻呷一口酒,透着窗户正能看见顾翠嶶的脸。 北地喝茶饮酒皆在室内,若将酒盏茶杯放置外面,喝的便是黄沙酒或黄沙茶了。 貂袍男子紧闭嘴唇,眯着眼回府。越来越浓的黄沙漫天飞舞,总给人以压迫之感。 青褐色的瓦片覆上浅黄,看的女子一阵愣神,像极了当初吃的玉米面,一样的豪宅大院,府门还有两尊张口的石狮。 “还愣着干什么呢,小娘子快些进去。”貂袍男子笑着推开大门,府内的布置仿佛另一个世界。 “梁府苍梧苑,今夜将会成为你们的乐园。”男子挥手,身后家丁将顾翠嶶与绣金红斗篷女子押送至后院厢房。 女子的脸顿时随转角处的石狮而煞白,放慢了脚步。指间轻触石狮,脑海深处的画面一幅幅地播放。 裹成瓷娃娃般的小孩欢叫着,雪洋洋洒洒,轻轻飘到她温热脸颊之上,柔和地融化,在脸上留下一溜凉意。 石狮子也如同此时这般看着她,虽是严厉,却透着喜爱,如同站在母亲身旁的男人一般…… 檐下风铃轻轻的晃动,轻轻发出清脆的音,传的很远很远。 “雪……”稚嫩的声音在自认苍茫的院中惊呼,引来华衣女子抿嘴轻笑,宛若九霄落入凡尘的仙子。 “星儿,外面冷,快些会屋来。”手捧暖炉,椅上垫着的白狐皮柔软而又昂贵。 “娘亲,星儿不想进屋。”小嘴嘟囔着,在雪地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小殿下,进屋吧。”华衣女子身后的丫鬟穿着亦是不凡,单是腰间所佩的金狼牙样式的哨子就价值不菲。丫鬟们急得在屋内踱步,沉重的脚步声使其仓皇跪下。 “大王万福金安。”视线之中,只有满地的雪白。 华衣丽人轻放下暖炉,杏眼桃腮间流露出爱意如丝如缕,从未断过。 “星儿,你大病初愈,快些回房待着。”雄浑的声音略带惊慌,连脚步都开始乱。 稚嫩如出身幼鸟般的声音响起。 “你是在叫那个大星儿呢,还是在叫我呢。”略带些许不满,丝毫不害怕面前男子。 男子并未生气,只是睁大眼睛,与幼女的大眼相互瞪着,仅有雪落之声。 数息之间,男子豪爽地笑将起来,倒将幼女吓得缩了缩身子。 “你个坏蛋放开我!”小拳头捶打着男子,更是引得男子哈哈大笑。 “皓,别吓着星儿。”华衣女子略微头疼,又略带苛责道:“星儿,他是你父君,要叫父君。” “他才不是父君呢!”幼女不满地哼哼,“他都不来陪娘亲,也不疼星儿……”话语间眼眶微红,小手恨恨地拽着胡子。 跪地丫随着男子“哎呦”的惨叫不由抬头,而后赶忙将面埋于雪中。 外人难以想象,支撑起一个国家的男子竟会对一个小丫头束手无策。 “星儿,为父的胡子都要被你薅完了。”男子疼的嘴角直抽抽。 华衣女子姣好的脸上微有愠色。 “星儿,赶紧下来。就因为你经常薅父君胡子,他才不敢来见娘亲。” 幼女忙松手,满是失落,眼泪在眼眶打转。 “是这样的吗,坏蛋……父君?”声音轻而委屈。 男子溺爱地看着挂在身上的瓷娃娃,薅胡子的疼早就抛至九霄云外。 “嗯?小星儿你这是做什么!”幼女将咬牙将透着光泽的黑发一根根拔下,拔了没几根被男子握住了小手。 “坏蛋,父君你可以把星儿的头发接上。” 男子鼻子微酸,哭笑不得,将手间细小的发丝藏于怀中锦袋。 “小星儿。”幼女在其怀中望向男子,四目相对。 “答应我,不管再何时,都不要伤害自己,好么……”如挂件般的瓷娃娃乖巧地点头,仍有男子抱着进屋。 “哎呀。” “星儿,怎么了?”华服女子放下箸,走至身旁。 “娘亲,雪进眼睛,难受。” 娘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拿出手帕,轻声道:“我看看,星儿你别动。” 待幼女睁眼,露出的是湛蓝瞳孔,灿若星河。 第一百零七章 燕地浩劫 “真是没见识,不过是两尊石狮便如此惊讶。”家丁在后哂笑着,“不过也不怪你,便是拓跋王的行宫也不过如此。” 顾翠嶶身旁女子未曾理睬,摩挲着狮子嘴中之牙。 “姑娘,我们还是快些和他们走吧。”顾翠嶶满脸紧张,仿佛受惊的小兔。 身旁路过的家丁面露微笑,肆无忌惮地打量全身,过饱眼福后得意地离去。 “动作快些,磨磨唧唧的,爷几个还有其他事要忙!”家丁开始不耐烦,推搡着顾翠嶶红斗篷女子前行。 “姑娘……”顾翠嶶身躯微抖,恳求地望着女子。 “那便走吧。” 无论是转角石拱门还是屋檐摆设,皆与北拓跋建筑不同。 北地屋顶较平,而苍梧苑阁楼屋顶较陡。檐下风铃随风而动,铃音被呼啸的风声掩盖的难以听清。女子仅是一瞥,已找出当年高悬与拱门顶的锦鲤,如今只剩下一道灵动而模糊的身影,旁边倒着的蝙蝠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又回来了。 “好好在里面待着,晚上公子一定会让你们快乐似神仙。”在家丁秽言粗语间,厢房门砰然关上,门外传来上铁锁的声音。 “姑娘,这该如何是好?”顾翠嶶急的直跺脚,刚脱了军营的龙潭,不曾想会入燕地狼穴。 “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可忧心的。”女子开口安慰,只引得顾翠嶶苦笑连连,只因没遇到过绝望才会如此想吧。有些恐惧,在经历过后便成心中永远的阴影。 厢房内虽未置暖炉,却比外面暖和不少。脱下绣金红斗篷,顾自坐下。 轻抿一口茶,丝毫不担心茶中下药。 “不及当年茶的一半。”女子轻啐道,“不过这字画还是当年的字画。”这更是令顾翠嶶哭笑不得。 姑娘我们已被困于狼穴,难得你还有此雅兴。 近日之事,只要稍有窥探,便头疼欲裂。说来倒也奇怪,十几年前模糊的记忆,却变得清晰起来。 苍梧苑还是那个苍梧苑,变得永远只是其主,如同这天下江山一般。总觉厢房的布置与另一地相似的很,却又想不起。 女子手托额头,不再细想。她倒是想快些想起,却也没必要同自己过不去。 “姑娘你来过此地么?”顾翠嶶早就注意到女子进入苍梧苑时的反常,不由好奇问道。 “来时方知我是我,倒也算是祸中带福。”声音悠然,仿佛换了个人般。 “顾姑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一切有我。” 顾翠嶶正要点头,细想之后,不由苦涩而笑。“姑娘叫我翠嶶吧。原本以为能逃脱苦难,却不想造化弄人。”说罢叹息。女子站起走至床前,躺下而眠。 顾翠嶶不禁佩服面前女子,心是真心大。或许唯有如此,她才能忘记所受的苦楚,活的洒脱无忧。 方至午时,家丁将锁打开,放下食盒便离去。 “好生待着,公子说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二哥,公子也真是的,给这两娘们儿吃的这么好……” “谁让她们能让公子高兴呢,我说小三儿,你让公子高兴高兴,说不定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家丁一时语塞,声音渐远,后面的谈话也就听不清了。 “姑娘,他们送来了菜食,你看……”顾翠嶶说罢腹间作响。 “那便吃吧。”女子在床上并未起来的意思,却知顾翠嶶之所想。 “若想下毒,早便下了,还需等到现在?” 顾翠嶶将食盒置于桌上,顾自己先吃将起来。 牛肉已火炙烤,做工虽不及南华精致,倒也算可口。一碗白饭下肚,才想起床上女子。 “姑娘你也吃些吧,大病初愈不能挨饿。”自到燕地,车夫将其带至小院后便离去,厨中粮食与腊肉还有不少,够俩人吃上数月。现烤牛肉比上腊肉自然美味异常。 “你吃吧,我不饿。”顾翠嶶又盛一碗白饭,热气腾腾。口中因嚼肉而口齿含糊。 “姑娘多少吃些吧,这样才能长身体。” 女子沉默,从腹部往上摸,未觉饥饿,只觉一马平川。 “……给我留些。” “早就给你剩好了,姑娘快来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吃起东西,心中的惶恐散去不少。 恐惧之事并不可拍,可怕的是等待的过程。饭罢后混混欲眠,却不是饭中下药,而是起的太早。 “殿下,你确定没走错?都一日一夜了,路上半户人家都没有……”墨言身后随从脑门遭受暴击,原本就饿的发软的脚,变得更加无力。 “加速行军!”羽中气不足,已有几日未曾进食。 若是途中遇到村落,全村人怕是都要化成众人的口粮。墨言暗叹,虽饶了不少路,一路行来却无人因此丧命。 远远望去,愈发靠近西山太阳下皆是昏黄的光辉。 “燕地城门就在前方,大家打起精神,前进!”身后众人有气无力地呐喊一声,保持原本速度缓缓前行。 “将士们,进了城,有的是牛肉白饭,到时吃过够!”墨言又一次打气道。若非想要快些见到纭星,也想徐徐而行。所穿麻衣多半破损,浩荡的乞丐大军眼冒绿光,不少人嚎叫着四脚前行。 莫非是先古血脉集体复苏么?不,仅是饥饿太甚。 奔袭向城门的动静大的能引起守军注意。 “报!南华方向出现大批乞丐!”守城将领悠悠然登上城楼,吓出一身冷汗。 这哪是一群乞丐,分明是一群野兽。 “弓箭手!弓箭手!”守将慌乱地叫着,从未见过数万人的乞丐袭城。城楼上瞬间忙乱起来,纷乱的脚步声透着慌张。铁箭如雨射下,守将才发现城下众人远在弓箭的范围之内。 “将军,就我们这些人,射光所有箭也未必能将其全灭。”下属汗颜。 未等守将回答,不少士兵皆惊呼起来。 “有人在城墙上奔走!” “给我杀了他!”守将吼道,手中环首刀朝身着布衣者袭去。守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来者高呼。 “我乃拓跋墨言,谁敢射我?”守将亦是愣神,定神细视,辨认眼前状若乞丐的男子。 披头散发,满是风尘,就是个年轻的乞丐,随即大怒。 “大胆狂徒!胆敢冒充殿下,将其拿下!”身旁将士却没听从守将之命,纷纷跪下。 “你们这是……”守将愕然,定神细视墨言所拿之物,冷汗骤生,忙然跪下。 “燕地南城守将辉志拜见墨言殿下。” “还请辉将军开城门,放弟兄们进来。”辉志连连点头,下令后,厚重的铁甲城门在吱吱嘎嘎声中缓缓开启。 燕地因饥渴异常的数万将领的到来,遇上从未有过的浩劫。 第一百零八章 妖艳男子 辉志有着众多北拓跋男子的特点,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而豪爽。说话间,还冒着一股午时所食的韭菜盒子味儿。 “末将这就去请示领主大人。” “在此之前,辉将军可否命人准备些干粮酒食?”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由得令辉志转身行礼。 “参见羽将军。” “别再这废话,现在我都觉你甚是可口……”羽泛绿的眼睛似在盯着猎物。 “是,是。”骇得辉志冲下城楼准备这数万人的干粮。 “羽将军太过戾厉。”墨言淡然说道。 “戾厉?”羽笑了几声,“若是镇不住手下之人,怎能统御他们?” 墨言若有所思,虽不认同羽之所言,却又不得不承认,确有其理。唯有强者,才配站在顶端,统御江河。 “燕地百姓不比白城,还望羽将军约束好手下。” “此事无需殿下劳心。”羽同墨言下城楼,而后散开。数万拓跋士卒绝不能一拥而入,因此还需羽在场指挥。墨言虽有苍狼玄铁令在身,不过既已至北拓跋境内,也就无需再发号施令的必要。 在向守军讨马之后,策马挥鞭,升腾一溜烟尘。两旁行人纷纷闪开,眼中满是怪异。 “这家伙是在自寻死路么,敢在燕地城内策马……” “王公贵族如此自然无事,看这小子的衣着……”行人摇头叹着,却又喜闻乐见。“怕是活不过几个时辰。” 墨言归心似箭,已然忘了自己这身打扮。处与城中繁华地段的小院,是早些年购得的。进了小院,换身衣服再见纭星也不迟。 巡城人马披铁甲而执长枪,面色不善地挡至墨言跟前,打断其心之所想。 “大胆刁民,公然于燕地驰骋。将马扣下,人抓去新军营!” 未给墨言辩驳的机会,数人径直上前要将墨言拽下马。 “你们可还有王法?” “王法?在燕地,梁领主便是王法!”燕地统领梁永元,本姓段,属于北拓跋另一部族。为联合众部族,其妹钰嫁于拓跋王,封为淑妃。墨言见梁永元,按礼应敬称一声“舅”。 “我要见梁统领。”墨言下马,挣脱众人。 “呦呵,还练过武。”巡城小头目先是一愣,而后拔刀想要仗着人多势众。 “给我拿下这混账!”墨言神色微冷,也有动手的打算。巡城人马不过图他胯下的马,顺带将其卖至军中,想赚笔横财。 墨言这个“外乡人”无依无靠,少一个寻常百姓也不会如何。 双方正待动手,墨言身后之人悠然制止。 “住手!” “你是……”小头目眯起了眼,所穿的丝织锦衣尽染亮紫,披肩长发更显其身姿曼妙,若非若隐若现的喉结,定以为是位绝色佳人。 小头目咽着口水,脑中不断闪出各种猜想,不同的身份与面前男子配对。 城中之人如此打扮,必是那人。顿时满脸笑容,表现的极为恭卑。 “能遇见睿王殿下,实乃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男子淡笑微微,虽未责备之意,却还是令众人忐忑不安。 嘴角遗下的酒液以冰蚕丝帕拭去后,才缓缓开口:“这位你们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若是对他生出歹念,那便打错算盘了。” 小头目汗颜,连连摇头赔笑。 “怎么会呢,小的们只是觉得这位公子身份可以,才拦下询问。” 手下纷纷点头直呼冤枉。男子一脸玩味,对这出戏算是满意。 “若是您没什么吩咐,小的们就告辞了……” 男子噗嗤一笑,便是倾国佳人也会因此笑容而迷醉。 “本王有这么可拍么?罢了,你们去忙吧。”巡逻小队千恩万谢,蹑手蹑脚地离开,生怕扰到眼前这位睿王。 “你怎么在这里?”墨言并未转身,语气中更多的是敌意。 “墨言,这就是对皇兄的态度么?”皎洁如玉的面颊上没有丝毫不悦,缓步向墨言走来。修长手指搭上墨言宽厚的肩,摩挲着。 “你还是如此令人作呕。” “啧啧啧,瞧你说的,可真是伤了为兄的心。”与墨言所带拓跋人的阳刚洒脱不同,墨言这位兄长可谓阴柔至极。他自幼待于皇宫之中,又因淑妃的溺爱,未有军功而先行封王。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便不打扰兄长的雅兴。告辞。”墨言上马往城中小院而去,将妖艳男子留于原地。 真是晦气,竟会遇到这家伙,墨言内心复杂。待至小院门口,门口的锁刺着墨言的眼。 莫非她们未到燕地?墨言跃至高墙,并未立马跳落。走至第二十格青瓦,跃至院内。忐忑的心随步入房间而平静,茶壶中水并未彻底凉去。 可能是出去散心了吧。墨言脱下破旧不堪的衣物,从沉香柜内取出衣裳,就地换上,胸前的伤口已化为白痕。 “墨言,你这小院倒别有一番感觉呢。”悠闲而懒散的声音传至墨言耳间,不由全身一颤。 “啧啧啧……又精壮不少呢。”妖艳男子肆无忌惮地望着墨言,眼神中透着不明的意味,引得墨言又是恶寒。 手抓起玄色衣袍,转身之间衣已穿好。 “你怎么跟来的?” “这是为兄的秘密。”妖艳男子满是神秘。走至墨言跟前,比墨言略微矮上些许。 “不必如此看着我。来此不过是邀你参加苍梧苑的晚宴。”声音充满魅惑,却将墨言抖下一身鸡皮疙瘩。 “不去。” “哎呀,这可就真的寒了为兄的心了。”男子面露哀惋道,“有位女子披着绣金红斗篷,长得有几分姿色……” “你说什么?”墨言上前紧贴男子,紧拽着衣领。 “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为兄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苍梧苑。”妖艳男子对墨言的表情甚是满意,“既然小弟不愿与为兄同行,那为兄只好孤身前往。” 墨言沉默,苍梧苑并未寻常之地,未受邀请之人不得进入。以燕地领主的心性,绝不会允许他人能闯入其中。 “我与你同去。” 男子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挥手而别。 “到时为兄在苍梧苑门口等你。”倩影没于高墙,并未触发任何机关。 房中墨言不由握紧双拳。 若是纭星伤到丝毫…… 第一百零九章 苍梧苑中夜笙歌 日落西山,天色迅速暗下。道路上早便没了行人的身影,店铺酒楼也早早地紧闭大门,静的吓人。 远处渐飘来箫笛之音,肆无忌惮地回旋在黑夜中的街坊。踏踏而来的巡防人马装束不同于白日里巡防之人,一批接着一批。 “你是何人?胆敢不守燕地法令。”为首坐于马背,居高临下地看向墨言。苍狼玄铁令出现墨言手间,为首头目仅是一愣,未率众人叩拜。 “如今既已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跪?”墨言声音微冷,总觉如今燕地与当年略有不同。 “我等并非拓跋氏族,有何可跪?”眼神中的骄傲,便是在黑夜中也看的一清二楚。 不顾墨言愈发阴冷的面色,率人扬鞭而去。态度倨傲,这倒像极了他们的主人。冷笑过后,墨言便朝苍梧苑而去。燕地百姓皆噤声,唯有苍梧人声嚣。 “吴老板,这里请,这里请!”管家嘴角摆出的微笑毫无温度可言。 这却没有引起来访者的不悦,不少人在进府前谄笑着望管家手中塞东西。 “哈哈。老哥何需如此客气,今日不过是老爷请诸位一叙。” 墨言只觉左肩被拍了下,头却往右转,一张美艳的脸离自己近的令人发指。 “现在可进去了么?”声音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你真是无趣透顶。”睿王手翘着兰花指,软软地拍打墨言胸膛。 绝望与恶心瞬间涌上心头,整个人仿佛石化了般。 “不逗你了,来跟为兄走。”睿王手牵引着墨言苍梧苑正门走去。门口高悬的灯散发着浑浊的光,映出睿王阴柔艳丽的容颜。 “吴总管,这位是……”登门拜访的老者揉揉眼睛,隐去贪婪的目光。管家方才回神,因失态而轻微颤抖道:“这位是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老者反应过来时,已吓的跪倒在地,死命磕头。 “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罪该万死……” “你呀,说什么丧气话,起来吧。”睿王面绽笑颜,领着墨言往苑内走去,管家自然不敢阻拦。进入院中,墨言急不可耐地抽身欲走。 “墨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呢。”睿王声音略有失落,却未挽留。“兄长,就此别过。”正欲离去,却又被叫住。 “偌大的一个苍梧苑,你就打算一间一间地寻过去么?”此言一出,墨言果真停下了脚步。 “那女子定是被堂哥绑了去。那家伙最是能折腾,昨日便有人看见,两个妙龄女子裹着白布,被人运至城外乱葬岗埋了。” “快带我去见那个混蛋。”墨言再次揪其衣领,目露凶光。“与我同去,定然保那丫头无事。” 睿王微微蹙眉,有些神伤:“大不了,为兄将自己赔与你……”墨言愕然过后,又抖落满地鸡皮疙瘩。这让睿王很是满意,再次以修长的手挽上墨言僵硬的臂。 “走吧,小言言。”墨言忍受不住腹内的翻江倒海。“呕……”若非他是睿王,早欲除之而后快。箫笛声渐止,大堂琴音袅袅升起。 “舅父过的还好?”人未至而声先到。 “殿下能来,苍梧苑蓬荜生辉!”坐于主座的中年人起身朗笑,眉眼间的戾色极力掩盖,却仍旧倾泻而出。手中酒盏以暗劲催之,飞向睿王。 素手以墨言为借力点,飘身向前,手中长袖随身旋转,接盏至饮尽,一气呵成。“好酒。”睿王浅笑,室内仿佛布满带刺的红花,美得令人窒息。座下宾客直至手中的酒盏落地,才回过神来。 “哈哈,诸位无妨!”中年人环顾四周,笑声中带着累似老狼喘息的声音。“这位是?”墨言知他说的是自己,上前一步道:“北拓跋狼王麾下墨言参见燕地大领主。” 中年男子收敛笑意,直视墨言数刻方才开口。 “唔,听说狼王伤的甚重,代我向其献上最真挚的问候。”他并非不知墨言是何许人,刻意不道破其身份罢了。 “末将定当做到。”墨言点头,而后随睿王坐下。 外面的天已是漆黑,焦虑再次爬上墨言心头。能带人入苍梧苑的,不是梁永元,便是梁宏懿。 “梁宏懿他人呢?” “为兄与他不熟,不知道。”睿王悠然饮下盏中美酒,面颊显得更为红润。 “别给我装傻!”墨言尽量压低声音,显得低沉而又沙哑。 正待起身,只见年轻男子披貂袍而至,神态间夹杂着懊恼。原本想私吞两位美娇娘,入夜步入厢房,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未等梁宏懿开口,中年男子脸色便阴沉下来,语气不容置疑。 “没看见有贵客在么?这般成何体统!”梁宏懿这才注意到左侧首座着紫衣的睿王,慌忙行礼。 “燕地梁宏懿参见睿王。” “不必如此客气,宏懿兄长过的可还滋润?” “借殿下吉言,一切自是顺心。” “方才你似乎并不顺心呐……” “殿下。”梁永元开口打断,睿王倒也未生气。“苍梧苑最近恰好排了一支舞,还望殿下赏脸一观。” 睿王低头望向墨言,开口声音仍是那般悦耳。 “好久未与宏懿兄长叙旧,兄长与本王一道观舞可好?”梁宏懿目露难色,却也应承,坐于睿王左侧。 笙歌起,编钟鸣,一曲天籁洗凡尘。红袖添香,绿腰缓摇,痴迷到凡夫口微翘,饮下美酒,乐的逍遥。反手琶音响,如珠落玉盘,轻拢慢捻复挑,曼妙身姿惊煞凡尘浪子。 一曲舞罢,除却睿王桌上的觥筹交错,在场不少访客皆已心醉神迷,不知身在何方。 “殿下,此舞如何?” “曼妙多姿,倒是不错。”小指将瓜果送入嘴间,果汁在红唇间留下印记。 “不知兄长觉得如何?” “此舞虽妙,却仍有不足之处。”梁宏懿开口回答道,“苍梧苑还准备了一支舞,请殿下观赏。”坐于主座的梁永元缓缓击掌,数十名少女敛裾退下,走上数十名少女衣着更是暴露,提剑而来。 主舞者的位置并未有人。 “主舞的人呢?”梁永元瞥了身旁吴总管一眼,吓得他满面冷汗,不知该如何向梁永元解释。 铃音阵阵,敲动在场众人的心。 第一百一十章 倩影剑舞 与四周妖艳少女不同的是,女子身着素衣,透着几分仙气。梁宏懿面露诧异,怒意不由得浮了上来。 “父亲……”正欲上前进言,被睿王按下,依旧坐于自己身旁。 “兄长,有何急事不能等本王看罢再言?”阴柔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悦。 梁永元朝睿王行礼,赔笑道:“殿下所言甚是,还请殿下见谅。” 睿王摆手言道:“舅父说这话倒显得生分了。诸位,来来来,饮美酒,看佳人。” 参与宴会之人已是噤若寒蝉,气氛瞬时变得尴尬起来。 “你们这是不给殿下面子么?”梁永元目视四方,落针可闻。 “莫非还要老夫替尔等斟酒才能满意?”不远处的老者忙将杯中酒饮尽,丝毫未品,硬揣着胆子高声号召。 “来来来,咱们大伙还不同饮?”来访嘉宾不约而同举杯相庆,强装出来的笑容怪异的很,所幸睿王并无追究的意思。 宴会上的欢乐与喧嚣,在睿王眼中也成了不可多见的戏。他们内心的恐惧与面上的欢乐洒脱交错着,不由感叹他们活的艰辛。睿王端起酒杯,向梁永元行礼后饮尽。 “舅父,这支舞可否开始?” “这是自然。”梁永元脸上挤出微笑,“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要与在场诸位了断。” 众人笑着的模样,比哭还难看。 “哦?”睿王目光流转,兴趣盎然。 鼓点缓缓响起,少女在深秋亦是赤足而舞。小巧而又细致的脚丫随鼓点而动,扭动的纤腰不盈一握,所挂的流苏随娇躯旋转而律动着,艳艳不可方物。 姣好的容颜似在诱惑着来访众人,众人一改往常的放浪不羁,四处撒情,此时连少女玉足都未敢瞧上一眼。鼓声渐息,琶音渐响,隐约间有刀枪剑戟之意。 少女手持双剑而舞,伤人之物宛若成了少女的翅膀,使得少女们柔和而不失去英气。一位少女坐于宾客怀间,玉手端杯而朱唇轻启。 “请您饮下此酒。” “那,那,却之不恭。”推辞不过颤抖着双手,闭眼饮尽。 “柳老板好酒量。”梁永元夸道,目光变得狡黠。 “不知是美酒却之不恭,还是美人却之不恭?” 少女坐于怀间,本该志得意满,可这是在梁府苍梧苑。 “统领大人,小的何德何能,能受统领如此大恩……”刘老板惨无人色,只觉大限已至。 “柳老板切莫妄自菲薄,这一年下来,以五十万两银相助老夫修建工事。”梁永元对柳老板的反应甚是满意。 “那酒老夫敬你!至于美人么,柳老板归去后享用也不迟。”柳老板赔笑着,正襟危坐,丝毫不敢碰亦不敢看怀中少女。 墨言又将杯中之酒饮尽,恍惚间,只觉仍旧孤身站着的素衣女子甚是熟悉。方才众人起舞,并未在意素衣女子,现在愈发觉得是纭星。 观梁宏懿咬牙切齿的表情,墨言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扣动众人脆弱的心弦。墨言朝面前望去,来访宾客的左手已被少女斩下。 伤口涌血如泉,汩汩不断。吴总管朗声道:“这便是贪婪狡诈之辈的下场。”在场来宾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诸位也不必太过害怕,大统领不过是想要大家多为燕地多做贡献,而不是尽顾着赚百姓的钱币。”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墨言算是看出了名堂,梁永元这是在胁迫富商豪强交出钱财,搜刮民脂民膏。若是拒不献上钱财粮草,便会如同下一位商人。 周围簇拥七名起舞少女,十四只小手摩挲着,商人肥胖圆润的身躯不由得颤抖起来。眼神迷离间,七把短剑倏然插入四肢,血溅至白皙的脸上,如朱唇一般红。惨叫声尚未发出,第八位少女已飞身而过,发声器官骤然破碎,连同油润的皮肤。短剑贴骨滑下,割裂骨与肉的联系。 每一个步骤都是这般熟练,动作华丽完美到无可挑剔。 “真是倒人胃口。”睿王撇着嘴,以折扇挡住惨象。 “有奖必有惩,今后还望诸位多多照。”梁永元笑站起,衣袍上狼纹便如同活了般,似要将众人吞下。宴席间流淌微热的血,似乎就是对狼纹崇高的祭礼。 以有力的手朝在场的所有人行礼,除却墨言睿王,其余众人无不惶恐地回礼。 “统领若有用的着我等的地方,我等便是倾家荡产,亦不会皱下眉头。”与财宝相比,这些富人更加惜命。 “女人,过来。我似乎并未见过你。”梁永元注意到站于中间,从未动过的女子。 此言一出,墨言心中顿时一紧。再观其背影,像极了纭星。 “抬起头来。”女子缓缓抬起头,令阅女无数的梁永元都为之惊叹。上下打量一番,在脖颈下的平原停留片刻,不由惋惜。 “世上惊还有此等丽人……”梁永元仍旧惊为天人。 墨言急忙触碰睿王手臂,示意他将素衣女子保下,却是为时已晚。 “今日当着睿王殿下的面,献上一舞如何?”女子颔首,接过少女扔向自己的两柄剑。鼓点骤然响起,已成惊弓之鸟的众人不由得从座位上跃起。 素衣女子微微愣神,手臂持剑而舞,素衣翩翩,双剑时而交错时而分离,舞动时剑气化刃护住周身。这并不是仅供娱乐的花拳绣腿。堂内风声凭空而现,素衣女子的目光愈发凌冽起来,似若冰霜。 剑无意间不断靠近睿王等人的座位,退去,再次靠近,又一次退去。第三次靠近,目光中满是厉色,径直刺向迷醉其中的梁宏懿。 墨言与睿王皆猛然站起,绝不会让她伤到梁宏懿。 墨言挡住纭星,自然不愿见她节外生枝。若是伤了梁宏懿,梁永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手中木质杯盏被剑刃刺穿,睿王向前数步,以折扇轻拍女子手腕,“哐当”一声,剑离手而落地。 梁永元猛然站起,拔剑而下。还未走下阶梯,便停下了脚步。 “舅父,这不过是这位姑娘与本王开的笑笑玩笑,还请您不要责怪她。” 梁永元满是狐疑,望向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儿子,回于主座。睿王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上前一步道:“本王甚是喜欢这女子,再过几日便是本王诞辰,舅父觉得呢……” 第一百十二章 睿王的诞辰礼之争 梁永元摩挲着手间扳指,若有所思。 “既然睿王开口,老夫自然不能驳您的面子。” 睿王笑着行礼,举止间的优雅超脱凡尘。“那本王在这先谢过舅父了。” 正待梁永元思索之际,梁宏懿面色阴沉,却又不敢发作。 歌舞继续,惨叫声不时传来,但这墨言座旁两位皆视若不闻,睿王拉着素衣女子复回座位坐定,朝梁宏懿送去酒盏。“ 表兄不必如此介怀,就是个女人嘛。”笑意更浓几分道,“如此一来,还能替梁府省下一笔巨额开销。” 梁宏懿愤懑将酒饮尽,气憋于胸口,险些背过去。 “殿下能否将此女子让与我?日后定当厚报。” “如何厚报,说来听听。”睿王饶有兴趣,右臂隐隐一痛,语气更显兴奋。“若是合我心意,现在便将她让与你。唔……” 又是一阵惨叫声,在座宾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听歌赏舞的心。血腥的气味已蔓延至整个大堂,令梁宏懿也不由得皱眉。 “还请殿下随我出去细谈。” “如此甚好。”睿王早便受不了这令人作呕的血气。 “舅父,今夜本王还有件要事待处理,便先行告辞了。” 梁永元客套地挽留一番,而后半开玩笑道:“殿下慢走,不过还请记得保重身体,佳人虽好,切莫纵欲哦。”睿王一愣,尴尬笑笑,挽着素衣女子离去。 “父亲,我去送送殿下。”梁永元亦跟着走出大堂。 月明而星稀,苍梧苑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寂静。苑中巡逻人瞬时赶来,见是梁永元,苍梧苑的少主,方才行礼退下。 “殿下若愿将这女子让与我,我定当送上十位与此女相仿的丽人,供殿下消遣。” “表兄莫要愚弄本王,十位丽人同床共枕。便是本王的床榻再大,也睡不了这么多人。” 睿王装傻,将梁宏懿气的直哆嗦。 爷又不是让你一夜睡十个啊喂,就不怕精疲力尽而亡么。 睿王拍拍素衣女子,朝梁宏懿正色道:“若你真的想得到她,便需问她的意愿,女人不是商品,不容的表兄你买卖。” 墨言略感惊讶,没成想到自己的兄长还有这一面。 “若你真的喜欢她,那就尊重她。” 梁宏懿不可思议地望着睿王,呵呵冷笑过后,浑身的桀骜与不屑尽数爆发。 “殿下,我可是梁宏懿,未来燕地的领主,怎能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说罢望向素衣女子。女子脸冷若冰霜,毫无波澜,根本未正眼瞧过他。 “女人,只要你跟了我,便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吃香喝辣,如何?”凌冽的目光投向深潭,连水花都未曾泛起。女子侧颜在月华下显得分外白皙,南华传言的广寒月娥也莫过于此。 梁宏懿懊恼望向女子的同时,心间颤抖出奇异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你为何不同意,这是为何!”自幼至今,从未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与我同被绑来的那位姑娘身在何处?”女子冷然开口,若非手腕经脉被暂时封住,早上前将其暴揍一顿。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睿王一脸惊讶,差点被墨言用手掐死。 “她还在厢房……别给爷扯开话题!你倒是快答应我!”梁宏懿离女子又近了几步,被睿王拦下。 “若是你将她放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话既以说出,不得毁约。”梁宏懿答应,世上果真没什么是我得不到的。墨言纳闷梁宏懿是否误会了什么。 “来人。”声音中透着志得意满。守苑者急匆匆赶来,生怕有丝毫耽搁。 “少主有何吩咐?”说话间微微喘着。 “马上将厢房那女人带来!”巡苑者不负期望,背着顾翠嶶疾跑而知。 顾翠嶶脸上满是惊慌,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同赴生死的女子。“姑娘,你还是没能逃出去……”只恨自己未生翅,不能脱离这狼窟。 “人我已经带到了,女人,现在可与我走了么?”梁宏懿不耐烦道。 “方才我便说了,我只是会考虑。” 梁宏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戏弄自己,不由得气极而笑。 “莫要以为有睿王殿下撑腰,便能为所欲为。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都出不了着苍梧苑。”不消一刻,巡苑者已将四人团团围住。耐心早便耗尽,暗自发誓,今日不将其握如囊中,绝不罢休。 睿王略微惊讶,不曾想梁宏懿会如此蛮横。 “哎哟,表兄切莫生气,不过是一个女人嘛,你爱要就拿去。” “拓跋钰,你个小人!”墨言咬牙切齿,而睿王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叫顺应实势,你要多向为兄学习。”墨言无暇与他扯嘴皮,巡苑者一步一步靠近。 “墨言,我知道你是谁,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梁宏懿得意洋洋,声音显得懒散起来。 愤怒侵蚀着理智,红色瞳仁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妖异,丝丝血气蒸腾而起。“墨言。你觉醒了?!”睿王惊讶,一改嬉笑。并非所有皇族皆能觉醒,也并非所有觉醒者都能承受自己的力量。 嘶哑的声音充斥在每个人的脑海,阴森而可怖。 “谁若阻我,杀,无赦!”手间跳动的血脉扭曲如蚯蚓,勾出纹路,随时准备猎杀进犯其威严者。 “你不过是个庶子,便是能觉醒又能如何。给我上!”梁宏懿不以为意,众人却驻足不前。 “少主,凡是觉醒者便有苍狼玄铁令,您看……” “苍狼玄铁令又算什么东西?你们愣着干什么,上!”众人汗颜,依旧不愿上前。凡是与苍狼使为敌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或是数十人被觉醒者屠戮,或是被当朝夷三族。 “梁宏懿。”睿王此时已是杀气重重,“便是梁永元,你的父亲也未敢如此放肆。燕地今日已入驻数万狼王亲军,我不介意请来与你苍梧苑比划比划。” 此话若冷水从九天泼至梁宏懿头顶,愤怒与傲慢荡然无存。不论如何,父亲与自己都是臣。任何一个臣,都有道不能僭越的线。浑身的精力似被抽光,梁宏懿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你们退下吧。”巡苑者面怀感激地看了梁宏懿片刻,如潮般退下。苍梧苑归为沉寂,显得梁宏懿咬牙跪下时的声音分外的响。 “还请睿王殿下宽恕在下不敬之言。” “仅仅是不敬之言么?这分明是藐视朝堂,藐视整个北拓跋!”若睿王手中有剑,梁宏懿觉得他定会砍下,不由汗如雨下,不敢回应。 素衣女子正望向梁宏懿道:“既然你肯放我们走,此事一笔勾销。这位公子便宽恕他吧。” 语气仍旧冰冷,却如同一捆绳,拴住了梁宏懿的心。 第一百十四章 兄弟同寝一张床 第一次与墨言相逢的场景,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俊朗而微白的面颊,是她在最无助时握住的唯一希望。 他是株淤泥中的青莲,与垂涎肉体的污泥长在一处,却又迥然不同。 刚至小院,墨言已锁上门窗。 顾翠嶶远远地伫立于门外,鼓起勇气开口道:“多谢大人宽恕之恩。” 房内墨言并没有做出回应。 该是休息了吧。 顾翠嶶缓步离开。 在她走远后,墨言暴怒的声音骤然从房内传出。 “你个变态给我滚!”墨言睡至床榻外侧,正想翻身往里挪,却遇到了阻碍。嫩滑异常的皮肤触感极好,不过在听到那人的声音时,墨言瞬间从榻上跳起。 “这么多日子没见面了,言言你就不想念为兄么?” “想你个大头鬼嘞,赶紧下床,男男授受不亲。”床头虽挂着剑,墨言断然不会向拓跋钰砍去。 “多年的情分呢,言言你是不是在外面有新欢了,再说当初你我本就是同床共枕……” 拓跋钰越说越绝凄凉,岁月似在两人面前筑起了墙。 “别对我演苦情戏……”墨言头疼,懊悔当初为啥急着锁门。 “那便睡吧,不过我告诉你,别碰我。碰哪儿我便剁哪。” 拓跋钰略带思索,正经异常。“万一本王虎鞭碰到了呢……” “……那便剁碎泡酒……”莫说拓跋钰,便是墨言自己下体一凉。 “果然心狠手辣,像我们拓跋族。”说话间拓跋钰已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一夜间,墨言却未曾睡过。清晨微寒,墨言昏昏沉沉地被门外顾翠嶶喊醒。 “大人,你醒了么?” “嗯。”略带磁性的声音吸引着顾翠嶶,令听想要不断地靠近。 “我可以进来么……” 略带怯意的声音令墨言为之一愣,将衣裳一件件穿好,方才起身开锁。 开门时,顾翠嶶所见的,仍旧是那个衣衫翩翩的公子。 “我替大人端来了温水。”眉眼间的羞怯如花沾晨露般,显得尤外可人。 “我自己来。顾姑娘还是去照顾纭星吧。”墨言走下石阶,顾翠嶶的心随他的靠近而跳的愈发快速。 “公子,就让我照顾你吧。”说至最后,小若蚊鸣,墨言神色未变,似乎并未听见。 “回去吧,你与纭星洗漱一番,饭后与我去个地方。”心中失落落地退下,脑海中出现那张脸时,又不禁傻笑连连。 墨言将脸洗净,正待悄声离开房间时,只听的拓跋钰慵懒声音从房内响起。 “刚才是哪个小婢女,敢打搅本王的清梦。” “还早,你再睡会儿。”自幼娇生惯养的睿王绝不可能这么早起床。 “哦。为兄的虎鞭昨夜貌似碰到了什么……” 墨言一愣,不由得咬牙切齿:“你那是在做梦!” “嗯。也是……照你的性格,碰到的话……定然不保……”声音迷糊而渐轻,鼾声再起。 墨言将门合上,做贼般离去。步入厨房,灰烟缭绕,不由得咳嗽出声。 “是大人么?”房内烟浓,将顾翠嶶熏的够呛。 “你这是在,烧房子?”墨言以袖捂鼻,眼睛被熏出泪来。 “柴火不能全塞进去,要一点点的放。”在其身边坐下,将木柴移出。门窗将烟带离,露出两人花了的脸,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是我不好,害得殿下脏了脸。”笑罢拿出手帕,正欲替他擦拭,却被墨言接过去。 看着他的脸白净如初,心中的不悦消散不少。真希望时间就这么一直静止下去,那么这位大人始终都属于自己。 “貌似焦了。”顾翠嶶打开锅盖,尴尬道。 “那便吃上面的,上面的未焦。”墨言颔首,从橱内取出三套碗箸,回桌旁坐定,锅中腊肉已飘了过来。 “顾姑娘,饭好了么。”厨门外清冷的声音宛若这深秋。 墨言起身走至门口,困意尽数散去。“纭星,你来了?” 纭星点点头,并未看向墨言。 “你可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担心你……”一时间墨言不知该说什么好,最深处的话语脱口而出,换来的仅是纭星两眼淡漠。 “我们真的……很熟吗?”纭星皱眉,眼前的男人虽生的一副好皮囊,却从心间抵触着什么。 墨言望着同样望向自己的纭星,心间再次传来绞痛。想要拥抱她,却纭星被躲开。 纭星满脸的警惕与慌乱的眼神,是只蜷缩在尖刺下的小刺猬。 “你还记得‘月泪’么?” 月泪?纭星顺着墨言的目光,望向腕间手链,湛蓝的宝石散发着星光。 模糊的身影在脑海间出现,似在掩面而泣。 “你还记得它么,我送你的。” 不远处顾翠嶶看到清清楚楚,听的亦是清清楚楚。心中咯噔一下,似要裂开。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突然而至的眩晕令纭星站立不稳,所幸墨言在旁将其扶起。 “纭星你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心中那抹最温柔的地方被触动着,怜惜万分。 “我叫纭星么……”墨言扶着纭星缓缓坐下,纭星望着自己修长纤细的手,安静下来。 “大人,我替你盛饭。”墨言点头,与纭星面对相坐,不时看向纭星的脸庞。 “纭星……我可以叫你星儿么?”墨言试探道。 “随你吧。”纭星回神道,“昨夜还没谢过你,若不是你,顾姑娘与我也不能顺利逃脱。” “没什么可谢的。”墨言摆手,自觉不是个善人,反而是个沾满鲜血的恶人。 米饭满满地置于桌前,顾翠嶶端起碗筷,吃的一语不发。 “星儿,你也吃吧。”墨言朝其碗夹了近半数的腊肉。 “顾姑娘你也吃些吧。”纭星将碗中腊肉夹至顾翠嶶碗中。 顾翠嶶抬头,一脸正色道:“这,是大人给你的……” “无妨,姑娘你也别客气,一道吃。”顾翠嶶点头,尴尬地笑着,继续低头吃饭。 早饭在沉闷中结束,待马车到达小院门口,三人便前往医馆。 清晨的街道鲜有人迹,商铺皆未开张,医馆也不例外。 “开门,开门!”墨言重扣着门环,馆内一时间却无人回应。 第一百十五章 医圣张伯景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童子不满地嘟囔着,前来开门。 门口三人衣着不凡,童子幽怨的目光不由得敛去。 “这位公子,现在先生还未曾早起,稍后再来吧。” 墨言无言地盯着童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健忘。虽长年在外,住在燕地小院的日子远比住在拓跋大都的日子长。 “不过半年不见,便又不识我了?” 童子肥嘟嘟的小手揉着眼睛,睡眼朦胧。 “公子你谁呀,我不认识……”童子还未说完,已被墨言揪着耳朵提起,尖叫声响彻云霄。 “放我下来,大坏蛋!”可惜小短手未能够得着面前恶人。 “现在想起来了?”墨言换手拎起似小狼崽的衣领,也知孩童的耳朵不能揪太久。 “大人,您还是放了他吧,他还小不懂事……” “顾姑娘你不用替他求情,这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医馆不待,常混进醉春楼看里面姑娘洗澡,就是欠收拾。”墨言说罢晃晃手中的童子,“赶紧叫张伯景出来,不然我就拆了他的医馆。” “呜呜呜……师傅救我……”孩童嘤嘤哭泣,只听得馆内一阵忙乱。 “呔!何方妖孽敢抓我爱徒?”身影闪出。 男子身着长衫灰的朴素,缀着的北斗七星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只见他头戴白玉长冠,衣垂青色玉佩,足踏云履。头上白发顺滑地贴于后背,面容却未曾染上岁月的痕迹,仍是英俊儒雅。 墨言打量这面前年轻男子,将童子放回带上,这令童子再次感受到大地母亲的温暖。 “呔,何方牛鼻子敢冒充张伯景!”语气极为相似,令在旁的纭星看的尴尬异常。 两人朗笑相拥,只见墨言龇牙咧嘴道:“轻点轻点,伤还没好……” 白发道袍男子张伯景关切地看向墨言。“又受伤了么?”说罢便要拉墨言进屋诊脉,引得童子一阵委屈。 “呜呜呜,师傅不爱我了……”纭星一阵怜惜,蹲下后才发现童子并未伤心流涕。 小小脸上露出本不该有的笑,手朝纭星平原按去。 “啊!”尖叫声再次响彻云霄。白发灰衣张伯景手拉着墨言跑来。 “呔!何方妖女敢欺负我爱徒……”方才只留意到墨言,却将两位佳人置于一旁。此时瞳孔都是春天的颜色。“这位漂亮的仙女妹妹,尽管欺负小徒……嗯,不知可否与在下共进早餐?” 童子气哼哼道:“师傅你见色忘义!” “此言差矣。”张伯景摇头晃脑,装出饱读诗书的模样。“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被仙女姐姐欺负是徒儿你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 童子眼泪汪汪,再一次见识到师傅的底线。 “伯景,你还是先替这小子看看吧……我看这手臂变得像猪蹄了……” “呔,何方猪妖,敢假扮我徒儿?”童子脸色苍白,面沁斗大汗珠。“师傅,这是脱臼了……” 纭星冷冷地盯上一眼,吓得童子赶紧闭嘴。 张伯景定神细视,握住童子的手腕,屈肘,低声而又认真道:“放松。” “哦。”童子乖乖照做。张伯景以手握住手肘,缓缓牵引,慢慢朝外延伸,而后骤然外旋上臂,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方才恢复正常。 “呼。”张伯景长出一口气,朝纭星行礼道:“小徒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担待。” “无妨,作为长辈,你应该将他好好教育。” “姑娘说的有礼,待给墨言诊好脉后,可否赏脸吃个饭?”未等纭星言语,墨言已开口拒绝。 “伯景,这次不是为我诊脉。”墨言想起正事道,“带这位姑娘来,便是为了查明病因。” “嗯?”张伯景细观纭星的面色,并未异样,倒是自己,春心荡漾的厉害。手朝着空气抓了抓,动作十分猥琐。 “你要干什么?”纭星皱眉,想给面前白发男子也这么来一下。 张伯景尴尬地笑笑。“这是五禽戏的虎式,听说男女共修效果会剧增,不由得想试试……”墨言已将其双手瞬间卸下,张伯景龇牙咧嘴一番,替自己按回原位。 “墨言,不就是个玩笑么,这么认真干什么。” “你若是有什么龌蹉想法,别怪兄弟我今日便卸了你的根,好常伴我身。”张伯景耸耸肩,变得正经。“嗯,姑娘还是随我进屋,在下替你慢慢诊。” 纭星并未拒绝,进内室后坐定。 “咳咳,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将墨言挡在帘外。 “星儿,若是他图谋不轨,你便废了他。”墨言还是信不过多年老友,当初童子潜入醉春楼便是受了张伯景的指使。 “放心吧,我还是有医德的……” “说着话你良心不会痛?”张伯景尴尬地咳嗽,随后恢复平静。手搭至温润如玉的皓腕之上,闭眼悉心感受。强而有力的血脉若说有异,那就是比成年男子还要有力。 血脉间丝丝星芒似是一道枷锁,在血脉间“结茧”。 血脉虽是奇异,张伯景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了。 “姑娘最近可曾遭受过什么打击?”清澈眼眸中倒映的女子,现在仅是他的患者。纭星皱眉,微微摇头。 “记不得了,只觉经历了场模糊的梦。” 那便是了。张伯景神色未变,声音尽量放柔和。 “最近所发生的一切,美好吗?”纭星沉思,极力回想梦中的内容,炸裂之感再度回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记起来,倒是记起来啊!” 强烈的情绪调动周身血脉疯狂运转,姣好的面容一阵白一阵红。 张伯景已站起,双手手指轻轻按下,在纭星耳边轻声道:“放轻松,姑娘。你会想起来的,放轻松……” 纭星只觉意志昏沉,两行清泪不自觉地缓缓滑落,纭星全身的力气散去,软软倒在怀中。 张伯景轻叹,怜惜之情渐起。 “这又是何必呢,即便再不愿承认,它都已经发生了……” 墨言急匆匆地跑入内室,见到已昏迷的纭星,不由焦虑道:“伯景,这究竟是何病?” 第一百十六章 不是病的病 墨言从张伯景的怀中接过纭星,面露忧色。“伯景,星儿为何会忘记过去的种种?” “自封记忆,不愿面对过往的事罢了。”张伯景接着又叹气道,“这既是病,又不是病。我么,自然是有强行解开记忆之法,不过……” “不过什么?”墨言眼中满是希冀,便是让天大的代价,他也甘愿付出。 “伯景你有何要求,我都答应。” 张伯景一愣,好奇道:“这姑娘到底是何身份,能令你这般心甘情愿地付出?”他见墨言紧闭嘴唇,倒也未再多问,道出强行破封的弊端。 “这本是心结,强行解开,或多或少会影响心智。若是姑娘无法承受心中的记忆,逆起的血脉便会冲击周身,经脉寸断而亡。你甘愿让姑娘冒这个险么?” 若是可以,墨言愿自己来替纭星冒这个险。此事关系纭生身死安危,一时间难以决断。 “看你这副模样,我也绝不会替姑娘强行解封。”张伯景将桌上银针等物收起,耸耸肩道:“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在拓跋可就混不下去咯……” 墨言勉强一笑,道:“伯景兄说笑了。” “你既已来了,自然不得让你空手而归。”张伯景亲自走至药材柜前,神闲气定走动几个来回,手臂却从未停过。 不稍一时,便已抓好药。“乖徒儿!进来干活了。” “哼!坏师傅,我才不帮你干活呢,哼……”张伯景愣神,不禁莞尔。 也罢,自己多活动活动筋骨也没什么不好。手指灵活的划过褐色方纸,以细麻绳束之。 “给,拿着。” 墨言以食指勾起药包,转身朝外走去。“多谢伯景,咱两关系这么好,药钱便不付了。” 此言一出,使得张伯景瞬间跳了起来,嚎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墨言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是经常被驴踢的么?赶紧给钱,不然休怪兄弟我与你不共戴天。” 墨言不以为意,哼哼道:“你这黑店从不交赋税,若不是我保着,你还能在这活蹦乱跳地给我蹬鼻子上脸?” 张伯景瞬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张嘴。” “干什么?”墨言疑惑地开口道,顿时觉得有小丸滑进喉间,化为凉凉的玉露,沁润受创的经脉。 “张伯景,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哈哈哈,现在怕了吧,此乃‘含笑颠’。吃了便可含笑九泉……呃,别激动,治你身上暗疾的。”原本嫉妒嚣张的张伯景,见严肃脸的墨言要一脚踹来,连忙改口,说出实情。 “那多谢伯景兄了。”墨言依旧板着脸,内心实是感激。 这冷凉让张伯景很是不爽。“都说不是毒药了喂,你就这么感谢我这样悬壶济世的神医?” “万一有毒怎么办?”墨言认真地眨眨眼,摆出棺材脸,将张伯景气的真要含笑九泉了。 “好走不送,旺财,送客!” “呜呜呜,师傅你要不叫我小王,要不叫我小财。别连名带姓一道叫呀,呜呜呜……” “旺财!照看好你家师傅,下次我再与你一道去醉春楼。”声音很响,在大堂候着地顾翠嶶一阵脸红。没想到,大人也会去那种地方。或许便是穿的太保守,才没引起墨言的注意吧…… “嗷呜!”惨叫声将张伯景吓了一跳,莫非自己的爱徒真将墨言咬了? “大,大人,你没事吧……”顾翠嶶慌张地问道。 “咳咳……没事。”墨言秒变正经脸,忍耐着胸口火辣辣的疼。 哎,定是做噩梦了。墨言想到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便又怅然。要扭便扭吧,只愿你记起来后,莫要记恨我。 “大人,姑娘到底患了什么病?”顾翠嶶见纭星躺在墨言怀中,好奇问道。 墨言长叹一声,将下滑的纭星再次抱起。 “心病,还需要用心药医啊。”在这拓跋,又怎会有治纭星的心药。 “大人无需忧虑,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顾翠嶶跟在墨言身后,细想过后安慰道。身后一群人的脚步声已引起墨言的注意,转了几条街都未曾将他们甩掉。 “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至偏僻小巷,墨言冷然开口,随后便是貂袍男子的掌声。 “不亏为苍狼使。”为首的正是梁宏懿,虽是早起,脸上却无惫态。 “今日没睿王在身边,看你如何与我斗。”当墨言转身,梁宏懿才看见其怀中的纭星,略微失态。 “你将她怎么了?” 墨言并未正眼瞧上梁宏懿一眼,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这不关你的事。” “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来人,将他拿下。给我狠狠地打!”身后众人却没动弹丝毫。 “你真以为我好欺负么?”凌然杀意闪过,刺入梁宏懿的心神。天空瞬间暗上不少,抬头看去,两旁屋檐上,皆是铁甲卫士。细致铁片整齐如鱼鳞,在白日里异常醒目。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梁宏懿脸色骤变,叫嚣着:“我可是燕地少领主,你们就不怕诛全族么!” 铁甲卫士纷纷跃下,虽未拔剑,单是拳打脚踢便已够梁宏懿受的了。 “保护少爷,保护少爷!”众人慌乱地喊着,紧接着喊叫声已变成了惨叫声。 顾翠嶶已双手已捂上了眼睛,透过指间缝隙,跟在墨言身后。 十丈开外,惨叫声方才弱了下去,这顿单方面的胖揍应是接近尾声。 中年男子身着铁甲,与略带沧桑的脸相比,腰间铁鞭更为醒目。 “殿下为何不将其杀之?”在羽看来,凡是与己为敌者,定要将其碾碎。 “这毕竟是在燕地,叔。”墨言叹气道,其他家族势力不容小觑。 “哦?”羽铁血的脸上出现一丝丝意外,又有几分惶恐。“殿下还是称末将为羽吧。” 墨言点头,继续道:“这次回大都,我想带她们两人一道回去。” “此事殿下何需向末将告知?”墨言看了看远处被殴打的梁宏懿等人。 “还请羽叔保其周全。”羽默然。 由于幽州东城一战,全军对纭星恨之入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若带至军中,恐会引起军中动乱。 “殿下,末将尽力而为。”心中则叹墨言怀中之女,真是红颜祸水。 第一百二十章 再次觉醒的血脉 百里明德忙至坐骑旁,取下铜壶递于墨言。 “不是说熬药因用陶罐么?” 墨言没好气地望来:“哪个蠢蛋会带陶罐蹦走……” “我啊。” “……”墨言将刚拿到手的铜壶扔至地上,“还不把陶罐拿来。” 百里明德乖乖照做,顺便往内倒入清水。鱼鳞军众人所拾取的枯枝干草,正好能派上用场。 “少统领,兄弟们抓了不少野兔。您是打算炖汤吗?”拓跋人每人都有狩猎的天赋,在深山丛林绝不愁饿死。 “你们还是烤着吃吧,多放点香料,盐巴。”百里明德将他们赶至一旁,但这不妨碍他们在远处看着。 “看来今日少统领是喝不了汤了,那陶罐都被殿下缴了。” 年长的稍稍叹气,使得众人不解。 “殿下也喜欢喝汤,我看见放了好多调料。”他们说话间便就地坐下,生火,烤肉。 药汁在陶罐中翻滚,时不时冒出白色的泡,溢出奇香阵阵。四周飘香,所闻之人便觉神清气爽。 顾翠嶶朝墨言挪近几分,眼中映着的火堆随风跳动。 软若无骨的小手有意无意间触碰着墨言,声音轻柔而面带粉纱。 “公子,你切莫忧心过度,姑娘她吉人自有天象。”当初军中营帐之中,也唯有她未曾被玷污。右手间的青筋不由浮现,将地上的枯草连根揪起。 百里明德虽不知药理,也知此药定然珍贵异常。 “殿下,在此熬制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墨言将陶罐罐盖再次合上,火光爬上他的脸,却显得安静与悲哀。 “药就该用至该用的地方,而不是一味地珍藏。” 说话间双眼注视顾翠嶶片刻,似有话讲。 “公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顾翠嶶心虚地将左手松开,擦了擦脸。 “顾姑娘,请你不要再提星儿的过往。” “我没提啊……”顾翠嶶满脸委屈,除了马车内那句说漏嘴的真心话,她可什么都没与纭星说。 墨言点头道:“那便最好。” “殿下,星儿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百里明德望着身侧似似安睡的女子,用手轻轻将飘来地枯叶取下,心生怜惜。 “难治的心病,燕地张伯景也无能为力。”墨言叹气道,接过百里明德递来的酒,饮尽。 心中只是祈愿,张伯景所赠之药能略有效果。 四周飘来的肉香令百里明德连咽口水。与药香想比,烤肉更能吸引人。 顾翠嶶虽捂着肚子,肚中咕噜的抗议声丝毫没有减少。 “那位姑娘,若是饿了话与我一道吃肉去。”顾翠嶶尴尬笑笑,不知该去与否。 “顾姑娘莫要饿坏身子,我会照料星儿的。”墨言未曾抬头便知她会望向自己。 “那,好吧。”顾翠嶶勉为其难道,随后远远地跟在百里明德身后而去。 若非纭星需要有人照顾,若非顾翠嶶自言是白城人,他断然不会将她带至拓跋。 再次将罐盖打开,白茫茫的雾气迎面而来。细看罐中,各种药材皆化的一干二净,不见丝毫渣滓。墨言不由的开始后悔,没向张伯景要处方。 “这是在哪?”微弱的声音传来,令墨言略喜。 “星儿,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不记得。”此言一出,墨言顿时凉了半截。 “他们都叫你殿下,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纭星微晃着脑袋,想要站起却向前跌去。眼看要扑倒在火堆上,墨言飞扑而来。“星儿小心!” 落地前已置身与纭星身下。所幸,未倒在火堆之上。 纭星慌忙起身,看着嘴角直抽抽的墨言不知所措,试探着问道:“你,你没事吧?” 与昏倒之前想比,纭星倒是多了几分关切。墨言在纭星的注视下缓缓坐起,尴尬地咳嗽着:“星儿,能从身上下来么……” 两人四目相对,靠的极近,呼出的暖气拂过纭星脸颊。 “啊?哦。”纭星忙站起,站在墨言身旁。墨言拍去身上尘土,将陶罐从火中取下。 “这是什么?”纭星跟在身后道。 “药。只能缓解你的病情。” 纭星黯然,双腿并拢,手托着脸蛋,颤抖的睫毛上沾着露珠。墨言不由的靠近几分,声音轻柔。 “也不用太过担心,星儿。你终会记起来的。”梦中,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他们都唤自己为星儿。 “那你又是我的谁呢?”露珠眨眼间隐去,对墨言的警惕正悄然融化。 “你猜猜?” “猜不到。”纭星如实道。 墨言笑着,从未如此轻松,从身后将纭星杂乱的青丝理顺。“到了家,你就知道了。” 纭星轻声的嗯了声,静静地任由墨言的手在头顶舞动。过后,墨言转至面前,看着纭星傻笑起来,这让纭星感到莫名其妙。 换了个发髻,便成了常年出现在梦中的女孩。 墨言未曾回答纭星的疑问,将温暖的陶罐递于纭星。 “小心烫。”纭星点点头,轻抿小口,微烫,仍旧将其一饮而尽。 暖流从麻木微痛的舌头,不断往下,熨帖全身的同时,眼角遗下两颗泪珠。 “星儿慢些喝,没人和你抢。”墨言叹气,如何不知纭星所思所想。便是在神奇的药,也不会立马生效。 “星儿饿了么?”纭星摇摇头,眼睛望着篝火,渐渐变的无神。 周身蓝芒暴起,数缕白丝与其纠缠,似要将蓝芒束缚。随着时间流逝,蓝芒未散,仍旧占据血气要脉。墨言仅是在旁看着,绝不打算出手。若稍加干涉,定会造成不可挽留的后果。 即便他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 缓缓睁眼,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纭星望向墨言头顶,渺小的蜘蛛显得格外的刺目。 “星儿,你的眼睛……”墨言声音虽平静,心中则拍起千层浪。狼王虽已向自己提起,亲眼所见却更为震撼。湛蓝而灿烂的双眸深若渊,浩渺如银河。身躯随心而动,快若鬼神,出现在墨言身后。强有力的指力弹过发梢,墨言不由得颤栗着。 “那只蜘蛛……我没有杀它……” 什么?在墨言不解间,纭星已软软地倒下。 这能力还是别用为好。墨言苦笑着心中暗叹,将纭星抱往马车。 走过篝火,百里明德啃着兔腿不亦乐乎。 “明德,顾姑娘呢?”百里明德满嘴油腻,将肉咽下后方才说道:“她吃了没一会儿,说困,便回马车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拓跋大都 晨风甚寒,起身看向四周,白雾茫茫。身旁的篝火早已熄灭,地上剩下焦黑的痕迹。 墨言将埋于枯草的男人拖出,将他冻上片刻方才醒来。 “我怎么睡在地上?” 百里明德缓缓起身,发现其余将士已是整装待发。“殿下可曾睡好?” 百里明德打着哈欠,将身上白霜抖去。 墨言早已习惯睡与荒郊野外,正纳闷会咳嗽着醒来。 “那便出发吧。”晃悠着站起,发现自身状态并不好。 百里明德上下打量着墨言,大呼小叫起来。 “殿下,你外袍呢?” 是了,难怪觉得这么冷…… 赶路途中,身上多了件绣金红斗篷。双手虽冷,心中却暖。 今日并未冲至最前方,而是由百里明德先行,四周将士将马车护在中央。 “殿下,你的脸色不太好。”身旁骑士面露关切,“是否要让少统领缓一缓?” 墨言摆手,表示无需如此。头脑虽是浑浑噩噩,却是不影响他继续驾马前行。 马车内暖若春日,两位丽人面上却未带暖意。昨夜饮下白色药剂,魂灵仿佛被抽离一般,飞升。 随着白色丝线的缠绕,湛蓝宁静的湖面出现涟漪,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咔嚓声,冰封于湖底的声影模糊地出现,未待她看清,困意如潮涌上,带上黑暗的幕纱,将一切再次蒙上。 在记忆之中,似有墨言的声影,只是刹那闪过。 湖面的湛蓝,便如同手中灿烂的星光。 细细摩挲,晶莹的月泪内部透着极细白丝织成的蛛网,不由得纳闷。 “啊嚏!”车内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头探出窗外,冷风将脸刮的生疼。马车行的越快,抽到脸上也就越疼。 “诶,墨言,你没事吧?”高呼的声音被风盖过。 “什么?”墨言高声呼喊,只觉喉咙难受非常。 “公子,我们还是休息片刻吧。”数个时辰未曾停歇,从初日升起,至日薄西山。赶路的时日过的甚是漫长,似乎永没有尽头。 她并不在意车内的乏味时光,仅是担心墨言太过劳累。 夕日的余晖洒在脸上,显得无比惫态。翻过高山,至山谷方才停下。 “赶路一整天,真心累。“百里明德舒展身体,脸上的惫态不比墨言少。 众人依旧寻找柴火,数人窝在一处吃完肉干便睡去,只留下数十人巡逻戒备。 那夜,墨言未与顾翠嶶言语,也未曾与纭星言语。接下来的数日,皆是如此,无聊而又疲惫。 北拓跋与南华迥然不同。南华至多不过十里,定有村郭;在北拓跋便是行了百里,仍未见人迹炊烟。 当遥遥望见青灰色城墙时,已在十日后。 望着日渐消瘦的人与马,百里明德不由得感慨。 百里家最富荣耀的鱼鳞军,如今已个个面黄肌瘦,连自己这个少统领也不例外。 “殿下,就此别过。”百里明德拱手,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你不与我们一道进去吗?”纭星将窗帘撩起,这十日也多亏了他替自己解闷。 “拓跋有自己的规矩,星儿姑娘多保重。”百里明德也朝她行了一礼,“到时定能再见。” 策马扬鞭,意气风发。胯下的马儿却极不争气,跑一步歇两步。 顾翠嶶面露忧色,不敢望向墨言的脸。“殿下,时候也不早了。”城外守军正在将吊桥缓缓拉起。 马车的靠近使得城内守军暂停行动,朝城楼下高喊:“来者何人?” “拓跋墨言!”声音太轻,楼上守将并未听清。 “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墨言苦笑,声音太过喑哑,今日怕是进不了城了。 “星儿。” “嗯?” 墨言牵强地笑道:“喊到让他们听见为止。” “他们又不认识我,我的话管用吗……”纭星一脸狐疑,“还是你自己喊吧。” 已十日未与她言语的顾翠嶶终于开了口,愤然道:“纭星,你没看见公子已虚弱成这样了么!” 她并不知道这有何可愤然的,自己又没说不答应。 “你们到底是何人?”城楼之上的将士愈发觉得三人可疑,声音严厉起来。这让纭星十分不爽。 没人能如此待她。骨血间的骄傲令她冷然开口。 “姓慕名纭星,尔等还不开城门!”澎湃的气场便是墨言也不能及。 “慕纭星,是谁?”守将愣道,大都有权有势之人太多,一时间想不起来。 “别看我,我也不清楚。” 守将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将吊桥放下。管她是谁,听其语气,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 已到换岗的时间,便是出来差错也可以让那家伙担着。 城下墨言目瞪口呆,随后面色沉如水。大都的城防真是……太令人失望。 此时的他并不过多想此事,待吊桥落下,便驾马车冲入城中,疾驰至闹市街区,别致典雅的庭院门口停下,引得行人驻足观望。 虚弱的笑浮现在墨言的脸上,声音若蚊蝇,神情却是异常放松。“星儿,欢迎回来……大都。”未等纭星听清,墨言已是两眼一黑,要倒至台阶上。 纭星与顾翠嶶皆向前,将其搀起。冰凉的小手触上额头,额头若火炉般滚烫。 这…… 纭星惊,却又是不解。为何墨言就不肯将病治好再前往这个陌生的地方。 “还傻杵在这干什么,敲门去啊。”顾翠嶶神色紧张,原以为墨言是因连日赶路而变得虚弱,却未曾想到他还身患重疾。 纭星扣动门环,经历焦急等待后,大门方才缓缓打开。 出来的是位老者,打量着纭星。“姑娘有何事?”声音从容而悠闲。 “老伯,你认识他吗?”纭星将其搀扶,领至墨言身边。 老者眯着眼,叹道:“老眼昏花,老朽实在看不清。”门外陆续走出数名壮汉,将纭星等围起。 顾翠嶶急切道:“是墨言啊,老伯你仔细看看。”难不成自己还被当成来行乞的乞丐。 老者眼里精芒,定神细视过后,仍旧一脸慵懒。“什么抹盐,从没听过。来人将她们赶走。” “你们!”随着庭院大门紧闭,行人大部分也就散开,不再关注停留在原地的三人。 墙角的黑衣人趁三人不备,不顾纭星与顾翠嶶的反抗,套入麻袋,消失在街坊深处。 至于马车,亦被其同伙心安理得地牵走。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误会 什么叫做没有大碍?都快断气了! 纭星跑向床榻,双手抓住墨言便要摇晃,这次被张爷仓皇制止。 “慕姑娘,请相信老夫。殿下正是虚弱之时,经不起姑娘的折腾。”纭星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是说,是我将墨言捶,捶晕过去的?”未等张爷答话,身旁男子瘦削的脸充满愤怒。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们吗……” 真的是这样么?纭星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事后的阴影恐惧笼罩而下。若是没有闻声赶来的张爷,指不定墨言真要死在自己手中。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她!”尖叫声从房外传来,伴随着瓷器坠地的声音。悉心熬制的药尽洒于门口,滚烫的药汤灼痛着顾翠嶶的手,以及心。 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击打着方脸男子,却如同蚍蜉撼树。方脸男子茫然无措,亦不敢触碰顾翠嶶,眼神中满是恐慌。 张爷忙松开纭星的手,开口解释道:“姑娘,我们没有恶意。” 顾翠嶶眼中除却敌意毫无其他,他们绝对是冲着墨言来的。从头顶拔出发簪,朝方脸男子粗壮的手臂划去,割裂的伤口渗出鲜红。 “今日就与你们同归于尽!”方脸男子面露痛苦,紧抿着嘴唇,不曾吱声。 瘦削男子一把将发簪夺去,扔出门外,目眦欲裂。暴怒间手掌就要向顾翠嶶扇去,却又在空中硬生生地止住,眼神中的怒火未曾衰减。 “老子从不打女人,你可别逼我。”火热的眼神似要将听吞下。 “这一切都是场误会。” 张爷幽幽开口,对顾翠嶶方才的行为却是不满,蹙眉道:“若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念殿下之情。”望向躺于榻上的墨言,不由得叹气。 “我们走。”纭星望着张爷的背影,不由得开口。 “还请张爷再送一份药来。”张爷未回头,领着身后两个男子离去。 房中之剩下呆立着的顾翠嶶,尚未回神。 “顾姑娘,你的手不要紧吧……”纭星靠近,见顾翠嶶手背通红,难以介怀。 “没事。公子真的没事吗?”纭星心虚地点点头,不愿将墨言昏迷的真相说出。那就好,那就好…… 顾翠嶶跌坐于椅上,如释重负,对手背传来的火辣全然不顾。 药倒了还可再熬,若墨言遭遇不测,就难以挽回了。纭星将浸入冷水的麻布敷于顾翠嶶的手背,未等凉意传至肌肤,已被顾翠嶶置于墨言额头,心绞痛着。 军营之中,便是他,递给了她一根救命稻草,将她从绝望深渊中拉起。 “纭星。”顾翠嶶很少直呼她的名。 “嗯?”双手在衣衫不整的胸膛停了下来,又心虚地继续道:“他的衣裳乱了。” “你是不是也喜欢墨言?”顾翠嶶平淡地道。 几日之前,纭星还未有给她有这般的感觉。真诚的眼神望向纭星,使得纭星再不能躲避。 “我不知道算不算喜欢……”深藏于心中的情感被道破,竟有些许的轻松。 顾翠嶶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公子,告诉我,可以么?”哀求的目光显得她格外的卑微。越是爱,就会令她变得越卑微——即便她从未高贵过。 “嗯。”过了半晌,纭星方才点头。两人不再言语,皆望向墨言,心中各有所思。房外的敲门声使得两人回头望去,送药之人便是那个被顾翠嶶刺伤的方脸男子。 壮硕的身材竟会因再遇顾翠嶶而略微发抖,不敢迈进房门一步。纭星示意顾翠嶶坐下,自己则起身向前。 “是张爷让你来送药的吗?”轻柔的声音钻进他的耳间,臂间的疼痛减轻几许,恐惧与不安也一扫而空。方脸男子双手将纭星冰凉的小手握住,这不由地令纭星愣神。 待双手松开,细看后不由得笑了,手中已多了个药包。 “谢谢,早些回去吧,张爷一定在等你。” 方脸男子也笑了,满脸横肉的笑容竟会如此纯真,如同一个给了颗糖作为奖赏的孩童。注视着男子离去后,纭星才走入屋内。 “我现在就去熬药,姑娘你继续陪着公子吧。”纭星望着顾翠嶶的手。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顾翠嶶不容置疑地将药包取下,走出厢房。“你在这照看好公子就好。”她又何尝不想陪在墨言身旁。 让一个看不懂药名又不识药材的人去熬药,她绝不安心。 纭星起身将洒在门口渐冷的药汤擦净,便又无事可做。不时摸摸墨言的额头,又心虚地往回望,似乎顾翠嶶的眼睛正在后面盯着自己。张爷并没有骗她,没有彻底变凉。 见额头不似方才那般滚烫,纭星便将麻布取下,又将被麻布沾湿的发丝擦干。阴翳的天空暗下的特别早,该掌灯了。房外的烛光令纭星顿觉难以适应。 “是谁?”待高大的身影靠近,方能看见被烛光照亮的敦厚的脸。 “原来是你……”纭星不由地舒了口气。只见他将蜡烛点燃床榻旁的烛,整个房间顿时敞亮起来。男子转身正欲离去,却被纭星喊住。 “那个,伤口还疼么。”声音很轻,壮硕的身躯缓缓转过,挥挥受伤的手,歪歪扭扭的白纱已将伤口杂乱地包扎。这也太过敷衍了。 纭星不由皱眉,声音仍旧温和。“可以过来么?”男子满是疑惑,却还是晃晃悠悠地走来。纭星站在身旁,顿觉自己如此矮小。费力地将他的手臂抬起,没好气道:“坐下。” 方脸男子乖乖照做,小小的眼睛望着纭星眨呀眨。 “这是谁包扎的,真的丑死了……”还未说完,见他眼中略带失落便又改口。 “这样很容易松,不方便行动。”说话间将白纱一圈圈地取下,露出暗红而晶莹的伤口。“你忍着些。” 再次触碰伤口定会疼痛,他却丝毫未皱眉。白纱一匝匝地绕着手臂,最后一匝神奇地系出一朵素色的花,引得男子惊奇异常。 “你不要怪那个人,她也不是有意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尽释前嫌(上) 方脸男子默不作声,只愿就这么一直与纭星待在一处。满脸很肉上的温情在纭星看来,可还是带着几分狰狞。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哦。”踮起脚尖,方能勉强够到男子高墙般的肩。 男子笑了,点头发出唔唔声。莫非他不会言语?纭星抬头正要开口,却又停下。费力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男子敦厚的眼神流露着不舍,缓缓转身,沉重的脚步带着失落。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纭星轻声叹着,将软暖的锦被替墨言盖上。此处不比南华,搓揉着四肢仍旧冻得瑟瑟发抖,只得不停地走动蹦跶。 房中仅有一个床榻,更是令她犯了难。孤男两女共处一室,即便墨言难以动弹半分,也还是让纭星觉得难以接受。 还有,这越走越冷是什么情况?纭星转头望向身后敞开的大门,忽觉自己傻到了家。 起身欲关门,顾翠嶶的身影已在门外走廊的尽头。“姑娘,公子醒了吗?”黑夜虽遮住了他的脸庞,却遮不了她声音中的疲惫。 “他还没醒。”纭星摸摸鼻子,接过盛放药汤的托盘。 “翠嶶,你先休息会儿吧。”若不是自己将墨言捶晕过去,顾翠嶶也不至于倾倒了药汤烫到了手。顾翠嶶进屋后将门拴上,烛光照亮了她姣好而又疲惫的脸,数个时辰的熬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冰凉左手放至墨言额头,不由慌了神,待用手被摸过纭星的额头,方才安心。若是感受不到墨言额头的暖意,那才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翠嶶你吃饭了么?”纭星腆着脸,饥饿令人愈发觉得寒冷。 “后厨我煮了锅粥……”纭星点着头,不时咽着口水。 比吃饭更重要的问题,便是要如何将这药灌进去墨言肚中。 “我是不是应该拿把刀撬开他的嘴,给他灌下?”顾翠嶶面露黑线,似乎没有听见纭星的提议,将椅子搬于床榻旁坐下,惫态中还有对墨言的祈愿。眼眸中倒映着的男人,在自己危难之时,是否会对自己不离不弃?情不自禁流露的凄怆,已然将她最不愿相信的答案从心底翻起。 若是纭星身处危难,墨言绝对会奋不顾身吧。顾翠嶶不由得叹气,对墨言却难心生抱怨。 “姑娘,你还是先去用饭吧。想必公子也不愿看着你饿肚子。” “行。”纭星点头,“我会尽快回来的。”待纭星合上大门,房内的温暖遍布顾翠嶶的全身,惫态之中渐显胜利的微笑。北风萧萧,纭星将手缩进衣袖之中,夹杂在风中的沙粒却难以躲避,划过脸颊时说不出的难受,因此不由得加快步伐。 转角过后,又是一个转角。后厨的灯火在不远处燃着,却又显得如此遥不可及。行走时在心中不由抱怨,为何不将走廊建造地简单些。 也不知顾翠嶶是如何走回来的。漆黑的夜空中的北风发出一阵阵的嘲笑,令纭星更是气极。走到耗尽耐心想要破口大骂时,后厨的大门已在眼前。 迈入房门的那一刻,瞬间觉得烦有三对实质的目光射向自己,空气一时间宁静。看着三人桌上山珍海味,纭星咬牙切齿。“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和翠嶶的么,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尽释前嫌(下) 他们定是在顾翠嶶端药离去后,赶至酒楼买来酒菜,上面还有腾腾的热气嘞!不知是谁筷子掉落的声音令三人缓过神,不理纭星,继续顾自己吃。 “别无视我好么?”声音骤然提高八度,张爷方放下筷子,悠然道:“姑娘不信任我们,所以只好让你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瘦削男人又道:“我们吃的饭菜肯定下了毒,姑娘是绝对不愿吃的。”纭星气极,却又无处发泄,眼睁睁看着张爷将琥珀般的红烧肉扔进嘴里。为首的张爷分明是在报复! 杏眼嗔怒地瞪着,纭星表示不想和他们说话。只听桌下椅子吱呀地痛苦呻吟着,张爷不由停下筷子,对结实的身体挡住烛光而略微不满,也不知纭星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如墙般的身躯挡至纭星面前,仰头望,额,好多重下巴…… 如柱般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肩膀,令纭星向后退了一步。手指停至空中,小眼睛中除了不解,还有失落。自己也没做什么啊,纭星心虚,透过摇曳的烛光,才注意到他左手提着的食盒。 “阿彪,回来继续吃。张爷,我就说嘛,不用浪费银两。”不论是瘦削的男子还是张爷的面容都被阿彪挡下,但纭星仍可想象出两人的不屑而慵懒的神情。 阿彪仍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目光中似有一丝哀求,想让纭星收下食盒。虽说阿彪与张爷与瘦脸猴子是一伙的,将自己与顾翠嶶套上麻袋绑至院中也有他的分,心中对他却无恨意。 外表彪悍,内心却单纯如孩童。 纭星没好气地看着阿彪,未曾出言责怪时阿彪已如犯错的孩童,令她不忍呵斥。 “罢了,拿来吧。”一方面,不想看到阿彪难过,另一方面,真的饿怕了。打开一看,菜肴只有一半,冒着白气颗粒晶莹的米粒倒是未少一分。 阿彪紧蹙的眉毛开始舒展,憨厚地朝纭星笑笑,真的高兴的如同两百斤的胖子。出于礼节,纭星回以微笑。沉甸甸的食盒单手拿着略微费力,只能双手提着,跟在阿彪的身后缓缓靠近三人的食桌。 “那丫头走了么?”而后张爷嘴里嘟嘟作响,吞咽着什么。娇小的身躯在阿彪的身体后面全然不见踪影。“张爷,咱何必吃这稀得如水的粥?” 瘦脸猴子的尖锐的声音中透着不解,两只碗碰到撞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纭星悄咪咪地探出头来,才注意到三人碗中皆是白粥,不远处锅中连半粒白色都未能望见。 看来顾翠嶶熬的粥,已被三人瓜分完毕。 “瘦猴儿,你不懂。若是将粥留于那两姑娘……”张爷说话口齿不清。 “好呀!你是你偷吃了翠嶶熬的粥!”近乎尖叫的声音将离自己最近的阿彪吓的离地三尺高。 “噗……”张爷口中白色的粥尚未咽下的粥喷薄而出,欲兴师问罪的纭星愣于原地,短暂的寂静后,后厨传来纭星一人的大笑声,双手将食盒放下,暂捂肚子。“噗哈哈哈……” 张爷尴尬地擦净嘴角痕迹,桌前已是一片惨象。 “丫头,真当老夫好欺负么?”说话间白须乱颤,可纭星却知道,他并未真的动怒。 张爷与胖瘦两人吃尽白粥,既是对自己的信任,又是为了让她必须接受食盒。 “张爷,对不住。错怪你了!”笑若桃花,恍若仙女落凡尘,绚烂至极。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冬月初雪(上) 张爷吹胡子瞪眼道:“现在才相信我么,我就这么像坏人么?”纭星笑笑不说话,将张爷气的不轻。 张爷烦躁地摆着手,要将纭星赶出后厨。“拿着晚饭赶紧回去,明天阿彪你再将药包送与这位姑娘。”阿彪点点头,脸上的惊讶还没有退去。 纭星朝张爷行礼后,双手提着食盒离去。她虽不知居于偌大庭院中的张爷与墨言究竟是何关系,内心的戒备已大致已是放下。 走出厨房门,头脑不禁又疼将起来。黑漆漆的一片,自己又该如何回至厢房。 无奈之下,脑袋探进后厨敞开的窗户,又不好意思将张爷他们打扰。 三人吃饭间并无过多的交流,显得十分沉闷。忽而,三人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被定身一般。 张爷忽然沉声道:“来者何人,真要让老夫出手么?” 纭星惊讶着,只觉不应该啊,当初躲在阿彪身后,张爷可是丝毫没有察觉。 正待开口,一双石箸刹那划过身旁,将纭星吓出冷汗,所幸没砸在脸上。 石箸消失于黑夜之中,树上传来窸窣的落叶声,惊起一群飞鸟。 “姑娘,没惊着吧?”张爷转身而望,浑浊的眼眸除却昏黄的烛火,还有黑夜的深邃。纭星知道老者不是在望自己,不由好奇道:“张爷望什么呢?” “没什么。”张爷继而望向纭星,早没了吃饭的心,又对同样脸色凝重的阿彪说道:“你陪同慕姑娘回去,守至天明。”纭星不禁心中纳闷,莫非张爷还能读心不成,知她不知归去的路。 阿彪点点头,出门而来。 “姑娘,不论今夜外面若有声响,切记莫要开门。”对张爷所说的要求纭星虽是疑惑,却也点头答应下来。 身后巨大的身影给她隐隐的压迫感,脖颈略微僵硬地转向身后。黑夜中的阿彪,好像立起来的黑熊…… 喉间不觉吞咽着,朝着阿彪露出怯怯的微笑。 “阿,阿彪?”阿彪没回话,不由分说地将纭星轻轻抱起,在纭星惊愕间,已呢放于阿彪的肩头。 “阿彪,我可以自己走的……”小声的提醒未被阿彪理睬,头上钢针般的毛发令纭星不由地想要逃将下来。阿彪轻柔而又略带沉闷的声音从喉间发出,仿佛在安慰她莫要害怕。 莫非他不会说话?自始至终,还从未见其开口。 阿彪行走时,纭星在肩膀上并未感受到颠簸,出乎意料的惬意。阿彪并未受到黑夜的影响,在迷宫般的走廊缓缓行走,不一刻便看见了厢房灯火,将黑夜的严寒挡于门外、 至门口,阿彪蹲下身,令纭星安然着地。 “额,多谢。”阿彪点点头,却并未离去的意思,坐于门前石阶之上。 北风萧萧,厚实如墙的背影也难抵严寒。阿彪对张爷的话应是言听计从,自己便是劝其离去,阿彪想必也不会离去。 心中暗叹过后,扣门道:“翠嶶,是我。”屋内烛光抖动,未见顾翠嶶的人影。 正纳闷顾翠嶶身在何处之时,顾翠嶶急促而强作镇静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门吱呀着打开,进入房内顿觉整个人都温暖起来。纭星将食盒放于桌上,坐下喝了口热茶。 “他们把你熬的粥吃完了,为了赔罪,张爷特地给了食盒。”顾翠嶶点头,略微有些晃神,过了许久才做出反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孤男两女的故事 进屋拴上房门,纭星寻把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精致小碗。 “姑娘放心吃吧,里面没下毒。”纭星嗯了声,动箸。 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便是碗白粥也能吃的津津有味,更何况喷香米饭加上各色时蔬鱼肉。一番风卷残云,肚子微鼓。相比于纭星,顾翠嶶吃的就较为优雅。 见纭星已将大半消灭,不得不加快速度,使得吃饭如同比赛一般。 顾翠嶶怪异地望着纭星道:“姑娘,这般吃法就不会肚子疼吗?”只觉腹中难受。纭星摇摇头,表示没这感觉,只有饭后莫名的满足感。 面颊上拂过地冰冷使得纭星打了个冷颤,四顾寻找,到底是何处漏风。依着冷风拂过的反方向,寻到微微敞开的窗缝。若不是因为她正好坐于那个位置,定然发现不了。 晶莹而细小的白色,已有不少化为水,渗入窗旁橱柜,进屋之前可未见外面下雪。打开窗,寒风带着雪花呼啸而至,吓得纭星赶忙闭眼,将窗户关紧。 顾翠嶶已将碗碟塞入食盒之中,桌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纭星坐于桌前,双手轻抚肚子,无所事事,不过顾翠嶶下一刻所说的话,令她头疼不已。 “姑娘,我们三人待一个厢房,这,这不妥吧。”确实不妥,即便墨言昏睡不醒,他仍是男人。 纭星揉揉肚子,一阵头疼。当初怎么就没想到问张爷多要一间房子。 偌大个庭院,便是再来十人也容的下。现已入夜,不方便寻找张爷。 望向床榻,三人睡一处也没什么大问题……就当是个会暖被子的死人吧。纭星如是想到,看着为如何度过今夜发愁的顾翠嶶,试探道:“要不,将墨言踢下床?反正张爷说他已无大碍……” 顾翠嶶如何会同意,神色严峻地将此建议否决。纭星摊手道:“那只能与他一道睡咯……” 自再次醒来时,她便不再反感墨言。更重要的是,三人挤在一起,比较暖和。纭星搓着自己微凉的手,哈了口气。 “若是翠嶶你不愿意,我睡地上也可以的。”顾翠嶶仍是拒绝,墨言醒来得知此事定然会怪罪自己。若是自己睡与地上,半夜三更,纭星与墨言……她不敢想下去,咬牙勉强道:“那就三人睡一处吧。” 床榻还剩一条被褥,两人裹一处多少有些别扭。饭后的困意令纭星不觉间爬上床榻,将衣带解开,未等顾翠嶶看清,便已钻入被中,牙齿直打颤。 顾翠嶶怔怔地望着床榻之上的墨言与纭星,只觉自己是多余的。 分明能容下三人的床榻,在她心中变得甚是拥挤。 “翠嶶你也早些睡吧。”纭星的声音将其唤醒,亦钻入床榻,未曾脱衣地紧靠墙边,而后才发觉自己未将蜡烛吹灭。正要起身,被纭星出言制止。 “还是点着吧。”顾翠嶶舒了口气,心略微安静。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纭星的嫉妒正在减弱。墨言喜欢纭星,这本就不是纭星能够决定的。 她所嫉妒的,是墨言对纭星那份喜欢与呵护。 抖动的烛焰传来温暖与惬意,四肢放松着,徜徉与脑海的暖流之中,整个人似要飞向远方…… 门外的砰砰声令纭星与顾翠嶶不约而同地睁开眼,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蜡烛已燃了大半。 “姑娘我去看看……”未等顾翠嶶起身,纭星已将其按下,只因张爷说的那句话。 “不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门口砍击声令纭星心头一紧,沉重而有力的震动能传至床榻之下,恍若地震一般。转身看着紧张的顾翠嶶,纭星心安神定。 “没事的,继续睡觉吧。”顾翠嶶面露惊诧,而后是苦笑。无论如何,她都如此镇静。微微将被褥上挪,将头埋在其中。“翠嶶,你的胸看起来好大……”此话一出,令顾翠嶶汗颜。 “姑娘你就这么安心在这睡着,并和我讨论胸大?”纭星正要伸出魔爪感受大小,摸到的是顾翠嶶阻挡在前的手。 “罢了,没劲。”纭星作罢,而后淡定解释道:“这里还有个躺尸的,带着他根本跑不远。除了安心睡觉,还能干什么?”顾翠嶶正要反驳,门外的声音已随蜡烛一道熄灭。 透过门口裂痕,月光带着白雪静静飘进屋内。 “就说没事吧。”纭星转身面对顾翠嶶,即便看不清对方的神情。门缝中钻入的寒气使纭星将头又埋进被褥,顾自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白日。 摸摸右侧,顾翠嶶应已起床。慵懒起身,将衣物穿好,头发却是凌乱着。“姑娘,你醒了?”顾翠嶶进门手中端着的温水冒着白气。 “拓跋的雪与我们南华不同,是红色的。”纭星接过顾翠嶶递来的毛巾,将脸擦净。朝房外望了片刻,并未留意面前一片暗红。 耳边传来顾翠嶶的声音。“说来也奇怪,其中还带着铁锈的味道。” 纭星并未寻到阿彪的身影,心中隐隐担忧。“落在树上的雪可都是白色的,你就不觉得红色的雪很反常么。”联想至昨夜怪异的砍门声,顾翠嶶面色苍白。 若是当初开门查看,将地上染红的,便是自己之血。想到这,手脚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而后走廊处沉重的脚步声,险些让顾翠嶶将端在手中的木盆打翻。 厚实的肩膀上,缠绕着扭扭捏捏的白纱,血已将最底层浸透。还未靠近,已能闻到血腥。 “阿彪,你受伤了?”昨夜若非他,纭星与顾翠嶶或许就在劫难逃。这就是张爷命他守在门口的原因吧。 手掌轻触白纱处,心中似被什么堵住一般。若不是她们突然造访,他也不会受如此的伤。 回应纭星的,是他喉间的呼噜声。 “昨夜姑娘可曾休息好?”张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令纭星双肩轻微抖动。顾翠嶶神色难看,端着木盆离去。对于张爷,瘦猴和阿彪不由分说地将她们塞入麻袋,仍旧心怀芥蒂。 “张爷,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活在暗影中的人 “拓跋有着自己的串通,也正是因为这个传统,将士出征在外而无往不胜。”不知张爷为何会如此回答,纭星只觉有些突兀。 这个传统与昨夜的事有关联么?张爷似是看出纭星的疑问,正要解释,瘦猴在旁剧烈咳嗽几声。 “猴儿,这是受风寒了么。”瘦猴使劲给张爷使眼色,而张爷一笑置之。 “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再者,我知道该讲什么。”瘦猴愣着,总觉张爷与以往不同,却又不能具体言之。纭星看着张爷,静候他将话题继续。 “想必姑娘你也知道,拓跋地处极北,没有强健的体魄便难以在此生存。”纭星摇头,表示不知,令张爷陷入沉默,继而又继续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大碍。” 接下来便是张爷的长篇大论,滔滔江水还无停歇之意,完全沉浸其中。纭星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人老了,啰嗦也极为正常。 除却张爷说的各种江湖传说,以及各色香艳轶事,纭星将所讲内容在心中进行概括。 北拓跋不同与南华与南蛮,气候及其恶劣,堪比西域无人的鬼沙城。随着部族的繁衍,本地所产粮草与肉食仅仅能养活一部分人,而后便有部族内部的战争,直至拓跋族的出现,各部族被屠戮或是被迫联合,统一北地的拓跋,自然有了与南华的纷争。 多年的征战,令北拓跋更加崇尚武力,并应运而出各种凶残的军队,“银月牙”便是其中最为凶残的一支。这些不同于其他军队的人,都是生活在暗影中的人。 不仅仅要面对组织内部的考验,还要防止各方势力的刺杀——只要他的行迹暴露。各方统领对此都没有阻止的意思,也就形成了特别的传统。毕竟拓跋需要的,是最为精锐的斗士,而非浪费宝贵粮食的酒囊饭袋。 用张爷的话来说,墨言这类人,便像是被南蛮巫师所制的蛊,唯有不断变强,才能免遭杀害的结局。 “这么说来,墨言杀了很多人?”纭星沉默后开口,望向房内仍处昏迷的墨言,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嗯。对敌人的温柔,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张爷耸耸肩,理所当然道。与敌人的命相比,显然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纭星转头看向张爷,绝不相信张爷仅是来此与她唠嗑。“张爷可还有其他事?”张爷摸着下巴,将阿彪与瘦猴屏退。 “张爷您到底要说什么,这么严肃?” 纭星不由纳闷。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纭星一看便知张爷是在胡诌,却也无心拆穿。 “那您说吧。” 张爷将纭星领至房内,悄声问道:“这个,姑娘,你真的姓慕?”语气平淡,似是随口而出。 纭星皱眉,不知他为何打听此事。“听墨言说过,不过我对以前之事根本记不起来。”既然打算信任张爷,也就坦言相告。 “这是怎么回事,需要老夫帮忙么。”纭星摆手,开口婉拒,却又好奇地问道:“张爷为何如此关心我?” “哪里的事,哈哈……”张爷干笑几声,“这不是因为你是殿下带来的么,也就问问。” 纭星狐疑,肯定有什么。充满灵气活力的双眼想要将张爷心底所想一并掘出,不过张爷的一句话令她不由的破功。“姑娘,别直勾勾地盯着老夫看,老夫还没到偃旗息鼓的年纪……” 剧烈的咳嗽令纭星嗓子疼,下回绝不正眼看这为老不尊的张老头! “姑娘失忆,可是因为前阵子发生了什么?”纭星心中黯然,语气中则带着纳闷。 “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哈哈,我猜的嘛。老夫吃过的盐比姑娘你吃的饭还多,自然猜的到。”眉目间的笑意愈发浓郁,“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以后随殿下叫我张伯就好。” “张……伯,嗯。”纭星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我不就比阿彪他们老一辈了!”近乎尖叫地将此话喊出,只听的床榻有声响,纭星与张爷一道转身望去。 墨言仍同死猪那般趴着,应该是老鼠的声音吧。纭星不知为何,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瘦猴的眼睛出现在门缝上,想要一探房内究竟。 莫非报道未老的张爷对殿下的女人……兴致勃勃间,张爷手中盘着的核桃骤然砸来,将瘦猴惊出一身冷汗。 “猴儿,皮痒了不成?”沉如深潭的声音才是他记忆中的张爷,安心的同时,双脚抹油而去。纭星怔怔地看着骤然变了个人的张爷,一时间没缓过来。 “也罢。”张爷叹了口气,将凌人盛气隐去。“你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说罢开门离去,门外传来张爷的声音。“阿彪我们走,抓猴子去。” 随着沉重脚步的远去,纭星知张爷应是离去。未过多久,顾翠嶶扣开房门,盆中清水还冒着热气。 “姑娘,还请将公子扶起。”纭星点头,想起这数日来,自己还未沐浴过。“翠嶶,今日的要张爷可曾送来?”顾翠嶶将毛巾略微拧干,边擦着墨言的脸边说道:“未曾送来,姑娘你去那人讨要吧。”说话间不由的加重力度。 昏迷中的墨言不由地皱眉,并未引起身旁两人的注意。 纭星自能听出顾翠嶶对张爷三人的不待见,却也没多说什么。助顾翠嶶洗完墨言,纭星独自前往后厨。白日间的走廊虽是曲折,走起来比夜间不知简单多少。 厨房内白色氤氲,扑鼻的米香令纭星不觉间垂涎,近看,桌上仅是白粥。估计是早起饿太久了。张爷三人依旧如昨夜那般,坐于原先的座位,今日纭星未曾想过吓张爷——他面前大碗白粥,估计就是给她与顾翠嶶准备的。 “慕姑娘!”今日却是瘦猴儿先打的招呼,令纭星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她并不喜欢瘦猴儿,在初见他便是如此。 瘦猴儿将碗中白粥吹吹,小口咽下,生怕烫着。“今日清晨张爷没对你做什么吧?”一脸坏笑的瘦猴已是想入非非,也不知他脑中装的是何物。 纭星未接话,不愠亦不喜,淡然坐下,将瘦猴无视在一旁。 “猴儿,这玩笑开不得。”张爷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么?” “为什么?”瘦猴恳切问道,其兄长在他这年纪,家中都有几只小猴子了。 “因为。”张爷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宛若一个老学究。“长的猥琐也就罢了,说话还这么冲。连岭北瓜果山的公猴子都知道怎么哄母猴子高兴。” 瘦猴语塞,只是张爷在调侃他,却又无可奈何。 毫无表情的纭星顿时乐开了花,用汤匙舀上一勺白粥,置于描金瓷碗,喉间咽下的温暖缓缓流动,熨帖着内心。 “好吃便多吃些,这米可是刚从南华运来的。”此话一出,却将纭星愣于椅上。 第一百三十章 躺尸的墨言(上) “姑娘,莫非是在嫌粥难喝么?” “不,没有的事。”纭星回神笑笑,有些勉强。虽知拓跋之地粮食不足,纭星仍旧感到难以接受。拓跋众人将数城粮食皆掠至北地,南华的一众百姓又将如何安度寒冬。 她觉得自己矛盾而又可笑,不过是渺小一人,既没能力去改变,又不关自己什么事情。 “姑娘,来尝尝这肉。” 张爷将一坨近乎黑色的东西推至纭星面前,也不顾纭星愈发难看的脸色。“这是风干多年的肉……类似于南华火腿。”纭星汗颜婉拒,将粥喝完便急欲离开。 “张爷,我饱了。至于那个什么肉,还是你们自己吃吧、”离开前顺手替顾翠嶶盛上一碗白粥。便是知道张爷好客,也绝不会去吃那坨散发着奇怪气味的肉干。若是让顾翠嶶见到此物,估计也要发疯。 见纭星仓皇而逃,令张爷觉得莫名其妙。看纭星远去的背影,张爷不禁陷入回忆。久远的昔日,少女的容颜与纭星有着八分相似。纭星既姓慕,又怎会流落至此,还与墨言关系非同一般? 张爷不禁感叹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张爷可是在想昔日您的倜傥风流?”瘦猴嘿嘿笑着,将黑色干肉切开,露出里面的鲜红,肉香四溢,随即将怪味掩盖。张爷未答话,瞪了瘦猴半晌,没好气地已切成薄片的鲜肉投至嘴间。 “吃完饭就干活去。”手捧热粥,拿至厢房已是微冷。“翠嶶,粥有点冷……”原本还想替她温上几许,却不曾想顾翠嶶接过便开始往喉间灌,仿佛纭星要与她争食一般。 昨日晚上大半食盒皆落入纭星肚中,至现在自然饿的前胸贴后背。顾翠嶶饮尽整碗粥,略微喘息过后,见纭星愣神,尴尬问道:“他们三人吃的也是这个么?” 纭星颔首,不知接下来应当做什么。想到张爷需以麻袋只法将三人“请”至院中,她便不会随意出门,生怕给众人带来麻烦。 原想在庭院内散心,在想到墨言还躺在床上,也就没了那份逸致闲心。自己到底是谁,也只有墨言知道了吧…… 日过午后,不需多时就已天黑。地上檐上,仍有一层薄雪。至于厢房前的红雪,仿佛从未出现过般。阿彪入夜之后便守与厢房门口,倒是令纭星有些担心,难不成张爷不知阿彪身受重伤? 见纭星神色不善地想要前去寻找张爷,阿彪目露哀求,恳切地拉住她的手,不愿她离去。 “你就不会与张爷说么!受这么重的伤还来吹冷风,不想要命了吗!”说话间愈发激动。阿彪低头不语,恍若做错事的孩子,流淌出的失落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慕姑娘,你可不能这么欺负阿彪。”言语悠悠从身后飘过,令纭星更是懊恼。 “张爷,你知道阿彪有伤吧?”纭星质问,愠怒的模样都是别样的美。 张爷盯着面庞片刻,自知失态,咳嗽着解释道:“我自是知晓,不过阿彪不是一般人。”继而朝阿彪道:“将白纱取下,让慕姑娘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阿彪照做了,随着白纱层层取下,伤口暴露在纭星面前。原本的裂口,只剩下细绳般的痕迹。“这,这不可能。”纭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曾想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事。 张爷面露微笑,额间的皱纹显得如此深刻,轻轻将纭星推入房中。 “你就在房中安心待着,今夜可要将烛火熄灭。” 一切仿佛做梦一般,难以置信。纭星由衷感叹。 “公子?公子!”屋内顾翠嶶的声音令纭星一紧,忙跑上前。 “墨言他怎么了?”两人皆惊慌失措着,生怕墨言有什么意外。 顾翠嶶一时说不出话来。“公子他,他……”使纭星听的更为心急,眼中的焦虑更深几分。 未等顾翠嶶言语,床榻之上的墨言腹中发出巨响。唰。纭星的脸亦是煞白,只觉那声音太过诡异。 “那个。”微抖的左手轻轻拉着顾翠嶶,多了些后怕。 “不会是诈尸了吧,我听人说起,诈尸的人,哦不,是尸体就是这个反应。”顾翠嶶愣神,将额头细汗擦去,不曾想纭星会信这种传言。 “姑娘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么还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纭星茫然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都不重要,墨言不会真的诈尸吧?” “听说诈尸的人可是六亲不认,敌友不分。” “这倒不会。”顾翠嶶安慰道,心中不由苦笑。她担忧的是墨言的安危,纭星担心的,则是她自己。虽然,躺着不动的墨言与尸体确实没多大区别。 由于墨言的异样,纭星死活不愿吹灭蜡烛,顾翠嶶安慰良久,方不情愿地将蜡烛吹灭。 隐隐间有种感觉,纭星心智并不稳定,这或许与失忆有关。熄灭蜡烛后,至床榻还有不少距离,只能小步挪着。 “啊!”纭星尖叫起来,将顾翠嶶吓的不轻。 “我踩到一个又软又硬的东西。”说话间带着哭音,被顾翠嶶从床榻上一把拉过。 “你踩到的应该是公子的身体……”顾翠嶶无言,又觉得可以理解。医书中曾记载:神志慌乱者,见杯弓便觉蛇影。长期以往,身殆神倦,劳损颇剧。 暗叹明日又多一事。 纭星死活不愿睡墨言旁边,生怕半夜被墨言咬上一口,硬是要与顾翠嶶挤在一条被褥中。于是乎,两人皆被冻的发抖。 争夺被褥以顾翠嶶的放弃而结束。 “你睡里面,我睡中间。这样总可以了么?”顾翠嶶声音中充满无奈,就算看在墨言救命之恩的分上做出的妥协。“嗯。”纭星微微安心,将头埋于被中,总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腕上湛蓝光芒被褥子阻挡,照亮凝脂玉臂间,纭星迅速陷入睡眠,看着平躺于床榻的身躯离自己愈发遥远。无悲亦无喜,是为大道无情…… 顾翠嶶原想与她解释关于墨言异样之事,听床榻靠墙侧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觉已无必要。 细想墨言的症状,不禁暗骂自己糊涂。这极有可能是墨言要醒来的征兆,却被纭星以为是要诈尸的征兆。 心中念头飘过,转身轻声唤纭星,见她毫无反应,顿时大胆几分。经过几日的思考,已猜出当日墨言未曾要自己的原因:旁边还有个昏迷的纭星。 既然今日纭星睡的早,顾翠嶶无声的笑着,今夜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错过?温暖的娇躯带着隐隐幽香缓缓挪动,将墨言被褥小心翼翼掀开,钻入其中,触碰到的是同样温暖身躯。 颤抖纤手划过胸膛脸颊,被褥中温度骤升起几度。双手轻轻抱住墨言,不再有其他动作。 便是如此,已是满足。 恍惚间。,带着轻微勾起的嘴角与春日阳光下的墨言牵手走于阡陌,全白城的人都对他们报以祝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师徒相见 剧痛缓缓上移至丹田,血脉险些土崩瓦解。面色煞白的同时,尖叫愈发尖锐起来。 “啊!”未等缓过劲来,迎接墨言的又是一脚。虽隔着被褥,依旧生疼的厉害。 “星儿,是我……”此时已是气若游丝。 凌空将脚丫子放下,面露警惕。“你在我床上干什么。”墨言呻吟间瞪着纭星,疼痛得都生想死之心。 “你好像本来就睡在我旁边。”纭星忽然忆起,面露歉意,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你怎么会在我身上?”直勾勾的眼神灵气流转,充满疑惑道。 此时墨言却全无欣赏之意。双手捂裆,懊悔当初没学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绝学。纭星虽疑惑墨言为何在自己身上,实则没多想,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原本以为墨言还要再昏迷几日,提前醒来,她还是蛮欣喜的。 “你觉得的呢?”墨言抽着冷气直哼哼,心中打定主意,今后要离纭星远些,并开始替往后的小舅子担忧。想必在将星儿娶过门,一夜之后,新郎定然半身不遂。 “公子!”顾翠嶶脸上的惊慌与泪水交织在一处,仍旧打开厢房门,逼自己进入只属于纭星与墨言的世界。见床榻上翻滚的墨言,再也没忍住心中的情绪,冲上前去,将墨言扶起。 “纭星,你对公子做了什么?”声音骤冷,嫉妒与愤怒噬咬着内心。墨言在纭星回答之前手搭至顾翠嶶肩膀,挥着手道:“没事。”心中暖意留存。 顾翠嶶仍是皱眉,而后叹道:“我知道公子喜欢的,一直是她。而我,便是再不愿面对,依旧喜欢公子。” 纭星默不作声地看着,总觉自己甚是多余。正欲起身,身体微微颤抖,而后面露怪异。 “那个墨言,你能不能先随翠嶶出去?” “公子还虚弱,你就让他出去吹冷风,纭星你良心呢?”顾翠嶶火大,似干草一般,被纭星话语一触即燃。 纭星呵呵一笑,却也不在意。“你确定不让他出去?” “你们两别吵行么,以和为贵……”怎奈中气不足,毫无说服力。 两人若两军对垒,丝毫不退让。纭星起床被墨言吓得不轻,心情本就没好到哪儿去。嘴角间的笑意充满着戏谑。“那我就真的起床咯?” “你要起就起,墨言我是绝不会让他……”四目相对,在空中再次碰出火花。顾翠嶶还未说完,见纭星露伸出被褥外的玉臂连着雪白香肩,顿知纭星为何要令墨言出房门。 未等纭星将双肩露出,墨言双眼已是直勾勾地望着,身旁顾翠嶶猛然拍向眼睛。“啊!顾姑娘你干什么,不是说不让我出房门的么。” 不顾墨言言语反抗,顾翠嶶已将其拖出门外,砰的将门关上。 “纭星你既不愿与公子共居一室,我与公子走便是。” “可是我愿意啊。”墨言无辜地插嘴,生怕事情闹的不够大。身旁顾翠嶶顿时沉默,将墨言置于寒风之中,顾自离去。“顾姑娘,我开玩笑的,别走啊。”墨言慌忙道,风中伫立片刻,一阵咳嗽声似要将肺腑咳出。 顾翠嶶以手紧抓衣袖,离墨言不过一丈,转身又回墨言身旁。 “走吧。”没好气中,夹杂着幽怨。 “嗯。”墨言惨白的脸露微笑,将顾翠嶶看的直愣。就如结束寒冬的春风,带来生机的同时,带来了丝丝温暖的雨露,将心间幼苗浇灌。 吱呀,门开了,顾翠嶶如临大敌。 “你出来干什么?” “然后吃饭啊。”纭星回答的理所当然。 “墨言你还是回去躺着吧,等下我替你拿吃食来。”墨言望向身旁顾翠嶶,却是婉拒了。 “我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看着顾翠嶶面露的意外,他脸上充满笑意。便是如他这般铁石心肠之人,也绝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刺伤顾翠嶶的内心。“一道去吧,可以么?” 纭星没有回答,因墨言望着的是其身旁的顾翠嶶。 “啊?”过来片刻,顾翠嶶方抬头,见墨言望向自己,才知那句话问的是自己。“既然公子这么说,那便如此吧。”三人并未并肩而走,纭星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无人打破沉默,使得一路很是尴尬。 纭星黛眉紧锁,却非因与顾翠嶶争风吃醋造成的,自己虽喜墨言,却也知那绝非爱。 她想的,是昨日那个似真又假的梦。 那个庭院在过往的梦中亦常出现,却未像昨日那般萧瑟荒芜。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知是梦,却想一探究竟。还有那个小女孩,似乎看到了自己,唤她为三姐…… 那双纯真而坚毅的眼眸,便是醒来也记忆犹新。 “殿下?你怎么醒了!”张爷满是意外,面露怪异。便是郎中开的药再好,也不会有此奇效。 “可不是么。”墨言浅笑着,朝张爷行礼,“师傅近日可好?” 言行举止丝毫不像上过战场厮杀的将军,同时又惊下了顾翠嶶与纭星的下巴。 他他他是墨言的师傅……两人各怀心思,低头不语。 “殿下,你终于醒了,哈哈!”瘦猴的身影侨务声息出现在门后,手中端的依旧是大盆的白粥。墨言微笑着拍着其肩膀。“最近可有惹师傅生气,猴儿?” “我哪儿敢呐,我可孝顺师傅了。”瘦猴嬉皮笑脸,见墨言面色苍白,但终是醒过来了。 “那郎中还说殿下您此病难除,现在想来定是想多赚点银两。”身后沉重脚步声令墨言一惊,却亦无法躲闪。身后一双巨大的手将墨言包裹,显得墨言这般娇小。 骨头咯咯着响着,时刻都有折断的风险,将墨言痛到无法言语。顾翠嶶满是心疼,却不敢靠近。 “阿彪,将你师兄放下了,他还没痊愈。”张爷咳嗽着,生怕阿彪将爱徒扼杀在怀中。阿彪面露茫然,见纭星气鼓鼓地望着自己,不禁将手松开。 “殿下饿了吧,一道喝粥。”张爷亲手替墨言舀上一碗,放于桌上,瘦猴则搬来椅子,喜悦溢满脸庞。“这段时间师傅可多次提起殿下你呢。” “说我什么?”墨言微笑,仿佛又回到过往时光。“师傅经常说,我与阿彪比不上殿下……” “哼。”张爷冷哼,“怎么,瘦猴儿,你这是在向大师兄诉苦么?”瘦猴冷汗涔涔,连连摆手,令纭星不由地笑出声,这更是令瘦猴老脸一红。 墨言并未觉张爷严格,平淡道:“只有变得强大,方能保全自己,守护自己守护的人。”说罢看了纭星一眼,只见她低头顾自己喝粥,未曾有所察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墨言之师 喝粥罢,张爷虽知有些突兀,仍旧朝墨言开口。 “殿下,慕姑娘为何与您来到拓跋?”墨言只觉奇怪,张爷从不问世事,为何会对纭星感兴趣。 墨言思忖片刻,平淡开口道:“星儿与我在南华结识,便与我回拓跋大都暂住几日。”放下手中瓷碗,并不动声色地望向张爷。“难道师傅认识星儿?” 张爷发须皆白,又怎会认识自幼待于南华的纭星。“怎么可能,在南华,倒认识一个姓慕的,可是其……” 咯噔,墨言心中一惊,莫非张爷有所察觉。又开口补充道:“师傅认识之人定是杰出之辈,星儿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张爷毒辣而老道的目光,又怎会错过其眼中闪过的细小的惊慌,不动声色道:“你怎知我所说的慕姓之人,是位杰出之辈?”墨言语塞,总觉还是让张爷发现了什么。 南华与拓跋积怨已久,对于纭星以往的身份,就让它只存在于纭星过往的记忆中。 纭星擦擦嘴巴,心情甚好,似将清晨与顾翠嶶的不愉快忘的干净。“我吃好了。”见纭星打破只有师徒两人的对话,顾翠嶶亦忙张口道:“公子,我吃好了。”而后又朝着张爷与阿彪瘦猴赔礼,低眉朝张爷道:“小女子不知阁下是公子的师傅,前几日多有得罪,还请阁下原谅。” 墨言神色一紧,猛然站起。 张爷的脾性他最是知晓,所为全凭喜好。若真恼了他,自己力保也无济于事。张爷从未见过爱徒还会如此慌张,摆手止住正要开口的墨言。 “张爷我怎会与小辈一般计较?不过……” 顾翠嶶又朝其行礼道:“阁下若有要求,尽管吩咐。”张爷目光停至其身,深邃目光满是沧桑,而后叹气。顾翠嶶只觉身上压力渐轻,方敢偷瞄张爷的神情。 “姑娘应需修心,不可冲动行事。”此言在墨言听来莫名其妙,顾翠嶶则是面露惊异,忙拜谢道:“多谢张爷开导。”抬头时,正撞上张爷探来的目光。 眼中若有猛虎,摄人心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若是让我知道你害了墨言身边的人,我定不轻饶。”此言依旧莫名其妙,令纭星听的一头雾水。 “星儿,我有些话要与师傅说。”墨言说罢,看向张爷。张爷亦命阿彪与瘦猴出门守候。 纭星对于房内对话毫无兴趣,不解阿彪与瘦猴为何还要守在门口。瘦猴与前几天想必,已在纭星面前隐去不少戾气。 “慕姑娘你还是回房休息吧,师兄与张爷许久未见,定有很多话要讲。”纭星点头,朝着阿彪挥挥手。 “等墨言从里面出来,就告诉他我们在厢房。” 转头望向顾翠嶶,见她心不在焉,咳嗽着提醒道:“回去啦。” “我知道。”顾翠嶶哼哼道。 “在生我气么?” “没有!”纭星笑嘻嘻道:“那你为什么还撅着嘴,我都说我不爱墨言。” “那他怎么……”顾翠嶶想到墨言趴在纭星身上四目相对的画面,气的又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虚惊一场 墨言嘴唇微张,脑中一片空白。若非坚信他并未失去过往记忆以及个人人品,险些以为自己真做过纭星所讲的恶行。 揉着脑门正欲辩解,纭星已是眼泪汪汪,视墨言为采花贼,负心汉。 “星儿,你别开玩笑,我绝对没对你做过那种事。”墨言又是头疼,也想起早上尴尬的场面,只觉下体又隐隐作痛。“今日早上只是个意外,我是见你手臂露在被褥外,怕你染上风寒。” 纭星哼哼,一副信你就有鬼的神态。忽而又言道:“还有,你是不是早就垂涎翠嶶已久?”警惕的眼光分明是在威胁墨言,若对顾翠嶶伸出罪恶之手,定要让墨言好看。 “星儿,咱能不谈这个话题么。”墨言一阵心虚,若说不心动自己都过意不去。若不是当初纭星在身旁,马车之上两人定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墨言咳咳几声,心中仍有不安。“不说这个。星儿墨还能记起其它关于以前的事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纭星盯着墨言,过来片刻仍不见墨言开口。 叹气,随后认真地望向墨言又道:“顾翠嶶喜欢你,若是你喜欢她就接受她,若是不喜也早早告诉她,不要让她这么痛苦,可以么。” 墨言从未想到纭星会与自己讲这些,实在想不出纭星为何会这么关心顾翠嶶。据他所知,平日纭星与顾翠嶶交谈甚少,当初赶路时一整天也没见马车内有半点言语。 望着纭星闪烁的双眼,沉默后开口道:“情感之事不得强求,一切随缘吧。”纭星急,不曾料墨言会如此回答。 墨言继续道:“若真的爱一个人,我也绝不会让她与我承受相同的痛苦,甚至为我做出傻事……”声音中充斥的无奈令纭星愣神,并未将其理解。 “那你喜欢我吗?”纭星抬头,“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导致我失去过往记忆,因此对我心存愧意?”一路行来,墨言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令她受宠若惊。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待自己好,除了亲人与想成为她亲人的人。纭星终究不糊涂,若非如此,便是别有图谋。 “我对往事所为问心无愧,当你恢复记忆,拿剑指着我,我还是会如此说。”墨言顿了顿,“救你,因为你是我的亲人。”心底深处的绝望随之而出,将墨言的脸染成悲怆。 亲人?若是亲人,脑海中绝不可能只出现匆匆一眼。看着墨言真挚的眼神,纭星知道他并未说谎。 若真如墨言所言,一切都不为过。墨言不曾想,与纭星对话会变得如此沉重,将纭星拉至桌旁坐下。见纭星并未恢复记忆,心中竟出现如释重负之感。 “若是你想起过往的种种,告诉我,可以么?”说话间不由地握住纭星的手,令纭星仅是稍有惊讶。神色慌张地点头,说道:“在这人生地不熟,不与你说我又能与谁言语。” 墨言笑了,将纭星的手松开。“待星儿稍稍适应这里的生活,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纭星将手从墨言膝盖上挪走,眼中充满好奇。 “谁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墨言故作神秘,见纭星身体微微发抖,才觉其衣衫单薄。 “那斗篷呢?” “啊?我送给阿彪了。那晚上若没有他,我们可能见不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纭星这才意识到绣金红斗篷是墨言的,不好意思道:“要不我替你要回来?” 墨言摇头,表示不比如此。“无妨,今日就带你去买新衣。” “可是。”纭星面露忧色,据她所知,要杀墨言的人多的是,便是张爷蒙面将三人套入麻袋带入庭院,当夜就引来杀手。“张爷不是说有很多人要杀你吗?你还敢出去。”墨言哈哈笑着,而纭星并未觉得有何可笑。 “白日里,便是深仇大恨亦不可在大都内厮杀。”白日刺杀更容易暴露自身,难以脱身。除却异国行刺者,无人敢在大都这么明目张胆。 咚咚咚,听见敲门声,纭星起身开门,迎上的是顾翠嶶狐疑的脸。“大白天的栓什么门……” 见墨言与纭星衣衫并无异样,略微安心。“顾姑娘,辛苦了。” 墨言点头,笑意渐隐。“能帮上公子,翠嶶便无憾了。” 纭星见端盘中有两碗黑漆漆的药汤,问道:“今日这么多了一碗。”未等顾翠嶶开口,墨言端起细闻,在两人的注视下两碗皆喝了一口,神色未变。 “公子。”顾翠嶶轻声提醒,“右边那碗是给纭星的。” “哦?这样啊,味道不错。”墨言神色未变,气氛却有些凝重。 “啊?”纭星疑惑,“我没病啊。” 都失忆了还说自己没病……墨言与顾翠嶶皆望向纭星,不约而同道:“喝了它。” 见冒着热腾腾的水气都带着药汤的黑色,纭星心生畏意。 “不会有毒吧?”顾翠嶶一脸和善,皮笑肉不笑。“你是不相信我么?” “不是,不是。”纭星连连摆手,可怜巴巴地望向墨言,得到的仅是一句“趁热。快喝吧。” 总觉这两人蓄谋已久,想要谋害一条鲜活的生命。心中便是百般不愿,也只得捏着鼻子饮尽。虽捏着鼻子,味蕾将苦涩传便全身,整个人都哆嗦着,黛眉拧着一团。 悲愤地望着墨言:“你骗人,这么难喝的东西你跟我说味道不错?”墨言似乎早就料到纭星会有如此反应,指了指左边那碗汤药。 “不相信你就尝点这个。”纭星细看,黑色的汤药浓稠似粥,冒着的黑气更是比方才喝的浓郁几分。“我才不喝!”纭星别过头去。 墨言面露笑意,不再挑逗纭星,拿起左边浓稠的药汤饮下,神色依旧未变。 “这东西绝对没我那个难喝!”纭星下了结论。 “还留了些,尝尝?”墨言善意的笑着。 “尝就尝。”纭星接过碗,碗底的药更是浓郁。舌头仅仅是一触,整张脸都如霜打的茄子,呸呸呸地吐起来。 “墨言你个骗子!”尖叫声令远在庭院另一边的张爷为之侧目,悠悠道:“还是年轻好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绣壹出品必属精品(下) 已过一盏茶的功夫,顾翠嶶见墨言没催促的意思,自染要好好挑选。数人手中端着的,皆是上好绸缎,各色纹路亦是精致异常。 莫说是在拓跋少见,便是在南华也没有几家卖此类绸缎的店铺。纭星不禁纳闷,自己为何会想到南华的零星过往。 “纭星,赶紧挑吧。”顾翠嶶在旁轻声道,秀眉随眼流转,望向将要喝第三盏茶的墨言。 纭星点点头,可依旧是慢慢挑选,反正这店铺也没其他顾客。 “掌柜,可还有其他的布料?”掌柜年老,站至此时已是疲惫,仍摆出热情的样子。 “自然是有的,不过这价格……”他知墨言才是出银两的主,便转头看向墨言。墨言领会,将茶盏放回茶托之上,开口道:“没问题。” 掌柜虽是喜悦,脸上却还多了几分为难。“公子是这样……”将店铺规矩道明后,点头哈腰。 “还请公子交上定金。” “哦?”墨言剑眉一挑,并未与其计较。 “也罢。”怀中掏出小锦盒,扔向掌柜道:“接好了!” 掌柜慌忙伸手接住,只觉腰间咯噔一下,痛的龇牙咧嘴。打开锦盒后,怨气与疼痛尽数散去,从头至脚都在颤抖着。 “这是……”周围伙计皆上前观之,却是不识。 “九转天珠!”掌柜从未如此激动过。在拓跋大都久居数十年,见过的奇珍异宝也是不少,却没有一件比这天珠更为珍贵。 “不就是块带着花纹的石头么……”店铺伙计还未说完,掌柜已一拳砸其脸上,吓得众伙计皆不敢言语。唯有掌柜的声音在铺内回荡:“不可侮辱此等圣物!” 掌柜眼中充满着狂热,怎么看都不像暮年之人。口中低声念着咒语黏连在一处,无人知其内容,随后竟跪在墨言面前。“公子,您真能割爱,将其让与我么?” “怎么,不够买两件衣服么?”墨言起身,走至近处细观各色面料。 “不,不。”掌柜使劲摇头,“便是将整座店铺给您,我也心甘情愿。”说罢走进铺内,打开锁着的箱子,拿出房契。“若不如此,小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墨言狐疑,不是说商家都是无良的么…… “公子真愿将此物交与小人么?”掌柜再次问道,眼神中满是恐惧,生怕墨言反悔。 “我说话算话,至于这家店铺,仍由你代管。”墨言挥手,对此有些不耐烦。 在场伙计皆呆若木鸡,深知此店铺是掌柜经营数十年的心血,一朝间竟为他人之物。掌柜的声音响亮而有力,将众人惊醒。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最好的衣料取来!”伙计匆匆忙将手中衣料放好,小步跑至店铺内将衣料取出。 纭星不解地望着掌柜,没将想问的话问出口。在她看来,这九转天珠跟石头没什么两样,还不如手腕上的月泪好看。“姑娘尽管细细挑选。”掌柜朝着纭星点头哈腰,令纭星难以适应。 “哦,大伯你起来吧,哈着腰挺累的……”纭星将其扶起,而后上前细看布料。与上一批相比,表面更具色泽光华,温润而又不刺眼。金丝镶嵌其中,远看似是夏夜满空的星光。以手相触,柔软而又温暖,转身看向顾翠嶶,与她手中所拿布料颜色相近。 “翠嶶,你还是选这块吧。” “可是……”顾翠嶶欲言又止,面露为难地看向墨言。“无妨,若是喜欢,那便拿去。”墨言活动着筋骨,想要痊愈还需一段时日。 若是喜欢,那便拿去。言虽短,又何尝不是墨言对自己的关心。顾翠嶶心中暖流涌动,点头,转身接过纭星递来的衣料,细细的摩挲着。 “这位姑娘既已选好,便去内室量尺寸。这样也好尽快将衣裳送至公子府上。”掌柜随后唤来裁缝,将顾翠嶶领至室内。纭星来回踱步,此等布料虽好,却终究不称自己之心。掌柜怎会不知纭星所想,低头不语,咬牙狠心走入室内,拿出满是灰尘的匣子。以袖将其擦净,目露不舍。 “掌柜大伯,这是?”纭星疑惑,木匣似有十几年未曾动过,四角皆有磨损的痕迹,周围的漆亦是掉去大半。 “这是一块用剩下的布料。”掌柜未等纭星问起,便解释道:“虽是剩下的布料,却是弥足珍贵。”随后看向墨言,若非墨言将九转天珠交于他,他绝对不愿将其拿出。 打开木匣,并未传出木头腐朽的气息。相反,传出的是沁人心脾的香,似曾相识的感觉。绚如朝霞,神圣而又高贵。纭星低头细看,灿黄若尽数以金丝制成,却看不出一丝一线的痕迹,浑然天成,恍若一体。定神细视,朵朵似浮于其上的牡丹隐隐可见。 “此物究竟是何物织成,至今小人亦是不知。”掌柜的回答倒是在纭星的意料之外。甚是熟悉之感出现在心头,带着亲近之感。 “墨言,我就要这个。” “那就这个吧。”墨言已是倦怠,只想尽早回去。便是他再无奈又能如何,是他自己提出带纭星来这衣铺。掌柜虽有不舍,却并不后悔。 “那么,还请姑娘也去内室量尺寸。”一位伙计将纭星领至内室帘外,便不再进前一步。未等她撩开帘子,帘子随出来的人而打开。 “翠嶶,里面的人,是男是女?” “自然是女的。”顾翠嶶不知纭星为何会如此问,随后走出内室。纭星撩开帘子,走至女子跟前,而后要做什么便一无所知。 五官尚可的女子向她行了一礼,随后起身,用双手麻利地在纭星身上滑动着,期间低头不语。这令纭星觉得有些不自在。还好是女人,若是男人,她都怕控制不住自己已是拽紧衣袖的双手。 此处离铺外并不远,能听到墨言与掌柜的交谈声,至于交谈的内容,模糊的很。随后,盒子坠落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开口喊道:“墨言,怎么了?” “无事,是我刚才没拿稳。”墨言的声音透过帘子飘入纭星耳中。 “那你们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好。”纭星扯着嗓子喊道,生怕墨言未听见,带着顾翠嶶先行离去。 等待变得相当漫长,好在终有结束的时候,纭星走出帘外。见门口墨言并未离去,不由地舒了口气。 “公子,若是那般制衣,我这店铺怕是难以完成。”掌柜满是为难。 “无妨,那便找会做的人做,银两不是问题。”墨言见纭星已出来,左手略有些不自然,眉眼间惊慌一闪而过。“掌柜,就按照那位姑娘的尺寸,随便给她做几件保暖的。” 纭星听罢不由得冷下脸,气鼓鼓地望着墨言。“墨言,那衣料你不愿给我么?”秀拳笔画着,令墨言返回数月前与纭星初见的场景。墨言擦擦额间的汗,强颜欢笑着:“怎么会呢,只是那布料需要能人方能制成衣。” “哦。” 掌柜呵呵地笑着,宽慰纭星道:“我们制衣皆由南国绣坊的人完成,向来精致,不然如何对得起悬挂于门口的那块招牌。姑娘对此不必担心。” 纭星点头,见墨言领顾翠嶶离去,忙上前跟上。 离去前,转身望向衣铺大门上的匾额,上书“绣壹”二字。 第一百三十八章 麻烦 掌柜便在门口停下,朝着墨言三人背影行礼,目送贵客离去。身后伙计虽不情愿,仍随掌柜一道行礼,随后复入铺中。 “掌柜的,那石头值这家店铺?”仍有不少伙计好奇,怀疑方才离去的男子给掌柜下了迷魂药。 “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掌柜哼着,不与伙计计较。“这九转天珠,莫说我这家店铺,便是以数城之交换,亦有君主愿意。” 伙计皆震惊,便是贫苦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帘内女子走出,瞥了一眼掌柜手中盒子,并未在意。“这店铺也有我们绣壹坊一份,望掌柜不要忘了。” 声音淡然,就如同她的容貌一般。掌柜愣神过后,点头笑道:“这是自然,你们要多少银两尽管提。”若是没有绣壹坊的衣料,他也难以在拓跋大都的街市有一席之地。 女子回内室,跟在掌柜身后的伙计才松了口气。打心里,他们怕那女子甚于掌柜。 “干活,干活!”掌柜笑意渐收,恢复收到九转天珠前的平静。至深秋,街道石板的缝隙中还有几把枯草,连着斑驳青苔。 路上少年身着薄衫,大声嚷着跑着,与南华并无不同。若硬要说出不同,便是拓跋男子的衣袖较窄,而南华男子的衣袖翩翩。 顾翠嶶与墨言并肩而行,眼神中甚是满足。“墨言,你说那个掌柜是不是傻?竟然为了一块石头就将他的店铺给了你。”纭星说话间,已笑弯了腰,左手不禁搭在墨言的肩上。 “呵呵,确实傻。”墨言浅笑敷衍着,双眼游离不定,是在掩饰什么。纭星注意到墨言站地笔挺,甚至有些拘束,总觉有些怪异。 “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有……”墨言尴尬地笑着,心中凛然:决不能让纭星看到。“这样啊……”纭星声音拖得很长,正当墨言放松戒备时,跑至顾翠嶶这一侧。 可惜,仍旧没发现什么异常。“你左手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墨言装傻道,打算打死都不承认。“是这样吗?”纭星摸着下巴,眼光中透着的光盯得墨言心虚。 “别疑神疑鬼了,纭星。”顾翠嶶不悦地开口,“看来病还没好,下午还需再给你熬上一碗药汤。”纭星脸色骤变,轻抿着嘴唇,无奈回至墨言右侧,一路再不敢言,却从未打消愈渐浓烈的好奇。 前行不语,甚是无聊,纭星无聊间,此时只得以手玩弄飘于面侧的青丝,或是看向道旁摆着的店铺。 “大爷,赏口饭吃吧。”此类乞讨不绝于耳。便是在富庶之地亦有乞丐,何况北拓跋本就是缺粮之地。纭星虽是怜悯,却也无能为力。失落间,脚步自然比墨言慢上不少。 “星儿,不高兴么?” “没有。”墨言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现在就回去。”纭星无奈地望了乞丐最后一眼,正待离去,乞丐已围了上来。“大爷,行行好吧,赏点吃的吧。”年轻少年四肢健全,顾翠嶶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何要以乞讨为生,尚在思索间,腿间已被少年抱的无法动弹。 “啊!”近乎本能的尖叫引来行人侧目,也仅是侧目而已。 “墨,墨言……”她根本不敢挣扎,带着颤音望向墨言。墨言正要回应,又听的纭星的惊呼声。 “啊,小弟弟你别趁机吃我豆腐啊!”纭星慌神道,“求我我也没银两啊……”知是自己最后一眼将他们引来后,不禁有些后悔。 “都说了我没银两……”纭星苦着脸,亦求助地望向墨言。 墨言低头不语,顷刻间杀意尽显,原本的温文尔雅随风散去,化身为血狱修罗。 “放肆!”低喝声压过众乞丐的哀求声,震慑其心神。 “还不退下!”再次暴喝,宛若猛兽的咆哮声。在震慑众乞丐的同时,顾翠嶶吓得不禁发抖,从未见过如此的墨言。 “前面发生了什么?”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纭星等人身后,为首之人腰佩长刀,满脸煞气。 “谁若在大都撒野,老子现在就砍了他!”路旁鲜少几个围观行人,瞬间消失在街道转角。众乞丐心神仍被墨言震慑,还未缓过神来。“将他们拿下。”手下拔刀出鞘,逼向乞丐。 “呼,终于有救了……”纭星方从乞丐群众钻出,不曾想迎接自己的会是出鞘的刀。 “你,你们又是谁?” 纭星今日穿着朴素的很,容颜却使为首之人心中一荡,脸上渐露意味不明的笑。“哦?没想到乞丐中还有此等美人。”听到队长此番言语,身后小弟亦嚣张地笑将起来。 “放肆!”冷喝声令乞丐不由让出一条道,露出墨言的脸。 “你算什么东西……”巡城队来在大都横行霸道惯了,对墨言也没正眼相视。 “你又算什么东西?”墨言拉着顾翠嶶,挡在纭星面前,并未看上巡城队一眼。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提刀向墨言砍来。 叮!刀锋颤抖,竟有破碎的迹象,随后连人带刀倒于地上。 “你!”怒气待要爆发,见嵌在刀中黑色令牌,顿时无法呼吸,雕刻着的狼牙似要贯穿他的咽喉。眨眼之间,墨言已至其跟前,巡城队其余成员惊疑不定。 “你,究竟是谁?”墨言并未理他们,脚重踏向为首那人,俯身将刀间令牌取下。 “下次再遇,便是你的死期。”杀机渐收,转身看向顾翠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我们走……”巡城队黯然离去,可以说是仓皇而逃。 街道剩下的,是群呆立的乞丐。 “星儿。”墨言打招呼道,“我们回去了。”纭星点头,走至墨言身边,悄声问道:“那这些乞丐怎么办?” 原以为乞丐不会听到,不料众人纷纷跪地求饶。 “爷,我们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们一死……”不少人磕头如捣蒜。 “你们既向我行乞,怎能让你们空手而归。”墨言顿了顿,“三更城外,到者便有酒肉可食。” 乞丐面面相觑,其中不乏大胆之人,问道:“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 第一百四十章 老不正经 自此往后,墨言搬出厢房,找了处靠近纭星住处的庭院住下。 清晨起来,总能见阿彪坐于纭星住处的石阶。墨言曾问自家师傅,为何要让阿彪每日都如此辛劳。张爷对此只是一笑,并未向墨言做出任何解释。 “殿下,打算何时去见陛下?”经过数日,大致了解北拓跋大军南下所有战绩,起初所向披靡,归来却是如丧家之犬。 狼王重伤之事并未在大都传开,应是被拓跋皇帝封锁讯息。 “殿下还是早日前往宫中,打消陛下的猜疑。”墨言愣,沉默着点头。“师父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见张爷背过身去,抬头望向窗外。“紫薇轨转,帝星将逆,妖星自南而起,天下终是要乱。”墨言神色凝重起来,天灾之象,不得不防。 “可有破解之法?” “漫天星室皆有错乱之象,又如何能止。”叹息中带着无奈,鬓角更是霜白几分。 “我终归是老了,接下来便要靠你。”墨言点头,随后低头,思索这天象究竟代表什么。各种功法张爷皆已传他,观星之术却不在其中。纭星眉宇细微的皱纹未曾逃过张爷的眼。 自知爱徒有何所想,遂语重心长道:“殿下不必因此自扰,不将其教与你,终究是为了你。”一切皆有因果,沾染太深,自要受天道惩罚。 “师父,徒儿进宫之后,纭星就拜托您了。”“这是自然,你且安心进宫。”当夜,墨言便趁着夜色悄声进宫,令今夜的厨房甚是沉闷。 顾翠嶶期间心不在焉,饭菜未动几筷便朝张爷行礼,起身回屋。 “我吃好了,张爷,纭星,我先回去了。”张爷点头,随口道:“姑娘,可是今日饭菜不对胃口?” “没有的事。”顾翠嶶面露微笑,再向张爷行礼,随后便离去。 “哎……”瘦猴的长吁短叹令纭星很是不爽。“你又怎么了?”这几日下来,已知瘦猴就是个打开就关不上的话匣子。“大师兄不在,看来又要阿彪来洗碗了。” 还以为瘦猴要说什么。纭星哼着,撇嘴道:“那又不是你洗碗,你们就是这么欺负阿彪的。”无论是在哪儿,老实人总是会被欺负,即便他人高马大。瘦猴嬉皮笑脸,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开始讲他的歪理。 “这怎么能算是欺负呢,这是师兄对师弟友爱的教导。” “张爷,瘦猴儿想要爱的教导。”纭星扭头看向张爷,也唯有张爷能镇得住瘦猴。 “别呀!”瘦猴急,连连摆手。“师傅,这丫头借着你的威名打压我。”张爷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的回答令瘦猴近乎晕厥。 “纭星说的甚有道理,猴儿,是好久没训导你了。”别人的师傅都护短,唯有自己这师傅只认女子不认徒。当然,这话只能在心中想想。瘦猴知今日大难已是难躲,仍旧哀求地望着张爷:“师父,还望今晚出手轻些。” “没问题。”张爷淡定地喝下热蛋汤,又朝纭星道:“纭星你想老夫如何训导瘦猴儿。”原是戏言,却不曾想张爷竟当了真。纭星笑嘻嘻地看向瘦猴,令他一阵发毛。见其不忘睁大眼瞪自己,纭星不由改变了想法。“嗯,打断几条腿便是了。” 瘦猴冷汗涔涔,看着纭星咬牙切齿。“丫头,我算是记住你了。”后悔当初没将套入麻袋的纭星教训一顿。 “哦?”张爷白眉一挑,口中喃喃,似在自问自答。“是要将三条腿都打断么?” 瘦猴脸已涨红,在墨言离开时便应想到,老不正经的师父又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忘忧药 侧身看向瘦猴,并未看见有什么第三条腿。 “张爷,瘦猴哪有第三条腿……”张爷愣神,空气瞬间安静。 瘦猴羞愤,瞪向纭星道:“莫要装傻,你个毒妇!” 顷刻间,纭星可怜兮兮地望向老人。“张爷,瘦猴儿欺负我!” “你!”瘦猴气极,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拿纭星却没有丝毫办法。 “行了,猴儿。”张爷嘿嘿笑着,总觉有些阴森。“安心吃饭,吃完才能没遗憾。”瘦猴还有何胃口进食,迫于张爷威压,重回椅上坐定,双眼盯着纭星后便不再眨动。 若不是师父护着你,哼…… “瘦猴儿。”纭星咬着筷子,一脸幸灾乐祸更是令其窝火。 “干什么。”“千万别目不转睛地看我,我怕你爱上我……”未等纭星说完,张爷剧烈咳嗽起来,似被刚咽下的热汤呛着。瘦猴忙起身,面色忧然。 “师父,不要紧吧?”面颊红若晚霞,露出丝丝异样,苍老的容颜更显衰弱。待气息稍稍稳定,平淡道:“纭星姑娘,你先回屋,可好?” 并示意阿彪护送纭星回房。纭星望着碗中尚存几块肉,塞入嘴中。将阿彪按回座位。说话声略微模糊,待将肉细嚼咽下方才清楚。 “好吧,不过不必麻烦阿彪。” “真是贪吃。”瘦猴在后哼道。纭星虽是听清,却未反驳,仅是回身赏了瘦猴个鬼脸。对于一个即将被张爷打断腿的瘦猴儿,还是应该大度点。 这几日下来,张爷从不在意纭星旁听,今日这般倒是第一次。 也罢,居于此地,本就无所事事,早点梳洗便能早些入睡。游廊蜿蜒曲折,在夜里如巨大的蛇。经过几日,自不会再迷路,可这寒风吹的依旧刺骨,浑身在瑟缩中加快了脚步,小跑回厢房,衣带青丝随风飘逸。 顾翠嶶兴冲冲地打开房门,不曾想会是纭星。“翠嶶,为什么看见我就这么失望?” 纭星捂着肚子,才想起饭后不该小跑。 顾翠嶶微笑间夹杂着失落,见纭星捂着肚子,便问道:“肚子不舒服?” 纭星点点头。“有点。”待纭星进入厢房,顾翠嶶便将房门拴上,不用细想,便知纭星为何会肚疼。“先静坐会儿,我给你拿药去。” 纭星刚坐下,又欲起身,愁眉苦脸。“又要喝药啊……”药虽不及墨言喝的苦,对纭星而言仍是难以接受。“这几日的药中,公子已减了不少苦药,走之前也对姑娘你说过,只要按时喝药,他便早日将回来,替我们拿回成衣铺制成的衣裳。” 纭星撇嘴,心中自是不满。“好啦好啦,赶紧去吧,别拿墨言来压我。”顾翠嶶点头出门而去,心不在焉。 墨言所用之药,多是珍品。便是在往日家中的库房,也绝无如此多的奇药。就说作为药引的风巽草,全南华都未见几株,更有传闻,说此草是从仙界遗落,能治百病。 便是如此,也未见纭星有何好转,记起什么。喝了几日,只是日渐开朗,似将忧愁尽数忘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眠夜 自得到张爷首肯后,顾翠嶶这几日便在药房内熬药,炉火虽是熄灭,药汤仍旧温热,沁人的香顿时在空气之中弥漫。小心盖上,将木盘放至树墩之上,将药房门合上。再由那在黑夜中盘旋的游廊回至厢房。 “纭星,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见房中久久没有动静,只得蹲下将木盘置于石阶之上,随后将门推开。乍一看,未看见纭星的身影,细看才觉床榻之上,被褥微微隆起。 “起来了,别以为我没发现你。”顾翠嶶言语冷淡,将盘中药碗放至桌上,将门拴上后便不再出声。细细想来,喝下药的纭星行为日趋幼稚,心智宛若刚过十岁的少女。 “没劲。”纭星丧气地从床上爬起,眼眸灿若星光,与初醒想必,似乎少了些什么。 顾翠嶶心中咯噔一响,似乎明白了什么。正欲开口,纭星已气呼呼地走至桌前,将药饮尽。随后一脸苦相,黛眉微皱。 “我困了,翠嶶与我一道睡吧。”吐吐舌头,眼中满是依赖与信任,似将与她过往的不悦尽数忘记。 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与纭星交谈。“纭星。” “嗯?”声音轻细,宛若不谙世事的少女。 “来到这里,你开心么?”顾翠嶶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问,只想确定一件事。 “开心啊。”纭星眯眼笑着,露出虎牙。 “那你,可曾记得墨言公子曾答应你的事?”一路之上,墨言可都在宽慰纭星。 “他答应我什么了?”纭星满脸疑惑,随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昏迷醒来后,就带我和翠嶶你去街上买衣裳。这次离去前,只是说要按时吃药,答应早日回来,将衣裳送给我。” 顾翠嶶愕然,若是几日前,纭星绝不会如此回答。“翠嶶,你为什么问这个,墨言不是也给你做衣裳了么。”纭星脸色及其认真, “告诉你哦,我记性可好了,绝不会忘记的。” “没事,就是问问。”顾翠嶶勉强微笑,随后全身骤冷。当初军营之中纭星伤痕累累,便是在失忆后醒来,亦是冷漠异常,绝不会无端变得如此天真烂漫。 “翠嶶,我好困。”纭星声音渐轻,身体不稳,所幸顾翠嶶将其扶住,带其走至床旁睡下。未过许久,床上呼吸声已是均匀。顾翠嶶俯身望着纭星的脸,玉肌若芙蓉,轻触便能滴出水般。 注视良久,默然叹,烛光摇曳下的她显得如此无依。她不信墨言会害纭星,可纭星所表现的,又令她忧心,若是正常人,方才定不会站着睡着。 此时多么希望墨言赶紧回来,解释这一切,是纭星病情的恶化,还是因为这几日药汤的作用。正要将烛火吹灭,远处传来男人的嚎叫声,不是瘦猴又是谁。 顾翠嶶便是静心细听,也只是隐隐间听到瘦猴的求饶声。 “师父别打了……啊,打人别打脸,师父打脸伤自尊啊……” “师父我不学了!我不学了还不成吗……不,不要!”顾翠嶶面露笑意,对此很是幸灾乐祸。 吹灭烛光,只听的北风飒飒。躺至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眠。 呼啸的风声似把鞭子,与瘦猴的惨叫声倒是般配。呼啸过后,便是瘦猴的哀嚎,一时辰后仍未停歇,这又成了对顾翠嶶的折磨。 该死的瘦猴,痛昏过去不就不会被人殴打了。顾翠嶶欲哭无泪,以手将被褥往上扯,捂着头睡觉,仍是无济于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二个豆蔻年华 今日醒来,顾翠嶶被身旁哭闹声所惊醒。 “纭星,你怎么了?”稍显稚嫩的声音显得惊慌无比,一边哭,一边擤鼻涕。“这是哪儿,我在哪儿,呜呜呜……” 嗯?顾翠嶶这才猛然睁开眼,总觉自己仍在梦中。身旁坐起哭闹的纭星,若尚未绽开的花朵,晶莹泪珠下的脸颊柔嫩若初生的婴儿。 揉眼打量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纭星,久久不能言语,两眼发懵分不清这到底是何状况。 “翠嶶,我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好不好,呜呜呜。”稍显稚嫩的声音,亦如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 顾翠嶶明明记得,昨夜睡前,纭星可不是今日这般。 “纭星。”顾翠嶶轻声唤道。 “嗯?”一双漆黑的眸子忽然停止哭泣,朝着顾翠嶶眨呀眨,天真无邪的模样更是令顾翠嶶骇然。 “你掐掐我……”未等她说完,纭星糯糯的双手已掐在顾翠嶶的手臂中。并未传来疼痛,柔软的触感却又在告诉她这并非虚幻。 望着小小而又白皙的脸颊,双手情不自禁地揉将起来。纭星弯弯细眉下的水灵大眼黑白分明,充满不解。 “唔,翠嶶你干你什么呢!很痛的呀。”顾翠嶶清醒,心有不舍地将手挪开,这怎么能怪自己,只能怪纭星太过可爱,令自己不由地想要捏上一把。 掩饰尴尬的咳嗽过后,顾翠嶶满脸狐疑。“你真的不记得自己谁了么?”纭星委屈地望向顾翠嶶,绝不像在撒谎。梦境之中,一道刻印印上额间,醒来时抚摸着身子,便觉衣服大了不少。 若只是这般,纭星还不会吓得哭出声。关键是小手从腹部往上,往上,越来越平,越平,平…… 顾翠嶶心酸地讲完经过,顾翠嶶不禁望向纭星已和男孩无多少差异的小胸脯,嘴角抽搐着。 若非纭星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绝对要笑翻下床。“所以,纭星你记得自己是谁,只是不相信自己身体变小,对吧?”声音刻意保持冷静,这令纭星很是不爽。 “我变小了诶,你就不惊讶吗。”纭星气鼓鼓,眼前便浮现水雾,又将哭起来。“呜呜呜,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顾翠嶶苦笑,不知该如何哄。原本纭星长于已,与其斗气尚且说得过去。今后若要与纭星置气,还需过心中重重关卡。此事太过诡异,能不惊动他人便是最好。 起身将衣裳穿好,出门不忘叮嘱纭星:“我给你拿饭,莫要出这个房子。” 纭星哭声骤停,脸上全无一滴泪,露出白色的小虎牙。 “别把这事告诉张爷他们哦,不然,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 顾翠嶶合上门,无奈道:“知道啦。”如今可好,不但心性像孩子,身躯又回至豆蔻之年。 踏出房门,脸色沉的可怕。虽不相信墨言会加害纭星,此事是露于北海海面的冰山一角,隐藏于水底之事,定然多到骇然。 单是纭星所喝之药,就耐人仔细琢磨。作为白城医药世家的嫡女,墨言所给的药材,自己大多认识或是有所耳闻。不过其中药袋,色与味皆未有所闻。 心想到此,难耐的求知欲令顾翠嶶痛苦万分。 张爷既是公子的师长,或许识得药袋,但愿他能向自己道出答案吧。 顾翠嶶边走边祈祷。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验药 此时张爷无暇缅怀过往,本能告诉他此事绝不简单。细想片刻,朝屋内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来找张爷我,便是墨言那小子欺负你,我也会保着你。” 顾翠嶶下巴都要掉至地上,没想到墨言在张爷眼里如此地位。转念再想,仍是不解,毕竟纭星与自己皆是初至拓跋。“顾丫头,过来我问你些事。” 顾翠嶶抬头,不愿望张爷的双眸,心中余悸尚未平息。紧随张爷身后,不稍一刻便至药房。“纭星近日都在饮你喝的药么?” 顾翠嶶点头,心中暗道不好,便是没有进入厢房,张爷在门外应是察觉到不对劲。怀疑的,自然是朝夕与纭星相处的自己。 “嗯,但我能确定,其中没有毒药。” “哦?”张爷并未意外,略懂药理之人便是在拓跋,亦是一抓一大把。“你又如何能知?” “我本是白城人,家中便是开药馆的。” “墨言可知?”“他并不知。”张爷笑了数声,却又似笑非笑。说到底,张爷仍旧信不过自己,顾翠嶶不得不为自己辩解。 “医者仁心,我虽不是医者,却也不会以毒害墨言与纭星。” “希望你能如此。”张爷推开药房门,左侧巨大药柜顶格灰尘依旧,倒是安心了些。 “那桌子上的药,便是今日要给纭星熬的药。”随其手指指向,张爷缓步向前,至桌前,驻足细视,不忘取之辨别。其中药材,皆是药房中的藏品,多用以调神宁魂。 顾翠嶶在旁观张爷,面对千金之药,其颜并未有多少变化。 “这是根据公子给的药方所配,应不存在什么问题。”张爷手指捻起粉末,细闻,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心中不禁感叹墨言不懂勤俭持家。 此药房之中,皆是珍藏多年的心血,不曾想爱徒如此浪费。张爷低头深吸口气,尽量让语气变得平静。“只有这些么?” 顾翠嶶点头,两人便陷入沉默。 “那你便熬药吧,熬好托阿彪叫我一声。”未等顾翠嶶反应过来,张爷已消失在门口,留她呆立。与瘦猴说话尚且能接受,想到阿彪状若高山的身躯,实在不愿接近。 罢了罢了,先将药汤熬好再想这头痛之事吧。动身将药罐洗净,舀上清水,随后生火,烟迷眼,呛地咳嗽起来,好在已是习惯。若是能帮到墨言,便是再苦之事,她也会愿意去做。 房外风一阵接着一阵,将门叩响。娇小的身躯蜷曲被褥之中,瑟瑟发抖。 并未褥子不够暖和,而是身旁空无一人。门外嘶啸的风声,像极了心中厉鬼的哀嚎。 “不要吃我,呜呜,不要吃我……”小声似在祈祷,亦像是在恳求。 吱呀……声音是从窗户传来的,似是厉鬼要潜入房中,令纭星不由屏住呼吸,四肢紧贴着床榻,将自己尽力隐藏好。 咔嘎咔嘎。传入耳中,恐惧再一次捏紧了小小跳动的心脏。温热的双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被褥内的黑暗间,冰凉的泪水沾湿手掌,浑身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人家还不想被吃掉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张爷的特殊爱好 木窗夹杂着屋外狂风的呼啸,显得更为可怕。顾翠嶶与阿彪不在身边,此时唯有被褥能够依靠。翠嶶,你到底在哪儿啊,不是说给我带吃的吗。还有阿彪,倒是快些送来煎包。 只要阿彪出手,纭星相信一切妖魔鬼怪都难以靠近自己。门外的声音不甚清楚,只听的有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在顾自言语。 “人呢,不是在屋里的么?”紧贴窗口下侧出现一双眼睛,探查着屋内情况。 纭星虽说不能进入,却没说不可窥视。张爷猫着身子,过上片刻,已觉腰间酸的厉害。不禁顾自感叹,便是再强,也熬不过岁月往身上砍来的一刀又一刀,加深着年少时留下的创口。 若非昨夜太过伤身,今日倒也不会如此虚弱。透过窗缝,一切自是扁的,稍稍隆起的被子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侧身,转眼望向房中其余地方,仍没发现纭星的身影,不由的再次纳闷,照理说,纭星应在屋内。 莫非自己如鹰般的眼力都开始下降了?张爷闭目调息,望向远方,仍能见高空中飞鸽滑落街坊吗,方才安心。前来暗窥纭星,自不是张爷特殊的爱好。 或许是因为饮药,身体出现不适而面目全非,这才不敢走出房门。不过揣测始终是揣测,未亲眼所见,终不算数。若不是为了照顾纭星的感受,有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搞得自己像是个在此等年纪不多的登徒浪子。 石阶将震动传至脚下,张爷顿时直起腰板,如飞般移至石阶前。张爷跃起,以手捂住阿彪的嘴,倒将阿彪吓得出了声。 “阿彪!是你吗?”屋内传出的声音远比平日清脆,虽少了分贤淑,却多了几分活泼。 张爷狠狠瞪着阿彪,令其噤声,终是无用。若是瘦猴便还好,给个眼神便能意会,可惜这是阿彪。 张爷一阵头疼,脸沉的出水。也不知为何,阿彪不能人语,口中的“啊呜咿呀”自己想要理解也是相当费力,纭星似能完全听懂。 阿彪的“呜呀”声驱走内心的恐惧,纭星一咕噜地从被褥中钻出,穿上不合身的衣裳。边走向房门边道:“阿彪,张爷怎么可能是那种偷窥狂魔呢?” 打开门的瞬间,世界便安静了。张爷尴尬地摸着鼻子,心中不知该如何与那人交代。 不过眼前一幕却令张爷震惊。原本至腰间的青丝长发,已至膝盖处。不是头发暴长,而是整个人变矮了。 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便是暴露于狂风之下,亦会令人心疼。“你,你,你……”随着纭星叉腰跳下石阶,抬头仰视,张爷不住后退。 “你什么你!”纭星愠怒写在精致的小脸上,不曾想张爷还真是闲,专门来捉弄自己。“哼!张爷你也欺负我,呜呜呜……”转眼间眼泪汪汪,将张爷吓得愣神。 原以为面前这位少女会撒泼,他从墨言那听说过纭星的恐怖…… 其中必有蹊跷,此时却无暇顾此,忙哄纭星道:“星儿乖,星儿不哭,张爷带你去吃糖葫芦……”未待张爷说完,伸出去扶纭星的手臂已多了两排浅浅的牙印。 “我又不是小孩子,哼。”随后别过头去,全然小孩子心性。长得还真是像啊,一样的脾性,一样的撒泼。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随之而来的烦恼 壮硕手臂青筋暴起,脸上却是为难。 “阿彪,记住。无论何时,绝不朝纭星动手。”阿彪神色疑惑,口中声音转急,望向纭星的眼神略带警惕。 纭星自知方才失礼,退后一步,朝张爷行礼道歉,撇嘴委屈道:“阿彪,我以后不咬你师父便是。”阿彪脸色方才放松下来,露出灿烂的笑。 若非阿彪带着煎包,今日绝不善罢甘休。食盒转至纭星手中,不曾想是如此之重。 “阿彪,有这么重的煎包么,里面是铁包吧。” 纭星绝不相信单一个食盒会如此之重。 张爷笑眯眯道:“小纭星,可要张爷替你提?”纭星眨眨眼,露出警惕之色,随后吭哧吭哧地将食盒拖至房中,随后又要将门关上。门缝中出现手掌,纭星琼鼻微皱,却未动手推门夹张爷。 门缝随之扩大,一颗苍老的脑袋便出现在面前,咧嘴笑时露出两排微黄的牙。 “小纭星,可否与张爷讲讲,昨夜你有何感受,为何与昨日相比,变化如此巨大?”还未等纭星张口说话,只觉门前一暗,而后阿彪已将张爷顶至屋内,自己却如往常,又被卡住。 若非早知还有其余空房,纭星绝对不会让阿彪硬生生地挤进屋内。费力地将食盒提至桌上,也不顾身旁四只眼睛仍望着自己,提箸吃将起来。 盒内不过十余只煎包,个个小巧玲珑,正好能将其整只置于口中。细细咀嚼,浓郁肉香与微焦面皮的麦香融为一体,期间更有丝丝香甜之气,确实美味。 纭星不时望向师徒二人,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煎包,居然还在咽口水……“你们没吃饭?”纭星说话间伸箸要将剩余的煎包一并塞于嘴中。 “慢些吃,没人与你抢。”张爷叹气,不曾想自己还会被纭星认为是个与少女争食之人,挫败感油然而生。“待你吃完再说吧。” 阿彪似在神游,双眼迷离,仍旧盯着桌上仅剩下的煎包,待纭星走向他,以及张爷向他投来无奈的目光,方才回神。 “嗯,我吃饱了。”纭星揉揉肚子,似是很撑的模样。尽力将手举高,也不过到阿彪胸前。“阿彪尝尝吧。”面前努力踮起脚尖的少女如此纤弱,目光觉却无柔弱可言。 迟疑地望向张爷,待张爷点头后,方低下头,轻轻将煎包咬住,生平第一次细嚼慢咽。眯起的眼满是幸福,喉间朝纭星“唔唔”地唤着,整个身躯兴奋得随之颤抖,显出一副憨态。 张爷扶额,没曾想阿彪还会有如此一面。“吃也吃了,阿彪你先在门口候着,我与纭星有事要讲。”阿彪点头,脸上带着剩下的喜悦,又一次被夹在敞开的门中,只有尽力吸气收腹,才从屋内走出。 张爷摇头,起身将门关严实。“小纭星,现在总能讲了吧?”张爷正经,直觉告诉他已无时间可以拖延,需要尽快搞清楚此等变化的原因。 “说什么?”纭星疑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现在不是嬉闹的时候。”张爷板起脸,严肃道,“这或许关系到你的生死。” 纭星脑中轰然,一时间缓不过来,声音轻到无以复加。“有这么严重吗……”随后眼泪汪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张爷我真的会死么,我不想死……” 张爷皱眉,也不敢妄下定论。自古返老还童之事多少会发生几件,不过终是道听途说。 一夜之间回至豆蔻年华,却是闻所未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凤翎青毫 “可是发现了什么?”张爷起身,接过顾翠嶶递来的药囊,不解其意。 “这是墨言亲自交代之物,每日都会放上些许。” “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早说?”张爷微怒,如此重要的消息,早在药房之中便该道出。裙裾仍在轻摆,顾翠嶶是跑着来的。 并非她不愿提早相告,实是至现在,方才想起。“罢了,不与你深究。”张爷叹气,将药囊放置桌前,小心拆解。 层层白纱制成药囊之内,显出浅棕粉末。取之细捻,近鼻,无味,面色渐沉。毫无丝毫气味之物,世间少有,便是有,也多是剧毒之物。 “制成粉末,便难以分别。”顾翠嶶在旁解释,引来张爷侧目,便又闭嘴。她既知晓,张爷对此自然也是知晓,没必要班门弄斧。 “此言差矣。”张爷闭眼细细感受,幽幽开口,“有些奇物,长成之后便为粉末。” 顾翠嶶点头,那些多是传说之物,在药典之中只留其名而无详细描写。就如“九叶漫步遥”,药典之中只提其名,有待考据。 “好生看清楚。”正纳闷张爷此言何意之时,望其指间燃起青烟,欲上前阻止。 “张爷莫要将其毁去!”还未靠近,袅袅青烟已弥漫至整屋,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转身望向四周,皆是茫茫一片。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从中走出。 口中呼喊,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是在梦中么,还是……未等顾翠嶶的心爬满恐惧,青烟已随不知从何吹来的狂风散去。 “如此这般,可知此未何物?”张爷苍老的面孔出现在其面前,将顾翠嶶吓的不轻。退后数步,方才平静心神。此粉末太过诡异,便是自幼翻过的药典之中,也找不出一物能与其相符。 “此药名之曰‘凤翎青毫’。便是如此,也不会有这等效果……”张爷顾自言语,不得解。 至于顾翠嶶,对此已是茫然,药典之中可从未提到。 “你将其收好。”张爷说话间已将药囊放至顾翠嶶掌心之中。见张爷未有再查之意,也不好再过问什么。 “那纭星……” “墨言让你如何,你便如何吧。”张爷神色轻松不少,“变年轻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翠嶶汗颜,那也要看是谁啊。就像纭星,她是根本不想变年轻。其中药理已难以弄清楚,不过既然张爷确认药汤无碍,她便能安心度日。 “你回去吧,好生陪着纭星。”顾翠嶶自不愿多留片刻,朝张爷匆匆行上一礼便出门离去。 回至房内,纭星仍在昏睡。张爷未解释“凤翎青毫”与纭星身体变化的联系,不代表顾翠嶶对此毫不知情。多半药材有着安魂宁神的功效,身躯缩小的返老还童之势也不会持续太久。 望着纭星熟睡的侧脸,顾翠嶶不禁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有何奇异之处,令张爷与墨言如此维护。 每日熬药多费心神,见了床榻亦生倦意。正待宽衣入榻,门外敲门声响起,传进的是瘦猴的声音。 “咳咳,纭星姑娘,你们的衣裳到了。”纭星自是呼呼睡着,雷打不动。顾翠嶶将衣裳穿好,将门打开。 “哎呦,这不是顾姑娘么?”瘦猴正要将头探向屋内,却被顾翠嶶挡下。 “女子闺房哪容的了你乱看。” “纭星那丫头呢?”瘦猴没有兴趣与其争论此事,小声地问道。如今他算是怕了纭星,下榻之后便跛着脚,一步一龇牙才来到厢房门口。“她还睡着?” 顾翠嶶点头,不知瘦猴为何还站在门口。 “你还有什么事吗?”瘦猴也乐的不遇见纭星,道:“你便与她说,今日绣女特地来访,说是当初没将尺寸记下,要重新给纭星量尺寸。” 顾翠嶶点头道:“待她醒了,我再叫她过去。” “还有你的衣裳我师弟会送来的。”说罢离去,双手背于腰后,一副肾虚的样子。 “前日夜里,你与张爷是不是……”顾翠嶶喊住瘦猴,“下次你们声音小点,会吵到纭星的。”她并未说会吵到自己,张爷对于是否吵会到自己定不会放在心上。 瘦猴咬牙切齿,提起此事便想起纭星幸灾乐祸的脸朝着他挤眉弄眼。“顾姑娘,顺便告诉纭星那丫头,别让我以后见到她。” “是谁呀?”屋内传出的声音虽轻,瘦猴那双招风耳听的清清楚楚,脸色微变,起身离去,不敢朝后看上一眼。顾翠嶶只觉瘦猴莫名其妙,将门拴上,并未有睡觉的打算。 不稍一刻,沉重地敲门声从屋外传来,不必想也知是阿彪。手里托着的,便是他当日所挑选的布料制成的衣物。 “你在门口呆着。”顾翠嶶示意阿彪将衣裳一件件地递于自己,随后转身进屋。来回三次,衣裳已堆满整张桌子。顾翠嶶费力地将木箱打开,将衣裳一件件放入其中,不再理会仍杵在门口的阿彪。 桌上还剩下一套顾翠嶶最中意的,正打算换上,才想起门口的阿彪。 “你怎么还不走?”阿彪啊啊地说着,双手在胸前笔画着,令顾翠嶶不禁皱眉。 “等纭星醒后我会带她过去。” 阿彪一愣,眼中的欣喜随之而来,又朝着顾翠嶶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未等顾翠嶶皱眉将其驱赶,壮硕的身躯便转身而去。 “在说什么鬼话……”顾翠嶶望其身影,嘟囔着。她从未听懂过阿彪一句话。 将门拴上,迫不及待地将新衣换上,合身且暖和。若是有镜可观,顾翠嶶定要好好欣赏一番。细观不见其缝,此工艺并绝非拓跋所能拥有。不过为了适应拓跋极寒的天气,外为丝绸,内则是绒毛。 丝线勾勒出的碎花点点,好似从袖子上凭空长出一般。赞叹之余,心中疑惑随之而生,能做出此等衣裳的人,又为何会犯下将尺寸遗忘的错误呢。 “刚才是谁在门口喊我……”纭星声音很轻,好在顾翠嶶离的近。 “纭星,你醒了?” “我怎么又睡在床上了。”纭星纳闷,从榻上坐起,随之眼前一亮。 “翠嶶,衣裳好漂亮。”顾翠嶶点头笑笑,当着纭星的面将新衣脱下,换上原本毫无美感的衣裳。“这又是为什么?”纭星不解道。 “没事,不想将这衣裳弄脏。”顾翠嶶摇头,“每日都要给你熬药,这衣裳未等公子回来怕是都要变旧了。” 纭星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起床吧,成衣铺的女工要见你,说是要重新量尺寸。”顾翠嶶将衣裳整齐叠好,放入木箱后望向纭星。 “这样也好,不必出庭院去。”当初在燕地发生的事,已成为阴影,挥之不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绣壹绣女 自进这庭院之后,纭星两人便住后院,还未到过前庭。纭星被顾翠嶶拉着,倒像是一对姐妹。 “参见大小姐,二小姐。”不知从哪冒出丫头,颤抖着向纭星两人叩拜行礼。纭星诧异,与顾翠嶶对视一番,不明所以。 “老爷与成衣铺的绣女在书房正候着,还请两位小姐快些。”丫头至始至终未敢抬头。 “不知书房怎么走?”顾翠嶶开口询问,并欲将其扶起。 “大小姐不必如此。”丫头将细声将东西低头不起,令纭星觉得甚是奇怪。“走吧,小妹。”顾翠嶶露出笑意,牵着纭星便欲向前走,被气鼓鼓地纭星挣开。“你才是小妹,哼。”无论是身 高还是身材,顾翠嶶都要比此时的纭星成熟不少。在来往家丁看来,不过是家中二小姐在闹脾气。 “纭星,停一下。”顾翠嶶细想总觉不对劲,走至无人的地方,面露疑惑,“什么时候我们成了这里的小姐了?” 纭星将披至肩上的青丝随意绾起,仍显略长。 “不然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我们是被墨言带至拓跋的吧。”纭星白了顾翠嶶一眼,对自己被称为小妹耿耿于怀。 “没想到张爷还有这么多家丁。”前庭与后院截然相反,热闹的很,与闹市一般。看看身上与顾翠嶶所穿的衣物,便是方才那丫鬟穿的都比她们好。 “没想到张爷还这么有钱。”纭星哼着,分明这么有钱,每日还在后院喝着白粥,啃着令人作呕的,令张爷自以为豪的肉干。 嗯,没错,他肯定先在前院吃饱,然后再至后院与自己喝白粥,装出清苦的样子。“纭星小妹,我们快些过去吧。”顾翠嶶将手搭至纭星肩膀,顿时令纭星毛。 “别叫我小妹,我分明比你大好么……”还未说完,眼神正好瞥至胸间,顿时没了声响。 顾翠嶶笑着,从未见过纭星如此挫败的模样。至书房门口,中年男人从旁拦住去路。 “哪来的野丫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张爷叫我过来的。”纭星开口,总觉中年男人眼神中充满蔑视。不过在下一刻,中年男人已面露恭敬,怎么看都像是被张爷驯服的狗,对着主人摇头晃脑。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小姐不要介意。”说罢自扇巴掌,劈啪作响。顾翠嶶低头不言,倒也未有追究的意思。 “那还不让开?”“是是是。”唯唯诺诺地让开,弯腰恭请两人进入。吱呀。门开之时,房内五人皆了过来。张爷指着纭星与顾翠嶶道:“这便是在下的两个义女。星儿,翠嶶,还不向拓跋前辈行礼。” “星儿拜见前辈。”“翠嶶拜见前辈。”坐于檀香椅上的老者起身,眼冒精光,目光从未离开过纭星一刻。 “老兄,老兄……”张爷尴尬开口,生怕纭星指着许久未见的老友骂上顿。 “哦,咳咳。”老者精芒暂收,露出善意的笑。“两位姑娘好久不见。”“我不认识你。”纭星皱眉,方才被他看得相当不舒服,说好的重量尺寸呢。 “是这样。”张爷尴尬开口,“当初你们与墨言便是坐着这位前辈的车来到大都的。”纭星淡然地“哦”了声,对此并不感冒, 顾翠嶶却已明白张爷为何要提起此事。或许就是因为那辆马车的主人前来兴师问罪,张爷才将她们收为义女。 “当初行走匆忙,还请前辈见谅。”纭星听后亦反应过来,附和道: “不是我们偷了你的车,这都是墨言干的。” “星儿!”张爷喝止,随后朝老者笑笑,“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就知道乱说话。”老者摆手,知道张爷想解释什么。 “墨言,不提也罢。”言语中透着失望,房内顿时陷入沉默。“小姑娘,你过来。” 纭星迟疑地望着张爷,见张爷默许,倒也安心过去。端详数息,老者朝着张爷笑道:“长得可真像那个人。” 张爷干笑数声,并不愿将过往提起。老者容光焕发,加之其衣着打扮,比张爷年轻不少。站起身后随之半蹲着,与纭星平视。“姑娘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拿着这令牌来找我。 ”大若手掌的金令镶嵌玉珠,略沉。“前辈,这个我不能要。”纭星想要将其还与老者,老者并未接手。“无妨,只要墨言在张爷这,这块金令你终究能用到。”纭星不明所以, 又望向张爷,方才收下。“前辈,到时我又该去哪里寻你?”老者哈哈地笑着,指了指张爷后,便带人离去。“张老弟不必送为兄。”张爷气极,险些将手中茶盏砸了出去。纭星 望着紧随其后的两个护卫,总觉得所佩戴的盔甲似在哪里见过。“张爷,不是说有人要给我重量尺寸?”望向张爷身后,注意到那位女子。 “当初我们是不是在成衣铺遇到过?” 女子微冷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当初她所见的,只有三人,并不记得还有这般少女。 “姑娘,你便按照这位姑娘的尺寸做衣裳吧。”张爷自不会过多与其解释。 女子沉默片刻,从身后包裹之中取出物件,僵硬地朝张爷行礼过后道:“男女有别,还请您暂闭片刻?” 张爷点头,却未出去的意思,便被纭星小手拧着腿间的肉给赶了出来。 “你个小丫头片子就不知道尊老么!”纭星砰的将书房门关上,任张爷在门外狂风外凌乱。好在顾翠嶶识趣地跟在其身旁,并未留在书房内。 “我们见过?”芸星抬头望向女子,面露疑惑。 “早些天我们不是刚见过么?”芸星不禁反问,引的女子又是一阵沉默。沉默间,修长的手指娴熟地在身上划过,将不由得令她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未过多久,量衣女子暂缓手中的动作。“姑娘,当日与你们一道来的公子可也在院子中?”芸星摇头,随后又点头,不愿将真相透露给陌生的女人。 女子见芸星不愿透露,便又顾自己道:“你可见过那位公子当初离开时带走的东西?” 芸星摇头,心中却是讶然,墨言果然有事瞒着自己。 “若是姑娘有闲暇的时候,可将那幅画卷好好观赏。”芸星点头,心不在焉。 “不知姑娘芳名?” 芸星细想过后,道:“我叫星儿。”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绣壹店铺真正的掌柜 女子未作声,将少女名字记下,随之又问道:“当初来店里的,是姑娘的什么人?” 纭星好奇地望着她,心间渐生疑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若是姑娘不想说,请恕在下方才的冒昧。”“那是我家姐姐,你认识她么?” 纭星未回头看身后女子,回答得相当自然。 “这位姐姐,你也是南华人么?”女子细而修长的手指轻微颤抖,不过是个豆蔻少女,又何必太过在意。 “我姐姐也是南华人呢。”纭星平静道,静静等着身后女子的反应,只是不知她到底有何目的。过不出意料,身后淡漠的声音传来。 “对,我确实是南华人,小姑娘。”“为何你姐姐愿意将那匣子的布料让与你?”女子听掌柜说那人很是喜欢那布料,不由地多问一句。 今日之事不在意料之内,但还需将此行继续下去。 “阿姐更喜欢我,所以将布料让与我咯。”纭星胡诌着,“我姐说将衣料让与我的。”听其说话间,女子已将某件东西取下,走至纭星面前。探头看向女子的手,不过是个珠串。 “今日相遇,便是有缘。小姑娘,这珠串便送你了。谢谢你与我讲了这么多话。”琥珀色的石珠散着温和的光,价格似是不菲。纭星连连摆手,抬头望向女子的脸,依旧冷若冰霜,哪里有丝毫谢意,没有杀意便是谢天谢地了。 看其愈渐锐利的目光,说话时声音越来越轻。“这东西太过珍贵,我不能要……”她若说嫌珠串丑,感觉会被冷脸女打上一顿。 “无妨,你且拿下,绣壹阁随时欢迎你过来喝茶。”不过是见店铺,取名有必要取的这么高大上么。想象中的绣壹阁,应该满是衣带飘飘的女子,在偌大院中嬉闹。 勉为其难地点头,心中绝不愿再见到这冷面女。无冤无仇,板着脸瞪人谁见了都会不爽。 “若是你能找到那幅画重新交与我,我便能答应你任何的要求。”纭星眼中一亮,随之将兴奋隐藏。“那你说话可要算数哦。” “那是自然。星儿,与你聊天真愉快,下次再见,我会将衣裳带与你。”纭星点头,哦了一声,心中腹诽之声片片。一点都不愉快,给我这没用的石珠还不如给我带包龙须酥…… 在冷面女开门的瞬间,纭星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呼吸都舒畅不少。“麻烦姑娘了。”张爷乐呵呵地用热脸去贴冷脸,也不怕将舌头冻住。 “张老爷,这本就是我的过失,您与姑娘未追究我已是感恩戴德了。”如此客套一番,张爷便送其离去。“啊嚏!”纭星冻得直打颤,忙回至书房之内。 “那人可曾问你什么?”张爷背手进屋,与冷面女交流的热情已从脸上散去,眼神之中有的只是思索。“没说什么。”纭星别过头,想起张爷便来气。气势汹汹道:“为什么张爷有这么多下人,给我们吃的就只是热白粥?” 张爷愣神,不曾想纭星会在意此事。“白粥若是下药一看便知,若是无色之毒,顾姑娘也会用银针查试一番。”随后摊手道:“这不是想要让你们安心么。” 顾翠嶶在旁听得虽是惭愧,却没有后悔过。 “这是借口!”纭星叫嚣着,气哼哼道:“今日不带我吃好吃的,我就不走了。” 张爷被逗笑,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少女。分明吃着自己的,住在自己家还这么嚣张。“小纭星你对这院子有点误解,这是我的院子。” 纭星秀眉一挑,绝不相信。“当初你不是说你是这院子的管家么?” “我说什么你都信呐。”张爷无奈,“初次见面谁知道小纭星你是不是想要色诱老夫,能在我归天之日继承这偌大家产。” 纭星哼哼,觉得话不投机半步多。“翠嶶,我们走。” “去哪?” “回院子。”顾翠嶶听罢松了口气,还以为正耍小孩脾气的纭星想要离家出走。 房内传出张爷爽朗的笑声,“就这么走了,不给我这义父行礼么?”纭星此时腿脚虽比往常短了几分,走路快而利索,数息之间已跑至远处。顾翠嶶匆匆在书房门口行上一礼,也不管张爷是否能够看见。 “小妹,等我!”顾翠嶶见路过的下人皆望向自己,只得喊道。这一喊,倒令纭星走的更加快上几分。一路走来,见下人纷纷行礼,顾翠嶶不禁放慢脚步,报以微笑。 见纭星身影越来越远,也就顾不上这么多,提起裙裾跑将起来。 大都市坊中衣铺内毫无顾客的影子,冷清至极。掌柜见女子回至店中,便听其冷淡道:“将门关上,今日不营业。”“不是,这大白天的……” 掌柜正欲辩驳,被女子飘至头顶的目光吓得不敢言语。“那人已给了你九转天珠,你便是每日吃香喝辣,那钱也够你度过余生。”掌柜紧咬牙关,突然激动道:“那东西我绝对不会卖掉,那可是能将人转生至福泽之地的神物。” 冷面女呵呵笑了几声,不再与其言语。此生尚且未过完,便已将下辈子该如何生活打算好了? “为何没有将那匣子中的东西留下?” “我怎知那东西很重要,不是你们说,这店铺内的布料都可以卖么?”掌柜倒是好奇,从未过问店中事物的女子会如此在意那匣子。 “再者说,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作为谢礼赠与那位公子又如何了?”女子愣神,他讲的似有道理,今日是她太过烦躁了。 “华姐,要不我们将那东西夺回来,我见过那幅东西。”开口的正是小二,瘦小的身体在此刻挺直了腰杆。“不妥,他们身份太过特殊,闯入其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被称为华姐的冷面女断然否决,若是可以,她此时便想逃离大都。 但愿,没有惊醒那头沉睡于斯的巨兽。 “能否继续活下去,就要看我们的造化了。”冷面女喃喃着,随后一道道的指令随之从口中道出。“这便是主上的意思,让我们留意大都内的一切可疑之事。” 众人纷纷点头,陷入沉默。茫茫人海,去何处找那个人? 华姐,主上送信的鸽子死了。”声音之中并未紧张,倒是多了分欣喜。 冷面女听罢瞅了那人一眼,淡然道:“那便拔毛,剖开炖鸽汤。”不吃倒显得暴殄天物。 第一百五十四章 郁闷的张爷 一连过上几日,张爷府邸平静的很。说来倒也奇怪,自从墨言离去,府中便再无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夜里游荡。 初至张府那夜的情景,也就随之抛之脑后。药囊之中的药粉已用尽,顾翠嶶这日也就不必早起熬药,却是闲的发慌。张爷虽未明言她们只得待于内院,却也未说她们能够随意走至外院。 内院除了众多空着的厢房,便只有和后厨与药房可走去散散心。这几日,纭星身躯并未再有变化,心性却稳固下来,如同她的身躯那般。 即便记起往事哀愁,哭上一场,应能好上大半。就在昨日,被顾翠嶶呼之为小妹,纭星也未表现出不满之意。 “小妹,赶紧起床,太阳都到头顶了。”顾翠嶶催道,心里已将对纭星的不满放下许久,对纭星全然若是自家小妹。 “到头顶。就把太阳给遮上。” 纭星捂着被褥嘟囔着,反正是混吃等死,张府又不缺人打理院子。 顾翠嶶摇头,无可奈何。“我管不了你,只好请张爷亲自来喊你了。” “他这么忙,哪有闲工夫来看我,哼。”纭星的脸从褥子下蹦出,透着不满。就在昨日,溜达至前院偶遇张爷,随即就被丢回后院。 “在说什么呐,小纭星似乎对我甚是不满。”说张爷张爷便到,未曾敲门,径自走入,吓得纭星复钻入被褥之中。 顾翠嶶双膝微曲,行礼。今日老人穿的很是得体,说是奢豪也并无不可。单是手腕所带的天珠,仅是墨言交与衣铺掌柜的九转天珠稍逊一筹。 “张爷可是要外出经商?”顾翠嶶抬头问,偌大庭院,单是家丁丫头的赏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充满皱纹的脸闪过一丝惊讶,不知顾翠嶶是如何看出。 “何以见得?”“这并不难。”顾翠嶶请张爷于桌前坐下,倒上热茶,“您所带的天珠,若我没看错,应是‘双天地珠’,可化厄为福,财运常驻。” 张爷低头望向腕上天珠,这丫头倒是博学。 “这‘双天地珠’是没错,至于经商么,姑且算姑娘算对了一半。”顾翠嶶点头,不再往下追问。 “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纭星对此很是不满,两人不仅将自己忽视,还在房内唠嗑这么久。“小纭星起来吧,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起来也不迟。” “外面这么冷,我才不。”原本穿着合身的衣物现在都大上一圈,走起路来,冷风嗖嗖地往里面钻。庭院内自然有各种衣裳,找上几件适合纭星的也不算什么难事,可偏偏纭星嫌衣裳丑。 “不起来的话,老夫只好亲自动手了。”张爷嘿嘿笑着,邪气外漏,像极了采花贼,年纪最大的那种。 “张爷不可。”顾翠嶶挡下张爷,便是玩笑也太过之。“啊!”张爷其身虚晃,闪过顾翠嶶之后正欲掀被,尖叫声不由从丹田之处发出,顾翠嶶捂耳,只见张爷伸于头顶的手臂,正笔直地挂着白色身影。不得不佩服,纭星牙口极好。 “小纭星,快快松嘴。”意识到越是抬高,越是疼痛,张爷已将手臂放下。谁知纭星会蜷缩起身子,仍旧挂在手臂上,绝不言语半句。若是说话,自然要从手臂上脱落下来。 “小祖宗,你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吧。” “这还差不多。”纭星稍稍满意,钻回被窝,好在睡前未将衣裳脱光,不然张爷的眼珠怕是保不住了。“牙痕还挺深……”张爷不解,修炼至今皮肤坚若铁石,竟渗出血丝来。 “纭星不懂事,请张爷宽恕于她。”见老人面色沉重,顾翠嶶忙然起身下跪。见两人大眼瞪小眼,顾翠嶶终觉下一刻两人便要打起来。张爷终究没有拉下老脸,与纭星小辈动手。 心中无气是假,便是有怨又能如何,又不能对着丫头下手。 “走了。”撂下两字便离去,令顾翠嶶略感意外。按照张爷的性格,这太过反常。“呼。”见张爷落荒而逃,纭星松了口气,睡意也就散了。 “翠嶶,我饿了。” 顾翠嶶回神,看着纭星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无辜眼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现在都快中午了,哪还有什么吃的。” “那就让阿彪他们去买嘛。”纭星将衣裳裹紧几分。忽想起方才张爷与顾翠嶶的对话,阿彪与瘦猴应与张爷一道离去。 “阿彪与瘦猴定当跟的去,难不成还在院子陪你。”纭星无奈地望向纭星,下一刻便心软,不忍拒绝。“要不今日偷跑出去吃?” 纭星眼前一亮,将衣裳披上后简单洗漱,便欲与顾翠嶶一道出门。当初从书房回来之时,张爷恰好给了不少银两,吃上一顿应该不成问题。 “师父,您受伤了?”瘦猴与华服老者并行,满脸惊诧。 听此言语,身后阿彪忙至张爷身旁,目露不安。习武之人受伤本是常事,可那一排牙印太过醒目。 张爷将手缩入衣袖之中,冷哼道。 “出门没看黄历,被狗咬了口。”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狗牙印,瘦猴顾自言语:“这怎么看都像是被小孩咬的。”见张爷愈渐阴沉的脸,识趣地闭嘴。身上伤还未痊愈,再被师父折腾一夜,非死即残。 三人行至金匾之下,便被守门之人拦下。 “此为禁地,无关人等不得……”未等他说完,坚如磐石的铁拳已将其击飞至屋内,引起不少声响与惊呼。 “请老子来,你们便是如此待之!”又是一拳袭向守门之人,强劲的气流似能割裂木板。便是如此一拳,终是被楼内闪出之人双手接之,所立处的石板已是凹陷碎裂。 “张爷何来这么大的火气,老夫替徒儿向您赔罪了。” “哼。”脖颈下暴起的经脉隐去,沉声之中怒气仍未消散。 “阿彪,你就站于门外等我与师兄。”阿彪轻轻地应了声,也知自己这身材挤不进去。接下张爷一拳之人,腰佩小扇宣示着他之所属——刃羽堂。 “多谢张爷手下留情。”中年男子抱拳,勉强一笑,手臂甚麻。暗叹今日敬酒之事,要另派人选了。 “能接下我这一拳,你也能与你家堂主吹嘘几日了。”张爷负手而入,闭目而行,却未曾磕着碰着。楼内,众人聚集,皆露敌意,好在中年男子将其喝退,没引发进一步的冲突。 “哈哈,张爷,楼上请。”瘦猴跟张爷身后,压力甚重。众人不敢仇视张爷,敌意尽数倒向张爷身后门徒。 见躺于破碎桌板上的那人口鼻溢血,瘦猴脖颈一凉,缩着脑袋心虚地报以微笑。 紧跟张爷,生怕被刃羽堂众人千刀万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冤家路窄 紧闭的木门,伴随着城门的吱呀声而被打开。从里面悄咪咪地溜出两位女子,好在街巷小道冷清,并未有他人看见。身子迈出门槛不久,未有人动手而门自动将起来。 “砰。”惊的两人互视回眸,想要从外推门而入,却是不可。站于石阶之上的少女满是为难。 “这下我们如何回来?”“回来时走正门便是。”女子身材纤细,柔弱若三月飞絮,两人皆与肃杀的天色格格不入。 “翠嶶,你知何处的酒楼菜肴最是美味?” 小纭星满是纠结,终日待在内院之中,唯一出府,还是墨言为给自己做新衣裳的时候。她是如此,顾翠嶶又何尝有机会出府去闲游。 顾翠嶶摇头,只想出府之后能快些回到内院,免得路上发生不可预料之事。“当日与公子出门,只记得那衣铺旁就有一家酒楼。” 原本流露失望的纭星眼冒精光,亟不可待:“至今日,翠微你可还认得去那儿的路?”顾翠嶶说的直截了当:“不清楚。” 跟随其身后的女孩停下脚步,面色复杂,不知顾翠嶶要将她领至何处。见纭星面上笑容渐隐,顾翠嶶不明所以,试探道:“寻个人问一下不就好了么?” 纭星点头,揉揉脑袋,许久后方道“也是哦。”近日里经常精神恍惚,昨日下午便坐于石阶旁,也不知过多久方才回神。走出小巷,视野顿时随这街道而开阔起来。 大都,拓跋的都城,便是再不济也不会差到哪去。房檐下陶铃随风摇动,行人虽不多,倒是热闹非凡。来往之人多是成年男子,走至街上的妇孺并不多。顾翠嶶伸手握住纭星,生怕走丢。 见朝自己方向有一对母女走来,不由上行礼问道:“请问这位姐姐,绣壹铺往何处走?”把妇人往年轻的称呼总不会有错。纭星朝着躲在娘亲身后的女孩报以微笑,倒将女孩吓得不敢探出头来。 妇人并未开口言语,面容凝重,紧张的厉害。 “姐姐,我们没有恶意。”顾翠嶶尴尬地笑笑,莫非自己就这么像坏人么。纭星走至其面前,神色间尽是善意。“那个,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未等她说完,妇人抖动着双手,低眉指向右侧街坊。未等纭星与顾翠嶶细问,已急匆匆地带着女儿离去,似在躲避灾祸瘟神。 “我有这么可怕么?”纭星揉揉脸颊,满是不解,与其对话,也并未有何失礼之处啊。正要开口喊住那对母女,纭星便被顾翠嶶出手阻止。 “翠嶶你这是干什么?”费力地从微凉手掌摆脱,纭星有些恼了。 “她们既已指出看方向,便随她们去吧。”听纭星与她不是拓跋本地的口音,定然心有疑虑,翠嶶对此表示理解。 当初白城之中,街头出现一个行人问路只因带着拓跋口音,直接被绑至郡守府中,次日便斩于街市。循着妇人所指方向,走上近一盏茶的功夫,眼前景象便熟悉起来。 纭星欢喜雀跃,引来行人侧目,惊叹之中又是不解。“哈哈,这个路口我认的。”“你小声些,没看见路旁的人都在看我们么。”顾翠嶶头疼开口,若有地缝定要钻入其中,最好随着地缝回至张府内院之中。 纭星的笑声戛然而止,并非因行人注视的目光,而是出现在街道另一头的人。 男子身着貂袍,紫色衣衫透着宝石的光华,虽看不清其容貌,内心的不悦升腾而起。随着纭星目光望去,顾翠嶶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被人簇拥着的年轻公子,随即色变,拉着纭星低头而行。 那人,便是她们在燕地时的恶梦。当初被墨言教训了一番,想必如今已是痊愈。此时她并不敢抬头视其面,唯恐被其认出。 “那人好生熟悉,但我不喜欢他。”纭星低声朝顾翠嶶道,也未抬头望向那人。 “别说话,赶紧走。”顾翠嶶亦是低声,仿佛那人便在面前。不禁开始后悔,为何要在今日带纭星出府,再遇这个此生永不想见的梦魇。衣袖随风朝身后摆动,逆风而行稍觉费力。 顾翠嶶努力令呼吸显得沉稳,低头行走时尽量显得自然。就此,擦肩。貂袍所熏之香幽幽传来,却是令顾翠嶶不由颤抖。加快脚步,此时只想尽快离开此处。 “慢着!”桀骜声音,因带十几日的疲惫而显得沙哑。便是再沙哑几分,顾翠嶶依旧能将其辨出。“少主,这里终究不是燕地……”跟随其后的老奴忙将其拦住,生怕主子在大都捅出篓子。“我自有分寸。”男子冷哼,不顾身旁众人阻拦,硬是想要追上那位面熟的女子。 “少主便是不考虑我等,也应考虑自身的安危啊。”老仆一把鼻涕一把泪,引来的是男子满脸的嫌弃,只因亲眼看见流下的,还热乎的涕泪在貂袍之上蹭啊蹭…… “够了……”男子不耐烦,“我寻个地吃饭还不成。”这倒是令手下众人松了口气,见自家少主尾随女子而去,便又想阻拦。双腿拖着两个随从,顿时便寸步难行。 “都说了我只是想吃顿饭!”虽是暴怒,却架不住旅途的劳累,只能大声地嚷着,心急万分。眼见女子步入酒楼,消失在眼底之下,男子全身都颤抖着,手指着远处,气急败坏道:“我欲前往那酒楼,这你们都管?” 老奴与随从相顾,方才从地上爬起,毫不在意满身的尘土。 “翠嶶,那人不会是你的仇人吧?”纭星小心的试探着,后觉不对。“那人怎么就追到这里来了……”顾翠嶶已是乱了心,眼下墨言不在,自己和纭星又该如何面对这个死对头。 “在府内待着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如今这又该如何是好。”纭星见顾翠嶶略有抱怨,却未反驳,今日出府本就是自己出的主意。 “我哪能料到那人也会来到这里……”纭星略带委屈道,原本只是闲的无聊,出门竟未看黄历。或许今日本就不该出门吧。 “罢了,罢了。”顾翠嶶也不欲与纭星计较这些,“赶紧点上一些,吃完好回去。”正待纭星想要答应,便又听的楼下那令顾翠嶶听之色变的声音。 “小二,赶紧给爷上最好的菜,再将最好的酒给爷拿上来。” 纭星后悔,方才应该寻个破旧的小馆,而非这奢豪的高楼。 第一百五十六章 楼上有狼,楼下有虎 小二自两人步入酒楼之时,便跟在其身后,望着纤纤背影堆笑道:“两位,可需要点什么?” “我想吃,嗯,你们这什么最好吃?”纭星咽着口水,按时将楼下那人抛之脑后。“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顾翠嶶拖起小小的身子,从雅间走出,不知还有没有另一条下楼的楼梯。 “姑娘且慢。”小二高声道,从雅间追出,拦住两人的去路。“既然来了,多少点上些,姑娘若是这样走了,掌柜会怪罪小的招待不周。” 言辞虽是委婉,眼中却未有半点恭敬之意。正当顾翠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稍显脆嫩的声音引起楼上食客注意。 “这是店大欺客么?”四周寂静,目光皆聚于小二与顾翠嶶两人。楼上食客皆是有头有脸之人,若是因这件小事扰其雅兴,掌柜定不会轻饶他。 嘴角僵硬地向上翘起,朝着四周众人鞠躬致歉。“是小的扰了各位爷,在此向各位爷赔罪了。”见众人依旧望着自己,不由潸然道:“不过各位有所不知,这两丫头坏了酒楼的规矩,我本好意相劝,她们却道店大欺客。” “你!”顾翠嶶气的跺脚,指着小二不知该说什么,谁又会想到这人竟是如此做派。不论是在何处,都没有到这店就必买的规定。 “呵,真是恶人先告状。”纭星哼道,“你如此言语就不怕嘴舌生疮么。” “小姑娘,我见你年小不与你计较,不曾想你会道出如此恶毒之语。” 围观食客皆未发声,面色皆是不悦。“若是没银两,你们为何要至此,出来丢人现眼么?” “你才没钱,不过是个打杂的,没人教你待客之道么?”纭星从怀中取出囊袋,朝着小二脸上砸去。“这些银两可够了?” “哎呦。”小二应声倒下,从地上起身,并未呵斥纭星,而是打开囊袋。朝内一探,原本熄灭的怒焰熊熊燃烧,笑声之中也带着些许火气。 “这就是你所说的银两么?”随着小二将囊中之物取出,议论之声四起。“小丫头也不知是谁家的,没带银两还拿石头砸人。”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其中一位男子身着长衫,显出几分书生气。 “我没有!带出来之时分明是银两来者。”忽而想起,自己从未将这囊袋打开,不由恨的牙痒痒。张爷这家伙,这是在糊弄自己么,回去之后定要找他算算这笔账。 “小妹,你太过调皮了,还不向这位小二哥赔礼。”顾翠嶶回神,示意纭星。小二被砸,又如何肯就这样善罢甘休,呵呵冷笑道:“这丫头的礼,我可受不起。今日你们闹事在先,就休要离开这酒楼。” 被顾翠嶶拦在身后的纭星亦是不让半分。“难不成你还要将我们软禁起来?”小二冷笑着未说话,听二人口音并非拓跋之人,想必无人可以依靠。届时将其卖入青楼,方能解心头之恨。 “姑娘你们休要在这扰了大伙儿,我与你们银两,可好?”开口的仍旧是那书生模样之人,在这寒冬之时,仍旧手摇折扇。 “真的么?”纭星与顾翠嶶同时愣到,没想到拓跋也有怀善意之人。 “不过,出酒楼之时,可否赏脸。”书生打量着顾翠嶶,不由咽着口水,却还要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到寒舍一聚?”目泛桃色,再次定格于顾翠嶶的腰肢之上。 “多谢这位公子好意,请恕我等不依。”顾翠嶶保持着平淡,对此等道貌岸然之人心存不屑。 “张四!楼上什么情况?”掌柜面色冷峻,似要将小二吞入肚中。若不是身后有贵客,他倒不会介意楼上喧哗。“掌柜的,这两位没钱就来这,还拿石头混弄我。” 小二躬身小跑至掌柜身旁,低声道。掌柜皱眉,一巴掌扇在张四脸上,“这等小事还摆不平,将她们轰下去便是。”随后拍响双手,楼道上多出两个壮汉,气势汹汹走来。 “翠嶶,我们该怎么办?”纭星看的有些发憷,凭自己这副小身板无论如何也摆不平俩壮汉,只得躲至顾翠嶶身后。“这事你惹出来的,要不小妹先在这待着,我去寻张爷救你。” “我跑的快,还是翠嶶你先待在这。” 原本还想与顾翠嶶说上几句,见小二附耳与中年男人,纭星知他定在倒杜中坏水,胸中愤懑自是难平。 “掌柜……”“赶紧将这两人赶下,楼下贵客等着呢。”“俩人似南华之人,小的觉得可将其卖入青楼……”掌柜转头望来,不由点头。 “赶紧的,到时候赏你些银两。” “掌柜的,我们少主命你下来。”楼下高喝之声传入掌柜耳中,男人亦是躬身,其状与小二并无不同。“大人,小的马上来。”见壮汉逼来,纭星拉着顾翠嶶衣角,只得后退。 “这下可如何是好……” 小二在此多年,自然看得出面前两人的不安与恐惧。“刚才不是还挺嚣张吗?将她们绑了。”气焰更是嚣张到了极点。还未等壮汉拿出麻绳,尖锐的叫声穿透着楼上众人之耳。 “救命啊,非礼啊,张爷你在哪里?呜哇啊!”若非离她最近的顾翠嶶事先捂上耳朵,日后的世界或许就此无声。 “喊吧,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救你。” 小二挥手,两壮汉猛然扑来,好在纭星拉着顾翠嶶躲的及时。 “张四儿,将这两位姑娘送至我府上可好?”书生开口,手中已多了金灿灿的物件,闪的众人眼花。 “郭公子果然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 “黄金终究是死物,至于女人,嘿,自然能让各位快活似神仙。”郭书生手摇折扇,令看戏之人纷纷称赞其见解独到。 “你个伪君子,我才不会去你家。”纭星的话语已被众人忽略,谁会去听猎物的叫嚣与哀嚎。 “郭爷,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张四低头,偶尔闪烁着光芒。 “若是嫌少,至府上后我再拿与你。”书生对这眼神已是见惯,开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其抓住啊。”小二喝令壮汉,那两人正对纭星与顾翠嶶钻入桌底而不知所措。 “大伙让让!”壮汉开口,粗糙的声音令人很是不适。众人纷纷起身,多半已是吃饱,也就毫不在意桌上菜肴洒至地上。眼前发生的,更像是饭后的乐子,图一乐呵便好。 “快快。”纭星催促着,“趁他们不备,赶紧逃,”顾翠嶶不似纭星,在桌底之下移的缓慢。 “诸位,可否将她们堵在桌下?”无人回应,谁都不愿多管闲事。桌子已被掀去大半,眼看就要被抓住,两人断不能都陷于此,唯有纭星逃回张府,方能解眼下之危。 “纭星,莫要管我,你赶紧逃,我的安危就靠你了。”也不顾纭星反对,顾翠嶶将其一把抱起,朝楼梯处扔去。 只见,小小的身躯似球一般,越过雕花的栏杆…… 似乎,用力过猛了。 “呜啊啊啊!翠嶶我恨你!”小小的身子已经落下,便再无声响。 顾翠嶶眼前一黑,纭星便是没摔死,也绝无可能再逃出这酒楼。今日,算是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所认识的梁宏懿哪有这么正直 去酒楼的地板都是这么柔软的么,居然一点头不痛。纭星不再多想,想要起身才发现身处他人怀抱之中。将头微微抬起,总觉这脸在哪里见过。 “你你你,怎么是你?” 说话间已是结巴,转念细想,这魔头应该认不出自己。“丫头,你认识我?”貂袍上的毛蹭的鼻子发痒,回应男子的,是“啊嚏”一声。 “掌柜的,你们是想谋害我家少主么?” 老奴已是气极,随从皆朝纭星围上来,摩拳擦掌。 “这位爷,这丫头是毛贼,与我们酒楼无关。”掌柜跪倒在地,深知面前之人绝不是他能惹的。 “你别血口喷人。”纭星正欲起身跳下,却被男子牢牢抱住。 “多谢这位公子将其她擒下!”小二从楼梯处探出脑袋,见楼下情形,锁着脑袋行礼。笑容像极了朵绽放的菊花。“能否将她交与小的,小的好将其移送至官府。” 梁宏懿并未回应,长途奔袭的疲惫消散。 “哪来的混账,敢问少主要人。”高喝之下,小二猛然发现跪倒在地的掌柜面如土色,才知男子身份非同一般。跟在貂袍男子身后的老者附耳道:“这终究是大都,少主还是将这丫头交与他们为好,老奴这就给您去找有姿色的女子。” 男子眉头一挑,不悦的声音略带沉重。“我是那种人么?”老奴低头,退下。 自那夜以后,就觉得少主行为举止甚是怪异。说着不近女色,每日带入房中的女子却从未少过十个。 “小姑娘,他们为何要抓你?” 低声细语轻柔的令随从惊诧,却令纭星汗毛倒树,不知这家伙又要耍什么花样。见纭星瑟瑟发抖,男子转身厉声道:“你们将这姑娘吓成这样,我定不轻饶。” 众人晕菜,那丫头分明是在见了貂袍男子后,双眼方充满恐惧。 “这丫头没钱便罢了,还极其嚣张,前来砸场子。” “你血口喷人!” 纭星牙齿抖的厉害,还是辩驳道,“分明是你们店大欺客,你们这群小人。” “楼下那公子,这小姑娘已被在下买下,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手摇折扇之人面若春风,三分客气,七分威仪。“你算那颗葱?”纭星身下男子侧目,声若冰泉寒彻骨。 “呵呵,有趣。”书生一愣,笑道:“公子不是大都本土人,如此作态在此可活不长。” “你是在教训我么?”貂袍男子面无表情,便是为官之人也不敢对他如此言语。“不,不,在下只是善意的提醒。”书生于楼上稍稍行礼,随后消失于楼下众人眼中。 “你们放开我!”楼上传来的尖叫声令纭星懊悔,为何今日硬要出门。见怀中女孩又要挣扎,貂袍男子搂得更加紧了几分。 “你放开我,啊呜……”纭星气极,小虎牙嵌入男子手之中。 “嘶……”男子怒目,正要掌扇去,硬是收手。“这性格,倒是和那个人如同一模子刻出的。” “少主!”随从急切道,正要救主,被梁宏懿拦下。“无事。”这位貂袍男子摆着另一只手,全将气撒至他们头上,“在你们眼中,我便是连个小女孩都能伤着的人么?” “可是,少主……”“你们还想说什么?” “你的手在流血。”纭星松口,牙印之下,鲜红的血液涓涓流下。 “要不是看你长得像纭星,今日就将你***了!” “纭星,快跑!”楼上发丝凌乱的女子喊叫着,露出惶恐的眼睛。 “你是纭星,怎么可能……”貂袍男子笑着,抬头细视,笑容渐渐凝固。 “真的是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本性难移 顾翠嶶低头,身躯已放弃挣扎。便是能逃过楼上壮汉,也避不过楼下的魔爪。 “你们快放开她!”纭星挣脱,朝着楼上壮汉喊着,自是无人理会。 凌乱的头发令顾翠嶶显得落魄,整个人似又回至拓跋均已有之中,全无生的希望。若是身后之人松手,她已下定决心,撞向那鲜红的木柱。一旦落入青楼之中,活得定然生不如死。 到那时,便成了老鸨的摇钱树,嫖客的胯下牲口。 “还好你没摔死,不然我该如何与墨言交代。”苦涩的神情恍惚着,随即流露出恳切的目光。“楼下那人,还请你将她送至不远处的张府,墨言知晓后,定会重谢。” “我何需墨言的谢礼?”梁宏懿微微抬头,既未答应,也未拒绝。 小妹,我只能帮你到此了。 身旁书生手指摩挲着脸颊,示意小二将她拖下。将扇收好,朝着楼下梁宏懿行上一礼,“方才公子怀中的女子亦被在下买下,既然公子喜欢,便送与你,就当是给公子的见面之礼。”拱手之间,谦逊有礼,这更是令纭星反胃。 “在下赵合,家父乃是幽玖祭祀……”未待赵合说完,梁宏懿已踏桌至其面前,两人极近的距离,倒显得略微有些怪异。“管你家老爷子干什么,今日你身后的女子我一并要了!” 赵合愣神,随即冷笑,冷若毒蛇。“别给脸不要,这不是二世祖的封地。”手中扇子猛然打开,极近之处方能看见匿于其中的寒光。 “保护少主!”老奴嚎道。“休伤吾主!”楼下随从猛然喝着,接连跃向赵合。 一时间,在场众人已将纭星与顾翠嶶忽视。楼上食客稍懂些功夫的,已跃窗而走,不会功夫的亦颤抖着往窗外跳,生怕被貂袍男子身后的随从与赵合误伤。 银针咻咻作响,于斩刀面上发出点点火光。 “怎么,仗着人多么?”赵合淡然环顾四周,待转身之时,向四周射出一片银芒。 “便是以人多欺你又如何?”梁宏懿侧目,衣袍化为的屏障将银针尽数挡下,“没想到你比女人还会用针。” “休要辱我幽玖秘器!”又是大片银芒刺出。未等梁宏懿闪躲,周围随从舞起斩刀,将银针挡至外,未漏下一根。 “快闪开!”梁宏懿神色严峻,却知此时为时已晚。赵合朝他们放出银针之时,还有三枚金色光芒刺向在不远处的顾翠嶶。梁宏懿箭步而出,周身一圈皆是被随从拦下的银针,仍旧晚上一步,愤怒道:“你站住!” 尖锐的骨哨之声从楼外响起,似是响起了好几次。赵合正朝着梁宏懿挥手,笑的仍旧儒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至于那女人,既然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她。” 身影自窗台滑下,长衫衣袍在猎猎的北风下鼓动着,消失在视野之中。愤愤然捶向木桌,瞬时化为齑粉,将躲在桌下的小二吓得口吐白沫,竟是昏倒过去。昝控情绪,走至顾翠嶶身旁,蹲下身细视,身体顿出一身冷汗。身中三针,虽不是要穴命脉,却令顾翠嶶已是昏迷不醒,额头更是滚烫。 “姑娘,姑娘!”梁宏懿轻声地唤着,却未有任何作用。“少主,这该如何是好?”老奴忧心忡忡,倒不是为了身中三针的顾翠嶶。 “这酒楼有着当朝陛下亲题墨宝,已,已毁了。” 梁宏懿随着老奴所指方向,银针,一把斩刀使得玺印显得格外醒目,“天下第一楼”三字更是被刀截断。未等梁宏懿反应过来,哐当一声,裂成两半的金匾砸至在场众人的心中,酒楼中胆小的侍女已因此昏厥。 “这位公子,这下我们都得死了。”掌柜哭丧着脸,私毁皇帝墨宝可是重罪。梁宏懿将滚烫的女子抱起,朝身后随从低语:“赶紧走。”在掌柜的惊呼之中,众人低头而去。 令梁宏懿诧异的是,不久咬自己的小姑娘竟没有因刚才的打斗吓到腿软,而是趁乱溜走,不知所踪。宽阔的道路并无一人,正当梁宏懿疑惑之时,小小的身躯出现在面前。 “小姑娘,原来你没走啊。” “张爷,就是这家伙和刚才那家伙!”此时梁宏懿方才注意到纭星身后的老者,以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合。 这……这绝不会是面前小女孩所为,肯定是她身后的老者伸以援手。而那老者眯着的眼神之中,透着不屑。 “你将翠嶶怎么了?”纭星脸色不善,朝梁宏懿走来,只见其随从皆拔刀,严阵以待。并不是害怕一个娇小嫩弱的小姑娘,而是是警惕她身后的老者。 “前辈,听我解释……”还未说完,老者已至身前,眼中透出的精芒犹如初醒的猛兽,摄人心魄。“咔嚓”清脆之声从手臂间发出。“啊!”不由地低声吼着,刹那涌来的剧痛令人险些昏厥。 “少主!”老奴痛哭流涕,周围随从将张爷围在中央。“我有让你们动手么?”梁宏懿难以置信地望着老者,只觉面前的便是一座巍峨高峰,便是众人围殴这老者,也没有胜的机会。心中唯一不解的,便是不知老者为何如此作为。 “老夫行事凭的便是喜好,莫要问老夫缘由。”张爷眯眼,似知其心中所想。 “就这样么?”纭星不满,“他看起来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嘛。” “小星儿,这无冤无仇,老夫也不好对小辈下杀手不是?”张爷为难,温和地摸着纭星的头。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梁宏懿单膝跪下行礼,先前便听父亲提起过,拓跋大都,能者甚多,他们是国之根本,是最锋利的刃。若是被这类人杀死,莫说领主,便是皇帝也不会过多为难。 “将那丫头交于老夫,你们就可走了。”梁宏懿点头,单手示意身后随从退下。“这位姑娘身中奇毒,不知前辈可能解?” “你可以走了。”张爷淡淡道,不想再重复。接过顾翠嶶之时,三枚金针已被逼出。梁宏懿起身再次向张爷行礼,左臂虽是疼痛,倒还是能够忍耐。起身欲离开,却还是转身问道:“不知当初与那位中毒的姑娘一道而来的姑娘,现在如何?” 张爷眯眼道:“她很好,你们认识?” “谈不上认识。”梁宏懿沉默良久,“是她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让我知晓爱与肉欲的区别。” “肉欲是为了繁衍,爱则是经过挑选之后的繁衍,有区别么?”张爷面色露出笑意,对梁宏懿所说的自是不认同。若非纭星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他还愿与这后生好好交流一番。 “前辈的见解精辟,在下受教了。”梁宏懿并未反驳,行礼道:“若是前辈遇到那位姑娘,请向我转达我的歉意。” 右手飞出的令牌被张爷稳稳接住。张爷未看是何物,只道:“材质不错,送你东西的人还真是多。”便扔给纭星。“我替我姐姐保管,不行么?”纭星赶忙解释,又哼道,“我知道你相对我……姐姐做坏事,我,我都听她说了!”打心底里,绝不愿让他人知晓自己就是纭星的真相。 原来如此,难怪小女孩与那位姑娘长得那么像,难怪面前这小女孩对自己甚有敌意。 “那在下便告辞,小姑娘,是我对不起你姐姐。” “你怎么对不起我,姐姐了?”纭星饶有兴趣。 “嗯。”梁宏懿稍稍思索,“这些日子,我是真的喜欢你姐姐了,当初就该早点生米煮成熟饭……咳咳。”好像说出了什么真心话…… 纭星脸色阴沉,张爷却是憋笑憋的辛苦。 “张爷!替我,我姐姐打死他!”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幽玖之毒 “小子,老夫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若不消失在我眼底……”张爷活动着手腕关节,不徐不疾地继续道,“我便听从这小丫头的话,杀了你。” 梁宏懿被老奴搀扶着擦着额角冷汗,看着气哼哼的纭星,心中情愫悄然拨动,果真与她姐姐一般。此时当然还是保命要紧,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老者绝对言出必行。 “再谢前辈不杀之恩。” 张爷未曾回应,只是挥手让其离去,随后脚重重踏至满是尘埃与血污的书生胸前。 “啊!”昏迷中醒来的赵合满脸恐惧,颤若寒蝉。“前辈,我我可是幽玖宫祭祀之子,还请饶了晚生。”语无伦次中充满绝望,谁知半路之中会出现这位老者,不由分说将其拍至地上,恍惚之中只记得是被老者拖至此地。 “我自然知道你是幽玖宫的人。”张爷整人站住赵合身上,“否则,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赵合不吭声,眼中却已升出生的希冀。 听老不死话中的意思,对幽玖宫也有所忌惮,未等他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听罢老者话语后又是四肢冰凉。 “不过,再打折几处却是没有大碍的。”未待赵合求饶,四肢清脆的声响传入纭星耳中,夹杂着惨叫。 “巡城守卫想必也认识你,定会将你送回幽玖宫。”张爷先前所为,未曾皱眉一下,拍着老腰将身子弯下,从赵合怀中取出若干瓷瓶,一一辨认着。 “牵机药,鹤顶红,断肠草,腐骨粉……” 纭星听的毛骨悚然,寻常人家哪会随身携带如此多的剧毒之物。 “果然随身带着解药。”挑出数个瓷瓶为棕黑色,上面并未镌刻毒药名。 “张爷不需要问问他,哪瓶才是翠嶶所中之毒的解药?”张爷将手中药瓶递于纭星,只见上面写着:幽玖出品,必属精品。纭星疑惑不解,看着在地上呻吟的赵合,又不愿靠近询问。 “小子,看在解药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赵合满是痛苦,又如何能开口回应。“小纭星,老夫可不是为了女色才碰顾姑娘的。” 纭星狐疑地哦了声,总觉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一路之上低头不语,全无当日的活力。若是今日未曾出门,顾翠嶶也不会受此劫难。张爷同样未与她说话,神色凝重,似有所思。 “给你添麻烦了。”纭星跟在身后,神色中的愧意为的是顾翠嶶。若非因为张爷送与自己的骨哨,今日怕是难再回张府。 “只要你无事,那便不算麻烦。”张爷顾自言语,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在府中若是实在无聊,今后便让瘦猴陪你玩耍,你想怎么作弄他都可以。” 纭星面露鄙夷,没见过这么坑徒弟的师父,却是无力再与张爷斗嘴,一路倒显得落寞。此次进府,走的是正门。张爷单手轰开大门之时,府内打扫之人跪下大片。 “恭迎老爷回府。”这架势,总觉有些不对劲,却又难以道明。纭星摸着顾翠嶶滚烫的双手,心生焦虑。无疑是身中剧毒,不知张爷为何如此悠闲,未在当场令顾翠嶶服下解药。 “随我至后院。”纭星正要答应,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女子先应道:“是。”见纭星望向她,回以微笑。,眉宇间的秀气,双手未曾生茧,怎么看都不像是下人。随后的话,才是对纭星讲的。 “小纭星,赶紧回厢房打扮一番,今日有贵客来访。”纭星微愣,不明所以,张爷带着顾翠嶶已消失在楼宇间,只听的风声疏狂。 “小姐,为什么我未曾再府中见过你?”与纭星看起来相仿的女子壮着胆子走来问道,未等纭星回答,已是慌忙走开,低头继续擦着已是发亮的瓷盆。纭星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有些落寞。 “小姐,方才是小妹不懂事,还请不要责罚与她。”不远处的女子跪下,声音颤抖着,她深知“小姐”这个称谓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啊。”纭星忙摆手,想要将其拉起,不曾想会吓的实则比她小的女孩跪地哭泣。“此事不关姐姐的事,我自会向老爷领罚。”纭星的手僵在空中,硬生地收回,不再与其言语。过多的言语,只会令其愈加惊慌。拖着疲惫的步子回至后院,从未觉得如此累过。 便是所拿钱袋之中满是珍宝,被那书生盯上,两人也难逃其手掌。想到此,纭星才想起自己还未向张爷算一笔早就该算的帐。转念想,也只能怪自己太过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好歹也应检查一番钱袋中装的是否是银两。出神不知多久,只听得叩门之声方才回神。 费力地将门打开,见是张爷,不由分说便露虎牙将要咬上去。还好老爷子眼疾手快,单手按住纭星的头,令纭星对自己可望而不可及。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哪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不就是欺负我矮么!当初给的钱袋之中为何都是石块。”略失所望地摇头,眯着的眼睛却露出戏谑。“江湖骗子的把戏,把钱袋中的银两换成石块,专门坑蒙有钱又傻之人。” “你说我傻?”纭星气的磨牙,浑身直哆嗦。“看好了。”张爷将从怀中取出黑白两色的瓷瓶,闭目凝神之后,两瓷瓶在双手之间快速地转换着。两只手变成了数十只手,手中瓷瓶也变成数十个,稍显虚淡。 “现在,你可敢将手中的棕色瓷瓶的解药给顾姑娘吞下。”纭星摇头,即便未曾看见张爷动过什么手脚。 “现在瓶中之物已换了位置,若是不信,小纭星可将那白色瓷瓶的解药吃下。”张爷解释道,“此物不仅可解幽玖之毒,还能滋补身子。”“骗鬼呢?”纭星翻白眼,张爷此时的嘴脸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好好,没想到小纭星你还没笨到家。”张爷捋着胡须,甚是欣慰,“想学么,老夫收你为徒。” 纭星摇头,根本不好奇如何凭空多出数十只手,眼下只关心顾翠嶶的安危。 第一百六十章 暗潮涌动 “翠嶶的毒到底解了没?” 张爷听罢满脸的兴奋渐渐隐去,情况似是不容乐观。 “毒是解了,不过……” 纭星松了口气,却又是不解:“毒解便解了,还有什么可是?” 见纭星询问的眼光,张爷不语。 “那从未现在人呢?”纭星追问着,欲出门而去。张爷侧身挡至门口,灰白的须发随风而摆动,在寒风之中,似乎又苍老不少。 “已是醒了,过不了多久应能走动了,小纭星还是好生在屋里待着,莫再偷溜出府去。”未待纭星叹完张爷的苍老,至听的门“砰”地关上。张爷既然如此说,纭星倒也安心,也不愿再出门寻翠嶶。 门外传来张爷悠长的声音:“接下来几日,要吃什么便与瘦猴说,他会给你买来。” “万一他下药怎么办?”纭星不干了,想起瘦猴颇具怨念的眼神,下药的可能性极大。“瘦猴儿绝不敢如此,小纭星你且安心。” 便是张爷如此说,纭星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还要言语,屋外只剩下风声。未过多久,翠嶶叩开了门,弱柳扶风,稍显虚弱。 “翠嶶!”纭星扑上前去,却未沾到顾翠嶶。 “我可吓坏了呢,下次我们不偷偷溜出去,一定要多些人保护才能出去。” 顾翠嶶回以微笑,脸色显得苍白的很,原本微凉的手愈发冰凉。“此事也怨不得你,谁能料到这些事呢?”连说话都要废好些力气,稍喘过后,才继续道:“那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在梁宏懿与赵合相斗之时,她并不知纭星身在何处。至于是谁将自己带回府中,更是不知。“是张爷出手救了我们。” “我这次又托你的福了。”顾翠嶶听罢苦笑,军营如此,燕地如此,在大都亦是如此。 纭星听罢忙摆手道:“翠嶶你别这么说,我还没感谢你每日给我煎药呢?” “那有什么好谢的。”在顾翠嶶看来,不过是最微不足道之事。“这本就是墨言公子吩咐的。”纭星不言,只是浅浅地笑着。每次表达自己谢意时,翠嶶总是逃避着,不愿与自己交流。两人皆不言,悬在空中的心终是静了。 大都街道围着一圈人,议论纷纷。 “这也不知是谁,在白日竟被打得如此之惨。” “啧啧啧……”土壤上暗红近乎黑的血迹显得如此刺目,刺激着游手好闲之辈。无人知其缘由,知道缘由的,早不知逃至何地。 高山之上,木叶凋零,留下枝杈拱卫着尽是黑色的宫殿。四人着黑袍站于门口,面庞被黑纱遮盖,宛若四尊雕像。 “赶紧的,快到山顶了。若是赵合少爷死在路上,我们也绝不会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几人着皮甲,虽为国都巡卫,但在他们所要前往之地的人看来,仍如蝼蚁一般,伸手便可碾死。突兀的声音令四尊“雕像”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远处吭哧吭哧的数人。 木架之上,白色衣衫已是脏乱不堪,染满血污。四肢呈怪异的姿势,是正常人决不能摆出的。 “此处为国之重地,不得靠近。”沉闷的声音传来,沙哑异常,不似人音。 “大人,有人将赵合公子打至重伤,我等也是不得已才冒死来此。”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高呼,在风中瑟瑟发抖。高处不慎寒,也不知门口四位是如何忍受的。 黑纱蒙面之人相视,仅靠闪烁的眼神,便知对方的心意,这是多年下来的默契。两人走向前看上一眼,挥手令抬木架之人散。 “你们可以走了。”淡漠的声音令巡卫如获大赦,千恩万谢之后,恨不得多生两只脚,迅速消失在树丛之中。“也不知是谁将赵合公子伤成这样。” 两人抬着木架之上的赵合,也不怕所说之言被赵合听清。“赶紧换防,老子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交于祭祀大人,这几日的酒钱便是有了。”两人走的飞快,全然不顾将赵合颠簸得四肢愈发怪异。“待换防的来后,哥们一道喝些热酒。”笑声仍旧沙哑,若放在夜里,绝对会被误认为是鬼在嚎。 此地不过是宫殿最外处,离大祭司所在之地仍有很长距离。 “给我滚!”似野兽在咆哮,手中酒盏已被摔得粉碎。黑纱蒙面人此时哪敢多言,急忙退下,怕慢上几分结局便与大祭司手中酒盏一般。伴随着数十位随从仓皇离去,偌大的房间显得死寂。 “孩儿啊?是谁将你伤成这样,啊!”又是一番咆哮,“若让我寻着他,定要啖其肉,碎其骨!” “父亲……”虚弱的声音在咆哮面前显得微乎其微,“救我……”却是令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安静下来。 “在宫中如此咆哮,大祭司怕是忘了本座还在这宫中。”声音清冷,从四周聚集而来。疯狂至极的长袍祭祀恢复冷静,却已是面如土色,猛然跪于地。 “是属下失态了,请宫主责罚。” “不至于责罚,将令郎送至密室,我自会替他疗伤。”声音平淡,透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不可侵犯。“隔壁密室之处有副画,我要你将与所画女子六分相像的尽数杀之。” “多谢宫主出手救犬子,宫主的命令,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去办。”四周再无声音传来,长袍祭祀仍旧跪于地上,久久未曾站起。确定不会叨扰到宫主之后,方匍匐至赵合面前,附耳言道:“为父将你送至密室之后,莫要睁眼,切记。” 赵合眨眼,虚弱不堪。眼眸之中满是死气,便是刹那死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痛苦异常。 整个幽玖宫,知晓密室所在之地的,也就长袍祭祀与宫主。长袍祭祀将赵合送入密室,不顾亲子的呼唤,随即离开,前往另一个密室。 满是尘埃的木桌上,卷轴之上片尘未染,展开细看,不由感叹画中人的容颜貌美,修长柳眉,樱桃小口,皓齿明眸,肌若羊脂肤若雪,身材窈窕,实乃倾国之姿。长袍祭祀咽着口水,却是犯了难。 便是六分相似,也是美人儿一个。此番任务,甚是艰难呐。心虽有苦涩,却无半分不忍。长的相像几分……倒是便宜了手下那群色中饿鬼。 伴随着石门隆隆关闭之声,石门重新陷入黑暗,长袍祭祀已回至大殿之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熟悉而又陌生之人 不觉间,已过两月。若不是顾翠嶶偶尔提及,纭星都快将墨言忘的干净。张府后院在这两月间唯一的变化,便是屋外愈发的寒冷。世间众人都在忙碌,忙碌到自然而然的将数月的一切都已淡忘。 寒风凛冽,似利爪揪住在外行走之人的心,令其瑟瑟发抖。由于厚墙的缘故,加上仆人送来的各种暖炉,在房内倒是温暖。衣铺已派人送来不少过冬的衣裳,唯独少了纭星中意的布料,自是托人询问,得到的回复却是令人不满。 “那家铺子也真是的,做件衣裳都这么麻烦……”纭星心有不满,寒冬腊月的也不愿出门去质问那掌柜,怕再次遇上梁宏懿。 “墨言公子亲自指定的款式太过精致,衣铺中绣女无力制成,你便是当面问掌柜,他也会如此说的。”顾翠嶶摇头,此类话语在两月之间说了不下十遍,实是不知纭星对此有何可纠结。 自那日被张爷救回之后,每日清晨便由瘦猴送来食盒。至于中午,便前往前院用餐,这还是张爷在纭星软磨硬泡下答应的。 推开门,石阶之上白雪已厚了一尺,将昨日的脚印尽数掩去。两人将全身裹的严实,不让一丝风钻入,却还是冻的发抖。“啊……啊嚏!”纭星细细鼻子,鼻尖冻的微红,“穿的跟粽子一样,还是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慢些走,地滑。”踩至雪中的感觉甚是奇妙,不过这在上个月便已习惯,烦恼的是一日之内要湿透不下两双鞋。此次吃喝以后,顾翠嶶便要在房中,靠着火坑将沾湿的鞋子烘干。 不远处,圆滚滚的雪球之上,又穿上一层银装,蓬松的令纭星想跑过去将其摁平——若不是有顾翠嶶拉着的话。 “若不是公子要我照看你,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纭星哼哼着,不满嘟囔道:“整天公子公子的,也不见他回来。嗯,想他也不敢回来,居然对我下药。”见顾翠嶶神态暗淡,便不再说下去。如此说来,顾翠嶶便是从犯,每次提到此事,总能感受到从未的歉意。 “不怪他还不行么……” 起初顾翠嶶提起此事时,还稍有愤怒,现如今有的只是不解,为何墨言不与自己明言。 步入暖室之前,两人将附着于斗篷之上的雪都去,门口两位随从上前行礼并将斗篷收好,随后推开房门。屋内温暖的空气带着喷香,令纭星情绪略微好转。 张爷与阿彪并不在其中,屋内只有瘦猴一人。 “张爷呢,猴子?”瘦猴起身盛饭,脸色却是不善。“哼,黄毛丫头。师父去哪我有必要与你说么?”如今纭星最气的,便是被称为黄毛丫头,若不是身后顾翠嶶将其抱住,绝对要与瘦猴打成一团。 虽说瘦猴绝不会伤着纭星,但终究不成体统。 “瘦猴子,死猴子,丑猴子!是时候让张爷再教训一顿!”瘦猴脸上划过一丝恐惧,心中暗道,别和黄毛丫头一般计较……脸上极不自然地摆出善意的微笑,将冒着腾腾热气的碗置于纭星两人面前。 “不和你计较,小丫头,吃吧。” 纭星诧异,不知瘦猴为何翻脸比翻书还快。至于那笑容,更是令人心生狐疑,上下打量着瘦猴道:“猴子你不会在饭里下毒了吧?” “臭丫头,你太高估自己了,对付你还用下毒。”瘦猴呵呵冷笑,放下刚端起的碗筷,眼神的碰触间皆是闪电与火花。 顾翠嶶识趣地没阻拦两人冷战,拿起碗筷先吃为敬。时间便在大眼瞪小眼间流逝,纭星双眼虽瞪着瘦猴,双手已不受控地拿起筷子,胡乱地在碗中夹着。 “纭星,别吃!那是……”顾翠嶶说话却已迟,姜片被纭星放入口中咀嚼起来。嗯,辣椒么。秀眉紧锁,随后舌尖传来的味觉令双眼紧闭,与瘦猴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呜呜,翠嶶你不早说。”纭星满脸委屈道,“还顾自己吃的这么开心……” “难不成我还陪你一道瞪他?”顾翠嶶不由一乐。 “那你也不能把肉都吃了呀。”说话间纭星整个人扑向桌子,开始风卷残云,只恨自己少生一张嘴。 “就知道吃肉,迟早变成球。”瘦猴乘胜追击,嚣张至极地将盘中最后一块晶莹若琥珀的肉夹起,缓缓放入嘴中。 “唔,猴子你太过分了!”扔下碗筷转身扑向瘦猴,未等瘦猴咽下,双手上下掰动瘦猴的嘴,要将已在嗓子眼的肉块抠出来。 咕噜。肉块随着喉间滑下。 “啊,野丫头赶紧从我身上滚下来!你是疯狗投胎的吗,起开,听到没有……”纭星气极,却是无可奈何,只是不甘。就算从嗓子眼将肉挖出,也绝不会再将其吃下。 “猴子,你我的帐又多了一笔。”纭星很是平静,说话时却又气哼哼。 “不就是块肉么,这丫头怎么回事……” “嗯?你还在嘀咕什么?”见纭星又要发作,顾翠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试探道:“我碗里还有一块……”随后又无奈地望向瘦猴,希望他不与纭星一般计较。 原本淡然的目光顿时爆发出灿烂的光,满是期待。“谢谢翠嶶,还是翠嶶最好。”这让顾翠嶶哭笑不得。 这些天来,纭星总有些许反常的行为,告与张爷听,亦不知如何能解。 终于知道为何师父要躲开这丫头。饭罢,瘦猴匆匆离去,似有其他事要办,离去前深看顾翠嶶道:“管好这丫头。” 也就是纭星敢对瘦猴如此,若不是张爷再三嘱咐,他也不会如此隐忍。 就当是对心性的修行吧。 望其离去,小小的脸上神色淡去,爬上了几许落寞,也有几分歉意。瘦猴估计是要寻个无人之地,发泄一番,暂时应不会回来。 “今日我想去衣铺,翠嶶。” 起身望向顾翠嶶,也知她定会劝阻。“你若不愿出去,我一人走便是了。” “不是。”顾翠嶶不知该说什么,“你就不怕再遇到上次酒楼中的那些人?” “若是你实在不安心,我便喊上猴子一道去,可以么?” “这样不好吧,方才你们还,万一他将你卖了呢?”顾翠嶶忧心忡忡道,“还是等张爷回来,在与你一道出去,好么。” 纭星没有说话,转身。望着娇小的背影,总觉换了一个人。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不用担心。”连语调都与平时不同。 莫非……没等顾翠嶶回应,纭星已孤身出门。 那股冷漠与淡然,甚是陌生。数月之前,却甚是熟悉,是那个女人,回到了她原本的身体。 第一百六十二章 湿鞋 空中飘下白花般的雪,比前几日小,覆盖至原先积雪上,四周便是一片皑皑。 行至泥泞的路,呼出雾气似乎也要随风凝结。行人甚少,更是令金红色斗篷下娇小女子显得瞩目。 “这女人是不怕死么?”隐约间的私语并未引起纭星的注意,更不会意识到他们是在说自己。身体微微颤抖着,心中埋怨的,自然是北拓跋的寒冷。 孤身出张府,就意味着与危险相遇的可能,此时的自己却是无惧。前往衣铺。这是心中深处的呼唤,足以揪住跳动的心。为何会如此在意那家不起眼的衣铺?不得而知。 至衣铺门口,绣鞋已是沾湿,由底部往上延伸着。门口比纭星高出一个头的伙计正要将店门锁上,被纭星拦下来。 “这么早便要打烊了么?” “是的,小姑娘。”瘦高的伙计打量着纭星,只觉得面前女子有些面熟,却仍旧将门锁上,与她闲聊了几句。“姑娘若是要做衣裳,那就真的对不住,还请改日再来。”、 纭星不语,抬头望向匾上“绣壹”二字,心中咯噔,随后话语脱口而出。 “是绣壹坊出了什么事么?”伙计神色微变,随即有些警惕,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一步,左手则置于身后,整人都紧紧绷着。“你怎么知道绣壹坊。”伙计声音轻若蚊蝇,目光却是灼灼。“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纭星露出茫然,却是不解,随后觉得伙计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不是上面写着的么。” 伙计一愣,侧身抬头,注意到头顶匾额。方才或许是自己多疑了。伙计双眼提溜地转着,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朝纭星说道:“是这样,掌柜家中有事,便令我早日将店铺关上。” “这样啊……”纭星点头,未待她再向伙计询问,伙计已挥手离开。无疑伙计是在撒谎,只不过纭星不知伙计为何要撒谎。抬头望向店铺的匾额,只得回府。 此次出行,并未发生什么意外。纭星松了口气,一阵白雾数息间消散。鞋底传来的湿冷似要钻入脚中,双手在寒风之中则稍稍有些僵硬。回至张府,也不知张爷会如何责怪自己。纭星无奈笑笑,将斗篷裹紧,顶风而行。 风雪飒飒,虽未环顾四周,一丝警觉却是油然而生,似有不少双眼正盯着自己。当纭星停下脚步,转身,迎面而来的不过是风雪。凛然间,不由加快脚步。 相比知觉与直觉,她更愿相信后者。联想起初至大都的夜晚,自己或许在出张府便早被人盯上。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没有朝自己动手。当然这只是纭星的猜测,没准下一刻潜伏在街市中之人便冲出,凶神恶煞地朝纭星砍去。 为防万一,快些回到府才行。 小小的身子微微躬着,停至原地深呼吸,随后提起不合身的衣裳与斗篷,拔腿就跑,丝毫不顾踏下时雪水会溅到衣裤。金红而小巧的身影快到留下残影,令风雪之中众人凌乱。 “刚才发生了什么?”众人简直不敢相信双眼。正要找机会下手,却不曾料到会遇到这般情况。手中紧攥着的纸被揉成团,弃于雪水之上。 “队长,这……”“还愣着干社么,继续追!”手下数人低头,白色长袍随风猎猎作响,宛若屋顶处数面正飘扬的旗子。 “是!”距从此次“养蛊”中胜出,还有很长的路。碍于规则,大都之中“资源”甚少,多杀一个便是一个。 呼哧,呼哧。北风灌入喉中,更是令气息紊乱。 张府府门仍旧如往常一般紧闭,唯有急匆匆地扣响铜环,府内仆人过上许久方会将门打开。哐,哐,哐。未等纭星敲响地四下,门却是开了。 今日的仆人倒是利索。此念头还未消散,门缝中出现瘦长而又熟悉的脸令纭星想要将大门关上。“怎么是你?”磕磕绊绊的声音从嘴中跳出。 “呦,还知道回来么。”瘦猴嫌弃地打量一番,随后不顾纭星反抗便拉入门内。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纭星将手抽出,无意间却感受到瘦猴隐藏着的担忧。瘦高的身躯停下脚步,脸上挂上戏谑的神情。“还以为丫头你今日会在被抓起来呢。” “你。”一开始的感觉欺骗了自己,这家伙分明是希望自己有去无归。“我出了事,张爷绝不会轻饶了你,你可是我的跟班。” “我何时成为你的跟班了?”瘦猴摊手,耸耸肩,“师父不过是让我尽量保着你,若是你执意外出受死,我也没必要跟你共赴黄泉。” “哼哼哼,再,见!”纭星皮笑肉不笑后,顾自己步入后院。误以为因瘦猴关心自己而产生一丝歉意瞬间全无,只想回房赶紧将鞋裤换掉。从前院至后院的路上仆人见纭星走来,皆是行礼。 “小姐好。”无论是声音还是行礼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目光从一人看向另一人,眉目之间,不论男女皆有肃杀之气。 “起来吧。”声音很轻,显然是被方才自己的发现给吓的,脚步不由得又加快。 厢房门微微开着,并未关严实,顾翠嶶未在房中。怀着略微的疑惑推进房中,不由得被茶盏碎片所吸引,于桌旁蹲下,茶盏碎片上的热茶仍旧微微冒着热气。 与其相处这些天,脾性自觉知晓一二,顾翠嶶断然不会无故摔碎茶盏。若说有人进房劫持了顾翠嶶,纭星绝不会相信,便是如此,心中疑惑且不安。或许是多虑了,失手打翻也说不定…… 思索间,推门的吱呀声令其回头,来者便是顾翠嶶。“纭星,回来了?”声音不慌不忙,却是显得几分怪异,“一时手滑,我刚拿来笤帚。”说罢双手持笤帚走来。 纭星起身,立于一旁,默默看着顾翠嶶将茶盏碎片清理干净。 “我还以为你……”顾翠嶶未等她说完,便笑道:“我会有什么事,倒是你,又将鞋子弄湿,赶紧去换一双。”纭星点头,低头看着湿漉漉的鞋子,确实不舒服。 起身入内房,也未再多问茶盏之事,多半是失手打碎的了。不多时,冻到微红的双手将湿透的绣鞋脱去,脚丫冷得全身直打颤,只得躲入被褥之中。 “好冷,好冷……” 小声哆嗦着,在被褥内不断搓着手,未有多少成效,依旧觉得冷。收拾好茶盏碎片,顾翠嶶也走入内房。“早就与你说,莫要出门,你偏不听。” 纭星哼哼着,并未反驳,非是不想,而是冻到不想张口言语。 “怎么样,掌柜怎么说?”见纭星不言,顾翠嶶坐于床边,问道。 “没见到人,伙计说打烊了。”“这天还没黑,便不做生意了?”“谁知道那老头怎么想。”纭星没好气道,“得了墨言交给他的石头,便无心打理店中事物了呗。” 顾翠嶶片刻未言,知道纭星是心有不甘。 “也不用太过着急,那布料掌柜既说给了你,制成衣裳只是迟早的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雪夜访客至 纭星也知顾翠嶶是在宽慰自己,关于此事不再多言。 “你说当时墨言手中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是突兀,令顾翠嶶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当初从那家衣铺出来的时候啊。” “我未曾看见公子手中拿过什么东西。”纭星的直视令顾翠嶶浑身不自在,却还是坚持方才的说辞。既然墨言不愿让纭星知晓,她也没必要与纭星说出事实。 “我就知道,哼。”纭星翻身背对着顾翠嶶,“你便是知道也不会与我说的,毕竟是和墨言穿一条裤子的。” 顾翠嶶脸倏地红了起来,宛若火烧般。 “这是什么话,纭星你不要乱说。” “本来就是嘛……”房内随后便无声响,显得尴尬异常,直到顾翠嶶咳嗽几声。 “我出去一趟,你也别老在床上躺着。”“好了,我知道啦。”说罢将被褥往上拉,身体虽在被褥之中,从外面却是看不出来。 顾翠嶶轻轻走出厢房,顺手将门叩上。望着满地银装,心随目光飘向南国的那座城。不知此时,娘亲正如自己这般,思念着不知所踪的女儿。 随即一丝苦涩爬上姣好的面庞,任由北风吹皱内心。在她离开家的那一刻,在众叔伯眼中的她便死了吧,只是苦了孤身一人的娘亲。 双手捧起松软而冰凉的雪,融化的雪顺着手掌要流入袖中,令顾翠嶶在扔出雪球后忙将手臂垂下。坏情绪随着雪球飞出高墙,使她能暂将对娘亲的愧疚压在心底,不过府外男子的吼叫令她不由缩缩脖子。 “是哪个混蛋偷袭爷!出来!”声音离顾翠嶶驻足之地,隔的不远,却也不近。顾翠嶶自不会跑出去向那人道歉,小小的罪恶感倒是令心情稍有好转,转身前往别处,任由那不幸之人破口大骂。 “这是谁家的房子,给爷拆咯!” “爷,稍安勿躁,小的这就派人给您拆了这破房子。”身后数人见其眼色,气势汹汹奔至张府门口,正要动手,却被为首之人拦下,随即灰溜溜回至被雪球砸到脑门的倒霉蛋身旁。 “爷,这房拆不了……” “怎么?酒囊饭袋的废物,养你有什么用!”男人气的直跺脚。 “这是张爷的府邸。”为首之人苦笑不已,“爷您往日不再大都,不懂这的规矩也属正常。咱今后还是绕着走吧,张爷或许正将您那一句一话听的清楚。” 虽不见此府邸的主人,敬畏之意却未曾少过。 “那又……”男人仍想泄愤,随即又轻声问道:“是哪个张爷?”“在大都,连在下也要称一声爷的,除了这位,还有谁?” 男子一愣,挥手而去,权当此事都没发生。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亦不敢发言,除非是嫌自己活得命长。细看府邸,还是能看出很多不同。就如张府的高墙,比寻常人家高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加之明晃晃的琉璃瓦,檐上异兽姿态各异,便知府主绝非等闲之辈。 坐落于大都之中,像是困于笼中熟睡的猛兽。 盯上此处的,不止那位无知的男人。高楼之上,匍匐与瓦片之上的黑衣已覆盖上厚厚的雪,人宛如雕像一般未曾动过。 “头儿,这值得么……”黑夜降临,怎么想那位金红斗篷的少女都不会无故走出府门。“你懂什么,这叫守株待兔。”沉重的声音略带颤音,生怕将雪震落。 “头儿所言极是。”多年下来,属下已是唯命是从,无论为首之人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暴雪呼呼地下着,面前的白雪已将头埋没,只露出两个呼出热气的鼻孔没被塞住。 “你们听,是风队!”身后不知是谁轻声道。街道之上已无人摆摊,以声辨位辨人对他们而言已习以为常。 “他们发现猎物了,头儿,我们去抢吧?” 手下提议道。 “静观其变……”为首之人还未说完,一个喷嚏将雪抖落大半。 “头儿,这……”“都别动,他们应该察觉不出来。”手下众人正要言语,只听得飞镖与剑相碰的声音,确是风队无疑。原本按捺不住的雪中黑衣人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站住!哪里跑!”高喝之声充斥着猎杀猎物的快感。 “阿雪,赶紧带着那丫头走,我将他们拦下。”“要走一起走!”风中的声音充满坚决。“这是,命令!走啊!进了那个张府,你们便安全了。” “阿姐!”清脆的声音充满悲痛,女孩随即便被唤作阿雪的女子拉住,奔向张府。 “头儿,要不咱们将她们截杀吧?”手下跃跃欲试,却被低沉的声音拦下。“急什么?没见过女人么。”声音不响,被风掩盖之后,并未传向远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习惯于决断之人决不容许属下质疑自己的决断。 “阿姐!”哭喊的声音令人心碎,便是原本想要动手之人已无杀心,不由在心中痛骂自己。为了不暴露自己,方没有扇巴掌警告自己。 “阿雪,快啊!” “一个都别想跑!”飞镖朝着逃向远处的两人射去,却未命中目标。 随着女孩的哭喊声,阻拦追杀者的女子缓缓倒下,却仍旧以剑撑地,死死地盯着大群追杀者,不容许他们靠近。 “赶紧将她头颅取下,莫要让那两人逃脱。” “是!”不同于匍匐于房顶的黑衣人,追杀三名女子的男人皆身着大都巡防营的盔甲。凌冽的风并未阻挡扣响的铜环,清脆的声音随风传向远方,还带着女孩的哭音。 “快开门呐,贵府定制的衣裳到了。”府内并无一丝动静。 “求求你们,赶紧开开门!”唤作阿雪的女子亦是焦急万分,眼中擒着的泪水在夜幕下隐藏。是谁!原窝在床榻之上的身躯倏地坐起,翻下床榻寻找着什么。 “纭星,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动静自然也惊醒了顾翠嶶,纭星却无暇顾及身旁的女子。 颤抖地将手中骨哨吹响,尖锐的哨响带着的是心中将要湮灭的希望。随后不顾单薄的衣衫,打开房门赤脚朝前院方向跑去,剧烈颤抖的身躯体仍旧吹着刺耳的骨哨,尽力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张爷,救救她们,求求你救救她们!”张府某个角落,原本打坐的老者骤然起身,丝丝血迹从嘴角溢出。 “师父不可,此事就交于阿彪与我吧。”门外是瘦猴焦急的声音。 “走开,这点小伤还奈何不了我。”威严如山压向瘦猴,令其不敢吱声,只得紧随老者身影。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花殒葬异乡 “哎呀,真是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脸蛋。”为首之人身着的巡防皮甲与身后数十人并无不同,脸庞溅到的血仍旧温热。温热的血随刃流下,在银白之中绽出刺目的鲜红之花。 着皮甲众人迅速逼近,却未动手的意思。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面前女子,凹凸有致,大有倾国倾城之姿色。至于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日后绝对能令天下男人为之倾倒。 知道其无法逃脱,更是狂笑道:“你们便是喊破喉咙,寻常人家也不敢管此闲事!”随后舔舌,“若她能让兄弟几个爽一番,在下自然愿意给你们死的痛快。” 身后手下静静站立,并未起身回应。 “你们休想!”阿雪恨恨道,拔剑横在胸前,并将女孩挡在身后。“秀秀,他们人多势众。”环顾四周,便是插翅也难逃。 她不怕死,如今这一切都是那家人赋予的,原本的她早在十年前就已死去。与拓跋众人搏杀,死也算值了,却是可惜了秀秀,她还只有那么小。 灵光一现。 希望这群贼人不会识破自己的意图。 “秀秀,你怕么?”尽管未回头,却也知其亦下必死决心。 “雪姐姐,我不怕,大不了便死在这!”说话间,手中已多出女子递来的铁制莲花,还未开放。锋利的边沿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割开筋骨。 原本嚣张至极之人随即脸色微变,向后退并喝道:“小心暗器,弩手赶紧将那丫头解决掉。” 随后十人取出别与腰后的弩箭,箭矢在下一刻便如暴雨般袭来。 “秀秀你躲在我身后。”女子以剑为屏,挡下绝大部分箭镞的同时,腰腹与双腿已中数箭,血随箭镞之上的血槽汩汩而出,仍旧高喊:“十丈之内,只要她开启这朵莲花,一道赴黄泉!”弩手随即停下,望向为首头领。, “雪姐姐你受伤了。”便是再镇静,女孩也只是个孩子,虽没有哭喊,声音已经颤抖。 “咳……”阿雪盯着不远处的拓跋之敌,心中唯有死战。 “秀秀你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在完成任务后还能活下去,就不要再回绣壹坊了。” “雪姐……”女孩轻声唤着,望着纤瘦如弱柳的背影,停下了啜泣。一路之上,就属阿雪最照顾她,此事她却无能为力。追杀她们的人不敢动手,无非是因为这朵铁莲,只需轻捻,十丈之内无人能够幸免于难。 “赶紧撤……”匍匐于屋顶的众人已是瑟瑟发抖,绝不愿意无功而返,便是为首的蒙面人内心也是不甘。 “若是不走,我们只能和风队,一道给这两女人陪葬。”身后众人听闻此言,瞬间跳起,朝远处退去,仅留下为首蒙面人与他关系最好的属下。 “……你怎么不走?” “头儿,整个人冻僵了。”声音模糊,只能听清牙齿有力碰撞的声音,加上方才黑衣人离去的巨大动静,自然引起站于雪地之上众人注意。 黑面人扶额,只得起身,眼神与其风队头领相触,朗声道:“既然是你们风队发现的猎物,在下便带人撤了。”随即提起熟悉,抖去身上厚厚一层雪,纵身跃向远处的黑暗之中。 “胆小如鼠,带着的也是群废物。”风队头领冷哼着,下一刻便拔剑刺向围困于其中的女子。“我可以放了她,至于于你的首级,我们收下了。” “若有本事,取了便是。”女子横剑而挡。 “雪姐!”女孩手持铁莲跑向女子,令追杀者不禁向后退去。 “大家小心。”头领冷冷喝道,眼中充满忌惮。“小丫头,我可以放你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秀秀,别过来,你还没完成少主交于你的任务,不能死在这。” 阿雪回首,两人已是泪眼朦胧。脚似被注铅沉重,两人的距离,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大家一起上!”被女子砍伤数人后,风队头领已是失了耐性,“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猛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区区一女子。绣壹坊之人擅长的是情报探查,而非战场厮杀。衣裳已沾满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原本美艳的脸庞已是苍白,在月下更是泛着冰凉,生命气息被丝丝抽去。 “呼呼……”头领喘着气,并未料到此女竟然如此难以对付,面上却露出笑容,在不远处被手下簇拥着喊道:“已是将死之身,现在便取下你之首级!” 方才与女子缠斗片刻后逃脱出身,此时方恢复。 “你们无耻。”女孩哭喊着。“无耻?”头领侧目,见其虽悲恸,手仍旧攥着那朵令人忌惮的铁莲,只得放弃对她动手的念头。“只要能杀了你们,死多少手下都无所谓。” 在女孩惊呼声中,男人已飞身刺来,而女子所执之剑已是断成数段。而她已无力再战,直视着男人将剑刺入胸膛。 “你们这群混蛋。”女孩咬牙切齿,红了的眼死死盯着在场身着皮甲之人。 女子站立着,头微微仰着,溢血的嘴角反常地上扬。 头领微愣,只觉笑得渗人。身后手下皆围拢过来时,方看见女子衣袖的刺目的铁花瓣,脸上猛然写满恐惧。 “你,个,疯女人……” 今后无人护着秀秀,更应当小心处事…… 手指轻捻,花苞绽放。 轰然巨响从人堆中央发出,随后便是死般寂静。一切都被定格,没了声响。 身躯如割麦般倒下,冰冷月光下,鲜红的街道似修罗场。 女孩浑身颤抖着,瞳孔之中除了恐惧毫无其他。 “雪姐……”小声的啜泣逐渐变成嚎啕,撕心裂肺,以至身后不远处,府门洞开也毫无所知。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纭星脸色惨白,双手捂住嘴,恶寒蔓延至全身。 老者亦是皱眉,低沉唤道:“阿彪。”身后壮汉的手便将纭星面前一切尽数遮掩,不过飘散空中的血腥阿彪却是无可奈何。 纭星呕吐着,方才场景仍旧在脑海驱之不散。 “师父,小心那女娃手中的‘盛世莲’。”瘦猴喊道,却未能阻止张爷前进。 老者凝视女孩手中铁莲半晌,随后又望向不远处尸体上的创口,脸色沉的出水。 “为了保全这女娃,倒是下了血本。” “师父的意思是?” “‘盛世莲’造价昂贵,工匠终其一生方能制成一朵你想必也是知道。可你是否知道,用出此物,使用者也会随即身亡,痛苦更甚于十丈之内的所有人的痛苦。” 便是千刀万剐,所受痛苦也不能与之相比。 瘦猴不知张爷想要说什么。“尸首随后就有人会来清理。”张爷并未说下去,而是望向被阿彪挡住脸的纭星,“这女娃你还是不要救为好,免得引火烧身。” 纭星费力将挡于面前的手压下,强忍着腹内的翻腾,寻找女孩的身影,血已从远处延展至女孩身旁。 而女孩悲恸的神情,令纭星觉得哀怜的同时,还有几分熟悉。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会保护你的。”朝着女孩说完,紧张又恳切地望向张爷。 第一百六十五:细问身世 “那便依你。”老者转身回至府中,身形略微摇晃。 “多谢张爷。”纭星轻声,脸上并未有任何喜色。不管是谁,见过尸山血海之后都不会有好心情。 女孩仍是啜泣,环顾四周之人,目光之中流露出恨意。 “便是你们这群拓跋人,害死了阿姐,使得少主上受重伤。”跟在张爷身后瘦猴还未走远,顿时沉声道:“小小丫头戾气如此之重,日后定会成为拓跋的祸害。”说罢便再次跟至张爷身后,也未出手教训的意思,毕竟张爷答应纭星会保女孩周全。 “与我一道进去吧。”纭星欲将女孩扶起,见女孩容貌脑内顿时轰然。梦中所遇之人,竟会真实存在于世间。秀秀见面前只微微高出与她的妙龄少女,心中颤抖不已。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五官样貌连同举止竟有九分相像。未待她反应过来,脚步已随着少女,步入府中。大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血腥隔绝。隔绝的,还有一路走来,无微不至照顾秀秀的两位女子。 寒风凛冽之中,心情复杂异常,晶莹的泪水摸摸滑下。少主虽对她说过前往拓跋凶险异常,秀秀不曾想同行数人皆死于途中。若非雪姐北上全程极力保护,想必已死在荒郊野外,成为野狼果腹之物。 如今虽至大都,如何与坊中人取得联系成为最大的问题。 想到此,不由将手中包裹抱紧几分。众人散去,房中只剩下与阿姐长得极为相像的少女,顾自走入内房翻着箱子。咚咚咚。 敲门声令秀秀紧张起身,少女亦是从内房端着衣裳出来开门。“你且坐着,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他们追来。”少女说罢将一套衣裳递于秀秀,“原先那一套已不能再穿,且将就着穿一晚。” 纭星递出的衣裳便是自己穿也略显宽大,更别说眼前比自己小的女孩。未等女孩开口言谢,纭星转身打开房门,只见顾翠嶶与门口瑟瑟发抖。 “是府外发生了什么吗?”顾翠嶶步入屋内,方看见房内多了一个女孩,正警惕地望着她。顾翠嶶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擅自将她收留吧?” “怎么会。”纭星摇头,“张爷已经同意收留这孩子了。” 顾翠嶶听罢,急将纭星拉至一旁轻声说道:“深夜里,形迹如此可疑,多半是城内要抓之人。”随即又是附耳。“我方才寻不到你的踪迹,没想你先回了房中。 府外有聚集着很多人,看样子绝不会如此作罢。纭星你将她救下,无异于引火烧身。”纭星转身看向梦中出现过的女孩,只见她亦望着自己,眉宇之间郁结的悲伤从未散去,而自己也犯了难。 张爷将她可谓视若己出,她又如何能为了只在梦中见过一面的女孩而连累他。秀秀自然看出纭星的为难,说罢便要起身。 “若你觉得为难,大可以将我交给门外之人。”仅靠自己孤身一人,绝无可能完成少主交给自己的任务,倒不如用雪姐交与她的“盛世莲”,与门外众人同归于尽。 “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纭星张开双手,将秀秀拦于门前。 “多谢好意,但我不能连累你们……”秀秀向纭星抱拳,随后小巧的身子弯下,走出房门。只听得身后女子说道:“纭星,你也不必太过内疚,如今活下来已是不易……” “等等!”女孩忽然开口,望向纭星震惊。 “你认识我?”纭星此时同样紧张万分。 “你是纭星阿姐?”秀秀神色迷茫,随即摇头。“你不是阿姐,绝对不是。” “或许只是同名而已。”顾翠嶶听罢再旁道,仍欲劝女孩留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妹妹还是住在这吧。” 纭星还要说话,见顾翠嶶正朝她使眼色,也未说下去,只是再次挽留。 “你还是留下吧,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你阿姐。”女孩犹豫了,顾翠嶶则是一愣,随后顾自回至房中。见纭星透露出恳切的目光,便知她的决定无法改变。 从寒风之中再次回至厢房内,纭星已顾不得秀秀,关上房门便钻入被褥之中,忽而想起方才还赤脚从后院跑至前院。刚将被褥塞严实的顾翠嶶无奈万分,只得再次起身披上衣袍,没好气道:“我给你取水,莫要再染上风寒。” 纭星点头,朝顾翠嶶的背影谢道:“麻烦翠嶶啦。”秀秀站在床榻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纭星将其拉近身旁,将染血的衣裳脱去,露出更显单薄的身子。“听你的口音不像拓跋人,小妹妹是从南边来的?”秀秀抬头,拳头紧握而不言一词。纭星倒也不介意,自言自语下去。 “我似乎也是从南边来到大都的,可惜什么都不记得了……”后面一句极轻,秀秀便是靠的如此之近也未听清。 “南边的小郡虽不及大都气势雄伟,郡中百姓皆是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深吸口气,纭星也停顿片刻,抬头面向秀秀时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又是为何要到大都?” 秀秀低头,仍旧不言。 “若是不愿说,那也就不勉强你。”纭星打着哈欠,随后咳嗽起来。 原本风寒就未好,这下可好,又要复发了。门轻轻被推开,顾翠嶶将盆递来,随即脱鞋钻入被褥,口中少不了抱怨。 “方才捂热的被子又凉了。”纭星笑嘻嘻道:“辛苦翠嶶啦。这是要我给你暖被子吗?”顾翠嶶转身背朝纭星,挥手道:“今日便算了,快些将蜡烛吹灭,太亮睡不着。” 纭星点头,虽知顾翠嶶绝不会看见。洗罢脚丫困意全无,与秀秀说话声音极轻,生怕吵到陷入熟睡的顾翠嶶。 “今日小妹妹就暂与我睡吧,在这里,你就是安全的。”将秀秀拉入床中,自然是与自己一床被子。 次日醒来,纭星已与秀秀两面相对。弯而长的睫毛轻微颤抖着,似在梦中甚是痛苦。依稀记得女孩说过,是其少主命她来到此地。 真不知她家少主如何忍心令她受这等苦。纭星心中抱怨间,注意到女孩手边凛冽寒光。轻轻起身,不想将其吵醒。 第一百六十六章 破戒 若在平时,纭星自不会起地如此早。 身子跨过秀秀小小蜷曲的躯体,险些将被子勾落。随后望向秀秀手中闪烁的锋利的光,心中不由发慌,生怕这丫头在睡梦间误伤手腕。 缓缓蹲下身,右手小心向女孩手边匕首探去,想神不知鬼不觉将其拿去。 “你想要干什么?”谁知女孩突然睁开双眼,盯向纭星道。纭星缩手,眼中关心未曾隐藏。 “见你手中拿着这东西,却又睡熟,割伤你自己那可就不妙了。”起身之后,踏门而出。女孩对其有戒心自是理解,纭星也不会与她一般计较。 今日仍是飘雪,几片六角结晶在温热的手中渐渐消失。若是贸然询问女孩,女孩面对陌生女子想必也不会实言相告。纭星脸上笑容略带苦涩,没人会将梦中之事当真,她自那时醒来便对梦境之中所发生的耿耿于怀。想来也真是,墨言离去也有不少时日,不知他过得怎样。 纭星自不是无故想起那位高瘦而又英俊的男人,而是在意当初他说的一句话: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人。这句话仅是寥寥数字,却始终牵动着心。 既是亲人,那又为何要将自己丢于张府之中。并非不知墨言对其有所隐瞒,实在是不知如何下手调查。 想到此,心中难免烦乱,便是吃顿早饭都略带几分火药。 “啧啧啧,黄毛丫头怎么的,和刚来的小丫头交手吃瘪了么?”瘦猴笑脸嘻嘻地凑近跟前,就差将脸贴在上面。 呵,呵。 报以大大白眼过后,低头不语继续吃着。 “小纭星。”张爷开口,炯炯目光望来,“有贵客来访,你还是见一面为好。” “这次又是谁啊?”在此本就人生地不熟,纭星真纳闷所谓的贵客为何如此空闲。居于张府的几日,已见了不少中年男人。见面之后,无非是惊讶一番,并随手送出价值连城的碧玉或是其他宝物。 “这个……”张爷呵呵笑着,各种宝物都是他替纭星保管着。“是谁不重要,你只需对他们行礼便可。”纭星闭嘴不言,双眼盯着张爷,满是鄙夷,使得他微微汗颜。 “老夫怎么可能贪图那些人送你的东西……”见纭星满不相信的神色,试图从容地解释:“老夫真不是龟公。”纭星将瓷碗砰的放于桌上,气的很,尤其是听的瘦猴的自语。 “师父在玲珑坊还有几处……”意识到张爷微变的神色,瘦猴才将嘴紧紧闭上。 “猴儿,为师待你不错吧。” “这,这是自然……” “最近你技艺未能精进,实是为师之过错,今夜定会好好教导。”张爷幽幽道,语调不徐不疾。瘦猴欲哭无泪,叫自己方才管不住嘴。好在张爷未再深究,而是起身追上负气离去的纭星。 “小纭星别听那混蛋的混账话。”“他再怎么混账,还不是您这老混账教出来的么?”纭星嘴上毫不客气,双手环抱。这世上敢如此出言不逊的,也仅面前丫头一人。 若是其他人,定要令他生不如死。张爷额头与双臂上青筋暴起,赔笑的容颜显得额外狰狞。纭星眨巴眨巴双眼,改口道:“我说的是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如张爷您,怎么会有那么混账无赖,尖嘴猴腮的徒弟。” 倒是引得张爷开怀大笑。手掌汗未曾拭去,纭星只是觉得再这么下去,张爷或许会待当初酒楼之中的赵合一般,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你想护着的丫头来了。”张爷淡然道。纭星见张爷转身离去,随即小心行礼。 “昨日多谢张爷,张爷慢走……”声音未落,只见张爷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只听得一阵剧烈咳嗽。“人老了,不中用了,咳咳……”纭星正要去扶,倒被张爷摆手拦下。 “无妨,纭星你过些时候便去前院书房,切莫忘了。” 纭星怔怔点头,只是不知张爷为何今日会多嘱咐一次。庭院砖墙后女孩探出头来,所穿衣物皆不合身。细看女孩怀中紧抱着的包裹,灰色满满极不起眼。 “这包袱都是灰尘,赶紧给我,好让翠嶶替你洗了。”正要靠近,女孩又警惕起来,神色突然激动起来。“你嫌包袱脏,可就是因为这个你嫌弃的包袱,雪姐姐她们都死了!” 终究还是年幼,情绪激愤而泪流满面。纭星愣神,亦觉得心中沉甸甸。微微低下身,与女孩目光平齐。“小妹妹,我不是嫌弃它……” 纭星本想解释,想到女孩身负使命而来,便又问道,“可是要将这东西交给谁?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护你一道前去。” 女孩低头不语,却仍是啜泣着。纭星也知,人与人的信任绝不会马上建立。听肚子微微响着,女孩脸色有些尴尬。“饿了吧,我正想叫你吃饭。” 说罢伸出手,露出善意微笑。微笑似三月春风,温暖而又迷人,令女孩不由看痴了眼,手不自主地伸向前方,嘴中道谢的声音小的可怜。 “多谢小姐。若是可以,小姐可否与我前往绣壹坊成衣铺?”原本在前面带路的纭星轰然,宛若雷击,声音不受控地颤抖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耳朵,不可思议地试探问道:“你是说,绣壹坊?” “小姐没听说过么?”纭星沉默,只顾带着女孩往前走。 “你为什么相信我?”走至房门口。纭星顿了顿道,“就不怕我将你出卖给昨夜追杀你的人么?” “我……”女孩低下头,说不出为何会相信面前与往日纭星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女。“带你来这里的那些人,没告诉你去往目的地的路径么?” 女孩不言,便是觉得面前少女值得信任,也绝不会多言。初至绣壹坊,此时仍旧重伤未愈的少主便同她讲过,莫要牵连帮助过自己之人——这也是她不愿在此留宿的原因。 “这不是昨晚的小野猫么,怎么还没走呐。”瘦猴单手托着下巴,享受着时日不多的舒适。“把嘴放干净些。”纭星龇牙咧嘴,倒更像要发飙的小野猫。 “哎,我是不会与你置气的,黄毛丫头。”瘦猴哼哼着,转而继续与纭星身后女孩道,“干你们这行的戒律,倒是被丫头你给破了。” “你无需听他的。来,吃饭”纭星气呼呼地带女孩坐下,随后起身拿碗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拜师 “不用理会那只猴子!”说罢便对瘦猴张牙舞爪地赶出屋去。 “黄毛丫头,你干什么,啊?我还说不得话了么?”论身手瘦猴再这么不济也不会输给纭星,不敢动手罢了。若一时间动了手,自家那胳膊肘朝纭星拐的师父定会以教导为名,痛殴一番。 哼哼,待爷神功大成,倒要算算黄毛丫头日后下场如何…… 将身后女孩送回挂着绣壹坊匾额的店铺之前,还得去张爷书房。今日来此之人,鹤发童颜,像极传说中得了道的神仙。背微微佝偻,双眼满是精光,口中自见了纭星便不住说好,令纭星觉得怪异。 正想着过些时候带在门外候着的女孩前往衣铺,便听得张爷开口道:“小纭星,你怎么还愣着,赶紧请先生坐下。”难得见张爷对外人露出笑容,纭星朝老人行礼:“先生请坐。” 老者却是受宠若惊,匆忙还礼,声音微微颤抖。“多谢公,张公家的小姐。”纭星目露疑惑朝张爷望去,张爷却宛若不知,朝老者拱手。 “今后这位小姐就拜托先生了。”等等,好像哪儿不对劲。“哪里哪里,教导这位小姐是老朽的荣幸。”老者恭敬起身,还礼。 “等等,”纭星喊停,满是狐疑望向爽朗笑容的张爷,“张爷你是把我卖了么?” “怎么会呢,你张爷我想这种人么?”张爷嘿嘿得笑着,“给你找了个先生,今后便搬去先生的私塾住。”身旁还有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在场,纭星顿时为难,不好发作,只得气鼓鼓瞪着张爷。 “小姐莫非不知?”老人似乎察觉到什么,面露释然,“既然小姐不愿,老朽这就禀明,禀明大人。” 说罢便欲离去,似要逃离龙潭虎穴。老者已至门口,张爷张口,沉声道:“慢着。”令老者不敢动上丝毫。“转过来。”老者颤巍巍地照做。 纭星总有个错觉,鹤发童颜的高人似乎随时准备跪下身来。 “张爷你别为难先生。”纭星抢在张爷前开口道。 “怎么?”张爷笑眯眯地露出牙齿,“小纭星承认他是你的先生了。方才我正想来着,若是你不同意,张爷我只好与那位先生切磋一番功夫。喏,生死契都准备好了。”说罢从袖中拿出两张纸,在纭星面前晃呀晃。这分明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纭星气的正欲扑上来,见老人双腿发软,忙将其扶住,嘴里蹦出俩字。 “无耻。” “本就没多少牙了,小纭星你说无齿也不怪你。”张爷依旧笑眯眯,只不过纭星清楚,若不答应,自己所搀扶的老人决无好下场。 “昨夜你要救下小女孩,我可是由条件的。” “便是要我答应呗。”纭星气的不轻,今日此事看来是非答应不可了。 “张爷你若想让我答应,也需答应我几个请求。” “说来听听。”张爷回答的倒也爽快,“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张爷我也给你摘颗下来。” 纭星略微惊讶,却又撇嘴道:“天上的星星不过就是会发光的石头嘛,又不好吃……” 张爷呵呵一笑:“想要什么尽管说。” “你不许再为难这位老先生。”“这是自然。” “保护好昨夜那位女孩的安全。” “这个,自有办法。”张爷连眼都未眨,“还有么?” “告诉我墨言的下落。”张爷沉吟后道:“你寻墨言有何事?” “说你欺负我,哼!”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凶险的街道 “也不怕告诉你,替你寻位先生也是墨言的意思。” 张爷此言一出,纭星的脸愈发鼓起,像极了受刺激的河豚,令人不禁想要戳上一戳。“张公,若是无事,老朽便回书院,好命人将住舍清理出,好让公,张公家的小姐住下。” “我不是他家的!”纭星抗议着,张爷愈是喜笑颜开。“怎么不是我家的了?小孩子家家的别闹。”大抵是膝下无子女,长久孤寂才会如此言语吧。想至此,纭星倒有些同情起面前发须皆白的老人。也罢,不与张爷一般计较。“其余条件我尚没有想好,待我想好了便说与你听。” “可以,只要你喜欢。”张爷回答地爽快利落,“南郭先生方才是老夫失礼了。”南郭先生面上满是惊惶,朝张爷长揖。“张公言重了,能放过老朽,老朽便感激不尽,此等大恩,终不敢忘。”遂离去。 书房门打开,纭星搀扶南郭先生出府后,复入书房之中。“张爷,我想护送妹妹前去当初做衣裳的成衣铺。”言下之意,便是想要张爷出手护其周全。 “张爷我既已答应你保护她,定不会无故食言。往后去了书院,好好听那老头话,别到处惹事。” 纭星敷衍一番后,便拉紧紧秀秀小手,跟上张爷的脚步。出门后,隐约能够感受到身后似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前往成衣铺的三人,随即身上汗毛倒数,额头沁出一层汗。此次相比较与上次,几丈之内的风吹草动,感觉更是清晰异常。令纭星脸色难看的,是在身后近乎凝固的杀意。 刺骨的冷意扎入骨髓,身若跌入深渊之中,直到厚实而粗糙的手将她拉回。“你感觉的出,对么?”张爷不动声色道,“只要我现身于张府之外,在阴影中的虫鼠便又蠢蠢欲动。”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会被这么多人盯上。“这就是你想要将我送出张府的原因么?”纭星轻声反问,而张爷并未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擦身而过卖糖葫芦的中年人手持之物,糖葫芦下稻草透着铁器特有的光,绝不是善茬。再看眼中余光不断扫向身旁张爷的屠夫,手中砍猪肉的斧头上鬼头甚是吓人。 杀猪纭星断不会相信,绝对杀人越货之流。此类人甚多,原本平凡的街坊在今日,显得格外凶险。若说这群人是朝自己来的,纭星断不会相信。身旁不过只有张爷一人,他们若是扑上来,有理由相信,下一刻他们活蹦乱跳的三人便会被剁成肉泥。嗯,张爷倒不会蹦跳。 “他们不会动手,只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小纭星不必太在意。”张爷未曾有过半丝忧虑,便是害怕的要死,也绝不会表现出来。纭星如是想到。或许是为了缓解紧张到能滴出水的气氛,张爷仍旧向前走,对女孩道:“小丫头你从何处来?” 秀秀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经过多日的训练,面对如此明显的杀气,倒是头一次。在前面保驾护航的老人,更是令人窒息。若说四周暗处的杀气是惊涛,那么被纭星称为“张爷”的老人就是巍峨绵延千里的海岸壁崖,以一己之力令撞击在身上的波涛化为一汪死水。 正在出神之际,张爷接下来的话语如同雷击于秀秀头顶。“你来自绣壹坊,不管你为何而来,劝你不要飞蛾扑火。”同样如遭雷击的是纭星。 “你也知道绣壹坊?”“这是自然,谁让绣壹坊制成的衣裳名震天下呢。”张爷未再说下去,复行数十步,便停将下来。“到了,进去吧。”挂有绣壹坊金灿灿匾额的铺子店门打开,纭星随即止步。“是这里么,小妹妹?”“多谢。”秀秀声音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怀中的包裹。 为了这个包裹,牺牲了太多太多。纭星喊住秀秀,将心中呐喊的声音道出。 “等等,小妹妹,到现在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我真的叫纭星。嗯,好像姓慕,太久了,记得不是太清楚。”“我叫秀秀。” 秀秀顿了顿,猛然回首,那位少女与张爷似凭空消散,从未来过此地一般。 秀秀呆住,她,真的,叫慕纭星?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还是…… “你放开我!”纭星在高空之中尖叫着,并紧紧拽着张爷的衣襟。 “纭星,今后在大都之中,莫要再提‘慕’字。”张爷严肃异常,这干系到纭星的生死,胸口的疼痛却是令其不禁龇牙,“嘶,你若是再咬,我便真将你从这上面放下去!” “呜呜呜,张爷和墨言都是坏人。”小心啜泣之时,不忘将张爷用双脚双手紧紧缠住。未过多久,风声消散,令纭星重新感受到双脚着地的美好。 “方才老夫说的,丫头片子你可听进去了。”张爷面色仍是凝重,负手而立。“知道了。”纭星气哼哼,生怕在说“我不答应!”后被张爷带至空中扔下,摔成一张美丽的纸片人儿。张爷盯着纭星沉默半晌,叹道:“若非答应你,保她一命,今天早就将其灭口。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是最可靠的。” 说话间眼中凶光不时冒出,看的更是吓人。虽然牙齿打着颤,纭星依旧坚持说道:“你不准朝她动手。” “老夫答应你。但纭星,你也要答应老夫,要保护好自己。”纭星点头,在愣神之间,身体又随着张爷的手而脱离地面,情不自禁尖叫着。不明真相的街坊邻居,只道哪家贫苦女子又被街头恶霸或是风流少爷轻薄。 “赶紧回房收拾东西,稍后阿彪会随你前去书院。”纭星没好气地盯着懒得走至后院的老人,气呼呼问道:“那翠嶶呢?” “她不与你同去。今后你便要照顾好自己。” 说罢顾自己进屋,砰的将门关上,独留老者驻足晃神。老者回至书房,目中神光略微涣散。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褪去上衣,低头细看,留下隐约白痂也只有他知是当初的牙印。 说来可笑,刚来这里不久的丫头又用似曾相识的疼痛唤醒当初的记忆,令脑海之中那人的笑貌愈发清晰。 不该,呵呵。着实不该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转变 “锄禾日当午!” “当午,不,不爱锄禾……” “这是为何?” “因为锄禾不吃当归。”关上门后,整个铺子都陷入黑暗之中,令秀秀觉得的脸如火烧。这不知是谁想出的暗号,如此不正经。若非当初阿雪红着脸给她讲解,秀秀绝不会知道此中奥秘。想至此,心中更是被鞭子抽打一般。 “没想到你们真的是绣壹坊的人。” “这家店铺除了掌柜的不是,其余都是我绣壹坊的兄弟姐妹。”说话间一盏灯亮起,照映出个个年轻或是苍老的面庞。 “为何只有你一人?”女子端坐于众人中央,姣好的容颜上写满不解。她从未想到被派来此的,竟是个稚嫩的女娃。女子所穿服饰,与死于敌手的绣壹坊女子甚相似,更是令秀秀鼻子发酸,每一个字都极为沉重。 “为了保护我,她们都走了……”死这个字眼太过刺耳,便是如此说,心情仍旧沉重异常。 “那你为何不去死?”女子脸上看不出悲喜,语调亦是平淡至极。 “华姐,你不应对这小姑娘如此言语,她活下来已是大幸……”冷面女子截然打断,声音渐渐响了起来:“你怎知敌人不是故意放她一条生路!好将我等一网打尽。” 众人陷入沉默,黑暗之中的蛛丝反射着光。 没有人再帮秀秀说话,冷面女子的言语虽令人不悦,确有其道理,谁都想活下来。两行泪静静淌下,眼中倒映着的火熊熊燃烧。 自她的阿雪姐姐打开“盛世莲”,那个懦弱的,需要靠同行姐姐照顾的秀秀也随她而去。眼下,必须完成少主交与她的任务。平息心境之后,秀秀声音亦平静异常。 “未将情况说清,是我的过错。”随后平淡地叙述起一路北上的所有。“至于为何只有我活下来,”秀秀停下来,过上数息仍未能平息,而她面前的众人并未催促,静静等待着,心情同样沉重异常。 他们虽然未曾见过一面,“绣壹坊”三字就已将她们联系在一处,为其喜,为其悲。“因为,我带来了数百绣女连续许久,方完工的东西。” “这么快便完成了?”冷面女子满是不信,直到下一刻,面前女孩将怀中包袱打开。刹那之间,古木芳香弥漫于室内。 烛光照射下的布料绚如朝霞。朵朵似浮于上的牡丹隐隐可见,在旁亦能闻其香。两处衣袖绣以金丝的羽翼细极,缀以鸽蛋般大小的宝石,流光溢彩,令天上艳阳与明月暗淡。 “见过从凤凰梧桐中孕育出的衣料,此生倒也无憾了。”对于任何女子而言,皆是如此。 此刻众人眼中只有此物,便是用尽所有华丽的辞藻也远不能来描述它的美。短暂沉迷过后,冷面女子带着留恋目光道:“收起来吧,我收回方才的话,请姑娘不要在意。” 秀秀点头,利索将此物收起。 “哎,小妹妹,华姐,你们别收起来,我还没看够呢。”诸多人之中,一位男人的声音满是留恋。冷面女子哼道:“难不成你一个男人还想穿不成?” “若不是我老娘要让我这独苗继承王家香火,人家也想当女人,好穿上这件衣裳。”原本小声的赞美之言瞬间消失,恶寒随即从脊背处升起,男子身边女子也是紧握双拳,极力控制着怒意,未将其乱拳打死。 “你,让他滚!” “啊呀,姐妹们手下留情……” 话还未说完,男子已被愤怒众女扔出窗外,引得路上行人侧目。 将那人扔出,一众人皆沉默下来。黑暗之中不知是谁嚷道:“如此说来,少主为了制成这件衣裳不惜牺牲姐妹的性命?” 在场之人窃窃私语,对绣壹坊多年的信念随之动摇。 “少主做事自有其用意,岂容我们胡乱猜测?”冷面女子便是如此言语,并未多大作用。 “谁若是想要离去,尽管明言,不必躲在暗处。” 如此言语,众人方安静下来。 “那个。”秀秀盯着冷面女子,还是打算将心中疑虑说出。“在这北拓跋大都,我遇见一位少女,与纭星姐姐同名同姓……” “此事我已知晓,不必在此详言。”冷面女子点头,望向秀秀的目光略有复杂,“今后,你便需听我命令,除非少主命你可以离去。” 秀秀点头,仍旧立在原处。此时传来的声音仍是方才那人,与平时发声略有不同。 “都被‘发配’到这苦寒之地,怎么可能回到南华……”黑灯瞎火之中也不知是谁冷笑着,众人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往日这声音亦是经常出现。 冷面女子喝道:“你够了,若是想要回去,那请便!”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这么多年仍不知谁这么有种。此后男子声音便在为数不多,站在一处的男伙计“不是我”中消散。 冷面女闭眼沉思,随后朝众人道:“回去休息吧。” “是。”秀秀正要随众人衣铺后院走去,却是被喊住。 “你不必留于此。”冷面女子华妍待众人尽数走出衣铺,随即将门拴上,动作麻利利索。 “你不能居于此,”未待秀秀问缘由,华妍已走至抽屉出取出大袋碎银,递于秀秀。“也不必怀疑那人是否为三小姐,这衣裳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秀秀仍旧疑惑,任由华妍将手中碎银放入沾满灰尘的包裹之中。“秀秀你回至张府,送入之后需找个借口留在……直到少主前来。”秀秀了然,点头。至于为何不当众讲出,自有华妍的道理。 冷面不过是隐藏情感的手段,华妍需要带着身后院中之人活下去,作为主心骨决不能崩溃,即便再是绝望,再是思乡。修长的手指打开迎街大门,光束照亮略带疲惫的绝色之容。 “若是能活着见到少主,还烦请秀秀将此信交于他。” 秀秀收下,却还是问出口:“那大姐姐为何不亲自将信交于少主?” “因为……”华妍笑笑,并未说下去。 隐约见,可以感受出,那淡淡笑容中掺杂的是淡淡的哀愁,秀秀对华妍回以微笑:“多谢姐姐能够相信我。” “去吧。” 第一百七十章 错过与相逢 “大都之中有人盯上此处,这里也怕是难待了。”叹息声中望向远方,层层灰色从未在拓跋上空离去。张府正门石狮甚是威武,似有庆祝喜悦之意。 “小姐,请上轿。”众丫鬟在纭星身后簇拥前行,每张脸上都写满谦卑与恭敬。前方蹲起的身影不断忙碌,将金丝红毯铺向轿前。 纭星行于人群中央,显得格外瞩目。 “纭星!小妹……”身旁传来顾翠嶶的声响,“我会想念你的。” 终是有行人在场观望,对这声小妹倒也认了。纭星边向前走边踮起脚尖,追寻起翠嶶的身影。 原以为会泪眼朦胧,事实却并非如此,眉眼间的欣喜甚是明显。 “不就是搬出张府吗,又不是不能再见到墨言……”张爷也说过,让她去书院也是墨言的决定。实在想不出,朝夕相伴的翠嶶竟还露出轻松的模样。 暂抛对顾翠嶶的不悦,转身回头,送行众人之中并没有阿彪,若是有,早就看得分明。张爷与瘦猴同样没有现身,心中难免一阵落寞,自己人缘就这么差么,连送行的人都没几个。 两位又高又壮的轿夫恭敬弯腰将锦绣布帘拉起,待纭星上轿后,其余六人随后起身,一并发力,抬的倒是稳妥。 内壁大红绸缎鲜艳的很,像极出嫁时新娘的衣裳。貌似,外面也是红的…… 低头看看身着的衣裳,听翠嶶说这是张爷挑出的。 嗯……红的,若再盖上红头巾,成了新娘模样。 纭星咬牙切齿,绝对是张爷在戏弄自己。青山不改,君子,哦不,女子报仇,来日方长。 思索之间微微打开鎏金窗,见道旁之人:沏茶的未留意壶中沸腾,游手好闲的睁大无神的双眼,怀春少女则面露慕色,皆是伸长脖子观望,不知是谁家闺女出嫁。 “砸了多少银子才制成这么一顶轿子……” “走,跟过去看看,若能碰个瓷,以后一年的酒肉钱便有着落了……” “哎,可惜生在寻常人家之中……” “啧啧啧,看着轿子,定然造价不菲。梁兄,去凑一下热闹?”年轻男子情绪激动。 微微高出他的男子连连摆手,长袖摆动之间饮尽盏中满是碎茶末的茶水,俊美的脸庞噙着放荡不羁的笑。“好茶。” 同行男子听罢亦举杯,茶水刚入后,脸色瞬间变化,呸呸地往旁啐道:“信了你的邪,好什么茶!你也真是个怪人,明明府上有的是上好明前龙津茶,还来这破茶摊喝这东西……” 见身旁男子仍旧悠悠然,不由气极,显然没将他方才的话听进耳中。 “还喝什么茶,赶紧的,都走远了。”说罢强拉还欲饮茶的男子离去。“明辉,你还是这么浮躁。” 虽是如此说,却未半点责怪意。 “两位公子!你们给的银两多了……”声音还未传出,已不见两人身影,伙计只得颤颤巍巍将银两收起。 心若擂鼓,今日的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独自坐于金红轿中甚是无聊,百无聊赖间托腮外望,显出几分慵懒。 昨日还因在张府待上多日而烦闷,没曾想今日就这么走了。细细回味张爷的话语,总觉自己漏掉了些什么。 思索间,只觉脑海之中若雷霆落下,不由的咬牙切齿。张爷既说让自己去书院是墨言的意思,两人定已见过面,或是有书信往来。 如此说来,张爷帮的还是墨言……纭星呵呵笑着,谁让墨言是张爷的爱徒呢。 便是窗缝吹来的冷风也无法赶走困意,困意在恍惚之间仍旧涌上,对于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已是失去辨别能力,隐约听见略带稚嫩的声音在呼唤着什么。 “停一下!张府的纭星小姐……”秀秀气喘吁吁,身上所背的包裹对她而言分量可是不轻。 从张府一路赶至此,已过了不少时间。眼看与鎏金轿距离愈发遥远,只得咬牙,继续朝前跑去。 “站住!此为重地,乡野丫头滚远些。”数十人着锁甲,执金枪而立,挡住秀秀去路。 “那方才那轿子怎能进去?”秀秀急,见鎏金轿消失于白玉石桥之上。 “去去去,那本就是宫廷之物,我们又怎么敢拦……” “小四,将那丫头赶走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是!”小四听罢,朝秀秀挥手,“走吧,小姑娘,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秀秀被瘦高个赶至几丈之外。 “小四,与我上去看看……似乎有一群乞丐闯进来了。”壮实如牛毫不讲理地顶开秀秀,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也不知大都城门的守军怎么当差的,放这么多苍蝇进城!” 秀秀身形不稳,好在小四弯腰已左臂护住。“小姑娘,小心些。”声音很轻,仿佛是怕被同伴听见。 “多谢。”秀秀斗篷随之从头上滑落,慌忙道谢后复匆匆带上,却是令小四神色微荡。 “发什么愣,赶紧跟上!”壮汉朝身后吼道,极不耐烦。 “来了,来了……”瘦高个回神,朝秀秀点头后随即赶至壮汉身后,不敢发声。 这可如何是好,衣铺是回不去了。至于那个张府,若没有那位长相与名字与慕纭星相同的女子,也没有再去暂居的必要。 华姐虽给足银两,总不能尽数浪费在衣食住行之上。秀秀满面苦涩,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的远处熟悉的声音,一度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拓跋人都是只认衣裳不认人的么?”声音很响,顿时引起过往行人的嘲笑与挖苦。 “穿成这样,难不成你还是王公贵族?” “泥腿子年纪小,脾气倒是大,怎么的,我们就是瞧不起你们,咋地?” “野杂种,这大都可不比你们穷地方,我们拿钱也能砸死你,爷现在便赏你一千文,哈哈……” 附和的笑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也并未听见大串铜钱落地的声音。 “柳大哥!”秀秀颤抖而充满激动的声音打破沉寂。跑向面前少年之时,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好在一双手将其扶住,仍是小四。 只是此时,他已不敢抬头朝自己微笑。“阿秀,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面前若粉红花苞的少女,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少女虽仍比自己矮上不少,却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瘦瘦瘪瘪的丫头。 “怎么了,柳大哥不相信是我么?” “是你变化太大了。”柳云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哈哈笑着,将方才的不悦尽数抛至脑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墨大哥带我们到安全的地方……” 是了。纭星心间骤冷,目露杀气地盯着尽在咫尺的黑衣男子,还是初次遇见时的那般装束。在白日仍旧蒙面、着黑衣,原本在南华的破庙救济饥寒交迫的少年时,她便应察觉他就z是没安好心。 手不断攥紧,原本红彤彤的脸更是没了血色,声音不住地颤抖。 “是你,杀了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明德书院 寒光骤现,蓄势之后见秀秀留下残影,身躯随手中寒光刺向全身裹黑衣之人。 刺啦。最外面黑纱被割裂,仅是如此而已。 秀秀还是没有如忍心下手,她仍旧记得那日墨言带她前往制衣的宫殿,金碧辉煌的酒楼。他可以利用她,蛊惑她,但绝不能伤害那位视她若亲人的纭星。 “放肆!”匍匐于地的锁甲壮汉怒喝,拔剑而起。“没你说话的份。”声音透过黑纱淡淡传入壮汉耳中,令其不由自主两股战战,随即又噗通跪倒在地。 眼中精芒扫向秀秀,锐利若剑,若是常人,定会躲开此般眼神,唯恐避之不及。秀秀睁大的双眼丝毫没有恐慌,回之怒视。 墨言无声,侧身望向疑惑的柳云义众人,又想起许久未见的少女脸庞。罢了,罢了……既是拓跋的敌人,除去那是理所当然。 只是,自己那般做,为纭星所知,她还会原谅自己么?脸上苦涩被黑色遮盖。朝秀秀迈上一步,正想伸手,只见秀秀朝后退去,与其保持着距离,手便从空中硬生生收回来。 “当初赠与你的衣裳,今日看来已不太合身……”“不劳你操心,那件衣裳已经在来拓跋的路上,被你们拓跋人毁去。”秀秀冷然打断,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没受什么伤吧?”在墨言愣神之际,柳云义等人已是围了上来。 “阿秀,你可曾受伤?”众位少年眼神之中满是关怀。“回到张府也可叙旧。”墨言淡淡打断,在大街之上谈论过多,终归不好。 “张府?”秀秀抬头望向面前黑衣人,“我不回去。”为什么?虽未明言,但墨言的眼神便像是如此问道。“阿秀乖,还是和我们一道走吧。”柳云义眼神之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双手握住秀秀的双臂,生怕她离去。 “可是……”秀秀满是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阿秀,我们好久没见了,原本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顷刻之间已簇拥在秀秀身旁。 “这是大家的意思,莫要扫了我们这些牵挂着你的人的心。” “大伙儿散了吧。” ……行人散去,唯独两位锁甲卫士仍旧匍匐着,谁让当初壮汉指着黑衣男子就是一顿臭骂。按照这些大人物的心性,打折四肢也该感到庆幸。 “头儿,我们还要跪到什么时候?”身旁壮汉一语未发,小四微微侧过头,只见的壮汉已是满面汗水,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般。 “头儿,大人应该不会与我们计较的。”“万一,大人回来想要处置呢……”壮汉嘶哑的声音透着恐惧,两眼一黑,竟是昏了过去。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感受到死亡渐渐靠近身躯的绝望与不安。 金色的牌匾高悬与阁楼之上,在阳光照射显得格外灿烂夺目。纭星已将头探出窗外,思忖着着块“明德书院”能卖多少银两。 若是被当初来到张府的南郭老先生知道自己有如此想法,估计会被气得七窍流血。透过窗轩,遥遥望见满头银丝的老人手执铁尺,朝身穿青边白裳的少年才俊狠命敲去。 “哎呦……”虽未打在自己身上,纭星却还是痛呼出声。或许是感受到书院外的异样,老人示意挨训的少年坐下,随即走出课房,与纭星探出的头四目相对。 老人一愣,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纭星同样愣神,不知是否该将头伸回轿中,微笑之中略带尴尬:“先生,好啊……”忽而想起南郭老先生及其注重礼,方才的行为可以说是轻视师长,不守礼的典型。 说不定,会被老先生抄起铁尺朝自己细嫩的手掌打来。随即笑容凝固,纭星未顾的上抬轿之人将轿子停稳,跳下轿子便朝远处跑去,想要原路返回,抬轿的八个大汉随即追上来。“我要回家,别追我!呜哇哇啊……”带着哭音吹响张爷给的哨子,却没有丝毫作用,反倒令气息不稳,被八个壮汉抓小鸡子般送至呆立于原地的南郭先生身旁。 南郭先生神色严肃,却带哀伤。“没曾想,老朽在公,张公小姐眼中竟是如此可怕之辈。”说罢潸然泪下,令原本就要哭闹的纭星目瞪口呆,随即便朝南郭老人行礼:“老先生,是纭星做错了什么吗……莫要哭坏了身体。” 仅与老先生有一面之缘,但毕竟算是长辈。 令长辈如此,绝不会纭星所愿。纭星无奈,只得将方才之举的缘由道出:“先生,方才见你在书院之中用铁尺打那位公子。我,我害怕……”原是如此。 南郭暗中长出口气,随即摇头。 “小姐此言差矣,只要小姐遵守礼法,回答的出老朽问的问题,自不会受到戒尺之罚。” “真的么?”纭星满是狐疑,此时觉得老人方才的悲伤似是假装出来的。“难道小姐就这么不相信老朽么……”说罢又要抹根本不存在于眼角的泪水。 纭星无言,欲哭无泪。 “信得过,信得过你……”“如此就好。”南郭老人换上笑颜,不由令纭星佩服其换脸比翻书还要快上几分。 “那个小姐,”南郭老人忽而想起件事,“殿下特地吩咐过,在此还是称您为星纭。”纭星点头,表示没问题,叫星纭便星纭吧。“几位壮士,你们可以回去禀报张公,小姐已经安全送到我这地方。” 纭星扶额,方才便是自己吹破那哨子,张爷便是听到也绝对只是躲在远处,幸灾乐祸。下次若再见到张爷,不薅下他一把须髯,她便不叫纭星。 第有一百七十二章 明德庙? “既然已到此地,老朽也不能再称您为小姐了。” 南郭先生提到,到此修习之人多是达官显贵之子,便是连皇子也得遵守他制定的规矩。任你在外面如何作威作福,至明德书院后皆是隐了本性,任打任罚。 纭星点头,对南郭先生所言亦不意外,点头之时不忘瞥向匾额,毕竟不是谁家的书院都挂着金灿灿的匾额。既不能取走,饱饱眼福还是可以的。 不过,总觉得于右下那处秀气的小字略微削去了“明德书院”四大字的大气与威严,显得如此温婉,若是纤纤女子,透着柔情。 南郭先生见纭星被匾额所吸引,不由得抚须而笑:“星纭,这匾额如何?”正为当初教授出的得意弟子感到骄傲之时,纭星秀气的眸子中透出灿烂的光。 “应该值不少钱……” “啊?!”南郭面色铁青,如鲠在喉不能言语。 气的微颤的双手紧紧攥在一处,极力克制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纭星见状,不假思索便要朝外逃去,还是离这慈祥的老人保持安全距离。 重重的叹息后,南郭摆手,孤身颤巍巍地转身,迈向课房。见老人未追上来,纭星便停下脚步,望着孤独颓然的身影,同情之意油然而生。 所谓严师出高徒,南郭先生对弟子要求严格也无可厚非。自己害怕的,正是这样不能包容弟子错误的师长。 转念细想,南郭先生也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更何况,若是自己就这样回到张府,张爷绝对会找老先生的麻烦。纭星的心随呼吸而上下跳动,不知该如何抉择。罢了,既然当初答应了张爷,那便豁出去了。 一咬牙,书院又不是狼巢虎穴,这么胆小干什么。再者,只要自己躲得快,南郭先生的铁尺应不会落在自己身上,要对自己有信心,嗯……手指轻微地击打木门,屋内朗朗书声瞬间消失,寂静得令纭星发怵。 吱呀,门从房内打开。迎面的是发须皆白的南郭先生,眼神之中满是欣慰。 “先生,方才是我失言了。”纭星鞠躬致歉道。 南郭先生目光凝于纭星,点头道:“既然知错,那便进来……” 未曾说完,各坐于桌旁的少年随即欢呼起来,或是吹响口哨,好不热闹。 “当初便是被我爹骗来,说书院之中会遇到美人儿,当年便是在此遇到娘亲,原来是真的!哈哈哈!” 说罢将书册向空中抛去,全然不怕面色沉如水的先生。 “如此便再有外人说我们出家皈依了明德庙了……” 说此话者更是喜极而泣,年纪轻轻便谢了顶,若是换上袈裟佛珠,说不是和尚也没人信。 “好好,定要让家中那老不死替我求得这桩婚事!” “闭上你的臭嘴,这位小妹妹是我的,你们别和我抢。” “得了吧,你都搞大多少女人肚子了。”众人对其嗤之以鼻,瞬间将纭星连同南郭护在中央。 “这位小姐,我们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斗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纭星呵呵笑着。此时对于南郭以铁尺严惩学生,已转变了态度。 瞧瞧那一双双的眼睛,都红的若兔子。嗯,发情的兔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神 “你们这群逆徒!”南郭先生高声呼道,手中铁尺咻咻的挥下。“目无尊长的崽子们,该打。”无论身躯身份再怎么金贵,皆未幸免。 哀呼之声紧接着传来,令急欲冲上前的一众少年望而却步。美人虽好,为此受肌肤之痛却是不愿。 青衣少年雅雀无声,二三十人在近乎双腿迈进棺材的老人面前散开,乖乖回至座位之上,盘腿坐下。 南郭先生怒视着环顾四周,手下铁尺在桌案之上敲的很响。 “你们这群弟子,是我教过最差的一辈。” 四周依旧无声,正欣慰弟子听后在忏悔,抬头一看,不由得气极。这哪是因为惭愧,分明都目不转睛地望着纭星。、 “那个谁,赶紧找个桌案坐下。” 纭星抬头注视南郭先生,见老人望的是自己,四处寻望,随即走过去盘腿坐下。对四处不时投来的目光,只得报以尴尬的微笑。分明还是寒冬,课房之中却满是春意的温暖。 “再看!就将眼珠给挖了!”南郭吹着胡子,气急败坏道。少年皆无声响,此时倒也不敢再顶风作案。挖眼珠虽不可能,打断双腿的几率还是蛮大的。 趁着暂时唬住弟子,南郭先生继续道:“这是新来的明德弟子,以后便与你们一道读书。星纭,介绍一下自己。” 看着南郭先生望向自己的鼓舞眼神,纭星头大。此时该说些什么…… “各位师兄好,我叫星纭,以后请多多关照?”轻轻的声音透着不安,并不是怯场,而是房中略带沉闷的气氛。打心底里,比起此时的死气沉沉,她更喜欢方才的热闹与喧嚣。 说罢朝着四周少年致意,随后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好了,坐下吧。”南郭先生对纭星的介绍倒还算满意,至少,已将手中的铁尺放置于桌案上。“接下来,我们继续……” 青边白裳的少年若说是粼粼波光的湖面,那么身着红裳的纭星正是一株红莲,绽在水中央。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以相好也。为人处事,为求一个‘真’字,真情流露,便是以琼报木瓜,亦会觉得值得。送的不仅是琼,还是情。” 纭星托着下巴,只为赠琼者感到不值,没准投桃者正等着那人报李。 “星纭,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纭星回神,忙起身挺直腰杆,前面高大的少年背影仍旧挡住视线。 四周瞥过来的目光在此刻,似乎多了点同情。 正纳闷这是为何之时,南郭先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上课不专注听讲,本该严惩,念你初犯,便不追究,下回注意。” 嗯?今日这老头怎么变得好说话了…… 一众少年纳闷纭星来头之时,只听得纭星不轻不响的声音正好能传遍整个课房。 “先生,我没有……” “你没有……”南郭先生呵呵冷笑着,“若是专心听讲,为师怎会看不见你。” “因为前面那位师兄挡住了嘛。”纭星如实说道,正待继续说下去,只觉身后有人拉扯自己的袖子。 皱眉正懊恼是谁时,只听的南郭先生渐响的嗓门。“你起来。”声音很是平静。 纭星听罢心中总觉有隐隐不安,只得缓缓起身,畏缩地看着老人,眼睛直盯着桌上铁尺,暗自打定主意。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资聪颖 若是南郭先生责罚自己,那便拔腿就跑,跑到老人达不到自己的地方。 “今后便坐于为师面前,如此总能看清了吧。” 随着南郭先生握起铁尺,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见其只是打算换个地方摆放,纭星方舒了口气。 “好的,先生,没问题,先生。” 南郭点头,以手抚须,不再看向纭星,转而对其余少年道:“今日最后,为师想请问诸位,可有人知道书院‘明德’二字从何而来。若能回答的出,今日的课业便免了。” “敢问先生,今日的课业是什么?”纭星托腮好奇道,见老人阴森而带怨意的目光,到那时闭嘴。 “其余誊写《诗经·卫风》五遍,你十遍!”幽幽声音令纭星险些晕厥,整整比其他人多上一倍。 这老头不就是因为自己多说句话而懊恼么,有必要如此摧残自己么…… 起先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老人,见南郭先生毫不所动,脸上满是幽怨。 老人没反应,不代表坐于纭星旁的少年没反应,毕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心儿与魂儿皆随着纭星的一颦一笑而飞至九霄云外。 “先生,小师妹不懂规矩,您别与她一般计较。”众人纷纷求情,与平日截然相反。换是平时,早就幸灾乐祸,开怀大笑。 “你们再多言,便与她一道抄十遍吧!”南郭先生费力地从地上立起,执起铁尺,目光扫过众人之后,便要离去。 “先生,留步。”纭星的声音略轻,终是被老人听到。 南郭先生皱眉道:“可还有什么要对为师说的么?” “‘明德’二字应是来自《大学》。开篇便提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之要旨,便是彰明高尚品德,使得人人弃旧图新,并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老人愣神,满脸的惊愕,这个问题本就是随口提的,没曾小心年纪的纭星竟有如此见解,一时之间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真是天资聪颖,与那人一般模样…… “只是……” 见纭星充满困惑的表情,南郭方追问道:“只是什么?” “天下充满纷争,品德高尚的贵人或许能安然活下去,那些穷苦的百姓呢?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有多少人愿意弃旧图新,追求心神达到完美的境界。” 说话之间,愈发显得失落。来至大都之前虽已失忆,纭星却未没有忘记在途行走的,灰头土脸的贫苦大众。在场诸位少年沉默,对纭星所讲一切摸不着头脑。 只觉得,所讲内容甚是高深的模样。南郭先生满脸肃色,除去身上尘埃,便要朝纭星行礼。 “老朽授业多年,却未想到此等问题,实在惭愧。” 望向她的眼神满是赞许。纭星忙将老人扶起,略有汗颜。老人惭愧与否自己并不关心,她更在意的是此事。 “那先生,我可还需要誊写《诗经》?” “你既然回答出了这问题,自不必抄,不过……” 不过什么!倒是说啊…… “既然你知《大学》,便将大学誊写五遍吧,书在顺数第二个柜子中,不过莫将书带出那阁楼。”南郭先生说罢拂衣而去,走的甚急。纭星欲哭无泪,南郭老儿还没说那阁楼在哪,这让她去何处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见钟情的少年 见南郭先生远去,课房中少年欢呼,顿时间热闹起来。 “呼,死老头终于走了……” “又是誊写诗篇,就不能换点新花样么?” 其中如此这般的抱怨也是不少。称兄道弟的少年勾肩搭背,正打算着去外面消遣一番,自然也有那么群人,向纭星围了上去。 “小师妹,能否赏个脸,同去酒楼赴宴?” 纭星笑着婉拒,打算找准时机,向面前诸位少年打听阁楼在于何地。 “初次见小师妹便请她共赴令尊的寿宴,不太好吧?”身旁众人说罢笑将起来,令开口邀请的少年顿时难堪,到底还是涉世微深。 “大家就别取笑这位师兄了。”见那人低头失落的模样,便又笑着道:“多谢师兄好意。各位师兄也知我抄写的与你们不同,我还要去寻阁楼。” 少年们摸着鼻子,说道今日的功课,他们也是一阵头疼,方才不过是暂时抛之脑后罢了。 不过纭星也察觉到,从自己提起那不知名的阁楼,在场少年的脸多少有些沉默,即便刻意隐藏情绪,还是可以看出点端倪。 “嗯,顾洵你们陪小师妹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嗯嗯,顾洵,我们有事也走了,要不你陪师妹去那阁楼吧?” 将方才邀请纭星赴宴的顾洵推至面前后,少年们各自找借口离去,这倒是令纭星甚是不解,簇拥的人不一刻便消失的不少。自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疑惑之间,身旁只剩下两位少年--顾洵,还有一个长得与他有几分相像。 顾洵头戴古朴玉冠,略显稚嫩的脸颊端正的很,眉眼之间透着胸中万丈豪情,假以时日,定是个翩翩美少年。至于他身旁少年,略微矮上一些,眼眸之中的锋芒刺的人身体发寒。 纭星咳嗽着,掩饰这心虚,不知该说什么。 “两位师兄为何不走?” 此言一出,顾洵一旁的少年更是满脸不乐意。 “人家这是在赶你走呢,哼!” 鼻间发出的冷哼令人不悦,令人不悦的,还有那少年轻蔑的眼神。 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看我不收拾你。等等,自己貌似没比他们大上多少…… 见纭星脸上微有愠色,顾洵随即退后行礼,被纭星阻止。 “师兄不必赔罪,烦请告知如何才能到那阁楼去,就不劳师兄一道前往了。” “师妹这是什么话,同门自要互帮互助。”顾洵眯眼笑着,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要去便去,别把我也搭进去。”满面轻视的少年冷声离去,引得顾洵与纭星无言,不过好在顾洵打破沉默,露出歉意的笑。 “师妹,莫要怪罪我那不知礼的弟第。”纭星了然,不用猜也知两人的关系。见纭星没说话,顾洵继续说下去。 “嗯,顾沐虽然不是同母所生,却是与我关系最好的兄弟。” 至于两人是否同父异母,纭星倒不敢兴趣。若是可以,她绝不愿再遇到冷脸少年顾沐。 “师兄,那烦请你带我放书的阁楼。”说话间两人已走出课房。 “星纭,不,师妹……”见纭星转来露出疑惑的神情,顾洵脸上有些不自然,解释道:“恕我冒昧,我能这么称呼你么?” “自然可以,师兄。”纭星大方答应下来,如此显得不那么拘束。 “那星纭你以后便称我为顾洵吧?” “好的,顾洵师兄。”纭星爽快答应,见顾洵略有尴尬,不由暗笑。 “星纭,你为何会来此读书?” “自然是被家里人送来的。”纭星耸耸肩。 “不知令尊在朝中任何职务?”见纭星闪闪的眸子透着疑惑,由道:“家父也在朝中任职,说不定还是至交呢?” 纭星笑笑,没有回答,只是跟在顾洵身后。 “我说师兄,你是不是也不认识路啊?” “啊,怎么会呢?” “你都绕了这课房两圈了……” “哈哈哈,是吗?”顾洵手摸后脑勺,干笑着,见纭星停下脚步,亦停下了脚步。 “师兄有什么话便说吧,不必拐弯抹角。”纭星直视面前少年,与其跟着顾洵绕圈子,还不如自己慢慢寻阁楼。 “那个,星纭师妹。”顾洵眼中的羞涩带着几分决意,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自你走进课房开始,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哦。” “嗯?”顾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下这么大决心,换来的只是这一个字,不死心道,“这件红色的衣裳,真好看,真希望你能为我穿上这样的假装。” 纭星汗颜,目光略微异样,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个话题。 “师兄,我们还没有这么熟……”声音略有尴尬,无端听顾洵所说,不管是谁都会误会。 顾洵低下头,心情低落与郁闷纭星看的分明。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师兄可以回去了,我会自己寻的。” 顾洵没有从失落中走出,像是丢了魂,令纭星于心不忍,只得安慰道:“师兄的心意我已知晓,不我以为,师兄还是早些回去赴宴,毕竟今日是令尊寿诞。” “方才是我唐突失礼了。”虽说如此,顾洵还是没死心道,“星纭你真的就不能与我一道去赴宴吗?” 自然不愿。纭星以微笑应之。只听得顾洵轻叹一声,目光未曾离过纭星姣好的面颊。 “阁楼就在那。”顺着顾洵手指方向,六层高的阁楼在纭星眼中显得格外高大,愣神之后不由苦笑。若是自己寻找,也不必花这么长的时间。 毕竟,这高楼就在课房旁边。 “还真是……需谢师兄指路。”虽是感谢之辞,却有咬牙切齿的感觉,直令顾洵心虚地笑。“师兄慢走,我也要进去抄书了。” 见顾洵仍旧望着自己,纭星挥手喊道,随后便要推铜门而入。 “等等,等等。”顾洵还是耐不住性子,朝着纭星跑来,高楼的影将他与纭星的影子吞下。“你真的要进入其中?” 顾洵试探道,努力克制之下,牙关仍在发抖。 纭星点点头,不知顾洵想要说什么。“星纭你初来可能不知。” 顾洵声音略微放低,只觉背后阴风直吹得发寒。 “这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纭星不以为然,双手奋力推门,只推开一丝丝门缝。 “好沉,呼。师兄请你帮个忙好吗?” “啊?哦。”对于纭星的请求,顾洵答应的爽快。 “一二,推!”随着门缝越来越大,两人顿觉冷上几分。北拓跋本就寒冷,却没有一处地方像这里一般刺骨。 想起顾洵说的话,不禁好奇道:“师兄你刚才说的不干净,是指什么?” 顾洵声音很轻,站于门口不愿再进前一步。“就是那个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闹鬼 见纭星仍是不解,顾洵不由头疼,生怕明言会引来邪祟。 少年面色神秘,所说内容详细的仿佛亲身经历过般。 “你是不知,五年前,有位师兄承的南郭老先生厚爱,进入特许其进入阁楼,仅仅过了一夜,好端端的才子竟变得疯疯癫癫,扬言阁楼之中住着身材貌美的仙女,并上书于陛下……啧啧啧,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纭星皱眉,虽知最是无情帝王家,心中仍旧难以接受。“陛下为何要杀一个口出狂言的书生?” 顾洵耸肩。“谁知道呢,陛下心中所想也没人敢妄加猜测。”细细回味顾洵所说的每个细节,摸不着任何头绪,纭星也权当故事听了。顾洵或许是在编故事,想让自己与他一道赴宴,脸颊两侧酒窝露出。 “多谢师兄提醒,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你怎么办?”顾洵眼中透着关心,似是出于真心。 “我自然在这抄书啊。” “那晚饭怎么办?” “嗯。”纭星略微思索,不确定地回答道,“家中会派人接我的,师兄不用担心。” “那样也好。”少年脸上多了几分释然,“那便明日再见,星纭。” 纭星点头,直至顾洵背影望不见方走入阴冷阁楼内。阴冷而长长的过道尽头,突然出现的的亮光令纭星睁不开眼,适应会儿才好上一些。 推门而入的阴冷令纭星不由紧闭双眼,一阵眩晕随即而来。待眩晕之感消失之时,已置身于明亮而宽敞的内室温暖若春。 脚下柔软的皮毛斑斓,令人赞叹的同时,不禁好奇这铺满地的皮毛需掠杀多少虎豹。 墙壁四周蜡烛无声燃烧,散发着温暖的光,至于烛焰,却是没有丝毫抖动。一楼之中摆放的都是书柜,足有两人的高度令纭星仰视的十分费力。 依稀记得南郭先生说过,《大学》藏于第二个书柜之中,如此,让她该如何寻起?再看四周,除了书柜,也只有通往二楼的鎏金雕花梯,直晃的眼花。 南郭老头子不会是在玩自己么?此处既没有案台纸笔,也没有砚台蒲团,便是寻到书,让她如何抄写,难不成还需血书十遍? 正要原路退出此地,却是寒意骤生,哪还有退路可走? 神情恍惚之之间,脑海之中响起起顾洵说过的话语。 这个地方不干净…… 有那个…… 也不知是否为少年胡诌的故事也随之涌上心头,额头冷汗沁出。 不会就,这么巧吧? 那少年说的都是真的? 脚踢厚墙,可疼痛告诉自己,这不是在梦中。 “张爷,墨言你们在哪里啊……”声音颤抖着,鼻子不由自主地抽搭着,只觉心跳的飞快。所呼两人没有如愿而来,便是翻遍全身,竟寻不到张爷给的哨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望着螺旋而上的楼梯,一阵眩晕随即而来,可恨的是没有晕过去。这或许是梦,对,肯定是自己在做噩梦。可问题是,不知如何从这梦境之中走出。 原本瘫软在地的双脚在纭星拼尽努力下,还是站立起来,大喊大叫,以此驱赶心中恐惧。“不管你们是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只要你们敢现身,我要你们好看!” “嗯!我不怕你们……”虽如此言语,全身仍旧不受控地哆嗦着。心中其实清楚,若不是今日经历的都是一场噩梦,那么,可能真的撞见鬼了。 没有人回应纭星,回声则由远及近,不断传来。我不怕你们,不怕你们,怕你们……眼中的泪花就是被自己悠扬的声音吓出的。待一切归于平静,安静的有些渗人。 莫非,这仅仅是个梦?见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纭星倒是安心起来,起码此时没有危险。 亲身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应该不是梦。 既然原先的入口已是不见,也只能令寻出口了。纭星深呼吸,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将四周墙壁与书柜摸上一圈,确定没有出口,眼下也只能往二楼看看究竟。 轻轻踩下,却还是发出“咚咚”声,回荡一番再飘进耳中,很是不好受。 “若是有人居于此处,那便打扰了……” 说话间双手合十,似是祈祷模样,心中默念经文,也不知这经文为何会在自己脑中。 “阿弥陀佛,大道无情,生育天地,福生无量天尊,大道无名,运行日月……”双手时而合十,时而捏出金刚伏魔印,总觉将不少东西混一处,此时却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每走一步,都要费上不少力气,还未至二楼,已是气喘吁吁。平日绕着张府跑上整日也没有这么疲惫过,总觉这楼梯有古怪。虽是心有嘀咕,却是无法。 当右脚踩至二楼地板之上,身后楼梯已被迷雾笼罩,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就是要让她走至二楼,不能再回到满是书柜的那第一层楼去。 “我来了,是人是鬼,还烦请现身说话。” “呵呵,没想到你会同我如此说话……”骤然出现的声音透着嘲弄,分明声音很是好听,很是熟悉,却硬是想不起来,反倒令头疼痛无比。 紧锁的黛眉扭在一处,转身四望,仍不见踪迹。此楼之中,有的仅是各色铃铛,远处珠帘内的画像模糊的很。每当走上一步,只听得众多铃铛之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铃,叮铃……”纭星努力保持镇静,声音刻意放平缓道:“你为何不显身?”那女子没有回答。 “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处?” 纭星继续问道。既然她没有伤害自己,也就无需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更何况,从心底里总觉那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姑娘没有恶意。 “不是我不愿现身,而是你见不到我。”此次细听,纭星方注意到这声音是从更上面的楼层传来。 “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我也不会被关在这玲珑塔中。”声音中的怨气甚是明显,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纭星脸色微变,随即拔腿就跑,不顾白雾弥漫而下,眼下情景已令脑中轰然:跟本没有回至一楼,此时仍在不满各色铃铛与珠链的地方。 抬头望,通往更上一层的鎏金雕花栏杆也是被白雾弥漫。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要惊讶,你想逃也是逃不了的。”那声音从上方传来,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不会被神仙佛祖封印在此的大妖怪吧?”纭星欲哭无泪,攥紧了拳头却无计可施。 怪力乱神,就算自己武艺高强大概也不会是其对手。 “嗯……”女子略有疑惑,随即嚣张地笑将起来,像是刻意为之,“哈哈哈,我就是大妖怪,现在就要吃了你,怕了吗?”纭星翻着白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将耳朵捂上。 “都给我安静些!”悠悠的声音轻轻传来,隔的甚远,却令那人安静下来。 没想到,稚嫩的声音有如此威力,纭星对此更是害怕。没曾想,这里面还不知一个鬼怪……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幻思铃 黑色夜幕降下,万家灯火陆续亮起。黑鸦飞过,已疲惫的难再聒噪。 “带她去了么?”沉默过后,雄厚的声音略是疲惫,任凭狂风肆虐撞击,身躯自立于高楼之上,岿然不动。 坐拥万里山河以来,抛下不少珍视力之物,其中便有多年的师长情谊。 身后老人喘着粗气,身披的斗篷已被吹落在地,登至此处已活脱脱的要了他半条命。深邃的目光却有精芒流转,深知常伴与君,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那人曾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所做一切皆按照陛下的吩咐,未敢有半分懈怠,已让人去办了。” “那就好……辛苦先生了。”四旁无人之时,才能看到往日的影子。 老者匆忙还礼,目露忧色,“陛下,还需保重身体啊……” 帝王摆手,显然不愿与昔日师长谈及此事。“先生可否再制出几粒凝魂丹?” 老者一愣,只是无奈摇头。“上次殿下带来的药材已是用尽,缺少那味药,绝无练成的可能。” 老者低头说话间,苦涩夹杂着愧意不经意间流出。 “这不是你的错,还是早些回去……若是不知礼数,我向先生赔不是了。”说罢便要向老者行大礼,吓得老者赶忙扶起,苦笑道:“陛下莫要折煞臣,臣还想多活几年再走……” 见帝王刻板的脸上出现咧嘴的笑,老者一阵恍惚。距离弟子露出这般笑容,整整过了几十年。此时的他,才是老者的弟子,搀扶着老者,于高楼之上共观远比昔日繁华的都城。 “为君者,需承神器之重,亦需耐得住高处的孤寒……” “先生所言,我从未忘记。” “陛下,我只是想说,高楼之上太冷,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了冻。”……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纭星抬头四望,不见楼中身影。或许是等待着机会,待自己松懈之时冒出奇丑无比苍白无血色的脸吓死自己,心中嘀咕。习惯楼梯之上飘荡着的悠悠脚步声,心中的恐惧也削去不少。 既来之便安之,便是困死在这至少也有那两声音陪伴自己。原本修长的手指于白雾之下显得愈发白皙,若玉般温润。轻轻摇起刻满夔龙纹铃铛,通透而空灵的“叮当”悠扬,听罢心愈发平静。 宛若仙界神音落凡尘,铃音绕梁而不散。手指随行进摇动这其余铃铛,瞬时间热闹起来。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驱走心中怖意。 “吵死了,难道就不能安静点?”稚嫩声音随即出现,大有将纭星掐死之意。 铃铛之上以眼睛可见的速度结霜,令纭星置于冰窖一般。血液也似要凝结,冻得纭星直哆嗦。 “告诉我如何离开这鬼地方,我就不摇。”言语之中还带着戏谑,企图激怒不见其人的少女。“小小年纪脾气便如此不好,今后可还嫁的出去?” “呵呵……”另一女子随即冷笑,楼上传来阵阵锁链的声音,不禁令纭星竖耳聆听,对眼下情形愈发明晓:少女无法现身,另一女子也被东西束缚着。 “你们若是告诉我如何离开这里,今后我必会将你们从这里解脱。” “你想多了,安安心心地待在这吧。”女子对于纭星这般想法嗤之以鼻,绝不屈服于纭星刻意摆动的魔音之下。 随后,不论纭星如何追问,如何用力摇动铃铛,两个声音没有妥协,偶尔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被白雾隐去,只能听的个大概。 “你个#¥#%¥%¥……” “好好好,你们等着吧……”纭星毫不相让,将大把铃铛细绳握于手中,奋力拉动,随即而来的,便是由清脆铃音组成的轰鸣。“铛……”仅此一声,便令纭星耳中嗡鸣,晕头转向。 “#¥%……”虽知两位女子仍在骂骂咧咧,此时更是连一字也难以听清。正待得意之时,眩晕感从天而降。在铃铛被挣落于地,铃铛尽数破碎。令纭星仓皇无措的是,身体也随之湮灭。 这究竟怎么了…… 若是死了,为何还能思考…… 天旋地转之下,最终还是停止了思考…… …… 费力地睁开眼,绝色面庞映入眼帘。 这种美,溢于言表。容貌不施粉黛时,已足够美得令人窒息。在窒息的同时,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和,举止之间尽是优雅。 “你醒了?”纭星回神,不知不觉间离女子更近了几分。 “这是哪儿?”环顾四周,物件摆设与梦境之中一般无二,随即冷汗涔涔。 莫非,自己还身处幻境之中?见恍若神女之人抬手伸向自己,纭星忙喊道:“别过来。”女子满是疑惑神情,对纭星的反应甚是不解。歪头看向纭星,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没有,只觉你那头上铃铛甚是奇特。”女子微笑,并未因纭星对她的戒心而有所不满。将信将疑之际,女子玉藕般的手轻轻拂过发髻,将那物端倪片刻,遂还与纭星。 夔龙纹刺痛纭星,震惊之余竟任其掉落于地。“叮当……”无论是外形还是声音,都与梦境中的铃铛一般无二,不过此时称其为梦境已不再妥当。 “此物可不一般,应是国之神器:幻思铃。”女子说话间望向纭星的眼似带笑意,“传言其声响起,便能直面本源,解人困惑,使人彻悟。不过,这终究是传言。” 莫名的亲近感令纭星泪眼朦胧,只得吸吸鼻子,硬是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既是神器,为何会在我身上?” “你推门而入便摔倒在地,动静大的让我以为又有人想来……” 纭星静静聆听,难怪只觉全身疼痛不已。见女子不愿说下去,也只得作罢,略有不好意道:“那打扰到姐姐了……”女子听罢此言,脸上洋溢的笑若阳光般洒进纭星的心。 “称我为姐姐的,你是第二个。” “那第一个呢?”纭星好奇,不禁问道。 女子细细想着,云淡风轻道:“记不清那人的名了,只记得那还是在五年前。”纭星倒抽冷气,心间击起惊涛骇浪。脸抽抽着,随即转身,即要拔腿就跑。 “妖怪啊……” “你这孩子,我有这么可怕么?”听见女子略有埋怨的声音,纭星双脚便难迈开离去。“没有。” “那你跑什么?”女子不解,追问道。眼前女子若真是妖怪,绝不会如此和善地与她交流至现在。纭星只觉,若是将顾洵所说的转述与女子,便不是妖怪也要气的不轻,而纭星不愿出言伤她。 “没什么,姐姐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哈哈……” 笑声略有尴尬,女子只当未察觉,低眉浅笑。 许久未见如此有趣的孩子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之骄女 跟与女子身后,双手交缠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啊,姐姐,那个,这个……”女子微微扬起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戒备也随之而去,便实言相告。听完纭星一番话语,女子脸上未起涟漪,全然与己无关的模样。 “方才我怕姐姐生气,才没说与姐姐听。”纭星说罢再看女子脸色,依旧没有反应,随即后悔方才言行。便是脾气再好之人,听罢关于己身的流言蜚语,定会生气。 面不改色并不能说明问题,或许此时正是暴雨前的平静。暴雨若是淋下,遭殃的便是自己。 “姐姐,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纭星不敢靠近,皱眉焦急道。 女子叹气,眉眼之中多了一抹哀愁。“如此说来,也算是我害了那人。”话中语气似带愧疚,纭星足以肯定,五年之前确有位师兄来到阁楼之内,顾洵之言并非妄言以求她共赴晚宴,不由退后几步。拓跋的陛下会不会因为自己见过这位女子,便令人杀了自己?想到此,不由打了个哆嗦。 女子看出纭星的戒备,指了指不远处的厚重铜门。“我不会强留你,你随时可以离去。” “姐姐。”纭星心虚地笑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女子耸肩,表示毫无问题,略略慵懒的声音响起。“还没说你为何会进来的呢。” 对此问题,纭星却是不作回应,记起南郭那老头说大学是在第二个书柜之中,顾自寻去。 女子轻轻坐下,饶有兴致地望着在眼前不停走动的小家伙,不知其心究竟有何想法。此时只想快些将那册子寻到,早些誊抄结束便能早日脱离此地。 从最底下开始寻找,纭星只得蹲下缓步挪着,并未有心心念念的“大学”两字,在往上寻,仍旧没有其踪迹。 呵,还就不信邪了。望着高于身体书柜,有种想推倒的欲望,可惜人轻力薄。苦恼与丧气摆在脸上,心间已将南郭老头子的发须尽数拔起去。 转身望向女子,女子并未有帮忙的意思。只得继续咬牙,踮起脚尖或是跳起,取出书看其名,仍旧不是。奋力跳了十余次,已是气喘吁吁,心力憔悴。说好的放在书柜之中,怎么就这么难寻,当初就不该回答南郭老头子的问题。 “还没找到么?”女子托腮,一副悠闲姿态,还不时把玩小巧精致的玉笛。 “南郭先生说过《大学》一书就在这里,可偏偏什么都没寻到!”纭星哼哼着继续道,“老头子特没说过里面还有这般漂亮的姐姐。”女子听罢,素手将玉笛放置于桌上,莞尔而笑。 “我就当你在夸我漂亮了。你若是长大了,绝对是个美人,若问我为什么,只能说是直觉。” 纭星笑笑,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女子作思索状,顾自又说道:“《大学》是那本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为开端么?” “是啊。”纭星欣喜点头,在失望之时终归还是会遇到希望。灵动眼眸中满是希望的小星星,兴奋道:“姐姐,你可还记得放在哪里,能否帮我寻上一寻?” “唔……”迟疑片刻,回答得干脆,“那书很破了,一个月前便烧火取暖,蛮暖和的。” 晴天霹雳直劈而下,将纭星劈的头脚发麻。书籍便是再破,卖与小贩还能赚上不少钱。可眼前这长得貌美的姐姐竟会如此处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该怎么誊抄那东西…… 虽不置身于风中,仍是凌乱。当失望来临之时,总会令人看见希望的曙光,随后无所事事的神只便会啐口唾沫,将希望浇灭。 “你也无须如此失落,乖~”女子说罢摸摸纭星的头,令纭星不知该如何言语。责怪女子吧,这本就是她的地方,她想怎么处置书籍自己并没有资格阻止。 就此作罢吧,心有不甘。 “我只会背一半,剩下的该如何办?”无奈地看着女子,与南郭糟老头说书被烧毁,估计老人也不会相信。 “姐姐的案台借我可好?” “好,需要我替你研墨么?”女子腾出位置,让与纭星坐下,自己则坐于旁边。“你且将你会的写下,我或许可以帮到你。”纭星点头点得心不在焉,并未在意女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古木特有的幽香令人迷醉,再看毛笔,做工亦是精巧非凡,算得上是佳品。笔尖轻划过白绢之上,独特墨香随之飘扬,透过白绢,渲染出独属于江南的诗意烟雨。 “可还用的习惯?”女子端坐,眼中满是骄傲,“这是一位大叔送的,虽未提起过自身身份,但绝对是个贵人。”纭星点头,手中笔却未曾停下。小巧而娟秀的字如人般透着灵气,看后令人喜爱非凡。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纭星每写一句,女子便读一句,顺便夸道:“字写的真不错,咦,怎么不写下去了?” 纭星无奈道:“剩下的,我记不清了。”“嗯,小小年纪便能默出这么多,也不错了。”女子出言安慰,对于纭星略有怨怼的目光视而不见,毕竟是她将书烧火取暖在先。 “令尊与令慈若知你如此聪颖,定会欣喜不已……” “也许吧,但我从来见过爹娘、”纭星淡淡道,没曾想过自己失忆的如此彻底,会将父母忘的一干二净。或许是受纭星黯然的影响,女子脸上笑意收起不少。 在纭星惊愕的目光下,女子已将剩余部分背将出来:“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别光顾着听,赶紧写下来呀……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好,写完了。” 女子抑扬顿挫过后,朝纭星笑笑,眼中满是赞许的目光。 未刻意放慢速度的情况下,身旁少女的笔竟能跟上自己的速度。毫不夸张的说,无论才还是貌,与自己相似之人,世上绝寻不出几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抄完课业,回家收工 万事开头难,抄写完第一遍《大学》,剩下的便只是不断挥毫,累手而已。 小字如同芝麻一般密布于白绢之上,令纭星看的有些眼花。女子跪坐纭星身旁,杏脸桃腮,手虽研墨,双眼却是空洞,似在思索。 “姐姐,你手上沾墨了。”墨迹在素白手指之上更觉明显,纭星停笔提醒道。女子低头看罢,起身寻布擦净。见纭星停笔仍旧望着她,回至其身旁,微微浅笑,足以颠倒春夏与秋冬。 “看什么呢,还不赶快抄,时候也不早了。” 纭星望这平放于案台上的四张绢,顿觉头疼,蹙眉过后仍旧继续这乏味的课业。抄至最后,便是不看白绢,不默背文章,手也能顾自写下去,同时还可分心与女子闲聊。 “还没问姐姐名字呢?” “不清楚。”女子回答很是平淡,见纭星听罢面色平静,倒是略感惊讶。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愿告诉与你?”纭星摇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若能长久待在女子身边,便心满意足了。或许这就是这位姐姐特有的魅力吧,好在其居于阁楼之内,若是现身于天下众人眼底,怕是要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手臂思索间用力过猛,红色衣袖之上已留下长长的黑色。“啊呀,弄脏了,帮我洗了,翠……”纭星正要开口喊顾翠嶶,才意识到她并未随自己来此。清脆悦耳的声音透着温柔,抚过纭星的面颊。 “待你写完了,我便替你洗了。”纭星尴尬到面颊绯红,从地面站起,连连摆手。慌张到支支吾吾。 “啊,那个,姐姐,不劳你洗,我自己带回去就行……”女子亦是站起身来,未等纭星说完,外裳已随其双臂舞动下从纭星身上取下。纭星满是惊讶,不知面前女子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正要伸手取回,女子将纭星外裳朝书柜之上抛去,正好安安稳稳地落在上面,任便纭星如何蹦跶都够不到的地方。“姐姐你这是何必呢,我不小了,会自己洗的。” 女子只是笑着,不予回应,示意纭星先将案台之上最后的《大学》抄完。 外裳脱去的起初,并未多少寒意,一刻过后,已是冻得瑟瑟发抖。“啊嚏!”声音在阁楼内回荡,令纭星更觉寒冷。 打着寒颤抄完万恶老头子布置的课业,仍不见女子的身影。 “姐姐,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在哪里,哪里,里…… 转身四望,也不见女子影子,寒意更是涌遍全身。若不是见外裳仍在书柜之上,绝对会认为方才遇见鬼了。 不过,吴郡那些说书人所讲的鬼,都没有这么漂亮的。 胡思乱想之间,女子的脚步声从鎏金扶栏的楼梯上传来。女子仍旧方才的模样,下楼梯也是用脚走的。纭星松了口气,眉眼之中透露着无助,可怜巴巴的望着女子。 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下,不受控地露出原本的心性。 见纭星眼眶晶莹泪珠直打转,脚尖轻点,飞身而下,顷刻便站于纭星身旁。 “怕是冻坏了吧,赶紧穿上。”未等纭星伸手去接鹅绒黄的衣裳,衣裳已穿至身上。 “还真合身。”女子赞叹道,眼中夹杂着兴奋与失落。纭星摸着柔软的面料,心如身躯一般暖洋洋,确有疑问。 “姐姐,这衣裳是谁的啊,不像是你自己穿的。”女子声音平淡,似在讲一桩与己无关的故事。 “这是我替女儿做的,这些年来,我替她做了好多衣裳,怕她冷。”纭星点头,惊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再也不能穿上我为她制的衣裳。” 声音很轻,细若蚊蝇,在纭星耳中无限放大。脸上洋溢的笑容随之凝固,开始后悔将衣裳弄脏。“你无需自责,这又不是你的错。” 女子抿嘴浅笑,可又有谁知,这如三月春风柳絮的笑容,也曾苦涩过,倾城之姿在丧女之后黯然神伤。“若是因我送你衣裳惹你不开心,那便是罪过了。” 说罢抬起白玉温润的手指,轻柔触碰纭星的鼻尖,“再哭丧着脸,便要不好看了。” 纭星赶忙将泪擦拭干净,生怕自己的悲伤会勾起女子悲痛的回忆。 “这衣裳便送你了,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了。”纭星点头,课业既然已经完成,是时候离开这个阁楼了。 “姐姐,以后还能来这里吗?”心间的不舍弥漫开来。“自是可以。”女子点头,替纭星将案台上已白绢整理好,交于她手上。忽的想到一件事,“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嗯,我叫星纭,星星的星。”纭星咧嘴笑着很甜,心中则不断对着女子道歉。 “我送你出去,外面风大,记得将衣裳裹紧些。”两人说话间已至门口,内侧雕刻的狼王眼中闪烁着绿色的光,似乎时刻会从门里扑出,撕咬两人的咽喉。 纭星不由自主地缩缩脑袋,望向女子,其脸上却是平静不起波澜。毕竟待在这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害怕。朝外推入有着两门环,里面可什么都没有。 女子靠近巨狼,纭星疑惑地望着女子,不知她接下来要干什么。在纭星惊讶女子将手放进巨狼利齿之间,大门已是洞开。 “我便不出来了,路上多保重。我还有些请求,你能答应么?”纭星附耳过去,听罢点头,随后走出阁楼,转身正欲朝女子挥手,沉重大门已经关上,似乎从未打开一般。接下来该如何,纭星不知。 四周漆黑一片,唯有远处还有微微的灯火。循着依稀记得的来时路径,走上片刻,繁华夜市映入眼帘。与白天里的沉闷不同,此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这些纭星皆不在意,此时在意的,仅有飘荡于空气之中的肉脂芳香。咽着口水,捂着已瘪的肚子,恨不能立刻扑上前去,大快朵颐一番。 “站住!”暴喝的声音与远处喧嚣混于一处,纭星仍能听的分明。 “不给出去吗?”纭星从黑暗之中走出,外裳被灯火照亮。高大壮汉自上而下打量着,目光透着惶恐,立刻跪下,道:“未经陛下纭星,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纭星气的直努嘴,原想闯出去,见其身后还有十数人,各个高大凶猛,不像是好惹的料。 “就让我出去一下下……”纭星可怜巴巴地望着壮汉,“就一下下嘛。” 此言一出,壮汉随即汗如雨下,若是此事传入陛下耳中,一刀给个痛快算是轻的。 “殿下慎言!卑职承受不起,若有何需求,卑职替您去还不成么?” 今日是晦气临头,居然遇到两尊大人物。 第一百八十章 假冒的公主 看出壮汉惴惴不安,纭星反倒放松起来,说话简直到了张扬跋扈。 “若是真的不让我出去,便命人严惩你。”活脱脱便是个刁蛮不讲理的皇家子弟。壮汉面如土灰,就差给纭星磕头求饶。 “殿下息怒,都是卑职的错。您是千金之躯若真有要事需外出,请交于卑职。” 眼睛扫过不远处站着的壮汉,皆是纷纷低头,不禁犯嘀咕。难怪方才惴惴不安,原来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知为何他们会误以为她是皇室子弟,不过终究是假冒的。虽是如此,语气之中可没有半点退缩,嚣张的的很,“我的事哪是你们能够办好的,赶紧让让,你们不要说出去不就行了?” 纭星说罢,顿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壮汉已从地上站起,成为堵在面前的一堵高墙。在壮汉身后的守卫同样围将上来,虽未作何动作,面色皆是凝重,双方对峙着,时刻关注对方一举一动。 “怎么啦,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未等纭星将话说完,数名守卫已是拔刀逼近。 “说,究竟是何人,胆敢穿戴皇室之物!”为首壮汉立于人群中间,冷声问道,方才的恭敬与惶恐早已不见。听守卫壮汉的意思,是将自己当做潜入皇宫的小毛贼了,言语中带着怒意:“你,你凭什么说我偷东西?” 壮汉拔刀踱步,上下打量着纭星,似在寻找什么。纭星发毛,退后半步,随时准备逃命,面前男人可没一个慈眉善目的。“我不出去还不成么,真是……” “若是殿下,随行腰间都会佩戴苍狼之牙,而你没有。”壮汉冷笑着打断,神色间满是得意。 “若真是皇室成员,绝不会以‘我’自谓。” 纭星哑然,却仍旧理直气壮。“我便不是你所说的殿下,你们又将如何?” “自然,是将你押入囚牢。兄弟们别伤着小姑娘,当时候还指望她让我们快活呢。”壮汉嘿嘿着露出肮脏嘴脸,众人随即将刀收回鞘中,呐喊着朝纭星冲来,声响大的令人驻足。 “你们无耻!”心中便是怨气难平,也绝对不会与壮汉们硬碰硬。随即躲闪,避开抓向自己的十数粗糙双手。 疾速侧身,随后拼劲全力朝不远处石桥奔去。还未等纭星高兴之时,道路已被众人堵住,并朝着纭星冲来。 “看你往哪跑!”眼看就要被前后夹击,体内涌出的力量骤增,以双手抵下冲来众人的一掌。纭星与六名壮汉倒退数步,此时却无空暇调息,身后一干守卫亦逼来。奋力蹬地下,跃至两丈高,虽逃出包围圈,却仍不能从中逃离。 “头儿,这丫头不简单,要不咱喊人吧?”为首壮汉恶狠狠道:“你懂什么……难不成你们十几个还比不上区区一小丫头。一起上!” 说话间再次从腰间将刀拔出,随即以刀背向纭星砍来。并非不想将纭星用手生擒活捉,而是左手手掌在接下一掌后至现在仍旧毫无知觉。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远处灯火下高谈阔论,石桥这边则呐喊着,倒是今日夜市更显的热闹。喷火的江湖艺人周身围上一圈人,望着喷出的火焰拍手叫好,糖液凝固而成的各种动物伴随着麦芽特有的香气,夜市之上的人都很惬意。 “小二,来五十碗面!” 年轻男子的呼声吓得灰色打着补丁的小二险些跌倒,试探着问道:“客,客官你确定?”说话间才注意到身后正在长个的一群少年,在黑夜之中也唯有露出的牙齿与眼白惹人醒目,全身沾满的灰黑尘土。 小二惊讶着张开嘴,不知该与面前男子说什么。“若是没有,我们便去其他面摊了。” 说罢便欲带少年离去,被小二留住“这位爷,有有有……”不论是谁都不会与钱过不去,小二只得为难道,“爷,我们这没有这么的的地方,您看你与您带着的小兄弟可否站着吃?” 男子点头,毕竟是街头小摊,不答应小二便有些强人所难了。见小二仍旧杵在原地,男子不禁好奇问道:“小二,怎么了?” 小二稍稍整理沾满汗水与灰尘的衣裳,满脸歉意地笑笑:“爷,我这是小买卖……”男子了然,知其担心自己吃五十碗面后不给钱便离去。随即怀中取出十两银,递于小二。 “好生放好,莫要被人惦记上。”声音很轻,只有与男子贴耳的小二才听的清楚。小二千恩万谢,随即煮面。与男子坐于一桌的不过四人,其余皆是站着。 男子对面的少女装束与身旁灰黑少年不同,倒像是个富家小姐。坐于少女身旁的少年脸上满是疼惜:“阿秀,没想到你也受了这么多苦。” 秀秀微微摇头,勉强一笑。两人的距离虽坐于一桌,距离却遥远的很。 “当初若非这人要我盗取慕家机密要物,柳大哥你们也不用受苦来此苦寒之地。”说罢望向对面而坐的男子,引得他尴尬的直咳嗽。 “如今阿姐生死未卜,仅凭他一人之辞,我绝不相信。”恨意随之涌上心间,手握的筷子“咔嚓”断掉,倒是引得身后站立的少年皱眉不已。并非所有少年都来自于南华,他们只知墨言是真心善待他们。 “阿秀,你不能这么说墨大哥,再说,慕小姐寻不着也不全是墨大哥的责任,谁让她前往疆场呢……”柳云义顾自说完,见秀秀眼眶微红,咬牙切齿,疑惑道:“阿秀你怎么了,是生病了么?” “我不许你这么说阿姐!”此时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她不再是绣壹坊的使者,她单纯的是个会因悲伤而哭泣的少女。未等柳云义反应过来,秀秀已离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墨言悠然喝茶,在这夜市敢闹事的可没几人,因此就不必担心负气离去少女的安危。 “阿秀,你听我解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跟来,我一个人就想静静。” 秀秀未放慢脚步,走的愈快,泪流的愈快。两个小小的身躯穿梭与人群海洋之中,没有目的地。不知过了多久,秀秀方才停下脚步,啜泣也随之停止。 黑夜暗幕下,白玉石桥旁,熟悉的身影在眼眸之中无限放大。 “阿秀,你终于不生我气了?”柳云义笑嘻嘻道,还以为秀秀已经原谅了方才他的失言。“你赶紧回去,叫那混蛋赶紧过来。他家张府的纭星出事了!” “纭星?难不成还有同名之人,哎呦!”柳云义好奇地伸长脖子,被秀秀揪着耳朵连喊疼。 “快些啊,我不生你气了……”柳云义这才满意离去,要将阿秀原谅自己的好消息告诉墨言,顺便将秀秀所说的讲与墨言听。 “你们在此等着,我还有要事……”墨言听罢神情凝重,随即跃向空中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惹不起的主 狂风起,纭星眼中落入飞沙,此时无暇揉眼。屈身下腰,躲过横袭而至的刀背,随即跃起,欲突破守卫防守。壮汉如快速高墙般撞来,只得转变方向。 既然无法过桥,如今也知得往内撤。望着恢弘夜幕下群殿聚集,只觉明德书院地处最偏僻的角落。就朝书院方向去,趁着还未力竭,得赶紧寻个地方躲起来。 并未再理会紧追其后的壮汉,而是迈开腿,左手提起微微拖地的衣裙,撤的飞快。奇速令守卫愣神。“还愣着干什么,快追!” 随即反应过来,收刀便追,个个亦是速度不凡,全然不似外在的这般笨拙。 “此为禁地,不想死就滚远些!”石桥旁仍有守卫值守,绝不会为追捕一人,而使得此要道可任人随意进出。秀秀面色不善,单是面前一个有着岩石般肌肉的壮汉,也不会感到轻松,更何况还有数位身材相同的守卫。 紧抿嘴唇,秀秀未退却半步,目光于空中接触,碰撞。意识到眼前少女来者不善,随即拔刀,指向秀秀。 “再说一遍,若是再靠近,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长长的刀疤令其更显狰狞。秀秀未有动作,远看纭星的身影消失而自己无法进入其中,不知该如何抉择。 若强闯,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自己仍旧弱小不堪。离开关怀呵护她的阿雪,以及先前的纭星,方知自己如此无力。不禁开始怀疑,能否完成绣壹坊交于自己的任务。 “都闪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暗器带着尖锐的声响朝壮汉袭去,壮汉们接下,神色未变,却未再阻止。秀秀还在惊愕之时,身体已是离地,被方才说话男子揽于怀中。 “你放开我,我会想办法闯进去的。”此时墨言未再有半分柔情,严肃的很。“这可不是南华吴郡,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闯的。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说话之间两人也融于黑暗中,消失于石桥守卫的眼中。 “呼哧……呼哧!”愈来愈粗重的呼吸,纭星倍感吃力。实在没有想到,壮硕若高墙的人速度竟如此迅速,这就是传说中灵敏的胖子么。 好吧,他们并不胖,单纯的壮而已。就在纭星胡思乱想之时,守卫跃身扑来,还好眼疾手快,未被其如愿擒住。“贼丫头,可敢与我们战? 呼……我们不欺负你,单挑,呼……”壮汉于身后喊道,渐渐力不从心。 “不敢!” “小毛贼,只要你归还所窃之物,可放你一条生路” “你丫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有本事就来抓我!”放话完毕,双脚早无知觉,麻木地向前奔走,若非看见阁楼就在眼前,早就就放弃逃命。 双方速度均放慢,却都未放弃。阁楼檐牙高啄,与走出相比,已是大相径庭。之前黑黢黢,此时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不知每个房间需要插多少蜡烛方能如此。 纭星深吸口气,尖叫着喊道:“姐姐!救我……”身后守卫脸色怪异,不禁放慢脚步。 “头儿,这下该如何是好……”望着阁楼下百名身着黄金甲胄之人,环绕阁楼而立,特殊的站位与兵器构成战阵,似是天将下凡尘。 为首壮汉默然,因心有不甘,说话咬牙切齿。 “一口咬定她是毛贼,就让那群大人物去抓捕吧。” “可是,她的面貌,不觉得和上面的很像么?”属下不甘心,离步步高升,享荣华就在口中,就差咬牙咽下。“那也要有命享受才是,走。” 随后小心翼翼前行,生怕引起黄金甲胄军的不悦。 “站住,你是何人?”两名举斧钺的黄金将士拦下纭星,声音平淡之间还带着血腥,隐隐的戾气似曾相识,却也未像此时这般浓。纭星停下脚步,转身见追自己一路的守卫并未尽数上前,心倒是安了些。 “那个,我是明德书院的弟子,特奉南郭先生之命,前来此借阅书籍。”纭星说罢拿出藏于怀中的白绢,也不顾他们是否看的懂,“方才在阁楼内落下一张,特地来取……” “大人不要相信她所说的话,这就是个毛贼,我们正准备将其缉拿。”壮汉缩着脑袋,下定很大决心,还欲说下去,却被转来的目光硬生生地咽回肚中。 “此事不归我们管,只要不打扰到上面那位大人,这丫头随你处置便是。”执斧钺的金甲将士淡然,无论是自称明德书院弟子的纭星,还是守卫最外层的壮汉,他与身旁同僚皆未在意过。 壮汉松了口气,这差十有八九是能成了。荣华富贵,妻妾成群指日可待。 “救命啊!姐姐!”纭星拼劲喊道,此时除了直呼救命,也没有其他办法。“噤声!”数百位金甲将士随即同时吼道,可没有半点要噤声的意思。 “嘿嘿嘿,”壮汉轻声而又猥琐地笑着,“如今你便是插翅也难逃……”还未说完,阁楼之中传来的咳嗽声令众人神色难安。 “放她进来。”声音雄厚,寥寥四字仿佛透着魔力,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任凭寒风呼啸。靠近铜门的两位将士随即推门,站于门前两人甚像门神,都不苟言笑。 纭星随即办了个鬼脸,拖着疲惫双腿,迈入其中。至于壮汉守卫,只得干瞪眼。明明煮熟的鸭子已咽入喉中,却又被一句话硬生生地给吐了出来。 “呼……”纭星如释重负,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若是朝着其他地方跑,难逃被抓的命运。此次进入阁楼,并未有头晕目眩之感。转身欲关门,只听的铜门吱呀巨响,在外的黄金将士已将其关上。 纭星失笑,便是自己想要关门,貌似也推不动铜门。女子的脚步声匆匆,看见纭星便露出关切的目光。“外面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安。” “姐姐,现在没事了。”纭星故作轻松地笑着,不愿女子为她担心。随即转变话题,道:“姐姐,方才那个声音是你刻意装出来的么?” 女子对纭星的想象力不禁感到有趣,摆出一副略显怪意的模样。 “我的声音有这么粗糙么?” “不,没有。”纭星果断回答,只是嘀咕:“只觉那声音,很令人心安。” 女子有些惊讶。“你也有如此感觉?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他一见。”随即将纭星领上二楼,未给纭星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人呢?”寻遍整个二楼,不见其人。 “那人会不会走了?”纭星指着着微掩的花窗问道,望向外面,楼下大片的金晃晃早已离去,追捕自己的壮汉也不知所踪。 “也许吧。”女子走至纭星身后,一道望着外面的黑夜,嘴角扬起的笑容甜如蜜。 喝上几口花茶,休息足够,身体的疲惫卸去不少。回想起方才楼下所听见的男子声音,纭星不禁又好奇问道:“那人到底是谁啊?”“一个了不起,也惹不起的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赠物,暂别 “他很帅吗?”纭星卧于垫有皮绒的长椅,惬意地翻身,望着女子不觉间嘻嘻笑将起来。女子似有特别的魔力,能令心间不断涌出暖意。 “在我心目之中,他便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女子面露浅笑,明眸之中除了宠溺,还有对往昔各种种怀念。 纭星看罢神情不由恍惚,那是属于女子的记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体会到。细观女子其容,不由痴了。心间咔嚓的响着,似有枷锁正在破碎。下意识地抱住额头,疼痛却是消失。 “你刚才怎么了?”女子神色紧张,神色丝缕的变化皆因纭星而起,露出关切道:“可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么?方才追赶你的人已经走了。你且安心,有我在呢。” 随后便欲手抚其额,却又生生停下,面上露出歉意的笑。 “是我无礼了……”纭星亦是于长椅上端坐,两人的距离似远了不只一星半点。 女子终究不是自己的长辈,而纭星,亦不是女子的孩子。 “姐姐,是我无礼在先,您也无需自愧。”女子浅笑,未与纭星辩论,起身从案台上的物件递于她。 “这是你遗下的幻思铃,刚才走的急,忘了还与你。”纭星见了此物,如同老鼠见了猫,连连摇头。对于这铃铛,可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若是再进入幻境之中,其中的妖女定然会咬牙切齿吗,将她生吞活剥。 “若是姐姐不嫌弃,这铃铛便送与姐姐了。”女子坚持着,纭星亦是坚持着,眼中透着睿智光芒。 “你不会还怕一个铃铛么?”纭星头摇若拨浪鼓,用力过猛到有些头晕,嘟囔着道:“只是不喜欢而已……” 大抵还是看出纭星的不愿,遂不再强求,起身,手指滑过深色书柜,取出雕花玉匣将铃铛置入其中。“叮铃”脆响,随着玉匣合上也就消散。此处偏僻,女子倒是担心纭星出去后的安危。 “你今日就待在这吧,女儿家家一个人出门父母可不会放心。”纭星恍惚,不知是否该拒绝女子的邀请。来明德书院之前,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并未仔细思量,此等困扰还是其次。 女子所说,无意之间勾起孤身孑孓之感。若能常伴父母于身旁,此生便无憾。可惜,老天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心之所想,映于脸庞,但凡稍懂察言观色之辈皆会了然。“咱不聊这个话题。今后你若愿来此走动,我自是欢迎的。”好在心神略微释然,没让心底情绪爆发出来,不过这是暂时的。 纭星起身,无论摸着鼻子朝女子道:“姐姐,我还是先回去,先生应该还在等我。”说罢略有心虚,女子却未察觉。 “去吧。”说话间将绾发簪子取下,身后青丝倾斜若瀑。“也没什么东西能与你,只得以此略表心意。”纭星接过,单论触感便知其价值不菲,却未拒绝。 “那多谢姐姐了,改日再来看望姐姐。”女子点头,脸上亦是轻松不少。 此次依旧是女子伸手探入狼喉之中,将门打开。 “姐姐留步,外面风大。”纭星拜别,之后只欲延着道走下去,将心中所思所想抛之空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实招来 玉簪握于手间,不敢用力,却又怕它从滑落,这毕竟是女子的馈赠。此时断不会再往石桥走,肚子的咕咕声不受控地传出,脸颊觉的微热,好在黑夜遮住了脸上的羞红。 走路难免有些恍惚,却没有想到会恍惚到撞到人,实是不该。 “哎呦……”少年声音有着这年纪特有的嘶沙。纭星亦是惊呼,忙倒退,细视面前少年,不是顾洵又是谁。 未等纭星开口,倒是顾洵先道歉道:“是我冒昧了,没撞疼姑娘吧?” 纭星轻轻嗯了声,还未与顾洵打招呼,却被顾洵下一刻的动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仓皇整理衣裳,竟是跪下行礼,低头不言一字。“起来吧,顾询。” 声音在夜风中掩上神秘。“多谢殿下未怪罪在下。” 过罢许久,方起身,却未敢看的纭星脸庞,尽管他比纭星高上不少。对此纭星多少有些了解,似那些东西一直存在于脑海的某一个角落之中。 上下打量未敢抬头的少年,纭星不由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作甚?” 虽是随口提起,却足以令听者惶恐。大都之中如顾询这般官宦子弟不计其数,他们始终是居于深宫之中皇子的陪衬。 言语说辞稍有不慎,或许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殿下久居深宫,或许不甚了解。在下是明德书院的弟子,奉师命在此等候。” “可是南郭老头,咳咳,先生?”纭星正经脸,经量让声音显得严肃。尽管明知顾询不会敢抬头望自己。 “他让你晚上在此干什么?” “是的。”顾询点头,继续说道,“先生令我将一个铃铛系于一个小姑娘身上……” 或觉此事太过普通,便不再说下去。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不由冷笑起来,吓得顾询又将跪倒。 “你回去吧,令尊定会在于寿宴之上欣于见你。”顾询点头,来不及细想便行礼匆匆离去。望着仓皇逃窜而去的少年,内心五味陈杂。 顾询口中的小姑娘以及铃铛,不正是自己与幻思铃么。此时对顾询谈不上厌恶,却也谈不上喜欢。 那些所作所为,一切都是经由南郭指使。至于少年一见钟情的表露,或许仅仅是为了接近自己。若再细究下去,张爷与墨言或许就是捉弄自己的幕后黑手。一瞬间,竟无人可信。 怅然四顾,极远处昏黄静摇晃,终归无处依靠。 “星纭!”远处声音传来,正是此时最不愿见到的墨言。逆风而来使得黑袍猎猎作响,左臂正抱着少女,如同拎着小鸡仔儿似的,与往日抱自己完全不同。 微微冷笑地待墨言靠近,对于方才闪现的记忆一笑置之。 “我听丫头说,星儿与人动手,便过来看看……”墨言还未说完,又硬生生地阻住,眼眸之中的温柔只为纭星而现,“这衣裳星儿从哪儿顺的?”闪过一丝惊讶。 纭星随即冷笑出声。“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人么?”说话间秀秀已挣扎着离开,站于纭星身旁,自有其想法。 墨言则是惊的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呢,我就好奇问问……”几日相处便知纭星脾性的他自然知道纭星为何如此,此时却也只得装傻充愣。 “这衣裳很特殊么?”纭星目光灼灼。 “还行吧,原料虽然稀少,但称不上珍宝。”墨言摸着后脑勺,见纭星眼中锋芒未减,如实招来,“大臣唯有受赏才能穿此衣裳。” 第一百八十四章 投食小哥墨言 纭星听罢便知墨言话中意思,也就不再继续询间。 原本灼灼目光只有当注意到墨言身旁跟着的秀秀,目光才会暂时缓和,只道:“小妹妹,你怎么会跟他走到一处。” 秀秀略有尴尬,也还是硬着头皮道:“在这我也无人能够依靠,姐姐能否收留我?” 芸星微愣,不知其为何做此打算,随后便是雀跃。“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妹妹怎么称呼?” “她叫秀秀。” “我自然知道妹妹叫秀秀,还用你说?”赏墨言白眼,纭星没好气道,使得秀秀略有尴尬,走至其身旁。 墨言亦是尴尬一笑,侧身过去。“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脑瓜子里不知净想着什么。” “呵呵。”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莫说与墨言言语,便是站于一处,都觉不悦。 “可惜了,方才我还特地给乖纭星买了糖葫芦……”墨言也不生气,叹道。 听罢肚子咕咕叫起来,嘴上绝不认输,嘀咕道:“谁稀罕,哼。” 咽口水的同时,鼻尖已能闻到丝丝香甜。 “秀秀你且拿着,这还有香酥鸡,肉串。”油纸的包裹未打开,扑鼻肉香随之而来。很难想象,墨言是如何将这些东西藏于身边。 秀秀略是迟疑,随后僵硬地接过油纸包,没有立马拿与饥肠辘辘的纭星,而是以针探之。对此,无论纭星还是墨言,都看在眼中。 “嗯,整个大都也就此处稍稍安全些,把你送至此也是无奈之举。”墨言回神将头微微仰起,看不清其神态。 “有什么问题就去寻南郭先生,他绝不会害你。” 纭星早认为墨言与他师傅,还有南郭先生是穿一条裤子的。不会害自己,不代表不会作弄自己。只得用鼻子瞎哼哼,他们人多势众,弱柳扶风的自己只得暂居其淫威之。 见墨言踏地而起,忙开口问道:“你就怎么走了。不是说好,替我找回记忆的么?” “在这呆着,呢会想起来的。” 原以为此此相遇,墨言会将所有真相说出,没成想他仅是丢下一句话,便又离去,怒意涌上心头。“墨言!你个大骗子!” 愤怒而又费力地弯下腰,抱起头颅般大小石头,原是想将将墨言从半空中砸下,现实则是随之扔出后闷闷“砰”的一声,落于面前不远处。 “阿……星纭姐姐消消气……”纭星气微平复,看向秀秀的眼神略微有些怪异。 “你不会和墨言一伙的吧?” “怎么会,我恨不得将他剁碎了替你报仇。”看着秀秀姣好容颜面露狰狞恨意,纭星心凉,见状吓得连忙按住秀秀从袖内抽出匕首的手。 “咱有话好好说哈,我没让你伤他,哈哈……”额间沁出细密汗水。 “先不说这些了,秀秀吃过了么,一起寻个地方慢慢品尝?”说罢以手中油纸包试探道。 略矮上少许的秀秀微微抬头,只觉此时纭星比往日更加亲近,愣神后摇头。 寻至白日间的课房,因未点灯而黑黢黢。也不知秀秀从哪取出的火折子,摸索着将蜡烛点亮。 随意寻个桌案盘膝坐下,由油纸包内散出的肉香令人神魂飘荡。 “真的不吃吗?”未等秀秀回答,纭星迫不及待地将纸撕开,全不顾油渍将桌案折腾的一塌糊涂。 第一百八十五章 骨头先生 秀秀静静看着,眼中淌出思索光芒,倒未张口询问。 油脂的芬芳留存于唇齿之间,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 纭星吃的虽是开怀,也不至于将秀秀忽视,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其充满忧思的眼神。 “秀秀,以前我们可曾认识?” “阿姐……你当真不记得往日发生的事?”秀秀反问,对于眼前只略高些许的少女,还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此等怪事。“ “嗯……”此时两人皆是失落。隔了许久,将桌案上所放吃食吃下,小腹微胀,说话时透着不情愿:“若不是墨言所言,在此能得知身世,才不愿待在此处呢。” “你不要相信那个混蛋的鬼话……”秀秀急。 脚步声临近,引起两人注意,不约而同屏住呼吸。低哑的声音透着警惕。 “何人夜闯我明德书院?”惊的纭星连忙起身,将秀秀护至身后,神色紧张起来。 “吱呀。”男子推门而入,影子伸的很长,最后融于黑暗之中。瘦削的脸颊透着几分病态,双眼游离无神,似失了魂魄般。未等其开口质问,纭星忙道:“我就是明德学院的弟子,不是贼盗。” 男子所穿衣袖飘然,瘆人的很,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起。若是披头散发走至荒山野岭间,定能吓死赶夜路之人。 “也罢,料你也不敢胡言……”如鲠在喉,男子紧紧盯着纭星,要透过纭星看出些什么,却是无果。夜里忽然冒出四分似人六分似鬼之人已然恐怖万分,更别说这般直勾勾望着纭星。 “鬼啊!秀秀,赶紧跑……”趁男子还未反应过来,惊呼声后便要从课房中逃脱。拉起秀秀小手跑至窗边跑去,双手,猛然用力想要推开,却是无果。 “姐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从腰间拔出匕首,原本的沉稳随看到那张丧气的脸荡然无存。“哐当。”愣了半晌,嗓子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身子也似不受控制般,拼命砸窗想要将其打开。 “鬼啊!” “你不要过来,别过来……”男子前行却无半点声响,衣袖自然垂下摆动着,带上白色高帽,活脱脱一无常。纭星手中油纸放奋力朝其砸去,也不见其躲闪,任其砸至额头,随后弹落至地面。为何不将所执匕首掷出?果断弯腰捡起,手腕发力,朝男子面门掷去。 此次,依旧未躲闪,充满悲戚的脸上也未多出个刀柄与半点鲜血痕迹。两女只觉眼前消瘦的身影不断扩大,拥抱着继续喊着。 “鬼啊!我们还小不懂事年幼无知还请鬼大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呜哇啊……” 还未哭出声,屋外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怒发冲冠白须倒竖的模样。 “是哪个天杀的乱扔飞刀!给老夫滚出来。”气急败坏冲入竟还亮着蜡烛的课房。 “慕凌晟,放肆。这可不是你的府邸!”老人扯着嗓子道,“可是你闲来无事胡乱扔刀?” “那个,南先生,其实是我扔的……” “都说了多少遍,是姓南郭不是南!”南郭气的鼻子都歪了,见是身着崭新衣裙的纭星,气顿消去不少。“不是让你去阁楼了么,这么快便出来了。”惊讶过后,站于原地不禁思索:“这没道理啊,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先生你快让他住手啊,不,住脚啊。”纭星急。 “莫慌,小公唔……姑娘”南郭干咳一声,气势大不如方才。“他也是明德书院的师长,当初也不知有多少富家千金想要嫁于他。”说罢轻叹,至于这位昔日万众朝思暮想的夫君,已回神,又与初进课房那般魂不守舍。 “今日是我失礼了……”虽如此言语,语气之中并未有半分愧意。虽未对两位少女做出任何出格之事,但确有失礼之处。 “……”纭星注视其离开,跌坐于案前,后背冷汗将衣衫沾湿,才哼哼着道:“冷冰冰如根骨头一般,病态如垂暮之人,还有富家千金为之倾倒……” 不知该吐槽久居深闺的女子未见过俊朗男子,还是吐槽其人审美异于常人。 “凌晟这人呐,才气过人,自然有人倾慕。”南郭先生说道。“就仅仅因为才气么?” 纭星绝不相信。“当然不是,慕家家财可不止万贯……” 纭星点头,表示可以理解。郎财女貌,门当户对才是正理。 “他也姓慕?”至于为何要说“也”字,自己竟不得而知。 “百姓百姓,便是同名同姓亦不稀奇,他便是姓慕又如何。”南郭淡然。 第一百八十六章 骨头先生(下) 注视着消瘦身影彻底隐于夜幕中,纭星方松了口气。 南郭先生所说自有其理,只不过某些感觉难以道明。姓钱姓赵姓李纭星毫不在乎,唯独听见有人姓慕心中一颤,似有细小铁链挣开。桌案之上未留下纸包与残渣,油脂的喷香还留于课房之中。 “你……” 南郭上下打量起纭星,满是狐疑,说话时却戴上笑脸:“星纭啊,你是不是从未进过阁楼?” 褶皱随笑容扩散至整张脸,总觉这位老先生是拐卖孩童的人贩子。 纭星眨乎着眼,南郭误以为给出了答复,不禁皱眉。 “如今老了,说话不顶用了。明日定严惩那小子。” 纭星见状连连摆手,开始替那可怜的师兄顾洵说话:“不是,先生。顾洵师兄引我至不远阁楼后走的,这不关他的事。南郭先生愣,知自己露出马脚。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再过问此事,望着纭星笑脸随即干笑起来。 “星纭姑娘,我也是受人之托,实在迫不得已……” “您在说谁啊?”纭星饶有兴趣,想听其究竟如何解释,故作不知。 “若是不说,下次便告诉张爷去……” “便是星纭姑娘向张老告状,老夫也无可奉告。” 本以为借张爷之名可令面前老人说出是何人在作祟,没曾想这老头还有如此气概。 待在此地,纭星相信,过不了多久或许可以接近墨言所谓的真相,关于自己的身世。 “星纭姑娘这身衣裳,可是阁楼中女子所赠?” 思索之际,南郭先生开口问道,于此同时也望见于纭星身后的秀秀。 “这位姑娘是?” “秀秀为寻我而来。”细想过后还是补了句,“奉墨言之命。”反正此时墨言也不在身边。 至于前一个问题,看南郭先生的神情便知其是明知故问。 “若真是那位女子所赠,还请姑娘妥善保管。不到万不得已,莫将其穿于身上。” 南郭神色严肃,绝不是在同纭星开玩笑。 纭星点头,首先此衣裳是阁中女子的心意,自要妥善保管已视珍重,其次便是南郭先生不说,她也不敢再穿上此衣冒充皇室中人。 南郭望向纭星身后的女娃,抚须道:“明德书院乃是育人之地,女娃儿愿学,老夫便愿教。小娃儿,你可愿意?” “……愿意。”见纭星回望朝着自己使脸色,秀秀也就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便无需偷偷跟在纭星身旁。 “先生,既然我们俩已属明德书院,这衣裳……”纭星指了指自己与秀秀,所穿戴衣物实在太过引人注意。 “嗯……”南郭先生点头,一人穿着太过华贵,另一人衣袖靴中闪烁着铁色寒光。 “随我来,换身衣裳明日再来听讲。” “谢先生。”纭星行礼,秀秀跟着照做。南郭抬手举起烛台,另一只手拢着,走于前方。 “阿姐阿姐,还没到么?” “秀秀秀秀,我也不清楚……”脚下的路可勉强看清,不过卵石路两旁黑黢黢树影张牙舞爪,伴随着北风更显狰狞。两人细语罢抬头,倏然出现的脸格外清晰,在烛光照射下显得甚是阴森可怕。 “啊!” “怪叫什么。”南郭先生气结。遥想当年,自己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两间楼房静静立着,似候三人多时。“挑件合身的换上,靠近最里面的那箱子。” 从南郭手中接过烛台,换衣未出任何状况。崭新衣裳与白日里众弟子所穿一般模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时光荏苒,明月高楼(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读书声在清晨微风中荡着,些许有气无力。 对于《诗经》首篇,被南华百姓称为“蛮子”的拓跋百姓也是有所耳闻。 至于久居明德书院的在场诸位,更是对此文更是烂熟于心,却不知南郭先生今日有何打算。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煎炸焖煮……” 朗朗书声中,这声音显得尤为突兀。未等纭星反应过来,棕黑色的戒尺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星纭,起来!”南郭先生厉声道,两颗陷在眼窝中的珠子似要喷火。纭星于摇头晃脑间清醒,开始回忆面前这老头究竟为何生气。 昨日睡的并不早,起的迟了些便无多余时间往城外买早点。 “先生星纭知错了……”不管如何,先行道歉总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说,究竟错在哪?”南郭吹着胡须,气急败坏,总觉这些日子下来,自己动怒的次数越来越多,迟早要被这群弟子气出病来。任凭他再是严惩,皆有个度。问题是在这度内,弟子根本就没有正真怕过。 想到纭星初来那几日乖巧的模样,南郭更是气极。好端端的苗子,愣是被扶不上墙的烂泥带坏了。 见老人脸色越来越深沉,顾洵忍不住起身行礼,替纭星求情:“先生,星纭她不是有意的,有何责罚弟子愿与她一道承受。”还未说完,身旁容貌与其有几分相似的顾洵眼色阴晴不定,冷哼着顾自言语:“多管闲事。” 周围诵读声已停下,安静的有些诡异。 “都停下来干什么,接着读!”南郭先生睥睨四周,随即喝道。 “哎,别看了啊,接着念吧。”不知是谁懒散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尾音拖的老长,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出现在心头。 “参差荇菜,煎炸焖煮,淑女好逑!哈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简直是想要掀翻整个屋顶。至于纭星的脸,已是绯红,倦意也散的干净。 “今日谁都别想离开书院!”南郭吼着,挥舞着右手持的铁尺,说罢便要往众人脑门敲去。在铁尺范围之内之人,纷纷锁头,绝不想脑袋被开瓢,哄闹着逃至南郭先生铁尺之外。 “先生,明日便是秋夕。届时面见陛下,我等鼻青脸肿这不是砸了您明德书院的招牌么,嘿嘿……” “你们这般才是砸了老夫的招牌!” 南郭先生随手将铁尺扔出,“砰”的砸至门口,吓的当场众人微微发抖。南郭虽老,手腕劲道可是十足。 “今日老夫不教了,你们这堆朽木!拓跋交与你们手上定无宁日!” “承蒙先生教导,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总有人会带头令南郭先生头疼,如这位在燕地横行霸道的梁宏毅。见南郭先生前去拾铁尺,众人如潮散,各回各家。偌大的课房顷刻之间,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南郭先生神色不善,待将铁尺拾起后,并未将拿至手中,而是将其放置桌案之上,转身道: “你们为何还在此,就不怕我请戒尺受训?” “先生,你莫要生气啦。气大伤身的……”纭星不忍,只觉老人脸上多了几道沧桑。未等老人开口,窗外动静引起她的注意。 只见一张秀丽水灵的小脸颊偷偷瞄着纭星,手中还挥舞着什么东西。 “我并未在生你的气,这群逆徒,何以能成大事!”南郭先生对窗外故作不见,叹息着离开。“星纭你也好生装扮,明日可是个大日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时光荏苒,明月高楼(二) 明月高悬于夜空,显得那么遥远,却又是那么的近,似乎伸手就可够到。月下两位少女坐在石阶上,任由晚风吹得响亮。过往究竟如何,纭星感觉模糊的很,月光下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似乎正在做一场梦,而梦的起因已不再记得。 见纭星歪头想的出神,秀秀对面前的少女有些陌生,因为双眼中的迷茫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空洞。秀秀扯了扯纭星,声音怯怯。“姐姐,你不会是中了‘月相思’了吧?” “月相思?”纭星好奇,她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月相思,倒是听说过痴男怨女夜夜相思。 秀秀小脸一红,只是嗫嚅道:“就是男女在月圆之月,难以控制地想要……”再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脸却是越来越红。 “想要什么?变身成狼人吗哈哈哈……”纭星笑起来,忽然觉得这个冷笑话不合时宜,她也没见过所谓的狼人。满月挂于头顶,时候已不早,纭星两人起身进屋。 次日清晨,纭星望着柜子间寥寥数件明德书院的统一服饰,不免腹诽南郭先生年老糊涂,这让她如何好生装扮?还不是与昨日一样的打扮模样。她倒是想穿那位神秘女子赠她的衣裳,可那终归不是自己的衣裳,再合身穿着都有些别扭。 房舍外今日倒是格外安静,没了顾洵的声音倒是有些不习惯。秀秀没有随她一道前往书院,想是有其他事情要做。思忖之间,已至书院,纭星满脸怪异。 今日可真是太奇怪了,偌大的明德书院竟是连一只老鼠都没有遇到,这也就罢了,连常年手执戒尺的南郭先生也没有在书屋之中。纭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其实自己根本还没有离开温暖的被窝。 还是南郭老头在愚弄自己?其实今日休息? “进来吧。”屋内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整个人端坐在厚厚帷幕后面,也难怪纭星没有察觉屋内有人,还是个陌生人。想来是此人身份特殊,所以南郭先生屏退众人,只让自己起早。想到顾洵或在呼呼大睡,纭星不禁觉得羡慕。要是可以,谁想要早上起来挨冻。 纭星望着帷幕,这显然是昨日赶工加上去的,明黄的颜色格外刺眼,与整个书院静雅格格不入。鼻尖传来浓烈的药香,源头应该是帷幕后的香炉。 “在下明德学子星纭,不知阁下是……”纭星作了一揖,也不管帷幕后的男人是否能看见。 男子略微咳嗽,也不知道是真咳嗽还是紧张导致的。纭星只关心对面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了……” “我不愿意。”男子显然一愣,没想到还有人敢顶撞自己。“大胆,咳咳。嗯,看来南郭先生并没有教你礼仪。” 纭星只能呵呵,想必男人地位非凡,因此也最反感有人顶撞他。 “还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就替我决定,没人教礼仪的是你。”纭星不知怎么,一时语快说了出来。 帷幕被满是粗状脉络的双手扯开,显示出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姿。站在面前,令纭星只能仰望。 中年男人如同高山般的肩膀格外宽广,透着北拓跋特有的豪放。 什么叫做沙包大的拳头?向纭星瘦削肩膀上砸去的就是。 救命啊!!! 纭星在内心尖叫,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作大死去惹对方不快。不就是作弟子吗,别说作弟子,姐就是作儿子也可以……好吧,如果真让人做儿子那是强人所难,毕竟没那基础条件…… 以为会砸下的拳头只是拍了拍纭星。 还好,还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成公主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 男人充满睿智的目光如剑芒,却没有一丝寒意,气势即使收敛,仍如同山岳一般睥睨着眼底下渺小的子民。 纭星身躯微微颤抖,这位穿着明黄色袍子的男人地位崇高且特殊,想必就是北拓跋的王,天下的一方霸主。 “看来已经不需要介绍朕是谁了。”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并未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朕可有资格作你的老师?” 纭星低头,不敢与面前男人目光相对。 “不愿意。” 纭星嘴中三字一个个蹦出,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倒不是刻意忤逆面前的男人,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身。自古掌握权柄之人附近,难免有风波磨难。便是自己冰雪聪颖,想到往后的日子需要处处小心,还是有些许退缩。更何况眼前的男人,自己并不熟悉。 拓跋王见纭星第二次拒绝他,倒是没有如之前那样不悦,眼角的纹路显得更为深邃。 “不愿就不愿吧。” “陛下可是将我认成了其他人?”纭星试探道,“如果这事关皇家机密,那就当我没说。”触达到男人炽烈中带着哀思的目光,想必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也有难以和人诉说的烦恼。 “给你讲个故事吧。” 大雪皑皑的北拓跋皇宫之中出现过一声响亮的哭啼,刚诞下的婴儿,却是被铁甲碰撞的声音掩盖得不见踪迹。诞下婴儿的母亲被带回了宫中,是被抬着出现在男子的面前。男人竟然哭了,将这一世的眼泪都流尽了。 他成了铁血的帝王,只有这样他才能将以往发生的事深埋进心里,不被重新翻出。 纭星兴趣缺缺,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兴趣。 “那日你见的那女子你可还记得?”中年男人看出纭星眼中的无聊,也不打算讲陈年烂谷子的故事。 纭星点头,随着中年男人手掌间传来的温热,整个身体都被暖流包裹着,眼睁睁看着幻思铃出现在男人的手中。 “这铃铛就是那位姐姐给我的,陛下你乱拿别人东西这很不好。”纭星踮起脚想要将铃铛取回来,奈何男人将手举过头顶,随之消失在手上,如同幻术一般。 男人面色平静,脸不红心不跳道:“这铃铛牵扯甚广,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物件,朕先替你收着,此外朕还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 这个情景似乎在往日里出现过,纭星手扶额,略微有些头疼。 似乎是在梦中,在亭台楼榭中一家子人嘻嘻哈哈共推牌九,每当自己赢下不少银两,员外装扮的男人总会笑眯眯地将她的奖励没收大半,仅留下可怜的三瓜两枣,美其名曰:先提你攒着,将来再还你。 纭星有些无奈,想必天下大人都是如此,就是连帝王也难免。 “那我想当皇帝!”纭星眨眨眼睛,试探道。 拓跋王有些发愣,似乎听了一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令他不经发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你的要求是让朕替你打下南华么,朕这就命人南下。” 纭星感叹人与人之间果然有代沟,她只不过是随便说说,不成想眼前这北国帝王竟然答应了她的要求,想着万民就因为自己这一句话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此事要是被传入民间,自己不得被众人戳脊梁骨,作成油条,成为“炸纭星”。 为了自己往后的名声,还是不要做皇帝吧。 “陛下误会了,我只是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无谓的斗争。” 男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前的身影和脑海中的声影重合,尽管少女穿成书生模样。 纭星见男人并没有话说,便继续道:“若天下一统,自然国泰民安,再无纷争。如今北国虽兵强马壮,群民皆兵下粮食补给不足,即是南下劫掠,以战养战,最后的结果不外乎增加两地的仇怨。即使攻下数城,城内民心尽失,此非上策也。” 中年男人并非不懂此中道理,身处高位,考虑的方面更多,如今的做法已是最好的选择。他倒是不介意听听女扮男装的少女究竟有何高见,示意纭星继续说下去。 “南华物质丰沛,与南洋列岛商贸往来频繁,种植粮食能达到一年两收甚至三收,地少的百姓自耕自种也能温饱。而北境环境恶劣,虽有众多平原牧场,气候寒冷,种植粮食一年不过一收。” 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古怪:“你如何对南华的情况如此清楚?” “我似乎去过那。”纭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眼前男人的距离似乎与自己逐渐拉远。“可能这样说显得我很像南华来的奸细……” “朕不是这个意思。”拓跋王思考片刻。 “如果朕让你代替朕与南华签订合约,你可愿往?” “陛下的意思是,是想把王位禅让给我吗?”纭星面露星星般璀璨的目光,虽然对权利并不是特别看重,但也想当一把女皇的瘾。 男人汗颜,看着差点雀跃的蹦起的纭星有些无奈。自己当年造的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果皇子如此,定将以谋逆罪论处。 “咳咳,朕的意思是将册封你为公主,替朕前往南华和谈。”男人随手从怀间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是枚金黄印信。纭星将印信取出,上面雕刻的五只凤凰栩栩如生,似乎随时就要飞走。“纯金的?” “嗯?啊,对。” 纭星当人面也不好意思咬上一口来验证,嘴角向上弯起就再难压下。当看了印信下篆刻的“太平公主”字样时,好心情冲淡了些许。 “陛下,你早就知道我是女的了么?”纭星摩挲着金印,“可以改个称号吗,我想该成文成……” “不行,那是朕的二公主。” “晋阳呢?” “……那是长公主。” “金城?” “那是前国的公主称号……朕的祖母。”拓跋王看着眼前少女满是苦恼,“太平公主前去和谈,这样也能让南华那群书生气的大臣看到我们的诚意。” 纭星对此解释很无奈,她当然喜欢和平,只是她不是特喜欢太平公主的称号,各种意义上。 “那什么时候办册封大典啊?”纭星对此还是比较期待。虽然不知道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帝王心思不可按常理琢磨。 “没有册封典礼,拓跋不兴南华那一套繁文缛节。” 纭星略微有些失望。 拓跋王见纭星这般模样,不由得心软几分,还以为少女是为即将出使南华而感到不安。 “这柄小剑就当是补偿吧,从南华回来朕再给你办个隆重的册封典礼。” 男人将小剑推至纭星面前,与金印不同,剑锋寒光阵阵,竟还散发着流光。 第一百九十章 认亲 纭星拿起桌面的剑,重量对于她而言还能接受,只是不知要将它放在何处比较妥当。 与面前这位男人聊了未到一刻钟,便再没了话题。两人都比较拘谨,令纭星不禁怀念起早在南华的日子。那些年在慕家生活的日子虽与家中同辈虽有不快吗,倒是没有这般拘束。尽管面前的男人与自己有些许渊源,却是不知道北拓跋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而自己与母亲又是因为什么才会沦落到南华。 “若在这住的不舒服,可随朕去皇宫。”男人叹了口气,“旧日的故事想必你也不想多听,此去南华多加小心。” 这可能就是眼前这位君王仅剩下的温情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这些话语了,倒不是缺少子女,而是对她怀有亏欠。 纭星道谢,却没有和男人进宫,并非不想,而是不想再节外生枝。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如果她前往了皇宫,自然还会有其他的惊险时刻或是机遇在等着她,但她如今不在乎,只想回到南华,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身边。 尽管,那人的容颜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十分模糊。但她仍旧记得,小孩模样的他为她挡住街边小叫花子丢来的小石子,也不顾身上佩戴的玉佩是否会被敲碎,与一群小孩子扭打在一起,而这,仅仅是为了保护她。 太过久远的记忆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但还是令纭星泪眼朦胧。 “这……你这是怎么了?”拓跋王诧异,自忖已经刻意收起了自己的脾气,也不知道哪句话勾起了面前小人的伤心往事。 纭星摇头。“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若是陛下没有其他事,学生就收拾东西前往南华了。” 男人沉吟,声音中透着一股子苦涩。“呵……朕如此这般,你还是称朕为陛下……” “爹,保重。”纭星干脆答道,顺便安抚眼前这位渴望女儿关爱的老父亲。也不给父亲安排父女相认的催人泪下的戏码,倒不是纭星不想,只是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和拓跋王。明德书院深处皇宫之中,难免有诸多暗卫守候着,以防不测。 纭星一溜烟小跑出了书屋,远处高楼正有靓丽女人拿着西洋遥望镜在偷偷眯眼观察。 “啧,幻丝铃就怎么被老不羞骗走了?” “怎么还哭上了,糟老头子还敢欺负我侄女?” “唉,算了,可惜了姐姐生了这么漂亮的女儿……” 女人前言不搭后语,顾自说着。往日的痛苦对她影响最大,令她略微有些失常,可能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被关在高楼许多年的原因。 纭星当然对此毫不所知,也不会知道当她淡淡的那句“爹,保重。”令身后中年人面露喜色,随后又是一股落寞涌上心头。 听女儿这口气,似乎并不想待在拓跋,难不成还想回到南华去? 这让男人很是费解,不知道这才刚刚相认的女儿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说女儿早就有她的计划? 唉,女大不中留。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去干吧。 纭星对此毫无所知。 次日。 乌泱泱的人将纭星堵在了门口,外面声音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明德学院的弟子正在赶庙会呢。 “唔……秀秀,外面怎么这么热闹。”纭星刚与秀秀吃完早饭,收拾好了原本就没多少的行李。 秀秀大包裹拖着小包裹,额头上已经热出点点汗珠。“姐姐,我去开门。好像有墨言哥哥的声音……” 纭星将女孩身上的包裹背到自己身上,这样至少秀秀不会那么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不再是小孩的模样,恢复原先的模样已七七八八。身着一袭金丝理刻丝作软缎与那金麒麟色瓯绣无袖宝照大花锦直领对襟,下穿了一件洒金万寿双龙缂丝子裙,微微摆动着的长裙不如少年装束方便,却是令她更为亭亭玉立;耳上是抛光丁香紫玉耳环,云鬓别致更点缀着金簪,显得全身贵气逼人。 当如此妙人出现在众学生面前,顿时众人鸦雀无声,就连南郭先生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眼前的少女脸颊微红,一双睛若秋波的美眸令众人相形见绌。南郭先生,是第一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人。“咳咳,参见公主殿下。” 随后众人方才一道附和着道:“参见公主殿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启程 纭星还是被眼前乌泱泱的人吓了一跳,原本对她十分傲慢的那些侍卫也在此列。纭星心间被小小恶魔所占领,打算逗逗这两位侍卫,于是乎特意走到他们身旁,满脸笑嘻嘻。 “声音太小,听不见~” 随之而来的就是更为大声的声浪。 “老夫南郭参见公主殿下!” “学生梁扬参见公主殿下!” “学生乌锦星参见公主殿下!” “学生洪晨昌参见公主殿下!” …… 震的两位侍卫冷汗涔涔,直接跪了下去。 “小人张三有眼不识泰山,望公主恕罪。” “小人李四有眼不识泰山,望公主恕罪。” 纭星点头,对此十分满意,也不打算再都这两位尽心职守的侍卫,随之就将其扶起。 只听见身旁秀秀也有样学样道:“小人秀秀,参见公主殿下。” 纭星略微无语,从此不再打算摆公主的谱,尤其是看见秀秀那略有害怕的目光。似乎纭星成了公主,就不再是秀秀的阿姐,似乎两人生来就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啧啧啧,今日刚被封了个公主,就怎么嚣张了?”墨言的声音悠然从身后飘来,笑声中夹杂着七分无奈与三分戏谑,没了往日间的那份情愫。 当他在父皇口中得知纭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将他劈的外焦里嫩,随之化为石像,若不是北拓跋王还在身边目露怪异,他早就泪奔十万里。看着纭星的眉眼,与父皇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 “参见墨皇子……”众人见墨言出现在身后,自然也是作揖行李。有眼尖的已经看到墨言手中拿着金丝缎子的圣旨,早早跪了下去。“今日替父皇传旨……”内容无非是纭星与自己作为和谈使者前往南华,向书院的众人宣布该项事宜,同时让墨言再从中挑出随行人员。 “不知有谁愿与我与纭星共同前往南华?”众人听罢,纷纷响应,生怕墨言没有看见自己的积极。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明德学院的学生多是官宦之后,对此看的格外透彻。虽说拓跋王还没有册封墨言为太子,但能在未入仕途之前立下和谈的些许功劳,终归对往后的仕途大有裨益。就连纭星面前的侍卫都投来热忱的目光。“在下御林卫愿护公主与墨皇子周全,望殿下成全。” 墨言用目光探向纭星,见纭星没有反对也就应下了。毕竟御林卫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便是面对虎豹骑也有一战之力,只是还需向统领知会一声。 “那你们暂作纭星的护卫吧。” “谢皇子,公主成全。”两人目露感激,异口同声道。原本以为公主定会因为自己之前的言行百般刁难,没成想公主竟然对此毫不在意。若非公主在自己身边,此等建功立业的差事想来也轮不到哥俩。机会出现在眼前,自然需要全力抓住。 “那这包裹就由你们两个扛了。”纭星正愁大小包裹背在身上多有不便,如今多了两个沙悟净,倒是不错。 张三李四满怀激动的泪水,将递来的包裹接过,随之跟在纭星身后,不敢过多言语。 纭星站在旁边看着墨言在旁边确定出访南华使团的人选,感叹墨言原来并非只是个纨绔子弟,在自己面前的那般做派与此时的他宛若两人。“阿姐,如果你是公主,那秀秀是不是也成公主了?”秀秀抬头望着如今比她高的纭星,小脑瓜不知在转着什么。 想来秀秀对此很是向往,纭星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是自然。”对于小孩子,自然不能太过认真。墨言点兵还需要好些时辰,倒不如去不远处的阁楼,与不曾阁楼内的女人好好告别。 纭星与墨言知会一声,随后就带着身后两大一小的跟班离开人群。望着眼前的人群,总感觉少了谁……想不起来也就算了,纭星摇了摇头,如今自己这脑子真的是…… 她不会看见顾洵躲在人群之中,朝着她的身影投来不舍的目光。方才众人作揖行礼,顾洵弯腰的更低,仅仅是为了避开纭星的目光。原本他只当纭星是随父亲出初入京都的官家小姐,又被众人欺负,遂生怜惜之意。 与纭星相处的这段日子,回忆变得十分漫长,而现实又显得如此短暂,如同午后的梦。如今梦醒,她是公主,而顾洵,他只是个未有任何功名的一介书生。 “顾洵!你不是与公主关系很好吗,怎么躲在这呢?” 与顾洵情感好的兄弟满是恨铁不成钢:“我们是不指望出使南华了,你不一样。公主肯定会让你去的。” “我不……”顾洵只觉心中的话语无法与旁人言说,只听的前方墨言的声音如同钟般洪亮。 “最后一位,就定为顾洵吧。”被选上的书生欢喜雀跃,除了顾洵。虽然面上还是苦恼模样,嘴角却是难以压下,显得表情十分古怪。想到能再陪伴纭星一段时间,那也是好的。 没被选上的明德学子皆仰天长叹,感慨生不逢时,亦或是后悔当初怎么没有与纭星交好关系,给这位公主留下一个好印象,说不定还能成为金刀驸马也说不定。众人的后悔与畅想也只有自己知道,墨言对此一无所知。 墨言把顾洵作为最后的人选倒不是看在纭星的面子上,只是最后一人着实难选。明德书院顾洵与女扮男装的纭星交情不错,如此选择,只是为了平衡未被选中者的感受。 纭星望着阁楼,身后秀秀与张三李四却不再靠近,原是秀秀被侍卫拉住了衣领,示意她不要跟上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与秀秀似是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秀秀掰开张三捏在自己衣领的手指,跑到纭星的面前踮起脚尖道:“嗯,两位大叔刚才悄悄跟我说,阁楼里有女鬼,秀秀怕……” “别听他们瞎说,里面的女鬼阿姨,呸,是漂亮姐姐可漂亮了……”纭星故意说的大声些,生怕阁楼内的女人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