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沉溺》
1、第一章
盛夏。
京大逸夫楼,虞鸢推门走出时,看到外头如瀑的刺目阳光,稍微眯了下眼。
现在早已是暑假期间了,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只除去她们这些还留在学校上小学期的,逸夫楼外头的林荫道远没有往日那么拥挤,少有的静谧,甚至可以听到隐约悠长的蝉鸣。
“我他妈居然还能活着从这教室里出来。”感受到外头热辣的空气,申知楠擦了一把额角。
她们选的是个加拿大教授的课,京大小学期都是全英文授课,申知楠的拓扑学本来就学得不好,这下还变成了全英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专有名词和数学符号,每次上课都听得她生不如死,无数次后悔为啥要跟着虞鸢一起选这门课。
毕竟小学期也不强制要求选本专业的课程,她之后早不准备继续读数学相关方向了,所以早知如此,选个西方电影学研究他不香嘛,看两大周电影就完事。
虞鸢笑,“笔记我都已经整理好了,这门结课不难的,教授之前课上提到过的论文方向我都记下了,回去给你,你有喜欢的,可以挑一个做,不懂的再问我。”
申知楠眼睛一亮,差点没跳起来搂住她,“爱你宝贝,你想喝啥奶茶?算之后的咨询费。”
虞鸢弯唇,“你好好写,我请你吧,昨天刚拿了工资。”
俩人顺着林荫道往宿舍方向走,京大校园里走两步就是一个咖啡馆和奶茶店,她们在平时经常喝的一家门口停下。
申知楠点了抹茶奶盖,虞鸢点了金桔柠檬,俩人一起站在遮阳伞下等。
京大校园很是精致,暑假人不多,查完高考成绩后,提前来咨询的学生就格外明显。
刚十八的少年少女,看着也一脸青涩,和已经在校园里浸淫了几年的师兄师姐区别很大,一眼就能区分出。
“你看,那个肯定是小师弟。”申知楠指着不远处一个低头看手机的男生。
申知楠笑嘻嘻,“是先来看学校吧,我看他八成要迷路。”
果然,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这个小男生一脸犹犹豫豫的往她们方向走来了,申知楠得意洋洋,对虞鸢眯眨了下眼。
虞鸢温和的给他指了路,申知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今年份的学弟学妹马上又要来了啊。”
虞鸢脸上还余着浅浅的笑,“嗯。”
“鸢鸢,我记得你弟今年也是高考不是?”申知楠忽然想到,随口问,“现在成绩早出来了吧,考怎么样啊”
虞鸢脚步慢了一点。
申知楠没留意到,“就你们家基因,也考个我们学校?”
她想起虞鸢上学期丧心病狂的绩点,猛吸了一口奶茶,恶狠狠咬着管子。
虞鸢没回答。
她低着头,唇微微抿起,神色几分复杂。
申知楠有些意外,“啊?”
“他不是很喜欢读书。”虞鸢摇了摇头,轻声说。
她有双深茶色眸子,瞳孔剔透,肌肤雪白,黛眉樱口,申知楠现在还记得大一刚报到时,九月的日子,微风,虞鸢站在宿舍门口,抱着书,黑发被风微微扬起,有些羞涩的冲她们笑时的模样。
仙女下凡了。
当时,申知楠心里就只有这个想法。
清秀稚拙的美,眉眼宛如工笔画一般,四分清丽,两分秾艳,再加上四分书卷气,本来该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却分外调和。
这两年相处下来,虞鸢生活里是个极好相与的人,申知楠很少见到她露出这种表情。
申知楠知道虞鸢家里似乎有个弟弟,她偶然提起过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都没有再详谈。
两年下来,申知楠也没见她和这个弟弟联系过,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毕竟也算是家人,想起来也有些奇怪。
不过毕竟是别人家事,姐姐优秀,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弟弟,这种组合申知楠也见过不少,也就不再多问了。
话题就这么拐了过去。
虞鸢住在青藤园,宿舍四人间,今年不上小学期的已经回家了,申知楠是本地人,只有虞鸢一个南方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处北方城市上大学。
小学期课程对她不难,上学期的家教课也已经结束,所以这段时间过得分外轻松,交完结课论文,她还留出时间收拾好了行李,随即买了第二天的机票。
申知楠论文也弄出来了,欢喜的出去嗨了一天,晚上回来倒头就睡,睡得人事不知。
宿舍只剩俩人,没有平时那么热闹。
第二天要早起,虞鸢十点就洗漱完上了床,正准备断网睡觉时,手机忽然震了震,跳出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小狐狸头像。
夏夏夏夏:鸢妹妹!今年暑假还回吗?
虞鸢半直起身:回的,大概明天下午三点到家,我本来准备明天再给你打电话的。
夏夏夏夏:我以为你不回了呢,那明天来我家玩啊!我在家都快发霉了,许遇冬这屁崽子考完了成天在家,那死样子我看到就想打!
虞鸢,“……”
她只能装作没听到后半截,“后天见?明天我打算和家人吃饭。”
和许夺夏约好时间,她很快入睡。
第二天,飞机在陵城机场降落。
湿漉漉的梅雨季节已经过去了,街道小巷都是燥热的风,阔别了这么久,虞鸢拖着行李箱,恍然看着街道,才终于有种终于回到了家的实感。
虞楚生今年带毕业班,学校还在补课。
虞鸢提前查了本地天气预报,这天陵城实在太热,气温直逼四十度,她不想让沈琴顶着这种大太阳来机场接她,就没提前打电话给家里。
她从小性格独立,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一手操持好,不怎么需要家里操心,出机场后,虞鸢自己打了个车,直奔自家。
沈琴见到她时果然惊喜,“你回家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
她心疼女儿,忙打开门叫她进去,“脸都晒红了。”
沈琴忙里忙外,给她拿毛巾和凉茶。
“妈,我想先去洗个澡。”虞鸢喝了几口放凉的乌龙茶,舒畅了很多,但是头发和背脊都汗湿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洗过澡,虞鸢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眉眼清丽文静,比起离家前似乎有些变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沈琴端详着久违的女儿,声音里掩不住的欢喜,“鸢宝,这次在家待多久?”
虞鸢,“这次开学事情比较多,我准备八月中就回学校。”
沈琴,“这么早?你爸今年带毕业班,就八月底几天假,本来我还想全家一起出去旅游的。”
眼看现在七月已经过半了,虞鸢这次在家都待不了一个月。
虞鸢,“等寒假或者明年,到时候我带你和爸爸出去玩。”
俩人聊着闲话,虞鸢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客厅,陈设没怎么变,直到看到客厅里摆相框的位置,她擦着湿头发的手顿了一顿。
最中间的部分是一张合影。
她记得以前这儿放的不是这张。
照片正中,穿裙子的小女孩眉清目秀,神态文静,依稀可以看出虞鸢现在的模样,她左侧是还年轻漂亮的沈琴。
而右边……
是个奶团子一样的小男孩,软乎乎的包子脸,黑漆漆的眼睛,穿着干净的短裤白袜,比她还矮出一些,生得粉雕玉琢,眉目简直精致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他牢牢牵着她的手,占据了离她最近的位置,无比依赖,又暗暗占有的姿态。
不过,即使对着镜头,他也是不怎么高兴的神色,大眼睛毫无表情的盯着镜头,似乎很勉强拍下这照片。
虞鸢没来得及离开视线,沈琴也看到了。
她笑了,“前几天大扫除刚翻出来的,以前出去春游的照片,你和星朝那时候都还才那么一点点大。”
那时候,无论做什么,谢星朝都是一定要站在虞鸢旁边最近位置的,不让的话,他就暗暗闹别扭。
他那时候刚来虞家没多久,已经开始成天粘着她了。
沈琴说,“星朝今年高考,那孩子还记得我们,考完还上门过一次。”
“可惜你那时候没在家,几年不见,那孩子变化太大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长得比你爸还高了,俊得很。”
“他爸爸特别客气,请和你爸吃饭,说是当年多亏了我们照拂,我说星朝不难带,乖又省心,他们每年还给那么多寄养费,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虞鸢垂着眼睫,抿了一口凉茶。
……很乖,很省心。
女孩纤细的手指滑动了手机屏幕。
谢星朝。
她手机里存了这个号码,名下的短信和通讯记录全都是一片空白。
毕竟,他在她的生活里消失已经太久,只是她习惯性的,把自己旧手机里的通讯信息都转移了过来。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谢星朝那天,虞鸢现在还记得。
遭遇那场意外后,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医院诊断出来他身体哪里都没有问题,只是因为精神受到巨大刺激而骤然产生的心因性失语。
这病说不好持续多久,没准第二天就好了,也没准接下来一辈子都这样了。
谢星朝的妈妈温韵去得早,谢岗又常年在国外,没几天着家。
他暂时休学在家,每周还需要去三次医院诊疗,年龄小,不能说话,兼之脾气乖戾无常,保姆根本无法照顾得来,谢岗为之苦恼得抓心挠肺。
沈琴是温韵在陵城大学的同学兼舍友,当年最要好的闺蜜,又是陵城医院的护士,虞楚生是高中老师,虞家一家人都是温和耐心的性子。
出于这层关系,沈琴担心好友留下的孩子,虞家夫妇上门来探望过好几次。
谢岗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试着拜托虞家暂时照看儿子几天。
不料,这一照看,就是这么几年。
虞鸢比他大了快三岁,上四年级,那时已经有个小姐姐模样了,她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弟弟疼爱,他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到了后头的依赖,变得越来越黏着她。
平时虞鸢还要去上学,她耐心的告诉他,他也能理解,就默不作声的在家等她。
等她快回来的时间,就在家门口等她,熟悉了虞家环境后,他甚至还会去小区门口等。
乖乖的,悄无声息,像个小狗狗,眼睛湿漉漉的,等着主人回家。
虞鸢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她约好放学去好朋友家写作业,忘了告诉谢星朝。
他一人在家,等到月上枝头也不见她回来,不声不响的,就独自跑了出去找她,怎么拉都不回,还摔了一跤,把额头摔出了大片的淤肿,他皮肤极白,那块淤肿看着便格外吓人,吓得沈琴立马叫虞楚生去接她回家。
他说不出话,也拒绝和别人沟通。
等虞鸢回来了,看到她,小团子立马不哭了,只是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一只小手默默攥着她的衣袖,就怎么也不松开了。
虞鸢当时岁数小,这一刻心软得一塌糊涂,愧疚又后悔,从此更是对他加倍的关心。
再后来,谢家把谢星朝转学到了她的学校,每天和虞鸢一起上学放学。
虞鸢原本是独生女,从小却意外的有孩子亲和力,谢星朝那时喜欢她,依赖她,她自然也就对他好,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的一份子。
虞鸢放下手机。
都是过去的事了,两人缘分可能也就止于此了。
他长大了,再不需要她这个姐姐了。
热辣的夏天阳光里。
球场旁,少年坐在斑驳树影里,一双笔直的长腿随意伸着,夏季的午后格外让人犯困,也或许是因为紧绷努力了太久,他竟然不知不觉中,在这个地方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垂落下,在苍白的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少年有张漂亮得惊人的脸,闭着眼时,除去唇色略显淡薄,完美到甚至有几分像精工细制的偶人。
猝然从梦里醒来时,他黑眸里还带着尚未清醒的朦胧与困倦。
他看着眼前,似乎在看着一个人,沉浸在一段记忆里。
“阿朝?”有人小心翼翼叫了声。
他们从没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不如说,他情绪很少摆在脸上,他们都了解他是什么人,当一个平时的混世魔王露出种温纯而无防备的模样时,只会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做了个梦。”少年声音还带着鼻音,半垂着眼,脸上神情还没褪去。
2、第二章
晚上,虞楚生从学校回家,见到虞鸢也很是惊喜,一家人晚上在外聚餐,虞楚生喝了点小酒,心情很是不错。
“明天你有什么打算?”虞楚生问女儿,“我学校这几天还走不开。”
虞鸢说,“明天去夺夏家玩。”
虞楚生和沈琴都知道许夺夏。
许夺夏是虞鸢高中同学,两人高二分分科后才成了同学,但是格外投缘,尤其高三成了同桌后,关系更是突飞猛进,只不过高考后,许夺夏留在了本地上大学。
俩人不在一处了,感情依旧很好。
不过这是虞鸢第一次去许夺夏家,高中时,图方便,许夺夏是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后来也都是约着出去玩。
许家在一处高档别墅区里,虞鸢按着给的地址找过去,许夺夏下楼来接她,倒是依旧随便趿拉着拖鞋,头发随意梳成马尾,和高中时模样没有太大变化。
“你在北方读了几年书,口音都有变化了啊。”许夺夏带着她上楼。
虞鸢笑,“我自己一点都听不出来。”
她打开门,室内开着冷气,格外阴凉。
“我爸妈都上班去了,水果蛋糕饮料我都备好了。”许夺夏踢掉拖鞋,“就我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她话音没说完,楼上一间卧室门忽然被扯开,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少年音,“许夺夏,我那件新买的t恤是不是你拿了?”
是个头发乱成鸡窝,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及膝的大裤衩。
虞鸢,“……”
几乎是同一瞬间,许遇冬也看到了她。
许遇冬,“……”
许夺夏抄起沙发上一个靠垫扔了过去,怒骂道,“你给我整好了再出来。”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再出来时,许遇冬俨然已经衣冠整齐,虞鸢和许夺夏正在沙发上聊天,他磨磨蹭蹭过去,坐在她们对面。
陵城一中是省级名校,许夺夏的弟弟也在陵中念书,今年高考。
“每年都一堆top,平均重本率92%。”许夺夏斜睨着他,“而我们家许遇冬呢,就很荣幸,就是那个8%。”
许遇冬,年方十八,刚离开学校的钳制,就放荡不羁的染了一头黄褐色的毛,原本端正的一张脸,这下越发显得还没褪去稚气。
“鸡毛掸子。”许夺夏对他的新发型就这么几个字评价。
许遇冬对虞鸢格外热情。
这个陌生的漂亮姐姐一身浓浓的书卷味,身材纤细,却浓纤合度,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五官和气质也无法说出谁哪个凌驾于哪个之上。
和泼辣的许夺夏简直两个极端。
“整天只知道打游戏。”许夺夏顺手在她弟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她起身去冰箱,回来后一脚踹到他背上,“许遇冬,我早上买放冰箱里那蛋糕哪去了?”
“我今天起迟了,没吃到早饭……”
“你妈的,给我吐出来。”许夺夏差点没给他脑袋按垃圾桶里去。
“草,许夺夏你是母猩猩吧?”
虞鸢,“……”
她是独生女,不过,以前谢星朝还在她家时,和许家姐弟的相处模式也不啻天壤之别。
她没有这样对待过谢星朝,他也从来不会这样和她吵架。
难道这就是亲生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区别么。
她有些走神。
意识到仙女姐姐还在房间里,许遇冬忙把背上的许夺夏扒拉了下来。
他一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许遇冬原本不想管,看了眼名字后,又犹豫了。
许夺夏不耐烦道,“干什么。”
许遇冬挠挠头,“哥们叫我出去打球。”
他看着虞鸢,嘴里问许夺夏,“姐,行吗?”
“问我行不行?”许夺夏指着自己,“我巴不得你永远别回了,去去去,别在家碍事,小屁孩就该和小屁孩一起玩。”
许遇冬,“。”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许遇冬看到,不敢再说什么,扯了球衣,随便背了个包,手机赛兜里,就往外跑。
不远处,马路对面,站着几个身影,都是今年高考完,差不多年岁的少年。
许夺夏探着身子,从二楼往外头张看。
站在最外侧,单肩背着篮球的少年个子最高,也最醒目。
高高瘦瘦,侧脸很冷,薄薄的眼皮,半垂着眼,神情冷漠。
许遇冬气喘吁吁跑过去,和他说着什么,那少年微微转了身子,露出了正脸。
许夺夏被那张漂亮得有些惊人的脸怔住了一瞬。
正面看,他有一双漂亮温顺的眼,眼角微微下垂,生得唇红齿白,极其精致。
气质也很干净,让人无端想起夏天的冰镇薄荷苏打水。
许夺夏一连多看了他好几眼,回身嘀咕,“……现在的小孩,都怎么长的,一样大,我弟怎么看着就像个发育不良的鸡崽。”
虞鸢在回沈琴的微信,没看外头,“什么?”
“没什么。”许夺夏坐回床上,抱着个抱枕,“哎,鸢鸢,你看最近那选秀节目了吗?男团选秀的。”
刚见了那个少年,她想起了自己在追的这节目,越发觉得神奇。
不知道怎么长的,比她最近最迷的那个弟弟还漂亮,许遇冬竟然还能交到这种的朋友!
虞鸢摇头,“没有。”
“你对这种不感兴趣?喜欢成熟的?”许夺夏想起她高中那个绯闻对象,心道那确实和这种漂亮弟弟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虞鸢,“……”倒也不是。
仔细想想,对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完全没有概念。
虞家对这档子事情很开明,从高中到大学,都没阻碍过,只说叫她自己把握度,顺其自然,和她告白的人也不是没有。
只能说,是她自己似乎从没对任何男生产生过什么能说是恋爱感情的好感。
一行人往球场方向走去。
“我家来了个仙女姐姐,我姐同学。”许遇冬炫耀,“真的,贼漂亮,还有气质,在她面前,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砸吧砸吧嘴巴,“这就是女神?”
“阿朝,我记得你是姐控来着?”另一个男生坏笑道,“理想型是漂亮姐姐。”
谢星朝没说话,把手里的球投了出去,一个漂亮的三分。
他穿着深红色球服,黑色护腕,出了些汗,愈发显得皮肤白皙,骨节清劲。
路和还在咧嘴笑,篮球撞到篮筐,不知道啥时弹了回来,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脑壳上,谢星朝懒洋洋的捡起球,还是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路和,“……”
看着谢星朝拿回球,路和在一旁台阶上坐下,抓起毛巾擦了擦汗,“哎,怀念当年的阿朝。”
“啥时候人设都变了啊?”路和呲牙咧嘴。
当年他熟悉的那个混世魔王,和现在这个,简直不能说是一个人。
他头发变回了黑色,鸦青色已经消失不见。
曾经那股子显而易见的暴戾与叛逆,似乎也都被圆融的收敛了起来。
他们也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谢星朝在想什么了。
高二那年,有一次,路和记得自己半夜翻墙去谢家院子,叫他去网吧。
谢星朝还在书房,眼皮都没抬,“不去。”
“干嘛?”
“卷子没写完。”他没停笔。
路和,“???”
不知道吃错啥药了,自从谢星朝十六岁下半大病了一场,从此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性情大变,怎么约都约不出来了,不再和他们一起玩,成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能忙什么,总不会在忙学习?
谢星朝会想去学习?
路和都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
路和许遇冬都是标准学渣,以前谢星朝还能比他们更渣一点,初中毕业后,三人不一个高中,他们对成绩都不在意,一起玩时,从来没人谈起过这方面。
都是富家子弟,不只靠高考这条出路,谢星朝家世还要远好于他们。
所以他们自然也默认,谢星朝当然和他们一样。
谢星朝也从没提起过自己的高考考了多少,三人都像是没考过这个试一样。
路和家里给他找了个一所名校的2+2项目,国内两年,国外两年,虽然拿的毕业证肯定和统招生不一样,学费也贵得令人发指,但是说出去毕竟还是名头响亮。
许遇冬觉得这不错,也说服了家人让他报这个,能在国内再玩两年,还不用再另考英语成绩,简直美滋滋。
他们把这等好事告诉谢星朝,谢星朝垂着眼,说了句知道了,所以他们当然自动认为谢星朝也报了这里,三人大学还依旧能同学。
可能是因为今天被许夺夏无端噎住了一把,许遇冬倒是第一次主动问起,“阿朝,你报了啥专业啊?”
谢星朝随口答,“地球物理。”
许遇冬,“哈?啥玩意儿?”
有人没听清,“地理物理?”
路和,“傻逼,是地球物理,地理物理是两门科。”他鼓掌,“我们阿朝的梦想,是星空和宇宙……”
谢星朝懒得理他。
前段时间出分数后,谢岗真是一个怎一个欣喜若狂得了,谢星朝不服管束,性子暴躁又叛逆难驯,谢岗原本已经对他在半弃疗的状态了,只是想着谢家世代书香,有一个大学都考不上的孩子实在太有损名誉,他想送他出国,门路都找好了。
谢岗自己常年在国外,这天上砸下来的惊喜,如若不是家里保姆偷偷告诉他,有见到小少爷顿悟后的挑灯夜读,谢岗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搞了什么舞弊行为。
谢岗接到了n大,z大打来的电话,平时他教育界的朋友也不少,他很矜持谦虚的和他们聊了谢星朝的前途和未来,他看好z大金融,想让儿子填报。
谢星朝根本没理他,他只留了京大招生办老师的电话,直截了当的打电话过去问,以他的分数,有什么专业可以报。
京大分数线实在太高,按往年算,他也就在踩线边缘徘徊,很是危险。
他之前实在扔下太多,努力这么一段时间,能够到京大的边缘,已经极其不可思议了。
和他联系的老师挺惊讶,京大牌子实在响亮,每年为了去京大放弃n大,z大好专业的学生也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直截了当想去边缘专业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见。
甚至都完全懒得了解自己报的到底是什么。
毕竟也算是高分考生了,对自己前途这么不负责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志愿早几天报好了,录取结果现在还没出来。
能不能录取他不知道,但他的志愿表里,除了京大外都是空的。
他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别的可能性。
少年擦去额上汗水,日头西斜,日暮已经开始沉了下去。
他收起球,安静的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
他努力了这么久,都不过是为了,可以离她更近。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重逢里。
他想给她一个最好的自己。
虞鸢从许夺夏家回来,开门时,正好听到沈琴和虞楚生在议论什么。
“那孩子……”沈琴感慨,“这么客气。”
虞楚生生日最近快到了,这几年,逢年过节的时候,谢家都会有人专程上门,虞家夫妇一直都以为是谢岗准备的,直到最近,他们方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谢星朝的意思。
虞鸢抿唇看了眼沙发上的礼物盒子。
谢星朝是在刚升上初二那年离开虞家的,回了自家。
也没有说什么原因,沈琴倒是看得开,觉得很正常,毕竟已经长大了不少,他小时候的心因性失语早已经治好,谢岗也一直很想让他回去。
只是,后续的一系列发展,是虞家人意料之外的。
首先是他的成绩,开始变得一塌糊涂。
虞楚生是老师,沈琴也是高级知识分子,自然对教育看得比一般人更重,对于以前受过自家照顾的谢星朝,当然也希望他可以努力上进。
但是毕竟是人家的孩子,以谢家的家世,他再不努力,以后也会过得比绝大部分人好得多,虞家夫妇想着自己也是没有立场再去约束谢星朝的。
谢星朝读的是一所私立贵族中学,在里面无法无天,有如混世魔王,打架旷课惹是生非,尽闹混账事儿,都被谢家摆平了。
虞鸢那时已经上了高中,已经是亭亭玉立,温婉清秀的少女了。
纵然谢星朝已经离开了虞家,刻意躲着她的一切联络,他这些消息,却依旧源源不断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对谢星朝很失望。
不解他忽如而至的变化。
不解他那么躲着她。
更气的是他的自甘堕落。
……
以后,生活可能再没有交集了。
知道他们刚才应该还是在谈论谢星朝,虞鸢没多问,回到自己房间,打算再多看几篇论文。
毕竟,假期不长,开学后的大三课程繁重,她的日程表已经排得满满当当了。
3、第三章
虞鸢暑假在家的日子过得平淡,和高中同学聚了几次,偶尔和许夺夏出去玩。
闲下来的时间就格外快,她原计划是在家待到八月十五,这天晚上却临时收到了导师邮件,问她能不能提前返校。
虞鸢手头目前有篇论文在写,和她导师手下另一个同级生合写的,那同学负责的部分临时出了问题,导师想叫她也返校,当面沟通一下。
当然也不是强制的。
虞鸢晚上和父母提了下这件事情。
沈琴在切西瓜,有些舍不得女儿,“已经走这么早了,还要提前?”
虞楚生倒是完全不介意,“你们今年就得忙保研的事情了吧,在家多待这几天也没意义,不如早点回学校办正事。”
虞楚生是这种一板一眼的性子,虞鸢也不意外,她本人也确实是想早点回去沟通好论文的事。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虞鸢从小独立,以前沈琴还在陵城医院当护士时,有段时间常要值班晚归,虞楚生属于那种不怎么擅长照顾人的男人,因此虞鸢从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甚至还可以连带着把谢星朝也带得规规矩矩。
不过那时候,他在她面前总是乖巧,温顺可爱的,半点不需要多费心。
别的事情也如此,从小到大,虞鸢基本属于最不需要父母费心的孩子。
八月十号,虞鸢离开了陵城,提前回了学校。
随后,一连好几天都沉浸在论文中。
直到把这件事情落妥当了,论文完稿,导师对稿子很满意,大手一挥,请她和另一个同学去吃了顿庆功宴。
虞鸢回来才发现,晚夏的校园里,拉着行李箱返校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她算了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没几天就开学了。
虞鸢去楼下机器注册了返校,上来时,就看到宿舍里多了两个箱子。
申知楠和叶期栩都回了宿舍,叶期栩正在收拾,地上摊着不少行李。
她看到虞鸢进来,给她丢了一包零食,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土产,“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第一个回,刚还和楠楠打赌呢。”
虞鸢帮她换了盆擦桌水,抿唇笑,“是回来和杨之舒讨论论文的,不然,应该会迟一点。”
“就知道我逆言灵,不过,你不忙论文肯定也还有别的事情。”申知楠撇撇嘴,拉着她,“鸢宝贝,你5号有空吗?”
“有空。”虞鸢想了想自己日程表,这几天似乎都很宽松。
“有个好事!”申知楠挥了挥手机,笑嘻嘻,“栩栩刚给的,我转给你。”
叶期栩在校学生会,消息灵通,她掸着自己床罩灰尘,“我那天要出去约会,去迎接小帅哥们的机会就让给你俩了!”
虞鸢看手机收到的消息,是转发的群内消息。
“……迎新?”她默念了一遍。
“对。”申知楠说,“这个能算志愿时数的,今年忽然加了要求,算起来我们应该都不够时间了,鸢鸢你要一起去么?最多就一个下午!晚上我们回来还可以去悦百堂逛逛,吃点东西。”
时间确实不要花多少。
迎新是京大的一项传统了,每年开学的时候,都会有学生过去火车站,高铁站,飞机场,举着京大的牌子迎接新生。
算是学校给新生的第一波温暖吧。
虞鸢想想,应了下来。
申知楠把她们名字一起报了上去。
第二天,迎新报名通知就出结果了。
“我们是下午场的。”申知楠看发下的通知,“嘿嘿,我们被分去了京州机场,那不堵,比火车站好多了。”
虞鸢平时对京州机场也熟,平时她自己往返陵城和京州,也是京州机场的常客。
迎新那天,吃完午饭,俩人坐学校大巴去机场。
这活动似乎不分专业,所有专业的学生都有,虞鸢平时熟悉的同学大部分都是自己系里的,眼下看车上绝大半都根本不认识。
虞鸢和申知楠坐在一排,她是文静的性子,申知楠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周围打成一片。
申知楠和人聊得热络,虞鸢戴着耳机,随机放着轻音乐,前段时间忙论文太累,她想趁这段在车上的时间换换脑子。
“……对对对,这是我舍友。”申知楠拉了下她右手,盛情介绍,“虞鸢,我们都是应用数学,大三。”
虞鸢取下耳机,她们后一排坐的是个不认识的男生,高个子,白净,笑起来右颊有个小酒窝,很清朗。
“盛昀。”男生冲她笑,“隔壁统院的,也大三。”
“那我们公选课应该贼多重合的啊。”申知楠说,“怪不得,我看你就觉得眼熟,是不是一起上过大课?”
盛昀笑了下,看的是虞鸢,“前两年是有几门基础课一起上的。”
虞鸢思索了下,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她上课一般都坐一二排,目光也都是认认真真落在授课教授身上,不怎么左顾右盼,所以除去自己班的同学外,还真的不怎么熟悉别人。
不过,她长得美,气质温婉,出现在哪里,都很引人注目,尤其是在男多女少的理工类院系里。
“那今天认识一下?”盛昀自然而然的说,“加个微信?研究生我想转你们方向,以后可能还有要向你咨询的事情。”
他说得坦荡温和,虞鸢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下来。
她话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申知楠和盛昀在聊。
不久,大巴到了京州机场,车子当然是不能开进去的,大家也就是一般乘客一样,去航站楼等候。
他们带了京大的条幅来,红色条幅很是显眼,一展开贼吸睛,不少旅客盯着这边。
虞鸢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平时在外时,她很少说自己是京大学生,有时候被问起就随意含糊的说个地点,就是因为不太习惯别人这种眼神。
她往人群里站了一点。
京大开学时间就在后天,这两天从京州机场抵达的新生数量极多。
迎新活动已经在京大官方平台发布消息了,不少消息灵通的新生都看到了,有的甚至都专门选了这个时间来校,为了享受一下这项服务。
师兄师姐会带他们出机场去地铁站,帮忙搬行李,如果有愿意等的,可以在这里一起等着,最后随大巴一起回学校。
虞鸢刚送一批学生去地铁站,给他们指路,顺带耐心解答那些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问题。
盛昀给她递过一瓶矿泉水,“渴了吧。”
虞鸢嗓子确实有些冒烟,她接下水,冲他轻轻笑了笑,“谢谢。”
天太热,她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和修长白皙的后颈,盛昀移开了视线,“不客气。”
又来了一大批学生,大部分都是男生,刚高考完后,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和已经在大学磨砺过几年的学长气质完全不一样,几乎一眼可以分辩出。
申知楠飞快把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她眼睛一亮,一拉虞鸢,“小帅哥哦。”
虞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距离有些远,她视力不如申知楠好,依稀只能看出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黑球鞋,银灰色的行李箱,独自一人,周围没有家长陪同。
在人群中很是惹眼。
虞鸢没太在意,移开视线,玩笑道,“等下让你去送他。”
“害,还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呢。”申知楠看着那边,“小帅哥看着蛮冷淡的,不好搞。”
“真的标志哦。”她啧啧嘴。
人流移动。
越来越近。
谢星朝看到她,在漫漫人海里,几乎是一眼看到。
和孩提时代一般,无论周围隔着多少人。
几乎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沉寂了那么些年的情绪,瞬间翻卷而来。
申知楠发现那小帅哥似乎真可能是来京大报道的,直直就往她们方向来了,他身上半点没有其余新生的迷茫和踟蹰,直接在虞鸢面前停下了脚步。
连轴转了这么几个小时,虞鸢有些累了,她没仔细看眼前少年,态度温和的重复,“同学,我们是京大迎新办……”
数年未见。
女生声线依旧清悦温柔,黑发扎成了一个低低的马尾,绒绒的发丝拂下,越发显得柔和美好。
她神情却没有任何异样。
像是真的在对待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学弟。
谢星朝设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后的场景,想过她会生气,想过她会不理他,也妄想过她根本不介意这些事情,俩人依旧可以像以前那样亲密。
唯独没有想过眼下这种情况。
盛昀是男生,本能察觉到这个少年神情有些不对劲,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动声色,把她往后拦了拦,“累了吧,不如你去休息,我和知楠去送这趟。”
在盛昀身上转了一圈,少年视线已经阴沉了下去。
他眼珠很黑,冷冷看人时,盛昀被那种视线刺到,本能想移开目光,反应过来后,他也是有几分傲气的,皱了皱眉,依旧站在虞鸢身旁。
路和以前无意说过谢星朝,说他看着冷淡,活得空荡荡的,似乎万事无所谓,骨子里的疯劲儿比谁都可怕,极端护短又善妒,他认定了在意的,其余人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他们以前半开玩笑,说谁要被谢星朝惦记上了,那真的是倒足了八辈子霉,无论是被他恨还是被他爱。
虞鸢还没回答,盛昀越发觉得这少年古怪,却见他神情忽然反而平静了下来。
一瞬间,盛昀几乎已经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少年唇畔挑出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
再下一秒,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呆了——虞鸢的腰已经被被狠狠揽住,少年松了箱子,不由分说,伸手把她牢牢搂在了自己怀里。
动作极其自然而熟稔。
他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虞鸢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刚想挣扎,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呆住了。
“……鸢鸢,不要我了么?”这声很轻。
陌生又熟悉的声线。
他终于把头从她的颈窝抬起,看着她,带几分讨好的意味,“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你生气是应该的。”
少年清俊的脸近在咫尺,长而黑的睫毛,一张偏阴柔的漂亮面孔,唇红齿白,鼻梁笔直,虞鸢对上他漆黑干净的眼珠,整个人都僵住了。
十八岁的谢星朝,脸上依稀可以看出那些她曾无比熟悉的神态,暌违了这几年,他的模样,和从前她熟悉的却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是判若两人。
因为意外与惊讶,她脑子里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这怎么了?”已经有认识的同学围了过来,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骚动。
盛昀深深皱着眉,申知楠惊讶得合不拢嘴。
“是认识的熟人。”虞鸢涨红了脸,对同学解释。
有人散开了,也有人眼神愈发惊讶。
谢星朝依旧没松手,毫不收敛,也毫不介意这些人的视线。
他情绪显而易见的好了起来。
俩人小时几乎形影不离,他那时极黏她,她也乐意照顾他。
可是现在,他不再是那个软乎乎的奶团子了,已经比她高出一头还多了,她能感觉到十八岁男生手臂的力量和怀里的温度。
——满是没来由的不自在感,与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虞鸢稍微镇定了一点,虽然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她拍了拍谢星朝的手,说出了这次莫名其妙的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松手。”
感觉到了切实的体温,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谢星朝半点不想松手,只想就这么一直抱下去,甚至还想——做出某些更过分的举动。
不过,他习惯在她面前乖顺,也深知进退之道,听话松了手,却依旧还站在她身边。
申知楠还呆着。
“……这是我弟。”虞鸢沉默了片刻,“和你说过的那个。”
“???”申知楠依旧满脑子问号。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弟弟?这么看来,姐弟感情不是挺好的么?而且说好的不学无术呢,这是考上京大了还是单纯来找姐姐玩?
因着早先留下的印象,申知楠对虞鸢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感官怎么也说不上太好。
至少和面前这个乖巧温顺的美少年,差之万里。
4、第四章
虞鸢稍微稍微理了一下思绪,聚集的新生越来越多,她今天是过来迎新的,遇到谢星朝纯属意外,她低声说,“有什么要办的,你先自己去吧,我现在没时间陪你。”
知道他们的关系后,一旁盛昀神情松了不少,他温和的对谢星朝说,“你可以先在旁边等等你姐姐,这次我们主要还是来接自己新生的。”
谢星朝显然没有想走的意思。
虞鸢对他冷淡可以,和比起那几年的分离相比,只要她在他身边,都足以让他心情保持无上的愉悦。
但是,从甫一见面开始,他就不喜欢盛昀。
“我就是新生。”少年似笑非笑,是对盛昀说的。
盛昀一时没掩住面上的诧异神情。
并不是他有什么偏见,但是这少年气质确实不像是能考上京大的,不止因为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他看起来更像是天生就居人之上,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骨子里就刻着傲慢,无动无衷的冷漠与残忍。
和虞鸢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没有半点相似,盛昀可以确定,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谢星朝留意到了他的神情,挑眉问,“学长要看录取通知?”
盛昀没说话,谢星朝从包里翻出了录取通知,扔给了他,薄薄一页纸。
地球物理系,谢星朝。
虞鸢面上惊讶没掩住,甚至比盛昀还要更盛几分,她脱口而出,“你是来京大报道的?”
她脑子更乱了。
谢星朝,京大?
她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前谢星朝那些0分的试卷,惨不忍睹的作业本和数不清的旷课记录。
谢星朝当年回了自家,虞鸢虽然有些寂寞,但是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对他生气,他长大和离开是迟早的事情,虞鸢是完全可以接受。
她性格温柔包容,从小对他更是如此,让她最失望的,只是他之后的叛逆与堕落。
谢星朝点头,他看着她,“我一直在赶进度。”
“之前落下太多进度。”
“差一点就来不了了。”他低声说,依旧和她挨得很近,嗅到女孩发梢熟悉的香气。
虞鸢说不出话了。
都是高中过来的,她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几年里能提升那么多成绩,背后所付出的汗水和辛苦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星朝察言观色,虞鸢什么都没说,表情却已经透露出了心里所想。
“学得很累。”他乖巧的说,“不过没事,累了就去冲个凉,还是坚持下来了。”
少年睫毛又长又浓。
曾经的婴儿肥已经都无影无踪了,面颊变得轮廓分明。
个子也长高了很多。
不变的是依旧温顺的看着她,像是在默默的邀功。
这一个瞬间,她有些心软,像是又看到了孩提时代,那个不会说话,默默坐门廊边等着她的孩子。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虞鸢习惯了将公事和私事分得清清楚楚,她想和他谈谈,但是,肯定不是现在。
“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吧。”她终于说,“别的之后到学校再说。”
迎新活动还没结束。
谢星朝把自己的行李扔在了一旁,心情很是愉悦,“我想等你。”
眼下已经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活动也快到尾声了,虞鸢想着,由他去了。
盛昀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冲她和申知楠笑了下,走开去忙自己的了。
本来虞鸢是不准备随学校大巴一起回去的,申知楠约了她去悦百堂吃饭逛街,等活动结束了,俩人直接过去。
问题是现在多了一个谢星朝,计划一下就打乱了。
他和她寸步不离,愉悦满足得只差背后摇起尾巴来。
而申知楠已经提前在悦百堂订了位置,眼下要取消已经不怎么赶得及了。
“弟弟一起来吃呗。”申知楠说,“加个位置就是了,当师姐请你的。”
她性格是典型北方人的爽利,迎新收尾阶段,谢星朝留下后就一直在帮虞鸢的忙,毫无勉强之意,听话又努力,她自然连带着对这温顺漂亮的美少年印象很好。
况且还是她们亲师弟,物理和数学,勉强也能说上沾亲带故。
请一顿饭顺理成章。
虞鸢却有些犹豫。
谢星朝小时候性格很孤僻,刚来虞家的时候,除了她之外,基本拒绝和别人沟通,因为不能说话,他在学校的朋友也极少,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虞鸢担心他,希望他可以多交一些朋友,谢星朝自己却完全不介意,一心一意黏着她,完全不想走出自己的世界。
他那时还有洁癖,饮食起居都尤其不喜欢和外人一起。
两人分开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谢星朝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申知楠是她好朋友,她不想让谢星朝给她难堪。
她觉得难办,不知道该怎么启齿,“……你去吗?”
“不想去就算了,改天我再去找你。”她拉过谢星朝,音量没让申知楠听到。
不料,少年没有犹豫,一口答应,“我去。”
现在和她相处的时间,他当然一分一秒也不想放过。
虞鸢,“……”
申知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兴高采烈给他们科普那家餐厅。
虞鸢侧目,看了眼少年清秀的侧脸。
是真的成熟了不少,她想。
申知楠预定的是一家叫tiny sweet的西餐厅,在悦百堂四楼。
谢星朝行李很少,直接寄存在了外头,三人落座。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都还记得谢星朝喜欢吃什么。
“他不能吃太辣的,这个换一个吧。”虞鸢把菜单上一道菜划掉。
点到饮料,申知楠问,“鸡尾酒来一点吗?”
“他普通饮料就可以了。”虞鸢说。
她忽然就反应过来,习惯性看向谢星朝。
谢星朝小时候身体不好,有很多忌口,虞鸢多多少少记得,吃饭时总会记得关照他。
她忘了现在谢星朝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了,不再是那个羸弱失语的小男孩,也不再需要她的呵护和照顾了。
谢星朝并没有反驳,他在替她烫洗餐具,动作熟稔自然,显然毫无异议,甚至有几分享受于她的关心的愉悦。
“你们姐弟感情挺好啊。”留意到很多细节,上菜的间隙,申知楠说,“是表姐弟?”
不是一个姓,模样也半点不像。
虞鸢说,“家里认识,小时候在我家长大的,基本和我亲弟弟一样。”
少年没反驳,吃饭速度稍微慢了些。
“不是亲的?”申知楠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我说呢,你们长得一点不像。”
“鸢鸢。”谢星朝忽然叫了她一声,把虞鸢爱喝的玉米奶油浓汤推到了她面前,“你试试这个,很好喝。”
他用自己勺子试了一勺,少年握着勺子的指骨修长,唇红润干净,动作自然妥帖得无可指摘。
虞鸢性格温柔体贴,当着申知楠的面,她不会去驳谢星朝的面子。
对他擅自改变的称呼这件事,也就默默忍了。
小时候,谢星朝一直是叫她姐姐的,黏她缠着她时,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情,都会乖乖的叫姐姐来求她原谅。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这样叫她了。
那段时间,他极其古怪,几乎是从一个极端变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再然后,他就离开了虞家。
……
“谢叔叔没来送你?”虞鸢问。
谢星朝考上了京大的事情,她半点都不知情,她父母如果知道了,是一定会告诉她的,这么看来,她甚至怀疑起了谢岗对此是否知情了。
“我爸已经在国外结了婚。”谢星朝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一顿,“没时间理我了。”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说到谢岗再婚时,长睫拂下,唇微抿着,面上罩着淡淡的阴影。
虞鸢完全不知道谢岗再婚的事情,一时也愣住了。
她想换个话题,“你怎么报了地球物理?”
“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的。”谢星朝说,“我第一志愿是金融。”
金融是京大招牌专业之一,自然分数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高。
他模样生得漂亮,尤其这种表情时,最惹人怜爱。
虞鸢,“……”
申知楠也觉得虞鸢对他有些太冷淡。
这么好看又乖巧的弟弟,爸妈离婚再婚,也没个人陪同,一个人单独来大学,还没念到自己理想的志愿,也是有些可怜。
“鸢鸢,你多开导开导弟弟呗。”申知楠说。
虞鸢终于说,“没必要本科阶段就扎堆热门专业。”
“我们学校的地球物理专业也很好,好好学下来,可以打好很扎实的数理基础,研究生要转金融也很有优势。”虞鸢说,“只是很难,不过课程和我们专业有交叉的地方,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她从来都把学习看得很重,是个温柔细致的性格,对人和善耐心。
对每个人都如此,一视同仁,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
谢星朝安静的看着她。
他痴迷于此,却也曾经无比痛恨过这点。
一顿饭吃完,三人走上了回京大的路。
“你们宿舍都分配完了,找宿管拿钥匙就可以住了。”虞鸢现在对新生入学日程也算是了如指掌了,“明天记得早起去报道。”
谢星朝点头。
虞鸢和申知楠住在青藤园,这一级的地球物理系新生都在紫竹园,相隔不是很远。
时间有些晚了,虞鸢不打算今天去和谢星朝谈。
她想等开学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过去后,再抽个时间,好好和他聊一次。
谢星朝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口,一直到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为止。
新生的事情不多,最初是几周课程都很基础。
明天就报道了,大多新生都已经提前在新生群里找到了自己宿舍的,提前拉个小群。
谢星朝没加新生群,自然也没有加这个寝室群。
527宿舍门半掩着,里面已经到了三个男生。
5、第五章
紫竹园的寝室都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几人都刚到不久,行李就这么随意放着。
四个床位,三个已经有人了,只剩最后一个靠窗的床位空着。
一个瘦高的男生正在卓子前收拾,单眼皮,头发有些自来卷,生得白净清秀,见到谢星朝进来,他露了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开心道,“这下我们宿舍都到齐了。”
“我叫徐小鸥,济城来的。”他格外友好,指了指自己桌子,“都是按学校排的号占位的,你缺什么收拾用的,我们这都有了。”
“草,我们527来了个池面。”床上扬起另一个脑袋,郁哲把b站视频停了,一骨碌爬起来,探头往下,“兄弟贵姓啊?哪里人?”
“陵城,谢星朝。”他话不多,把自己行李放下,面上没什么表情。
几个人都在不同程度的打量他。
从他用的那个行李箱,到身上看似普通的卫衣和球鞋,唐光远平时对这些有点研究,一眼扫过去,就大概明白,这舍友家庭条件应该挺优越。
加上身上那股子气质,又长那么一张脸,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只是新舍友话极很少,显然难以沟通。
于是聊着聊着,差不多就都变回了他们三人的戏。
虽然时间不怎么早了,明天又开学,但是一番收拾后,大家依旧谈兴正浓,没人准备睡觉。
“哥们,你们都是怎么被坑来这变态专业的啊?”郁哲问,“据说课程爆炸难,不继续往下读,以后就业也是个难。”
“我是物竞保送的。”徐小鸥挠了挠头。
唐光远说,“我是调剂来的。”
“你呢?”门打开了,郁哲见谢星朝正好进来,扭头问他。
谢星朝随口说,“随便写的。”
陆小鸥愣了下,“你自己报的?喜欢地球物理?”
谢星朝没回答了。
他不喜欢地球物理。
不如说,他根本就不喜欢学习,从没喜欢过,那两年之所以那么拼命,也不过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谢星朝刚下楼洗完澡回来,一头黑发还湿漉漉的,越发显得身材清颀,唇红齿白。
北方高校很多都是公共大澡堂,本科生宿舍极少有独立卫浴的,不少南方过来的学生,前十八年都从没见过大澡堂子。
“怎么,是不是第一次体验大澡堂?大伙儿都赤诚相对。”唐光远笑嘻嘻的,“感觉咋样啊兄弟?”
他笑得有点促狭,对着谢星朝方向,上下挪移了下视线。
他一张脸漂亮得惊人,鼻梁笔挺,是时下最招女孩子的美少年类型。
谢星朝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把毛巾扔在了一旁,眼看头发差不多干了,他顺手把湿了的上衣也扯了下来。
他身高已经有一米八往上,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要是脱衣细看的话,腹肌腰线,该有的资本,哪里都不缺。
少年声音里带着丝浅浅的鼻音,透着股懒洋洋的味道,就这么看着唐光远,眼里似乎含着笑,“嗯?体验什么?”
被那双漆黑的眼珠这么看着,唐光远很快闭上了嘴。
因为这个稍微有些没分寸的玩笑,宿舍气氛一时有些僵硬,没人再说话,直到徐小鸥小声说了句,“好晚了,大家睡吧!明天还要报道呢。”
不同于他那张漂亮的脸,他们能感觉到,这个新舍友的性格,难以接近,阴郁而不好揣测的。
谢星朝完全无所谓这些小事,他压根没在意,只是看到自己依旧空空荡荡的手机屏幕,唇抿了抿。
学校十一点半准时熄灯。
谢星朝心情说不上太好。
他从小对衣食住行要求高,谢家在京州有房产,谢岗知道他被京大录取后,喜形于色,又给他在京大附近买了一套。
只是,来了学校后,他发现紫竹园离青藤园距离那么近,去那儿住的念头顿时淡了很多。
床不是很宽,他个头还在拔节,睡着有些狭窄。
外头淡淡的月光从窗户里落了进来。
一条短信也在这时跳了进来。
“缺什么,可以和我说。”
——来自鸢鸢。
他心情忽然就明亮了起来,乖巧的回了个,“嗯,晚安。”
那边没再有消息了。
如果换做以前……
少年睫毛垂下,看着窗外的月亮,面上表情隐去。
回到宿舍后,洗漱完,虞鸢出宿舍去了走廊。
外头人不多,有坐在楼道间小声背书的女生,虞鸢找了个僻静角落,给沈琴打了个电话。
“妈……”她纠结了一下,大概还是把白天遇到谢星朝的事情告诉了沈琴。
沈琴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儿,当时报志愿那会儿,你爸和你谢叔叔聊过一次,他说也不知道星朝报了哪里。”沈琴说,“他说那孩子主意大,他已经早管不了了。”
虞鸢微皱着眉,想起谢星朝说的。
——我爸在国外结了婚,已经不管我了。
“妈,谢叔叔最近还在陵城么?”她斟酌了一下,并没有直接问。
沈琴说,“好像不在,出国了,你爸说他现在一年基本只有一两个月回国。”
虞鸢没再问下去了。
谢星朝生性敏感,小时候更是格外乖张多疑,严重缺乏安全感,外人极难以接近。
他和谢岗关系以前一直很僵硬,在他叛逆期那几年,父子甚至可以说是势同水火。
如果谢岗真的在国外再婚了,想再修复他们的父子关系,想必会变得更难吧。
她心情很复杂。
虽说,想来也都是他们谢家自己的事情,她完全没必要再多问,但是……她从小操心谢星朝,过去了这么久,不知是已经是不是已经成了刻在骨血里的习惯,即使到现在……
“鸢宝。”电话那头,沈琴的声音把她唤了回来。
因为是最好的朋友留下的孩子,这几年里,谢星朝眉眼又越发肖似早逝的母亲,沈琴一直很疼他,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惊讶过后,自然是替他高兴。
她交待虞鸢,“鸢宝,那你大学还是要看着点星朝,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爱玩,你看着他点,不要让他把路再走歪了。”
虞鸢回过神,应了声,“嗯。”
挂断电话后,她稍微整理了下心情。
说实话,她和谢星朝之间,并没有闹出过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多是她单方面的不解和失望。
而现在,谢星朝靠自己的本事考到京大来了。
她似乎也没有失望的道理了。
虞鸢有些头疼。
她生活一贯简单,人际关系也一向简单稳定,谢星朝可以说是她这二十年生命里出现过的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她现在拿捏不准,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谢星朝。
还像小时候那么亲密,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但是就这么不管不顾了,也是不可能的。
他小时候就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在她面前撒娇,也从不吝啬于对她撒娇。
她心软,他自然也知道她这点,谢星朝在她面前从来都不强势,乖巧干净得像是一汪可以一眼见底的湖泊。
虞鸢叹了口气。
第二天,新生正式开学。
虞鸢也开了学,大三是她专业课密集程度最恐怖的一年,零散下来七八门专业课,随机过程动态优化偏微分方程……都是些费脑子的课程。
这一年绩点对保研格外重要,虞鸢前两年综合排名在系里前三,只要这学期不掉得太过分,保研基本上很稳了,但是她做事一贯认真,也是真的喜欢自己专业。
所以一开学,她认认真真在宿舍预习了一晚上偏微分方程,准备好了第二天的新课内容。
数学专业课大多在上午,申知楠一觉睡到太阳全出来了,虞鸢洗漱完,见她居然还没起,在她床位梯子上敲了下,申知楠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鲤鱼打挺,慌忙起来洗漱。
虞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干净了,把平板和笔记本放进书包里,清清爽爽,边看英语新闻边等着她。
开学第一周的第一个周一,满课。
俩人在外头上了一天的课。
下午,上完编程课,从机房回来,申知楠有气无力的问,“今天不是新生报道?”
虞鸢,“好像是吧。”
“你弟咋样了?”
虞鸢,“……”
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头皮轻微的一炸,居然有十余个未接来电,都是谢星朝打来的。
虞鸢上课时手机都会静音,今天一整天实在太忙,所以都没看手机。
“哇,你这也太冷淡了。”申知楠说,“人家多乖啊,估计就想你去看看。”
京大,新生报道的广场附近,谢星朝单肩背着包,她依旧没有接电话。
他站在那里也很是惹眼,独自站那儿那么久,来搭讪的已经有过三四个了。
手机彻底没电关机了,他冷着脸,把手机揣回兜里,离开了。
京大男女生宿舍是不让互相进去的,除了每年新生报道这几天是特例。
紫竹园门口打开着,不少人逡巡进出。
谢星朝没吃晚饭,回宿舍时,心情糟透了。
回到527时,他还没进门,眉心一跳。
虞鸢回他电话时,那边却显示已关机,她知道谢星朝的寝室,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唐光远开的门,也完全没料到外头会是个漂亮姐姐。
谢星朝不在宿舍,进门是个头发有些自来卷的少年,迷迷糊糊的样子,原本在铺上睡觉,光着上身,冷不丁看到她,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了下来。
虞鸢没料到这一幕,虽然在她心里,这个年岁的少年都和谢星朝一样,都算是小孩子,但她怕他难堪,也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徐小鸥手忙脚乱的找自己衣服,谢星朝就是在这时进来的,看到这一幕,脸色阴沉了一瞬。
等虞鸢看到他时,很快又掩饰如初。
“手机没电了。”他说,“鸢鸢,你怎么来这儿了?”
虞鸢飞快小声说了句,“我爸妈叫我来看看你。”
她不打算现在在这儿和他多说什么,只是过来看看他的居住环境和舍友。
因为了解谢星朝的性格,她怕他和舍友相处不下,爆发矛盾,最后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毕竟,在大学之前,他也从来没有过住宿的经历。
“星朝给你们添麻烦了。”虞鸢诚恳的说,“他不习惯住校,以后可能会要麻烦大家。”
“我叫虞鸢,在数学系念大三,就住在你们旁边的青藤园,他如果有什么事情,或者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都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号码……”
她说得温柔诚恳,人又生得美,眉目温柔清和。
这个年龄的小男生,对这种温柔漂亮的姐姐简直天生就带好感度。
“姐姐放心。”唐光远豪情万丈,“那当然没问题,我们大家住了一个寝,就都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徐小鸥和郁哲忙也附和。
虞鸢抿着唇笑,“谢谢你们,那我就先走啦。”
见到谢星朝,看他舍友都不错,没有性格特别怪癖的,她也算是放心了。
女生离开时,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橙味香风,让人心旷神怡。
唐光远刚想说什么,谢星朝沉着脸,已经带上了门,追着她过去了。
晚上的京大校园夜景格外漂亮。
虞鸢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少年修长的影子逐渐拉近。
湖畔种着拂柳,不少小情侣在附近散步,澄澈的月光洒下,晚风吹过湖面,氤上了带着几分水汽的清凉。
虞鸢慢下脚步,“还有什么事么?”
“鸢鸢,以后你想找我,可以直接叫我出来。”他沉默了片刻,嘟囔道,“我也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麻烦他们……”这后半句说得低,虞鸢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一丝情绪。
虞鸢,“……”
想起他离开虞家后的那几年,她垂着眼,轻声说,“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不喜欢我管你,以后,我也不会再多管的,你可以放心。”
她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陈述句。
虞鸢完全没想到的是。
少年顿住了脚步,随后,竟然彻底不管不顾,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她,“没有。”
“我就喜欢你管我。” 他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低声说。
清爽干净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温热的落在耳后,拂动发丝,透着几分陌生,是介乎少年与年轻男人边界,独属于生长期的蓬勃旺盛。
修长的手指牢牢缠着她的腰,黏黏糊糊,像小时候一样,如出一辙的亲昵。
6、第六章
虽然是晚上了,但是湖畔边行人一点不少,有小虫子在路灯下嗡嗡绕着飞过,是个舒适静谧中带着燥热的夏夜。
少年体温很高,被这么从背后紧紧搂住,只觉得像是被一个火炉罩住了。
和小时候他拥过来时完全不同的感觉,虞鸢又感觉到了,重逢后和他相处时的那分异样,周围人实在太多,她顿了半晌,去拉他手,“松开。”
被训了,他有些委屈,“鸢鸢。”
虞鸢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我们谈一次吧。”
谢星朝还没回答,她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叫她名字,“虞鸢!”
扭头一看,是两个男生,从湖对面走来的,不知道在那儿停了多久了。
因为靠近宿舍区,环境又宜人,夏天晚上,不少学生在这道路上散步,有认识她的碰见也不奇怪。
是盛昀和杨之舒。
杨之舒是她同班同学,俩人一个导师,很有学术才华,因为之前合写论文的经历,虞鸢和他还算熟悉。
她倒是不知道杨之舒和盛昀原来也是认识的。
盛昀望向他们的目光很是复杂。
本来他和杨之舒约着去超市买啤酒,买完准备回宿舍,杨之舒眼睛尖,看到湖对面俩人时,一个卧槽脱口而出,“那不是虞鸢嘛?我正好找她呢,旁边那谁啊,她男朋友?”
盛昀看清楚了,“……那是她弟。”
“弟弟?哪有弟弟这样啊,这是要搞骨科?”
盛昀,“你他妈别胡扯,是她爸妈朋友家孩子,也没谈,你不是找她有事?”他冲杨之舒扬起下巴,“现在去找呗。”
虞鸢长得很漂亮,但是性格内敛低调,从大一到现在,喜欢她的人不少,但是敢真的去表白的不多。
在院里,她背地里其实有个冷美人的绰号,说来也奇怪,她性格其实一点不冷,温柔极好相处,只是难追也是真的,对谈恋爱从没表现出过半点兴趣,想追都让人无从下手。
俩人从湖对面走了过来,一下把虞鸢思绪给打断,她也不好再继续和谢星朝说话,稍微把身子拉得离他远了一些。
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
为了掩饰这分尴尬,也确实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俩人组合走在一起,她随口问,“你们原来认识么?”
杨之舒说,“我们是高中同学,我正找你有事呢,还是盛昀看见了你。”
“就是我们之前论文的事情,我前几天去找严导了,他说已经帮我们投了期刊,大概率能成,这几天我又想了个感兴趣的方向,从之前论文引申出去的,关于连续体拓扑优化方法的,想问问你之后还有空和我合作么。”
“你微信把题目给我详细发过来。”虞鸢想了想,“我先看一看?”
杨之舒是个典型的理工geek,虞鸢一直很欣赏他的学术精神。
“好。”
杨之舒话说完了,看向一旁的少年,“我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虞鸢忙说,“没有。”
盛昀似是感慨,“感情真好。”
“小弟弟,我记得你是地球物理系的吧,提前说一声,你们课程都挺难的。”盛昀目光轻飘飘落在少年身上,视线意味深长,“不会的,可以来多问问师兄师姐。”
“多谢学长。”谢星朝也笑了。
“不过,鸢鸢可以教我。”他眨了眨眼,“毕竟,鸢鸢成绩比学长好多了吧。”
盛昀笑容僵在了脸上。
“星朝!”虞鸢很尴尬,想喝止他。
少年看向她,乖巧的说,“地球物理既然这么难,我成绩不行,到时候肯定很多不会,得麻烦鸢鸢了。”
他站得离虞鸢很近,夜色遮掩下,唇红齿白,眉目秾丽,越发显得漂亮得出奇。
杨之舒,“……”弟弟你这不才刚开学第一天?什么都不会你怎么混到京大来的?
盛昀脸色极难看。
虞鸢冲他连声道歉,“对不起,他交际少,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盛昀勉强露了个笑,“没事。”
一直到那两人背影完全消失,虞鸢脸上笑容也消失了,“星朝,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和别人说话要注意分寸。”
她当谢星朝不擅人情,孩子气,什么话都直接往外说。
少年乖巧应声,“嗯,下次不会再说了。”
“我确实不会说话。”他垂着长睫,低声说,“没朋友,又当过那么久哑巴。”
“行了。”虞鸢怕自己再心软,头疼的叫他不要再说了。
湖畔周围,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水听风,虞鸢以前赶ddl时,有时会在那儿通宵,她叹了口气,“去里面坐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谈谈。”
谢星朝随在她身后,女孩背影纤细,黑发扎起,露出的一截脖颈肌肤莹润雪白。
不是小孩?
他脸上笑意隐去。
在她心里,真的没再继续把他当成小孩么?
咖啡厅内装潢精致,冷气十足,走过一条狭窄的过道,里面是内厅,人不多,正巧放到last rosesummer,是一首虞鸢很喜欢的爱尔兰民谣。
“坐吧。”虞鸢找了一处俩人位置,靠窗,很不显眼。
冷饮上来后,虞鸢什么也没说。
玻璃杯外头逐渐凝结上了细细的水珠,薄荷叶上下浮动着,她拿勺子轻轻戳了戳,垂着眼,清丽的脸上褪去了平时经常带着的笑容。
谢星朝坐在她对面,半晌,他问,“鸢鸢,那两个男生,都和你很熟吗?”
为什么反过来变成谢星朝盘问她了?
“一般熟。”虞鸢说,她抬眸看他,尽量温和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关于那几年。
咖啡厅很是安静,音乐悠扬,虞鸢安静的等他开口。
“……我那几年,过得很混乱。”少年抿了抿唇。
“那时,和我爸吵了很多次架。”他说,“他开始往家里带不认识的女人,叫我叫她们妈,叫我回去,说已经太麻烦你们家了——再待下去,你们都会厌烦我,说没人愿意这么照顾一个和自己家毫无关系的坏脾气病秧子。”
虞鸢,“……”她不知道那时候发生过这种事情。
她声音有些涩,忍不住说,“我们没有……”
“我知道,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少年唇角牵起一丝笑,“只是当时没想通。”
“当时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该去做些什么,活得浑浑噩噩。”他垂着眼,“等清醒一些后,已经觉得没脸再去见你们了,我现在也弄不清楚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了。”
“那些人在背地里笑话我。”他脸色有些苍白,“从小到大,我不想老是让你保护我。”
小时候他忽然失声,总会不识相的人讥笑他小哑巴,虞鸢护他,一贯温柔不曾和人红过脸的她,因为这件事情,甚至和别人动过怒。
也有人背地里议论过,说他爸再不要这个小哑巴孩子了,把他扔给别人,自己在国外结婚再生下新的孩子了。
虞鸢彻底沉默了。
她想起那晚回到陵城时,暴雨里,见到的陌生的谢星朝。
虽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但是,那一幕,曾经那是她的心结,午夜梦回时,每每想起,都会难受。
谢星朝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他说,“鸢鸢,是我错了,那段时间,我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情,走了歪路。”
男孩子的叛逆期一般比女生来得要迟,虞鸢自己似乎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个时期。
但是,她知道谢星朝和她情况本来就不一样,他从小没有妈妈,谢岗陪伴他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小时候还遭遇过那样恐怖的经历。
谢星朝没骗她,没有欺瞒,把那段经历都告诉了她。
虞鸢舒了口气。
她心软,从小疼他,他小时候,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讨好,最后都会让她心软。
“你现在对我失望了吗”他问,“能原谅我么?”
谢星朝一双眼生得尤其好,眼珠漆黑,澈亮干净,眼角微微下垂,这么看着人时,显得那么乖巧惹人疼。
她实在也没有那种本事再硬着心肠埋怨他。
虞鸢终于说,“……都过去了,你现在也上大学了,不要再和以前那些朋友联系了,好好学习,多交些新朋友,性格尽量开朗外向一些。”
“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都可以找我说。”她声线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温柔,“不要再憋在心里。”
少年眸子一亮,“好。”
“鸢鸢,你不要不理我。”他低声说,想去握她的手。
虞鸢其实已经对他生不起气来了,也就没躲开,像以前小时候安慰他那样,在少年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女生手指白皙柔软,十个干净的小月牙,轻轻暖暖的在他手背上拂过。
虽然只有那么一刻,便很快收回。
他心尖发酥,心情难言的美好,只想再继续这么贴近她,尽情的亲近,甚至想吻她,想……
时候还不到,他不能再过僭越。
虞鸢再问了些别的相关情况,谢星朝基本是予问予答。
俩人分开那么几年,还是成长期关键的那几年,他从小男孩长成少年,到现在已经成年的十八岁,从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到现在,俩人都已经各自有了很大变化,中间的那些空白,是不是可能一朝就填补完毕的。
离开水听风后,外头月亮已经爬上了柳梢。
谢星朝要送她回宿舍,虞鸢想说不用了,没拗得过他,只能就这样了。
谢星朝忽然说,“鸢鸢,你可以把你课表给我一份么?”
虞鸢,“?”
她记得,京大大一新生,应该还是不能选课的,一般都是系统导入。
他似不在意道,“不是说我们课程有交叉吗?我想看一看你们都学些什么,提前预习一下。”
虞鸢一贯欣赏上进勤恳的人,谢星朝这句话,当然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很快答应下来,“嗯,回去发给你。”
她说,“你好好学习,再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懂的就来问我,课程上,生活上,有什么需要都可以,你之后把你课表也给我一份吧,这样我来找你也方便挑时间,不会打扰你上课。”
“所以鸢鸢,你会经常来找我?”他敏锐捕捉到了话里自己想听的部分,黑眸亮亮的,睫毛柔软纤长,欣喜与愉快不加掩饰。
虞鸢,“……”
她移开了视线,慢吞吞道,“有事就找,没事不找。”
小时候,谢星朝便经常这么看着她,他生得那么漂亮乖巧,又格外听话,这么看着人时,直叫人都化了大半。
她怕自己再见他这模样,会完完全全心软,又回到以前对他的纵容。
好在她宿舍楼很快到了,她第二天还有早课,“我先走了。”
与他道别了一声,她没再拖拉,回了自己宿舍。
舍友都在。
“有情况啊?这么晚回来。”余柠笑嘻嘻的搂住她脖子。
虞鸢,“找我弟弟聊了聊。”
“你弟?”余柠说,“你哪来的弟弟啊?我记得你是独生女啊。”
“是我妈妈朋友的孩子。”她说,“小时候身体不好,在我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申知楠眉飞色舞,“真绝了,可惜你们没见过,今年十八,贼乖,贼漂亮一个弟弟。”
余柠眼睛一亮,“哟,这么好,我就喜欢比我小的,鸢鸢,不如把他联系方式给我,让姐姐教一教,带他看看成年人的世界?”
大家笑闹成一团。
虞鸢无奈。
她们宿舍里现在只有叶期栩有男朋友。
申知楠前任刚分手没多久,余柠和虞鸢则是一直没有过,不过原因不一样,余柠是因为纯粹是条颜狗,不是帅哥坚决不谈,虞鸢是因为一直对谈恋爱兴致缺缺。
“给嘛给嘛。”余柠扑过来挠她痒痒。
虞鸢怕痒,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越发显得面颊粉白,她捉住余柠手腕,“还是小孩子呢,让他好好学习吧。”
申知楠,“你们不知道,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都十八了,成年了,不小了,可以交女朋友了。”
这么闹了一番,虞鸢洗漱完,准备睡觉时,手机屏幕一亮,正好是谢星朝发来的消息,和她说晚安。
谢星朝头像是个小狗狗,白毛儿,看着有几分像萨摩耶,嘴巴鼻子处又有点尖尖的,反而又像北极狐。
只是和别的狗狗头不一样,是个委屈脸的,小嘴巴往下撇着,小脑袋埋在枕头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家养的。
虞鸢盯着头像看了半天,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别扭时的谢星朝,奶团子抿着唇,闷闷的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只趁她不注意时探头出来偷眼看她,可怜巴巴,暗戳戳的等她去哄。
她终于弯唇笑了下,回了条晚安,关了手机。
7、第七章
大一刚开学,新生事情还不是很多,给大家留了时间熟悉校园环境。
开学典礼还没办,这几天课表倒是下来了,下周就正式开始上课。
这天他刚回宿舍,宿舍里三个人都在,人手一台电脑,正在对他们刚发下来的课表进行全方位研读。
谢星朝稍微停顿了一秒,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座位,显然对他们在做的事情毫无兴趣。
“我们今天课表下来了。”还是徐小鸥探过身子,对他说,“好多力学和数学的课啊,星朝,你分到哪个老师了?我听说有几个给分特严。”
京大大一上学期是还没有选修课的,都是学校给随缘导入的,所以给分配到哪个老师,都看命了。
谢星朝,“嗯。”
徐小鸥还想说什么,话没说完,郁哲忽然惨叫,“你们看到最后一栏的附加了嘛。”
“体育课都他妈是太极拳??”
“男生还都要跑3000米??京大是体校吧?是体校吧?老子六百多好远就考了个体校?”
他觉得自己这几个舍友看起来也都不像是擅长体育的样子。
徐小鸥和他一样,属于跑几步就喘的体质,唐光远光看那体型,怎么也不像个运动健将,剩下一个谢星朝……
不知为何,郁哲觉得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凡事无所谓——冷淡到甚至连doi的欲望都没有的感觉,矛盾的是,他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戾气,虽然模样漂亮,没有半点攻击性,但是郁哲本能的有些害怕这个舍友,除去必要的交流外,不敢再多和他说话。
好在谢星朝也并不多事,除去分外冷淡外,也没什么别的异样举止。
谢星朝拧开了瓶冰水,喝了几口,神色没什么波动。
虞鸢果然把她的课表发了过来,她做事认真细致,除去自己的专业课外,还把她前两年上过的选修,给分好的,有趣的,都列了详细清单,说给他以后选课参考。
郁哲还在惨叫,唐光远了解详细后,也开始和他一起惨叫二重奏了,只有徐小鸥一个人,还在微弱的试图安慰他们。
“我师兄给我发了个app,他自己做的,可以查到每门课的上课时间地点,还有各个老师的点评呢,你们有想查的课么?”
他试图转移话题。
郁哲和唐光远似乎暂时已经无暇顾及了。
谢星朝说,“有几节。”
徐小鸥意外,“欸?”
他印象里,谢星朝对这些根本都漠不关心。
他忙说,“好的好的,有课名和老师就行了。”
看完谢星朝发来的那些课后,徐小鸥呆了,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
“那个,这些我们能听懂吗?”徐小鸥小声说,“你以前是搞数竞的么?”
都是数学系的专业课,而且看着还不是初级的,他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稍微合理一些的解释。
谢星朝靠在椅子上,灯光下,眉目越发显得漂亮,语气却没什么波动,“想多学点而已。”
开学事情确实不怎么多,虞鸢家教还没开始,这学期学习也逐渐步入正轨,因此还算忙得过来,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不过,她这几天又多了个事。
带谢星朝熟悉校园环境。
虞鸢记得他小时候还算认路,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个完全的新环境,而且京大校园也确实比较错综复杂,他微信对她提了几次,说在学校里迷路了。
虞鸢前几天忙,没多想,只是安慰了几句。
这天她在宿舍写题,申知楠从外头进来,见她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下,提醒她,“有人找。”
“星朝。”虞鸢看了眼,“说他迷路了,没什么事。”
申知楠瞟到了他们上面的聊天记录,唇角抽了抽,“宝贝,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冷漠了,你就不能带弟弟走走,熟悉下环境?省得人家老迷路。”
“他也想的吧,不然干嘛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告诉你。”这弟弟有多黏有多喜欢鸢鸢,可以说是毫无掩饰了。
虞鸢翻了下他们的聊天记录,也方才后知后觉,回信息道,“那要我带你逛一逛,认识下路么?”
那边回得很快,“要!我等你!什么时候都可以。”
配合着他那头像,简直更像一条在摇着尾巴的小狗狗了。
虞鸢轻轻笑了下。
自从那天在咖啡馆的谈话后,谢星朝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像是想一下把那缺失的几年都补回来一般。
虞鸢也在努力,试图慢慢让自己重新习惯他。
在她面前,虽然人是长大了,但是谢星朝说话做事还挺孩子气,和小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分熟悉感,虞鸢在他面前心态也放松了很多,俩人逐渐找回了一些以前相处的感觉。
虞鸢知道他不擅长交际,可能也确实没有擅长认路的朋友带着走,于是还是抽了时间,打算带他逛一逛,熟悉环境。
她白天有课,把这时间安排在了傍晚。
谢星朝并不介意,老早在她们宿舍楼下等着。
他长得好,就这么站在树下,也格外引人注目,尤其当还是在女生宿舍楼下时。
“等了多久了?”虞鸢问。
他说,“刚来,没多久。”
也真的不见任何焦躁。
虞鸢忽然想起小时候,小团子坐在门廊等她,一等,有时候就是一天,只要见到了她,再久,似乎都能心满意足了。
他等她,等过有多少次了。
虞鸢在出神,谢星朝注意到她表情变化,靠近了一些,把她头发上落下的柳叶轻轻摘去,什么也没说。
虞鸢做事细心耐心,一处处领着他走,一处处介绍。
“这是青藤超市。”她说,“基本的零食饮料日用品都能在这里买到,不过稍微偏一点的,这里没有,就要到那边的新区超市买,我等会儿带你过去。”
谢星朝应,“嗯。”
“等等,我买个东西。”临近出门,她忽然想起最近自己用的剪刀坏了。
找到熟悉的货架,剪刀只剩下两盒了,被放在最高的货架上,虞鸢稍微踮了一下脚,指尖和盒子擦过,并没有拿下来。
她个头不是很高,一米六出头,胜在比例极佳,以前在陵城时还算普通,来京州念书后,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可以被算进‘娇小玲珑’的一类里了,比大部分同龄女生似乎都低一些。
谢星朝站在她身后,隔着她,直接伸手,帮她拿下了那个盒子。
毫不费力。
少年身高腿长,体格已经基本有了年轻男人的模样,修长的影子,就这么从背后缓缓罩了过来。
谢星朝小时候对各种奇奇怪怪的香水过敏,所以虞家也没人再用香水。
他自己身上也是,从来都清清爽爽,最多就是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留下的淡香,是虞鸢以前很熟悉的味道。
可是现在,她有些不自在。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了,现在和谢星朝相处时,偶尔也会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不适应感。
是因为记忆和现实之间微妙的差别么?
虽然在她面前,他依旧表现得很孩气,和小时候方方面面都没怎么变,可是实际上,他已经十八岁了,比她高了一头,出落得俊美惹眼,变化怎么样都是难以忽视的。
没等虞鸢把感觉理清楚,谢星朝似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似乎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情,做得自然而然,只是察觉到了虞鸢的异样,低眸困惑道,“嗯?”
他眼睛漂亮,生的模样其实并不冷,是没有太多进攻性,偏阴柔的美少年样貌,在她面前尤其乖巧。
这一点,让她的异样感稍微松懈了几分。
“鸢鸢?”他伸手在她面前拂了拂。
虞鸢回过神,稍微挪远了一些和他的距离,接过剪刀盒子,“谢谢。”
她碰到了谢星朝的手指,修长,肌肤微凉,少年头发上散发出淡淡的木樨香,漂亮的眼睛和长长的眼睫,似乎都近在咫尺。
那分不自在感似乎又来了,虞鸢想把手收回,将自己拉远了一些。
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回神后,她心里一个咯噔。
谢星朝果然注意到了,少年看着她,“……鸢鸢,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他声音有些哑,越说越低。
“是不是我现在哪里又做的不好?还是因为那几年……”他语速变快了一些,焦急又带着几分惶然。
虞鸢,“……”
她知道谢星朝从小就敏感,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刚才那分异样。
见到他受伤的眼睛,她心软愧欠,低声说,“怎么可能。”
她伸手想抚上他黑发,差些海拔,于是改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只是刚才忽然走神了一下,你不要乱想。”
女孩子肌肤触感暖洋洋的,他从来都很贪恋这份温暖。
好在小孩子好哄,谢星朝似乎很快也不再介意。
虞鸢松了口气,也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出现类似举止。
俩人走出超市,谢星朝问,“鸢鸢,你经常来这儿买东西么?”
虞鸢,“基本周末晚上来。”
少年点头。
“这附近还有什么你常去的店么?”他问。
虞鸢有几分困惑,她生得一双温柔的杏眼,似乎总是水润朦胧,唇也是如此,小巧,上唇微翘,饱满嫣红。
他喉咙有些发紧,移开了视线,“鸢鸢常去的,质量应该也都不错吧。”
“哦。”虞鸢想了下,“我平时经常去的,大概就这里,前面那家水果店,水听风,吃饭大概就在一食堂……”
她平时日程其实很固定,生活平淡,所以这次也就是把自己常去的几个地方给他介绍了下。
俩人逛了一圈后,谢星朝说,“一起去吃饭?”
虞鸢也确实没吃饭,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
谢星朝手机震了震,他摁灭了,没接。
虞鸢问,“有人找你吗?”
谢星朝说,“是移动发的账单。”
虞鸢没多想。
“我死了,这学校也太大了,阿朝人在哪啊?他不是骗我们的吧?其实他现在跑国外读书去了?”
“我说阿朝怎么可能考得上京大?”
许遇冬一头横七竖八的黄毛,在京大校园里显得有那么几分特立独行,路和开着高德,俩人浩浩荡荡,在林荫间四处穿梭,活像两头失控了的野牦牛。
“那是不是阿朝啊,我瞧着贼像,旁边怎么还有个妹子。”
许遇冬指着不远处,林荫道上并肩而行的俩人。
“不是吧,你认错了。”路和说,“众所周知,阿朝是个没救了的性冷淡,不可能和妹子一起走,所以那人肯定不是阿朝。”
许遇冬和路和如愿上了江大的2+2项目,江大和京大距离不远,都在一条地铁线上,就隔着三四站地铁。
最开始知道谢星朝被京大录取后,俩人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不过学渣也有学渣的好,对学习半点不关心,于是很快就释然了,尤其在发现京大江大两个学校相隔这么近时。
开学没几天,许遇冬就和路和约好,俩人晚上要去京大找谢星朝玩耍。
谢星朝就回了四字,“有事,别来。”
许遇冬和路和商量了下,一致觉得,阿朝能有什么事,肯定只是客套,嘴硬傲娇不想让他们来,等见到他们了,肯定会感到惊喜与春天一般的温暖。
没想到这人好狠一男的。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石沉大海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了。
虞鸢也觉得有些不对,不远处,似乎有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似乎一直看着他们,还在讨论什么。
“没什么。”谢星朝稍微遮住了她一下。
路和手机响了下。
“草,阿朝回我信息了。”路和激动不已。
“啥?!”
“说再看弄死我们!”
许遇冬,“……”
这他妈不是回信息,是死亡预告吧。
8、第八章
“真是阿朝啊。”许遇冬说,“旁边那妹子谁啊。”
“太远了没看清。”
谢星朝居然会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看着关系还不错,他脸上的神情,也是许遇冬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
他们是真的觉得奇怪。
谢星朝混的那几年,什么混账事都干出来过,唯独对早恋一点不感兴趣,他以前年岁再小一点的时候,更是漂亮得惊人,不看谢家背景,光冲这张脸,都格外招人了。
可见他是真不感兴趣。
后来路和他们一合计吧,虽然不敢在谢星朝面前提,但是都觉得,他自己已经足够漂亮了,怕是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的都长得好,不喜欢比自己丑的也正常。
当然,他对男的更没兴趣,血泪教训。
所以,某天他们讨论喜欢的妹子类型时,谢星朝被问到,他们都以为他肯定不会回答了。
少年靠在椅背上,伸着两条长腿。
“比我大的。”他说,“温柔,耐心……”
少年瞳孔空茫,看着夜空,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那几个字停留在舌尖,再没有说出。
有什么办法呢。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喜欢他。
他只能一直待在她身边,看她一天比一天耀眼,最后,在未来嫁给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由他牵着手送出,而他,将依旧在扮演着一个乖巧的“好弟弟”形象,像以前十多年一直做的那样。
只是想象一下,都足以让他暴躁得想杀人。
无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无论她最后会是恐惧他还是厌恶他。
他不可能会让那个场景成真。
许遇冬和路和知道谢星朝脾气,收到那个短信后,都老实了,不敢再跟着了。
虞鸢原本隐约一直觉得有人在随着他们,等过了一段时间,她再留意时,发现身后一直随着的两个人不见了。
她觉得舒坦了不少,虽然京大校园安保很好,不至于出现安全问题,但被这种奇怪的人一直随着,虽然可能是她多心了,还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平时虞鸢自己吃饭都是在一食堂,不过,今天是和谢星朝一起,她不打算带他吃食堂。
“去二楼吧。”她说,“我带你去试试那里的云南菜。”
京大食堂都是如此,一楼是大众餐厅学生餐,二三楼一般就是各种特色口味菜了,价格会贵一些,但是口味都相当不错,比起外面同样地段的餐馆要划算太多。
一食堂二楼的小餐厅主打云南菜,做的很地道,而且不怎么辣。
她叫谢星朝点菜,他没点太多,几样都是她爱吃的。
虞鸢掰开一双筷子,“不用给我省钱啦。”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应该都是相当能吃的。
“之前发的工资还没用完呢。”她说,“请你吃顿饭还是够的。”
“鸢鸢,你在兼职?”他停了筷子。
“嗯。”虞鸢在尝一块草香排骨,“家教,给一个孩子补习数学和物理。”
以谢星朝的出身,兼职这种事情,肯定是根本从来不可能出现在计划表里的。
从小和她相处,谢星朝从没在她面耍过小少爷脾气,所以虞鸢偶尔甚至都会忘记他的家世,只有在偶尔涉及到这些问题时,她才会意识到,谢星朝和她们的不同。
和谢家自然比不了,但虞家也属于小康之家,供虞鸢一个独生女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从小独立,从上大学到现在,每年奖学金和家教兼职的收入,已经基本足够负担自己的开支了。
“女生?”谢星朝问。
虞鸢随口答,“小男孩,今年该升高二了,数学物理都有点跟不太上,我一般主要帮他补数学,偶尔也教教物理,他家里觉得去年补习效果不错,今年想叫我继续。”
少年沉默了片刻,“你打算去么?”
虞鸢说,“还在考虑。”
虞鸢原本理科基础扎实,京大数学系的牌子,加上她温柔细致的性格,极受学生欢迎。
大三课业繁重,虽然学生家说可以减少时数,虞鸢现在还没定下来到底去不去。
一直到吃完饭,俩人从餐厅出来,虞鸢以为这事老早过去了,少年一路沉默。
“你都没有教过我。”他忽然低声说了句,像是在自语。
反应了半天,虞鸢才闹明白他在为什么闹别扭。
虞鸢,“……”她确实从没教过谢星朝学习。
小时候没必要,大了后他自己已经跑了。
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还非得争出个你我。
她弯眼笑了笑,“不用我教,你自己不是也学得很好了,可以考到京大来。”
“鸢鸢。”谢星朝忽然叫她,神态有几分认真。
似乎是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他飞快说,“你不如来当我的家教吧。”
“我们系课程太难了,我好多都不会。”不等虞鸢回答,他飞快补充,“”我也可以给你开工资的。”
他天生就擅长在她面前撒娇,又生得这么一副漂亮样貌,垂睫这么看着她,唇微微抿着,几乎让人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虞鸢想明白了,又好气又好笑,“你都还没开始学呢。”
“我肯定不会。”他还不放弃。
“别闹了。”趁着谢星朝止住了步子,借着地势,她站在台阶上,在他发上轻轻揉了揉。
少年黑发很细,触感光滑,像是猫毛一样,非常柔顺漂亮的头发。
他果然温顺了,由着她抚摸,显然很是受用。
“我想多和你待在一起。”他轻声说,“你平时太忙了。”
虞鸢忽然又想到了他们小时候。
他那时对她的依赖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好在后期,在他复声后有了改善,随后又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家教不一定去的。”她温和的说,“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握住了她手腕,“你不会再教别人了?”
他眼珠很黑,星空下,被映衬得格外漂亮,明亮透澈,似乎一清见底。
这话说得古怪,虞鸢只道他依旧孩子气,耐心解释道,“只是一份兼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她说。
少年终于“嗯”了声,垂下眼,不再缠着这个话题了。
虞鸢心里也松了口气,谢星朝有时候闹起人来时,有种相当可怕的执拗,就像小时候,她没回家的那天晚上,不过随着年岁渐长,这种情况好了很多。
而且好在他在虞鸢面前一贯乖顺,即使是闹别扭了,情绪也很容易抚慰,不会持续太久,从小就是很好哄的孩子。
送她回了宿舍。
谢星朝回紫竹园时,路和和许遇冬已经在下面等着了,接到谢星朝短信后,他们不敢再跟了,于是转而去了他宿舍楼下守株待兔。
“回这么快的?”路和嘀咕。
看来不是约会了,哪有这么快的约会。
和他们在一起时,谢星朝面上一贯不怎么显情绪,所以,他们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心情如何。
谢星朝没说话,刷卡进门,俩人浑水摸鱼,也随着吃饭回来的学生一起进去了。
路和伸长脖子左看右看,“阿朝,你们这怎么都男的?”
进进出出都是男生,没一个妹子。
“瞎了就叫人给你念下门牌。”谢星朝眼都没抬。
外头男生宿舍,女生勿入写得清清楚楚。
路和,“……”
“晚上出去耍耍?”许遇冬说,“这附近好多玩的地儿啊,做啥的都有。”他搓了搓手,笑嘻嘻的。
作为一个资深纨绔,这几天内他已经把这附近一块儿都摸透了。
许遇冬本质不坏,就是喜欢吃喝玩乐,什么新鲜什么刺激的玩意儿都想尝试,路和和他认识时一拍即合,俩人臭味相投。
谢星朝是路和同学,当年许遇冬是通过路和认识他的,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很了解谢星朝。
谢星朝和他们不一样,即使是在他们最混账最嚣张的那几年里,比起享受或者觉得好玩,现在想起来,许遇冬觉得他更像只是为了发泄出心底,那股子压抑得极深,藏得又幽微的可怕情绪。
不过和谢星朝玩了这么多年,许遇冬get到的和他的相处细节就是少问,想玩时一起玩就了事,没空或者没兴致的时候,谢星朝不去也没必要再劝,他极少或者说从不为别人改变自己主意。
还有就是,不要试图去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窥探更是大忌。
除此之外,谢星朝在生活里随意,大方,靠谱,又很有能耐,也不算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路和还在说,“得,不怕你姐把你皮扒了?”
许遇冬,“这么远,她管不着。”
527现在只有徐小鸥一个人,正在预习力学。
见到许遇冬和路和时,他悄悄把自己椅子往回挪了点。
毕竟,这些看着花花绿绿的不良少年,他根本没打过交道,徐小鸥从小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高中学竞赛大学保送,一直踏踏实实学习。
谢星朝一笑,随口问,“什么好玩的?”
徐小鸥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也是没有什么笑意的。
很冷一个人,不止是性格上,他一直这么觉得。
“那个,星朝,宿舍十一点就关门了。”他鼓起勇气。
谢星朝没在意,他拎起外套,似乎是真的准备和路和他们一起出去。
徐小鸥鼓起勇气,“虞师姐会担心你的,她微信和我提过好几次。”
之前虞鸢和他们说过,要他们帮忙看着谢星朝。
徐小鸥对那个温柔漂亮的姐姐印象很好,他从小循规蹈矩,怕谢星朝真的随着他们出去,在外头闹出了什么事情。
京大对学生其实管得挺松,但是要是真的在外彻夜不归惹事,少说也得背个处分。
“担心我?”他似乎笑了笑。
徐小鸥手抖了下,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了一道歪曲的线。
他觉得此时的谢星朝很可怕,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嗯,她很关心你……”
“真觉得我是她弟了?”
少年神情平静,笑意不达眼底,明明是温顺秾丽的长相,这种神情,却无端让他觉得可怕,“你明明知道,我们根本没血缘关系吧。”
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音量,他一字一顿,“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尾调平淡,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徐小鸥呆若木鸡,这下,笔是彻底掉了。
“所以,没你们什么事情。”他从椅子上站起,“少瞎掺和。”
徐小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想到那么温柔漂亮的师姐,耳朵一下涨得通红。
少年毫不在意,拿了衣服直接往外走,什么也不再解释。
9、第九章
最终,谢星朝和那两个‘不良少年’一起出了门,徐小鸥纠结了半天,最后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纠结着,迷迷糊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宿舍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人,只能听到空调机运作的声音。
晚上,唐光远俩人回了宿舍,见谢星朝床空着,顺嘴问了句他去哪了,徐小鸥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声不知道,他们也就没再多问了。
毕竟平时谢星朝就很游离在宿舍外,开学到现在,他们也没和谢星朝说过几句话。
这一晚上,谢星朝居然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徐小鸥迷迷糊糊起来时,他正好推门进来。
不似刚回来的样子,少年刚洗漱完,额发微微濡湿,干净清爽,一贯的冷淡表情,至少看着不像是在外头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似乎要去办什么事情,收拾了课本和笔记本,居然是一副要去正经上课的模样。
徐小鸥愣了半晌,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昨天的事情,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没有告诉虞鸢,心里却满满的负罪感。
他想起谢星朝昨晚说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虞师姐和他,是真的在谈恋爱么?
怎么看都不像,可是谢星朝昨晚言之凿凿,看他的语气与神态,也完全不似玩笑话。
越想越乱。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暂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虞鸢了。
徐小鸥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敢再多去管这个神秘舍友的闲事了。
他身上有种很不好相与的气质,很疏离而冷淡,天生就给人距离感。
开学后,虞鸢心思一直放在课程上,家教那边她还没答应下来,家教中心又来了三四个电话,说是有学生希望可以由她来教。
虞鸢一直没答应下来,主要现在开学事情太多,为了明年的保研,她需要准备很多事情,京大保研不止单纯看绩点,还会综合到科研结果和学生工作,虞鸢绩点和科研自然都无可挑剔,只有学生工作差一些。
所以大三的时候,她准备参加一些院里活动来补上这块,家教的事情就这么暂且搁置着了。
这天一大早,虞鸢去上课。
偏微分方程的课是小班教学,两个班一起,才四十个人,坐的教室也不大,虞鸢选的这节课教授是出了名的点名狂魔,要求又严格,所以选他的人基本没有自愿的,都因为是别的老师班里位置抢光了,只剩下他这里有空。
虞鸢大一时修过这个教授的另外一门课程,很喜欢他的授课风格,所以第一时间就选了。
申知楠和叶期栩都和她不在一个班,所以每次来,她都是一个人。
她按照惯例在第二排坐了下来。
因为该教授不但喜欢点名,还喜欢临时提问——规律就是抽离自己手边近的,所以他课程前两排位置平时都空空荡荡,大家一个比一个往后挤着坐。
只有虞鸢一个人,凸出来一块儿,坐在第二排。
大家也都习惯了,平时都不以为奇。
虞鸢喝完早餐奶,出去扔了个盒子,回来时,她意外看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摆了一个灰色笔记本。
虞鸢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太在意。
直到上课铃打响后,看到出现在身旁座位上的人,虞鸢顿时傻了眼。
“你怎么跑这来了?”她顾不上那么多,拉过他,有几分焦急,低声问。
这是课堂,不是平时在外头,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纵容他。
少年眨了眨眼,乖巧的说,“来蹭课啊。”
虞鸢,“……”
“你自己的课怎么办?”
“我这节没课。”谢星朝说,“鸢鸢你要看课表吗?”
教授已经走上讲台了,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虞鸢彻底拿他没办法了。
毕竟他好学,想多学点知识,怎么想也比闲下来后,去外头打架滋事要好多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谢星朝会出现在这里,这种别扭的感觉,谢星朝比她小了三岁,他们从小到大从未当过同学,交集都是在学校之外,她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谢星朝会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听讲。
教授刚打开电脑,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队形有些不对,虞鸢浑身紧绷,教授视线从他们俩人脸上扫过又挪开,显然是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具体又没有分辩出来。
他打开ppt,“先点个名吧,替答的想清楚,被发现了,你自己平时分就都别想要了。”
讲台下噤若寒蝉。
“杨之舒。”
“到。”
“徐鹏远。”
“到。”
……
“虞鸢。”
“到。”
这么一串串点了下去,教授对数字敏感,基本把答到的人和花名册上数量对上了——他也有些困惑的再数了一遍。
“怎么多一个……”
少还正常,多出一个人就贼诡异了。
虞鸢耳尖微红,坐立不安。
她想替谢星朝解释一番,怕他惹教授生气,也怕教授要把他赶出去,心情极其矛盾。
谢星朝自己倒是完全不在意,半点没有成为这个‘多出一个’的不安和自觉。
能坐到虞鸢身旁那么近的位置,而且,只有他们俩人,他心情格外愉悦。
教授终于发现了谢星朝,他生得好,又坐在第二排,格外显眼。
“同学。”他皱眉,问谢星朝,“你叫什么?是我们班学生吗?走错了就赶紧出去。”
虞鸢心都提了起来。
她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一旁谢星朝已经站起身,礼貌道,“我是外系的新生,今年没机会选到您的课程,但是早早听说您的课很有名,所以想提前来学习一下。”
他生得一张唇红齿白的漂亮面孔,没有太多攻击性,这么看着人说话时,温顺诚挚,极容易拉满别人的好感度。
教授显然也很受用,他咳了一声,倒是没再叫他出去。
杨之舒也在一个班,本来他在看书,教授问话时,他认出了谢星朝,见鬼了一样。
“卧槽,这不是那谁,和虞鸢一起过来的?”杨之舒拉过一旁同学。
“啥啥啥,虞鸢?”
“对,还是个小师弟,专门过来找虞鸢的。”
“啥,还师弟?虞鸢带她小男朋友来上死亡老头的课,这么野的?不怕小朋友身心被摧残光了?”
所谓三人成虎,这还没传过几个人,已经完全歪曲了。
“教授,这是课代表的小男朋友,一心向学呢。”有个男生梗着脖子吼了一嗓子,“您就通融一下吧。”
班上一阵哄堂大笑,
教授也笑了。
虞鸢脸刷的一下红了。
谢星朝握笔的手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谈恋爱可以啊,不要一起逃课,一起学习多好啊。”教授说,“互相督促嘛。”
“你是哪个专业的?”他问谢星朝。
“地球物理。”
“那多听点我们课也不吃亏。”教授笑眯眯的,“虞同学可是非常优秀。”
虞鸢这下真的彻底脸红到了耳后根,她皮肤雪白,红意就尤为明显,杏眼因为羞惭和恼怒,越发显得水光潋滟。
她平时大部分是娴雅文静的模样,少有这种失控的时候。
谢星朝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喉结滚动,轻声问,“鸢鸢,我去解释一下吧。”
虞鸢摁住了他的手,红着耳朵轻轻摇了摇头。
她现在只希望赶紧把这件事情过去,不要再因为她的事情耽搁大家的上课时间了。
谢星朝一贯听她的话,点点头,乖巧的不再多说。
三小时的课程,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教授一离开教室,虞鸢桌子旁瞬间围满了人,都是平时和她熟悉的女生。
“卧槽这是咋回事啊?”
“选择在死亡老头的课堂公开秀恩爱?”
“鸢鸢你真交男朋友了,都不官宣一下的?”
虞鸢声音微弱,耳尖还有些红,愠怒的盯着最初那个吼出来的男生,“根本不是,是谁第一个乱说的?”
“只是我老家认识的弟弟,别的什么关系也没有。”虞鸢长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力气都像是要被抽干了。
谢星朝正好从外打水回来,给她把杯子放在桌上,他听到了这句话,只是沉默,没有多加解释。
“鸢鸢,水。”他说。
似是怕她生气了,他依旧站着,没有在她身边坐下。
从虞鸢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低垂的长睫,少年眼睛眼尾生得略微下垂,这样看着越发显得温顺澄澈,极其无辜,惹人怜爱的小狗狗。
虞鸢低声说了句“谢谢”,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感觉到是满满一杯兑过的温开水。
最近来了生理期,她有痛经的毛病。
他指骨很长,修长白皙的一双手,一个如此漂亮,待人小心翼翼的温柔少年,看着他时,再大的火气,可能都这样硬生生被摁灭掉了。
毕竟这件事情,怎么想谢星朝也没哪里做错了,虞鸢不是那种迁怒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对他生气。
眼见他这么温柔细致的照顾人。
有女生夸张的哇了声,凑过来问,“师弟,这么会照顾人,你有女朋友吗?”
谢星朝没回头,“没有。”
虞鸢确实没听说过谢星朝和哪个女生关系很好过,谢星朝从小孤僻,大了后,关系近的也都是同龄男生。
“那师弟想谈恋爱吗?”有比较生猛的女生,就笑嘻嘻直接问了。
这种漂亮温柔的师弟,看了谁不想调戏一把,即使是在旁边看着,也让人心痒痒。
10、第十章
眼看人越聚越多,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想了解。
虞鸢长长舒了一口气,喝下热水后,小腹的坠涨感好了不少,她捧着杯子,不想再对这件事情发表什么看法,只当是自己不存在于这个现场。
其实,也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状况。
从中学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一直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女,专心学业,与这种风月八卦,起哄闹事,任何不安定的因素,都毫不相干——除去谢星朝,谢星朝是她生活里最大的一个意外,除此之外,都是无波无澜。
少年只是笑了一下,看着虞鸢,“我都听鸢鸢的。”
虞鸢,“……”
他恰到好处的补充了一句,“鸢鸢不想让我谈的话,我就不会谈。”
问的女生笑得暧昧,“这么大了,都大学了,还这么听姐姐的话?”
谢星朝没有反驳,丝毫不介意,“是的。”
他眼帘微微垂下,眸子漆黑,此时此刻,俨然就是温柔乖巧的俊秀少年模样,温软无害极了。
众人视线又齐刷刷转回了虞鸢身上,各种各样情绪的都有。
虞鸢耳尖本来还有些发烧,话题骤然又被抛了回来,她百口莫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在就在这时,教授回了教室,休息时间结束了,终于把她从这难堪的一切中解救了出来。
这大概是虞鸢上过的最难捱的一节课了。
谢星朝倒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正常的听课,做笔记,比她还要专注。
下课后,怕留下再被纠缠着问,虞鸢收拾好书本,快步直接出了教室,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谢星朝果然追着过来了。
“鸢鸢,我是哪里做得不对了么?”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讨厌我这么说?”
虞鸢最受不得他这种态度,她叹了口气,其实大部分时候,不涉及原则问题,她对谢星朝都是无理由的纵容,对他很难生起气来。
“你如果有喜欢的女生,可以自己去追。”她心平气和道,“不必要问我。”
她疼爱谢星朝,但是不代表她会事事过问,去限制他的自由。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如果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可能。”虞鸢想都没想,坚定的说,“你放心。”
她是真的觉得不会。
谢星朝长得出挑,家世自不用说,而且,他刻意想对一个人好,想讨一个人喜欢时,她觉得是个人都很难抵抗得住,更不用说如果他花心思追求女孩。
谁会不喜欢他呢。
少年只是弯了弯眼,掩去眸底神色,什么也没再说。
“我以后还可以来继续听课么?”
“你如果听着喜欢,当然可以来。”她肯定不能打击谢星朝想上进的心。
而且,不如说,其实他专心学业,努力上进,可以让她更加放心。
陵城那个雨夜里,她躲在废楼的阴影里,看到那个无比陌生的谢星朝,在她面前从未展示过的,毫无掩饰的暴戾残忍的模样,始终是她午夜梦回时的阴影与心结。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告诉过谢星朝,那天晚上她在。
他走得离她很近,“对了,鸢鸢,我家在附近买了个房子,到现在一直空着,你什么时候想去住都可以。”
小时候,他们共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互相都太熟悉,甚至有段时间,盛夏的午后,小团子蜷着睡在凉席旁时,睡梦里,微微翕动唇长睫时,虞鸢就知道他要醒了,会给他备好凉凉的西瓜和要吃的药。
醒来后,他会无声的撒娇,要抱一抱,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无比依赖的靠在她怀里。
她可能天生就会照顾人,明明那时自己也是个小孩,在他面前,当小姐姐倒似乎是无师自通。
她轻轻笑了笑,“有空我去看一看吧。”
她不打算过去住,但是,想过去看一看环境,谢星朝向来不会照顾自己,她想让他可以住得更加舒服。
少年当然点头,他惯例送她到宿舍楼下,两人方才道别。
不知为何,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
虞鸢刚打开宿舍门,申知楠一把跳了过来,她刚洗完澡上来,披着长发,一身睡袍,一伸手勾住了虞鸢的脖子,“宝贝儿,你们在死亡老头课上搞事情啊,我都听说了。”
虞鸢心瞬间提起,“听说什么了?”她放下书包,终于在自己桌位前坐下。
申知楠,“群里发的。”她晃了晃手机,给虞鸢看。
虞鸢只有勇气看完那前半截标题。
【惊!死亡老头课上现场秀恩爱,这到底是……】
她捂着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不要再和我提了。“
“我和你说,你家弟弟已经上了表白墙了。”叶期栩敷着面膜,也正在刷手机。
“表白15级地球物理新生谢星朝,我一直在偷偷看你,自从第一次在英语课上碰到,看到你穿白衬衫,站起来回答问题时的样子,好喜欢你,但是我不敢说,你肯定不会注意到平凡的我,只希望你可以多笑一笑,每天让我看到你不那么冷淡的模样。”
后面还加着一个小心心的图案。
“还有这条,靠,有点彪啊这——xxz师弟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么?师姐已经找到工作了,不介意之后养你,想要啥,姐姐都可以给你买。”
申知楠一个个念。
“招蜂引蝶。”叶期栩啧啧道,“等他再长大个几岁,绝对就是极品男人,我都要心动了。”
虞鸢平时不怎么关注这方面,她读完那几条,少女的小心思跃然纸上,即使是她,也被文字里浸润的感情所感染。
乌黑的发丝略微垂了下来,她拿手指挽到耳后,抿着唇微微笑,什么也没说。
申知楠一挑眉,“而这么一个未来的极品男人,现极品小奶狗,成天黏在你屁股后,对你百依百顺。”
她搂着虞鸢,“真的一点不心动?”
虞鸢笑着摇头。
说实话,她从没把谢星朝摆在异性或者男人的位置过,在她看来,谢星朝就是谢星朝,在她心里占很重要的位置,和她的家人一样。
申知楠说,“我看他超级喜欢你。”
虞鸢自然知道。
从小便是如此。
她想,谢星朝从小没有父母陪伴,一直缺少关怀,大概,对她,也就是对亲近姐姐的孺慕之情吧。
京大这一级开学典礼即将到来,一般都是在正式上课的半个月后。
京大的开学典礼素来办得隆重,有媒体会过来,新生讲话,家长代表,学生代表,教师代表发言,流程冗长,如果不是为了活动积分,又是一堆嫩生生的大一新生,估计一半以上人会翘掉。
“我们下周开学典礼。”徐小鸥看日程表。
唐光远说,“我爸妈马上过来,等完了我就陪他们在学校逛逛。”
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一样,毕竟孩子可以考上京大,对于普通家庭而言,都是一份极大的荣耀了,家长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参加一下。
谢星朝完全忘记开学典礼的事情了,以他的性格,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宿舍剩下三人也都已经开始慢慢了解他了,都不再多问。
京大期末周之外是十一点半断电,不过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灯,虞鸢宿舍里人都睡得不早,所以十二点时还都各自开着灯的事情也不少见。
余柠也没睡,拿电脑在写东西。
“还搁这创作你那小说呢?”叶期栩问。
“我是在做苦力。”余柠说,“下周开学典礼,老费教师代表,我给他写个讲稿。”
老费是余柠导师,余柠是中文系的,剩下虞鸢三人都是数学系的,分宿舍时因为人数不整,把她一个中文系的塞进了数学系剩的坑位里。
于是就经常出现这边拉格朗日泰勒展开,那边卡夫卡张爱玲。
不过一起住了两年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我还得过去打杂。”余柠说。
开学典礼啊。
虞鸢收拾好自己课本,她想,谢星朝应该也会去参加吧,虽然更大的可能是会翘掉,但她希望他可以合群一些。
“咱学校开学典礼还是挺有牌面的,好多家长都来。”余柠说,“在外头和孩子合影。”
“你弟家长过来吗?”申知楠问。
虞鸢低着头,神色几分复杂,“应该,不来的吧。”
谢岗常年在国外,基本不着家,虞鸢后来和沈琴通了电话,才震惊的知道,谢岗就连知道谢星朝最后被京大录取,还是通过他们家才知道的。
“我老早就想问了诶,你弟也是一个人来报道,你还说他以前是借住在你家。”申知楠说,“那他家里人呢,就不管他了么。”
虞鸢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解释谢星朝的家庭,毕竟算是比较隐私的事情了,她含糊的说,“他父母工作忙。”
虞鸢看了下日程表,她那天上午正好没课。
到时候,她去看看,虞鸢想。
虽然不可能完全顶替他父母的位置,但是,到底可以让他稍微开心一些。
从小,她就心疼他,只希望别人有的,他也都可以有。
这天傍晚,谢星朝下课后,在宿舍楼下见到了个扎眼的人,他只淡淡看了眼,脚步都没停,准备径直走进去。
“阿朝。”男人声线醇厚,他几步赶上,想拉住少年的手。
谢星朝没让他碰到,他侧身顿住了脚步,神情漠然,“你有什么事?”
他们父子早已经约法三章,谢星朝考上京大后,他不再干涉他的生活。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丝毫没有褶皱,即使已经年过半百,身材高大,气质极佳,半点不显年龄,眉眼和谢星朝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成熟,被镌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我来京州办事,明天参加你的开学典礼。”谢岗略微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你小祝阿姨也一起过来了,不如一起吃个晚饭,见个面吧。”
“见面?”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少年唇角勾了起来。
“谢家唯一的孩子,不能是个不能说话的废物哑巴。”他慢慢复述了一遍,语带讥讽,“你当年,不是也很赞同这个观点吗,现在,是想让我去给她表演一下说话?”
谢岗眉心攒得更紧。
在那段暗无天光的日子后,被解救出来,回家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骤然失语,一切都那么混乱。
他住进了医院,无数次诊疗,医生查不出什么病症,只说是心因性失语。
没人在意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慢慢开始集中在了,那个刚萌生在那个女人肚子里,之后可能会降生的,健康,活泼,聪明的弟弟身上。
他早慧得可怕,那时年龄小,却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看到了那些人目光里高高在上的轻视与怜悯。
那时,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她耐心的给他念故事,小女孩童音清脆,模仿着老师,像教初生孩子一样,不厌其烦的教他说话。
小团子蜷缩成一团,是在那暗无天光的,被绑架的一个月后,他所习惯的动作,他蜷缩在她膝盖旁,大大的黑眼睛盯着她,虞鸢轻轻的给他盖上一条毯子,任由他靠着她的膝盖。
她低垂的温柔眉眼,是他一辈子,放在心尖上,不能割舍的回忆。
11、第十一章
谢岗在夜色里离开了京大校园.
校门口低调的黑色商务汽车上,后座已经坐了一个女人,三十余岁,因为保养得宜,甚至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要小一些。
祝希禾比谢岗小了十八岁,当年在晚宴上遇到谢岗时,大学才刚毕业,看到英俊潇洒,多金成熟的谢岗,瞬间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她对他锲而不舍的追求,最终一天晚上,趁着醉酒,终于成功爬上了他的床。
为着这个事情,谢家老头子差点抡起拐杖,打断了谢岗的腿。
谢家是南城名门,谢岗这一支人丁不是很旺盛,谢岗早年自己离家闯荡,后来在陵城安家落户,创下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平时和在和南城的本家联系不多,但是,也不等于完全没有联系。
温韵早逝,也不是他可以名正言顺把祝希禾这种女人娶进门的理由,在保守的谢老爷子眼里,娶回一个比自己小十八岁,靠爬床上位的年轻女人,就是败坏家风的行为。
她没得到谢家的承认。
再后来,谢星朝出了意外,回家后猝然失声,变成了一个小哑巴,好好巧不巧,正好也是在这是,祝希禾查出了怀孕。
谢老爷子也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叫她去打掉孩子。
当时的祝希禾,在陵城谢家,可谓是众星捧月的待遇。
可惜最终,孩子还是没有生下。
习惯性流产。
祝希禾和谢星朝的矛盾也是在这时全面爆发的,刚流产后不久的她脾气极为暴躁易怒,因为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谢岗那时也对她极为纵容。
虽然还没有正式结婚,但是谢宅所有人,都对她的话奉为圭臬,战战兢兢,生哪里惹她不快。
谢星朝那时已经不在家了,住在虞家,很少回来。
祝希禾也知道谢岗有个亡妻留下的孩子,是个性格乖张的小哑巴。
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极为不愉快,祝希禾根本看不起他,只是当着保姆和谢岗的面,稍微收敛了一些,她拿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小男孩,“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
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只是眼神空洞,一言不发,精致像是一樽被抽掉了灵魂的人偶。
虽然痴傻哑巴,长得倒是很好,祝希禾漫不经心的想,想去捏捏他脸蛋。
而就是这个小哑巴崽子,在她手朝他脸伸过来的一瞬间,眼神骤然凶狠,竟然在她靠近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祝希禾吃痛,尖叫出声,习惯性就想甩他一巴掌,谢星朝怎么也不松口,满屋子顿时一片混乱。
这个第一次见面,基本奠定了俩人之后相处的基调。
谢岗之后和她解释了,阿朝性格原本孤僻,在被人带走囚禁那一个月后,对生人更是极度提防,除去虞家那个小姑娘,现在的他,基本不愿意让任何人近身。
祝希禾完全没听进去,她和那些罪犯能一样?
祝希禾从小对自己很有自信,她觉得只是谢星朝怕她动摇他在谢家的位置,所以故意下马威给她脸子看。
这么多年,她成功的一直留在了谢岗身边,谢岗也没有别的女人,可是,她没有再怀孕生下一儿半女,而一直到现在,谢岗也并未和她正式结婚。
不知道是出于谢家的反对,还是出于谢星朝对她不加掩饰的厌恶。
“星朝不愿意见我?”祝希禾说,“当年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他也都十八了,还这么不懂事?”
谢岗也很烦躁,“别说了,不见就算了。”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里,也一直没有弄清楚到底该如何和自己的儿子相处。
他深呼吸了几次后,火气也慢慢平息了下去,叫司机开车,“我还会在京州再留几天,等事情办完了,我再去见一次阿朝,你爱做什么先做什么去吧。”
京大开学典礼。
物理系人数不多,都集中在一个小方阵里,台上京大校长正在发言。
徐小鸥拿着个笔记本,摊开在膝上,认认真真记着。
郁哲在玩手机,“真他妈慢,早知道,我也不来了,直接陪我爸妈去。”他抱怨,“反正不点名。”
徐小鸥,“……”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坐得满满当当的方阵,那个缺口就格外显眼,“能来,尽量还是来吧,大家基本都来了。”
谢星朝没来。
他平时不太敢乱管谢星朝的闲事,尤其当他那天说出他和虞师姐……在交完之后,他不知真假,可是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微信去找虞鸢问。
他只知道这个舍友行踪不定,行为极其随心所欲,似乎完全没人能管得住他。
他没发过火,可是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有些害怕他,尤其当他微微挑起唇,露出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时。
余柠跟着过来打杂,虞鸢借着这个由头,也过来帮她的忙。
虞鸢低着头,坐在后台,正给谢星朝发消息:【星朝,你来开学典礼了么?】
那边回得很快:【鸢鸢,你也来了?】
居然没有翘掉,有些出乎虞鸢的意外。
虞鸢:【嗯,来帮老师做点事,等结束了,你在原地等等我,我来找你。】
他回复,【好!】
之后就是冗长的教师发言,学生代表发言,各种各样的事情,虞鸢帮余柠打杂,等终于结束了,她往地球物理系那边的方阵走,一眼就在人群里见到了谢星朝。
他个子高,模样又出挑,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九月的天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礼堂太热,他似乎微微出了点汗,平时他的肤色甚至到了有些略显病态的白,此时多了点血色,更加显得唇红齿白,标志极了。
礼堂外人格外多,许多家长都来了,带着孩子在外合影,礼堂外做的京大扬帆板板受欢迎,不少家长都选择和孩子在那儿合影,气氛极热闹。
虞鸢小心没问他。
看样子,谢叔叔果然没有过来。
谢星朝心情似乎不错,“鸢鸢今天没事吗?怎么想到来找我。”
虞鸢自然不会说理由,“来陪你转一转。”
少年弯了弯眼,状若无意道,“我舍友都陪爸妈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本来准备去食堂随便吃一点就回宿舍,不过回去了,应该也就我一个吧。”
他似乎有些落寞,唇微抿着,浓密的长睫在眼睑落下了一层阴影。
虞鸢看不得他这模样,会心疼,“我陪你走走?”
她安慰,“谢叔叔工作只是太忙了,如果有时间的话,肯定会来看你的。”
“我毕业典礼,他肯定也不会来。”
这有几分孩子气的赌气话,虞鸢笑了,“还有这么久。”
“他肯定不会。”
“那到时候,他不来,我过来陪你参加。”虞鸢想了想。
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毕业,如果他想让人陪的话,谢星朝从小其实是怕寂寞,需要陪伴的小孩,小时候,刚来虞家时,但凡雷暴雨天,他都会无声在屋角蜷成一团,虞鸢找到他时,只感觉,他浑身都在轻轻的颤抖。
有过几次经验后,虞鸢就明白了,每次再下雷暴雨,都会提前找到他,陪着他一起度过。
“鸢鸢你那时候都毕业了。”
虞鸢温声,“我应该会留在京州,不在也没关系,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来很快也可以来。”
少年脚步忽然顿住了,虞鸢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
“鸢鸢,你对我真好。”他忽然说,垂着眼,看不清楚视线。
虞鸢意外。
她腰忽然被搂上,少年缠住她,埋首在她脖颈,呼吸热热的,声音也是闷的,“从小,就只有你对我好。”
这种近乎于撒娇的亲昵,曾经的虞鸢很是习惯,可是那时的他,只是个还没她高的小团子。
眼下,她有几分不自在,原本想挣脱,可是,在这个氛围下她犹豫了,到底还是心软,就这么由着他抱着。
嗅着她头发和衣领上浅浅的香,感觉到怀里的人如此柔软,缩在他怀里,如此娇小,柔若无骨。
小时候,他们那么亲近,可是,很多时候,都只是他依赖的靠在她身边,或者被虞鸢很偶尔的,悄悄呵护的抱一抱。
自从他长大,长高后,他们再也不曾如此亲密。
中间还分别了那么多年。
他们天生契合,他想。
他呼吸轻轻打在了虞鸢的脖颈,在她耳后激起了一些轻微的颤栗,她果然还是不太习惯现在的谢星朝。
少年看到她雪白的耳尖,蔓上了一次极浅的红意。
他手臂收紧,喉结滚了滚,不再说话。
他想吻她,想抱她,想占有她,在她身上所有地方都留下自己的标记,让她这辈子,永远都只属于他。
她只能对他一个人好,只能看着他,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要再有任何别人。
少年深深的埋在她脖颈间,似乎完全不愿意放开。
撒起娇来,没完没了,虞鸢悄悄拍了拍他手臂,“我们继续走走吧。”
“不。”他闷声说,“再抱一抱。”
“鸢鸢你平时都不理我,碰都不愿意让我碰。”几乎撒娇的控诉,说得半开玩笑半认真,虞鸢自己也有几分心虚,小幅度的挣扎无效后,就只能叹息着让他继续这么抱着了。
没办法,今天情况特殊,她不想让谢星朝难过。
虞鸢带着他,俩人在校园里闲逛,虞鸢办事认真,既然决定做他的代理家长,当然也就按着流程走。
开学典礼的纪念合影也好,写大学心愿卡也好,一起吃饭也好,总之,别人有的,她都要让谢星朝也有。
京大校园景观很好。
“同学,过几天百团大战,到时候我们正式招新,你们有没有兴趣来看看。”因为这块儿新生多,他们还遇到了不少社团招新,先来发传单的。
俩人样貌出挑,在人群里很显眼,自然也是这些人优先注意的对象。
虞鸢接过传单,说了声谢谢。
京大社团文化极丰富,文娱体育,各种各样的都有,她读了几张,问谢星朝,“你有什么想参加的社团么?”
谢星朝在看她温柔精致的侧脸,摇了摇头,“没有。”
“至少参加一个吧,可以多认识几个朋友。”虞鸢劝说,“不要一直一个人,走出去了,遇到更多朋友,就不会再过得那么寂寞了。”
说完或,她才发觉这话有几分耳熟。
小时候,有段时间,谢星朝过于依赖她,不愿意和任何别人打交道,她似乎也是这么劝说他的。
“那如果我做到了,鸢鸢有什么奖励吗?”少年眨巴眨巴眼。
“奖励?”虞鸢倒是没想过这个。
毕竟谢星朝什么都不缺。
她弯唇笑,“你想让我给你送什么礼物?”
“礼物不用。”他飞快的说,似乎思忖了一下,“那鸢鸢陪我回家住,再让我……抱一抱。”
“好吗?”他说,“那房子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没点人气,和鬼屋一样。”
12、第十二章
谢家在京州置办的一处房产,就在京大不远的地方,出了校门,步行只需要十分钟。
之前谢星朝也和她提过,虽然答应过他有空去看看,但虞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真正去过那儿。
“房子有打扫过么,平时你在那儿是怎么吃饭的?”她自动把谢星朝的后半句话“抱一抱”给忽略掉了。
少年垂着眼,“没人管我,我住在那儿的时候,都吃外卖。”
他个子高,身型还带着几分少年拔节期特有的清落,肤色极白,唇色也偏淡,这么可怜巴巴起来,加上温顺漂亮的下垂眼,让人联想到温顺而无害的小狗狗。
“以后多回宿舍住吧。”虞鸢叹了口气,揉了揉他额发,“吃多了外卖对身体不好,你还在长身体呢,在学校好歹可以吃个食堂。”
“我不太习惯住宿舍。”谢星朝说。
虞鸢知道,他确实对生活环境要求很高,睡眠浅又认床,小时候他身体弱,刚来虞家时,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虞鸢那会儿在学校音乐课学了新的歌谣,经常会在睡觉前,给他唱一唱,给他读各种睡前故事,后来,他才开始慢慢安心在虞家住下来。
小时候的谢星朝,虞鸢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不太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个童话,《豌豆公主》。
精致得如人偶一般的小团子,处处需要呵护,他性格并不娇气,可是,由不得让人生出想温柔呵护和保护的欲望。
她喜欢也习惯于照顾人,不知道是因为谢星朝而起,还是只是母胎里带来的天性。
他以前也从没住过宿舍,经常要和那么多人共处一个狭窄的空间,对他而言,确实很折磨。
“我和你去看看吧。”虞鸢说。
少年眼睛一亮,“真的?什么时候?”
似乎是生怕她反悔。
“现在吧。”虞鸢温和的说,“我今天课少,只有下午第二节,应该赶得及。”
谢家房产在一处高档住宅区。
这房子位于京州三环以内,就挨着京大和京大一条龙的附属学校,周围大学林立,一眼能看出是属于天价的学区房,这个小区价格更是难以想象。
虞鸢平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
她自己物欲不强,对这些都没什么概念,只是确实觉得进小区后,环境静谧优雅,绿地错落有致,似乎和外头纷杂拥攘的环境自动隔开了一条界限。
谢星朝在她面前,从没表现出过任何小少爷的骄纵。
他生活很简单,并不奢侈,也没有花天酒地的少爷病,或许是因为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相处,一直到现在,他们相处时,似乎都剥离掉了这些外在的一切属性,和孩提时代没有什么区别,在意的,呵护的,只是这个本真的人而已。
谢星朝打开门,“密码是1623。”他毫不避讳,“鸢鸢以后随时可以自己来。”
虞鸢应了声。
不过,一个人,她是不可能过来的,之后最多在他在时,偶尔过来看看情况。
是个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坐北朝南,光线很是明亮,有个大大的阳台,白色的窗纱在夏风里翻飞着,新房子特有的浅浅的涩味似乎弥漫在各个角落里,不过,确实可以看出,很少有人住的痕迹。
卧室和客房的门都关着。
虞鸢没仔细打量房间,她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对谢星朝说,“今天别吃外卖了,我来做饭吧,你家冰箱里有菜肉么?”
问完后,她就发觉自己问了个傻瓜问题。
谢星朝说,“都可以叫鲜生送来,很快的!十分钟内,我好久没吃过鸢鸢做的菜了。”
他积极性似乎很高,虞鸢当然也不忍心打击。
刚买好菜,他手机屏幕亮了下,进来一条短信。
“阿朝,昨天喝多了点,学校关门了,就跑去你那睡了,一觉睡到了中午。”是许遇冬,“我怎么听到外头有动静,你家进贼了?”
许遇冬确实听到了脚步声。
谢星朝很少回这儿住,江大离这儿也不远,所以昨晚上喝多了,头晕脑胀的,许遇冬第一反应居然是来这儿睡睡,不料太舒服了,一觉睡到了现在。
谢星朝居然马上回复他了,莫非真的进贼了?许遇冬忙读短信。
“把你自己收好了。”
少年面无表情,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抬眸看了客房方向一眼。
“别的事,回头算。”
许遇冬,“……”他最害怕的,就是谢星朝这种语气。
谢星照平时随意,之前他开门时也没避讳他们,被许遇冬看到了密码,但是,没经过他允许就擅自跑来他家睡觉,还弄得他屋子里满是酒气,酒醒后,许遇冬自己也觉得理亏。
他越生气时,话越简短,字数越少。
许遇冬从床上一骨碌翻了下来,门本来是虚掩着的,只露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屏气凝神,偷偷往外看。
谢星朝放下了手机。
虞鸢正在厨房,设备其实很齐全,崭新的锅碗瓢盆,她熟悉了一下厨房,问谢星朝,“星朝,点了么?”
“好了,马上到。”他神情很快收好,收起手机,随着虞鸢走进走出,“鸢鸢要我帮什么忙?”
许遇冬心里惊涛骇浪。
卧槽,阿朝居然带女人回来了。
果然是思春期到了?
等那姑娘走近客厅,许遇冬看到她温婉清秀的正脸,差点没被雷劈了。
那不是那个和他姐同学的漂亮姐姐?
看阿朝在她面前熟练的撒娇,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俩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第一天认识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谢星朝以前说过喜欢比自己大的,为什么谢星朝非得报京大来京州,他以前酒后说过的被以为是醉话的话……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脑子里通汇贯通起来。
许遇冬真的彻底吓清醒了。
虞鸢做了一顿饭,谢星朝给她打下手,俩人配合默契。
都是些家常小菜,但是虞鸢厨艺极好,以前在家时,因为沈琴那时经常值晚班,虞楚生厨艺烂得不行,煎个鱼都只会煎熟半面,谢星朝那时人小,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吃得一天比一天少,虞鸢自己也吃不下,只有虞楚生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她很早就开始练习厨艺,她聪明好学,又喜欢琢磨,厨艺一日千里,第一次做菜后,没多久就超过了虞楚生,最开始尝试时,其实做得也不好吃,但是谢星朝一直都极给她面子。
现在也是如此,他吃得干干净净,每一道菜都说好吃。
之后,他去洗碗,虞鸢帮他整理了一下冰箱,新买的瓜果蔬菜蛋奶,把空荡荡的冰箱一下塞得满满,她记得谢星朝爱吃什么,稍微营养搭配一下,足够他一个人吃一周了。
“鸢鸢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一切都收拾好,见虞鸢也有些累了,他殷勤的说。
她下午的课四点开始,现在才两点,还可以睡一会儿。
虞鸢确实是有些累了,她平时有睡午觉的习惯看,下午的课还是专业课,不睡的话精力跟不上,她晚上还有计划内要看完的论文。
“客房的床没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就只有我的房间了。”
虞鸢当然不可能去睡他的床。
谢星朝现在也不小了,和他相处,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分寸。
“我去帮你铺床。”他看出来了虞鸢的不愿,并没有强求。
虞鸢说,“不用啦,我就在沙发上随便睡睡吧。”
客厅里是米白色的高档布艺沙发,极宽敞又柔软,原本就可以用来午睡,睡下她自然绰绰有余。
她想省点时间,也不想那么麻烦他。
谢星朝见时间确实不够了,虞鸢话很坚定,也就不再阻挠。
他拿了被子和枕头过来,把沙发靠背给她放下,布置得舒舒服服,空调温度也正好适宜。
“我到时候叫你起来。”他乖乖的说。
虞鸢确实累了。
从上午起床去开学典礼帮忙开始,一到现在,一直没有停歇。
几分钟后,她呼吸均匀,已经睡得很熟。
少年在她身旁蹲下,看到她光洁如瓷的面颊,睡着后,轻轻翕动的睫毛。
他眸子颜色深湛,和之前撒娇扮乖的模样截然不同。
就这么,越来越近,只要低头,几乎就可以碰到她的唇。
……
卧室的门轻轻动了一下。
他耳力极好。
谢星朝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着他这扇房门走了过来。
许遇冬腿都蹲麻了,大气不敢出。
“我什么都没看到。”他举起双手,用气音说。
谢星朝面无表情,他关上门,许遇冬最怕他这个样子,现在风平浪静,可是许遇冬知道,他发起疯来时,露出的本性是什么模样。
“没看见什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淡淡问。
想偷亲人被别人看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半点不惊慌也不羞耻。
许遇冬,“没问题没问题。”
“那滚吧。”他没抬眼,“以后,没我允许,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
他微微眯了眯眼,那双漂亮的眸子,这么虚眯起来时,黑得不见底,平时在她面前的温顺惹人怜爱半点不见,几乎让许遇冬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他居然没再计较他没说声就跑来的事情。
“好好好,我之后马上滚。”许遇冬说,走到门之前时,“等姐姐走了我再滚?”
少年缓缓抬眸,“……姐姐?”
许遇冬不知道这个称呼哪里触到了他逆鳞,他无意中听到了他们对话,谢星朝并不叫她姐姐,而是直接叫的名字。
“她没你这丑八怪弟弟。”他淡淡说。
许遇冬,“……”
一觉醒来,虞鸢看到少年正安静的坐在一旁,似乎在玩游戏,一双手修长白皙,似乎完全没有瑕疵。
夏天午后的淡淡光晕,从窗外灌入,他逆光坐着,睫毛纤长可数,安静温顺的模样,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很快察觉到虞鸢醒了,扔下手机,“鸢鸢,还可以再睡半小时。”
虞鸢一贯眠浅,这次却睡得很不错,觉得精力恢复了大半。
“没事,够啦。”她掀开被子,从沙发上直起身子。
少年靠过来了一些,手指轻轻从她肩上揉过,眸子里似乎有歉意,“对不起,我下次会把床收拾好的,不会再让你睡这儿了。”
虞鸢觉得完全无所谓,沙发很宽敞,和床也差不多。
“是不是睡得很难受?”他歉意的说。
她现在刚醒,脑子还有些发钝,没有平时那么清醒,少年贴得很近,热乎乎的,温顺又乖巧,修长的手指帮她轻轻揉过肩,他手指很凉,力度刻意收敛过,不大不小,不会弄疼她,只让人觉得舒适。
虞鸢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开。
直到她睡意散去,才感觉到几分不妥,“谢谢。”
谢星朝没有再多做什么,“鸢鸢和我客气什么。”
他随意道,“小时候,你不是也经常帮我揉肩,还带过我睡觉呢。”
谢星朝小时候很喜欢凑在她身旁午睡,枕在她膝上,或是依赖的团在她膝边。
他们那时都小,童年时代有过很多共同回忆。
虞鸢被回忆感染,也轻轻笑了笑,之前那种瞬间而来的不自感,也烟消云散了。
“那我先走了。”她说,“记得报名社团。”
“嗯。”他乖乖答应。
“报完和我说哦,不然,我不会再来了。”虞鸢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补充了一句。
这个威胁对他是最有效的。
他可怜巴巴的说,“不会的。”
“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找我。”
“……睡不着可以打吗?让鸢鸢来陪我睡?”那一双无辜漂亮的下垂眼,红润的唇,说出来时,完全不违和的天真。
“怎么就长不大呢。”她忍不住就笑了,杏眼弯成了两弯清甜的月牙。
13、第十三章
“鸢鸢就把我当成小孩子没关系。”他乖巧的说,“和以前一样就好。”
“怎么可能呢。”她叹息着。
如果要比喻,以前是软萌可爱的幼犬,现在,怎么也是已经长大的狼犬了。
“和以前比,有什么区别?”宛如不服气一般,少年语气还带着几分倔强,“我们还是在一起,我没变,鸢鸢也没变。”
他们终究会在一起。
他只要她一个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他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双手奉上,这样……会还不够么?
不过,就算不够,他也一定会把她留在他身边。
到底还是岁数不大,才十八岁,虞鸢从小宠他,可以无限纵容他的天真,甚至由此心生怜爱。
当下也就不再非要和他辩驳下去。
“我就先走啦。”她说。
谢星朝,“我送你。”
“不用,就五分钟的路。”虞鸢说,“你忙自己的事情吧,多看看书也好,你们课程难,大一绩点一定要跟上,不然,对之后走哪条路的影响都很大。”
她一贯温和,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也并不会一昧让步纵容。
谢星朝没有违拗她的习惯,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顺听话的,终于还是点点头。
女孩的背影逐渐消失。
他回到了客厅,阳光似乎暗了下去,风停了,窗纱不再翻卷,客厅依旧那么安静,恢复了此前的寂寥空旷,树影间透进来的光晕,里面静静悬浮的灰尘几近可见。
客厅里的座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起来,响个不停。
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他懒得拔掉电话线,在电话第三次响起时,不带情绪的接起了电话。
“喂,阿朝?”那边响起男人的声音,试探性的问了句。
谢星朝没出声。
谢岗显然是听到了,极为欣喜,“你在家?”
谢星朝手机号把他拉黑了,怎么也打不通,谢岗没办法,只能尝试着拨这个号码,这处房产严格意义上是谢老爷子给考上大学后的孙子置办的,直接把他越了过去。
谢老爷子的原话是说,孩子也大了,再和他们一起,止不准被那阴毒下作的女人怎么欺负,得有个自己的去处。
所以谢岗也并没有这房子的钥匙,只是因为这理由到底不光彩,所以谢家人也没对公布,都只道是谢岗父慈子孝,奖励儿子的房产。
欣喜之余,谢岗想说什么,那边声音已经断了。
谢星朝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那边许遇冬愣愣的,还站在卧室门口,一手扶着门框,适才知道虞鸢走了,他终于出来了,不料刚出来,又看到这一幕,他舔了舔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阿朝,你爸电话?”
谢星朝没作声。
许遇冬家庭幸福,显然不能理解父子之间为什么可以有这种天大的隔阂。
谢星朝初高中混的那几年,说实话,惹出过不少事情,在外头名噪一时,里外几条道上混的,都知道陵中初中部的谢星朝,他那时身形还尚未完全长开,漂亮如人偶的一张脸,行事时还带着几分孩子天真般的残忍,让许遇冬印象尤其深刻。
简直就是个披着天使皮的小恶魔。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谢星朝背后深不可测的家庭背景,似乎折腾出了什么事情,都可以给他摆平。
更让许遇冬羡慕的是,他在外头惹了事,回去屁股得被老爹打烂。
谢星朝惹了事,完全没有人管他,连责备都无人责备。
他没妈,爸似乎也不知所踪,问他,他说都死了。
许遇冬羡慕得要命,偷偷摸摸在自己日记本上写日记,说像阿朝那样父母双亡真的太爽了,结果当天晚上遭遇男女混合双打,打得他差点原地螺旋升天。
后来许遇冬知道他爸没死,知道他是谢家的孩子,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
他当然不敢和谢星朝谈论这件事情。
眼见他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许遇冬咽了咽口水,脚底抹油,很快离开了,不打算再继续留下挑战他的容忍极限。
谢岗没有离开京州,谈完工作后,祝希禾找自己小姐妹在京州逛街血拼去了,谢岗想去京大找谢星朝再谈一次。
这一次,索性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他没办法,换了个手机号,给谢星朝发短信,“阿朝,你再不联系我,我只能去找虞家问问情况了。”
半夜,他手机号被从黑名单拉出。
谢岗和儿子见面,是在他投宿的酒店,少年穿着一件薄薄的卫衣,长高了很多,身形修长笔挺,上次见得匆忙,谢岗几乎没时间细看。
“有什么事?”少年漂亮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不耐。
谢岗的秘书守在门外,他强行摁捺住性子,尽量温和的对谢星朝说,“阿朝,你现在念这个专业,地球物理吧,之后是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他显然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谢岗其实本来也不是温和耐心的性格,他年轻时脾气尤其火爆,还是年龄大了后慢慢圆融起来,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继续读这专业你还能做什么?我都给你选好了志愿,你非不信,读这个,读到博士,然后去研究地震?”
“我和你们系主任熟,都说好了,现在你才大一开学,转专业还来得及。”谢岗说,“本来分数不够,读冷门专业就冷门吧,现在有机会转,你早转去念经济,之后接手我的事业,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少年讽刺的说,“我以前考那么多零分的时候你不管,现在我考上了京大,反而来操心我的前途?”
谢岗脸一下涨得通红。
少年淡淡道,“你还有脸去找虞家?”
“在我生病当哑巴的时候,你去哪了?”
那时候谢岗的事业正在上升阶段,他一心在事业上,人都常年在国外,没几天回家,外还加个怀孕的祝希禾让他挂心,他只能把谢星朝交给保姆照顾,后来又想到了虞家。
“我以为,你不需要我。”谢岗有几分手足无措。
温韵还没去世时,谢星朝依稀还有记忆。
那时候,谢岗就开始经常不回家,他早慧,记事很早,那时候,就记得,妈妈是如何在家一个人彻夜等候一个不回家的人。
再然后,温韵病死了,他被绑架失语,然后在这时,谢岗抛弃他去了国外,祝希禾闯入了他们生活。
所有人都在说,谢家会诞生一个新的孩子,他则骤然失语,带着那一个月的噩梦般的回忆,被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里。
那也是他遇到鸢鸢的契机。
但是,他依旧不会原谅谢岗,从被从家里带离,坐上不知道会通往何处的车时,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再原谅谢岗。
谢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红红白白。
谢星朝在家族很受宠,谢老爷子一直觉得谢岗对他有所亏欠,他很喜欢这个漂亮聪明的孙子,现在还一直惦记着他小时候的模样,包括他后来大变的性情,他都只觉得,是因为谢岗的亏欠。
没一个人觉得谢岗是个称职的父亲。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前途也不会有。”少年讥讽的说,“你那些公司家产,就都去捐了吧,舍不得就再去找女人生一个种,反正那不是你最擅长的?”
谢岗赤红着脸站起身。
门被重重关上,力道毫不收敛,连带着窗户都扑簌抖动了一下。
秘书站在门口,垂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只当自己是聋子哑巴。
他早知道,传闻中的谢家小少爷是个乖张放荡,谁都管不住的性情,百闻不如一见,现在真的见到了,他依旧觉得震撼。
单看那张漂亮的脸,根本想不到,居然是这样难驯的性格。
走了。
每次见到谢岗,他心情都变得极差无比,谢岗每次的造访,都可以成功让他想起,那段最痛苦无助,狼狈的回忆。
每当这时,他都只想去一个人身边。
开学第三周的时候,京大社团招新已经开始了。
虞鸢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谢星朝这天上午应该是有课的,她下第一节课后,路过广场,自然而然,想着不如先替他去物色物色——其实主要还是监督,看他到底是不是真会报社团。
【星朝,我在小广场这儿等你】虞鸢给他发了条短信。
谢星朝,【下课我马上就来!鸢鸢你等我。】
第二条信息很快接踵而至,【鸢鸢,不要站在太阳下晒,你不然先随便找个楼坐着,我再过去找你?】
【你等我,我会报名的,报完之后,你再陪陪我好吗?不要那么快走。】
比起平时似乎还要黏人还要急迫几分。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明明也没多久没见。
她侧脸格外美好,眉目间浮着浅浅的笑意,【我会顾好自己的,你先好好上课。】
她把手机收起,不再回复。
京大社团活动极其丰富,五花八门,可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设不出来的,虽然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是虞鸢已经有些被这规模震撼。
这条道路和小广场都被社团宣传占满了,不少人对虞鸢伸出橄榄枝。
“同学,你要不要加入我们汉服社?”问话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身上是一件天青色的明制儒生服,文质彬彬,旁边树影下,支着茶桌,摆好了全套的烹茶茶具,有穿着汉服的女生正正坐烹茶。
“哦,这是我们和茶艺社合作的。”男生殷勤的介绍,“同学有兴趣来参加我们吗?我看你气质很合适,是文学系的么?”
女孩黛眉樱口,古典温柔的长相,他老早就注意到了,觉得很是适合参与他们。
虞鸢笑了,“我是学数学的,而且我大三啦,不是新生了。”
“这次是给别人来看的。”
她想着谢星朝九成九是对这种风雅文艺的社团不感兴趣的,还是要找个男孩子喜欢的。
不如找个运动系社团好了,她想。
她记得谢星朝小时候体弱,似乎也是喜静不喜动,偏文静的性格,他从小男孩长到少年的那些年,正好是她缺席的时候,她也不明白,现在他都喜欢些什么运动。
心头忽然无端几分落寞。
小时候,她对谢星朝是极了解的,他喜欢吃什么,平时什么时候会困什么时候会醒,害怕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都那么了解。
他们曾何其亲密。
虞鸢想起谢星朝说的,一切都没变,他没变,她也没变。
真的……没变么?
虞鸢茫然的看向了远方。
“……虞鸢,虞鸢?”直到她肩上被轻轻拍了几下。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盛昀?”
“对,我叫你好几声了,好少见你那么走神呢。”男生笑了起来。
虞鸢有几分不好意思,浅浅笑了笑。
盛昀正站在一张台子前,桌前一摞表格,不时有人过来填报。
“你们也是在招新?”虞鸢忍不住问。
“对,我就负责发个单子。”盛昀一挑下巴,“在那边过了,就能来我这拿单子填。”
不远处是个小篮球场,站着好几个男生,旁边还有正在排队的,人气显然很旺。
“我是篮球社社长。”他笑。
“我以前都不知道。”虞鸢浅浅的笑,随口说,“好像没见你打过球?”
盛昀笑了下,“现在事情多了,忙着刷绩点保研的事情,打得比之前少了很多,大一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成天就知道抱个球去球场打,可能是你没有注意到,或者没缘分恰好错过了。”
“你来着干嘛?”他想起正题,“也被拉来招新了?”
虞鸢,“不是,我在等星朝。”
盛昀脸上笑容消失了大半,被他小心遮掩了起来。
“我想让他报名一个社团。”虞鸢踌躇,“你们社入社标准是什么?严格么?”
她并不知道现在谢星朝会不会打篮球,也是想借机参考一下,看这些运动社团都是什么收人标准。
“严格。”盛昀笑,“不过你开口了,老同学嘛,肯定不一样的。”
虞鸢平时迟钝,她和男生往来不多,也不是擅言之人,听了这句话,倒是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了。
她想说他们明明没有同学过,只不过一起上过几届节公共课,按逻辑,是不算老同学的。
好在盛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你自己可以来看一看,标准都写在这张表上了。”他拿笔点了点桌子的表格,“这些都达标,就可以申请入社了。”
虞鸢靠近看了眼,女孩一头乌发没束,披散了下来,她拿手轻轻掖到耳后,女孩侧脸雪白光洁,鼻尖微翘,温柔美好得不似真人,盛昀偷偷看着,身子微屈,不经意间,悄悄拉近了两人距离。
虞鸢手机忽然振动了。
她放下表格,一看,【鸢鸢,你在哪?】
是谢星朝发来的。
她早和他说过,她在小广场。
虞鸢直起身,抱歉的对盛昀说,“星朝到了,我先去找他,谢谢你帮忙。”
她左右看了看,想去找人。
不料,一眼便看到树下的少年。
九月的阳光依旧灿烂,他站在树影下,影子修长,投射在地上,模糊不清。
“星朝。”虞鸢走近后,才注意到他神情似乎有异。
他平时温顺乖巧,在她面前,是怎么也不生气的,像个哼哼唧唧的小狗狗,没事便跑来她身边,蹭蹭求抚慰求夸奖。
眼下,他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当他抬起那双漆黑的漂亮眼睛,缓缓看向她时,虞鸢滞在了原地。
……瞬间,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感。
她极力克制,想抹去的那片回忆,在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重新浮现,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她躲在废楼里,看到的那个无比陌生的谢星朝。
“鸢鸢。”少年看着她,手指竟然轻轻触上了她面庞,轻声问,“你喜欢他吗?”
他比她高了一头,垂眸看着她,袖口一贯带着干净的皂荚气味,清清爽爽,此时,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在她面上的触感却冰凉惊人。
14、第十四章
他很少做出这种举动, 虞鸢习惯性想要甩开。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目光所怔,一时间, 她竟然什么也没做出来。
半晌她才意识到, 谢星朝指的他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谢星朝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会导致他有这样的想法。
“喜欢吗?”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回答,少年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神情,手指却没有从她的面颊上移开。
“不喜欢。”虞鸢说,只说出来后,她才发现, 自己声音竟然不自觉带着几分轻颤。
鸢鸢从不骗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鸢鸢, 我很难受。”少年低声说, 似在喃喃, “像是做了噩梦。”
虞鸢给他的异样找到了理由,不如说,她想要一个理由, 来解脱面前的困境。
可是, 谢星朝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完全不知收敛,甚至有几分像是, 要把她拉入自己怀里,比只是触碰面颊更过分的行为。
已经完全越界了。
“星朝。”她稍微挣扎了一下。
“不行么?”少年睫毛颤了颤,手上力量却一点没松, “又要甩开我?”
“姐姐,就这么讨厌我?”他有哪里不好,只要告诉他,他都可以改,改成她喜欢的样子。
俩人挨得很近,呼吸相闻,少年红润的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了极低的一句话,他声线很好听,是清澈,明朗的少年音,带着一丝浅浅的鼻音,和她说话时,像撒娇,可朦朦胧胧间,又总带着一丝虞鸢捕捉不到的模糊意味。
姐姐。
这个久违的称呼,就这么再次被猝不及防的叫出。
小时候,谢星朝复声后,第一句话,就是叫她姐姐。
虞鸢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布满红霞的傍晚,俩人坐在虞家阳台上,那时,谢星朝依旧在休学中,虞鸢从学校回来,他很依赖她,经常在她放学后,像个小狗狗一样随着她,跑着跑那,形影不离。
虞鸢在给他读一个故事,似乎是课本上的故事,她刚学不久的《凡卡》,虞鸢心软,学这篇课文的时候差点掉了眼泪,为凡卡的遭遇,觉得他太可怜,
她觉得自己六年级了,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女孩了,不好意思再在学校掉眼泪,于是回来,偷偷的读给谢星朝听,边读给他说她当时的感受。
她从小是个小大人,谢星朝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去上学,一直在家,她很担心他以后的学习问题,所以经常会回家教他,算术语文,她学过什么就教什么。
谢星朝是个很好听众,乖巧懂事,不吵不闹,她说什么,都会认真听。
“星朝,传是多音字哦,可以发chuan,也可以发zhuan。”虞鸢说,“和你的名字一样呢,在你名字念zhao,但也还可以读chao”
天边的晚霞残红,像是火烧一般的热烈,小女孩穿着蓝白色校服,袖子微微卷起,干干净净的马尾,睫毛卷翘,小团子搬着小椅子,依赖的坐在她身边。
“来,和我念。”虞鸢知道他不会说话,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主要想让他多听几次。
小团子乖乖的听着。
忽然。
猝不及防。
“姐姐。”那一声有些含糊的童音。
虞鸢愣了,第一反应便是四处看了看,没人,天台上,只有她和谢星朝两个人,小团子乖乖看着她,黑漆漆的大眼睛,温顺又漂亮,眸子里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半晌,她才意识到,是他说话了。
那是虞鸢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因为太久不说话,他明显不习惯发声,说得含糊,咬字和发音都有些不准。
虽然那一次之后,他又恢复了沉默,只是很偶尔可以蹦出一两个词,直到很久后,才终于完全复声。
但是那声姐姐,她一直记得。
再后来,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谢星朝再也不这样叫她了。
虞鸢也是在谢星朝离开后才发现。
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叫过她一声姐姐了。
此时此刻,面对十八岁的谢星朝,虞鸢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并没有听话松手,目光似带着痴迷。
情况似乎越来越失控,她潜意识朦朦胧胧觉得,再这么下去,事情会滑向一个无法控制的方向。
“谢星朝!”虞鸢很少这么叫他全名,几乎从没有过。
这一声,晴天霹雳一般,似乎把他从某种状态里惊醒。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状。
“对不起,我睡晕了。”他垂着眼,面色苍白,“再有下次,鸢鸢可以直接扇我一巴掌。”
虞鸢,“……”
对他这种态度,她实在生不起气来,只能把这当做是噩梦的副作用。
谢星朝似乎是真的睡得不好,仔细端详,他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唇色不如以往红润,肤色更加显得苍白。
虞鸢想到上次他和她说,他睡不好,虞鸢以为只是撒娇,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
少年苍白着脸,垂着眼,十足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那一声飞快,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幻听的轻轻的“姐姐”,她心软了,再对他生不起气来。
虞鸢叹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社团。”
篮球社的招新依旧在继续,虞鸢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看见,和谢星朝直接路过。
“他们水平太差。”路过时,谢星朝说,“没必要参加。”
他音量根本没收敛,盛昀本来就在看这边,正在整理表格的手一下都停了,随后看向他们,勉强还维持着笑,不过是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笑容。
虞鸢很是尴尬。
她想起谢星朝之前的异样,和他每次面对盛昀时的态度。
……吃醋么。
这种情绪,虞鸢并不陌生,谢星朝从小如此。
虞鸢有个堂弟,和谢星朝一般大,之前暑假来虞家住过一段时间,谢星朝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他对她独占欲极强,虞鸢只要和别的小孩稍微亲近一些,他就不高兴。
他不是会哭闹的小孩,虞鸢陪虞竹在附近转了转,和他说话,给分享了几个玩具,回头就看不到谢星朝了,最后在墙角找到他时,小团子委屈巴巴的,抬眼看她时,一双还含着泪水的大眼睛,剔透漂亮得惊人。
小哭包,乖团子。
虞鸢心疼得不行,稚气的和他保证,她以后肯定对他最好。
谢星朝也对她好。
他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无条件的送给虞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算自己不要,第一个想到的也都是给她。
虞家父母那时都笑,直说就算是亲弟弟,也最多不过如此了。
虞鸢没想到的是。
谢星朝小时候对接近她的人的敌意,竟然还会持续到现在?
她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安。
“我不喜欢他。”不料,她没问,谢星朝主动说了。
“盛昀?”
“对。”
“装模作样的。”他皱眉,本来是修长好看的眉,形状秀气,这么一皱着,便显出几分稚气神态。
虞鸢心稍微松下来了一些,“为什么说他装模作样?”
谢星朝皱眉,“比如,自己明明会的事情,都偏要说不会,做得很好了还要说不行,而且,明明不高兴了,脸上还偏要笑,我很讨厌这种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星朝性格是很率直的,即使十八岁了,有时候还经常会表现出几分天真,爱憎分明,会不喜欢为人老练的盛昀也不奇怪。
虞鸢暗叹是自己想多了。
“还有很多别的社团,不一定非要这个。”她耐心的说,“那我们去找别的吧。”
京大的运动社团非常多,除去篮球之外,排球羽毛球乒乓球……可以选择的范围也是极广。
俩人边走路边聊,虞鸢没注意,谢星朝忽然护在了她左侧,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拉。
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星朝脸色有些难看,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展开,虞鸢才看看清,他手里握着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不远处,一个小个子男生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是一个棒球。
“你们没事吧?”眼见差点砸到了人,邵致和脑门上都是汗
少年面色阴晴不定,“你们在这里随便投球?”
“不是投球,不是投球,没用力的,只是不小心扔出去了。”邵致和结结巴巴解释,“是我们在招新,有个同学非说要颠颠棒球重量……”
结果这么一不小心就甩出去了,眼看差点就要砸到那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生,幸亏她旁边的男生反应足够快。
他知道棒球砸人是什么后果,真的吓死了。
虞鸢,“……”
“师兄!”邵致和一紧张就结巴,“这儿这儿。”
后来的男生明显也是跑过来的,他在远处完整的看到了这一幕,看向谢星朝,“同学,你手指还好吧?”
他个子高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说话很是爽朗。
其实球速很慢,明显是外行随便抛的,谢星朝把那球扔了回去,没什么表情,“你们先想清楚,砸了人怎么办吧,而且应该给她道歉。”
“保证下次再不会了。”男生这才看向虞鸢,“抱歉吓到你了。”
虞鸢其实没怎么受惊,她本来没注意这个球,注意到之后,已经被谢星朝护在身后了,她对棒球完全没了解,“星朝,你没事?”
“没事的。”谢星朝摇了摇头。
“我叫左奥南,电机系,大四。”男生说,“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吧,改天请你们吃饭道歉。”
谢星朝没说话。
左奥南眼光毒辣,左右打量着他。
身形很不错,他能看出来,肯定是有过锻炼的,而且现在年龄还不大,之后体格肯定还会更好。
“同学,你有兴趣来我们社团吗?”左奥南问。
“你们社团?”虞鸢有几分惊讶。
“对,棒球社。”左奥南说,“我是京大棒球队队长,也在棒球社兼职,不过我们人贼少。”他耸了耸肩,“招新招了半天也没找到几个人。”
京大运动社团大把大把,比起篮球排球乒乓球,滑冰攀岩这些,棒球在国内是非常冷门的运动,因为需要场地大,设备价格昂贵,而且非常危险,所以国内开设棒球社的大学都不算多。
京大校园是因为面积非常足够,有专门的场地,社团经费充足,学生家境太差负担不起装备的其实也很少,所以这个冷门社团也这么平稳运行了下去。
京大棒球队也算是相当知名了,在国内大学可以稳稳排到前三甲。
“星朝,你以前玩过么?”虞鸢犹豫着问。
她看了下宣传单,觉得这运动看着蛮危险的,怕他受伤。
谢星朝小时候身体弱,需要呵护,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习惯性保留了这个顾虑。
其实谢星朝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瘦弱,只是因为天生的肤色,依旧略显苍白,是颀长清劲的少年身型。
“来呗。”左奥南说,“我们正缺人,反正就是随便玩玩,不会也没事。”
他明显是性格爽朗的阳光大男生,口音带淡淡的北方味儿,“你要不要也一起?”他问虞鸢。
虞鸢意外,随后笑出声,“我就算啦。”
她看起来像是能玩这种运动的人么。
“对,你长这么漂亮,看着柔柔弱弱的。”左奥南挠了挠头,似乎也才觉得不妥,“成天在太阳下跑,也不合适。”
这话他说得自然而然,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虞鸢少遇到这种人,耳尖微微红了,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抿着唇笑。
一旁少年瞳孔如点漆,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
“星朝,你觉得怎么样?”虞鸢问,“要参加么?”
“那就这个吧。”他温顺的说,“我不会,不过可以试一试。”
左奥南奇怪的看了他一样,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
“记得千万要记得戴好护具。”虞鸢阅读速度快,她本来对棒球一无所知,现在把那张宣传单读完,已经差不多搞明白了一些基础。
见谢星朝居然有兴趣,她很开心,想起了什么,忙问左奥南,“请问,加入你们需要什么检测么?”像篮球社那样。
“我们就那么些人,还搞什么检测,是个人,对棒球有兴趣就行。”左奥南爽朗的说,“就只是个兴趣社团。”
虞鸢这下放心了。
她对左奥南印象格外好,觉得谢星朝加入进去了,在他的影响下,肯定很快可以融入,交到新朋友。
谢星朝在外人面前话本来少,他领了张报名表,填完了个人信息,便再没多话了。
俩人一齐离开了广场。
“鸢鸢。”少年顿了下,“你今天有空么?”
俩人走的方向是朝着谢星朝宿舍。
俩人宿舍楼是挨着的,按现在走的方向,应该是先到谢星朝宿舍,再到虞鸢宿舍。
“下午有课,晚上没课。”虞鸢说,“怎么了?”
谢星朝还没说话,迎面过来一个人。
似乎是谢星朝那个小舍友,不过见他们并肩走来,他神情很不自在,僵硬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去图书馆自习。”路过时,他还是对谢星朝笑了笑,“郁哲还在,要是没带钥匙,你可以叫他开门。”
谢星朝和他说了两句,徐小鸥走了。
虞鸢记得,她似乎和他说过,谢星朝在宿舍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联系他。
那孩子一直没有找过她。
可能说明,谢星朝在宿舍,应该还算循规蹈矩,和他们相处愉快吧,目前看来,和这个叫徐小鸥的孩子也还算熟。
“是的,我们宿舍关系还可以。”少年说。
虞鸢这下放心了大半了。
谢星朝说,“鸢鸢,那今晚你去我家么?”他垂着眼,“我做了噩梦,觉得很难受,想和你说说话。”
虞鸢,“……”她犹豫着,没一口答应下来。
“不行也没事。”少年眼睑带着淡淡的青,“那我和你一起去上课。”
他精神看着实在不是太好的样子。
虞鸢没办法,“你先回去,去休息一会儿。”
“……”
“乖一点,先回去休息。”她叹息出声。
她温和的说,“我下课就来找你,好吗?”
少年眼睛顿时亮了。
下课后,虞鸢回宿舍放书包,申知楠很少见她这个时间点出去,“鸢宝贝这个时候出去?”
“去星朝家陪陪他。”虞鸢说。
“他家?”
虞鸢点头。
“那你今晚还赶得回来吗?”
“离学校不远的,走过去就几分钟。”
“靠,这还是小少爷啊。”申知楠是本地人,对这房价是心知肚明的,“这他妈,这附近的房价,我倾家荡产,就能买得起半个厕所。”
叶期栩说,“这一看不就知道了,看气质看那模样,怎么也不像普通人家的。”
虞鸢平时很少讨论这方面,她收拾着书本,只是笑笑。
“他怎么这么黏你。”申知楠感慨,“就在你面前奶得要死。”
“真的,看都人心都化了。”她说,“弟弟真的蛮好的,男人这玩意儿,年龄越大越狗,以后我就想找个小奶狗谈,对你好还真心,又年轻身体好,没钱我也认了。”
“他从小就这样。”虞鸢说。
其实,现在的谢星朝,和小时候,没有变化太多。
“不过,鸢鸢以后你吃得消嘛,这种精力旺盛的缠人小狼狗……”叶期栩嘀嘀咕咕,“看他对你这黏劲儿,这一天得要多少次啊。”
申知楠哈哈大笑。
虞鸢先是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脑子一嗡,一张雪白的面孔瞬间通红。
她手里拿着的书差点都掉了,羞恼道,“你们不要说了。”
她觉得连想一下,她们说的那些,简直都是难以接受的亵渎——亵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暂且先不提她,谢星朝听到了,肯定也会觉得恶心反感。
眼见虞鸢确实是羞恼了,俩人也闭嘴了,不再开这个玩笑。
虞鸢收拾好了书本,她是个时间计划安排很严密的人,本来晚上是准备好了,要背单词看论文,现在干脆把要带的书都一股脑带上了。
她担心谢星朝的精神状况,白天那异常的一幕,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因为做噩梦了’可以解释的。
走在京大校园里,此时,依旧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吹着晚风。
路上,虞鸢意外接到许夺夏电话。
那边声音活力十足,“宝贝儿,最近过得怎么样?”
虞鸢,“和之前差不多。”她弯了弯眼,“你怎么忽然想到打电话给我了?”
“害,我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傻逼老弟,就许遇冬,也去京州上大学了。”
虞鸢想到了暑假时见到的那个鸡窝头少年,忍不住笑了,“那还不错呀。”
“我爹出了一大笔钱,暑假打了他三顿出气。”许夺夏说,“我忽然想起来了,就想到给你打个电话,反正你在京州也近,他敢皮痒闹什么事情,你帮我过去打他一顿。”
虞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夏夏,你家弟弟……之前有过叛逆期吗?”
“他每天不都叛逆期。”
许夺夏还是正经答了,“小男孩不都那样,我记得最过分的是十四五岁的时候,简直要上天,在外头交了一帮不良少年当朋友,成天在外混。”
“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搞出过些什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他们做不出来的。
许夺夏说了一大堆。
天边飘过一朵云,虞鸢心情,也忽如其来的,松了下来。
很正常是么。
白天见到的,谢星朝那般异样的模样,虽然时间很短,足以让她想起很多事情。
谢星朝刚离开虞家时,她完全不想相信流言里的那个人是他,谢星朝会做出那些事情——直到那天亲自亲眼看到。
谢星朝不知道她看到了,却也没有避讳,主动提起过,也诚恳的解释过原因。
虞鸢也试图说服过自己,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哪个长大过程没和人打过架?
其实,细想下去。
究其根本,她害怕的不是打架,只是那个神态极为陌生,判若两人的谢星朝。
她在本能的抗拒,再进一步想下去。
虞鸢告诉自己。
只是因为叛逆期,是她过于敏感,想太多。
许夺夏也这么说。
虞鸢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想到了平时温顺听话的少年,心里不安逐渐散去。
都是陈年旧事了,谁没走过一点歪路呢?
那时候,没人陪在他身边,没人可以开导他,只要之后,他再也不走歪,顺顺利利的长大成熟,就好了。
夕阳西下,谢家门已经近在眼前。
虞鸢知道密码,谢星朝也说过她随时可以来,但她想了想,并没有擅自开门,而是先给谢星朝发了个短信。
很快,门打开了,“鸢鸢?”
屋内透出一丝冷气来,显然正开着空调,九月还带着夏天的余热,室内明显凉爽舒适很多。
“好些了么?”她看他似乎是刚睡起来,黑发有些凌乱,神情也略微恹恹的。
少年闷闷的摇头,“睡不好。”
“昨天做了一晚上噩梦,心情很差。”他垂着眼,抿唇看向她,“当时,脑子都不清楚了。”
“没事。”虞鸢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知道。”
她默契的不再提起那件事情。
少年在沙发上坐下,黑眸里似有几分迷茫,喃喃道,“有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鸢鸢,我是不是从小就很惹人厌?”他轻声,难过的说,“谁都嫌我麻烦……”
他没有有看她,瞳孔几分茫然,看向了很远的天幕。
夕阳的余晖在他白皙的面孔上渡上了浅浅的茜色,一双黑眸被映衬了琥珀色,比平的黑色时看起来更加柔软,眼尾微微下垂着,无比惹人怜惜。
虞鸢心疼得不行,什么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没人嫌你麻烦。”她温声说,“我家都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去。”
女孩手指柔软,轻轻在他黑发上拂过。
他翻了个身,慢慢靠了过来,终于轻轻“嗯”了声。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其实,只要是和她这么相处,即使什么也不做,他心里也会足够安宁,是属于他们之间,从小的默契。
“今天那个男生。”谢星朝乖巧的说,“人还不错。”
虞鸢很快意识到他在指谁。
左奥南。
她弯唇笑了笑,“是啊。”
少年看着她,“他后来联系了我……”
“嗯?”见他没有往下说下去。
“我和他聊了几句,他说之后,和女朋友一起请我们吃饭,当是赔罪。”谢星朝说。
女朋友?
虞鸢愣了下,但是,她很快想,左奥南那种男生,会有女朋友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而且,如果确实有女朋友了,再请女生吃饭,就算不是单独请,为了避嫌带上女朋友一起也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我没什么事情,多亏了你,球也没有打到我。”虞鸢说,“你想去吃吗?”
“我无所谓的。”少年眨眨眼,不在意道,“那到时候再说?”
“嗯。”
“鸢鸢,我手指有些难受。”他忽然撒娇。
“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回来了,忽然有些疼。”
虞鸢心思立马移到了他手指上,紧张道,“怎么了?”
他手指很长,是一双漂亮的男生的手,小时候,他小手软软的,她手也软软的,两个小团子手拉手上下学,但是现在,他的手已经明显是一双男生漂亮的手了,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完美得如艺术品。
虞鸢此刻却没有多想的空暇。
因为谢星朝要参加棒球社,她趁着课间时间,略微补习了一下棒球知识,知道比赛里高速飞来的棒球有多恐怖,严重的,甚至可以把没穿护具的人的头骨盖打碎。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她依旧紧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女孩纤细的小手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按过,“哪里疼?这样摁下去疼么,有没有伤到关节?”
他没想到过,现在只是被她这么温柔对待,轻轻的揉捏,呼吸近在咫尺,她的气息包裹着他——
少年呼吸悄然加速,他拽过一床薄被,盖在了自己腿上。
虞鸢在专心致志帮他按摩手指,“怎么了?”
“鸢鸢,有点冷。”他声音有些哑,带着点鼻音。
虞鸢温和的说,“那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不要感冒了。”
“嗯。”他说,很快补充,“没那么厉害,应该不用去医院。”他说着,手指也就这么悄悄的伸到了她面前,显然,是还想让她继续帮忙揉揉。
在她面前,他惯会撒娇,而她也对这样的他也从来没办法。
“我帮你下单了云南白药雾剂。”虞鸢办事效率一贯高,飞快上网查了症状,“你之后握笔拿筷子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
虞鸢给他喷了药,轻轻的揉过他的指关节,谢星朝悄悄往她这边蹭了蹭,轻轻蹭到她膝盖旁。
不多时,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靠在她的膝盖旁。
他人高腿长,睡在沙发上显然有些拥挤,却依旧不愿意离开。
少年闭上眼时,一张脸几乎挑不出瑕疵,柔软的黑发覆盖在白皙的额上,笔挺的鼻梁,红润的唇微微抿起,是很灵秀端正的少年模样了。
看着他不加提防的睡颜,她的心一下变得很软。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她想多了,他和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她不忍心叫醒谢星朝,毕竟,他难得可以睡这么一个好觉。
她打开了一篇论文,从之前断开的部分开始读起。
不料,谢星朝这么一睡,居然就睡了足足四个小时。
虞鸢自己做事也很投入,等终于把一些琐事办完,她一看时间,傻眼了。
已经要十一点了,京大宿舍马上关门了。
谢星朝也醒了,“我睡太熟了。”
显然睡得不错,他醒来也是悄无声息的,黑发微微翘着,唇红齿白,因为睡眠,那双乖巧的黑眼睛,也睡得有些水汪汪的,显得比平时更加剔透漂亮。
“你失眠那么久,能睡着是好事。”虞鸢当然不可能怪他。
上大学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回学校,估计是因为知道她去了哪里,舍友居然也没有发短信过来催。
虞鸢真的欲哭无泪,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空。
“对不起。”少年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心翼翼提议道,“可是真的太晚了,鸢鸢,不如,你今晚就留在这里睡?”
15、第十五章
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这里离京大很近,白天的热闹差不多消散尽了,只还剩下极少残余的霓虹灯色彩隐约闪烁。
虞家从小的家训严, 虞鸢很少晚归, 谢星朝这么提议, 她犹豫了, 毕竟路程很短,即使是晚上,十分钟也足以从这里走到京大校园。
谢星朝也没有催她,安静的等着。
虞鸢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是申知楠在宿舍群艾特她,【宝贝,今晚不回来了?】
虞鸢【现在宿舍关门了吗?】
余柠:【我刚下楼买饮料, 看到阿姨已经去睡了】
京大宿舍楼里都有自动售卖机,阿姨平时坐在一层靠门的小房间里, 平时刷校园卡可以开门进来, 但是, 一旦到了门禁时间,就得靠阿姨手动开门。
如果再晚一点阿姨睡了,再回宿舍就得把阿姨叫醒, 然后还得晚归登记事由, 写上你的学院学号姓名电话号码晚归时间, 还得说明白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还得公开供之后所有后来的人瞻仰。
虞鸢, “……”
叶期栩【阿姨这段时间好像闹离婚呢,心情不太好,我上次出去浪, 回来给她说了半小时。】
【你不然干脆别回了,反正没人查寝。】
京大其实对学生管得不严格,没有查寝,所以只要不是夜不归宿在外头搞事情,一般读不会有人理你。
学校甚至还一直有个广为流传的段子,说假设你在外头死了,如果家人不报案又和舍友不熟,怕是死了一个月尸体臭了学校都不会发现。
虞鸢权衡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一晚了。”
少年眉目一下舒展,“怎么会麻烦。”
“我这儿有洗漱用品,什么都有,鸢鸢你看,还缺什么?”他忙里忙外,给她找来了毛巾,牙刷,水杯等一大堆。
“今晚你可以住这里。”他说,“上次后我就把客房收拾好了,床单被子都是洗过的。”
和小时候虞鸢的房间配色很像。
她喜好浅色,尤其白色,所以这个房间的布置也都是偏白色系,明显花了心思,没有一般家里客房的刻板与随意。
虽然现在是九月份了,但是酷暑依旧没有完全消褪。
虞鸢白天的时候在外上课,又和谢星朝一起过去看社团,自然出了汗,虞鸢爱干净,这种情况,如果不洗澡根本睡不着。
“卧室有浴室的。”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她还没说,谢星朝已经先开口。
“这些也都是新的,鸢鸢可以放心用。”他问,“需要我帮忙调花洒吗?”
虞鸢稍微舒了口气。
和小时候相比,他似乎也变得会照顾人了。
“不用啦。”她轻快的说,语气里带了笑意,“那就明天见?”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洗完澡收拾一下,差不多救到她平时的睡眠时间了。
少年嘟囔了声,“我现在还睡不着。”
白天睡了那么久,现在睡不着很正常,虞鸢抿唇笑,“你白天睡太多啦。”
“没事,鸢鸢你去睡吧,我再在客厅待一会儿。”谢星朝说,“就随便看看书玩玩游戏,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好。”
他帮她带上了门。
月上枝头。
今天也算是忙了不少事情,客房卧室自带的浴室,不是很宽敞,但是里头布置很精致,花洒很大,洗脸池前方嵌着镜子,还没开封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已经备好。
她呼出了一口气,进了浴室后,方才把衣服脱下,小心叠好,放在了一旁凳子上。
之后还得再穿,这就是临时外宿难办的地方,她平时不太喜欢这种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也是由于这些原因。
虞鸢散下头发,挑好花洒位置,打开水。
女孩身材窈窕,在浴室淡淡的光线下,肌肤莹润如雪,平时扎起的黑发散开后,在雪白的肩头蜿蜒披散而下。
她属于典型骨架小巧的女孩,浓纤合度,苗条却也不失肉感,该有的哪里都不缺。
只是因为那张书卷气,清纯得能掐出水的脸蛋太具迷惑性,平时,她也不喜欢穿太显身材的衣服,申知楠在宿舍时,第一次见到虞鸢晾晒的内衣,都怀疑她是不是拿错号了。
虞鸢平时喜欢洗澡释放压力,在家时,偶尔还会唱唱歌。
不过,想到这是在谢星朝家浴室里,她还是加快了速度,想早点洗完睡觉。
虞鸢伸手打开了花洒。
她完全没料到的是,这个花洒出水量竟然会这么大,一下把她淋了个湿透,虞鸢心里一惊,忙关了水,回头去看自己搁在一旁凳子上的衣服,裤子还好,就是放在最上头的上衣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肯定没法穿了。
她咬着唇,想了半天,只能姑且先洗完了澡。
洗完后,她拿毛巾裹着身子,小心翼翼打开门进了卧室。
一切都静悄悄的,透过门缝,可以看到走廊上的光线,谢星朝显然还没睡,应该是在客厅,她并没有听到走动的脚步声。
虞鸢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形。
她把自己包紧了,手指紧紧捏着浴巾边缘,刚洗好的湿哒哒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手机静悄悄的,偏生在这种时候,一贯缠人的谢星朝保持了沉默,没有任何信息。
虞鸢左思右想,身体上的水珠慢慢干了,她感到了一丝凉意。
【星朝,你睡了么?】
回复来得特别快,【没有,我还在客厅!】
【是不是水太热了?】
【……我不小心把衣服打湿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打字问,【星朝,你家有烘干机么】
走廊传来了一阵脚步,随后,是谢星朝的声音,“鸢鸢?”
自己现在是这个模样,虞鸢耳尖难以抑制的发烫,幸亏谢星朝并没有敲门的意思,他声音隔着门传来,“我找了下,好像是没有的,平时我在家不怎么洗衣服,都是送出去干洗。”
虞鸢,“……好的。”
她是真的忧愁起来了,没有烘干机,这个房间也没有洗衣机,她难不成要穿着湿衣服睡觉……她应该是接受不了不穿衣服睡的。
外头又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他似乎走远了,又回来了,歉意的说,“刚去衣柜找了下,我不怎么喜欢买衣服,这里也没几件能穿的。”
“鸢鸢,你不然……拿这个凑合一下?”
虞鸢,“……”犹豫了片刻后,她轻声说了声谢谢。
“好,那我把衣服放在门外了。”他飞快的说。
可能是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进去,客厅里光线很快灭了,随后听到关门声,他回了自己房间。
虞鸢裹着浴巾,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口放着小凳子,上面叠着一件衣服,虞鸢伸出一只手,飞快的拿了进来。
展看一看,是一件棉质的纯白色衬衫。
虞鸢稍微松了口气。
谢星朝估计以为她说的衣服就是上衣。
不过,她肯定没脸再找谢星朝借裤子。
那件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荚香,是新洗过的,纯棉的质感很是亲肤。
她舒了口气,拧干头发,套上了这件衬衫。
虞鸢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体型和他差得有多远。
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直接盖过了臀部,到了大腿位置,松松的,大半锁骨也露在了外头,她把袖子挽起了一大截,露出了雪白的手肘。
可以直接当睡衣了。
幸亏不用再出去见谢星朝了。
她找到了吹风,慢慢吹着头发,忽然想到,可以等下用这个吹风把自己衣服吹干,她拿起手机,准备定个五点半的闹钟,刚拿起来,手机就传来了低电量的提示音,随后已经传来了关机的音乐。
幸亏她有随身携带充电器的习惯,虞鸢头发也干了大半了,她从包里找出充电器,还没插进插座,整个世界都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半晌,她才意识到,似乎是停电了。
这种高档住宅区也会在这时候断电么?
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看到外头也是一片漆黑。
虞鸢怕黑,她不知道谢星朝在哪个卧室,手机关机了,也没法联系他。
“星朝?”她小声,试探性叫了声。
外头没有回应。
是睡着了么?
虞鸢呆呆站在门口,从卧室窗口看出,别人家还有亮光,难道只是这个房间电路坏了?
她记得客厅灯在什么位置。
虞鸢打开门,想去开客厅打开灯试试。
她不熟悉这个房子构造,没走出几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差点尖叫出来,往前直直倒下,没撞到地板,反而撞上了别的什么——“鸢鸢?”是谢星朝的声音,似乎和她同样惊讶。
黑暗里,看不到脸,只能感觉到对面温热的身体,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谢星朝是个异性……而且,是个已经成年了的异性,这个现实,第一次被那么强烈的甩到了她眼前。
俩人都穿得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少年的躯体修长紧致,能感觉到温热坚实的身体,被她几乎完全压在身下,他的体温和心跳都那么近。
虞鸢飞快爬起来,“是不是停电了?”
结果,绊到了地板上那件不明物,她差点再度绊倒,谢星朝拉住了她,“嗯,好像是,手机没电,我正准备出来打物业电话。”
“刚那是个扫地机器人,鸢鸢,你拉着我。”
虞鸢终于也稍微平静了一些,被他拉着,俩人到了客厅。
谢星朝拿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是a103的住户,刚才家里忽然断电了。”
“对不起。”那边是个很年轻的男声,一开始有点结巴,“我们这边正准备联系您呢,是局部电路故障,我们已经找人在检修了,很快就好。”
谢星朝,“大概要多久?”
“一个小时之内,肯定可以!”那边似乎比他们还激动,“到时候……”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谢星朝已经挂了电话,嘀咕道,“尽说大话,鬼知道他们一小时能不能修好。”
虞鸢忍不住笑了,紧张缓解了大半,“应该可以的,我们耐心等吧。”
“那我们在客厅坐坐?”他飞快说。
“我怕黑,鸢鸢陪我。”他还没松手,撒娇般说。
其实虞鸢也怕,不过谢星朝先说了,还说得那么自然而然,她终于笑了,顺水推舟,“好。”
好在没电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
客厅里月光朦朦胧胧。
她一头黑发披散着,发梢散发着淡淡的柑橘味,下巴尖尖,面孔雪白,显得年龄更小。
穿着他的衬衫。
果然很好看。
浑身都是他的味道,被他的衣物包裹。
少年喉结滚动。
这个想法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
每一次接近她时,他基本上都用尽了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时候还不到,他不能吓到她,只能一步步来。
他忽然开始嫉妒,嫉妒那件衣服,可以那样一寸寸紧贴着她的肌肤。
鸢鸢完全不知道他这些念头。
此刻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他不必再伪装,可以完全不加收敛。
少年低垂着眼,脸上平时的稚气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他生那副模样,眉眼慵懒舒展开时,妖孽一般的漂亮,黑眸静静看着她。
和平日判若两人。
现在时机还不到,他怕吓着她,只能在她面前继续伪装,他想,如果他现在和她表白,基本百分之百,会被狠狠拒绝,甚至再也不见他,他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谢星朝似乎很久没说话了,虞鸢叫了声,“星朝。”
“嗯。”他的声音,低低的,从黑暗里浮出。
“鸢鸢今天抱了我。”他忽然说。
虞鸢,“……”
“我从没抱过别的女生。”他嘀嘀咕咕。
虞鸢,“……你以后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想到那一幕,她耳尖也红了红,没办法,只能这么回复。
谢星朝回得很快,“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不想变成我爸那样的男人。”
“我要变成那样,不如去死了。”他语气陡然激烈。
每次一谈到谢岗,他都会如此。
谢星朝对谢岗有很很大的成见,这是虞鸢所知道的,平心而论,其实她小时候也困惑过这个问题。
也奇怪的背地里问过父母,为什么都是父母,谢叔叔从不陪星朝,为什么谢叔叔回家这么少,为什么星朝生病了他都不关心,虞家父母只好说他工作忙,虞鸢对这个答复也不是那么信服。
谢家那些事情,她也隐约有所耳闻。
不过因为考虑到谢星朝的感受,她几乎从不在他面前谈论。
虞鸢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会的。”
谢星朝向她靠近了一些,虞鸢轻轻抚了抚他头发,“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要是死了,鸢鸢,你会难过吗?”他问,“会和你的丈夫孩子,一起过来看我,给我烧纸么?”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虞鸢简直拿他毫无办法,“胡说什么呢?”
少年靠在了她肩上,借着月光,虞鸢只看到他模糊的俊秀轮廓,和那双漂亮,落满了月光的眼睛。
“如果到那时候。”他并没有结束那个话题,“鸢鸢,我会讨厌死你的丈夫孩子的。”
虞鸢手指动作僵了一下。
“因为我都变成鬼了。”他天真的说,“你们还那么幸福,我会嫉妒疯。”
虞鸢心里一片柔软。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轻声说,“你会活得很好,越来越幸福。”
酒吧。
“紧张死我了。”路和擦了把汗。
路和说,“我他妈都准备好了,如果真的要装到底,我就去找老六借衣服。”
“你这是干嘛?下海了,要去拍电工play?”
“滚你妈的。”路和擦了把汗,一口灌下了半瓶啤酒,“给我老大帮忙。”
“你也够义气啊,这都几点了。”
路和说,“那当然,我老大呢。”
他重重搁下酒瓶,“而且,值得。”
路和认识他也差不多五年了。
这人,真对他好了,走进去了,会十倍百倍回馈,对他不好了,惹到了,记仇报复的程度也让人叹为观止。
路和当然愿意做第一种。
第二天一大早。
虞鸢七点被闹钟叫醒。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她已经顺利把自己衣服都吹干了
昨晚果然还是来了电,虽然迟了一点,她和谢星朝一直坐在一起,似乎是聊了很久,她实在撑不住了,都打起了瞌睡,好在最后还是来电了,她陡然惊醒,之后迷迷糊糊回房间,给手机充上电,吹完衣服就睡着了。
她早上九点有课,虞鸢准备提前回宿舍一趟,换衣服拿课本。
开门后,谢星朝已经起来了。
少年正站在餐桌前收拾着什么。
“我叫了早餐。”他看到她,“鸢鸢你不是第一节有课吗。”
他比之前看着精神好多了,少年唇红齿白,清清爽爽,气质干净,站在餐桌前忙活,让人看着心情便好,格外赏心悦目。
早餐很丰富,全麦面包,果酱,牛奶,海鲜粥,小米粥,各种各样,都是照着她喜欢的口味买的。
虞鸢从小独立,更多是充当照顾人的角色,很少有被这么照顾的时候。
他歪了歪头,看着虞鸢一直没动筷子,“不好吃吗?”
“你长大了。”她轻轻的笑。
会照顾人了。
“没有。”少年立刻喊出声。
他撒娇般说,“我不大,还才十八呢,就是想对你好。”
虞鸢脸稍微红了一下。
俩人在桌边坐下,一起吃饭,谢星朝吃相一直很好看,可是明显比她食量大出不少,他似乎今天胃口也很不错,一顿早餐格外愉快。
“我正好要出去买点东西。”谢星朝说,“可以一起去学校。”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外头慢慢热闹了起来,晨间空气清新,马路上,上班族行色匆匆,还有不少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学生。
俩人一起走出家门。
“我以后,就想过这种生活。”谢星朝看着不远处的晨曦,声音很轻。
虞鸢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她也希望如此,希望他可以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平安喜乐。
他马上回握过她的手,虞鸢看到他那双清澈漂亮,水汪汪的无辜狗狗眼,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由着他回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开。
俩人在学校门口分别。
路旁停着一辆红色法拉利,不声不响在京大校门口停下。
少年没多看那车一眼,直到门被推开,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妆容精致,一张貌美小白花的脸,保养得宜,只是看到少年,神态顿时蔓上些许狰狞。
谢星朝权当没看见,直接走过。
“当没看见我是吧。”祝希禾忍无可忍出声,“你对长辈就是这个态度?”
少年脚步没停。
“你和你爸又说了什么。”祝希禾几步追了过去,气急败坏,“我都跟了你爸十年了,你忍心在这么继续耗着我?”
原本她软磨硬泡,谢岗态度依旧有些松动,对和她领证这件事。
可是,从他那天从京大找谢星朝回来,一切又变了,又回归了原点,甚至比以前还差。
少年懒洋洋道,“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
“又老又丑的女人,什么都不会,还过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他轻声说,黑眸里没有一丝情绪,“你说,如果被谢家赶出去了,还能去干什么呢?”
祝希禾脸色铁青。
她忽然说,“刚才那女生是谁?和你拉手的,你女朋友?”
“你爸知道你交女朋友了?”
眼见谢星朝神态,祝希禾忽然笑出声,“你在人家面前装得什么一样,乖弟弟?就你这种坏种,人家知道了怕不是要拖家带口连夜逃跑……”
谢星朝底细她再清楚不过了。
从小就是个坏种,她刚来谢家时,从第一次见面后,就很厌恶谢星朝。
一个看似痴傻的小哑巴,却一肚子坏水,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么小一个小孩,居然可以心狠心机坏到这种地步,简直人格分裂一样,她以前和谢岗说过,要谢岗带他儿子去看神经科治治病,结果被谢岗狠狠骂了一顿。
谢星朝什么都没说,面色阴沉下去。
祝希禾已经尖叫起来。
周围起了骚动,少年把她扔下,嫌弃的甩了甩手,唇角勾着笑,“你去说,看她会信你,还是信我。”
祝希禾脸色苍白,捂着喉咙,咳嗽出声。
16、第十六章
大清早, 虞鸢回了宿舍。
她要拿上午要用到的专业书。
宿舍里静悄悄的,她们宿舍除她之外,基本都是晚睡晚起的类型, 只要第一节没课, 都会睡到九十点钟才起, 虞鸢动作放得轻, 轻手轻脚从书架拿了随机过程的课本和笔记本。
旁边的床忽然动了下,申知楠的脑袋从被窝里拱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宝贝,你回来了?”
虞鸢,“你怎么了?”她的哑嗓子吓了虞鸢一跳。
“没事,睡太晚了, 又喝了点酒。”申知楠迷迷糊糊道,“现在头有点疼。”
虞鸢叹气, “……我不是说过, 第二天有课的话, 不要再在宿舍喝酒!”
“就喝了点rio,你信她,她就是踢被子。”余柠也醒了。
叶期栩从床上直起身子, 摸索着把灯打开了, “鸢鸢, 你真一晚上没回啊,我昨天还赌你一定会回呢。”
“就在星朝家。”虞鸢说, “离学校也不远。”
“唔,行的。”申知楠从梯子往下爬,“他肯定送你回学校了吧, 还有买早餐什么的,就真……好弟弟。”
上次虞鸢说过一次后,她们不再开她和谢星朝的玩笑了。
可是。
不知道为何,虞鸢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天晚上,她把少年撞到在地时,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以及第二天,他站在餐桌前,对她笑的模样。
余柠也从床上爬了下来,“以后谁当勾到了这弟弟,肯定很享福。”
“他交过女朋友吗?”叶期栩来兴趣了,“喜欢啥样的啊?”
虞鸢摇头,“没有……吧。”
她想到,也是昨天谢星朝说的,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
谢星朝家里的情况,虞鸢是知道的。
是不是因为他爸爸妈妈的原因,现在产生现在这种想法?
她又忧心起来了,收拾的动作都变慢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及膝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低低的一个马尾,平时去上课她基本不会散着头发去,影响视线。
虞鸢平时早上偶尔会低血糖,所以包里经常会常备糖,今天早餐吃得很好,她想了想,就没再拿奶糖了。
她收拾好了课本,在书包里一一放好,手忽然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是一罐草莓奶,还温热着,她握着牛奶,轻轻笑了。
果然是谢星朝趁她不注意时塞进去的。
他小时候其实就是个细心的孩子,很会体贴人。
白天气温下降得快,昨天的燥热被洗去。
少年从京大图书馆前路过。
一大早见到那个疯女人,对他心情自然有影响,晚上他要去见一次路和,地方已经定好了。
少年单肩背着包,身形修长,自己没在意,脸上显露出的神情却很冷,一路走过时,不少女生回头看他,都在看到他神情后马上把视线收了回去。
兜里手机响了,来了条新信息,这年头还发信息的人不多了。
寥寥一行字。
“下月来京州出差,有时间见一面。”来自谢歧。
少年面无表情的关了界面,没有回复,他知道这男人也不需要他回复。
他自小在陵城长大,其实很少回南城,谢家祖祖辈辈都在南城,不过是谢岗这一支迁了出出。
谢家是墨守成规的大家族,族谱甚至可以上考到几百年前,家风低调,家教相当严格,谢岗也不例外,从小受到长辈和家规的严格管束,直到离开后自立门户。
虽然现在他在家族口碑风评极差,谢家上下没一个人承认祝希禾。
不过谢星朝是个例外,南城谢家也没人管束他。
他只是不喜欢那里氛围。
从小,他不记得有任何人对他过有期待,尤其在他变成哑巴后——此后,似乎他只需要待着,活下去,就足以粉饰太平。
在陵城时,没人敢管他,偌大的宅邸里只有保姆,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见他不高兴了,眉头皱起来了,就胆战心惊,他再怎么无理取闹发脾气,毁坏物品做得再过分,他们也就是无声的收拾残局,不会有一句多话——不知道谢岗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胜过假人的真人。
谢岗基本不回家。
他也不喜欢回南城。
他可能本来也该死在八岁那个雨夜里,不过绝境逢生,勉强活下来了而已。
他自然而然长成了这个模样,于他而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无可救药的。
活得很漂浮。
没有什么目标,没什么想要的,没什么讨厌的,也没什么喜欢的。
只有在她身边,从孩提时代开始,他第一次有了被人呵护,被人期待的感觉。
她温柔,认真,向上。
依恋,爱慕,欲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混杂了太多,她的所有,都让他心驰神往。
站在谷底和泥泞里的人,对光,云朵和晴朗的仰望。
于是,会努力,想要做得更好一些,想要讨她喜欢,揣摩着她的心思,把自己真正的模样都藏起来。
月亮总会向往太阳。
她就是他的太阳。
上完课后,晚上,虞鸢和申知楠一起回宿舍,申知楠问,“鸢鸢,晚上采编部组织了个鉴别饭,给宋师兄送行的,你有空去么?”
“给宋师兄?”
申知楠,“对,他好像已经提前签了南城晚报,马上要离开京州去那实习了。”
虞鸢大一时,和申知楠一起报名参加过学校的采编部,直到后来学业渐忙,才基本淡出了部门。
宋秋实当年非常照顾她们,当年她们作为小部员加进去的时候,因为是数学系的,采编部大部分都是偏文科系的学生,最早的时候,很多人不怎么愿意把事情交给她们办,只当她们是过来混个学生工作加分的。
是宋秋实耐心手把手教她们,怎么采访,怎么写稿。怎么润色语言。
虽然和本专业没关系,纯粹出于兴趣爱好,但是在虞鸢看来,还是一段非常不错的经历。
“怪不得。”虞鸢想起,“我看到师兄发了票圈,说拿到了offer,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申知楠,“是啊,一眨眼,我们都大三了,再过一年都要毕业了。”
“我想转考新闻的研,到时候,继承师兄衣钵。”她出神,“当然——你肯定继续升学啦,大数学家。”
虞鸢脸微微红了,咳嗽,“说什么呢,我现在连一篇像样的论文都没发过,只是被导师带着,蹭了顺风车而已。”
“害,你不才大三么。”申知楠说,“你就安心继续读下去,不如直博吧,反正你家也就你一个孩子,经济状况也不差,不急着就业。”
虞鸢轻轻舒了口气。
其实很多时候,她是很感激虞楚生和沈琴的,可以给她提供这么一个安逸的读书环境,不必多考虑家里的事情,也不必急于工作补贴家里,可以让她,在数学这条路上,安安心心继续走下去。
“聚餐完去蹦个迪。”申知楠说,“嘿嘿,你好好收拾下,都大三了,咱们积极点,还能抓住大学的尾巴,再谈个恋爱吧。”
聚餐的地点定在了一家日料馆。
大家情绪都很激动,吃完后,没人愿意散。
“我是不是预言家。”申知楠明显喝高了,抓着虞鸢,含糊不清,“我就说了,会,会会去蹦迪吧,师兄,你待会儿,唱个歌儿给我听,就唱那个,长亭外,古道边……”
虞鸢扶着她,哭笑不得。
“你们还去k歌吗?”有熟悉的同学问她们。
虞鸢纠结了,申知楠忽然跳了起来,眼睛瞪得贼大,“去,当然去啊,我今天就是死在这,我都得,把这歌唱完。”
虞鸢轻轻拍着她,哄道,“好了好了。”
白衣黑裤的男生在这时走了来,五官隽秀,声线清润,“你们都去?”
看到他,看到怀里申知楠的神情,虞鸢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嗯,我也去。”她把申知楠扶稳了。
这个晚上,她得陪着申知楠。
一堆人浩浩荡荡,走在夜晚的大路上,散发着酒气,模样一看便知道是附近大学生。
虞鸢平时很少来这些场所,她随便唱了两句,主要还是一直陪着照顾申知楠。
不知道是谁定下的地方,二楼是卡拉ok,三楼私人影院,一楼似乎是个清吧,虞鸢坐电梯上来时略微瞟了眼标签。
快十一点时,她接到了叶期栩电话,申知楠正在唱歌,周围声音实在太大,“我马上给你回电话。”
她出了卡拉ok的门,到了一楼,安静了很多,只有酒吧里的吉他声,隐隐约约传来。
“今晚可能要通宵了。”虞鸢说。
叶期栩问,“宋秋实在?”
“对。”虞鸢说,“我陪着楠楠。”
“好,你们明天再回来补交吧,不然下午的课也可以不去了,我帮你们带笔记……”
和叶期栩交待完。
虞鸢收起了手机,她性格偏安静,其实真的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这次是例外。
她在外头徘徊了一阵,不想立刻回去,头被吵得有些昏昏沉沉,衣领也沾了酒气,虞鸢大口的呼吸了一下夜风。
许遇冬和路和一左一右。
路和还在吹呢,“我和你说啊,我那天贼专业,你知道吗,专业电工,专业物业,演技一流,早知道我当年就该去报个戏剧学院。”
许遇冬,“……你他妈嘚瑟啥呢,欠打吧?”
谢星朝似乎一直在听着,单手支着头,忽然对他们抬头,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吧光线暗淡,少年坐在那儿,坐姿随意甚至有些粗鲁,漂亮得扎眼。
很简单的白衬衫,最上的扣子没有扣好,露出的半弯锁骨清瘦精致,他肤色原本极白,眼尾挑着的淡淡的红,越发显得红润的唇……和他身上原本的少年气,矛盾又调和,那股子超常的漂亮里,甚至透出了浓浓的秾艳与靡靡之气。
“我出去透个气。”许遇冬说。
他能感觉到,谢星朝今天心情似乎不是特别好。
推开门,外头夜风灌进来,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外头长椅上似乎还有人,是个纤细的女孩,轮廓非常清秀,似乎是个漂亮妹妹,许遇冬想凑近点,借着门里透出的光,看清后,许遇冬酒一下都吓醒了。
虞鸢站在门口,遇到了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仔细多看了几眼后,她基本完全确定了。
“你是许遇冬对么。”她轻声说,“我叫虞鸢,是你姐姐同学,我们在你家的时候见过一面。”
许遇冬条件反射,“对,姐姐好!”
艹。
这破嘴巴,本来还能装不认识的。
急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里面还坐着的人。
随意尬笑聊了几句后。
见虞鸢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偷偷摸摸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我在门口遇到你姐了!!!”
给谢星朝。
他现在那样子,能给虞鸢看吗?
人设不都崩完了。
17、第十七章
ktv包间里满是酒味, 震耳欲聋,虞鸢之前在里面待久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夜风吹着很是舒爽, 她想在外头再多待一会儿, 不料许遇冬居然也一直不回去, 随她这么呆呆站在门口, 她问,“遇冬,你是和朋友来这儿玩么?”
许夺夏叫她替她看着点儿许遇冬,虞鸢留上了心,便多问了几句。
“啊,是是是。”许遇冬不自然的扯了下唇。
“你是在江大吧?我记得,离京大很近。”虞鸢温和的说, “你姐姐和我提过,你平时有什么事, 我能帮上忙的, 可以来京大找我。”
许遇冬忙说好, 谢谢姐姐。
被晚风这么一吹,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方察觉大大的不妙。
是他脑子缺根弦, 发傻了, 才会给谢星朝发那个短信。
说实话, 看之前那个样子,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从酒吧出来出来, 虞鸢应该是从二楼ktv过来的,她看着也不像是会在这个时间点去酒吧的人。
只是,那晚上见过谢星朝在虞鸢面前的模样时, 他下意识,就认为,谢星朝现在的模样,是绝对不能让虞鸢看到的。
也是因为在这里,这个时间点见到虞鸢太意外了。
所以脑子一热,就给谢星朝发了短信。
接到许遇冬发的短信时,谢星朝没多怀疑。
这里离京大只有两条街,平时经常可以遇到各个学校的大学生,不过,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鸢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他想,不知道是为什么,是被谁带过来的。
他站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照出的少年面孔苍白,瞳孔漆黑,被冷水这么一淋,酒气洗去了不少。
他把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整理好头发,衬衫扣好,袖子放下。
之前那放纵颓靡的模样消失了大半,少年温顺乖巧,没有半点攻击性。
只是眼尾的红一时半会儿还消褪不掉。
他给许遇冬发了个短信,“在哪?”
“门口。”
许遇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按道理收到提醒后,保住形象的最好办法就是老老实实继续藏在酒吧里,或者叫老板去开个包间,一直不出来,虞鸢找不到他,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这是要自投罗网么?
她大概在外头站了得半个多小时了,晚风很舒服,吹久了也带着丝丝凉意。
虞鸢准备回二楼时,酒吧门被推开。
“……鸢鸢?”阴影走出的人,语气惊讶。
借着霓虹灯和微弱的月光,看清楚他的脸后,虞鸢比他还要惊讶,“星朝,你怎么在这?”
谢星朝说过,他和以前认识的那堆混混朋友已经不再联系了。
只是叛逆期曾经走歪路过。
虽说去酒吧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因为往事的原因,她心里警铃大作。
少年乖巧的说,“我是陪朋友来的。”
“朋友?”
“嗯,被喜欢的女生甩了。”谢星朝说,“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个女生也喜欢他,追了很久,昨天精心策划了一个告白,结果对方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根本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弟弟看,现在,看着觉得他很恶心。”
少年低声说着,语速不快,他站在门旁,微倚着门,眸子被染上淡淡月色,神色晦暗不明。
许遇冬沉默着往后推了几步,尽量消抹掉自己的存在感。
虞鸢,“……”
“所以,过来陪他喝一点。”谢星朝说。
少年走出了阴影,唇微微扬起,乖巧漂亮的模样。
“是吧?”他转头问许遇冬。
许遇冬忙拼命点头。
酒吧门撞开,落出来一个结实的高个男生。
手里还揣着啤酒瓶子,脸红脖子粗的,一出门就歇斯底里的叫喊,“冬冬,你好狠的行啊,你居然这么抛弃我。”
“你说我哪里不好了,要什么可以给你什么,你说……”他体重大,一跌出去跌了很远,一下抱住了马路旁一个垃圾桶,哭哭笑笑的,和个神经病一样。
“诶,你干嘛呢。”许遇冬忙跑过去,想把他从地上扯起来,可惜那男生一身酒气,怎么都拉不起来。
“您不然先结一下账吧。”酒吧里跑出了个小酒保,为难道,“在这里哭了一晚上了。”
虞鸢脑子乱哄哄的,她冷静了一下,把现场这些人的关系理了理。
先是许遇冬和谢星朝。
“你们原来认识么?”
许遇冬忙点头,“认识的认识的,我和阿朝是初中——呃,一个地方的,其实也不算很老,考上大学后熟起来的。”
“嗯。”谢星朝说,“我们都报了京州的学校,暑假经常一起打球,就认识了。”
“是他失恋了?”虞鸢看着那个抱垃圾桶的男生,他已经开始吐了起来,看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少年面无表情,“又喝又哭。”
“早知道,我就不和他一起来了。”
“让他们不要喝太多了,很伤胃。”虞鸢犹豫了下。
她其实想说,让谢星朝回学校或者是回家,但是,仔细一想,现在他也成年了,她也没有太多约束他的立场。
“鸢鸢,你也是来这里喝酒的?”谢星朝忽然问。
虞鸢没想到,谢星朝居然会追问她的行程,她回答,“不是,我在二楼ktv,一个挺熟的师兄要离校实习了,我们给他饯别。”
“今晚还回去么?”
“估计不走了,现在学校也关门了。”
“不行。”他想都不想。
声音转而放低,又是是软软的撒娇,“你不能在外面待这么晚。”
虞鸢对他这样的恳求最没办法,每当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想揉揉他头发,几乎同意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许遇冬老早脚底抹油回酒吧去了,但是回去也回去得不心甘情愿的,还是心里痒痒,躲在门后,结果差点撞上一个人,一看是路和,弓着背,不知道在那偷听了多久。
“阿朝这个台本,和我们之前说的不要一样啊。”路和给许遇冬匀出了位置。
许遇冬心领神会,于是两人一左一右,一齐张大耳朵偷听。
“卧槽二毛这演技,也太拼了吧,怎么吐出来的???我记得他喝的还没阿朝一半多。”
“表演得还行吧,台词零分,也太智障了点。”许遇冬说,“那个冬冬是什么鬼,凭什么要叫冬冬。”
“不过,阿朝对这个姐姐不一般啊。”路和探着身子往外看。
认识谢星朝这么久了,他现在这幅模样,对人这样,真的是路和第一次看见,他忽然想到了前几天谢星朝打电话,叫他伪装小区物业和他通话的事情。
路和心里一咯噔。
“嘘。”许遇冬叫他闭嘴。
他低声说,“阿朝就是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路和愣了,“那这个姐姐……”
“她现在不喜欢阿朝啊,顶多就当弟弟看。”许遇冬说,“不然,他还用得着装成这个模样么,阿朝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不是不知道。”
路和,“……”
那个姐姐除去漂亮,气质特别好,像是在很幸福的家庭里,备受呵护着长大的,不谙世事,温柔端方的书卷美人,她能接受谢星朝以前干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这,我们是不是要去劝一下阿朝啊,没希望不如就……算了?以他那长相家世,现在还考上了京大了,也不算不上进吧,追谁追不上啊。”
许遇冬摇了摇头。
他自己也是有姐姐的人,平时他和许夺夏是怎么相处的,对比虞鸢和谢星朝,区别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也不一定……就没希望。”许遇冬忽然说。
他又说,“反正你这猪脑子,就别去给他添乱了,阿朝有什么要帮忙的,帮忙就是了。”
两人并肩站着。
虞鸢嗅觉很灵,在他身上闻到了源源不断的酒的味道。
她问,“星朝,你也喝了?喝了多少?”
少年转过脸来,“鸢鸢不喜欢我喝酒么?”
他身上有酒气,眼角眉梢淡淡的红,能看得出来,是沾过酒的。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不如说,只是很意外。
“假如是我自己想来这儿的,你会生气么?”他轻声问。
虞鸢一时愣了。
见她没回答,他垂着眼,“还好,只是陪朋友过来。”
“星朝,你已经十八岁了。”虞鸢斟酌着,认真的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喝一些酒,或者来这些地方,只要不太经常,也是没关系的。”
“但是,你不喜欢吧?”
不喜欢看到喝到烂醉,沉溺于酒乐的人。
不喜欢乖张放荡,阴沉凶狠的人。
他轻轻的笑了,“我不会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的。”
在这一刻,气氛似乎格外古怪了起来。
虞鸢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格外遥远而陌生。
淡淡的月色下,他漂亮秾艳的面孔不甚清晰,漆黑的眼,苍白的脸,唇异样的红润。
像是有什么深深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她本能的感觉到,今晚发生的事情,谢星朝对她说的所有话。
似乎都不对劲,他在对她瞒着什么。
她其实一直很信任谢星朝。
从小到大,因为信任,她不会怀疑他说的任何一句话,直到目前为止,谢星朝也确实没有骗过她一次。
不知不觉,二楼门打开了,下来了一个青年。
宋秋实找到了她,远远叫了声,“虞鸢?”
“师兄。”虞鸢回过神。
“你在这里啊,我说怎么忽然不见了。”宋秋实说,“知楠喝醉了,刚才忽然大叫你名字说要找你,包厢里怎么也找不到,结果在那闹呢,醉到连自己手机都打不开了,打你微信电话也没接,只能我出来帮忙找了。”
“对不起,我刚才应该是静音了,她没事吧,”虞鸢紧张起来,“我马上回去看看。”
“没事,已经睡着了,躺沙发上了。”宋秋实笑,“黑啤喝干了七八瓶。”
虞鸢,“……”
“外头站久了凉,你也回去吧。”宋秋实说。
站在台阶上,他比虞鸢高出很多,习惯性就伸手拍了拍她肩。
宋秋实上学晚,比她们大了差不多三岁,之前对她们非常照顾,这动作也不算暧昧。
谢星朝站在暗处,宋秋实撞到他的眼神,怔了一瞬。
虞鸢也注意到了。
“师兄,这是我弟弟。”她给宋秋实介绍,“星朝,是今年刚来京大的大一新生。”
虞鸢兜里手机忽然又振动了起立,她一看名字,是申知楠。
“星朝,你等我一下,我进去看看。”她急急忙忙说,“不要乱跑,不要再喝酒。”
“嗯。”少年意外的乖顺。
宋秋实睨了他一眼。
外头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俩人,夜晚的京州并不热闹,宽敞的马路上,已经没了行人和车辆的形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霓虹灯和最晚班的公交开过。
“你好。”他对这少年说,“我叫宋秋实。”
“我不是她弟。”少年垂着眼,面无表情,“不如说,是她的青梅竹马。”
宋秋实眉毛挑了一下,“师弟,那进来一起么?”
他有颗七窍玲珑心,这种心思复杂的人,却偏生会被简单单纯的人吸引,当年,他之所以会对虞鸢和申知楠那么照顾,纯粹是因为喜欢简简单单,心思赤忱的人。
“你装得很好。”他笑,“不过,为什么不在我面前继续装了?”
“没必要。”在别人面前,他懒得掩饰自己什么模样。
“不怕我告诉虞鸢?”
他说,“她会信我,不会信你。”
“这么骗她一辈子,不累么?”
“无所谓。”
他完全没情绪波动,一番话下来,宋秋实能看出,他属于那种非常自我,完全不情绪化,做事偏执不择手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虞鸢这么情根深种。
很有趣。
“师弟,那不如来一起吧。”问完了这些问题,宋秋实笑,“虞鸢很受欢迎的,数院女神嘛,就我知道的,就三四个在暗恋她。”
谢星朝什么也没说。
他平时话很少,不暴露自己想法,也完全没有和人分享沟通的欲望。
进了包厢,沙发上已经睡倒了好几个。
虞鸢在照顾申知楠。
她之前抱着她的腰,大哭了一场,虞鸢去找服务员要了冰水,喂她慢慢喝下去,她躺在狭窄的沙发上,哭哭啼啼道,“我难受,嗝,我要睡床。”
人太多了,ktv明显睡不下。
宋秋实见申知楠那模样,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很是头疼。
“我给她去开个房。”他说,“我带了身份证。”
虞鸢,“……”
她模样生得清纯,这么看着人时,像陡然受惊了的小松鼠,脸颊软软的,杏眼里的诧异不加掩饰。
“别这么看着我。”宋秋实苦笑,举起自己双手,“我保证不会对她做什么,不然,你带身份证了吗?”
出来吃饭而已,怎么可能把身份证带在身上,虞鸢自然没带。
“那只能用我的了。”宋秋实说。
虞鸢咬了下唇,偷偷问了一圈,不少人兴致正浓,打算继续在这儿唱个通宵了,也没人带什么身份证。
至于……谢星朝也随着一起来了,站在门口,显然不怎么愿意走进来这个满是酒气和陌生人的房间。
她自动把谢星朝跳过了,其实在她的印象里,虽然虞鸢理智告诉她这种想法很荒唐——他还停留在只有户口本的年龄。
虞鸢还是信得过宋秋实人品的。
更重要的是,她想,如果申知楠现在意识清醒的话,她肯定也愿意。
马路对面就有家酒店,枫林宾馆。
很小,也不是什么连锁店,外头看着也不怎么正轨。
宋秋实去前台问了下,“还有不少空房间。”
“来。”他朝虞鸢伸手,要她帮忙扶起申知楠。
虞鸢犹豫了。
“不然你能抱得动?”宋秋实笑了,看向一旁谢星朝,“还是说,你更愿意让你的宝贝弟弟抱她?”
“那师弟,你愿意吗?”他挑眉,看向谢星朝。
虞鸢耳尖稍微红了下,没等谢星朝回答,她直接道,“师兄你抱吧。”
宋秋实把申知楠拦腰抱了起来。
申知楠身高一米七,标准的北方女生身材,纤细高挑,青年抱着她,掂了一掂,似乎自语道,“小孩,还挺沉。”
虞鸢忙跟着他们跑了过去,回头交待,“星朝,你等等。”
谢星朝没说话。
他看着虞鸢远去的背影,眸子漆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开房很顺利,只剩下大床房了,所以开的是一间大床房,宋秋实自然不可能和她一起睡,他没喝什么酒,熬夜能熬下去。
不过,就在一切安排妥当,把申知楠送上床时,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直直挺立了起来,“师兄。”
她不知道怎么这么准确,直接拉上宋秋实衣袖,就怎么也不愿意松开了。
一松手,就哭。
虞鸢,“……”
宋秋实无奈道,“我在这儿陪陪她,你先回去吧,告诉大家一声。”
“想睡觉的可以来这开个房睡,想玩的就继续,我这边,等她睡了,我马上就回。”
虞鸢只能说好。
回对面时,谢星朝果然在原地乖乖等着她,见是她一个人出来,他也完全没有多问——其实他本来就是很淡漠的性格,对别人的事情,半点不会关心,只是安静的陪她一起回去。
“我和同学去说一声。”虞鸢说。
回了包厢,果然有人问,“宋师兄呢?”
“在陪着楠楠。”虞鸢说。
“哟!”有人起哄。
“这俩,是不是早看对眼了啊。”于从信问。
“之前瞒的蛮好啊,怎么我们没一个人知道。”
她一下被围了起来,宋秋实和申知楠人缘都极好,她一下成了八卦的中心点。
虞鸢很少经历这种场合,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平时她交际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专心学术,很少参与八卦。
现在情况也不清楚,她不想乱说一通造成什么绯闻流传,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她手里却忽然被塞了一杯酒,是个叫李晓的男生,平时没怎么和她说过话,此时坏笑道,“那保密不说,就喝一杯喝一杯,替宋师兄和知楠。”
虞鸢不擅长讲话,也完全不擅长这种场面。
她犹豫着接过了那杯酒,周围人起哄声更大了。
虞鸢像是握着一杯烫手山芋一样,她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硬下心肠,直接一饮而尽。
有人鼓掌。
给酒的李晓倒是傻了眼,“虞鸢,你怎么全喝了,这……”
这不是普通啤酒,是特调鸡尾酒,度数很高的。
虞鸢已经拼命咳嗽了起来。
那个陌生的漂亮少年,原本一直倚在门旁,他不喜欢里面的环境,视线只停留在她身上,此刻,纤长的眉已经皱了起来,往里走了进来。
没人认识他,可是,也没敢谁问他和虞鸢的关系。
“没,没事。”她一张白皙清纯的脸蛋已经涨得通红,杏眼水汪汪的,像被人欺负狠了后,露出的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可怜的模样。
周围吵闹不休,嗡嗡作响。
酒意上头,虞鸢稀里糊涂,在沙发上定定坐下。
她难得喝了酒,大家也兴致更高,闹成一团。
直到他进门。
“星朝?”她看到少年的脸,傻傻的笑了一下。
或许是潜意识的信赖感,看到他,她一下放了防备,整个人,都直直的往后一倒,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第二天,虞鸢醒来。
阳光被窗帘遮住了,可是也掩盖不住,透了几丝到地板上。
她脑子一片空白。
太阳穴一阵刺痛,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看陈设,似乎是个酒店。
虞鸢心缓缓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除去宿醉带来的难受之外,身体没什么异样,衣服也还是昨晚的那一身,整整齐齐。
可是,她转过脸。
床上居然有人,还有人。
似乎微微在蜷着。
他身高在那里,四肢修长,虽然刻意只占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角落,似乎有意要离她远一点,所以此刻睡着的姿势此并不舒服。
一张脸格外漂亮,近看也看不出一丝瑕疵,睫毛有如鸦羽,长而浓密,唇格外的红润,呼吸均匀,显然,还没有醒来。
虞鸢,“……”
在想明白,找回理智的前一瞬间,她没控制住音量。
他睫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眸子里还满是睡意,揉了揉眼,迷茫的看向她,漂亮的唇微微抿起。
18、第十八章
虞鸢镇定下来, 仔细打量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她可以确定自己是没什么问题的。
睡得很好,盖着被子,空调静静的吹出冷气, 温度正适宜。
这个酒店的大床房只有一床被子, 虞鸢记得——之前宋秋实来订房间时, 就说过, 已经只剩下大床房了。
那床仅有的被子现在都在她身上,谢星朝没有盖被子,少年身上穿的白t被睡皱了,他半撑起身,领口不经意下滑,露出了一截漂亮的锁骨,他皮肤很白, 上面一处红痕就格外明显,像是被人挠出来的。
虞鸢先下了床。
“鸢鸢。”他哑着嗓子, 叫了她一声。
宿醉带来的不适感一阵阵涌上, 虞鸢估计自己脸色也不好看, 她嗯了声,终于还是只能斟酌着问,“星朝, 那个, 我昨天……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昨天, 你喝醉了,吵着要睡床。”他直起身, “我正好带了身份证,实在没办法,就带你来这儿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空调还在持续制冷, 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原本就不冷,虞鸢拿起遥控,默默关了空调。
谢星朝似乎还完全没有清醒,注意到自己也在床上时,再看虞鸢脸色,他急急忙忙也从床上坐起,“鸢鸢,因为你醉太厉害了,脸一直很烫,我只能先开了空调,给你擦了擦脸,然后买了解酒药……”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旁边是酸奶盒子和白色的药片盒子,酸纳洛酮舌下片,虞鸢认识,以前虞楚生喝多了时,家里经常会备着的药。
“可是你吃不下,一直说难受。”他说,“所以我就留下了,想陪陪你,怕晚上出什么事情。”
“……我本来一直只是坐在床边的,可能是因为太困了。”
醒来时,他确实睡得很远,被子都没盖。
他面色苍白,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显示,是确实没怎么睡好的表现。
虞鸢自然不可能去苛责他,是她喝醉酒在先,谢星朝不过是照顾她而已。
可是,余光看到谢星朝锁骨上的那处红痕,虞鸢又沉默了。
她平时不喝酒,酒量小,据申知楠她们说,酒品也极不好。
她平时有多温柔稳重,喝醉后就有多吓人。
余柠以前开玩笑说过。
说她那次期末考完,宿舍一起出去玩,虞鸢第一次沾了点酒,结果喝完后,简直是六亲不认,谁都不让靠近不让碰,她们只能强行喂她吃了醒酒药,最后才把她弄回去。
看情况,谢星朝是没对她做什么,可是,她有了种更恐怖的猜想,她怕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星朝,我昨晚,没……没做什么吧?”她垂着眼,难以启齿,“我完全没有印象。”
谢星朝沉默了。
半晌,他摇了摇头。
少年声音软软的,“没有,你很正常,就说难受,我大概早上五点才睡着,不小心睡着的,——所以睡沉了,不知不觉,就爬到床上了。”
他小声又解释了一次,似乎是真的很怕虞鸢介意。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因为常年的良好作息,虞鸢一般在早上六点半时,就会被生物钟叫醒,只是没想到,今天这晚上,会睡到这个时间。
虞鸢心里稍微松了下来,默默地点点头。
“我先去稍微洗漱一下。”毕竟比他年长,既然什么都没发生,也没必要过度紧张。
洗手间里洗漱用品好歹还是齐备着的。
虞鸢不熟悉这里的布局,四处找了找,结果只找到了一份洗漱用品,她拿清水随意冲了脸,感觉头疼轻了很多。
外头似乎有敲门声和说话声,虞鸢关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上水珠,“星朝?”
没人应。
她打开门,从卫生间出来时,少年盘腿坐在床上,正在把衣服往下拽。
他脱下衣服后,露出的是一具漂亮的身体。
他背脊宽阔清挺,有两片漂亮,分明的蝴蝶骨,更加惹人瞩目的是那截白皙劲瘦的腰线,以及,腰上那两块明显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锁骨和手臂也一样,零零散散布满了这些痕迹。
少年原本白皙,蕴藏着一股旺盛活力的年轻身体,充满了美感,背部线条清瘦有力,肌肉都恰到好处,而如今,简直像是被什么大力蹂\躏过一般,破坏掉了那分完美。
见到虞鸢出来,他马上套上了衣服。
“这个有酒臭。”少年解释,“我想换身衣服,早上叫店里的人送来的。”
原来刚听到的敲门声是来送衣服的。
虞鸢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难堪,立马移开了视线。
她不想知道谢星朝身上那些痕迹是谁弄出来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个人,简直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说没有,只是因为一贯对她的体贴。
谢星朝忽然打了个喷嚏。
虞鸢走近,撩起他的额发,试了试温度,“星朝,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乖乖坐在那儿,眼下淡淡的黑,因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角泛红,眼睛水汪汪的,再想到他锁骨和腰上的伤,模样简直凄惨惹人怜爱。
被她弄伤了,照顾了她大半晚才睡,因为没有被子感冒了。
虞鸢心一下变得很软。
“对不起。”她柔声说。
原本,应该是她照顾谢星朝的,现在,她却把他折腾成了这模样。
最近,越来越多次,反而是她在受到谢星朝的照顾。
“对了,这里牙刷毛巾好像都是有一份。”虞鸢说,
谢星朝说,“我打电话给前台,要他们再送一份过来,鸢鸢你先用吧。”
她点点头,进了洗手间,撕开了牙刷包装。
刷牙时,唇忽然感觉到了刺痛。
对着镜子照了照,女孩披散着一头黑发,皮肤嫩白嫩白,宿醉的潮红没完全消除,唇红得异样,她的唇不是很薄,可是红润,生得小巧玲珑,上唇微微翘起,很惹人喜爱。
是她清纯的五官里,最显人气,撩人的一处。
申知楠以前说过,属于男人看着,就想含住亲个不停的那种。
她拿手微微碰了碰。
“嘶。”她疼得眯起了眼。
可能是真的破了。
昨晚记忆太混乱了,虞鸢根本不记得自己之后还做了些什么。
她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少年赤着脚站在她身后,修长的影子,从身后笼了过来。
“鸢鸢?”他说。
见虞鸢还在呆呆看着自己的唇,手指还没离开,他喉结动了动,少年走近,“昨天想给你吃醒酒药……可是你一直不张口,我当时都害怕你咬破了自己嘴唇。”
“没事吧?”他担忧的问。
“没关系的。”虞鸢回过神,忙说,“过几天就好了。”
“不过,对不起。”俩人站在镜子前,肩并肩刷牙。
和小时候一般。
虞鸢忽然说。
“害你睡成那样。”虞鸢低声说,“我还占去了大半的床。”
谢星朝完全不在意,“没事,鸢鸢,小时候,你不是经常带我睡?”
其实那会儿谢星朝也有八岁了,不是带他睡,而是哄着他睡,不过,就连那时候,除去短暂的午睡会睡在一床凉席上,那是铺在地板上的,他们一起睡在正儿八经的床上,昨天还是第一次。
“而且,我不介意的。”他忽然轻声说,“反正,是你的话,我一点不讨厌。”
谢星朝有洁癖,很早以前虞鸢就知道。
少年刷完牙,洗了把脸,回头看着她。
眸子乌黑乌黑的,眼尾下垂,纯情又无辜。
简直在发出,是把自己领地向她敞开的信号。
毫无防备的。
虞鸢耳朵微微红了一下。
洗漱完了,她方才想起,还得联系宋秋实他们。
申知楠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正想着,宋秋实电话就过来了,手机一直震着。
昨晚,宋秋实在酒店陪着申知楠,一直到两点多的时候,她闹够了睡着了,他便给她关了灯,回去了对面ktv。
不过没再见到虞鸢了,他打了个微信电话,被直接挂断。
宋秋实皱了皱眉。
他扬起手机,“虞鸢呢?”
“喝醉了,那个漂亮弟弟把她带走了。”一个女生说。
漂亮弟弟?
“那是虞鸢男朋友吗?”那女生悄悄问。
漂亮是真的很漂亮,她看着有点心动。
李晓说,“我以为就是呢,看那架势,横得不行。”
他们问了,那少年也没回答,虞鸢当时还残存着一点意识,他们当然想阻拦,那少年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虞鸢一点不没反抗,似乎极是熟悉,李晓不放心,问他,“你谁啊?”
那少年自己没回答,结果虞鸢还弯着眼笑,倒是含含糊糊,替他回答了,“星朝啊。”
宋秋实说,“是她认识的人。”
李晓,“那就好,我们刚都在商量呢,徐卓还骂我,说是坏人怎么办,也没仔细核对,当时大家都喝上头了,没人注意。”
那晚上睡着前,申知楠闹了很久,第二天早上,宋秋实从ktv按时过去,还是去酒店接她。
然后,送她回学校。
他毕竟也不是铁打的人,昨天没怎么消停,自己一身还疲惫,晚上要赶去南城的飞机。
他还是给虞鸢打了个电话。
谢星朝似乎真的很累,虞鸢收拾好出来后,看他又歪在床上,长睫耷拉着,似乎又睡着了。
接到宋秋实电话,虞鸢带上了门,去了走廊,说话声音放得很轻。
“楠楠已经回宿舍了?”
“嗯,一切很好,吃饱喝足回去了。”
“麻烦师兄了。”
宋秋实勾唇笑了下,“你们麻烦我还少了,现在和我客气?看我马上要毕业走人了吗。”
虞鸢不好意思了。
宋秋实顿了下,又问,“倒是你,昨晚……没事吧。”
“我其实本来准备再来这里找你的。”
“没事。”虞鸢说,她脸颊发烧,“什么都没,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喝酒误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
宋秋实也差不多听明白了,笑叹,“你这样子,什么时候被人连骨头一起吞完了都不稀奇。”
虞鸢,“诶?”
“没什么。”宋秋实温和的说,“只是叫你,以后对人多一些防备,没坏处,尤其对男人。”
虞鸢没听太明白。
她其实防范心挺强的,从小,沈琴就给她灌输了很多安全防范意识,比如不要一个人在晚上走夜路,女孩子最好不要出入的场合……她也一直做到了。
“鸢鸢?”门内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虞鸢还惦记着谢星朝的感冒,正好宋秋实也说完了,“那挂了,下次再见。”
“好。”
她打开门时。
少年半边脸正埋在被子里,见她进来,他把脸转了过来,声音闷闷的,“鸢鸢,你是在和昨天那个师兄打电话吗?”
“嗯。”
“他是不是喜欢你。”
虞鸢,“……”为什么谢星朝要觉得每个人都喜欢她,她哪来那么大的魅力,那么受欢迎。
她在床边坐下,谢星朝起身,把酸奶递给她,神情还是闷闷的。
醉酒后,喝酸奶,能稍微减轻一些对胃的负担,还是她喜欢的草莓黄桃口味,她喜欢的酸奶牌子,他一直记得。
他把吸管包装下半截拆掉后,插好吸管,方才递给她。
虞鸢轻轻吸了一口,是她喜欢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像清新的夏日午后。
“鸢鸢,你能暂时不交男朋友么。”他一直看着她,忽然说。
虞鸢喝酸奶的动作止住了。
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彻彻底底愣住了。
他索性爬了起来,自暴自弃一般的全说出来了,“会分去你的注意力。”
“你有男朋友了。”他说,“就彻底没人再管我了,他们会干涉你,不让你再和我在一起,我想找你时,你也永远会在陪别人。”
简直是孩子气一般的撒娇和占有欲。
虞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道理,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她完全可以拒绝,可是,对着他那双黑眼睛,这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他追问。
虞鸢摇头。
少年飞快的说,“现在你还年轻,不要谈恋爱分心,可以先奋斗学业奋斗事业,男人这么多,哪里没有,你这么聪明,温柔体贴又长得好看,等你想谈恋爱了,年轻男人多得是,你要什么款的都有。”
虞鸢闻言苦笑。
他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么条理分明的和她讲道理了?
不过,在她的计划里,暂目前,也确实没有给谈恋爱分出多少时间。
他眼睛那么亮,少年饱满的热情,不加掩饰的憧憬和希冀。
求着她答应。
根本容不得人任性拒绝。
她轻轻点了点头,“暂时不会谈的。”
他眼睛一下亮了,光华四溢,那么漂亮的一双眼。
就为了他眼里的那丝神采,她觉得自己答应下来,也不亏。
谢星朝是真的高兴,喜欢得满心欢喜。
似乎只想缠着她撒娇个不停。
可是他还脸红鼻子红的,没睡好,似乎还真的感冒了,他又不敢太靠近虞鸢,顾虑会传染给她,只能就这么克制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坐在那儿。
像个委屈得尾巴都垂下去了的可怜狗狗。
他还追着问,“暂时是到多久?”
虞鸢,“……”
“那你不暂时了,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告诉我。”他得不到回复,只能可怜兮兮道,眼睛漆黑明亮,满是炽诚的欢喜。
虞鸢,“你头是不是还疼?”
他垂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嗯。”
“那先回去吧,你再有什么不舒服的,打电话叫我。”
“可是,我好难受。”他说,“我今天就一节课,下完课我就回家。”
他吸了吸鼻子,可怜的看着虞鸢。
“知道了。”虞鸢叹气。
女孩杏眼微微弯起,是他最爱的,溢满了温柔和宠爱的笑意。
“那你在家等我,好吗?”
他失落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欢欢喜喜,收拾好东西,迅速叫了车,和她一起回学校。
路上,谢星朝去给她买了早餐,虽然时间早过了,他坚持说醉后还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药也没忘记给她打包上。
俩人比起来,她倒是更像那个病号。
虞鸢回到宿舍时,申知楠已经到了,叶期栩和余柠也在,申知楠正在说什么,很是哀怨。
“什么都没有,按照小说里写的,酒后乱性,他不该和我来一发?”申知楠咆哮道。
虞鸢,“……”吓得她赶紧反手关了宿舍门,
申知楠还在胡言乱语,“为什么,是我就长得那么丑么???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他都还能坐怀不乱你知道吗,我他妈今天就要在这里说了——”
“宋!秋!实,你他妈的,是不是e!d!”
余柠手里的青瓜味薯片都掉了,“他,他ed?”
“你感觉到了?”余柠说,“那不要找啊,男人光好看有个屁用啊。”
“这狗男人!就他妈!没给我感觉机会!”
眼见虞鸢也回了,她看到虞鸢,气势还没消退,直接问,“你和谢星朝睡了?”
叶期栩,余柠,“???”
这,她们就缺席了一晚上,这是发生了多少旷世奇瓜啊。
虞鸢,“没!有!”
她脸红透了,去摇申知楠,“楠楠,你正常点。”
申知楠也恢复了几分神志,舌头还有些打结,“不是,我是说,昨天,是谢星朝带你去睡了?”
虞鸢,“嗯,我没带身份证,他恰好带了,借用他的开了个房间休息。”
“我说呢。”余柠说。
“就鸢鸢这种,就算美少年脱光了投怀送抱,保证也能接受住考验。”
“对,还在算自己的数学题,看论文。”
虞鸢,“……”
看到她拎着的袋子,里面还冒出香气,余柠问,“这啥?”
“星朝买来的,他说我没吃早餐。”虞鸢说。
叶期栩感叹,“有了这弟弟,还要男人干啥。”
年龄小,体贴,有钱,爱你,还长那么好,真的绝了。
“我能吃点吗?”
虞鸢叹气,“……一起吃吧。”
其实,宿醉过后,她不怎么饿。
“呜呜呜。”申知楠一边吃一边呜呜咽咽的,“师兄对我,要有他对你一半的主动,我现在就去告白。”
她其实一直不敢,不敢找宋秋实去捅破那层窗户纸,昨天也只是借着酒意壮胆,发泄一通。
吃完这顿迟来的早餐后。
她们下午还有课,中午大家都在宿舍,虞鸢登陆了一个买菜app,随意看了看,挑选了一些食材。
她打算给谢星朝好好做一顿晚饭,然后给他买点感冒药。
叫他今晚早早睡了,年龄小,恢复力好,大概明天就可以好了。
“晚饭哪里吃?”申知楠,叶期栩这次和她一节课,早早问她。
“不行。”虞鸢说,“我晚上有点事。”
眼看十二点过了,楼下浴室可以洗澡了,虞鸢把衣服脱了,准备先去洗个澡,等下再去上课。
“行吧,宝贝,你这是怎么了?”看到她颈边露出的一片肌肤,叶期栩随口问。
虞鸢肌肤雪白,脖颈边,她似乎隐隐看到了一抹红。
“我喝酒有时候会过敏。”虞鸢说。
她没怎么在意。
不过,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酒了。
晚上还得去谢星朝家里照顾他。
谢星朝小时候身体弱,虞鸢很怕他生病,他病起来时都显得格外严重,打针吃药住院,一个不少,还不能说话,甚至都没法说出自己有多难受。
不过他从不会因为生病而哭,倒是虞鸢,因为替他难受而掉过眼泪。
想到他今天感冒后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唇不经意弯了弯。
刚下课,她手机忽然就响了。
是谢星朝。
【鸢鸢,你是不是下课了?还来看我么?】
【我现在下课了,在家等你】
【感觉好难受】
【你答应了我的。】
又撒娇,似乎可以看到少年期待,清澈透亮的狗狗眼。
虞鸢弯了弯唇,正准备回复。
她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的导师,严知行。
“虞鸢,晚上七点,逸夫楼304。”严知行说,“有个李书凡教授的讲座,每个人可以带两个本科生旁听,我这边名额给了你和杨之舒,你准备下,不要迟到。”
李书凡教授即将来京大,虞鸢是知道的,是个非常高端的学术会议,早几天就在学校论坛里有人讨论,她完全没有想过,她居然也可以有去旁听,和那些她曾经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教授共处一堂的机会。
时间是七点到九点半。
谢星朝刚发来的短信还在屏幕上闪烁,虞鸢握着手机,第一次陷入了左右为难里。
19、第十九章
挂了电话后, 虞鸢还在犹豫,她现在刚出了数学楼,站在校园里, 往逸夫楼走不远, 可是……
菜篮子小哥给她送单来了, 虞鸢拿着打包好的肉菜, 还是暂时回了宿舍楼一趟,先把菜寄放了在那里。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打算先过去会议,正准备先联系一下谢星朝,远处跑来个人,见到虞鸢,气喘吁吁的, “虞鸢,你在这啊。”
“老严叫我出来找你。”杨之舒说, “名额是他临时弄到的……快走吧, 好多教授都已经到了。”
“老严居然能给我们搞到名额, 你是不知道,那多少大佬。”杨之舒很幸福,喋喋不休的和她说个没完。
虞鸢心不在焉应声。
她想, 答应了谢星朝的事情, 肯定也不能完全不顾。
讲座结束大概是九点到九点半的时候, 去他家还需要十来分钟,左右折腾下来, 十点应该是可以到的。
虞鸢不是个性优柔的人,时间又紧迫,权衡了半天, 还是定下心来。
杨之舒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虞鸢随着他,往逸夫楼方向赶去,边匆匆给谢星朝编辑了一个短信,“星朝,对不起,学校临时有事,我要先过去一趟,你先吃饭吃药,不舒服就早一些睡,不用等我。”
如果谢星朝不想等她了,想先行休息,她就明天再过去,总归是答应了的事情,因为特殊情况不能按时赴约,也不能当做没有过。
虞鸢赶到逸夫楼304时,严知行都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已经把会场布置好了,每个人座位前都放了名牌和茶水。
虞鸢居然h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以为临时参加的学生都不会有。
严知行见了她,眉头微皱,“你今天怎么来这么迟,我刚在和之舒说你们上次写的那论文的事情,都说了半天了,看你还没到,才叫之舒出去找你。”
见她还没来
虞鸢还有些气喘,“老师,对不起,路上耽搁了一下。”
严知行学术成果斐然,为人却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不过,在他手下快两年,虞鸢也差不多习惯他的性格了,他虽然为人严厉,但是治学严谨,对手下学生指导也是尽心尽力。
对手下目前带着的两个本科生,虞鸢和杨之舒,他其实都很满意,都是靠他自己发掘出来的。
尤其虞鸢这小姑娘,虽然年龄不大,模样柔柔弱弱,生得清纯娴静,但是做起学术来一点不马虎,聪明不说,她基础的扎实,对专业的热爱和一投入就极为专注的性格,都很让严知行欣赏。
所以,每次有这种类似机会,可以提携一把学生时,严知行都愿意把机会给虞鸢,她每次也没让人失望过。
“待会儿把手机关一下,专心听。”严知行说,“之后我把你们引荐给李教授。”
虞鸢点点头。
会议很快开始。
虞鸢是很专注的性格,休息间隙,她看了一眼钟,已经是八点半,不知为何,想到谢星朝之前期待满满的模样,她第一次分心了,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出去给他打个电话。
“虞鸢,过来。”严知行正在和李书凡攀谈,叫她和杨之舒过去了。
显然是要把他们介绍给李书凡。
李书凡确实讲得非常精彩,深入浅出,大学教授做研究的本事和教学的能力有时候是不成正比的,虞鸢也见过很多,学术做得非常好,给人上起课来却云里雾里,半天不知道在讲什么的老师,李书凡这种有才华,也讲得精彩的,真的非常少见。
虞鸢很是紧张,当严知行叫她给李书凡将自己论文时,她心跳得格外剧烈。
谢星朝下午去上了一节课。
三小时的力学大课。
是物理学院开设的课,地球物理这专业很神奇,其实算是交叉学科了,按照京大的培养方案,他们上的课表里包括一堆数学课,一堆物理课,以及一堆地理相关的地球科学。
但是就业又很冷,就业面窄,工资待遇也不怎么高。
京大的学生基本都是天之骄子,尤其学金融或者计算机,优秀的本科毕业后,直接就业,拿能拿到的工资就已经非常可怕了。
京大校园里也有一条专业鄙视链,不过制霸整条鄙视链的,倒也不是金融或者计算机了,而是数学,物理这种出疯子的纯理科。
地球物理这种,就属于不参加鄙视链,人少也没有存在感的。
不过,系里大部分人上课还是认真的,想努力把绩点刷高,弄个保研或者出国改专业。
在这种时候,他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原本就漂亮得过分,即使在这种男生扎堆的地方,也是一眼可以看到的好看,他不听课,不点名的课基本缺勤,学院活动也从不见人影,不少人觉得他很神秘。
“你这舍友,他是不是不听课的?”有人偷偷问徐小鸥。
谢星朝坐在最后一排,在睡觉。
因为感冒,他很难受,力学明显也不怎么吸引人,所以想睡就睡了。
徐小鸥,“……”他偷偷瞥了眼谢星朝,“我不知道。”
“他家里有钱有权。”郁哲说,“人家和我们生来不一样,小少爷,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成绩稀烂也无所谓。”
话没说完,谢星朝缓缓抬起头来,郁哲吓了一跳,忙闭上了嘴,他其实有些害怕这个舍友,和一堆混混往来,叛道离经,根本不像是个京大学生,背后嚼舌头被他听到,怎么也不是个好事。
谢星朝没看他。
“2015304011。”教授在看花名册。
他敲了敲桌子,“谢星朝同学,到了吗?起来回答下这个问题。”
原来是被点名到了。
郁哲有些几分幸灾乐祸。
少年眸色很深,他抬眸,毫无表情的看了眼ppt,问题正在大屏幕上摆着。
一分钟后,他把问题完整的回答上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低咳了一下。
“答到这里可以了。”那教授点头,忍不住问,“谢同学,你这,是不是重感冒了?”
谢星朝坐下,哑声说,“没事。”
教授是个老头子,随口表扬了几句,说是大家要像这位同学看齐,带病还坚持上课,不过不坚持也没关系,他允许因为病假缺勤。
郁哲心里有些震惊,那问题不难,但也不简单,他一直暗地里以为谢星朝是家里有什么门路买进来的,他回头偷看谢星朝。
谢星朝已经又恢复了睡姿,少年短促的轻笑了一声,“撞的。”
“我以前物理,都考十五分。”
郁哲,“……”
原来都被他听到了,郁哲慌忙回头,再也不扭头看了,只觉得如芒在背。
之前初中时,路和羡慕过他脑子好使,虽然基本从不用在正道上。
要说读书,谢岗持有国外某知名大学的经济博士学位,温韵当年是医学博士,谢家孩子学历都不差。
他自小在学习上从不吃力,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理解起新东西也格外快。
只是他从不觉得这算什么天赋,他不喜欢念书,没什么理想,活得极其随性。
他经常翘课,但要点名的也会去上,毕竟考试分数肯定不能太差,因为虞鸢说过,要他好好学习,以她的认真程度,到了期末的时候,一定会问他的绩点。
他大概想好了,八十分上下就足够,难一点的课程可以考低一些。
太低了不好,虞鸢一直怕他堕落回高中时代那模样。
太高了也没必要,他也不喜欢让她觉得他太聪明。
他漫无边际的想,如果他的高数挂科了,鸢鸢会来给他补课,还是会生气?
不过,毕竟现在期末还早,他现在在惦记着晚上,鸢鸢答应了的,是不是会真的来看他。
一场会议结束。
虞鸢满心满足,只感觉脑子还是滚烫的,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只感觉热意还没消褪。
出了逸夫楼后,十月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外头黑漆漆的,她回头看到逸夫楼亮着的灯光,心里还惦记着谢星朝的事情。
她急匆匆的回了宿舍,拿上自己之前买的肉菜,随后往谢家赶去。
一直到电梯门打开,可以看到谢家大门时,她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半了,有谢星朝四五个未接来电。
虞鸢不知道要不要回个电话给她,她怕谢星朝已经喝完药睡着了,她再打电话,会把他吵醒。
站在他家门口,虞鸢自己都忐忑。
她一贯守诺,之前也可以看出来,谢星朝对这次见面有多期待,虽然早发短信通知了,但毕竟还是爽约了。
她敲了敲门,半天,没有回应。
可能是已经睡着了。
虞鸢知道谢星朝家门的密码,他老早给她说过无数次,她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自己开门就好。
犹豫了片刻,虞鸢还是输入了密码。
随着滴滴一声轻响,门打开了。
屋子黑漆漆的。
“星朝?”她试探性问了一声。
没人回应,虞鸢把手机的灯打开了,调到了最黯淡的那一档,刚在客厅走了几步——她差点吓了一大跳。
沙发上有人,少年睡在沙发上,长腿随便伸着,没盖被子。
“谁?”他听到响动,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比之前甚至听着还要严重几分。
虞鸢惊住了,“星朝?”
她以为谢星朝应该是吃完了药,洗完澡后去了卧室睡觉,然后一觉睡到天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睡在沙发上,甚至被子都没有盖好。
“鸢鸢?”少年直起身子,打开了客厅的小灯,光线昏黄,他面色苍白,只是双颊眼尾浮着淡淡的红意,鼻尖也有些红红的,显然还很是难受。
“对不起。”虞鸢在他身旁坐下,“因为忽然有个很重要的学术会议,所以来迟了——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想等你。”他哑着嗓子,“结果等着等着,就在这里睡着了。”
晚上,他早早回了家。
可是,她没有出现。
随后,他收到了那条短信,再打电话过去时,手机已经关机了。
虞鸢说叫他不要等,但他并不想睡,所以就一直在客厅里坐着了,而且惦记着,她说,还会再过来,他可以等,等她办完事。
至于会不知不觉睡着,确实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感冒,他不怎么喜欢吃药,反正在家的时候,也没人管他,所以大部分时间,过得昼夜颠倒,吃饭不按时,生病了捱过去就好。
虞鸢在沙发上坐下,坐在他的身旁,见他这模样,习惯性就想伸手探一下他额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比她高出很多,虞鸢没反应过来,忽然已经被搂住了,少年怀抱热乎乎的,他拱到她的颈窝里,活像一只大狗狗。
他边撒着娇,手臂却一点没收力,一点点把她往自己怀里拉,她力气根本抵不过他,虞鸢在他黑发上轻轻摸了摸。
虽然有刻意收敛了,真是十足的委屈模样。
不过,本来也是她的错。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你等下先量个体温,回去睡床。”她温声说,“吃饭了吗?”
可能是被她爱抚和关心得太舒服了,他神情舒缓了很多,乖乖道,“吃了一点,我等下去找体温计和药。”
居然连药都没吃。
“我明天在这儿陪你吧。”虞鸢叹了口气,本来有愧在心,现在见谢星朝这模样,真的是怎么也走不脱身了。
少年眼睛一下亮了,俩人挨得太近了,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和发梢淡淡的柑橘香,鸢鸢没有拒绝他的亲近,而且,还说要留下,他试探性的靠近,没有遭到拒绝,竟然就这样——在她面颊上直接亲了一口。
虞鸢从来没被男生亲过,只感觉他唇很软,像是被狗狗在面颊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是情人之前带有情/欲的吻,却也和单纯的姐弟之前的亲昵不一样,那一瞬间,虞鸢说不上来,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味。
他心满意足,“鸢鸢,你真好。”
那块皮肤的温度骤然升高,虞鸢浑身僵硬,想把他推开,看到少年亮晶晶的下垂眼,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太多,刚见面时的疏远和芥蒂都在慢慢消失,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的关系,她对谢星朝这种无处不在的亲密行为,似乎也越来越习惯和纵容了。
换做前几个月,他如果做出这种举动,她肯定无法接受。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谢星朝没多想,只是还当她是亲近的姐姐,他从小受她照顾,亲密无间,所以虽然大了,却也模糊了这些事情的边界。
何况,现在他还病着,因她而起的病,她今晚还爽约了,如果现在抗拒,他肯定又会露出那种受伤的神情。
于是,虞鸢根本没法在这种时候再拒绝他。
谢星朝就这样抱着她,呼吸热热的,落在她耳后,似乎完全不想松手。
他怎么也是个异性,还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了,这样亲密无间的抱着,虞鸢耳后发红,终于坐不下去了。
“我给你去煮个汤,你去加一件衣服,要睡等一下再睡。”
“再坐一会儿。”难得有和他这么亲密的时候,还刚亲了她一下。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看向她小巧的唇,黑眸灼热,那丝异样被他很快遮掩住过去了,继续埋在她颈窝,轻车熟路的撒娇。
他生得漂亮温纯,遮掩掉本性,这样满心信赖的冲人撒娇的模样,简直人生不起一丝防备之心。
他知道她喜欢他这种模样,也很会利用自己有的这一点点优势。
“鸢鸢,那你接下来几天都住在这里。”他说,“你想睡哪个房间都可以。”
虞鸢耐心的说,“我等你病好了走,等下,我先去给你熬个姜汤,菜我都带过来了,等会儿,吃了药就去睡。”
小时候,经历了被绑架后失声,祝希禾进了谢家,她怀孕再流产,这些事情,再目睹到周围所有人对他态度过山车一样的变化。
小孩子其实比很多大人想象的都要敏感很多——他变了,变得彻底再接受不了别人的好意,原本就多疑敏感的性格,也越发变得极端。
只有一个人,会不掺杂质的对他好,无关门第,无关金钱,无关一切外物,只是对他这个人。
“嗯。”他答应她的安排,可是也没松手,甚至一只手,试探性的,缠上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更加拉进。
虞鸢脸微微红了。
左边脸颊上,被他亲过的那块皮肤似乎也隐隐发烫。
她从小没喜欢过任何男生,也不是很喜欢和他们太接近,尤其有任何肢体接触。
只有谢星朝不一样。
他从小就喜欢黏着她,她也从不会感觉到厌恶或者抗拒。
虞鸢想不明白为什么。
“鸢鸢。”他忽然拉长声音叫她,“鸢鸢。”
“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他眼睛亮晶晶的。
看到她的眼睛时,少年长睫轻轻扇了下,昏黄的灯光下,因为还病着,微红的眼尾和面颊,为平时苍白的肤色度上了几分艳色。
“鸢鸢。”他微扬起脸,从下而上看着她,唇格外红润,再度轻轻的叫出她的名字。
简直,像是在引诱着什么一般。
他生得好,气质非常纯,尤其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黑得干净,他气质的干净纯澈大部分来自那双眼。
这一刻,虞鸢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申知楠她们总会说他漂亮,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蹂/躏荼毒的漂亮,从异性的角度来看,确实,像是惹人犯罪的小妖精。
20、第二十章
果然是被影响了, 成天待在宿舍里,被申知楠她们的奇谈怪论给洗脑了,她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他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大孩子。
虞鸢告诉自己, 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抑制了下去。
“星朝, 你先去量个体温。”眼看他也在这蹭得够久了, 虞鸢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只当没听到,直到一连被催促了好几声,少年这才慢吞吞的起身,
在虞鸢的监督下,他乖乖去拿体温计量了温度。
几分钟后,谢星朝取出体温计,递到她面前, “不高。”
38.2度。
怪不得,眼角和鼻尖都红着, 果然是发烧了。
“还不高。”虞鸢说, “你买了退烧药么。”
谢星朝小时候身体很差, 长期经常需要去医院,所以她难免草木皆兵,对他生病非常谨慎。
“嗯。”他点点头, 估计是怕她嫌弃, 他飞快的说, “鸢鸢,我现在一点不难受, 我身体比以前已经好多了!”
在这方面,他半点不想让她觉得他还和小时候一样。
虞鸢,“……”
她叹了口气, “你这样,以后要怎么办呀。”
这话说得并不重,她声音从小就柔,说话不疾不徐,低缓温柔得像早春的风,这一声像是责备,又像是亲昵的嗔怪,让他从尾椎骨泛起一阵酥麻,几乎要抑制不住身体的反应。
想就这么把她扑倒,咬上她的唇,咬着她的耳朵,叫她的名字,热烈的索求着她的爱与回应。
两天前,他刚把自己初吻交了出去,她那时明明也有反应,证明她是不讨厌他的,他喜欢极了,更加卖力的服侍取悦她……可是,现在却一下又回到了只能看而不能碰的地步。
谢星朝从小不会照顾自己,她一直对他不放心,天知道他离开的那几年里,他都是怎么一个人平平安安长大的,甚至,还考到了京大来了。
虞鸢买菜时刻意多选了几样熬姜汤的原材料,葱,姜片,一小袋红糖。
她切菜的刀法娴熟利落,很快把姜片和葱都洗切好,剁成泥,随后一起倒入了锅里煮,她撕开红糖袋子,念及谢星朝不喜欢吃甜,所以还是斟酌着往里面少放了一些。
女孩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系着围裙,更加显得细腰不堪盈盈一握。
虞鸢专注的忙着,不及防,背后一沉,少年轻手轻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走进了厨房。
她背后一沉,细腰已经被紧紧揽住。
反正就是喜欢无时不刻的亲密,和以前一模一样,生病的时候,还会变得更加黏人,似是生怕自己病了,就被她抛弃一般。
“……好喜欢你。”这一声,不知道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喃喃,说得轻而快。
虞鸢耳尖有些发烧。
“好了。”她拍了拍他围在她腰际的手。
这动作亲昵而不狎昵,可能也是由一个这么纯粹好看的少年做出来,才是这种感觉,虞鸢并不会感到抗拒。
熬了大概十五分钟,虞鸢把姜汤倒进了一个白瓷碗,顺便把退烧药也找了出来。
谢星朝听她的话,几乎从不会违拗。
他明显不太习惯这种味道,端起来,受刑一样,一口喝完了,不过喝完后,少年直接被辣出了眼泪,可怜巴巴的看向她,黑眼睛水水的,“鸢鸢,这个好呛。”
“不喜欢,就去漱一下口吧。”虞鸢莞尔一笑。
“没有不喜欢。”他闷闷的说,“就是有一些呛。”
他趴在了桌上,似是苦恼的皱着眉,毕竟那姜汤也是她做的,基本她做的任何东西他都是照单全收。
“乖,喝完了。”她心情好,可能是靠得太近,竟然顺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拧了一下。
忽然觉得他可爱得不行,似乎比以前还要可爱。
脸颊触感很好。
他眼睛发亮,完全不抗拒,由着虞鸢尽兴,乖顺纯良得不像话。
还是她最后意识到不太妥,不太自然的收回了手。
“待会儿还要吃药,你去漱个口吧。”虞鸢抿唇笑,“这个不好喝,谁做的都一样。”
他这才进了洗手间。
虞鸢留在客厅,把桌子稍微收拾了一下,茶几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谢星朝的手机,似乎有人在打他微信电话。
“星朝,有人找你。”虞鸢说。
“唔。”少年从洗手间探头出来,嘴里还叼着牙刷,含含糊糊道,“鸢鸢,你先帮我接一下?”
“我手机没密码。”
虞鸢看了眼屏幕,似乎是他舍友打来的,她接起。
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徐小鸥呆了一下。
他想到谢星朝以前说过,他和虞师姐,现在在交往。
可是现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们是在同居么。
可,可是,谢星朝还才大一。
那个事情……太早了,对发育会不会不太好?
徐小鸥脑子乱七八糟的,涨红了脸,还是说,“那个,我是星朝的同学,想来通知他一下,下周要交的力学实验报告临时改了截止日期,提前了两天,他没加通知群。”
虞鸢谢过他,那边也很快挂了电话,似乎有几分慌乱。
正巧这时,谢星朝也从洗手间出来了。
“是谁呀?”他问。
“你同学,你们力学实验报告。”虞鸢说,“提前了两天。”
“星朝,你写完了么?”虞鸢担心他现在病着,到时候交作业来不及。
少年轻松的说,“早写完了的。”
目前课程他还算能应付,尤其上了大学后,虽然他对地球物理这专业没什么兴趣,学得还算可以,尤其把文科课程都抛除后,学起来压力更小。
虞鸢问,“你现在学习怎么样?”
他眨了眨眼,飞快说,“高数听不懂。”
按理说,他是在那一年多里,成绩像坐了火箭一样,临时赶上来的,最后擦线进了京大,底子肯定还是会比一般同学薄弱一些。
虞鸢想了想,“我什么时候帮你讲一讲。”
“鸢鸢来我家么?”
虞鸢,“图书馆。”
他一下泄了气,失望写在了脸上,“哦。”
“不要吗?”
“要!图书馆也可以。”
虞鸢抿着唇笑。
时间实在太晚,也怕他晚上再高烧,虞鸢还是在这里住下了。
第二天早上,她先熬了粥,但是没去叫谢星朝起床。
退烧后需要多睡会儿,他们俩又都没有早课,不需要起那么早。
她琢磨了下中午菜谱,发现家里没有豆豉,打算出小区外便利店买一点,顺便去药店给他买一些止咳的药,昨晚她听到他房间里断续传出了几声咳嗽。
这个小区周围设施特别齐全,门口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超市,药店一应俱全。
虞鸢刚到门口,换好鞋,还没开门。
谢星朝卧室门已经打开了。
少年还穿着睡衣,赤着脚闯了出来,“鸢鸢?你要回去了?
虞鸢动作止住,“你怎么起来了?”
“我都好了。”他急急的说,“不咳嗽了,也不发烧了,你要走么?”
“去买点东西。”虞鸢叹气。
不知道他耳朵这么那么灵。
那么黏人,是不是想让她走到哪儿都和他一起。
少年不假思索,他把睡衣脱了,从沙发上随手抓过一件卫衣套上,“我陪你去。”
虞鸢脸红了一下,“你不要去了,待在家里。”
“为什么?”他失落的问。
虞鸢唇微微弯起,“刚好了一点,又出去吹风,想又感冒,然后无限循环么?”
她平时说话温和,情绪内敛寡淡,只有在对亲近的人时,才会用上这种语气。
女孩穿得很是居家,柔顺的黑发挽成低低的马尾,浅米色裙子,和平时在课堂上的她不太一样,杏眼显得更加温柔清澄。
他看着她,心神迷醉,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好想就怎样,摁住她,锁住她……一辈子。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非常病态,甚至会被自己脑子里掠过的那些可怕念头,也被随着而来的的那种病态的快感所讶。
在那分别的几年里,他琢磨过很多。
为什么他一想起她,就会那么难受。
难受到他再也无法在虞家待下去,只能落荒而逃。
不过是因为,那时极致而无望的倾慕。
虞鸢刚走不久,天空灰蒙蒙的,外头就飘起了小雨。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想问她有没有带伞。
虞鸢没有接到,估计正在路上,没有听到。
他找了把伞,打算去接她回来。
刚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不速之客时,少年神情陡然阴沉下去,
“我记得,有提前通知过你。”门口男人神情无波无澜,“没必要惊讶。”
“我也记得,我似乎没有同意。”谢星朝不咸不淡。
谢歧没有和人斗嘴的欲望,他平淡的说,“今年过年,老爷子叫你回南城一趟,和二哥一起。”
少年靠在门框上,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如果我不回去呢?”
“已经让你玩了十八年了。”男人微微扬眉,似是不解,“你还想继续?”
谢家孩子很少,上一辈,他是晚来子,这一辈,只有谢星朝一个孩子。
他的叛逆,一度让谢家的很多人很为难,可是,因为家里的特殊情况,和他的小时候的遭遇,一直到现在,也迟迟没有人管束他。
“你们那时,把我当个人看了?”他轻笑了声,黑眸很深。
谢歧淡淡道,“假如你那时真的痴傻哑巴了,那对你的要求改变,不是很正常?谢家并不是做慈善的。”
他生来似乎就这般,完全没有感情,理智到近乎冷血。
不过他也不在意。
少年挑起了一边唇,冷笑,“那希望,你们可以一直贯彻下去吧。”
俩个男人在门口对峙着,一时,只听到窗外的雨声,细碎的淅淅沥沥。
虞鸢收起伞,从电梯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是个很高挑的陌生年轻男人,二十四上下模样。
细看和谢星朝有几分相似,都是非常精致的长相,只是少年是带着秾艳的漂亮,男人更加冷淡,眉眼里似乎有股化不开的淡淡的倦,看着极不好相与。
她也很少见到谢星朝这种表情,阴沉冷淡,眼角眉梢都是戾气,和他平时的模样相差太多。
隐约听到了几句对话,她知道,这应该是谢家的人,谢星朝的某个亲属。
剑拔弩张的气氛几近凝固。
电梯缓缓在身后关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少年和男人同时转脸,都看到了她。
“鸢鸢?”
陌生男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一双漂亮的眼,却像猝了冰,毫无感情,没有一丝温度。
谢星朝已经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不情愿让谢歧再多看她哪怕一眼。
“你叫虞鸢?”男人问。
她有些局促,“您好。”
毕竟,是在谢星朝家门口,这个时间,猝不及防遇到了谢家的人,她不太自在。
谢歧什么也没说,只是再度看了她一眼,便出门离开了。
从窗户往外看,男人慢条斯理的撑开一把暗色大伞,不多时,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无声无息的在他身前停下,司机下车,给他拉开车门。
矜贵,冷淡,成熟。
谢家的门第与气质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她身边这个……虞鸢很少会想起来,谢星朝原来也是个家里有矿的小少爷,在她面前,他从来半点架子都没有,温顺乖巧,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在她面前的他,和刚才那个和男人对峙的少年,也浑不相似。
虞鸢沉默了半晌,还没问。
少年垂着眼,“那是谢歧,谢岗最小的弟弟。”
谢岗是他爸爸,但是,从小,在她面前,谢星朝就经常会对他直呼其名,叫爸爸的次数反而少得可怜。
那么,算起来,应该是他的小叔叔。
谢家大部分人都住在南城,虞鸢从未见过,只见到过谢岗,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谢家其余的人。
“你们吵架了?”虞鸢小声问。
他摇头。
外头雨声阵阵,有打雷的趋势,他小时候,刚来虞家时,格外害怕雷暴雨,每次都是她轻声哄着抱着他度过。
虞鸢只当那件事情没有再发生过。
“要不要再去量一次体温?”她柔声说,“还咳嗽么。”
他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罕见的出神。
“星朝?”
“鸢鸢,如果,我一辈子都是哑巴。”少年抬头,忽然轻声问,“你……会嫌弃我么”
少年眼睫长长,虞鸢叫他抬头时,见他黑眸迷茫,红润的唇微微张开。
外头雨势渐大,果然是一场罕见的雷暴雨。
21、第二十一章
如果他一直是哑巴。
虞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
小时候,刚来虞家的时候,他很安静, 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那时, 虞鸢也一直不觉得他不能说话有什么问题, 不如说,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很喜欢这个乖巧漂亮的奶团子。
当年谢星朝失声的时候,谢家是不可能会送自己的孩子去专门的聋哑学校的,他们耻于这种事情,在他失声的那段时间,其实,除去少部分知情人外, 在南城,尤其是一些和谢家往来密切的高门, 甚至都不知道谢家小孙子还曾经失声的事情。
谢星朝和虞鸢去了一个学校, 一开始, 有人以为他只是话少,到后来才发现,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孩子天真的残忍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虞鸢比他高了两个年级, 即使尽力维护, 很多事情,她也不可能时时看到。
而且, 以他的性格,就算被人欺负了,也绝对不可能会给她说一丝一毫。
……
当然, 当年那些人,最后,他一个都有没放过。
“你会嫌弃吗?”少年问,黑眼睛看着她,神态很执拗。
虞鸢答得完全不假思索,“不会。”
“你那时候又乖又可爱,大家喜欢都来不及。”她声音轻柔,“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他飞快的说,“谢岗不喜欢。”
“谢家那些人也不喜欢。”
虞鸢语塞。
其实,可能在内心深处,她对谢岗也是有意见的,谢星朝那时还才那么小,没有妈妈,他对他不闻不问,在他最需要关心的时候扔下了他。
谢星朝以前身体很弱,经常住院,频繁的打针,大把的中药西药……后来为了复声,各种苦头,什么都吃过。
除去提供了钱之外,谢岗一眼都没有来看过,或者询问过。
或许是觉得很满意,因为谢星朝来虞家后,再没有闹出过麻烦,不会再打扰到他的工作。
她还想起开学时,谢星朝说的,他在国外再婚了,以后说不定会再有孩子降生,那时对他的关注肯定又会减少。
谢星朝那么乖巧懂事,他是怎么忍心这么对待的。
虞鸢心底里泛起怜爱,她微微叹了口气,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她只希望,以后可以有人打从心底里爱他,呵护他。
他其实从小是非常敏感,又极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需要人宠着。
“现在还烧吗?”她伸手,抚起他额发试了试温度,“再量一次体温。”
“嗯。”他乖顺的答应。
聊到往事时,虞鸢倒是忽然想起一件略微久远的事情。
“星朝,你还记得高莫凡么?”她斟酌了一下,“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回家时,在路上遇到了他,聊了几句,他要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高莫凡是谢星朝小学的同班同学,小时候是个发育很早的又高又胖的小胖子。
也是那时候,孩子小团体的一个小头头,虞鸢凑巧撞见过一次他们找谢星朝的茬,气得脸都红了,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个子虽然长得快一些,但是生得白净瘦弱,根本也打不过架。
那时,谢星朝对她说没事,说他们不过是和他闹着玩。
虞鸢半信半疑,后来再也没见过了,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而上次遇到,高莫凡居然还认识她,还说托她给谢星朝道歉。
虞鸢现在还记得,高莫凡那时见到她的模样,脸色苍白,神情惶恐,和见了鬼一样,却又不敢装作没看见,诚惶诚恐的道歉后,飞快就跑了。
那时候谢星朝已经离开了虞家,虞鸢也再联系不上他,于是,这句话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少年笑容很干净,“我不记得有这个人。”
“而且,我和以前的同学,都很久没联系过了。”他回头看了下时间,“鸢鸢,量好了。”
虞鸢注意力转移到了温度计上。
她接过来一看,已经降到37.5度了。
“药果然还是有效。”虞鸢放下心来,“那我明天就回学校。”
果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他病一次,直接去住院半月都是很正常的。
下午,虞鸢在给他熬了一次汤,晚饭是俩人一起做的,谢星朝去买了菜。
随后,安静的在家看书学习。
她心里的大石头也在逐渐落下。
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再量体温,虞鸢发现他体温已经完全正常,感冒症状也消失了很多,应该是彻底好了。
“我明天就回学校。”虞鸢说。
这是早说好的事情,好在他也没有再撒娇缠着她。
外头雷暴雨没停下,似乎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少年掩去失落的神情,“那鸢鸢,今晚可以多陪我一下吗?”
虞鸢知道他小时候很害怕雷暴雨。
谢星朝被绑架后的那一个月经历,一直到现在,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虞鸢,也只是从旁人耳朵里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消息。
所以,对他那时的一些异常举动,她都非常包容。
俩人就在沙发旁围坐,十月份,京州的天气依旧开始转凉,街道上中的银杏叶叶子也变得金黄,被风吹得刷刷作响,影子在夜色里摇摆。
“鸢鸢,说好的,你什么时候去教我高数?”
“等下周。”虞鸢柔声说,“你身体好了,然后把不懂的都收集起来,我一次给你讲。”
“我傻,只要稍微难一点的,都学不好。”他说,“鸢鸢,你比我聪明多了。”
他白皙的面颊鼓鼓的,似乎有些懊恼,让她由不得又有点想伸手去捏捏。
“都考上京大了,还傻呢。”虞鸢笑。
他说,“那是努力,拼命学来的。”
他眼睛黑漆漆的,看向她,“鸢鸢,假设以后孩子和我一样傻,怎么办啊?”
虞鸢正在写矩阵笔记,没多想,“不会,根据遗传学研究,智商大部分是遗传自妈妈的。”
他只要找一个擅长这方面的女孩子就可以了。
少年低垂着眼,什么也没说,唇微微勾了勾。
雷暴雨下了很久很久。
虞鸢一直留在了客厅陪他,俩人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回复开始变少,后来,他说三句,她基本只能回一句,再然后,声音就慢慢的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像小鸡啄米一样,女孩头也慢慢歪了下去,蜷在沙发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划过一丝惊雷,照亮了昏暗的客厅。
抬手关掉了客厅里的灯,少年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他个头很高,修长有力,把她打横抱起来,毫不费力。
女孩纤细莹白的小腿从裙下露出,在空中晃晃荡荡。
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也是因为过于疲惫,也是由于对他的太过于信任,梦里的女孩什么也没说,依赖的由他抱着。
“鸢鸢?”他停住,轻轻叫了声。
没人回答。
睡着了,睡得很熟。
终于,夜色里,他在她面颊轻轻吻过,这是她允许的吧……随后,唇终于轻轻贴上了那处。
这是她不允许的,可是,他根本忍不住。
“唔……”女孩低低喘了一声,却并没有醒来。
平日里,她乖巧听话的弟弟,此时,这般模样,在对她做这种龌龊的事情。
那天晚上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食髓知味,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越来越控制不住。
不知道,当她知道了他的真实面孔后,知道他对她的那些难言的想法后,会是什么心情?
少年唇微微挑起,眸底却完全没有笑意。
他永远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只要看到,她喜欢的模样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接受……他会扮演得很完美,她喜欢的样子。
只要她愿意要他。
他希望她能这样和他相处下去,那么迟早,她也会看到他的好,一点点喜欢上他。
他轻吻过她耳尖,眷恋不已,眸子沉沉。
闪电划过,少年漂亮的脸被映照得半明半暗,眉目里透着欲,几近妖异的美,不见半点稚气,和平时乖巧温顺的神态,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天,虞鸢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床上,估计又是昨晚不知不觉睡着了。
被谢星朝抱过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近来在他面前失态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以后,需要多注意一下了,她毕竟比他大,需要给他做个好表率才好。
她爬起床来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睡得很沉的关系,气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好一些。
只不过过敏的痕迹还没消掉。
虞鸢肤质很敏感。
早上,少年早已经起来了,弄好了早餐,一见她出门就黏了上来,邀功一样,“鸢鸢,我叫了早餐,等下送你回学校。”
明媚的清晨,漂亮乖巧的少年,她心情一下似乎也亮了起来。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虞鸢忙着上了一天的课。
她每周一二的课最多,排的密密麻麻,基本没有多余时间,一转眼,等她忙外才发现,好像有两天没和谢星朝联系了。
俩人宿舍隔得很近,虞鸢下课回来,没遇到谢星朝,倒是意外遇到了另一个男生。
虞鸢记得他,是谢星朝舍友,一个叫徐小鸥的小男生,性格很温柔腼腆。
就是近来……每次遇到她,神情似乎都有些都怪怪的。
“虞师姐。”
虞鸢也冲他打招呼,顺口问了句,“星朝在宿舍吗?”
“他……好像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社团?”
徐小鸥忙点头,“嗯,好像是棒球社的活动。”
和徐小鸥告别后,虞鸢很是欣慰。
她一直和谢星朝灌输,希望他可以合群一些,多出去参加活动,没想到,他真的听进去了。
虞鸢上完课,正好没事。
她路过京大那块棒球场很多次,不过外头都有防护网围着,虞鸢不会棒球也不感兴趣,基本没有去过。
她突发奇想,如果她现在去看看,谢星朝陡然看到她,是不是肯定会很高兴。
估计又会像小狗狗撒欢一样,飞快跑过来。
她笑了。
或许是之前在一起太多,两天没见,她居然也还有些想见他了。
虞鸢还没进去,在门口看到一个高个男生,短短的黑头发,正在脱下棒球手套,她记性很好,一眼就记了起来,他是棒球社社长,左奥南。
之前社团报名时,给谢星朝留下联系方式的那个男生。
左奥南同时也看到了她,“我记得你,你是那个,上次不小心拿球砸了你,说好了要请你们吃饭的。”
虞鸢有几分不好意思,她看向里面,球场太大,她一时也找不到谢星朝,“星朝在吗?”
“在,估计在跑步。”左奥南说,“大概还有五六分钟就结束了。”
“你在这儿等等?”他不知道从哪儿拉出来一把椅子。
虞鸢不太好意思坐,还是站着,和他随便闲聊了几句。
左奥南性格爽朗自来熟,和他聊天,就算才见面第二次,倒是也不会很尴尬,“你上次说,你是数学系的?”
虞鸢意外他居然还记得,“对,应用数学,大三了。”
“哎,看不出来。”左奥南笑,“以为你是文学系的,就该拿个笔,坐在那里写写画画。”
她气质娴雅温柔,不但漂亮,而且是很古典书卷气的美,一看就是教养非常好的女孩。
左奥南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上次就对她印象特别深刻。
他又问,“吃饭的事情,你们商量好了吗?我随时都行。”
虞鸢想起上次,谢星朝和她说过,左奥南要和他女朋友一起,请她和谢星朝吃饭。
但是,毕竟现在和他相处的多的是谢星朝,那次手受伤的也是他。
“我等下问一下星朝。”虞鸢说。
左奥南,“好,他们马上休息了。”
“现在还没开始打呢,就一些基础练习。”左奥南说,“跑跑圈,不过他体能很好。”
“大概是这一级里体能最好的了,速度,耐力,爆发,肩力腰力都很好,”左奥南说,“综合素质也强,而且也有基础,估计很快可以和我们一起上场比赛了。”
虞鸢惊讶。
她不知道,虽然谢星朝有说过他身体比小时候好多了,但谢星朝从没对她说过,他擅长运动。
甚至,连上次报名时,他说自己完全不懂棒球。
是左奥南在骗她么?
虞鸢有些迷茫。
不远处,操场上,谢星朝穿着黑色短袖,短裤,刚激烈运动过,整个人都显得格外修长有力,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活力,额发都被汗水濡湿。
这天阳光很好,白云在蓝天上缓缓飘过。
他从操场上走过,拿了一瓶矿泉水,随意灌了几口。
“那个女生好漂亮啊,在门口和队长说话的那个。”有个男生问,“有人认识吗?”
“不是他女朋友吧?”
“害,队长老光棍直男了,哪来的女朋友。”
少年随意擦了把汗,看向那边。
22、第二十二章
“星朝!”谢星朝在人群中非常好认, 虞鸢几乎一眼可以看到,他也看到他们了,朝这边跑来, 额上都是汗水。
从第一次见面起, 左奥南就觉得这少年性格非常冷淡, 话很少, 也不合群,可现在,谢星朝神态很正常,视线只是随意从他面上扫过,似乎没看见一般。
“鸢鸢,你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看我?”少年擦了一把汗,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
意外的是, 他没有离虞鸢很近。
不像平时,大狗狗一样, 见到了就恨不得要黏过来, 总喜欢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虞鸢这么想, 可能也表现在了表情上。
少年注意到了,“脏。”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刚剧烈运动完,今天是个太阳天, 他出了汗。
似是很怕她嫌弃。
虞鸢抿唇笑了, 她从兜里拿出了湿巾, 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有些愣, 不过很快,就听话的跑了过来。
“低头。”
谢星朝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少年乖顺的走过, 低下头,由着她轻柔的给他擦过额上汗水。
其实没什么味道,运动过后的汗水,混着草地和太阳的气味,她并不会觉得不好闻。
这一切都格外自然而然。
左奥南之前那丝异样感也就随着这笑消失了,其实谢星朝模样生得并不冷淡,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尾略微下垂的狗狗眼,很是乖顺漂亮,不会给人太大距离感。
大多时候,只是因为他的性格。
“师弟跑得很快啊。”左奥南说,“前几天新生运动会,怎么不见你参加?”
他性格大大咧咧,不是会经常多想的性格,说着,就在他肩上擂了一拳,没怎么收敛力道,他们俩身高差不多,谢星朝因为岁数不大,身形还有几分少年的修长柔韧,左奥南因为常年的训练,属于高大健壮的类型。
让左奥南意外的是,这一拳下去,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错啊。”左奥南笑。
比想象中结实不少。
谢星朝面上没什么笑意,他不喜欢和外人这么近的肢体接触,不过,是在虞鸢面前,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虞鸢唇微微弯了弯,想到之前和左奥南的谈话,“我也不知道,星朝,你跑步这么快。”
他小时候身体很弱,性格也是喜静不喜动。
他们分别的那几年,谢星朝到底有什么变化,从小男孩长到十八岁的最关键的那几年,她都不知道。
“不快。”少年很快说,“真要正儿八经参加跑步比赛,肯定拿不到什么名次。”
“鸢鸢,你知道我不喜欢动。”他说,“这社团也是你要我来参加的。”
这话里就带了点明显的撒娇腔调。
估计之前,因为她主动给他擦汗,他心情明显很是愉快,撒起娇来也是得心应手。
虞鸢这下没话说了。
棒球场上还散落着不少在训练的队员,基本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了,新人很少。
邵致和也在,他显然也认出了虞鸢,是上次差点被球砸中的那个漂亮小姐姐。
邵致和脸色有些不自在。
“对了。”谢星朝说,“上次不是说要吃饭么。”
虞鸢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以谢星朝的性格,他一般很讨厌和这么多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
“不如整个社团一起去吧。”少年语气轻快,“趁现在人都还没走,一起吃饭熟悉一下。”
虞鸢,“诶?”
其实这个提议她觉得不错,他会想主动和人交往,她很开心这个变化。
但是,饭是左奥南要请的,本来就他们几个,现在一下加这么多人,是不是不太好?
她有些为难,咬了下唇,偷偷看左奥南,边在心里计算,自己最近剩下的预算,请一次这么多人吃饭还够不够。
左奥南愣了会儿,思索了下,居然觉得也蛮不错,他喜欢热闹,他一把搂过邵致和,“小邵,这学期我们还没聚餐过吧?社费是不是还剩不少?”
邵致和是学会计的,反正社里没几个人,他就当仁不让的变成了掌管社费的财政。
“是是是,队长,疼疼疼。”左奥南的力气太大了,邵致和小小一只,根本受不了他这随便几拳头。
“那行,就这样吧。”左奥南是个爽快人,“小邵,你去通知他们,等下我定桌子,就今晚,聚个餐,再加上虞师妹。”
虞鸢也没想到他办事这么天马行空,根本由不得人拒绝,一下时间地点什么都给安排好了。
谢星朝说,“我得先去洗个澡,现在满身汗臭,可能要迟一点,鸢鸢,可以吗?”他征求虞鸢意见。
虞鸢,“没事,我不急的,你们有什么要忙的都可以先去。”
见着他们两个说话。
左奥南嗅了嗅自己,“那我也回去洗个澡好了。”
他平时不怎么讲究这些,现在忽然觉得也是不太妥。
尤其——还有女生会一起吃饭。
他对虞鸢印象很好,她正在和谢星朝说话,阳光下,皮肤清透白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美好,不染杂质的书卷气,纯洁又柔软。
虞鸢说,“那我也回宿舍放一趟,到时候,饭店再见?”
“我去接你,鸢鸢。”谢星朝说,“我洗澡很快的,一会儿就好。”
一如既往的黏人。
她对他也很是纵容,“那我等你。”
左奥南看在眼里。
他和谢星朝都住在紫竹园,不过不同楼层。
俩人进了电梯,和虞鸢分别后,少年神态有了微妙的变化,和左奥南平时对他的印象就完全一致了,冷淡中透着些许淡淡的倦,他平时话少,也叫人琢磨不透,完全看不出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即使是站在太阳底下,最热闹的人群里,一切热闹似乎都完全和他无关。
左奥南觉得蛮新奇的,他想起之前他在虞鸢面前的模样,问他,“你们是姐弟?”
上次见面时,他就很好奇了,眼见他们说话做事的亲密程度远超一般的师姐师弟。
少年靠着门,淡淡道,“没亲戚关系。”
“我喜欢她。”
左奥南愣住了。
意外的不是他喜欢虞鸢——意外的是,他居然这么痛快的承认。
他自己是直爽利落的性格,倒是没有看出来,谢星朝也是这么爽快的人。
“还有什么想问的。”他薄薄的唇扬了扬,直直的看向他,“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他瞳孔本该很温润,这么看着他时,却没几分温度。
左奥南,“……”他平时粗枝大叶惯了,其实也不属于会喜欢管这种闲事的类型,被他这么一问,左奥南自己都怀疑起来了,为什么他要对他们之间的事情那么感兴趣,明明是个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
“不要告诉她。”电梯到了,离开之前,谢星朝最后说,“合适的时候,我会自己表白。”
二十分钟后,虞鸢回宿舍放了书,便接到了谢星朝电话。
他果然在楼下等她,少年高高瘦瘦,很是惹眼,他已经换了身衣服,深蓝色卫衣和牛仔裤,一头干净柔软的黑发还带着湿气,清清爽爽的大男孩模样。
“鸢鸢。”
虞鸢走过去,他自然而然,拉了她的手,“他们已经先过去了,今晚吃粤菜,我带你过去。”
他手比她大了一圈,很漂亮的一双手,掌心很是温暖。
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边夕阳烧红,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侣,更亲密的举动也有,别说只是牵牵手。
谢星朝很喜欢和她亲近,各种各样的方式,但是都不会很越界,大概是介乎于亲密好友之上,类似于感情很好的亲人的一种状态。
她也不想表现得过于敏感,于是,便由他拉着。
“鸢鸢,你手好小啊。”他却忽然说。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虞鸢耳尖不知为何有些烧,“其实很普通,正常女生,可能都是这么大……”
“是么?”他说,似乎好奇的捏了捏。
她生得纤细,但是手上有些肉,捏在手里,小小的一团,非常柔软。
“我第一次牵女生的手。”他幸福的说,“小时候被你牵着不算。”
小时候,他手小,人也矮,就是个软乎乎的奶团子,走路的时候,有时候都会拉着她衣角。
明灿的夕阳下,少年瞳孔里似乎映照着残阳的颜色,极干净好看的笑容,柔软的睫毛末梢上似乎都镀着残阳,离她那么近,甚至可以闻到他刚洗过的,黑发上淡淡的薄荷味,清爽里夹杂着淡淡苦涩的味道。
虞鸢抿了抿唇,感觉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触觉似乎变得从未有过的灵敏,他的温度,气息,被牢牢地包围着,少年半点没有想放开的意思,就这么拉着她走了一路。
不久,就到了那家粤菜馆。
生意显然很是火爆,左奥南定了个包间。
“绿居,三楼。”谢星朝看了眼手机,带着她上去。
大家都已经到了。
刚拉开门,就听到里头吵吵闹闹的声音,已经到了九十不认识的的人,都是男生。
虞鸢,“……”本来说好就几个人的,左奥南还会带女朋友过来,结果这么一闹,变成了社团聚餐,只剩下她一个女生了,她有几分不自在。
给他们留了两个位置,挨在一起,谢星朝在左侧的位置坐下,右边留给了虞鸢,旁边是邵致和。
这家馆子生意很火爆。
“玩不玩把狼人杀?”点完菜后,一个男生提议,“看这样子,菜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虞鸢和舍友玩过,聚餐时也经常会玩,还算熟练。
左奥南来了兴致,“来来来。”
“星朝,你会玩么?”虞鸢小声问。
“没玩过。”
也是,他性格从小很孤僻,这种和朋友聚在一起,人越多越好玩的游戏,没玩过也正常。
“没事。”刘读说,“百度一下规则就行了。”
谢星朝,“嗯。”他简单看了下规则,规则不难,很容易理解。
第一把,虞鸢抽到了女巫的卡。
邵致和是主持人。
“……女巫请睁眼。”她听到邵致和声音,睫毛颤了颤,悄悄睁开了眼,周围人果然都闭着眼睛。
“昨晚,有两个人被杀。”邵致和说。
女巫有一瓶救人的药和一瓶毒药,可以选择杀人,或者救人,救或者不下这两个被杀的人。
一个狼人杀的,一个被野狼杀的。
这俩人恰好是谢星朝和左奥南。
虞鸢只犹豫了半秒,指着谢星朝。
“确定救他?”
她点了点头。
“昨晚,有一个被杀的人。”天亮后,邵致和指着左奥南。
“靠,队长,你凉得也太快了点。”
“我等下给你报仇。”
左奥南很郁闷,他好不容易抽到了预言家的牌,结果第一晚就嗝屁,什么都没法说了。
结果,一轮轮下来,人死得越来越多,狼被抓住了一只,还剩下一只,怎么也抓不出来。
“我投他一票吧。”第三轮投票里,刘读指着谢星朝说。
另一个男生问,“为啥?”
“……看着,就挺像的,气质。”
周围爆发出一阵大笑。
谢星朝坐在自己座位上,安安静静的,他话少,不怎么作声,生得这干净漂亮的模样,怎么也和狼扯不上边。
李锡科一把摁住他脑袋,“那我他妈还看你像条狗呢,狼和狗不亲戚,那我投你一票了。”
谢星朝,“我不是,那我也投你吧。”他指着刘读。
虞鸢也跟着笑。
她抿了一口荞麦茶,放下杯子,看向谢星朝,“我是女巫,可以保证,他不是狼人。”
谢星朝自然不可能是狼人,第一晚,他就被杀了,还是她用药救回来的呢。
于是刘读就这么悲惨的凉了。
游戏就这么一轮轮往下走。
一直到最后,竟然都没有找出来剩下的一个狼人是谁。
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两个人。
她和谢星朝。
虞鸢,“游戏还没结束么?”按道理,狼人应该都死了啊。
邵致和宣布,“这把是狼人赢了。”
所以人都已经死光了,按照规则,只剩下了女巫和狼人,那么就是狼人获胜。
“等等。”谢星朝说,“晚上还没结束吧?”
对着那双冷漠的黑眼睛,邵致和每次和他说话压力都很大,“因为就剩你们两……”
“自杀。”他把自己的牌甩在了桌上,淡淡的说,“按规则,这个是可以的吧。”
邵致和,“……是可以。”
他翻开了自己的牌,果然,是一张狼人。
“好的,那这把就算人这边赢了。”就一把游戏而已,大家也都没多在意,这时,第一道汤已经上来了,大家都收起了牌准备喝汤了。
虞鸢脑子现在有点乱。
“可是,第一晚,他不是被狼人杀了么?”虞鸢问邵致和,“他怎么会是狼人?”
邵致和舔了舔唇,偷偷看了眼一旁的谢星朝,“是他自己杀的自己,你又救了他。”
虞鸢,“……”
因为逻辑能力很不错,她平时玩狼人杀,其实胜率很高,只不过,她从来试图怀疑过谢星朝,他说他不是,她就这么相信了。
“就是游戏。”邵致和忙说,“师姐不用太纠结了。”
第一道菜是粤菜浓汤,明显炖了很久,闻着格外鲜,食材都炖得融入了汤里,汤色色泽诱人,谢星朝很自然的给她舀了一碗,放在她手边。
“鸢鸢,这个很好喝。”他说。
虞鸢,“……嗯。”
她拿过勺子,安静的喝了一口。
虞鸢想,她是不是根本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了解他。
少年侧脸很漂亮,神态安静,偶尔很贴心的细致,一如既往,和小时候的印象仿佛别无二致,尤其他在她面前时。
可是,人长大后,又这么还会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吃过饭,邵致和去结账。
谢星朝说上厕所,随着去了。
“……不是社团聚餐?”看到身后跟着过来的人,邵致和惶惶恐恐问。
因为是队长说的,社费还剩不少,所以他们点菜也没怎么省,这一大堆人的,这馆子也不便宜。
少年显然没当回事,淡淡道,“我说要吃的。”
他话少,结完账后就走了,邵致和愣了几秒,才追过去,“那我,我回去把钱转给你。
谢星朝没回答了,已经打开门进去了。
“付完了?”左奥南问,“那撤咯。”
邵致和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谢星朝摆明了不想让他现在说。
不久,虞鸢也跟了过来,悄悄和他说,“这段饭吃了多少?我来付吧,我不是你们社的……”
邵致和,“……”一个两个为什么都抢着出钱。
谢星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撞到少年眼神,邵致和把话吞了回去,“师姐,真的不用了,你这么,队长是要说我的,怎么可能要你出钱。”
好说歹说,他怎么也不愿意收,虞鸢这下也没办法了。
她脸皮薄,觉得蹭了这顿饭,害他们多花钱,很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
走进了京大校园,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谢星朝走在她身旁。
虞鸢心里还有点事,有些出神,一路无话。
“鸢鸢,我惹你不高兴了么?”他从小对人情绪很敏感,察觉到了虞鸢的不对,犹豫着终于开口。
虞鸢没回答,“星朝,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你不会棒球?”
和左奥南说的,“基础很好,马上可以上场”,天壤之别。
其实这完全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可能是因为今晚狼人杀的影响,她不知为何,就想起来了,而且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们安静的走在,俩人都沉默着。
“谢岗以前在国外念书时,很喜欢玩棒球。”少年垂着眼,忽然说,“妈妈还没死的时候,他教过我一点规则。”
虞鸢,“……”
虞鸢知道他很不愿意提起谢岗,不愿意说起和他相关的任何事情,更加不愿意要他留下的任何痕迹,包括他和谢岗有些肖似的长相。
小时候,他甚至和虞鸢说过很多次,他为什么不是长得更像妈妈,而要像那个男人。
其实在虞鸢看来,他本来就更像温韵,模样是偏阴柔的精致漂亮,和谢岗顶多只有三分相似而已。
“所以,才不想说么?”
“嗯。”
“我……让你去参加社团是不是很勉强?”虞鸢轻声问。
夜色已经降临了,晚风稍微有些凉,林荫道地上落了银杏叶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得越来越近,悄悄的,拉住了她的手,他手指温度很高,就这么一分分,把她的手收入了掌心里。
少年转眸看向她,漆黑的眉睫,红润的唇微微抿着,神情格外惹人怜爱。
“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是你想让我去。”
他拉着她的手。
“鸢鸢,以后再多来看看我,好吗?”他轻声说,“像今天这样。”
他牵着她的力道不会太重,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虞鸢心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的跳快了两拍。
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做的那个荒谬的梦,耳尖忽然就红了。
梦里,有人在吻她,极致灼热缠绵的吻,荒谬的是,她竟然觉得,那男人身上清疏冷淡的气息,和平时在谢星朝身上闻到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当然,根本不可能是他,谢星朝不可能对她那么粗暴,更不可能对她……
虞鸢不想再想下去。
“你这不就是思春了。”她隐晦的在宿舍提起这个梦时,申知楠说,宿舍里顿时哄堂大笑,虞鸢被笑得耳尖都红了,羞得再不好意思说了。
是不是真的该去找个男朋友了,她迷茫的想。
23、第二十三章
谢星朝送她回宿舍, 俩人宿舍其实挨得很近,不远处,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青藤园楼的影子了, 离宿舍越近, 不知不觉中, 少年脚步越慢。
虞鸢在出神, 没怎么注意到。
不过,即使再慢,她宿舍也还是到了。
京大校园夜景格外漂亮,十月夜风微凉,不过,因为一直被谢星朝牵着,他手心暖洋洋的, 虞鸢一点也不觉得凉。
送她到了宿舍楼下,谢星朝却没有离开, 他没松开她的手, 问她, “鸢鸢,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虞鸢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狗, 又露出了那种神情。
“我知道你学习忙。”他补充。
所以, 只要有空的时候, 可以把空余时间,匀一点给他, 就够了。
怕惹她烦,少年并没有说必须什么时候见面,但是, 他神态却已经完全直接出卖了自己想法。
虞鸢知道,他怕寂寞,很黏人,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居然又有点叫他低头,去捏一捏他的脸颊,揉揉他的头发了。
虞鸢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她想了下,“有空见。”
少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依旧没松手,虞鸢知道,以他的性情,怕是她不给出个满意答复,他估计就会一直这样黏着不走了。
女生宿舍楼下,日常可以见到一对对,男生送女生回宿舍楼底下,小情侣还恋恋不舍的,非要再亲密一下,还有在宿舍楼下接吻的。
少年模样生得那么漂亮,又高挑修长,在人群里也格外显眼,下来拿外卖的女生视线经常都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然后再落在一旁的她身上,就很意味深长了。
惊艳的,艳羡的……什么都有。
虞鸢,“……”
她不想被这么难堪的误会,耳尖顿时有些发烧。
谢星朝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依旧毫不避讳的拉着她的手。
“鸢鸢?”
“你在走神。”他稍微用了些力,似乎有些不满,想把她的注意力都全部拉回自己身上。
虞鸢,“对不起,我们刚说到哪儿了?”
她想离他远一点,但是——她怕惹谢星朝难受,毕竟拉拉手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举止,小时候,他就喜欢被她牵着。
“高数,我学不会。”他很快说。
“学得很努力了,但我脑子傻,所以还是不会。”他可怜巴巴的说,“我高中数学就很差,以前还考过好多不及格,鸢鸢你知道。”
那是他离开虞家那段时间,虞鸢自然有所耳闻。
他显得很沮丧,长睫毛下,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虞鸢想起,她说过,要给他补课。
“我给你讲一讲高数,下周开始,等我把手头中期论文写完。”虞鸢回忆了下自己的时间表。
“下周?”少年眼睛顿时亮了。
虞鸢认真,“嗯。”
她一个数学系的,不可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高数挂科,何况,只要谢星朝有学习上进的想法,她怎么也要支持鼓励。
“好。”
虞鸢还没反应过来,腰肢已经被紧紧搂住了,十月的晚风有些微凉意,少年怀抱很温暖,那股淡淡的薄荷冷香又传来过来,不知道是从他卫衣的领口下,还是从他的头发上,让她又不合时宜的想起那个梦里粗暴的吻。
虞鸢脸红了,“谢星朝!”
她没想到过,他力气会那么大。
和小时候那个软糯糯的奶团子,真的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她脸皮薄,也不敢把她惹急了,很快把她放了下来。
“鸢鸢,改天见。”看得出,是真的很高兴。
虞鸢也心软了。
她想让他高兴,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
虞鸢忙进了宿舍里,只在心里期望,晚上天黑,没有人看见刚才那一幕。
等她回了宿舍,大家都在。
申知楠在ipad上看剧,边喝奶茶,“哟,又是漂亮弟弟送你回来的?”
漂亮弟弟就是指谢星朝。
大学女生宿舍,但凡感情好一点的,夜谈当然少不了。
她们宿舍,自然也有按期举行友好夜谈的惯例。
虞鸢上大学前真的完全没谈过恋爱,清得和一汪水一样,不但没接触过也完全没考虑过,现在仅有的一些相关知识,都是从这个夜谈里学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星朝就变成了她们夜谈的内容之一,虞鸢抗议也没用,她们还是要谈,还说你自己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不让别人欣赏漂亮弟弟的好。
虞鸢已经不想解释了,她拉开自己的凳子,坐下,却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犹豫了很久,她缓缓打开电脑屏幕,打开了caj,看了半天论文,一个符号都没看进去。
虞鸢咬了咬唇,“你们说,假设以后,我有男朋友了,他会介意星朝吗?”
她想到之前说的,谢星朝说想要她先忙学业,不要找男朋友。
虞鸢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他觉得,她谈恋爱后,会减少很多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觉得她男朋友会不喜欢他们在一起。
余柠差点喷了,“你这不是废话。”
“当然介意啊,除非你男朋友是个绿帽王或者骗婚gay。”
“不然一个别的男人,对你这么好这么黏你,还比他年轻,比他长得好,有钱又温柔俊俏乖巧。”叶期栩说,“凭什么不介意,不介意就有鬼了。”
“星朝是我弟……”
“你们爹妈哪个沾亲带故了?”叶期栩说,“而且……”
行吧,鸢鸢不让她说。
叶期栩恋爱经验很丰富,每次看那个弟弟看着虞鸢的眼神,她觉得那根本不是什么弟弟看姐姐,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赤裸裸的,他明显也没想掩饰,就喜欢她喜欢到不行。
只可惜没办法。
鸢鸢就是木头不开窍。
她也不好多说,怕闹过了,起反效果。
果然是这样么。
虞鸢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谢星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不过她也没有喜欢的男生,也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交男朋友也不急。
“不过,真的好绝一男的,哪哪都贼劲儿。”余柠说,“我看着都恨不得替你拿下了,你不然改天问问,他喜不喜欢我这种,十八岁的漂亮弟弟,大好青春,就该谈恋爱嘛。”
虞鸢,“……哦。”
谢星朝似乎对这事情非常冷淡,平时他身旁几乎就没有女生。
估计也是不想谈的吧。
虞鸢心不在焉的想。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虞鸢在看一篇关于反应扩散方程的论文,在里面涉及到化学反应变化内容时有点卡住了,她高中理综里化学偏弱项,大学也没怎么接触过。
虞鸢忽然想到前几天,她在看某乎时,正好看到一个化学大v答主回答了一个类似的问题,质量很高,她收藏了。
虞鸢打开了某乎,正准备浏览一下那个回答,不料,时间线正好给她推送了一个问题。
“兄妹姐弟相处时也要注意避嫌吗?”
虞鸢,“……”
不知为何,手指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就打开了这个问题。
下面说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有。
随后,虞鸢看到了一个简短的答案。
“当你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纠结需不需避嫌的时候,就证明,你们需要避嫌了。”这个回答获得了1.3w赞。
虞鸢,“……”
答案也不怎么看得下去了,她索性关了那个问题,又重新看回论文。
几分钟后。
“我洗个澡。”虞鸢说。
在这里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静不下心来。
“要去快快快。”申知楠说,“生死时速,下面澡堂还有四十分钟就关门了。”
虞鸢拿起澡篮子,下楼了。
她习惯进了隔间再脱衣服,来了京州上学后,对于京大的大澡堂子,她现在还不怎么习惯。
进了隔间,终于把衣服脱下。
她有些走神,忽然看到自己脖颈到左肩那块儿,过敏的痕迹还没消失,不过不怎么深,她心不在焉,倒是想起了她醉酒那天晚上,失态在谢星朝身上弄出的痕迹,虽然她对过程完全没印象了——比她这严重多了。
虞鸢脸红了红,打开了水,冲湿了自己头发。
或许,她是真的需要注意一下和他保持距离了。
但是,她又不想伤到谢星朝,他性格尤其敏感,尤其对她的情绪。
虞鸢左右为难,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办,索性头疼不想了。
反正,他们现在也都还没谈恋爱,等到时候,他们哪个有了恋爱对象,再想避嫌的事吧。
现在,趁着他岁数还小,让他再多撒撒娇,估计也是最后的一段时间了,虞鸢向来心疼他,她不介意宠着他。
虞鸢这几天课多。
动态优化她和杨之舒一个老师,下课后,杨之舒追着过来了,“虞鸢,严导叫我们晚上过去找他,估计是要和我们讨论下篇论文选题的事情。”
虞鸢收拾下,随着杨之舒一起去了。
确实如此。
虞鸢数学分析基础好,后来学偏微分方程也学得得心应手,她和杨之舒之前定下的论文备选题目也是相关方向,杨之舒却忽然不太愿意了。
大概在数学楼里待到了九点半,她和杨之舒还没决定好到底做哪个题目。
“我还是想搞动态优化相关的。”杨之舒说,“你学得也不差吧。”
虞鸢没怎么改变自己主意,“pde现在更加主流一些,应用性也强……而且,学数学,就算不做pde,计算也没法逃避的。”她委婉的劝杨之舒。
她知道杨之舒就是懒了,而且geek气质强烈,看不太起计算,就想享受头脑风暴,做新想法。
虞鸢做事认真,头脑聪明且细致,以前,严知行背地里对杨之舒说过,说虞鸢符合一个优秀研究者的所有条件。
可惜就是长得太好,就看能不能抵制住各种诱惑,能坚持在这枯燥的数学之路上走下去了。
她眸光温温柔柔,面颊雪白,说话做事时声音都不大,轻声细语。
杨之舒就从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模样,非常符合他以前对江南女孩子的想象,但是,这轻声细语里,蕴含的意志,也很少因为旁人改变。
“行了行了。”杨之舒说,“就按你的办吧。”
虞鸢笑了,“谢谢。”
“不说了。”杨之舒说,“还有一件事,那个数学建模大赛你有兴趣么?”
“美赛?”虞鸢问,“那个不是在寒假?”
“提前来预订一下大神嘛。”杨之舒说,“参加一下反正没坏处。”
“就我们俩?”
“还有盛昀,他学统计的,搞编程搞应用比我们厉害。”杨之舒坦坦荡荡。
盛昀……
虞鸢还没回答,杨之舒看了眼手机,冲夜色里叫道,“在这呢。”
盛昀果然出现了,男生单肩背着包,冲她笑,“那就麻烦你了。”
“我怕你不答应,特意找之舒叫你的。”盛昀笑,“毕竟,现在能找到数学功底那么好的队友很难了。”
虞鸢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为人一贯低调,对这种夸奖很害羞。
她其实还没答应……但是,盛昀一下把话卡死了,她也没法拒绝。
“我来这边自习的。”盛昀说,“你们刚在严教授那儿?”
杨之舒说,“对,我被老头子说了顿,被骂得要死。”
虞鸢这几天课多,基本下课了,还得和杨之舒讨论论文的事情,但是,他们好容易找了空教室讨论时,盛昀也经常会出现,美其名曰熟悉队友。
虞鸢做事很专注,听他这么说,就当他不存在了。
只是每次,讨论完了,盛昀说要送她回宿舍,她基本都婉拒了。
这天盛昀有事,走得很早。
虞鸢和杨之舒讨论了很久,一看时间,居然已经过了十点了,“我先回去了。”
杨之舒算入了迷,一张张写满了的草稿纸胡乱丢在了桌上,头都每抬,唔了一声。
虞鸢抿唇笑了笑,动作很轻的背起书包,给他带上了教室门。
十月底了,晚风越来越凉。
虞鸢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
她做正事时习惯关了手机,现在打开一看,不少人给她发了消息,她打算等下先回复谢星朝,这几天,没空见面,但是,他们聊天依旧很多,虞鸢抽着空也会回复他。
数学楼离她宿舍有一段距离。
这条林荫道路灯坏了好几盏,一直到现在都还没修好,晚上看着格外阴森。
看到那个熟悉的石碑时,凉风刮过,虞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传闻里,京大校园内,存在大量古墓葬群,都是几百年前的明清墓群了,前几年在京大校内挖掘出古墓的事情还上过新闻。
这一块就是传闻中的,曾经的墓园。
而且距离医学院非常近,那里头藏着货真价实的尸体。
白天路过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路过……虞鸢打了个寒颤,咬着唇,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
她其实自小是个胆小的姑娘,尤其害怕这些神神鬼鬼。
风越刮越大,这条路上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在走,京大校园实在太大了,前后都看不到人影,只听到呼啸的风,和被风吹得呜呜作响的树叶。
树丛里忽然蹦出一道黑影……虞鸢紧绷的神经差点就被这一声给揪断了。
是一只黑猫。
她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这条路看不到底一样的长,她加快了速度,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小跑了起来,只想就这么跑过去前面那段黑了路灯的路。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似乎像是在黑暗里被人硬生生扯住腿,虞鸢几乎惊叫出声。
她已经摔倒在地。
女孩惨白着小脸,摸出手机,打开了灯,手指微颤着照亮了来路。
是一颗很大的古树,她跑偏了,被树隆出土地的根茎绊倒了。
虞鸢想站起来,脚踝和膝盖刺痛。
她只能在原地坐下。
远处长长的路几乎看不到尽头,她打开手机,习惯性就打开了宿舍群,想在群里求助。
群里长长一列聊天记录。
叶期栩:今晚快活去了~不用给我留门。
余柠:我也!
申知楠:干什么去?给组织交代清楚?!
……
申知楠:靠,我睡了,手动再见。
这已经是半小时前的事了。
申知楠估计已经睡着了。
她天性温柔腼腆,就算是关系那么好的舍友,也不太意思再这么麻烦。
虞鸢扶着一盘的树干,咬着牙站起身来,膝盖和脚踝传来刺痛。
肯定破皮出血了。
她有点晕血,不想再看,咬着牙,这么一点点往前走。
手机在这时响了。
是谢星朝的消息,“鸢鸢,你已经睡了么?”
几乎能想象到那边狗狗的委屈脸。
好久没回复他消息了。
他怕她又不理他了。
按照平时的习惯,在这时,她一般都会回复。
虞鸢,“已经快到宿舍了,今天迟了点。”
她怕他多想什么。
那边回得很快,“你现在还在外面?就自己?”
京大校园最近也没那么安全了,之前有个变态露/阴/癖在学校骚扰女学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到现在,学校也没给个说法。
“嗯。”
“……”
“你在哪?”
“我去接你。”
虞鸢腿还刺痛着,她犹豫了很久。
“在哪?”电话都打了进来。
虞鸢没接电话,在微信回复,“求知路,我……”
她觉得被树枝绊倒,摔伤的事情实在太丢脸了,她真的不太好意思对谢星朝提起。
“在那等我。”
月亮出来了,虞鸢找了个椅子坐着,仰脸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有些走神。
男生修长的身影,穿过了那片黑色,匆匆的脚步声,从夜色里一点点接近。
云层移开了,月光洒下。
少年脸上第一次没了笑意。
他一眼看到她姿势不自然的腿。
“摔了一下,不严重。”虞鸢小声说,竟然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分心虚。
谢星朝没说话。
少年垂着眼睫,在她身旁蹲下,简单的查看了一下伤口。
“为什么不找我?”他说,没抬眼。
虞鸢,“……”
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从小,她想到的就是要照顾他,呵护他,而当遇到这些事情时,习惯性的第一想法,也是不愿意麻烦他。
“鸢鸢。”少年轻声说,“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你依靠?”
“没有。”她断然否定。
在这一刻,却也不怎么敢看少年那双漂亮清澈的黑眸。
谢星朝没再多说什么。
虞鸢还没来及再说话,低低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
虞鸢只能搂住他脖子,现在的他,抱她已经毫不费力,俩人的身高差很大,她那么轻的一小团,虞鸢感觉到少年手臂的力量,连着他身上特有的,那种很淡,微微清苦的冷香,都只是相隔咫尺。
“星朝,你怎么来那么快?”她只能找话,企图缓解这这种奇怪的氛围。
谢星朝,“骑车来的,车扔那边了。”
求知路路面不平,不方便骑车。
“能上来么?”
被他轻轻放下,虞鸢终于舒了口气,“能的。”
“抓紧我。”少年回头,声音从风里传了过来。
虞鸢只能稍微抓紧了一点他的衣服下摆。
俩人还是隔得很远。
车停下了,少年一条长腿支着地,他回头,“鸢鸢,我真的就那么不好么?”
就那么讨厌他,稍微靠近一些都不愿意?
月色下,他脸上没了笑。
他垂着眼,轻声问,“鸢鸢,你是不是想找男朋友了。”
这几天,一直都和那两个男生在一起,连回复他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而晚归了,受伤了,都不愿意告诉他,甚至现在,宁愿摔下去,都不愿碰他近一点。
“你需要男朋友做的,他可以给你什么,我都可以。”少年直直看着她。
他平时在她面前,总是漂亮乖巧的大孩子模样,虞鸢看到那双眼睛,第一次发现,那种她极其陌生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被一连串的话问懵了。
她记得,谢星朝确实说过,说不愿意让她找男朋友。
这种孩子气的占有欲。
是她没考虑清楚。
虞鸢终于伸手,环上了他的腰,隔着一层衣物,少年的腰劲瘦细窄,和女生软绵绵的腰触感完全不同,“我没有想找男朋友。”
她轻声说,“这几天太忙了,星朝,谢谢你来接我。”
对谢星朝,这招也是百试不爽,他也很好安抚,只需要一些亲近,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乖顺听话的,不会和她闹任何别扭。
她看不到少年神情,声音闷闷的,“不用对我说谢谢。”
永远不用。
她忽然察觉到路不对,“星朝,这是去哪?”
“校医院关门了。”他说,“你的腿必须去包扎,我带你去附近医院。”
“宿舍要关门了!”
“等下叫个车。”谢星朝说,“去我家。”
虞鸢,“……”
腿实在疼得厉害,扯到伤处,她自己都皱眉了。
她在医院大厅等着,谢星朝给她在急诊科挂了号。
虞鸢脚踝疼得不行,她掀起裤腿,看到伤口,脸色发白。
她没想到过会摔这么重,当时昏暗没看清楚。
如果不是谢星朝找过来,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可以拿这个腿走回宿舍。
“鸢鸢。”虞鸢实在不好意思,看他把她抱了过去,可是,有了前车之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先打个破伤风吧。”医生是个四五十的男大夫。
他拉着她的脚踝,摁了下,虞鸢疼得额头冒汗,差点叫了出来。
她才察觉到,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刚才陡然用力,男生修长的手包容着她,由她掐着。
“脚踝还好点。”医生说,“主要是膝盖。”
“杜医生!来了两车祸病人,大出血,缺人,你赶紧过去看看。”
“马上来。”
“膝盖我包扎了,脚踝你之后回去上个药就行。”医生转脸看向谢星朝,匆匆道,“叫你男朋友帮你弄,膝盖之后也得换药。”
谢星朝没半点解释的意思,找他问起了别的注意事项。
虞鸢,“……”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情况,去和医生解释他不是她男朋友,实在过于矫情了。
她只能坐在那里,被他这么照顾。
谢星朝横抱她起她毫不费力。
虞鸢只能搂着他,脸上发烧,好在这个时间医院人也很少,他叫的车已经到了,停在路边。
回了他家,谢星朝把她放在了沙发上,打开了客厅的灯。
虞鸢真的没想过,这么快又要过来借宿了。
少年忽然就在她身边顿身。
女孩雪白纤细的脚踝,被他修长的手这么握住,轻轻揉弄着,把药膏化开,虞鸢看着,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她特别不好意思,“星朝,我自己来……”
“鸢鸢,你不喜欢,可以直说。”少年红润的唇抿着,抬眸看向她。
那双漂亮的狗狗眼,眼尾微微垂着,此刻安安静静,全然是干净的乌黑。
什么邪念也没有。
只照出了她的矫情和做作。
虞鸢忽然就很是羞愧。
她放松下来,由他这么握着她的脚踝。
他动作很慢,上药弄了很久,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指在她伤处划过,感觉格外清晰,虞鸢耳尖有些发烧,除去爸爸,从来没有过异性这么接近的碰到过她。
真的很慢,他似乎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女孩生得骨肉均停,灯光下,小腿肌肤莹洁如玉,被他握在手心。
虞鸢想,是因为他平时在家的时候没做习惯这些事情,男孩子也难免粗枝大叶一些,并不会想那么多。
可是……这时间实在太长了。
“星朝。”女孩实在害羞,耳尖发烫,声音颤颤的。
少年似乎才回过神,声音有几分奇特的沙哑,“鸢鸢,我弄疼你了?”
虞鸢,“……”疼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
“对不起,我轻一点。”他眨了眨眼,应得乖巧。
手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星朝。”她声音细弱羞怯,这么叫着他的名字,一连叫了两三声,他似乎才听到。
她脚踝终于被处理好,因为腿伤,虞鸢去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这点,她坚决不要他帮忙,怎么说都不愿意。
谢星朝也去洗了个澡。
他擦着湿头发出来时,虞鸢坐在沙发上,抿着唇,视线从课本上抬起,羞愧道,“星朝。”
他马上走近,“伤口疼?”
“不疼。”虞鸢小声问,“星朝,能不能抱我……”
她想睡觉了,可是,膝盖和脚踝都刚上过药,她也没拐杖,没法走路,她只能让谢星朝抱她去卧室。
话音还未落,她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他抱起她,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刚洗过的黑发上,那种他独属的,微微带苦的冷香格外明显。
他模样真的生得很漂亮,近看也唇红齿白,毫无瑕疵,虞鸢陡然就想起,一次宿舍夜谈,她们说,就凭这张脸,以后和人上床时陷入情/欲的模样,谁看到了,就是倒贴所有也完全不亏了。
虞鸢根本不想听这些,她觉得谢星朝就还是个小孩,可是没办法,像是洗脑一样,她不想听,这些话也都落进了耳朵里。
而现在,少年长睫垂着,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依恋的蹭了蹭,平时惯常的撒娇,手却把她的腰搂得紧紧,丝毫不让她离开。
“鸢鸢想要我吗?”他贴在她的耳边。
24、第二十四章
他力气很大, 虞鸢腰肢被他紧紧握住,丝毫动弹不得。
这一刻,剥除掉姐姐和弟弟的关系, 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悬殊差别, 在这一刻□□裸的暴露了出来, 遮无可遮。
虞鸢只觉得这样的他格外陌生, 太不对劲了,从他的话语,到表情到动作,一切都这么的陌生。
“谢星朝。”她声音有些发抖。
从很从小开始,虞鸢就一直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
“……鸢鸢。”
“我没骗你。”少年声音很轻,她看不到他神情,只捕捉到了他话里带着的孩子般的倔强,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说的, 我都愿意做。”
只要她说出口。
这份沉甸甸, 带着病态的热切。
虞鸢一时竟然产生了错觉, 他抬眼看着她,明明是对那双熟悉的,温顺漂亮的眼——那一瞬间, 她竟然产生了, 像是被某种危险的野兽盯上的错觉。
他从小孤独一人, 小时候当哑巴时,更是常年只有她一人为伴, 小时候他就喜欢缠着她,而这份执拗,几年的分离也没有改变。
“星朝,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交往见识更多的人。”她轻声说。
这也是她对他一直的期望。
这样,才不会再继续过度沉溺在过往的回忆里,对她这个姐姐,倾注太多不必要的关注。
谢星朝没有回答。
虞鸢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坐在他腿上,这种极其越界的姿势。
她稍微动了动,少年低低闷哼了声,不知为何,他埋首在她颈窝里,轻蹭的幅度更大了,似乎有几分焦躁,在他身上很少见的焦躁。
“星朝,能不能抱我去卧室。”虞鸢耳尖红了,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但此刻她也只能求助于他,“我没法走路,现在太晚了,我想睡觉了。”
明天并不是休息日。
虞鸢作息一贯规律。
少年沉默了,动作却没变。
过了不知多久,虞鸢神经越绷越紧。
他抱着她,站起身,声线温顺,“好。”
虞鸢的卧室离他的房间不远,谢星朝抱着她,打开门,把她在床上放下。
虞鸢在床上坐下,拉开被子,“晚安。”
几乎是逐客令一样的话语了,说得有些快,说完后,她便有些后悔了。
少年沉默不语,还是退了出去,“鸢鸢,晚安。”
虞鸢轻轻呼了口气,拿起被子,拉开,盖在了自己身上。
这才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安全感。
门口却忽然传来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
虞鸢心莫名提了起来,
少年修长的影子落在了地板上,她神情可能带了某种伤人的情绪,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门口。
“这是消炎药。”他说,“睡觉前记得吃。”
是一杯水和一盒药片。
虞鸢愣了。
少年没有立刻离开,垂着眼,声音沙哑,“从小我一直一个人住,不会处理和人的关系,没有朋友,很长时间里也不会说话。”
“和你一起的那几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几年。”
所以,才会忍不住想寻回那时的亲密,模糊了界限。
“如果鸢鸢你觉得,我对你造成了困扰,让你觉得恶心,讨厌,你都可以告诉我。”他说得平静,面色却苍白,“我都会改。”
虞鸢脸色也失了血色。
说完这一番话,他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虞鸢拿起杯子,摸上去,水甚至还是温热的。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为自己刚才刹那的猜想暗自羞愧。
其实,这个世界上,除去父母,她最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谢星朝了,从孩提时代相识,他们朝夕相处了几千个日夜,她是最了解他的人。
谢星朝从来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那时他还是个小哑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虞鸢越来越信任他,会对他说出很多,甚至都不曾告诉过父母的事情。
小团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从来不会不耐烦,温顺乖巧的听着,他是她的最好的听众,乖巧,包容,无论她走去哪里,回来得多迟,那时她知道,总会有人,永远的固执的留在原地等着她。
她想起少年受伤的神情,心里忽然酸痛了一下。
重逢以来,这段时间俩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谢星朝偶尔会提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都很自然,说起来的回忆也很细碎,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一个倔强的,在沙滩上拾捡海螺的孩子,把他们的回忆一件件都珍藏了起来。
她有什么不信任他的理由呢?
只不过是个孤独倔强的,孩子气的半大少年。
在她面前又那么温顺乖巧,事事为她着想。
吃下药后,虞鸢很快睡着。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做,神情被笼在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睡得很沉,什么也不知道。
影子缓缓靠近。
“鸢鸢。”
唇齿间的缠绵,极尽深入,仅仅是触碰到她,对他而言,就已经像是一剂强烈的chun药。
为什么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才会对他有所回应?
明明也很热情……明明也是,喜欢的吧?
至少,喜欢他的身体。
现在已经迟了。
交叠的影子缓缓分开,苍白修长的手指,捻起女孩散落在枕边的一缕乌黑发丝,轻轻嗅了嗅,又送到唇边,痴迷眷恋的吻下。
无论如何,她再也不可能离开他。
这辈子,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
第二天一大早。
她起来时,少年早已经在客厅。
他早把早餐准备好了,比平时要沉默很多。
就连吃饭时,拿汤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都会刻意避开。
似乎是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虞鸢,“……”
吃完饭,她腿还需要换药,虞鸢自己现在走路还很吃力,谢星朝终于还是看不下去。
“可以吗?”他收起绷带,轻声问。
“对不起。”虞鸢内疚的说,“星朝,我……我昨天不该对你那样。”
少年神情一下明亮了起来。
“鸢鸢。”他欢喜的说,一下把她抱起,动作温柔,亲昵一点不加收敛,甚至比昨天还要更胜一筹。
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苦味的冷香包围着她,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熟悉他的味道和拥抱了。
虞鸢虽然感到别扭,只能努力克服羞怯。
或许,只是她还不适应现在的他。
只要不多想,迟早,也会慢慢习惯的吧。
虞鸢回到宿舍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余柠,“姐姐你这是怎么搞的?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虞鸢,“昨晚走夜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申知楠起来搀她,“现在能走路吗?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们一声啊?”
虞鸢说,“勉强,可能需要得要人扶一下。”
“去医院了吗?我带你去校医院?”
“昨晚星朝带我去过了。”提起这个名字,虞鸢略微不自在,“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她现在真的不太敢再在宿舍说起谢星朝了。
只怕她们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害得她有时候对着谢星朝,有时候都经常会冒出来听到的这些东西。
才会莫名其妙的想东想西。
申知楠看到虞鸢脚踝,果然依旧是被整齐妥帖的包扎好了。
让虞鸢松了一口气的是,几个舍友,都没再开她和谢星朝的玩笑。
“之后你上课怎么办?”
京大校园实在太大,不同的课经常要跑不同的教学楼,虞鸢腿脚现在这个样子,这几天一个人走路估计是不行的,她们几个课表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虞鸢小声说,“……星朝说,太远的课,这几天他会来接我。”
大一课不多,虞鸢原本不同意,但是看了他课表,那几节他确实都没课。
余柠说,“靠谱弟弟。”
“真他妈靠谱,唉,我也想有个这种老弟。”申知楠说。
谢星朝经常过来接送她上课,但凡虞鸢要去离宿舍远一些的地方,他有空都会专门过来接她。
一点都不嫌麻烦,虞鸢倒是越发的愧疚,怕自己耽误他课程。
她平时去和杨之舒讨论论文,是在数学楼,离宿舍很远,晚上都是谢星朝去接送她。
盛昀依旧也会来,他看到她腿变成了这样,眉头紧锁,
知道是那天晚上走夜路摔的后,他说,“那天是我走太早了,不然我肯定会送你回去,你那晚上干嘛去了?让一个女生一个人那么晚回宿舍?”他质问杨之舒。
杨之舒,“……”他当时是真的算入了迷,也完全没觉得让女生一个人回宿舍会怎么样。
不过他也没反驳,由着盛昀骂了。
“那天也没很晚。”虞鸢忙说,“是我自己太鲁莽没看清路。”
盛昀说,“那这几天你上课怎么办?不然我——”
他话没说完,便看到了楼下骑着车等候的少年。
“鸢鸢!”他叫她名字。
盛昀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那小鬼。
他对他记忆犹新。
年龄小,却一肚子坏水,嚣张阴沉又毒舌,性格贼不讨喜。
就是仗着自己年龄小,又长那么一副纯良漂亮的模样,在虞鸢面前惯常装乖卖蠢。
谢星朝却像没看见他一样,神情很正常,似乎完全忘了他这个人,和他们之前闹的不愉快。
“那我先回去了。”虞鸢说,“改天见。”
盯着那两人背影,杨之舒愣愣的,“兄弟,我是不是给你搞砸了?”
“没事。”盛昀说,“反正之后寒假还能联系。”
盛昀眯了眯眼。
他就不信,还能装一辈子了。
527宿舍床位日常空着一张。
唐光远就蛮满意的,空间比别人宿舍就平白无故大了不少。
谢星朝很少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头住的,除去上课之外,他们这几个舍友,见他都很少。
所以这天,见他回来时,唐光远原本仰着在椅子上,双腿搁桌子上听音乐,见他忽然进了,吓了一跳,忙关了音乐,去睨他的桌位。
他东西太多又不收拾,自己桌位堆不下了,因为谢星朝不回宿舍,他们床位又挨着,所以他把杂物给全放谢星朝那去了。
谢星朝也看到了,他淡淡看了他一眼,唐光远忙扒拉下耳机,把自己堆他椅子上的杂物都拿开了。
“力学实验成绩下来了。”郁哲正在查分数。
说完后,他看了刚进来的谢星朝一眼。
少年神情散漫的坐下,对成绩显然没半点兴趣。
唐光远也忙打开了群文件,迅速扫了一遍,“谢哥,你考得老高了,98分。”
他其实平时不怎么和谢星朝说话,可能觉得刚才有些理亏,忙对他说。
谢星朝并没他想象中的高兴,他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表情,看不太出心思。
少年漂亮的眼睛眯了眯,转而看向了徐小鸥。
“我,我给你交了原来那份。”徐小鸥结结巴巴说,“我觉得你之前那份写得更好。”
他真的不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交一份明显更差的作业。
“下次别多管闲事了。”谢星朝倒是也没生气,神情很寡淡。
他是回宿舍拿东西的,显然也不准备继续待多久。
徐小鸥鼓起勇气,“……是因为和你父母闹矛盾了么?”
所以为了气他们,故意考差。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唐的话,少年顿住了脚步,笑了,“你现在,还在会因为和爹妈吵架离家出走的年龄?”
这话有些绕,徐小鸥念了两遍,才琢磨出弦外之音,脸顿时就红了。
郁哲,“哈哈哈哈。”
“开黑吗?”他电脑正开着,“谢哥,lol玩的嘛,我们四缺一呢。”
徐小鸥,“……”
谢星朝游戏意外打得很好,徐小鸥不怎么看得懂,也知道他杀人最多,战绩最好。
“草,哥你这水平深藏不露啊。”郁哲倒是真的没想到,随便抓了个高手。
谢星朝什么也没说,打了两把后,郁哲同学在麦里嗷嗷叫着,叫郁哲叫大神舍友再带他们两把排位。
“来吗?”郁哲问。
“有事,不来了。”少年说,拿起了挂在椅背上的衣服,把电脑塞进了书包。
他背上包,“晚上不回了。”
……
一室安静。
郁哲心不在焉说,“你说他天天都上哪去?”
“在外玩,睡各种妹子呗。”唐光远说,“有钱人家的少爷,又长那么帅,看着也不像没谈过的,估计会玩得很。”
“别乱说。”徐小鸥听不下去。
“他有女朋友的,感情很好。”
虞师姐温柔漂亮,和谢星朝也很配,在一开始的震惊后,徐小鸥竟然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仔细琢磨起来,竟然由衷觉得他们很般配。
“谁啊?”
徐小鸥摇头。
他当然不能说出去,谢星朝出于信任告诉他的,不等于他可以出去乱说。
他们对他的八卦也是半信不信,郁哲说,“不过他姐姐真的漂亮,性格也和他完全不一样。”
“不是没血缘关系吗。”
唐光远说,“管有没有呢,师姐总不会喜欢他那种吧。”
“他怎么?”
唐光远慢慢说,“你们不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怕吗?”
郁哲,“可怕不至于吧,就是孤僻了点。”
唐光远,“不是,这人……就,就很假。”
他说,“什么都很假,你看我们在一个宿舍也三个月了,知道他啥?”
“做事也一样,搞得人摸不到头脑。”
但凡熟悉一个人,都是从了解性格开始,知道他在意什么,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如此下去,每个人的行为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这种,像是散漫漂浮的云,什么也捉不住,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
这种人能有几分真心。
虞鸢腿一天天恢复了,现在走路已经无恙。
转眼间,京州也入冬了。
暖气早已经打开,虞鸢论文已经写出来雏形,期末周眼看也一天比一天的逼近。
虞鸢惦记着谢星朝高数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一直接送她,浪费了时间,虞鸢很操心为此影响他的学习,毕竟,大一的绩点真的很重要。
虞鸢给他发了短信,她提前预约了图书馆的小隔间。
图书馆是禁止喧哗的,但是为了给想讨论问题的学生提供场所,京大图书馆三楼刻意安置了这种小隔间,双人,三人,四人的都有,可以关门,很是隔音。
虞鸢以前和同学做小组作业时也来过。
她问了谢星朝学号,把他们俩人的姓名学号都填上去,就预约成功了。
她给谢星朝发短信说了时间地点。
“下雪了。”余柠从楼下回来,一身寒气,兴高采烈的。
虞鸢没想到,今年京州的初雪,会来得这么早。
她拿了一把伞,围了围巾,穿上大衣,这才出了宿舍。
“星朝,你现在在哪?下雪了,出门记得拿伞。”她低头,想给谢星朝发消息。
她和谢星朝已经快两周没见过面了,在她腿好了后,她再坚决不要他接送,虞鸢这段时间事情也多,他乖巧懂事,在她真的忙时,也不会胡搅蛮缠非要见面。
不过,以他的黏人劲儿,可以忍受这么久的寂寞,确实也很难得了。
这下再见到了,不知道又要怎么撒娇。
虞鸢出这神,听到耳畔有人叫她的声音。
少年正站在雪松下。
“鸢鸢。”他叫她名字。
他黑发和睫毛上都沾了雪,鼻尖冻得微红,唇也格外红润,似乎又高挑一些,模样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你到了怎么不说?”虞鸢撑开伞,她惦记着他小时候身体弱,不能受寒,“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他淘气的说。
虞鸢双颊忽然一冰。
少年修长冰凉的手指,居然就这么捧住了她的脸,他低着头,俩人几乎鼻尖对鼻尖,隔得这么近,虞鸢看到他干净漂亮的眼睛,和里面映照出的两个小小的她。
呼吸都变成了淡淡的白气。
可能已经真的开始习惯了他似乎无止境的索求亲昵,也可能是因为这么久没见,虞鸢格外纵容他一些,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少年于是愈加欢喜,“凉么?”
虞鸢弯着眼,“当然凉。”
又不戴手套。
随后——她被一把抱住,拥进了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我身上是不是很暖?”
他说,神情乖巧甜蜜得不像话。
“可以给你抱。”虞鸢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掠过颊侧,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涌来,语气带着委屈,“鸢鸢,你都忘了我了。”
25、第二十五章
雪越下越大。
他怀里确实很温暖, 虞鸢知道他现在还经常会犯孩子气,又从小就喜欢撒娇亲昵,所以, 在这种时候, 也就都一一纵容了下来。
直到少年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
“星朝, 你带伞了吗?”她问。
果然, 他眨了眨眼,“没带。”
他不会照顾自己,生活里都是随随便便惯了,这种小雪肯定不会带伞出来。
虞鸢撑开她的伞,目测了一下他们的身高差,“那你来打吧。”
谢星朝撑开伞,把他们都罩了进去, 虞鸢的伞是一把典型的女生用的小伞,这么罩着俩人, 很是拥挤, 谢星朝毫不在意, 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了伞外,只是护着她,不让她身上沾到一点雪。
走了一段路。
“鸢鸢, 你手冷吗?”少年问。
“不冷。”
“……”
又过了一会儿, 他空着的左手, 却还是悄咪咪的,一点点缠了上来。
虞鸢看他。
少年转过脸, 乖乖的说,“鸢鸢,你手好暖和。”
“我可以握着么?我手好冷。”他漆黑干净的眼低垂着看向她, 像是琉璃珠一样,干净剔透。
手果然冰凉凉的。
叫他出门不戴手套。
虞鸢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默许了他这行为。
谢星朝以前身体弱,即使知道他已经长大了,她也习惯会这么照看着他。
谢星朝也终于满足了,就这么黏糊糊的拉着她,一路往前。
这一路没有很长,图书馆很快就到了。
虞鸢把自己大一的高数课本和笔记带了过来,“星朝,你的课本带了么?”
“都带了。”他说,“你让我带的课本,笔记和卷子都带了。”
现在离期末周已经只有两星期了,虞鸢对谢星朝现在到底什么水平也没底。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虞鸢也有些不好意思,“结果拖到了现在,其实我本来准备再早一点给你讲的。”
“我知道。”他飞快的说,“你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写论文。”
他一点不掩盖自己吃醋的模样。
虞鸢,“……”
她决定小心避开,不再和谢星朝讨论这个话题。
从小就这样,只要是对自己在意的,无论是对人还是物,他的独占欲都强得过分,小时候尤甚,他不喜欢任何和她过于亲密的人,不喜欢看她温柔的对待他以外的人,也不允许任何可能会插足他们亲密关系的人接近。
虞鸢现在还记得,虞竹来他们家那段时间,谢星朝闹出来的事情,莫说他那时候还只是个软乎乎的奶团子,幸亏人也还是长大了,懂事了,现在没那么恐怖了。
她拿起了谢星朝的高数课本,“开始吧,我先帮你梳理下知识结构。”
好在谢星朝也没再和她纠结那个话题。
“现在你们学的高数是微积分为主,高中的时候,你们应该都学过一点吧。”虞鸢问,“学导数的时候,老师应该会讲的拓展知识。”
谢星朝也是理科生。
“讲了。”他老老实实说,“我没听懂。”
他说这话一点也不搪塞,直直爽爽。
俩人隔得近,他眼尾往下的弧度给他眼睛增添了纯良温顺的感觉,生得又大又黑,就是漂亮无辜的狗狗眼,非常惹人疼。
像个漂亮的小傻子。
虞鸢叹气,在他额上敲了敲。
他红润的唇微微弯起来,唇线很好看,显然很享受她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这个形容。
之前申知楠在宿舍看一部日剧,看得特别痴迷,对她们总结概括,说男主就是个有钱的漂亮小傻子,余柠说那还有什么看头。
申知楠说那你就不懂了。
虞鸢当时在写论文,只记得申知楠意味深长的说,说漂亮傻子有漂亮傻子的好,专一,忠诚,温顺乖巧又听话,而且,让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
虞鸢脸红了下,自动把她之后说的话省略了。
她忽然回忆起了谢星朝小时候乖乖的模样,即使是过去了这么久,虞鸢发现,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楚以往的谢星朝和现在的,明明知道他已经成年了,可是看他这表现,忍不住又想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虞鸢忽然就有些忧心,他这个样子,以后假设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他性格偏生还执拗又重感情。
“星朝,你高考数学多少分?”讲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们重逢之后,对于那几年的空白期,打从谢星朝在咖啡馆和她的那番谈话后,她就一直尽力小心避免再提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所以,关于谢星朝高中的经历,他后来又是怎么考上京大的,她都没问过。
不过,既然能上京大,虽然是擦线进来,肯定也是个很不错的分数了。
少年眨巴眨巴了眼。
分数是可以查到的。
他飞快的说,“忘了。”
虞鸢,“……”
“鸢鸢,离考完都半年了。”他委屈巴巴,“我又不擅长记数字。”
“我那年题目简单,而且高考完后那个暑假,我就一个字的书都没看过了。”
“当时看书都快看吐了。”他说。
对了,谢星朝和她说过,他考上京大,完全是在高二才开始的努力,没日没夜的学了一年多,最后才成功踩线进来。
说实话,她其实很诧异,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他看出了她问什么。
“因为我想来京大找你。”他轻声说。
对他而言,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考多少分都是完全无所谓的,一百分和零分,上进还是堕落,他得到的对待也丝毫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改变。
没任何人在意他,即使是现在,他们在意,也不过只是他作为谢家独子的这个身份。
这个世界上,可以让他心甘情愿为之改变的人,只有一个。
虞鸢抿着唇。
她其实本能的有些害怕,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时。
那种滚烫灼人,几乎要刺伤人的灼热情感。
她刻意忽视,不想把话题再往这个方向引导。
“我只会做题。”他说,“难的真的学不会。”
虞鸢拿笔杆敲了敲他脑袋,叹道,“行吧,高数刷刷题也够了。”
她看了几张他们往年期末的试卷,比数学系卷子还是简单一点的,想不挂科,靠刷题肯定够了。
期末周过后就是新年,她给谢星朝讲了几道题,他反应其实不能算慢,看得出来,是在努力跟上她思路。
虞鸢也不忍心他太辛苦,“休息十分钟吧。”
“好。”
少年扔下笔,看着她,“鸢鸢,期末完后,是不是就快过年了?”
“是的。”
“过年你回陵城吗?”
虞鸢,“应该会直接回去。”
毕竟寒假短,严知行也没给她安排什么事情做。
“那我买票,我们一起回陵城!”
虞鸢犹豫着,没立刻应声。
她想起那个雨夜,那个叫谢歧的男人。
谢星朝的小叔叔,他说,让他不要再叛逆,要他回去谢家。
虞鸢知道,谢星朝和他家里一直有龃龉,只是不知道到底闹到了什么程度,也不好发问。
谢星朝的家事她也没法多加干涉。
“叔叔阿姨应该没生我气吧?”少年似有些紧张,“那时候太幼稚了,走了都没正式说一声。”
只在高考后去看过一次,之前几乎是断了联系。
完全没有,甚至他们还一直很喜欢谢星朝。
虞鸢想苦笑,似乎除了那时的她之外,别的人对谢星朝回去的事情都只是觉得顺理成章。
“你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虞鸢轻声说,“你房间还留着。”
没别人住。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好……”
“不过,你期末得好好考。”她补充说,“不然……”
他立马拿起笔,“好好考?”
虞鸢想了下,“均绩85以上?”
谢星朝,“……”尾巴似乎都耷拉下来了。
“不行就算啦。”虞鸢抿唇笑。
少年没作声,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她心里软成一团,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改口。
其实她就是给他树立个目标,做不到也就算了,她还是会满足他这小小的愿望。
补习继续。
其实虞鸢也没多教他多少。
谢星朝很乖巧,虞鸢给他安排了学习计划后,他就照着做,只是偶尔会问她几个问题,他说,“鸢鸢,我写题的时候,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情。”
和他相处时也很是惬意,和他们童年时代相处的模式相差无几。
“鸢鸢,这个化成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用洛必达求极限了?”他问。
虞鸢一看,他在稿纸上的写得完全正常,“对。”
少年握着笔,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特别可爱。
虞鸢夸他时,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高兴。
和小孩子一样,很容易满足。
出了图书馆,暮色四合,外头风有些凉,谢星朝去去买了杯热咖啡给她。
“晚上我回去得改个模型。”虞鸢双手捧着咖啡。
她还在准备托福考试,这几天也有在做机经。
本来前两年她一直有在做家教,今年倒是没有了,主要大三上的课很满,她准备缓一缓,等过了这个学期,之后时间松一点的时候再去继续做家教。
“鸢鸢,你太辛苦了。”他说。
“其实还好。”
他抿了抿唇,忽然说,“我和我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再让她再辛苦。”
“她喜欢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支持,她可以放心去追自己的理想。”他郑重的说,“家里的事情我都会给她安排好,不让她操半点心。”
虞鸢笑。
她没想过,谢星朝会想那么多这么远。
“以后,当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她说。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对他喜欢的人,他一直是温柔且细心的。
少年漂亮的黑眼睛看着她,半晌,“嗯。”
外头雪飘大了。
宿舍楼就在眼前,谢星朝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深红色的盒子,系着柔软的绿色格纹绸缎带,绕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虞鸢愣了。
“圣诞节礼物。”少年轻快的说,“前几天知道你在忙,所以就没有打扰你。”
“我……”
虞鸢很惭愧,平时学习忙,她完全忘记还有这个节日了,所以自然也没有给谢星朝准备什么礼物。
“没事,我什么都不用。”少年毫不在意,他满是期待,“鸢鸢,你不打开看看么?”
虞鸢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非常漂亮的银色手链,闪着细碎的光,上面点缀着深红色的小樱桃和圣诞枝,相互缠绕,
“鸢鸢,戴上试试么?”少年眼睛都不眨,看她拿出这条手链。
虞鸢手腕纤细,肤色皎白,只在腕骨出,微微凸出一些,生得玲珑精致,被这银白色的手链衬托得分外好看,连同她凝滞一般白皙的手指,如云似月的柔软皎洁。
他几乎看入了迷。
良久,他沙哑着开口,“鸢鸢,你会一直戴着么?”
像是野兽在圈数自己的领地。
一步步,试探着,想在她身上,一点点留下自己的痕迹。
虞鸢心里内疚,觉得他一直都在记着她,和小时候一样,什么好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而她记得他的时候似乎要少太多了。
其实她本来没什么戴手链的习惯,眼下,却也完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她想,她要给他送个什么回礼。
他眼睛一下亮了。
如果不是她不允许,她甚至怀疑,他又会像那天那样,扑上来,在她面颊上亲一口。
幸亏没有。
虞鸢脸也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想起那荒唐的一幕。
临近年底,这几天京州冷。
许遇冬这几天和路和在外玩,两人都擅长交际,又是出手阔绰的公子哥,这么半年下来,在京州也结识了一大堆会玩的狐朋狗友。
眼下,这天见京州竟然下雪了,又忍不住心痒痒,想想去找谢星朝,叫他出来玩,大家认识认识。
谢星朝并不抗拒和他们一起玩,不过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上瘾,和人交际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他冷淡的性格,难以接近,大部分时间,即使是在外一起玩时,他也不怎么合群。
除去对那个姐姐之外——那例子特殊得许遇冬现在想着都还愣愣的。
不过,谢星朝近段时间和他们出去得很少,不知道在学校忙什么。
许遇冬打电话叫他出去玩,“阿朝,这几天有空,出来溜溜弯?”
“没空。”
“真不考虑考虑?”
“这几天都不要叫我了。”那边声音很冷淡。
“怎么?”
少年懒洋洋在沙发上瘫下,长腿伸开,“看书,快考试了。”
“你还看什么书?”路和说,“你考试不是只用看几天就ok了的吗?”
关于谢星朝为什么可以忽然考上京大,比他们高几百分,后来,许遇冬和路和认真探讨了下,结果就是得出结论,是因为遗传,他们爹只是做生意起来的,而谢星朝的那个渣爹,不,他们谢家全家,都是各种博士,他只是遗传了他那个渣爹的智商。
平时和他们一起玩个什么,他上手也都极快,只是大多都是随便玩玩就罢了,从不会专注做个什么,也从不会主动对外起说自己擅长什么。
其实许遇冬也模模糊糊感到奇怪过。
只感觉,他似乎在刻意压抑自己,不想让自己显露出来任何才华。
谢星朝这个人,越相处,有时候反而会觉得越疏离。
不过,他也是出了名的脾气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了,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许遇冬也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许少,你哥们不来了?”
被挂了电话,许遇冬说,“不来了,从良了。”
许遇冬他们老早领教过他这种臭脾气,被治得服服帖帖,知道了不会在他不想被打扰的时候非要去凑个没趣。
“你那哥们是个什么人啊。”那人很好奇,“什么时候可以带来我们看看?”
路和在玩牌,顺口道,“很烂的人。”
许遇冬,“……”
这么说来,倒也没错。
回想起谢星朝过去的斑斑劣迹,他说,“对,烂人,薄情寡义,还凶残暴力。”
“那更要什么时候看看咯。”周围人起哄。
少年挂断电话。
夜幕深了,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小雨夹雪。
手机忽然振动了下,他厌烦的拿起手机。
“过年回家吃团圆饭。”
“我今年准备带你阿姨回家。”
短信删除。
他顺手把这号码也顺便拉黑了。
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安静得像要把人吞没的黑暗。
虞鸢曾住过的那个卧室,窗帘拉得很紧,一切陈设都照旧。
漆黑的房间里,他忽然就回想起了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缠绕着银色的手链。
轻车熟路。
夜色里,明明是干净纯良漂亮至极的长相,明明还是那张唇红齿白的脸,神态却已经完全不同,甚至显出了几分勾人的奇异的艳冶。
等到过年的时候,他可以和她一起回家。
她完全不知道他这些龌龊想法,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防备。
他的计划进行得很好,她已经对他的亲近逐渐放下防备,甚至开始慢慢习惯了,并不抵触或是厌恶,这一切让他很愉悦。
如果是这样……再过分的行为,也可以被慢慢容忍的吧?
如果这一切被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像是自虐一样的念头,反而加速了刺激。
少年眼尾还余着残红,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会怎么样。
他会永远在她面前扮演好,扮演一辈子,不喜欢他的真面目也没关系,他有办法,会把她一辈子都留在身边。
26、第二十六章
晚上, 虞鸢回了宿舍,大家都在,叶期栩第一个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手链, 自觉很稀奇, 叫她伸手过来看, “鸢鸢, 你不是都不戴这些的?还挺好看。”
虞鸢犹豫了下,“……别人送的圣诞礼物。”
因为最近谢星朝在他们宿舍夜谈里被提起的频率,犹豫再三,虞鸢还是打算三缄其口,谨慎对她们提起谢星朝的事情。
“男的送的吧。”叶期栩也凑过来看。
余柠也凑过来看,“那他还挺有品味,很适合你啊。”
“是个闷骚男。”叶期栩评价。
虞鸢, “……”
闷骚这个词和谢星朝怎么也搭不上边吧。
不过,她也是真的觉得从一个手链里能看出这么多信息的都是大佬。
虞鸢在自己桌位前坐下, 她在想, 要给谢星朝送一个什么回礼。
说来奇怪, 在脑海里理了一下思路,她发现,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谢星朝到底喜欢什么。
她们宿舍现在只有叶期栩有男朋友, 平时也是她异性朋友最多, 虞鸢琢磨再三, 还是问叶期栩,“期栩, 你知道,男生都喜欢些什么礼物么?”
撞见叶期栩神情,她忙补充, “小男孩,不是男朋友。”
“小男孩???”叶期栩说,“变形金刚?乐高?喜羊羊?”
虞鸢,“……”她选择措辞,“也没那么小。”
“大概就十八,九的样子。”她索性心一横。
叶期栩,“哦。”
好在她们也没往谢星朝身上联想,虞鸢松了口气。
“耳机,机械键盘,或者他喜欢玩游戏吗?”叶期栩在卸妆,“这个年龄的最难搞了。”
虞鸢这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虽然小时候朝夕相处过那么多天,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谢星朝到底喜欢什么。
仔细想起来,他似乎完全没有表露出过自己的喜好。
对什么都很淡,几乎不会沉溺,也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想法,虞鸢所知道的,就是他小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小男孩,平时在家时会看书,和自己下棋……因为身体弱,同龄朋友也不是很多,非常乖巧听话。
是因为那时是寄人篱下的关系么?
虞鸢想,她也不擅长什么,难道给他去做一顿饭感谢,或者给他编个程序,写个错题集?
她有些走神。
不过,也不是很急,她准备等考试周先过去,到时候,当成新年礼物再送给她。
京大魔鬼期末周已经是传统了,一旦进入考试周,宿舍就二十四小时不断电断网了,好在虞鸢平时学习认真,期末也不怎么需要突击,所以过得还算气定神闲。
申知楠简直快死了,每天基本就睡两个小时,每天咖啡不断,蓬头垢面坐在椅子上算题。
“还差两门,动态优化和数理统计。”申知楠说,“数理统计我要再过不了,我他妈就要等大四清考了,我当年为什么要选数学?”
“不行,我不能死。”她咬牙切齿,“我要活下来,等寒假去见师兄。”
宋秋实和她都是京州本地人,寒假的时候还能见到面。
“爱情的力量啊。”余柠忽然抬头,神态茫然,“梅尧臣和苏瞬卿诗词各自美学特点是啥?”
叶期栩双目无神,“特点是,一个是离散的,一个是连续的。”
虞鸢,“……”
“你们喝奶茶么?”她弱弱道,“我去给你们点。”
一个期末下来,感觉能疯掉一窝。
好在最后终于顺利结束了。
寒假即将到来,她们宿舍传统是,在寒暑假大家各自回家前都会出去聚餐一波,项目很传统,就是看电影吃饭再逛街。
虞鸢进了一家衣店,看到外头模特身上系的围巾,她忽然就想到了谢星朝。
不然,给他选一条围巾?她想,谢星朝冬天总是穿得很单薄,手指也是冰冷的。
“鸢鸢,你在这?”余柠几人也跟了上来,“这是店里围巾还蛮漂亮诶。”
导购小姐笑眯眯的走近,问虞鸢,“是给男朋友选么?”
“不是,给,给我弟弟买的。”
余柠,“谢星朝?”
她忙摇头,“是给虞竹的。”
虞鸢又慌忙补充,“是我堂弟,我爸爸弟弟的孩子,今年念高三。”
申知楠,“我知道,这不都姓虞嘛。”
虞鸢舒了口气,都是被她们打趣的,她简直有点弟弟ptsd了。
“现在这个在打折,两条一起拿下的话有6折优惠哦。”导购小姐说,指着一旁女模特身上的围巾。
余柠说,“这么好,女款的也好看诶。”
两都是短围巾,男款深红色,女款是墨绿色的,粗针,织法很特别,扎围起来很显气质。
“鸢鸢,要是你不买的话,我买?”余柠说,“我和你凑着一起买呗,别浪费了这优惠。”
就是指她买男款的,余柠买女款的。
虞鸢,“但这个是情侣款的?”
余柠大大咧咧的,“反正我和你堂弟也根本见不到,无所谓了。”
虞鸢,“……”
“我还差条围巾。”她耳尖有点红,因为不习惯撒谎,所以说的声音小小,“柠柠,我可能会两条一起买。”
“好,那我去看看别的。”余柠也没太在意。
虞鸢叹了口气,握着那条围巾,柔软蓬松的织物握在手里触感非常好。
如果真的让余柠买了,到时候她把这个礼物送给谢星朝也太尴尬了。
就当自己多了条压箱底的围巾吧,反正也不可能戴出去。
谢星朝还剩一门没考,所以他们买的第后天的机票。
眼看期末周结束了,沈琴果然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虞鸢说了下自己的大致安排,还是提起了,“妈,我应该会和星朝一起回来,我们买了同一班机票。”
沈琴很高兴,“那太好了,我们也放心,到时候,你问问他,来不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沈琴对谢星朝印象一直很好,因为温韵的关系,她对谢星朝一直极为关怀,几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挂了电话,虞楚生正好也在家,沈琴和他唠嗑起了这事,“星朝过年可能和鸢鸢一起过来。”
虞楚生这学期在带高三,在家的时间少,也总显得很疲惫,他取下眼镜,眉心还有一道横纹“嗯。”
“又没考好?”沈琴见他在看的是班里学生的成绩单。
“不太行。”虞楚生说,“给他们拿去年高考数学卷子全真模拟了一次,最高的才130。”
“可能是题目难吧,现在复习也还没完。”沈琴开始折衣服。
“是。”虞楚生说,忽然笑了下,“我刚才知道,去年高考的数学单科最高分是谁,之前只知道是实验的学生,不知道具体名字,你猜是谁?”
沈琴,“谁?我们认识?”
“谢星朝。”
“去年就他一个人,148分。”虞楚生说,“陵城高考数学最高分了吧,可惜了,大学专业没选好,浪费天赋了。”
沈琴惊讶的睁大眼,“我以为那孩子后来都不念书了。”她感慨很多,“没想到最后还是考上了京大。”
“依我看,没必要非去京大。”虞楚生说,“念个别的专业不好么。”
“谢家也不在意吧。”沈琴继续收拾,“孩子喜欢就好了。”
虞楚生,“那孩子其实很聪明,也看得通透,就是性格太倔了。”
他没把话说完。
“他家里也不怎么管他。”虞楚生说,犹豫了很久,“我听说,老谢在外头生了孩子。”
虞楚生对谢星朝其实一直淡淡的,俩人沟通很少,只是因为老婆和女儿都喜欢他,所以他也一直没说什么。
沈琴手里衣服都差点掉了,“你在哪听说的?真的假的,这话你别出去乱说,星朝知道吗?”
这一连串问题,虞楚生,“你声音小点,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真假不清楚,要是真的星朝肯定知道,但老谢也没结婚,生了顶多也就是私生子。”
这种在外头的私生子,谢家不会承认,顶多也就是谢岗一个人喜欢。
沈琴脸色很难看。
毕竟,她和温韵是多年的朋友,当年也是看着温韵和谢岗恋爱结婚的,现在闹到这个局面,她怎么也是偏心谢星朝的。
“我去收拾下星朝房间。”她硬邦邦的说。
虞楚生盯着她背影,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低头改学生卷子。
购物完第二天,虞鸢去送资料给严知行,出来时,外头又下雪了,落在地上松松软软。
她听到下考铃声,许多学生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应该是大一新生,都在考最后一门高数。
她远远见到谢星朝。
“鸢鸢!”谢星朝显然也看到了她。
少年依旧穿得单薄,一件卫衣,短外套和牛仔裤,不过看起来也完全不冷的样子,修长又清爽。
“师姐好。”徐小鸥背着书包,后脚从教学楼出来,也看到了虞鸢。
现在,接受虞鸢和谢星朝的关系后,他对着虞鸢也不再那么拘谨了。
眼见少年很快跑出来,想起他前几天一直复习,犯困了都还会给她发微信过来,她踮起脚,轻轻揉了揉他头发,“辛苦啦。”
徐小鸥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怕自己打扰了他们。
虞鸢转过身,弯着眼对他笑,“你也是,要喝个热饮么?”
第一杯,她给了徐小鸥,徐小鸥接过,转眼就看到谢星朝的模样,黑眼睛直直盯着他,尤其盯着他手里的杯子,看得他捧着杯子的手都哆嗦了下。
第二杯被谢星朝给了虞鸢,他自己拿的最后一杯。
徐小鸥喝完后,忙朝他们道别,不再碍眼,急急忙忙走了。
“明天就回去了。”
她还戴着那条手链,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白毛衣,宽大的袖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上面偶尔闪烁的淡而细碎的银色光芒格外好看。
她问谢星朝,“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但应该不会挂。”少年轻快地说,“鸢鸢你都给我补课了,主要都感谢你。”
“不过……我要是没有85怎么办?”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可怜巴巴的问。
少年刚喝的热牛奶,红润的唇边沾了一点,见虞鸢盯着他的脸看,他困惑的舔了下唇,舌尖轻轻舔去了那点奶渍,他本来生得漂亮,这种天真里带些懵懂的神态最适合他。
虞鸢心忽然跳快了一拍,耳尖微红,移开了视线,“反正还没出成绩,没有就没有吧。”
谢星朝,“……”
“鸢鸢?!”他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这么说,委屈的随了上来,又不好再问,只能就这么跟在她后面。
走了一截,两人和盛昀面对面碰上了。
“虞鸢?”盛昀叫她名字。
虞鸢也顿住了脚步,和他打招呼。
盛昀一眼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这么走着,倒像是吵架或是冷战了,他扬眉看了那少年一眼,和虞鸢寒暄了几句。
盛昀暧昧的说,“虞鸢,那事儿你还记得吧,寒假联系。”
说的是美赛的事情,虞鸢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那么含糊,还是点头,“好。”
“要是线上说不清的话,我就去找你。”他笑,“我记得你是陵城人?我还没去过陵城,不过早听说你们那风景好东西好吃,一直挺想去旅游。”
虞鸢还没回答。
“可以,学长要来的话,到时候我陪鸢鸢一起去接你。”少年笑容乖巧漂亮,“反正我们就住在一起,也不麻烦。”
倒是也确实,如果寒假谢星朝来虞家住的话。
因为之前那一瞬,虞鸢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烦意乱,和盛昀一整个聊得都心不在焉,她没多想,“嗯”了声。
那时代表她同意他去住了?就算没有85分?
眼见少年漆黑漂亮的狗狗眼弯了弯,盛满了愉悦,虞鸢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看着谢星朝这乖巧里藏着委屈的小模样,倒是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简直莫名其妙的。
心一时又软了下来,由着他站在她身边,轻轻勾了勾她手指,那是他们孩提时代的惯常的小动作,谢星朝那时不会说话,闹别扭后,可怜巴巴的过来找她求和,都会这般。
如果不是盛昀在,她毫不怀疑,他又会牵她手或者干脆这么贴着亲密的抱过来蹭蹭。
她手机忽然响了,虞鸢看到是严知行,对盛昀抱歉道,“我接个电话。”
盛昀也不好再跟上,倒是一旁的少年,双手插在兜里,慢下了几步。
“学长,因为我考太差了,鸢鸢在生我气呢。”少年轻声说,“不好意思啊,不过呢,本来和不喜欢的人聊天,敷衍一点,也很正常。”
他漂亮的唇微微扬了起来,在虞鸢看不到的角度,对着盛昀,黑眸里盛满了冷冰冰的嘲弄。
盛昀简直要气死了。
你妈的。
他好想把那个装乖样的白莲花暴打一顿,扒下他的皮来,让虞鸢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27、第二十七章
飞机从云层里划过。
暌违半年的陵城, 但是这一次,不同的是,她是和谢星朝一起回来的。
男生物品就是很少, 谢星朝甚至连行李箱都没带, 只背了一个单肩包, 不过, 虞鸢东西基本都是他一手包办的,比起往年自己一个人回家要轻松了不少。
出了机场,按道理,他们应该就要分开,各自回各家了。
说了再见后,虞鸢拖着自己箱子,往西边走。
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虞鸢, “……”
亦步亦趋。
她终于回头,少年忙也止住了脚步。
“我爸不在家。”他垂着长长的睫毛, 局促又可怜。
“家里阿姨也已经走了。”
“我去上大学之后, 家里就没有一个人了, 我也没有提前说我会回来这边。”
虞鸢一直沉默。
“对不起,我走了。”他失落的说,准备转身向东。
背影凄楚又可怜, 像是个被主人遗弃了, 无家可归的小狗狗。
虞鸢没得办法, “……跟我去我家吧。”
他迅速转身,黑眸发亮, 语气乖巧又甜蜜“鸢鸢,我帮你拿东西。”
真的像是再度捡回了一个小东西。
一路上,谢星朝情绪一直很好, 虞鸢默默的,想着已经对爸妈说过了,现在把他带回去,倒是也不算什么。
谢星朝帮她把箱子拿了上去,虞鸢按响了门铃,或许是早知道是她回来了,是沈琴和虞楚生一起来开的门。
谢星朝嘴很甜,“叔叔好。”
“阿姨好。”
他模样俊俏又乖巧,这么一笑起来,真的是中年妇女杀手。
沈琴很开心,“星朝,又长高了啊。”
“长得和你妈妈好像。”她充满怀念的看着少年漂亮的脸,一下想起了温韵,沈琴是个很感性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亡友还一直念念不忘。
少年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那太好了,我就不想和我爸爸像。”
很孩子气的话,沈琴和虞鸢都听笑了。
“爸爸。”虞鸢叫虞楚生。
虞楚生看着神情有些疲惫,面色也不太好。
“是带毕业班辛苦的。”沈琴说,“小竹过几天也要过来。”
虞鸢忙去看谢星朝的脸,好在他什么也没说,像是没听到一样。
她松了口气,怎么说,他和虞竹的矛盾也是在小时候了,现在过了这么久,也都大了,不至于还会再怎么样。
“来来来,幸亏你提前说了,我们准备了星朝的晚饭。”沈琴带他们进去。
“星朝以前住的屋子,我也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住。”沈琴说。
谢星朝以前住的那间卧室,打开门一开,里面没有丁点灰尘,陈设和以前没有大变。
“就是床可能有点小了。”沈琴抱歉的说。
少年毫不介意,“没事,谢谢阿姨。”
“鸢鸢,你们家对我真好。”他真的很容易满足,也没点少爷的娇惯脾气,把自己东西放在地板上后,一把扑上了床,把脸颊埋在了枕头里,和以前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姿态,就是已经长高了太多。
其实自从谢星朝忽然离开后,虞鸢就很少很少进这个房间了。
现在看到这一幕,说心里没感慨,也是不可能的。
四人一起吃了晚饭,沈琴和虞鸢一起下的厨,谢星朝也去帮忙了,可能因为在京州时,他经常会帮虞鸢打下手,现在做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不像虞楚生,这一辈子,基本是不进厨房,十手不沾阳春水的典型。
其实要算起家庭,谢星朝才是货真价实的小少爷。
沈琴都由不得感慨,“星朝这种,以后结了婚,媳妇肯定很享福。”
体贴是能从细节里看出来的。
“是么?我帮鸢鸢习惯了。”少年轻快的说,看着虞鸢笑。
虞鸢耳尖红了下,其实谢星朝在京州有住处,她甚至还过去过过夜的事情,她都没和家里说过。
好在沈琴没多想,以为他指的是小时候。
吃完一顿迟来的午饭,都快下午三点了,谢星朝接了个电话。
“是高中的学弟,想找我要当年的理综复习资料。”他对虞鸢说,“鸢鸢,我可能要先回家一趟。”
拿学习资料。
这么想来,肯定不是他高中交的那堆狐朋狗友,虞鸢自然放心,“去吧。”
沈琴准备第二天做个大餐,叫虞鸢去趟菜市场。
去买完菜后,这地方离谢星朝家里不远。
虞鸢干脆把菜先存了。
“小迷糊鬼。”她抿着唇笑。
手机都能忘记拿。
到时候回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联系也联系不上,她想着不如干脆去一趟他家。
估计见她去了,他应该又会眼睛发亮的黏过来。
谢家院子非常大,门居然也是虚掩着的,没关,虞鸢从小其实没怎么来过,不怎么熟悉。
不过,很快,她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很熟悉的声音。
她看到了谢星朝的背影,以及三个陌生年轻男人。
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刺青光头什么都有。
虞鸢心差点没跳出胸口,她怕那堆人对谢星朝怎么样,手机都掏出来了,想报警。
“……断了三根肋骨,现在还没好全,谢星朝,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为首那人的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三根?”少年声音完全听不出任何讶色,和平时毫无二致,甚至还含着一丝笑,尾调懒洋洋的,“那看来我当时,力气还是不怎么行啊。”
“你他妈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仇?”那人脸色铁青。
虞鸢看到他的正面,呼吸都差点滞住了,不像是学生,很壮,二十岁上下的年龄,头发剃得很短,能看到青色的头皮。
“没什么仇。”少年唇边挂着笑,“就是觉得好玩,和你们以前一样。”
在他当痴傻小哑巴的时候。
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可以任人欺负时。
刘铁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报复旷日持久,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弄得他在陵城混不下去。
他拿这姓谢的完全没办法,他办事狠毒,打也打不过,谢家又在陵城有钱有权,人脉广,黑道白道,什么都对他行不通。
谢星朝去外地读大学了,他本来以为这茬就算结束了,没想到,他就算不在陵城了,不用他自己动手,也还有无穷多的办法可以搞得他们难受。
“说完了滚吧。”少年懒洋洋的说,“我以为有什么好事。”
他精致的眉眼里,读不出任何情绪。
“谢哥。”刘铁生忍辱负重,“当年是我们不对,这些事情,过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家也都别计较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兄弟招待你出去好好玩玩,这事情就算了结了,行吗?”
……
虞鸢脑子乱哄哄的,她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一幕唤醒了她久远的回忆,她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雨夜。
雨里,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眉目明明还带着稚气,那面孔迷糊的人,被他踩在脚下狠狠碾过时,他脸上残忍又戾气的表情。
那是她根本不认识的谢星朝。
只是普通的报复而已。
他不过是为自己讨回公道,那时候,也是孩子,不懂事。
虞鸢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没再听下去,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
“玩什么?”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刘铁胜,“想玩什么都可以。”
他忙又说,“我们那最近来了好几个清纯漂亮妹子……”
他话没说完,少年已经挑起了漂亮的眉。
刘铁胜以为他有兴趣,毕竟对正是这种年龄的少年,最有吸引力的可能就是漂亮女人了。
“我守身呢。”他懒洋洋道,毫无兴趣,“滚吧,别再出现了。”
他一切都是给鸢鸢留着的,她当然也是,他们会共同体验所有最初的美好,不可能把脏了的自己给她。
而且,今年他要和鸢鸢一起过,不想让这些人出现败了她兴致。
“那谢哥,这事是就算完了么……”刘铁胜忙跟上。
这么久了,他也知道谢星朝的脾气了,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他妈的用一个词言简意赅的概括,就是有病,尤其发起神经时,他们谁都不想惹。
少年没说话,看向一从篱笆后,那一堆草,似被踩乱了的痕迹,顿住了脚步。
……
不久,她听到谢星朝回来的声音,和平时毫无差别,似乎是真的,只出去送了一份学习资料而已,她想,是这样的,应该是他先去见了学弟,随后,才遇到那堆上门来找麻烦的人。
她应该担心的,是谢星朝才对。
担心他被那堆人伤害。
“鸢鸢?”或许是注意到了她在走神。
少年很自然的给她舀了一碗汤,推到她眼前。
沈琴笑,“现在都不叫姐姐了?”
谢星朝没回答。
似乎在思索。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忽然说,说得小声又快,“这么叫,出去时别人都以为鸢鸢真是我亲姐姐呢,而且,我现在和鸢鸢看起来明明已经差不多大了。”
他说这话很孩子气,却也很认真,这反差很是惹人爱,唇红齿白的,一双狗狗眼,干净漂亮又单纯。
“是长大了。”沈琴笑到不行,就连一贯严肃的虞楚生脸上都浮了笑。
虞鸢却什么也没说,低头喝了一口汤,只当是全没有听到。
谢星朝就坐在她身旁,似是条件反射一般,她回避了和他手指的接触。
这下连沈琴都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宝贝,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虞鸢面色有些苍白,勉强笑了起来,“可能是坐飞机太累了。”
“那今晚早点睡。”沈琴也没多想。
少年漆黑的眼,安静的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今晚一家人都睡得很早,外头飘起了小雨。
虞鸢卧室和谢星朝旧时的住所是挨着的,共用一个相连的阳台,和虞家夫妇的卧室隔得很远,小时候,晚上害怕了,他经常会从阳台上偷偷过来她房间求抚慰,做得轻车熟路,家里大人根本不会发现。
或许是真的累了,几乎是一沾床,虞鸢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
似乎有人在说话。
从黑暗里浮现的声音,极轻。
“是在害怕我吗?”
“……讨厌我么?”
虞鸢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莫名其妙,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甚至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舌关被撬开,温软的舌尖探入,轻轻的逗弄着。
她似乎又很是习惯了这种亲密,梦和现实的边界就这样被混淆。
很有技巧的在取悦她,随后,动作却一下比一下重。
“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那个声音很轻,“是我做得不好,让姐姐不舒服么。”
明明是最天真无辜的语气,却在她耳畔旁,肆无忌惮。
“姐姐想让我怎么改呢?”
在她耳畔边呢喃,轻轻的咬下。
低而干净的声线。
梦里的迷雾渐渐散去。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少年漂亮无瑕的脸。
虞鸢猛然惊醒,额上尽是汗水。
屋子里一片漆黑,格外安静,只听到外头小雨的滴答声。
28、第二十八章
虞鸢小时候经常会梦魇, 虞爷爷是个老中医,给她配过不少药方,小时候, 虞鸢是伴随着清袅的药香长大的, 就连鸢这个名字, 也是来自于一味中药材。
年龄稍长之后, 她慢慢就开始不再梦魇了,只除去在精神疲惫,压力过大的时候,经常会陷在似是而非,像是现实又不是现实的梦里,醒不过来。
是因为白天撞见谢星朝的事情,脑子又一直想着, 所以晚上才会做这种梦?
她只穿着一条睡裙,面上满是汗水, 雪白的锁骨和平直细瘦的肩都露在被外, 黑发披散下来, 如水似荇。
虞鸢拧开了一盏床头小灯,昏黄的光下洒下,一切显得都那么正常。
室内陈设都静悄悄的, 每一件, 都在原位上。
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半直起身子, 喉咙干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到外头雨水打到窗户上的声音, 支离破碎。
梦里的声音和触感似乎还历历在目,虞鸢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双臂抱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阳开始慢慢升了起来, 外头光亮四溢,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昨晚大雨的痕迹,也在一点点被蒸发。
虞鸢只觉得浑身无力,根本无法起床。
直到快九点的时候,她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是谢星朝的声音,“鸢鸢?”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虞鸢面色苍白,昨晚那一幕幕,宛如真实,再度浮上心头。
谢星朝没有进来,他很有分寸,少年声线温柔清朗,“鸢鸢?已经快九点了,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想睡的话,先起来吃个早餐?”
和梦里实在差距太大,不如说,这才是他正常的模样。
乖巧又体贴。
是谢星朝该有的模样。
“又做噩梦了么?”一门之隔,他轻声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虞鸢心很乱,“嗯。”
“……我马上起来了。”她声音都有些哑。
她洗漱好,换了衣服,镜子里女孩面容清秀,只是面色依旧少了几分血色。
如果真的是梦的话,为什么是谢星朝?
是因为在宿舍时,听申知楠她们说谢星朝太多次了?
她太阳穴疼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觉得满身疲惫。
或许,只是因为这段时间过于劳累。
可是,她忽然又想起昨天下午的见闻,谢星朝和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们都对他那么畏惧?
他们说要请他去玩玩,又到底是玩什么?
种种问题,她什么都理不清楚。
“鸢鸢?”眼见她还在出神,沈琴叫了她好几次,都没听到。
沈琴说,“没睡够呢?”
虞鸢回过神,“没有,妈妈,你刚在说什么?”
“在说小竹的事呢。”沈琴嗔怪道,“小竹今年不是也高三了么,马上要高考了,他们家里那环境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准备过几天等放假了,接他过来住过年。”
“正好,你和星朝,都是高材生呢,可以给小竹传授下经验。”沈琴说。
虞鸢下意识就去看一旁的少年。
他小时候,就和虞竹极其不对付。
那种强烈得令人觉得可怕的独占欲,当时只是觉得孩子气,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虞鸢唇微微颤了一下。
谢星朝正准备吃自己的煎蛋,煎蛋是沈琴的得意之作,煎得双面微黄,很是漂亮,给她和谢星朝一人一份,虞鸢很喜欢吃。
他面色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注意到虞鸢视线,他放下叉子,看了看自己的煎蛋,又看了看她,乖巧的说,“鸢鸢,你要吃这个么?我的还没动过呢。”
他模样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俊俏,说起话时乖巧温顺,非常无害,和昨晚梦里那个人……
“不,不用了。”虞鸢移开视线,嗓子发涩,“……谢谢。”
沈琴也察觉出异常了,“到底怎么了?”
她笑,“你这孩子,对星朝那么客气干嘛,从没见过你们这么客气。”
虞鸢不敢去看他神情,心乱如麻,一顿早餐食之无味。
一整天,除去这段对话,她再也没和谢星朝讲话。
有意回避,甚至大半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闭门不出。
“……鸢鸢,你要出门?”吃过饭,她换了衣服。
少年随她到了门口,却犹豫着,没再靠近。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忽然被她这么排斥,见她这模样,却也不敢多问。
不敢再跟上来,怕她讨厌。
“嗯。”虞鸢在换鞋。
他注意到了她的冷淡,没再问自己可以不可以一起。
“星朝,你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虞鸢心一横,索性问了。
少年显然滞住了。
这话,在此情此景下说出,几乎等同于一个不留情面的逐客令。
俩人都沉默了,虞鸢不敢去看他的模样,知道自己只要一看,肯定又会心软。
“他在国外,和那个阿姨一起。”少年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带着浅浅的鼻音,“不会回这边了,我不想去和他们待一起。”
“她也讨厌我。”
“没事。”他声音沙哑,“鸢鸢,我不会打扰待你们很久的,我可以回去,在自家过年。”
一个人过。
虞鸢忽然想到,他被允许,可以和她一起回来过年时,兴高采烈的模样,一下亮起来的眼睛,是真的高兴,遮掩不住的欢喜。
而现在,她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神。
他是真的很乖,体贴入微,凡事都为她着想,为她考虑,只要她说的,都会认真去做,从不违拗。
只不过是希望可以在她这里索求到一些爱与温柔罢了。
虞鸢心乱如麻。
有时候,他会行事偏激是很正常的,见证过他小时候那段日子的虞鸢,非常可以理解。
妈妈死了,爸爸有新对象,未出生的弟弟是所有人的焦点,而自己,一下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被绑架折磨后,还骤然变成了哑巴……
虽然谢星朝一直没有说过,但她只要代入自己,再想想那时,她第一次见到谢星朝,小团子苍白又孱弱,对所有人都那么警惕。
和他第一次,轻轻的,试探着把小手放在她手里时,他的模样和表情。
“今天我想去找夺夏。”虞鸢轻声说,“不方便带你一起去。”
“过年的事情,再说吧。”她说。
他对情绪很敏感,察觉出她语气里微妙的变化后,眼睛一下亮了。
“鸢鸢。”这声里透着想终于被抚慰后的委屈和欢喜劲儿,少年明显忍不住又想蹭上来亲亲抱抱,见她这模样,却也只能委屈的忍住。
“天晚了,这么晚出去干什么?”虞楚生显然听到了玄关动静,冬天天黑得早,他看了眼外头天气。
“爸爸,我和夺夏约好了的。” 虞鸢说,每年基本都是这样,寒暑假回来后,虞鸢都会和许夺夏聚会。
“不行,这时间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能一个人出去。”虞楚生说,“我有事要去学校,没时间接送你,你们改个时间再聚吧。”
虞鸢,“……”她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
少年立马说,“叔叔,我可以去送鸢鸢,到时候再去接她回来。”
虞鸢几乎下意识就要拒绝。
沈琴正好也听到了,笑眯眯道,“不错啊,星朝也大了,可以照顾姐姐了。”
虞楚生看起来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谢星朝忙换了鞋。
虞鸢沉默不语。
一路,上了出租车,谢星朝没有任何过界行为,虞鸢看着窗外,也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许夺夏家很快到了。
他们约好的,在许家小区外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她手一直很冷,外头天气也冷,谢星朝坚持要去给她买杯热饮,虞鸢站在咖啡馆外头,看着夜幕出神。
她提前到了,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虞鸢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许夺夏到了哪。
“卧槽。”手机忽然振动,是许夺夏的消息。
“!!!!!”
“我和你说,你记得去年暑假我和你说的那个神仙小帅哥嘛!”
“我居然又看到了!就在我家楼下那咖啡馆,你现在到了哪啊?赶紧一起来看,等下小帅哥走了看不到了。”
虞鸢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呜呜呜,我偷拍到了一张,真的长得好好看啊,神仙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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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鸢,“……”
她忽然就头很疼。
“鸢鸢。”少年从咖啡馆里出来,把买好的饮料递给她,“手还冷么?”
少年睫毛上还挂着雪花,模样乖巧温纯,漆黑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她。
喜欢,亲近与仰慕完全不加掩饰。
许夺夏偷偷摸摸的从咖啡馆出来,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
“你在家藏了个这种宝贝,居然一直不告诉我?”许夺夏说。
“是不是很享受啊?”她咬牙切齿,“小帅哥给你鞍前马后服务,看他对你那样子。”
“不是,他是我……”
“弟弟”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要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奇特的梦。
虞鸢真的很心累。
谢星朝长得太惹眼,几乎走到哪里,都是人群视线的集中点,虽然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任何架子,也丝毫不以帅哥自居,撒娇卖萌都是手到擒来,几乎是不要什么形象的。
但是自从他们重逢后,谢星朝长大了,他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一头,不说的话,许多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这三岁的年龄差,还觉得他们非常登对。
他们被误会关系的概率,越变越大,几乎都快要到百分之百了。
她认真和许夺夏解释了一遍,“我们小时候认识,他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熟悉一点,别的什么关系都没了。”
“行,知道了。”许夺夏懒洋洋说,“不过真的很熟吗?我看你对他很冷淡啊,就是他单方面讨好你。”
对他很冷淡?
讨好?
虞鸢愣住了。
似乎一直以来,周围人都能看到谢星朝对她的好,而她被说对他冷淡,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她轻声说,“他确实,黏人,又缺乏安全感。”
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对她过分的独占欲和依恋,应该也都是因为童年关怀的缺失。
“害,要有这么个小帅哥,奶里奶气的缠着我,我真的求之不得。”许夺夏说,“晚上就给拐上床,他应该成年了吧?”
虞鸢,“……”
许夺夏也注意到了她的心事重重。
虞鸢想了很多。
那个不知所谓的梦被她抛在了脑后看,她想起这事情的起始,是因为她不小心撞到了谢星朝和那几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可是,空白了这些年,虞鸢对他的人际关系丝毫不了解。
虞鸢咬着唇,问,“夺夏,你弟弟现在在家么?”
许遇冬。
她在京州时遇到,许遇冬和谢星朝是认识的,甚至关系还不错。
“不在,不知道死哪玩去了。”许夺夏说,“问他干嘛,就是个社会渣渣。”
许夺夏也回忆起来了,“我弟,和小帅哥,好像是认识的。”
她想起之前,第一次见到谢星朝,就是因为他来找许遇冬打球。
“嗯。”虞鸢轻声说,“我想找遇冬问点事情,等他回家了,可以告诉我吗?”
“行,你想问啥?”
虞鸢想起那三个不认识的男人,和他们说,要请谢星朝去“玩玩”,她没听下去,不知道到底是玩什么,也不知道谢星朝到底答应了没有。
她想,不知道许遇冬会不会认识那几个人,知道谢星朝到底和他们有过什么恩怨。
这件事算是有了点眉目。
可是,昨晚那个似梦似真的事情,她不打算再告诉任何人。
女孩手指微微颤抖。
如果那真的是梦,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梦到……被谢星朝这么对待。
她明明一直只是将他当弟弟疼爱。
可是……在梦里,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抗拒,就这么接受了他的一切……然后醒来后,就迁怒于他。
女孩脸红一点点红了。
一种难以接受的,异样的羞耻感弥漫而上。
许夺夏给她倒了一杯饮料,“你脸怎么那么红?”
“小帅哥交女朋友了吗?”许夺夏问。
虞鸢,“……没有。”
其实谢星朝在这方面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冷淡,他更多的时候,都表现得像是天真纯粹的模样,尤其在她面前,孩子气还很浓……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出梦里少年那么放,放荡,又下流的举止的人。
只是长着相同模样,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心一点点定了下来。
虞鸢喝了口饮料,双手握着杯子,还有些出神。
“不过呢,你要是不想让他太缠着你了。”许夺夏说,“你就给他找个女朋友呗,有了女朋友,现在他这年龄,谈过试过滋味了,肯定就缠着女朋友不放了,然后就忘了姐姐咯。”
29、第二十九章
虞鸢抱着抱枕, 把下巴埋进去,开始仔仔细细琢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她觉得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过,等她再左右想了一下, 发现自己认识的同学朋友大部分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 没有和谢星朝差不多大岁数的女生可以给他介绍。
她和许夺夏说了。
“你年龄还卡得挺死啊。”许夺夏说, “那说不准, 人家就是喜欢姐弟恋呢。”
虞鸢,“……”
她条件反射一般,头都抬起来了,“不行。”
见到许夺夏目光,她抿了抿唇,雪白的面颊上不知道为何泛起了红意。
她脸皮很薄,稍微有点情绪上头, 就总会红脸,虞鸢慢慢移开视线, 小声说, “他, 他不喜欢比他大的。”
许夺夏,“……他说的?”
虞鸢几分僵硬的点头。
许夺夏无趣道,“那行吧, 那我之后给你留意下, 看有没有什么漂亮妹妹, 他喜欢啥样的啊?”
半晌,虞鸢讷讷, “我之后去问问。”她是真也不知道谢星朝喜欢什么样的。
“那你下次去打听打听。”
许夺夏低头看手机,“鸢宝,你下周有空吗?25号。”
虞鸢想了想, “应该没什么事。”
“周一峰他们说要搞个高中同学聚会。”许夺夏说,“你去吗?”
“还有谁呀?”
“周一峰,徐璐,丁蕴玉……就以前冲刺班那些人,大概十个左右,人也不多。”许夺夏知道虞鸢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如果是几十个人的同学聚会,铁定不会过去。
徐璐和丁蕴玉虞鸢都很熟,以前关系很不错。
“那你要没事,我等下就把你拉群里。”许夺夏说,“对了,你还记得周一峰吧,现在在陵大学计算机那个,害,上次见面,他还和说我们说过,高中以前暗恋你呢。”
虞鸢,“……”
许夺夏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笑喷了,“你真就钢铁直女呗,那些暗恋你的男的太惨了。”
“其实高中蛮多喜欢你的,不过都不敢来说,怕被你爹搞死。”许夺夏说。
毕竟虞楚生就是学校老师,哪个不怕死的敢当着他的面去打人家女儿主意。
还有就是,觉得她过于高岭之花,根本追不上。
虞鸢茫然,小声说,“我真不知道。”她和周一峰似乎都没说过几句话,她想都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喜欢他不?”
虞鸢努力回想了下周一峰到底是谁,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啥样的,不过不喜欢也没事,他现在和女朋友都两周年了,我前几天还看到他在票圈晒呢,男的都这样,知道追不上了,马上就会换目标。”许夺夏咬了一块薯片。
她思维跳跃性很大,“晚上去看电影吗?”
“现在还能订到座位?”虞鸢问。
许夺夏,“金悦有,就是贵了点,去不去?”
虞鸢也对那个片子挺感兴趣,只是,虞家家教很严,平时是禁止她晚归的,电影要十点才结束。
“不行。”她摇了摇头,金悦离她家更远,她不好意思叫谢星朝再跑去那里接她。
“那不然叫他一起去?”许夺夏说,“给弟弟多买张票呗。”
虞鸢心里藏着事,她现在并不想见谢星朝,更不用说和他一起去看电影。
她思忖了半天,不自在道,“还是不麻烦他了,他不会喜欢看这的个,等看完了,我们先回来你家,看时间应该还赶得及。”
可以在她和谢星朝约定的时间前回去。
而且,找谢星朝和她们两个去看电影,就算没发生那晚上那件事情,想起来也很奇怪。
一场电影结束,俩人从金悦出来,边走边讨论剧情,许夺夏视力好,一拉虞鸢,“靠,这不是那谁?周一峰,真的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他怎么还带着个妹子,是他女朋友?”
周一峰和以前高中变化不小,烫了个小卷,穿得也都是潮牌,虞鸢看了好几眼,才慢慢想了起来。
“申知楠?”周一峰也看到了她,“这是……虞鸢?”
“是啊。”许夺夏说,“刚还在说你呢,晚上就碰到了。”
“你比以前还漂亮了。”周一峰眼神在虞鸢身上扫过,他真情实感的夸。
虞鸢高中时就有人传过她是级花,之前男生背地里评选过一次理尖班美女学霸榜,虞鸢高居榜首,居高不下,但有人说就算去掉学霸,只评颜值,她也一样可以毫无压力的进榜。
虞鸢不太习惯这种直接的夸奖,有些害羞,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现在看起来,她比以前更加成熟有气质,身材浓纤合度,模样却清纯淡雅。
她其实是偏清冷的样貌,五官很精致,偏生眉宇间那股说不出的温柔神态——来源自性格的柔和,像是给没有颜色的雪地涂上了一抹柔雅的暖调,还有身上那股浓浓的书卷气。
总而言之,女神,不可亵渎,是当时很多男生心里给的评价。
“这你女朋友?”申知楠问。
小姑娘刚去扔饮料杯子了,蹦蹦跳跳回来。
“不是,这我妹。”周一峰说,“堂妹,周旭旭。”
周旭旭长得很漂亮,性情外向活泼。
四人正好顺路,便一起回去了,周旭旭明显也对她们很好奇,尤其再知道虞鸢是京大学生后,眼睛都亮了,不加掩饰的崇拜。
“姐姐,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周旭旭说,“我在京艺大上学,我真的羡慕死你们京大的学霸了。”
虞鸢弯眸笑了笑,给了她微信号,“好。”
“你是在学艺术?”她见她阳光外向活力,非常有感染力。
“对,我学民乐的。”周旭旭说,“平时偶尔还跳点舞啦。”
“还唱得挺好听。”周一峰说,“我们旭旭很出套的,什么时候聚会唱k,带给你们听听。”
“下周不久可以聚了么,你带旭旭过来啊。”许夺夏说。
“那不好吧,同学聚会呢。”周一峰居然还认真考虑起来了。
四人这么走着,偶偶叙叙旧,周一峰一直送她们到了许夺夏小区。
虞鸢看了眼时间,和她和谢星朝约定的时间正好。
周一峰还没走,和许夺夏在商量关于同学聚会的事情。
“姐姐,我什么时候去你们那儿玩。”周旭旭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偷偷凑到虞鸢耳旁,“姐姐你们京大男生好多啊,质量高,还都是学霸,我多去逛逛,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捡到一个男朋友。”
女孩很外向,叽叽呱呱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虞鸢这才忽然想到,对于外人而言,只要京大这个牌子,似乎就会自带光环,平时自己在里面待久了,大家都一样,反而从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
“好呀。”她也笑,笑容很柔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又飘起了小雪。
她黑发上落了些,忍不住拿手微微拂了拂,她仰脸往天幕深处看了眼,长长翘翘的睫毛上挂着化开的雪,柔和清丽得不像话。
虞鸢兜里手机忽然振动,她刚出来,看到那个名字,心里忽然跳快了一拍,随后,便看到了不远处,路灯下站着的少年。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外套上落了薄薄的雪,没打伞,路灯光晕落下,在他身上扑上了一层清寒的光。
“……”看清来人后,虞鸢僵在了原地。
周旭旭目光也随着她看了过去,第一眼,就被路灯下的少年完全勾住了视线。
他太惹眼了,气质尤其特别,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的时候,都和外人似乎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勾人的漂亮,只是因为那双眼睛,在冷淡中微微显出一分勾人,像是苦艾酒的后调。
那边周一峰和许夺夏说完了,叫她,“旭旭。”
周旭旭忍不住继续看着那陌生少年,“哦。”
周一峰走近,拉上她,对虞鸢笑,“那我们先走了。”
“今天夺夏和你说了我那事吧。”他又说,看着居然怪腼腆的,“反正都过去了哈哈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旭旭,走了。”见周旭旭还盯着那边看,周一峰莫名其妙,拉上她,和许夺夏和虞鸢道别,“同学会再见。”
虞鸢只觉得如芒在刺,她看不清楚谢星朝表情,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感。
许夺夏也看到了谢星朝,“来这么快。”
“把你姐姐还你啦。”她笑嘻嘻道。
谢星朝没回话。
走近后,许夺夏才觉得,这少年其实仔细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和当时她第一眼感觉的一眼,一样,明明是双漂亮的眼,神情却很寡淡疏离,那种秾艳温顺的漂亮,都似乎像是被一层寒霜给隔开着,叫人只看得到个隐约,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显露给你看。
和许夺夏道别。
“走吧。”虞鸢低声对他说,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不再笑了,也不再说话。
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俩人就这么挨着走着,一前一后,直到谢星朝给她安静的打起伞,隔开了雪花,虞鸢才发现,他居然是带着伞的。
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连帽外套,自己甚至都没带上帽子。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谢星朝收起伞,看着她上了车,安静的关上门。
回家的出租车上,俩人一路安静。
到家的时候,虞楚生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和沈琴已经都去洗完澡准备睡了,确定他们安全到家后,俩人就都进了卧室睡觉,客厅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虞鸢忽然就觉得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些许不自在。
她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后,却见他还在客厅,少年背影清瘦笔挺,却有种说不出的孤独。
他小时候经常这样,找个角落,随便蜷缩下,有时候可以待一整天。
虞鸢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时,居然看到了周旭旭的短信,欢天喜地问她,“姐姐,之前来接你的那个男生,就是你弟弟,你可以把他微信推给我吗?”
“我听说夏夏姐说,姐姐你想给他介绍妹子,姐姐,你看看我合不合适?”
“而且,夏姐姐还说他也是京大的?可以叫他给我补习英语么?我会开酬劳的,明天就可以开始,来我家。”
不知道算是一见钟情么。
周旭旭以前谈过两个男朋友,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顿时感觉被击中了,满心的喜欢,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而且他还优秀又好看,听许夺夏说,虞鸢正想给他找一个女朋友,周旭旭不想就这么错过了。
虞鸢暂时没回短信。
……给他找个女朋友。
或许是因为这个夜晚太安静,许夺夏的话又悬浮出现在了脑海里,又或者是被夜色蛊惑了,给了她说这话的勇气。
“星朝。”她叫他名字。
这是她这个晚上,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叫他。
她在刻意冷着他,许夺夏都可以感觉到的冷。
他把外套脱了,就穿着件薄薄的小怪兽灰色t,黑色长裤,很宽松居家的打扮,估计也是刚洗完澡,准备去睡了。
虞鸢怕他觉得冷,但是此刻也不好再怎么说,她刻意没离他很近,还是保持了距离。
“刚才那个女生,是我同学的堂妹。”虞鸢选择着措辞,“是不是很可爱?”
少年脸上刚显出的一分愉悦,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
虞鸢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有些尴尬,“她是京艺大的,会唱歌,舞也跳得很好。”虞鸢说,“你们都上大一,她说她英语不太好,怕下学期过不了四级,想找个京大的同学来帮忙补习,所以想让你……”
她觉得周旭旭和谢星朝其实蛮配的,而且,看周旭旭最后的模样,第一眼看到他后,视线就没移开过了,一直看着,也没遮掩。
再加上刚才这么着急发来的微信,显然对他很是中意。
虞鸢也知道,他是很讨人喜欢的。
少年只是这么定定的看着她。
虞鸢越说越勉强,嗓音越来越小。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虞鸢对他,一下由俯视,缓缓改成了仰视,他那么高,肩膀比以前宽阔很多,腿长腰窄,已经是个成年男性——这一刻,虞鸢嗓子有些发干,已经开始后悔在这个时间,贸然和他说起这件事情。
“所以呢。”少年面无表情,轻声问,“鸢鸢想让我做什么?”
“让我去她家?”
“给她补习,和她约会?”
“最后,再去当她男朋友?”
虞鸢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女孩细白的双手因为紧张,轻轻的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她嗓子发干,“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试着多和同龄人交往一下……”
她觉得谢星朝现在对她这种不正常的眷恋,比小时候毫不消退,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只是因为他接触同龄女生太少的原因,所以才会把姐姐当成唯一的情感出口。
“鸢鸢,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在疏远我么?”他并没克制音量,“因为嫌我太烦,所以想把我推给别人?”
他一步步走近,虞鸢背撞到了冰冷的墙,才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虞鸢被他的模样吓到了。
书房距离虞楚生和沈琴的卧室不远。
这个样子,如果在这个时候,虞楚生或者沈琴此刻出卧室进了客厅,一切就都完蛋了。
虞鸢一句话都说不出,心跳得极剧烈,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少年端正的脸近在咫尺,她的手腕甚至感觉到了几分生疼,感觉到他几乎失控的力道。
如果他要对她做什么。
“……别的都可以,什么要求都可以,”少年声音几近嘶哑,“只要,别要我去找别人,好吗?”
她真的被吓到了,她完全没想到,谢星朝对这件事情反应会这么激烈。
她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线,声音还有些抖,“星朝。”
——“让我变成我爸那样,我不如去死。”
虞鸢脑子一嗡,忽然想起,很早之前,谢星朝和她说过的这句话,那时,少年的语气激烈愤恨,是她几乎没从他那里听到过的语气。
谢岗对他母亲的背叛,后来一度甚嚣尘上,关于祝希禾如何爬他床的不堪桃色绯闻,给那时还年幼的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是她一直知道的。
所以他对女生一直很淡,对谈恋爱和结婚,也没表现出过半分兴趣。
是她的错,他根本还没到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明明还才还十八岁,她自作主张,莫名其妙想给他安排这种事情。
俩人似乎都慢慢找回了几分理智。
少年脸色依旧苍白,他手指生得很好看,手背上淡蓝色的脉络依稀可见。
暗淡的灯光下,干净黑发白肤,唇失去了血色,也显得没什么颜色。
整个人都那么纯洁无暇。
她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喃喃道,“对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靠近了她,虞鸢被他紧紧抱住,少年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怀里,虞鸢不敢动,可是浑身又那么异样,是谢星朝第一次用这个姿势抱着她。
细碎的气息吹到了她裸露出的锁骨上,激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鸢鸢,你不要这么对我,好吗?”他哀求道,少年眼眶居然微微红了,“我好难受。”
她这么冷着他,让习惯了已经被温柔以待的他,丝毫都不能忍受。
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完全低于预期。
少年清秀无辜的面庞就这么埋在她胸口,软软的哀求,狗狗眼漆黑漂亮,眼眶还红着一圈,虞鸢浑身都酥了一半,想把他拉下来,都无能为力。
30、第三十章
客厅悬挂的壁灯发出晕黄的光, 虞楚生和沈琴的卧室静悄悄的。
虞鸢没办法离开他怀里,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们这个时候不会出来, 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他哼哼唧唧的,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脸埋在她胸前, 鼻梁高挺,红润的唇微微还抿着,显得纯洁又委屈——在莫名其妙被冷落了这么久,还被下逐客令后骤然爆发的委屈。
虞鸢见不得他这种可怜的模样,僵着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灯光下,女孩眉眼温柔似水, 一头柔软的黑发披散下来,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今晚, 她用的栀子花的沐浴乳。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
他浑身燥热, 反应根本控制不住,幸亏她完全不通人事,感觉不出来他的不对, 不然, 可能会被直接打死吧。
她只要这么一碰他, 每碰一下,他就会发出难以抑制的细碎的声音, 像被顺毛的小狗狗一样,他声音又好听,本来是很干净清澈的少年音, 染上这种说不出的味道,听在耳畔,像是滚着一团火。
虞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上下,似乎也都被他搅和得不对了。
“星朝?”她一出口,声音差点都把自己吓到了,绵软又潮,像是透着一股氤氲不开的湿气。
少年还埋在她胸口,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他热情似火,把她缠得那么紧,适才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似乎还近在眼前,虞鸢实在没办法做出再甩开他的举动,只能暂时由他这么赖着。
她平复了一下声音,温声对谢星朝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想是让你和谁谈恋爱,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多一些交际,和大家多沟通,多一些朋友,男生女生都可以。”
有朋友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她不希望他再和小时候那样自我封闭。
这是她自小对他的期许。
虞鸢从小呵护他,真的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照顾。
虽然他不再是小哑巴,已经完全复声,但是,那些年给他留下的痕迹显然还没有完全磨灭,他还保留了那时的部分性格。
少言寡语,封闭,不爱与外人交往……以及,过度依赖她。
“嗯。”他声音闷闷的。
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再拒绝,
“但是,鸢鸢你为什么忽然就不理我了?”他终于抬起脸,一副受尽了天下委屈的样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虞鸢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她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这下,他没法再继续赖着她了。
虞鸢从沙发上沾了起来,“但是,交朋友也需要谨慎,不要和一些不学无术的人一起玩。”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言罢,她又想起了那天在谢家院子里遇到的那三个人,说是要带谢星朝“去玩玩”,她怕那些人带坏了谢星朝,他们分开的那几年,一直是虞鸢的心理阴影。
她必须弄清楚那些人到底是谁。
没法再继续蹭着她了,但是看虞鸢反复变化的神情,他也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暂时不敢再继续缠着了。
“我不会的。”少年乖巧的说。
“鸢鸢,无论发生了什么?”黑暗里,他眼睛亮晶晶的,“你都不会讨厌我,是吗?”
虞鸢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你又不会做什么坏事。”她笃定的说,语气恢复了温柔。
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性格敏感又乖巧,最多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天已经太晚了。
等二天,虞鸢起来时,浑身疲惫,还是记得昨晚那场谈话。
她还得给周旭旭回复。
再度把周旭旭发来的微信看了一遍,她说是许夺夏告诉她的,说她想给谢星朝找一个女朋友。
其实就算虞鸢确实隐隐有这个意思,如果许夺夏不说,她是绝对不可能对周旭旭这么说的。
最多就是给他们牵桥搭线,让两人认识,然后看他们自由发展,至于成不成,她不可能去人为干涉谁。
许夺夏和她性子不同,什么都直来直往惯了,她不了解谢星朝,更不可能想到要去照顾谁的心情。
虞鸢想,还是得给周旭旭道个歉。
她编辑了一下,很诚恳的道歉,说是之前没沟通好,表达不清,所以传达了错误的信息。
虞鸢说,“等开学后,我再给你介绍别的同学补习英语可以么?”
虞鸢有同学在补习机构兼职,她认识两三个,都可以给周旭旭教英语,水平绝对有保证。
“哦,那谢谢姐姐。”
周旭旭的回复来得很快,显然有些失望。
“但是姐姐,还能可以把你弟弟微信给我么?”她说,“也不是那个意思啦,不谈恋爱,就是多个朋友也好,嘿嘿,我还不认识京大的同学呢。”
虞鸢咬了下唇。
其实正常的交际是完全没问题的。
只是昨天谢星朝的反应之大,让她现在对这个事情都有些ptsd了。
“等过几天,我再去问一问他好吗?”她回复,“对不起,他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在闹情绪。”
等这件事情的余波过去了,她再去问问谢星朝愿不愿意。
周旭旭说好,她表现得很通情达理,倒是让虞鸢愧疚更加严重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下了个什么昏招。
她在情感方面迟钝,自己从没谈过恋爱,从小到大连言情小说电视剧都没怎么看过,真的是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还是不要再瞎掺和了为好。
她想。
可能是周旭旭联系了许夺夏,下午的时候,许夺夏也打电话过来了,虞鸢刚接通,那边传来许夺夏的叹气,“旭旭都和我说了,我不该和她那么早说的。”
“不过,你弟到底怎么了?”她问,“加个微信都不同意的吗?”
看来周旭旭把这件事情都完整告诉许夺夏了。
虞鸢有些尴尬,小声说,“就,他比较内向。”
谢星朝不在附近,她四处看了看,才放心,和许夺夏继续说,省略了很多细节,只是模糊的大致说了遍,就说谢星朝不愿意,而且非常敏感的觉得,觉得是她嫌他烦,不想要他了,才会这样。
“他对你依赖的也太不正常了吧?”许夺夏说。
“……我以为,弟弟都会黏姐姐一点。”
“屁嘞。”许夺夏说,“许遇冬只要和我待在一起一天以上,我就想鲨了他了,他看到我就跑,假设我要给他介绍这种漂亮妹子,他能开心得上天去,还能拒绝就有鬼了。”
“你们这种才不正常吧。”许夺夏说,“而且,关键是,他根本不是你弟啊???”
虞鸢抿了下唇。
许夺夏不知道谢星朝的过往,他自然不可能和许遇冬一模一样。
“他性格内向,朋友很少。”虞鸢说,“小时候也发生过很多事情,和遇冬不一样的。”
是个很乖的孩子,从小就这样,现在,也还没怎么长大。
“好吧,我也不了解。”许夺夏说,“不过,你还是多注意下吧……”
“就他吧,可能,没看起来那么……”说到一半,她卡住了,许夺夏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描述了。
虽然她和那个叫谢星朝的少年才见过两面,但许夺夏是个直觉很准的人,从他神态和眼神里,不在虞鸢面前时,流露出的细微的表情。
许夺夏觉得,他根本不是虞鸢嘴里的那个“乖小孩”。
而且他和许遇冬认识,许夺夏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在那一群人中,他模样和在虞鸢面前,差别实在太大,不好接近倒是确实,但反正一点也看不出“内向”,“害羞”“胆小”来。
虞鸢和他感情非常好,许夺夏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虞鸢性格就是温温软软,非常容易相信人,温柔且包容,可能也是那个弟弟会那么依赖喜欢她的原因吧。
虞鸢沉默了,她想起了那天在谢家院子里见到的事情。
她慢慢的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夺夏。
“过几天许遇冬生日,肯定会回家。”许夺夏说,“我到时候叫你过来。”
虞鸢有些担心,许遇冬把这事情告诉谢星朝。
“没事,许遇冬就是个蠢货,我当然不会直接说是你问的。”许夺夏说,“你弟的事情,反正这几天我先帮你随便套套他的话。”
虞鸢抿唇笑。
随后,话题没再在谢星朝身上了,她们聊了几句同学会的事情,虞鸢挂了电话。
日子过得平淡,谢星朝一直在她家,好在,这几天虞鸢没再做那种梦,谢星朝表现得也一直很正常,她心慢慢松了下去。
这天下午。
沈琴在厨房忙活了很久,虞鸢见她买了很多菜,“妈,这些我们吃得完么?”她忍不住问。
只有谢星朝食量大一点,剩下他们三,都不太能吃。
沈琴拿围裙擦了擦手,“小竹要过来了,没告诉你?”
虞竹,“?”
她真的忘了这事了。
“你刚在书房写论文呢。”沈琴说,“本来是想叫你和你爸爸一起去接小竹的,星朝说你在忙论文,说他代替你去。”
“那孩子真的很体贴。”沈琴真情实感的赞扬。
虞鸢头皮轻微的炸了一炸。
她知道谢星朝和虞竹有多么的不对付,“妈,你怎么能叫星朝去接他?”
沈琴纳闷,“怎么不行了?他们不是玩得很好嘛?本来就是一样大的男孩子。”
虞竹今年十七,高三在读,和谢星朝基本算是同龄人。
虞鸢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她急了,怕他们当着虞楚生的面闹出什么事情来,她拿起手机,想打谢星朝电话时,玄关处传来了响动。
先进来的是虞楚生,“来,换鞋。”
他声音很高兴,听不出什么不对。
随后,就是虞竹。
虞鸢也差不多一年没见过他了,虞竹长高了不少,他长相随虞家,生得白净清秀,瘦高个儿,眉眼没谢星朝那么漂亮,但是很有书卷气。
虞竹换了鞋,看到来玄关的虞鸢,眼睛一下亮了,“姐姐。”
“小竹。”虞鸢给他拿了拖鞋,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脸,“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因为高三学习压力大。”虞竹不在意道。
他换了鞋,也把虞鸢仔细端详了下,“你也瘦了。”
虞竹在外头很文静稳重,在家人面前时,倒是不再压抑自己,他和虞鸢都是独生子女,两家往来又多,姐弟感情很好。
沈琴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直笑,“你们一个个都瘦了,怪我们伙食没开好。”
虞竹轻快的说,“姐姐本来就瘦,吃不胖的。”
姐姐。
小时候,两个并排的小团子,一样白嫩嫩的,都奶声奶气的叫她姐姐。
可是现在,谢星朝早不愿意这么叫她了。
再度见到虞竹,虞鸢忽然这个称呼很怀念。
谢星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进来了,站在最后,瞳孔黑漆漆的,看着虞竹和她,什么也没说。
虞鸢心忽然就那么提了一下。
虞竹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好气。
从小他就讨厌谢星朝,他们互相讨厌,都觉得对方抢了自己姐姐,尤其对于虞竹,他就是天降的一个莫名其妙的虞鸢的跟屁虫,不但缠得她死紧,还想独占她。
因为他不会说话,从小又很会扮委屈,所以在争夺虞鸢的大战里,他赢了就不说,虞竹赢了,他还会装大度,然后再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让虞鸢在陪玩虞竹后,又忍不住会赶过去哄他照顾他。
之后那家伙忽然从虞家消失了,虞竹真的觉得大快人心,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又回来了。
好在似乎正常了很多,虞竹也就决定大度的不和他计较了。
“开饭了开饭了,辛苦你们了。”沈琴说,“知道小竹要来,我刻意做多了点。”
“你们多吃点,还在长身体。”沈琴说。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身高还有得长,谢星朝比虞竹高,虽然看似吃得不快,饭量也不小。
虞竹和谢星朝,一个恰巧在她左边,一个在她右边。
沈琴厨艺很好,虞鸢的厨艺大部分是她这儿学来的,虞竹明显很喜欢吃她做的一道可乐鸡翅。
“诶?”虞竹吹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块,发现居然没了,他没说什么,但是明显还没吃饱。
虞鸢胃口小,她那块还没动,知道虞竹喜欢吃,她已经基本吃饱了,也不想吃了,于是打算把自己的给虞竹。
可乐鸡翅只剩下她那最后一块了。
虞鸢准备给虞竹,“我这儿还有一块。”
虞竹兴高采烈,都拿碗准备接了,“谢谢姐。”
虞鸢还没夹,忽然对上了旁边少年的视线。
谢星朝平时对吃食从没表现过什么特别的偏好,就很随便,基本她做什么,他都吃。
但是,现在……
他垂着长睫,看着虞鸢,又看了看自己的空碗,唇微抿着,什么都没说。
并没有阻止她给虞竹,可是,他那神情,怎么无法让人忽视。
虞鸢动作顿时都僵住了。
可是她只有这么一块了,给了这个那个就没了。
虞鸢忽然就不给了,虞竹神情茫然,直到看到一旁的谢星朝,顿时什么都知道了,心里顿时直冒火。
虞鸢如芒在刺,怎么也没法在他那种视线下再去给虞竹,于是默默的把话咽了回去,最后硬撑着把那块可乐鸡翅自己吃光了。
把虞竹气得要死。
虞楚生和沈琴根本没注意这边三个人的内心戏,吃完饭后,大家收拾了下桌子,虞楚生下午还有事,“鸢鸢,我和你妈下午要去个朋友家,你下午,晚点的时候,带小竹和星朝去超市买点菜。”
虞鸢,“……”
这,真的要把她和谢星朝和虞竹单留在家?
等虞楚生他们一走,见谢星朝洗碗去了,虞竹飞快的拉过虞鸢。
“姐。”虞竹问,“那谁怎么又来我们家了?”
又开始了,虞鸢头疼,和他解释,“星朝会在我家过年。”
“不会吧?”虞竹痛苦不堪。
“他在外头和人打架啊。”虞竹小声说,“姐你知道他那些传闻吗,很可怕的,我怕他害你。”
他和谢星朝相看两厌那么多年,小时候,他就那么多心机和伎俩,虞竹觉得虞鸢根本玩不过他。
谢星朝从厨房里出来了。
虞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好在谢星朝似乎也没听到。
“鸢鸢,你要去午睡吗?”他问,“等下起来了,再去超市。”
虞鸢每天有午睡习惯。
“我帮你开了空调了。”少年乖巧的说,像是完全没看到虞竹一样,“你昨天不是说冷么,今天也给你换了床厚被子。”
他可以自由进出她卧室。
比起虞竹,他倒是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说话做事,都自然而然的熟稔,透着一股亲近感。
“谢谢。”虞鸢说。
“没事。”谢星朝不在意道,搂过她,少年修长微凉的手指,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鸢鸢,你头现在还疼么?”
因为昨晚看论文看太晚,早上虞鸢说过头有些疼。
他比她高了一头,少年有双温顺漂亮的黑眼睛,没什么攻击性,半点没有要和虞竹吵架的意思,在真情实意的关心她。
或许是这些天被谢星朝撒娇惯了,她已经对他的亲昵很熟悉了,眼下一时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星朝总喜欢磨着她撒娇,一旦抱上了,不找各种借口亲近个几分钟是不会撒手的。
也没什么很过分的举止,他生得天真漂亮,那种委屈巴巴,楚楚可怜的神情很能让人心软。
当着虞竹的面,他竟然也完全不加收敛,今天反而比平时更加磨人一点。
倒是虞鸢有几分不好意思,轻轻推开他,“星朝,我要去睡觉了。”
也没再继续缠人,乖巧的松了手,见好就收。
“姐……”看完了这一幕的虞竹,声音都颤抖了。
他是个男的啊,怎么还可以让他这么亲近的?他姐是不是太缺乏防备意识了?
虞鸢去睡午觉了。
门关上后,虞竹僵硬的坐在沙发上。
“你想搞什么鬼?”他质问谢星朝。
少年坐在沙发上,伸着长腿,懒洋洋的,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惹得虞竹直冒火。
之前那漂亮乖顺的模样无影无踪。
“你离我姐远一点。”虞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混事儿。”
“该滚远的是你。”少年声线冷冰冰的,他眼珠很黑,这么看人时,漂亮又凉薄,“不过是个堂弟,一口一个姐姐,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多亲呢。”
叫他听得很不爽。
他都很久没那么叫过她了,想留到以后做亲密事情时再叫。
“那也比你亲。”
虞竹气死了,“你是谁?你算老几?凭什么来教我怎么做。”
“凭什么?”少年笑容很恶劣,“凭我是你未来堂姐夫?”
31、第三十一章
虞竹被这句话震得瞠目结舌, 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从牙关里迸出这么一句话, “你, 我, 我告诉你, 你就是想屁吃,我姐,我姐根本不可能喜欢你这样的。”
还堂姐夫,他果然就是对他姐有这种龌龊的念头。
“不喜欢我这样的。”少年轻笑了声,“那喜欢什么样的?你这样的?”
虽然语气恶劣可恶极了,但是不影响,他有一张无辜又漂亮的面孔, 老少通杀的好看。
从小,他也很会在虞鸢面前利用自己这点优势, 各种装乖, 装得楚楚可怜的, 就算虞竹这么讨厌他,也不得不说,他这种模样相当有迷惑性。
虞竹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气得要死。
“不过, 她不喜欢也没关系。”少年又说, “先天差了,我会努力, 讨她喜欢的。”
努力这两个字,从他红润的唇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 似乎就染上了一种别样的暧昧意味。
说到虞鸢时,他语调不同了,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声线,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想着,要怎么讨好取悦她。
虞鸢怎么可能喜欢他这种……他这种,脾气乖戾,不学无术的少爷,成天惹是生非,性格又恶劣,除去一张脸之外,什么都没有的。
“我警告你,你,你,你别想勾引我姐。”虞竹气急败坏。
老半天,才从自己词汇库里,找出一个能完美符合现在情况的词语。
就是勾引。
虞鸢从小就是个好学生乖宝宝,心都在学习上,哪里玩得过他这种,这么……虞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我明天就要去告诉我叔叔婶婶,叫他们把你赶出去。”虞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心神一振,自以为拿到了他的七寸。
少年毫不动容,“去吧,提前谢你帮我表白了。”
“本来因为害羞,我一直都还没对鸢鸢说呢。”他说,“就差这层窗户纸了。”
他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会害羞的,虞竹真的气死了,只想糊他一脸。
他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也拿谢星朝一点办法没有,这人软硬不吃,不要脸不害臊,两幅面孔完美无缝切换,说话又气死人。
他根本不敢去对虞鸢说,更不可能去和叔叔婶婶说。
他怕真的,说出什事情来了,如果虞鸢真的喜欢他的话,仔细想想,叔叔婶婶似乎也对他很满意。
谢星朝要是真的成了他姐的男朋友。
虞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太可怕了,他忙甩头,想把这些不该有的念头都甩出去。
这种情况下,去说了,岂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
虞竹不再理他,他决定,至少在他在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对他严加看管,谢星朝想都不要想再近他姐的身,他仔细琢磨,想着可以怎么在虞鸢面前戳穿他的伪装。
两人同龄,就差了一级,虞竹在学校时听过很多有关谢星朝的传闻。
那时他一点不惊讶,从小,虞竹就觉得他就是那种人,只不过虞鸢一直看不透而已。
虞鸢终于起来了。
睡了一觉后,她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但是,一想到谢星朝和虞竹被单独留在了客厅,她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打开门,俩人都在客厅,客厅静悄悄的。
虞竹在写五三。
谢星朝抱着电脑,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做什么,两个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茶几旁,这么看着,倒是还挺和谐,安安静静,客厅里也没有什么暴力痕迹。
“鸢鸢,你起来了?”等她走近客厅时,谢星朝已经取下了耳机,眼睛亮亮的,他总是有很快可以捕捉到她的本事。
“嗯。”虞鸢注意到虞竹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这次,没等谢星朝过来,虞竹已经扔下了笔,飞快的挤了过来,挡在虞鸢面前,“姐姐,什么时候去超市啊?我肚子饿了,刚还写了几道的数学题,圆锥曲线的,有几处搞不懂,姐你等下能帮我看看嘛?”
他连珠炮般发问,把谢星朝平时的位置占了。
谢星朝却并没有生气,安静的看着她,只是默默的让开了,居然就这么忍让了。
果然是长大了。
虞鸢想,竟然有些欣慰。
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要是换做是小时候,谢星朝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乖乖的给虞竹让地方。
但看着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们姐弟说话,虞鸢心里也不太舒服,于是,走过时,她悄悄地,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叫他不要和虞竹计较。
少年漂亮的黑眸弯了弯,回拉了她一下,收下这份不动声色的亲昵,显然很受用。
沈琴给虞鸢开了一张采购清单,想把东西买全,需要去离家比较远的一家大型超市,要采购不少东西,坐公交不方便。
虞鸢有些纠结要怎么过去,虞楚生不在,她也不会开家里的车,难道只能打车了?
“我来吧,我有驾照!”谢星朝说,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似不经意补充了一句,“鸢鸢,我是成年人了。”
虞竹真的要气死了,感觉自己又被他内涵了。
虞鸢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我去拿车钥匙。”
“姐,我不坐他开的车。”虞竹说。
“哦。”谢星朝温和的建议,似乎是在和他商量,“那你走着去?”
虞鸢被夹在这两个人中,真的觉得越发的头疼。
超市,谢星朝随在她身后,帮她拎东西,偶尔虞鸢会比较下两样菜品的价格和新鲜程度,谢星朝就耐心的等在她身边,以前在京州时,他和她出去过好几次,基本都是这个画风。
就一起来超市采购的……虞竹真的很不想承认,这都直接跳过男女朋友了,活像新婚小夫妇的画风。
“姐,我帮你拿。”他忙奋力挤过去。
后来他就发现,那些东西,特么的也太重了,为什么看谢星朝拎着,和没重量一样???
虞.小菜鸡真宅男.竹恨到不行,立志等高考完后,一定要去健身勤加锻炼。
回到家后,虞楚生和沈琴居然还没有回来。
虞鸢接到沈琴的电话,“鸢鸢,今天临时有事,你爸又喝醉了,我们今天不会回来了,要明天晚上才能回,你在家带好小竹和星朝,饭出去吃或者自己做都行。”
“妈,小竹住哪儿呀?”虞鸢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虞家有四个卧室,虞楚生和沈琴一个,虞鸢一个,谢星朝一个,还有一个原本是给虞竹睡的,但是最近已经被改成了杂物间,里面堆满了杂物,都是虞楚生的杂物和书本,虞鸢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你让小竹先去和星朝先挤一晚上吧。”沈琴说,“我们明天回来收拾。”
“还有个事。”她犹豫了下,“星朝在你旁边吗?”
虞鸢走远了一些,“他洗澡去了。”
“嗯。”沈琴说,“今天我们接到他爸爸电话了。”
“谢叔叔?”
“对。”沈琴说,“问他现在是不是在我们家。”
谢岗说谢星朝不听话,打扰他们家了。
“他说过几天会和他女朋友一起回陵城,要来接星朝回去。”因着温韵和谢星朝的关系,沈琴一直很不喜欢祝希禾,名字都不想提。
祝希禾也不喜欢谢星朝,而且一直想上位,和谢岗结婚,这在陵城也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而且,只要一想到,那个传闻里,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的私生子,沈琴就更加厌恶祝希禾了。
在她眼里,谢星朝就是个大孩子,还才成年没多久,由没心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祝希禾,别说被女人蒙蔽了眼睛的谢岗了。
虞鸢沉默不语。
“虽然他们是这个意思。”沈琴说,“我还是看星朝的意愿,他要是坚决不想回去,还可以继续住我们家。”
虞鸢松了口气,语气都轻松了,“谢谢妈。”
她知道,谢星朝肯定是不愿意回去的,他想和她一起过年,她怕沈琴和虞楚生不同意他再留下。
挂了电话,虞鸢就听到外头虞竹的声音。
……
谢星朝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把衣服穿好。”虞竹骂他。
是不是又想勾引他姐。
虞鸢本来都回卧室了,没在客厅,被虞竹闹了一番,她一直提心吊胆,怕他们闹出什么事情来,听到外头虞竹的叫嚷声,忙想去看,结果一进客厅,就撞见了赤着上身的谢星朝。
他身材很好,虽然说自己不锻炼,但是有明显的腹肌,腰腹线条格外好看。
他穿着衣服时,显得修长柔韧,很有几分清瘦的少年感,但是脱了后才发现,他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腰肌都不缺,而且恰到好处,窄腰长腿,比例非常好。
虞鸢一看脸就红了。
虞竹大叫了一声,想挡在虞鸢面前,不让她看。
虞鸢本来尴尬害羞,但是被虞竹这么一折腾,反而不紧张了。
“怎么了?”她缓下心情,问谢星朝。
“找不到吹风了。”少年乖乖的说。
虞鸢顺手拿了条干毛巾,帮他擦了擦湿头发,“你先把头发擦擦,先穿上衣服,别感冒了,我去帮你找。”
“嗯。”他在她手下乖到不行。
虞竹,“……”他真的要吐血了。
一切收拾好后,终于可以就寝了。
虞鸢把晚上的安排和他们说了,虞竹贼不乐意,谢星朝倒是没多说什么。
晚上,虞鸢换了衣服,爬上床准备睡了,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鸢鸢,你睡了么?”他垂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虞鸢听出是他声音,披了件衣服,从床上下来。
室内开了空调,外头冷飕飕的,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看着就很冷,虞鸢说,“你先进来吧。”
“虞竹不让我睡那儿。”关上门,他没怎么走进,只是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垂着长长的睫毛,他穿得单薄,也不知道这么站在外头多久了,虞鸢看他鼻尖都有些发红。
“他一直不喜欢我。”少年说。
“因为觉得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他说,“不该在你们家。”
虞鸢,“……”
他不是虞家的人,以前年龄小都不懂事时,虞竹拿这个事情刺过他不少回,说他根本和虞家和虞鸢没关系,就是个外人,叫他赶紧滚回自家。
被虞鸢都听到过不少次,背地里肯定只会更多。
“我去找小竹。”她抿了抿唇。
必须得和虞竹说清楚,她不想再让虞竹对谢星朝说这种话。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少年说,“他年龄小,不懂事。”
明明也就比虞竹大了不到一岁,刻意努力做出这幅老成懂事的模样,真的乖又可爱,让人怜爱到了心尖尖上。
虞鸢忽然想起,虞楚生有张小折叠床。
客厅太大了,暖空调效果不行,厚被子也不够,陵城冬天非常酷寒,在客厅睡的话绝对会感冒。
“那你在我这里凑合下吧。”她叹气,“那张折叠床,不知道你现在还能睡么?”
她房间有空调,虞楚生那张折叠床也勉强可以搁下,而且,俩人虽然睡在一个屋子里,不一张床,虞鸢心理负担不会那么重。
就是谢星朝现在长高太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睡下。
“能的。”他立马说。
谢星朝去搬了床来,虞鸢给他理了理折叠床上的枕头和被子,想尽量让他睡舒服一点。
“鸢鸢,你对我真好。”他看着,感动到不行。
虞鸢心里酸酸的,她真的也没替他做什么。
她想到,过几天谢家来人,还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留下,还是会被强行带回去。
谢星朝睡相很好,除去浅浅的呼吸声,没有任何不良习惯。
几乎就和她平时一个人睡时一模一样。
虞鸢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很快就习惯了,不久,就也进入了睡眠。
……
第二天,虞鸢轻手轻脚的起床来,去隔壁卧室换了衣服洗漱好。
然后,回来时,就看到谢星朝也已经起来了,似乎正在迷迷糊糊的四处找她。
“鸢鸢。”他从折叠床上下来了,昨天睡得很晚,他显然现在还没怎么睡醒。
见到她了,他似乎才放心了。
“我想再躺一会儿。”他胡乱的一躺,居然在她床上躺下了,迷糊的说,声音有几分小小的鼻音,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鸢鸢,冷。”
他个子高,那张狭窄的床确实估计睡得很难受,很硬,硌得腰酸背痛也正常,而且那被子又薄。
虞鸢也心软了,轻声说,“你睡吧。”
反正她也起来了。
她在床边坐下,想给他扯好被子,少年一脸幸福模样,因为困意,狗狗眼还微微眯着,清晨的光线下,越发显得整张脸唇红齿白的,鲜嫩好看得不行。
“有股香味儿。”他黏糊糊的说,似乎还没清醒,幸福的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是她天天睡的的被子和床,满是她的味道,他好喜欢。
虞鸢耳尖红了,虽然知道他大可能没别的意思,但是还是听着很让人害臊。
“姐?你在吗?”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虞竹刚起来,看到客厅里没有谢星朝,心里一个咯噔,第一反应就是跑去虞鸢卧室敲门。
谢星朝脾气乖张,还有洁癖,小时候就阴沉沉的,根本不愿意让人近身。
他就没想过他们可以和谐共处在一个屋子里,所以昨天他面无表情的说他去客厅睡沙发时,虞竹还觉得他终于自觉了一回。
直到今天早上,他醒来后,才越想越觉得不对。
“姐,你看到谢星朝了吗?”虞竹推门而进,警察一样,视线像x光,从她房间里扫过,又从她身上扫过。
虞鸢心都提起来了,只希望谢星朝不要出声。
她刚拉起了被子,现在……只要把他挡住。
可是。
“鸢鸢,怎么了?”少年声音含糊,还有些晨起后的小鼻音,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被下动了动,露出了少年略带凌乱的黑发,随后,是那张干净漂亮的脸。
他熟练的蹭到了虞鸢身旁,黏糊糊的搂住了她的腰,像个大狗狗一样,一脸被满足后,荡漾又黏人的神态。
虞鸢脑子哄的一声,忽然意识到现在的场景似乎有些引人误会,讷讷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虞竹解释这个情景。
偏偏身后人还在迷迷糊糊的说话,嘀嘀咕咕的,比起抱怨,倒更像在撒娇求宠,“鸢鸢,我腰好酸。”
虞竹,“???”
他像被雷劈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32、第三十二章
还腰酸。
简直就是捉奸在床。
虞竹手指都在颤抖, 简直恨不得冲上去鲨了谢星朝,他一遍遍检讨自己,昨天, 是他没照顾保护好他姐, 没有勘破谢星朝的龌龊心思。
他就觉得奇怪, 以谢星朝的性格, 居然会那么简单容易就让出自己的卧室来,
是他大意了,结果一转眼,就让这白莲花直接登堂入室,爬他姐的床了。
虞鸢平息了下尴尬,小声解释道,“小竹, 昨天晚上……”
虞竹,“姐!”
这一声又委屈又震耳欲聋。
他一点不想听她解释她昨天怎么和谢星朝滚上床的。
虞鸢, “……”
她才意识到, 她的腰还被谢星朝搂着, 少年似乎完全没在意在门口咆哮喷火的虞竹,依旧轻轻的搂着她的腰,闭上了眼, 似乎又睡着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之前尴尬的氛围。
虞鸢知道是因为那折叠床的原因。
虞楚生睡着有时候都不舒服, 别说比他高了差不多十公分的谢星朝,昨晚肯定没睡好。
可是他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没有打扰她休息,把自己的存在感几乎完全隐藏了。
为难他了。
虞鸢轻轻舒了口气,少年这么搂住她, 黑发有些凌乱,看着毛绒绒的,比平时似乎更加乖巧可爱几分,只觉得更加怜爱。
“你继续睡一睡吧。”她轻声说。
他恋恋不舍,但是还是听话的松了手,“嗯。”
于是,换来了虞鸢揉了揉他的头发,以示表扬。
其实虞竹现在起来了,按道理,谢星朝可以回自己房间去睡了。
但是,虞鸢了解他,谢星朝小时候就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尤其贴身用的,衣服,床单,毛巾……种种都如此,估计,等他再回自己房间,得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才能继续睡。
稀奇的是只对她是个例外,她看着在她床上睡得香甜甜的少年。
反正虞楚生他们得晚上才回来,她就再纵容他这一回吧。
门关上了,走进客厅,虞竹真的气死了。
“姐,他不是个好东西。”他一张白净的脸都涨红了。
“他,他对你有歪念头。”
虞鸢尴尬极了,对虞竹说,“昨天星朝是睡的那张折叠床,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也不行啊。”虞竹说,“他是个男的,和我们家也没关系,凭什么能在这里这么……”这么嚣张的。
虞鸢表情凝固了一下,她忽然想起虞竹小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说谢星朝根本不是虞家的人,说他鸠占鹊巢,没资格待在虞家,叫他滚回去。
“小竹,你以后不要再对他说那种话了。”虞鸢表情少见的没了笑意,“不是每个人都有我们这种和和美美的家的,爸妈也是把星朝当成我们家孩子看的。”
“你和他吵架也好,闹矛盾也好,就事论事。”虞鸢说,“不要拿家庭的事情攻击别人。”
虞竹可委屈了,“姐,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那也是他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说的,他也不信谢星朝有那么玻璃心,会被他这话伤害到。
他急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和虞鸢解释,可以怎么揭露谢星朝龌龊不堪的真面目。
“小竹!”
她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你不要欺负星朝。”
虞竹,“???”
虞竹快疯了。
他,欺负谢星朝?
谢星朝是他能欺负得了的?这是根本什么都听不进了,他姐是已经吃他的迷魂药,被猪油蒙了心了。
他彻底蔫了。
谢星朝昨晚似乎是真的没睡好,这一觉就睡到了上午十一点。
虞鸢在准备午饭,虞竹被训了,蔫蔫的,情绪低落。
直到一切都差不多停当了,虞鸢去自己卧室看了看。
他居然还在睡。
他太高,睡着虞鸢的床,略微有些拥挤,腿有点伸不开,因此微微蜷着,卷着她的被子,面庞半陷在枕头里,鼻梁高挺,睫毛长长翘翘。
他肤色原本是一种瓷一样冰冷的白,现在可能是因为睡熟,他脸上比平时多了几分血色,唇是薄薄的红润,色泽对比间,看着便更加鲜活漂亮。
睡颜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脑子里不知道为何冒出了这种想法,虞鸢在床边轻轻坐下,居然一时没有打扰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她轻声叫他,“星朝?”
“鸢鸢。”少年半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叫她名字。
“对不起,是不是害虞竹和你闹别扭了。”他问。
少年刚起,声音还带着小鼻音,这么歪过头看着她。
“我说过他了。”虞鸢没详细说下去。
也不只是因为谢星朝,作为虞竹的姐姐,她也有教导他义务。
“好些了吗?腰还疼么?”她问。
“好像……还有点难受。”他说。
少年握着她的手,轻轻往他腰上带,冲她撒娇,“鸢鸢,你帮我揉揉。”
他t恤被睡得卷起来了一些,露出了一截白皙窄瘦的腰,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虞鸢把他衣服拉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却也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她给他轻轻揉了揉,男生和女生的腰触感完全不一样,女生的腰肢即使纤细,大多也是软绵绵的,他的腰也很细,却是少年特有的清劲瘦窄的细,薄薄的一层肌肉,却格外有力。
和多年前两人都还是小团子时,软绵绵的触碰感已经完全不同。
虞鸢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昨天,他洗完澡后,赤着上身的模样,血都往耳尖涌过去了。
好在谢星朝似乎完全没注意。
随着她手指碰到他的腰,试探性的轻轻揉了揉。
少年立马哼唧了一声,黏糊糊的,像是舒服了又像是难受了。
“弄疼你了么?”虞鸢忙拿开手。
“没有。”他摇头,狗狗眼亮晶晶的,可怜巴巴的求着她,“鸢鸢,再多帮我多揉揉可以吗?”
虞鸢说,“我记得爸爸有管药膏,等下再不舒服,我给你去拿过来涂涂。”
“好。”他乖巧的说,“鸢鸢,你真好。”
虞鸢脸红了,不好意思。
只要她稍微给他做了一些什么,少年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欢喜和对她的感谢。
明明都是一些琐碎的举手之劳。
本来在外写作业,此刻卷着五三贴在门口,听到了全程的虞竹:你他妈的。
他涨红了脸,真的恨不得破门而入,去把他从床上踹下来。
都是男的,别以为他听不出谢星朝那声音什么意思,估计都,都……还好意思勾引他姐给他揉腰?
真就把不要脸演绎到了极致。
虞鸢下午要去参加同学会,虞楚生他们暂时没有回来,所以,家里又只剩下了谢星朝和虞竹。
虞竹上午才被训过,此刻蔫答答的,写着自己的五三,规矩了不少。
虞鸢上午给他讲了几道题。
现在她要出门,还剩下几个没讲。
“鸢鸢,你去吧,我会的。”谢星朝乖巧的说,“他不会可以问我。”
虞鸢想了下,他也是考上了京大的人,大学理工科高数这么一学下来,高中很多概念其实就豁然开朗了,不是一个理解层级的,现在教虞竹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他的态度和虞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虞鸢只觉得自己心极其酥软,“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回来给你带。”
少年趁机抱了抱她,“你放心去玩吧,我什么都不要。”
上次之后,他最喜欢的姿势就变成了蹭在她胸口,但虞竹还在,而且是站着的,现在不太可能,所以只是个普通的抱,也已经足以让虞竹七窍生烟了。
虞鸢离开后。
谢星朝会个屁啊。
“你教我?”虞竹冷笑,“你会什么?”
“不会什么。”他神态懒洋洋的,“ 但比你会的多一点就是了。”
“我告诉你。”虞竹把一支笔捏着作响,脸红红白白,“你这种想靠,靠肉/体维持的关系,不可能长久。”
他姐就是被他这模样勾引了,他们根本没有灵魂的交流,怎么也不可能长久。
“没关系。”少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个拥抱,懒洋洋道,“鸢鸢喜欢我的肉/体就好了,只要能继续陪着鸢鸢,她给不给我名分都可以的。”
虞竹真的气死了。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贱的,冷贱冷贱的。
虞鸢同学会地址定在一家唱吧里,其实不是他们喜欢唱歌,只是不是吃饭的时候,去奶茶店还有男生,去茶楼未免太中年,所以就选在了这里。
其实是个多功能娱乐场所,他们都不想唱歌,点了堆吃的,喝酒玩桌游打牌聊天的都有。
“他家这儿有投资。”李开明笑,“到时候,还可以给我们打个几折。”
“那当然。”周一峰说。
“你女朋友呢?怎么没带过来一起?”许夺夏问周一峰。
周一峰说,“不是同学会嘛,带她来干什么。”
“对,今天就我们这些老同学。”
大家很久未见,吵吵嚷嚷,气氛很活跃。
虞鸢脱了围巾大衣,里面是条素色裙子,她今天穿了靴子,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她今天也没扎头发,一头丰实漂亮的黑发就这么披散着,垂眸时,她偶尔会拿手指,将一边头发掖到耳后,女孩手指修长,细细白白,几乎和她耳后细腻的肤色同色。
坐在她身旁的男生不由都有些心猿意马。
高中时代开始,虞鸢头发身上就都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香,不像是沐浴乳的味道,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很清幽引人。
徐璐就坐在虞鸢身旁,和她聊起了学业和前途,“虞鸢,你是准备继续升学?”
他们都大三过半了,也是需要考虑以后出路的时候了。
虞鸢,“是的,应该至少会念硕。”
“也是。”徐璐说,“你们专业,就念个本科是浪费了,读到博都ok。”
聊完前途问题之后,自然就是聊起了感情问题。
真心话大冒险这么一轮轮玩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一个个询问情史,轮到徐璐了,“现在有没有男票?”
徐璐,“蒋涛啊。”
蒋涛也是他们高中同级生,他们从高二在一起后,到现在已经快五周年了,基本人尽皆知。
有人哄笑,“这不傻逼问题,浪费机会。”
不知道是谁问了句,“那虞女神,现在有没有在京大找男朋友啊?”
以前他们一直觉得是虞鸢看不上他们,现在去了京大了,她还念的理科,高质量男生一大堆,怎么也不至于在单着了吧。
虞鸢愣了下,摇头,“没有。”
“还单身?”
“虞鸢你还没找男朋友呢?”徐璐笑,“高中那时候一堆暗恋你的。”
现在问这话的似乎越来越多了,过了这个年,她就二十二周岁了,别说谈恋爱,似乎还没喜欢上过谁。
比起还在十字开头年龄的谢星朝,该被介绍对象的,说不定更应该是她。
虞鸢心不在焉的想着。
丁蕴玉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他是高中班里的学习委员,高中时,虞鸢记得他就是个少言寡语的男生,理科成绩好得出奇。
以前,虞鸢和他是前后桌,偶尔会讨论数学题,就这样,她都算是当时丁蕴玉在班里很熟的同学了。
丁蕴玉高考成绩非常好,省排最后还压了虞鸢一名,最后考进了临大。
临大也在京州,和京大距离非常近。
但是上大学后,虞鸢和他基本就没联系了,她其实没想到丁蕴玉也会来这个同学会。
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不过,比起那时还略显单薄的少年,骨架似乎长开了不少,也成熟了,神情很沉静。
“虞鸢?”周一峰拿着酒杯,在她身边坐下。
虞鸢忙喝了口果汁,她现在真的醉怕了,不想再喝酒了。
周一峰开玩笑道,“我妹还对你弟念念不忘的,在家念叨过五百回了,我一问,结果连个微信都还没加上呢。”
许夺夏喝得醉晕晕的,靠在虞鸢肩膀上,打着嗝,“别,别要了,人家眼里,嗝,就他姐姐一个。”
周一峰没怎么听明白,迷茫的啊了声。
虞鸢有些尴尬,她其实暗地里对谢星朝旁敲侧击过,问他介意多加个微信好友么。
少年当时一脸茫然,随后,把自己手机给她看了,微信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三四个同班同学,几个朋友,不超过十个人,都是他很熟悉的人了。
虞鸢自然知道他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夺夏喝多了。”虞鸢轻声说。
周一峰也只是过来说句话,和她喝一杯,很快就离开了,继续找别人拼酒。
丁蕴玉端起杯子,冲她举了举。
虞鸢看清楚了,那是一杯清茶,清清澄澄的,他也没喝酒。
虞鸢知道他的意思,她拿起自己的橙汁杯子,和他轻轻碰了碰,明明是酒杯,他们拿酒杯装这个,有些滑稽,虞鸢忍不住笑了,结果抬眼,却撞上了他唇角也没来得及消去的淡淡的笑。
“哎,我高中那会儿,一直觉得你们满配的。”许夺夏忽然又清醒了,醉醺醺的说,“蕴玉也没女朋友吧,嗝,那你们以后,假如,都,都找不到了,不如,凑合下。”
虞鸢,“……”她有些尴尬。
丁蕴玉垂着眼,手指捏着杯子,一句话也没说。
虞鸢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鸢鸢,你什么时候回来?”耳畔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
“可能还要再过一会儿?”虞鸢说,“你和小竹吃饭了吗?”
“吃了,点了个外卖。”谢星朝说,“虞竹现在在做卷子,待会儿,我来接你。”
“嗯。”虞鸢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边却没有挂断的意思。
“鸢鸢,有具体时间吗?我想来接你。”他委委屈屈的说,“教虞竹做了一下午的题,你都没回来。”
虞鸢忍不住弯着眼笑了,“辛苦了,你在家乖一点。”
不要那么黏人,不过一个下午没见。
她轻声细语的哄着少年,旁边几人觑着这边,小声问,“虞鸢在和谁打电话?”
这样子,不像是对一般朋友,也不完全像是对弟弟妹妹,反正……就很奇怪。
“和她家里的,小男朋友。”许夺夏是真的喝多了,脑子忽然又不清醒了,“嗝,长得好,精力充沛,热情又缠人,嗝,鸢鸢,贼,贼宠他。”
“你刚不是还说她没男朋友???”
丁蕴玉搁下了茶杯,他目光很沉静,“虞鸢。”
“你点的。”服务员刚来过一次,虞鸢之前为了避免喝酒,点了一杯玄米抹茶,现在上来了。
服务员直接给放那边桌上了,“谢谢。”虞鸢接过杯子。
“鸢鸢,你那边是谁在说话?”少年问。
明显是听到声音了,男人的声音,似乎还离得很近。
“是高中同学。”虞鸢没太在意。
“你们很多人吗?”那边声音闷闷的,情绪显然低落了下去。
虞鸢说,“不多的,就几个熟的朋友。”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大概再过一个多小时?如果太晚了,那我到时候就给你打电话。”她以为他是在家太无聊,边想,边轻声哄,“过几天,我带你和小竹出去玩,好吗?”
“嗯,那我过来接你。”他说,“鸢鸢,你不要喝酒,注意安全。”
虞鸢嗯了声,和他再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谢星朝直接起身去了玄关换鞋,虞竹叫嚷,“你干嘛去,我卷子还没写完。”
“你没写完,关我屁事。”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少年头都没回,面无表情的说。
虞竹:mmp
“你到底要去干嘛?”
他冷冰冰道,“去抢人。”
虞竹,“???”
少年已经关门离开了,只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
33、第三十三章
虞鸢小口喝完了那杯玄米抹茶, 有些苦,外头天色渐黑,已经开始有人离席了。
许夺夏喝得醉醺醺, 她家里来人来接她回去了, 虞鸢送她上了车才放心回。
外头夜色很深, 寒风烈烈, 似乎还有要下雨的意思,虞鸢是女生,还是单独过来的,丁蕴玉也一直没走,眼见虞鸢手机振动,她低头回了消息,随后一直在看时间, 他问,“要走了?”
虞鸢点头。
“回去还有些事。”虞鸢举了举手机, “同学在建模, 刚分配任务, 要我去先查些浴缸相关的资料。”她自己说着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她笑起来眼角弯弯, 尤其温软。
“美赛题目?”没想到丁蕴玉一听便明白了。
“你也参加了么?”虞鸢问。
丁蕴玉说, “去年做过, 看了今年的题。”
他问,“我记得, 你是学数学的?”
“是的。”
他眼底闪过情绪,虞鸢知道他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科目就是数学,高考分数明明也够, 他最后却选了临大的计算机,丁蕴玉站起来,穿上外套,“我送你回去吧。”
俩人穿过了长廊,虞鸢看着外头夜色,“我当年其实以为,你也会选数学。”
“没法选。”他淡淡的笑。
他反问,“你准备继续读到博?”
虞鸢说,“有可能,不过,还是要看硕士顺不顺利。”
他垂着眼,看不清神情,“继续读下去吧,肯定会顺利。”
虞鸢有些惊诧,她瞳孔是很温柔的深茶色,比一般人要浅一些,她想起了什么,没再问下去了。
男生背脊笔挺,他笑了下,“我直接工作,不会再升学了。”
时间还不是很晚,陵城治安一向不错,夜生活也丰富得很,晚上尤其热闹,夏天时热闹的街道,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都依旧川流不息,冬天稍微冷清一些,却也从不少人。
现在还不到十点,虞鸢预备自己打个出租回去。
她给谢星朝发消息,“星朝,我已经准备回来啦,路上人还很多,不用你过来接了。”
“你弟弟?”丁蕴玉问。
他话似乎比高中时多了点,虞鸢点头,习惯性解释了句,“不是亲的。”
“……你怎么知道他?”她后知后觉。
“许夺夏刚说的。”丁蕴玉看着夜色。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顺路,我现在实习住的地方离你家不远。”
虞鸢知道丁蕴玉老家并不在陵城市内,不过,她并没有问过具体是在哪里。
高二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
虞鸢记得是个盛夏的午后,她是当时的数学课代表,抱着一堆刚收上来的卷子,去办公室放。
办公室门没关,外头阳光落在地上,虞鸢推门进去,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隐约的阵阵蝉鸣,虞鸢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他们的班主任,对面站着的少年背影清瘦修长,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
在说助学金的事情。
班主任在教他写申请,要他说自己不是陵城人,从农村千里迢迢来附中上学,家庭如何困难,都作为求学好学的向上经历添加进去。
过去太久了,具体虞鸢已经忘记了,她当时十七岁,但是也知道,这不是愿意让别人听到的内容,她没出半点声音,放下卷子,就悄悄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给他们带上了门。
她没看到,少年站得笔挺,耳尖已经通红,他一直站在那里,垂着眼,一句话也没说。
……
谢星朝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虞鸢想说不用丁蕴玉刻意送她,他说,“我现在就住在北地园,你家如果还在以前住的那儿,到时候叫司机路过就好。”
确实是非常顺路,不是客气。
虞鸢便也没再多想,想去路边拦车。
对面马路恰巧停下一辆车,门打开了,下来的却是个少年。
“鸢鸢。”他叫她。
“星朝?”虞鸢惊讶。
“鸢鸢,你怎么不早叫我。”少年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跑太快了,声音些微的喘,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因为我觉得还不太晚……”虞鸢有些不好意思,又问,“给你的发的微信有没有看到?”
“没有。”谢星朝说。
他穿着连帽短外套,牛仔裤运动鞋,一身都是黑色,看似普普通通,遮不住的活力,身架子很好,高高瘦瘦,腿长而直,晚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模样,只看得一个轮廓,也已经是相当漂亮。
丁蕴玉想起许夺夏嘴里说的。
很受宠的小男朋友。
相当符合了。
“虞竹还在家写卷子,叔叔阿姨都回来了。”谢星朝极自然的拉上她的手,“你手好冷呀。”
或许是被牵多了,虞鸢竟然一时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合适。
“今天我在家好无聊。”他嘀咕,“教虞竹做了一下午的题,鸢鸢你说要带我出去玩,要等什么时候去?”
虞鸢想了想,“那等过几天。”丁蕴玉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她想和他道个别。
谢星朝注意到了,他拉紧了她的手,把她的思绪带回来,要让自己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
“不带虞竹行吗?”他稚气的说,“不然虞竹又要和我吵架,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其实已经是很逾矩的亲密行为,但他仗着自己这模样,漂亮乖巧的模样,说话甜蜜蜜,热烈,热情,完全不加一点掩饰。
丁蕴玉站在不远处,看着虞鸢温声细语的哄他。
他毫不避讳他,只当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也毫不用在意的角色。
“我开叔叔的车过来的。”少年说。
“你要送送吗?”他视线越过虞鸢,看的是身后的丁蕴玉。
虞鸢也看向丁蕴玉,北地园离她家不远,大概五分钟车程,顺路回去确实是可以的。
丁蕴玉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很安静,路过的车灯亮了起来,他看清了那男生的脸,是个看着还不到二十的少年,脸很漂亮,生得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很讨女孩子喜欢的漂亮。
俩人视线相接,丁蕴玉神情波动了一瞬,少年什么都没说,眼底似乎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意蕴。
“美赛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他对虞鸢说,报了一串数字,“加姓名缩写,是我微信号。”
虞鸢坐上车,自家车她一般习惯坐后排,平时虞楚生开车的话,副驾都是沈琴,只是谢星朝开车的话,他喜欢她坐副驾在旁边陪着她。
他车一直开得平稳,虞鸢没想过他车技竟然这么不错,毕竟拿到驾照也就这么久。
他问,“刚是你同学?就是之前电话里说话的那么么?”
虞鸢说,“对。”
“是不是高考去了临大?以前和你一个班的?”
虞鸢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在家说过他么?”她疑惑的问。
时间过去太久了,谢星朝是初二时彻底离开的虞家,那年她已经上了高中,认识了丁蕴玉,就算她在家说起过,那时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学,根本没有深交,她不知道为什么谢星朝会记得他。
少年薄薄的唇抿了抿,脸上却已经重新恢复了笑,“可能在哪个新闻报道上看到过吧。”
他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虞鸢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凡事刨根问底的习惯,性格很随和,对这种事情,大部分都是如果对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作罢的态度,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她也还算能接受这个解释。
回到家后,虞楚生和沈琴也已经回来了。
见到谢星朝成功把虞鸢接了回来。
“星朝越来越靠谱了。”
虞竹翻了个白眼。
“下午是星朝教小竹学习的。”虞鸢取下围巾,笑着说。
“星朝?”沈琴觉得新鲜,“教得如何?”
“还行吧。”虞竹不情愿的说。
确实还行,他不得不承认,谢星朝是会那么一点,只是他讲题态度太恶劣了。
虞竹不知道的,听不懂的,谢星朝并不骂人,但是那种像在和煞笔说话的懒洋洋的神情,能活活气死虞竹。
虞鸢笑了笑,她脱下外套,拿发圈扎起了头发。
谢星朝一直随着她,虞鸢见他看着她,少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很是澄澈,她雪白的脸颊被看得,不受控制的漫起了一丝红晕,她检查自己,“有什么奇怪的么?”
“没有。”他摇头,甜甜的说,“鸢鸢,你出门是散着头发的。”
可是在家,为了方便看书学习,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到散发的她。
“我都喜欢看。”他说,红润的唇弯出了很纯真好看笑容。
他确实都喜欢,她散着头发时,那股他喜欢的香更加明显,他想埋进去深深闻一闻。
扎起来后,会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耳后的皮肤也一样的雪白细腻,发丝绒绒的,灯光下会透出淡淡的茶色。
他想从背后紧紧缠住她,由轻到重的咬她的耳尖,或者埋在她饱满的胸口,嗅着那股馥郁的香。
她皮肤白,红起来时,像是雪地染了颜色,让他心神迷醉,只想像梦里做的无数回那样—-
他漫不经心的想,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是什么时候了。
奇怪的是,醒来时,他没有过多诧异,很快便顺理成章,幸福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快得都让自己惊讶。
他当然就是爱她的,早就如此。
“给小竹补课辛苦了。” 虞鸢耳根微红,换了个话题。
“不辛苦。”少年模样乖巧,“反正我学得也不好,之前,高数不是还差点挂科了么,还是鸢鸢给我补习。”
“今天我们出分数了。”他忽然想到了,眼睛亮亮的,“鸢鸢,你要看吗?”
没有挂科,公选课低一点,力学等几门专业课的绩点竟然有些亮眼,高数竟然也考上了80分。
“鸢鸢。”他叫她名字,像是在摇尾巴等表扬的小狗狗。
他好想让她亲一亲他。
只亲面颊也可以,她主动的。
已经食髓知味。
喉咙很渴,体温升高,心跳加速。
虞鸢对着那双几乎燃烧着热烈的暗火的漂亮眼睛,这一瞬间,她像是被摄住了一般。
“你打算继续念这个专业么。” 虞鸢错开眼神,慌忙岔开话题。
虽然是冷门专业,但是京大的地球物理也是顶级,谢家的背景,足以让他这辈子都根本不需要为钱发愁,只要自己喜欢,读下去也是完全可以的。
“我无所谓的。”他轻快的说。
“我没有什么远大目标。”他说,“只要我在意的人,可以开心,顺心,快乐,我就满足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是认真的。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年还要那么拼命考上京大。
从小,虞鸢了解的他,确实是这样的小孩,几乎不表达自己的欲望,因为那时不能说话,谢家也从没有过送他去学手语的意思。
于是,他和外界全部的沟通,就是靠纸和笔。
他只愿意和她说话,虞鸢买给他的九岁生日礼物,是个封面画着玉桂狗的蓝白色小本本。
是按当时女孩子的审美买的,他收下时却很欢喜,此后格外宝贝那个本子,谁都不让碰,只用来和她说话,一直用到了全部写满。
现在,他依然没什么改变。
果然,是因为年龄还小么?
人生的新篇章还刚翻开,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探索。
虞鸢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黏了上来,“那鸢鸢希望我去做什么?”
年轻,朝气蓬勃,热烈得像火。
“我听鸢鸢的。”他靠得很近,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黑发毛绒绒的,虞鸢被他从身后整个抱住,她条件反射的有些抗拒,可是,他的拥抱没什么侵略性,更像是弟弟亲昵的搂着姐姐,只是松松的。
“只要你希望。”这一声很轻,风一般,只让人觉得是错觉。
他爱极了这种感觉。
两人独处,万物安静,像是世界上,只余下他们俩人。
她要是也可以这样,永远只看着他一人,该多好。
……
收拾完回房间后,虞鸢坐在床上。
她记数字能力很强,记得那串数字,加上dyy的首字母,果然搜到了人,她给丁蕴玉发去了一个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俩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也并没有寒暄的话。
她收拾好了,准备入睡,顺手就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不多,基本都是转发的文章,丁蕴玉是学计算机的,转发的也大多是计算机前沿,ai相关的居多,偶尔也夹杂着几篇讲数学的。
虞鸢点进去了一篇,是讲贝叶斯方法在人工智能方面的运用,她概率论学得不错,对贝叶斯方法很熟,点进去看了之后,竟然觉得讲得相当新鲜且深入浅出,一下看入了迷。
看完后,她看时间已经晚了,准备关灯睡觉。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是丁蕴玉:【虞鸢?】
他只发了这几个字。
虞鸢:【是的。】
怎么了吗?
丁蕴玉:【确定一下是你】
虞鸢觉得有些奇怪,她明明有在好友申请的备注里写自己的名字。
丁蕴玉并没有再多话,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离过年越来越近。
虞鸢接到了许夺夏的电话,她说,“我弟不是要生日了嘛,我这几天,就趁机逮住问了他,他说和谢星朝根本不熟,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个人,是高考完后才熟起来的。”
虞鸢皱着眉,和许遇冬之前说的是一样的版本。
“但我当然不信了。”许夺夏说,“那屎娃子一撒谎就手抖,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就去查了下。”她顿了顿。
虞鸢有心理准备,她知道离开了虞家后,那段时间的谢星朝一度过得很混乱,他自然也承认过。
“他们一个初中的。”许夺夏说,“以前居然还一起被处分过?我都给拍了照,那些处分通知,我一半都没看到过,死孩子居然还藏了我那么多。”
她说,“我弟就算了,你家这个,也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
她三观碎了一地,谢星朝在实验的那一级里很出名,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她也才知道,原来谢星朝是谢岗的独子,怪不得在陵城可以过得那么混,完全有恃无恐。
说实话,许夺夏见过他在虞鸢面前的模样,完全无法把他和传闻里阴晴不定的小魔王联系起来。
“小混蛋。”许夺夏说,“嘴里没句真话,就该好好打一顿才能老实。”
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谁。
“谢谢,费心了。”
“你不惊讶?”
虞鸢苦笑,“没什么惊讶的。”
她老早已经遭受过这么一次冲击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再惊讶一次的了。
“阿朝。”路和叫他。
人声鼎沸。
“谢少回来了?”有熟悉的面孔,他记不清到底是谁了。
少年垂着眼,把玩着手里车钥匙,深红配沉黑的钥匙,衬在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很是赏心悦目。
他靠门站着,惯常的一身黑色,看着很不显眼,但是生得宽肩长腿,姿态挺拔,即使是安静的这么一站,也由不得人不注意。
“许哥不是生日嘛。”高秀屿说,“我们都去他家祝贺祝贺。”
“阿朝不是开车过来了,坐他的车一起过去呗。”
“算了吧。”有人说,“他开来的那辆谁敢坐。”
“而且谢少开车,是人能坐的?不都100码起步???”安世阳说,“我上次坐他的车,吓尿了老子一裤子。”
少年收起钥匙,直起身,冷淡道,“那带着你湿裤子滚吧,回去让你妈洗洗。”
周围人哄堂大笑。
“晚上去遇冬家?”笑过后,路和问。
少年点头,他眉眼生得很漂亮,平时不爱说话,冷冰冰的,在人群中却从来不缺存在感。
许遇冬十九岁生日,他蛮开心的,说要中午会和家里一起吃饭庆祝,晚上再和朋友聚,第二天再回老家,给爷爷奶奶看看孙子。
他想起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干了什么?
当时离高考已经不到两个月,似乎是写了一晚上卷子,写到睡着了。
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天生性格很寡淡,不觉得一堆人围着庆祝很让人愉快。
许宅。
一堆少年涌了进去,许家很大,父母都出去了,家里却布置得很有生日氛围,餐厅餐桌上搁着一个大而精致的蛋糕。
谢星朝走在最后,提不起什么兴致,懒洋洋的,也没怎么作声。
“美女姐姐。”安世阳的声音。
“夺夏姐也在家?”路和忙关门,他和许遇冬是老相识了,许夺夏也认识他。
许遇冬哭丧着脸从餐厅走了出来,还戴着生日帽,许夺夏大力拍着他的肩,笑眯眯的,“谢谢你们来,给遇冬过生日啊。”
路和咽了下口水,他怎么忽然觉得不太妙,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许遇冬那左脸上,怎么看着还有个类似五指印的痕迹。
……那是被扇了一巴掌……吧?
怎么看都是被扇了一巴掌啊?!还他妈是新鲜出炉的一巴掌?!
安世阳根本没注意那么多,他眼睛发光,看到厨房出来的另一个人。
“那也是许遇冬姐姐?”
“卧槽,那他福气也太好了吧?”
这么漂亮的姐姐,看着也那么温柔。
“生日快乐。”随后,是女生柔和的声线。
谢星朝原本在客厅,他不合群,即使一起来了,大家一起玩,很多时候他也是游离在外,可是,他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抬头往那边看去。
路和看起了那女生的脸,手颤了下,“……”
“鸢鸢?”
34、第三十四章
上一次, 虞鸢见到许遇冬还是在京州,她在酒吧门口遇到了他,然后看到了谢星朝, 不过当时, 他说他们不熟, 是高考后才逐渐联系起来。
但是今天, 虞鸢来许遇冬家,也并没有告诉他。
她没答话,女孩今天穿的浅咖色毛衣和亚麻色裙子,冬日的暖色系,一头黑发被发带松松系起,刚在厨房时,因为太热, 她小巧的鼻尖沁出了些微汗水,看着更加温柔生动。
可是, 她什么也没说, 比平时沉默那么多, 似乎也完全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抿着唇,脸上原本慵懒的神情,随着笑意, 也都一起都隐藏了。
高秀屿和安世阳却摸不着头脑了。
“鸢鸢。”他走近, 小声的叫她的名字, 想从她手里接过她端着的餐具。
虞鸢没抬眼,绕过他, 把那些碟子在桌上一一摆放好。
当着这所有人的面,让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安世阳们都震惊了。
毕竟,以前他们见过谁敢给谢星朝脸色看啊?!
谢星朝念初中时——那会儿正是他个子飞速拔节的时候, 几乎整个实验初中部都认识他,各种打架旷课惹是生非,谁都管不了,违纪的事情除了早恋外都做了个遍,他不留情面,阴晴不定又暴戾的脾气也让不少人都吃过苦头。
至少从安世阳他们认识他开始,一直到现在,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甩脸子给他看的人。
换成别人,他估计早直接脸一沉,把脸子给甩回去了。
安世阳悄悄问路和,“这怎么回事啊,谢少和这姐姐?”
路和,“……”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虞鸢也是知道他和许遇冬认识的,在这里遇到了,只能说是有缘相逢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只是不太懂,为什么气氛会那么奇怪。
阿朝是不是又背地里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
许夺夏笑眯眯的,打破了冷场,“都站着干嘛,吃蛋糕啊,谢谢你们过来给许遇冬过生日啊。”
安世阳忙说,“那应该的,都是朋友嘛。”
他们嘻嘻哈哈的打圆场,希望能可以把之前那尴尬给隐藏掉。
虞鸢没作声,她拿起蛋糕刀,精准的把桌上的提拉米苏蛋糕分成了六份。
六份。
可是,在场有七个人,许家姐弟,路和,安世阳,高秀屿,加上她和谢星朝。
路和几人面面相觑。
“那,我我不要了。”路和忍不住就去瞟谢星朝脸色。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那故意少掉的一份,就是谢星朝的。
“我也不要了吧。”安世阳说,“我不喜欢吃甜。”
高秀屿,“我……”
没等她说完,虞鸢语气淡淡,女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晚饭吃撑了,不用了,你们吃吧。”
许遇冬哭丧着脸,
虞鸢知道他和谢星朝认识,所以许遇冬觉得,自己生日宴邀请谢星朝过来也没关系,许夺夏也并没说虞鸢会来他的生日会。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许夺夏会去把他那么久以前的老底都翻个遍,甚至还把谢星朝也扯了进来。
他被许夺夏狠狠理了一顿,理由是对姐姐撒谎,还故意隐瞒之前那些处分单,那都是谢星朝家里给平掉的,他又不傻,都没事了还带个处分单回家给他们看!
从小到大许遇冬也习惯了这个对待,只是……这次把谢星朝也拖进来了。
他真的枯了,假设因为这个事情,导致虞鸢和谢星朝出了什么问题,他要咋赔啊?!
少年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她从小就是这样,即使心里有情绪,很多时候也并不会直接发作出来,有时候气得越厉害,看着反而越平静。
谢星朝记得,她上一次真的生气,还是他在小学时,有人当面嘲笑他是小哑巴,虞鸢气得小脸通红,眼泪都气出来了。
而他从小乖,很少惹她生气。
“鸢鸢。”他跟着她,小声叫着她名字,虞鸢没理他。
他也不介意她这样的态度。
安世阳眼镜都差点跌破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谢星朝,简直像是个做错了事,做小低伏的小媳妇一样。
虞鸢其实也没多大怒气,她只是想不通谢星朝为什么要骗她。
她记得那天,是在酒吧遇到的谢星朝,他说是因为朋友失恋,过去陪他。
现在的虞鸢,由不得对这话也产生了怀疑。
“鸢鸢。”他小声叫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虞鸢睫毛稍微动了下。
她语气不热情也不冷淡,很普通。
“给朋友过生日,没什么不对的。”她说,“我什么要生气?”
“你留在这里玩吧。”她说,“玩得开心。”
“我今晚还有些事。”虞鸢拿起自己的包,对许夺夏说,“夏夏,我得就先走了。”
“哦,是去弄那个什么美赛?”许夺夏也没留,“我知道,蕴玉说你在做这个,你和他组队了?”
“不是。”虞鸢轻轻笑了声,“不一个学校没法组队,只是找他问了几个问题。”
外头月亮落在她脸上,女孩皎然的一张小脸被映衬得半明半暗,似乎是真的不显任何情绪。
少年站在门口。
他忽然从兜里掏出钥匙,对路和一扔,路和双手接住,一脸懵逼,“?”
“给我开回去。”
这话没说完,他人已经下了楼。
少年人高腿长,跑得快,很快就赶上了虞鸢。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游人很多,街上张灯结彩,一片红红色,已经很有新年的氛围。
虞鸢在前头走着,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她没作声,就这么一直走着。
手被拉住了,少年修长漂亮的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讨好一样,动作很轻。
她甩开了。
现在她不想和他太过亲近。
她越走越快,准备叫个车回家。
她看到他黑漆漆的眼,拦在她眼前,这个瞬间,虞鸢再度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少年薄薄的唇紧抿,脸上笑容消失,“鸢鸢,你赶着走,就是为了去见那个男的?”
虞鸢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丁蕴玉。
从小就这样,对接近她的所有人,他都怀着强烈的敌意,有时候会隐蔽一点,有时候甚至干脆不加掩饰,重逢之后,虞鸢一度以为,他已经成熟长大了,可是,近来的种种事情表示,这症状不但没消失,反而还有愈演愈劣的趋势。
“和他没关系。”她说。
这是她和谢星朝之间的事情。
“是不是?”他执拗的问。
虞鸢顿住了脚步。
这么僵持着,她看他眼圈有点红,月色下,一张漂亮的脸,显得那么可怜且脆弱,手下动作却完相悖,他拦在她面前,没有半分要动弹的意思。
虞鸢知道他性格其实很倔,偏执起来时,根本没法控制。
就在此时,她兜里手机响了。
“鸢鸢,你和星朝在一起吗?”是沈琴的电话。
她说,“他爸爸来我们家了,你们要是一起,就赶紧一起回来吧。”
……
虞竹一个人在房间写作业,却张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响动。
家门口停着的车他认识。
司机在楼下等着,上来的是一个叔叔和一个漂亮阿姨,听大人寒暄,似乎那叔叔也姓谢,估计就是那混球的爹。
他狠狠的想,能把谢星朝给弄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最好在家好好把他打一顿,叫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虞家了。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谢星朝的家人。
小时候,就因为从没见过谢星朝爸妈,他就造谣,说谢家根本不要他了,谢星朝却没和他吵架,只是眼圈就这么红了,睫毛湿漉漉的,虞竹都呆了,后一眼就看到他们身后站着的虞鸢。
他给虞鸢训了一顿,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心理阴影。
祝希禾第一次来虞家,左右打量了下客厅陈设。
虞家就是普通家庭,这屋子也有些年载了,面积还算大,装潢很温馨,打扫得也干净,但是并没有什么高档次的装修或者家具。
至少就祝希禾这些年住过的房子,最小的一间,也有这房子的两倍大,室内陈设就更不用说了。
她轻哼了声。
那跋扈的小少爷,能委屈自己在这里住下这么久,也是很下功夫了。
沈琴端了茶过来,“我打电话给鸢鸢了,她说马上和星朝一起回来。”
“他们在一起?”谢岗问。
“孩子关系不错。”沈琴说,“经常一起玩。”
虞楚生皱了皱眉,“应该是碰上的。”
他对谢岗说,“平时没有经常在一起玩,今天也是各自出门找朋友,可能是路上遇到了吧。”
男人穿着笔挺考究的黑羊绒大衣,背脊笔挺,他轻轻喝了口茶,“我知道他们感情好,承蒙你们家照顾了阿朝那么多年,就和亲姐弟一样,阿朝没有兄弟姐妹,鸢鸢就是阿朝的亲姐姐一样。”
祝希禾坐在沙发上,未置一词,也没喝一口茶水。
她对谢星朝厌恶又怨恨,却拿他没一点办法,现在这厌恶,也转移部分到虞家人身上了。
看着眼前俩人这模样,她觉得很好笑。
还姐弟,就是想睡你家女儿,你们知道吗?
“我这次来,是想和你们谈一谈关于阿朝的事情。”啜饮了几口茶,谢岗终于切入正题。
“阿朝今年已经十八了。”谢岗说,“但还在叛逆期。”
“今年过年,我们都想让他过去,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然后,再去南城,给他爷爷看一看孙子。”谢岗说,他模样生得俊,就是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依旧仪表不凡。
沈琴不喜欢祝希禾,听到“一家三口”这词,她瞟了一眼正在摆弄自己指甲的女人,想到了自己的亡友,神情冷了下去几分。
“这安排不错。”虞楚生说,“挺好。”
“问题是,阿朝不听话。”谢岗说,“家里没人管得住他。”
他叹气,“我们以前可能是对他太忽视了,所以等他长大后,难免又溺爱了一点。”
“他也已经十八了,没有再任性的时间了。”谢岗说,“我就他一个孩子,以后他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
“阿朝听不进去我们的话。”男人轻轻放下茶杯,神情真挚,“只能再麻烦你们一次,能不能帮我们谢家,劝劝阿朝。”
“叫你家女儿劝呗。”祝希禾忽然说,“他就听她的,叫她去说,一说一个准。”
虞楚生说,“我家女儿没眼色,不怎么会和人沟通。”
这一句冷了场。
……门正巧也在这时打开了。
虞鸢没听到这句话,谢星朝站在她身后,一路上她绷着脸,没理他,却不料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堆客厅围坐的一堆大人。
“谢叔叔。”“阿姨。”
虞鸢礼貌的和他们打招呼。
“鸢鸢也长这么大了。”谢岗打量她,眉目带了笑,“上次看到你,还是个小丫头。”
少年神情阴沉,已经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谢岗习惯了他这模样,倒也没有太惊讶。
“鸢鸢,你去休息吧。”沈琴对她说,“我们再和谢叔叔聊聊。”
……
虞鸢回了自己卧室。
外头寒风凛冽,冻得手脚有些发凉,她去洗了个热水澡,拿毛巾拧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发梢还滴着水,她换了睡衣,拿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
手指莹白修长。
桌上手机动了动,是丁蕴玉发来的,回答她之前问的一个问题,美赛讨论组也在往外蹦消息。
按道理,她现在应该也马上加入积极的讨论,但不知为何,总定不下心来。
她心情少有这样浮郁的时候,外头隐约可以听到说话时,谢岗还没走。
谢家人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无非,是把谢星朝带回去吧,他也差不多是该回去了。
说来好笑,小时候,有段时间,一度她曾经很害怕过这个事情,知道谢星朝不是自家人,有些怕有一天回家,家里的小团子就消失了,她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当然后来,的确也是消失了。
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弟弟疼爱。
但那是她早已经长大,不会再有以前想象过的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只是和今天一样,那种挥之不去的郁躁感,不知从而何来。
虞鸢注意到紧闭的窗帘晃动时。
她拿着毛巾的手僵住了。
随后,她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想去关窗——已经迟了,窗帘被分开,少年从窗户上跃下,灵活又轻盈。
她脸色转白,轻声说,“谢星朝,你翻墙爬窗的本事,都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对不起。”他说。
“你赶紧走。”虞鸢白着脸。
下一秒,她背脊已经被他重重抵在了门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隔着薄薄一扇门,就是还在客厅谈话的大人。
她又羞又气,可是谢星朝丝毫不管,甚至越发的放肆。
发梢上还缀着的水珠这么流了下来,沁湿了衣领,她还穿着睡衣,锁骨露在外头,雪白圆润的肩,纤细的腰肢和胸前玲珑的曲线,都这么一览无余。
少年喉结滚动,他拿起她的手,把自己的面颊贴上了她的掌心,蹭了蹭,贪恋的感觉着她的温度。
“鸢鸢,你打我吧。”他哀求,“想怎么对我发泄都行。”
“不要赶我走。”
他生得唇红齿白,肤色比起平时似乎还要苍白,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还残余着几分少年的天真神态,这么看着人毫无尊严的哀求。
可是现在,明明是在求她,但他比她高了一头,红着眼,这么抵着她,她完全敌不过他的力气,热度缓缓渡过,俩人肌肤相贴,他面颊温度发烫,黑眸逐渐迷离起来,少年咬着自己红润的唇,呼吸一阵阵滚烫。
虞鸢浑身颤抖,她感到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35、第三十五章
他的眼神她很陌生, 她从没怕过谢星朝,无论在别人嘴里他是什么样子,可是在现在, 她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一种无端说起的害怕。
“鸢鸢。”他叫她名字, 嗅着她头发上的味道, 少年灼热凌乱的呼吸落在她锁骨上, 她又气又急,还夹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只觉得他像个小狗,哼哼唧唧的,急躁的贴在主人身上想要寻求抚慰。
“谢星朝。”她想把他推开,羞恼的叫了他全名。
虞鸢声音很好听,平时大多说话都是柔软, 温和平润的声线,听不出太多情绪来, 此时夹了抑制不住的羞恼, 倒像是把平时的柔软的伪装都卸下了, 露出了自己本真的模样。
听到她这么叫他名字,他反而更加兴奋,少年把面颊往她掌心里送了送, 轻轻蹭着, 软着声音叫道, “鸢鸢。”
暗淡的灯光下,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蔓上了红, 精致的锁骨下,莹洁的肌肤,春水一般柔软绵延的曲线, 和她人一样,都轻轻颤抖着。
“鸢鸢,再这样叫我一声。”他求着。
他想这么死在她身上。
少年眼角红红的,语调又乖又软,如果不是他此刻面颊滚烫的温度,反复在她掌心蹭磨着,急躁的寻求着和她的亲近,以及将她抵在门上,根本无法撼动的力气,她甚至会觉得他依旧是在和平时一样的撒娇。
虞鸢脑子乱哄哄的,如若眼前换成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到这种地步,她绝对已经一巴掌下去了。
可是,他是她从小疼爱到大,看着从小团子长大而来,小时候她对他那么呵护,从来都没有动过他一手指,直到现在,她也没把他看成是个‘男人’——划分和她对立的性别里的,她只当他是个还没长大,需要呵护和照顾的孩子。
就在这时,搁在她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有人在打她的电话。
来电显示——丁蕴玉。
房间里安安静静,电话的提示音响得很突兀,不间断,没人接起,就一直不断地的响,似乎很是倔强,谢星朝回头,他也看到了。
虞鸢心脏跳慢了一拍。
“鸢鸢,有人找你。”是他的声音,比起平时清澈的少年音,多了丝说不出的味道。
语气里什么也听不出。
他依旧贴得很近,在这场俩人的较量里,虞鸢处于完全的劣势,不管她怎么看待他——事实就是,和小时候相比,在她不知道的那段岁月里,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大了。
虞鸢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星朝已经拿起了桌上电话,按起了接通键。
他打开了免提。
“虞鸢?”随着一阵电流声,那边传来男生清和的声线。
虞鸢想拿回自己手机,但是谢星朝比她高了二十公分,她够不到。
那边久久不出声,动静怪怪的,丁蕴玉停顿了下,“听得到么?”
“……听得到。”
“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她勉强维持正常语调,尽力平息情绪,不让声音有什么异常,“我正准备睡觉。”
“抱歉这么晚打电话,我最近可能还会在陵城待挺久。”那边顿了一下,“上次你说的你们的建模的事情,我拿matlab写了点代码,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用得上。”
虞鸢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做到这份上,一时呆了。
“如果你感兴趣。”男生声线不疾不徐,“不如出来一起吃个饭,详细聊聊?”
虞鸢下意识,就去看谢星朝的神情。
少年举着手机,没什么表情,长长的眼睫垂着,她只看得到一个漂亮的侧面。
她心烦意乱,这时候居然还注意到了,她很少这么从侧面看他,他唇薄而红润,典型的高鼻梁,从侧面,看不到他那双眼的全貌,单轮轮廓,其实生得相当冷薄,也并不带多少稚气。
“有空。”他忽然说。
虞鸢脑子嗡的一声。
丁蕴玉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了,虞鸢身边还会有个男生。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缠上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那多谢你帮忙了,你什么时候方便?”
她脸皮薄,不可能真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吵架。
他完全吃准了她的性格。
“……年前这几天有空。”
“可以。”他说。
“不过,下次你打电话,可以早一点,鸢鸢已经要睡觉了。”
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敌意,只是平平淡淡。
丁蕴玉嗯了声,随后,那边便沉默了下去。
“谢星朝。”虞鸢踮起脚,想去拿回手机,脸都气红了。
“没别的事了,那就挂了。”
直到他结束了那通电话,她才拿回自己手机。
“你什么意思?”今晚这一连串的事情,真的把她气得够呛。
先是他对她撒谎被发现,随后他莫名其妙大晚上强行跑进她卧室,再然后,又是刚才闹出的那幢莫名其妙的事情。
少年由着她发火,他抿了下唇,“……鸢鸢。”
“是因为我替你说错了,你不想去见他?”
虞鸢心里还有气,“我为什么不去?”
“你要赶我走,但想和他一起去吃饭。”他垂着眼,缓缓陈述。
“我没帮你推掉,但你还是生气了。”他沙哑着嗓子,“那是因为,怕他知道我的存在,然后误会你?”
“是不是?”
虞鸢梗住了,她不知道谢星朝都在说些什么胡话。
他面色上的红已经消退了,转为苍白,虞鸢尽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神,一旦看了,她知道自己又会被他弄得心软。
“我嫉妒他。”他说,嗓音有些涩,“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他没想到的是,隔了这么久,丁蕴玉居然还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在他十五岁听到那个消息后。
血液似乎都往脸上涌了,虞鸢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
他到底都在说什么?
“鸢鸢。”他简直着魔了一样,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你不要他了好不好,你对我好,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做的比他好。”
别人能做到的,只要她想,他也都能做到。
只要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只有当他乖巧的扮演一个好“弟弟”时,才能谋求到和她短暂的亲近。
他们亲密时,她明明也会对他有反应。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比别人差,他等了那么久,已经开始有些等不及了,他有太多想说的想做的,想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
虞鸢穿得少,他穿得也不多,肌肤相触,他身上滚烫,十八岁的少年,体温连雪都能融化,身体里似乎藏着无穷的活力与热情——而现在,当这些都倾斜在她身上时,她发现,她根本承受不了也不想承受。
“谢星朝。”
“鸢鸢,你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那双平时温良漂亮的黑眸,此刻迷离又滚烫,一点点逼近,逼得她无处可退。
少年红润纤薄的唇,一张一合的说着,她看着,听着,只觉得头晕目眩,只想把那些话都堵回去。
她脸涨得通红,“谢星朝。”
“你最好去冷静一下!”
他根本就是已经昏了头了。
现在,他之前撒谎什么的事情都小了,她脑子乱哄哄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她想,她就不该放他进来,大晚上的,在她卧室,她还穿成这样,衣冠不整。
他正处在十八岁这个尴尬的年龄,就算是姐弟,会一时多想,鬼迷心窍也难免。
他还没说话。
一切动作都停住了,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沈琴的声音,“鸢鸢?”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如果让沈琴看到了,谢星朝这么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俩人还都是这幅模样,她真的没法说清了。
“回去。”她稳住语气,用气音对他说。
“别的事情之后再说。”她说,“你现在要是不走,以后,你就再也不要来见我了。”
……
沈琴进来时,卧室窗户半开着,窗纱翻卷着。
“这大冷天的,还开着窗户,不怕感冒。”沈琴给她关了窗户,在她床边坐下。
虞鸢正躺在床上,面朝里侧,她说,“你去劝一劝星朝。”
她叹气,“他就听你的,叫他不要再和他家里对着来了,好好和他爸爸聊一聊。”
“他那继母不是什么好人。”沈琴语气里终于透了情绪,“你叫他小心一点,要是他们真在外头有孩子,星朝肯定要吃亏。”
有后妈就有后爸,沈琴见多了。
甚至有出现过,在和新家庭生了新孩子后,对前妻留下的孩子视而不见,甚至不让孩子叫爸爸,谎称是亲戚家的孩子的事情。
谢岗和谢星朝一贯也不亲。
谢星朝最难捱的那段时间,是在虞家度过的,除去给钱之外,谢岗基本不闻不问,就连着过年,谢星朝也都是随着虞家一起。
而在他恢复了之后,谢岗便迅速要接他回家。
沈琴从没说过什么,其实心里,说一点不多想,也是不可能的。
虞鸢脑子乱哄哄。
“怎么了?”沈琴意识到虞鸢的不对。
她发丝有些乱,脸颊上也有不正常的红。
她勉强维持住笑意,转过脸,“妈,我知道了。”
沈琴点头。
她轻轻抚过女儿柔软丰厚的头发,又说,“你和星朝都是独生子女,也没亲兄弟姐妹,等以后都结婚了,有了孩子,以后也可以互相照拂照拂,你们从小感情好,也不要因为他家里的事情生分了。”
孩子是无辜的,虽然沈琴对谢岗和祝希禾都生不出什么好感,对谢星朝还是喜欢的。
说到这里,她又笑,“虽然他年龄还小,不过有喜欢的,也是可以考虑找个女朋友了。”
“你也是。”她对虞鸢说,“我记得你高中,不是还有个喜欢过的男生,上了大学后,倒是这么久没动静。”
虞鸢不知道沈琴在哪听说的,说她高中有喜欢的男生。
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心力再纠结这事情。
不过,她的看法和她一模一样,就是,她和谢星朝最多就是姐弟。
别的所有的,有的没的,都不可能,都是错觉和一时的鬼迷心窍。
虞鸢深呼吸了一下,“妈,我会和星朝说的。”
沈琴终于离开后。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窗户插销拉上。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女孩面上潮红还未褪去,她看到自己睡裙下露出的锁骨和大片和肌肤。
她脱下衣服,看到自己润白的手腕和后腰浅浅的痕迹时,耳尖刷的红透了。
……
当天晚上,谢星朝和谢岗一起离开了。
得知谢星朝很可能要回自家去过年了,虞竹就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家里终日飘飘然。
他真的高兴死了,巴不得谢星朝再也不出现了,最好消失到再也不要出现了。
可是,他姐姐神情也有些恹恹的,饭量都变小了。
虞竹心里嘀咕。
莫非,是因为谢星朝走了,他姐还想念起来了?
虞竹心里犯嘀咕,终于问了,“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虞鸢勉强笑道,“小竹,你今天有什么不会的,早点一起问完,我晚上要早些睡。”
“哦。”虞竹翻看自己的五三,看到虞鸢青黑的眼圈,忍不住多嘴,“姐,你是因为谢星朝走了?才这么不高兴?”
毕竟,他姐可宠那小混蛋了。
虞竹从小嫉妒他,一大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个,谢星朝在她心里占的那么大的一块地位,虞鸢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他看得清楚,不管到底是什么感情,反正她很在意那混蛋。
虞鸢面色由白转红,很快再度转白,“和他没关系。”
她淡淡道,“他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又不是一直在我家。”
之前一走那么多年,杳无音讯,看着不是也过得很好。
“而且那么大了,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她只要一回想起那天晚上,就抑制不住的羞恼。
虞竹,“……”
她冷淡谢星朝,他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为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宅。
谢家宅邸很大,平时谢岗很少回来,他提早叫人来打扫过了,但是,从窗户往院子里看,依旧凋零萧条,没什么花,草木颜色都偏沉。
以前这里的主人,明显不是个爱热闹的,是个伶仃冷僻的性格。
祝希禾在里头待得百无聊赖。
女人到了这个年龄,她什么都不缺了,谢岗给的钱花不完,她又没工作,平时看似过得花团锦簇,有时候冷下来了,看到人家膝下活泼的孩子,偶尔也会眼热。
谢岗不太愿意让她怀孕,他一直没和她正式结婚,这么生下来了,也是个没名分的私生子。
祝希禾日子其实过得寂寞。
谢岗对她也说不上多少爱。
他其实大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属于事业远比家庭重要的类型,陪她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祝希禾明面上过得光鲜,但是,谢家根本不让她进门,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法名正言顺的回南城谢家。
而且,即使在这里。
祝希禾下楼,大厅正中,沙发上坐着个少年。
肤色苍白,一双眼黑得过分,他穿着白衬衫,两条长腿很不讲礼节的随意伸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让你下来的?”他没看那里,听到了,冷冰冰的问。
祝希禾站在楼梯上,盯着他。
“我知道,看你这样子,在虞家吃瘪了吧。”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尖刻,“谢家小少爷,也有这种时候?
少年面色平静,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脸,这么看着她。
祝希禾笑声陡然止住。
她知道,这小混蛋,就是天生的睚眦必报的阴狠性格,真惹毛了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谢岗从外头回来,大衣笔挺,“阿朝,准备下,明天我们就回南城。”
陵城又下雪了。
新年越来越近。
虞鸢从外头回来,看着天幕深处飞旋而下的雪花。
这几天,他的电话和短信,她全都没有回复,甚至后来都狠下心来,看都不看了。
她觉得他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可以让他恢复正常。
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回复之前那样,属于界限以内,安全的姐弟关系。
36、第三十六章
南城, 谢家位于南城侧郊的宅邸,因着老爷子年龄大了,只想图个清静, 不愿意再住在市内, 于是, 逢年过节, 谢家的聚会都移到了这座宅邸。
整座小山上,只得了他们这一座庄园,平时极清静,只有在这种时候,车灯照亮了半边山路,庄园门口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谢家是名门望族, 在南城根基百年,谢玉铭的四个儿子都发展得很好, 在各界各有神通, 只是这一代子嗣不丰, 谢家其余旁支血缘关系远了,人丁却兴旺,两下互补起来, 每年倒是也都热热闹闹。
少年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 背后是大厅内觥筹交错, 纷繁交错的光影,眼前和背后, 像被割成了两个世界。
他性情孤僻,旁人也都知道谢家小少爷喜怒无常的性情。
近段时间,他情绪一直走低, 维持在了一个极低气压的状态,所以赶着来触霉头的人越来越少。
身后门被拉开,有人进了阳台。
少年没抬眼,直到来人影子落在地上,谢星朝没想到是他,只是表情依旧淡淡的,并不热络。
说来也奇怪,他们家人亲情似乎都寡淡,谢星朝这辈,同辈只有两个比他大了很多,已经出嫁的堂姐,再往上,就是谢歧了,谢歧比他大了五岁,辈分高了一辈。
因为成长经历,谢星朝在谢家的日子少,和他打交道更少,俩人性格更是相差极大。
“你来干什么?”他不冷不热的问。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你怎么被赶回来的?”
谢星朝没作声,少年生得漂亮,眉目间那层冷薄的戾气也不加掩饰。
谢歧看着远处,夜幕里隐藏着影影绰绰的河山,水墨画一样,层峦叠嶂。
“自己看上的,就用自己的手抢回来。”谢歧没看他,把玩着手里酒杯,他手生得好,骨节修长,是双矜贵的手,“需要我教你?”
谢星朝笑了,眸底并无笑意,“这是你家家训?”
他们眉目相似本来只是三分,眼下如出一辙的神态,倒是把三分提到了五分。
谢歧,“谢家家训。”
他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一般。
“明年,南润在京州分公司的业务要拓展。”男人唇角勾了勾,“你不想做谢家人,想让以前抛弃你的人后悔,那至少,先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让别人看到你有值得后悔的价值吧。”
“喜欢的女人,也自己去抢。”男人低垂着眼,他面色是冷冷的苍白,语气很淡,“管用什么手段。”
少年并没有动怒,他眼眸很黑,俩人对峙着,夜风萧瑟,小阳台上分外安静,那扇玻璃门,似乎把一切嘈杂都阻隔开来。
新年钟声在这时敲响。
离新年只剩下了三天。
虞鸢和丁蕴玉吃饭的地点,约在了他实习的大厦旁,一家西餐厅,价位不高不低,属于虞鸢以前会和舍友聚餐时会选择的地点,是她刻意挑选的价位。
虞鸢和丁蕴玉都不属于话很多的类型,相处时也是这样,出于一种平淡自然的状态里。
他们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而来。
俩人聊的话题,大部分还是都围绕着虞鸢美赛的题目打转。
话题告一段落时,饭局也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
男生放下刀叉,少见的踌躇了一下,虞鸢脑子里还是刚才和他讨论的内容,在心里默默的顺了着逻辑,没有注意到他的踌躇。
“那天,接电话的,是你弟弟?”直到丁蕴玉问。
被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虞鸢愣了下,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手指收紧了一下,“嗯。”
丁蕴玉,“快过年了,他留在你家一起么?”
这话问的便有些僭越了,他显然也知道,所以,说得很轻,只是拿闲聊的语气问了出来。
“不在。”虞鸢垂着眼,她并不想多提及谢星朝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他回家了。”
现在,只要一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心里便隐隐的难受,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难受。
男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随即把话题错开,很快又聊回了美赛。
丁蕴玉计算机功底很好,虞鸢和他聊了不少,她本科也有开相关课程,俩人共同话题多,做美赛遇到的一些问题,和他这么一讨论,思路开敞了很多。
吃完一顿饭,丁蕴玉想去结账,被虞鸢拦下了,她态度很坚决,“这次是我找你请教问题,当然是我请。”
女孩已经围上了围巾,一双明媚温柔的茶色眼瞳,从很早之前,或许,还是十多岁时,那些难捱凛冽的冬天,她这样看着人笑时,每每都会让他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暖和满足。
他盯着看了许久,直到虞鸢结完账回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才移开视线。
“等回了京州。”他说,“我请回来。”
虞鸢没太在意,只当是客套,她弯唇笑了笑,“嗯,这次多谢你帮忙。”
俩人站在马路边,丁蕴玉说,“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不用啦。”虞鸢笑,“我已经叫了车,就几分钟的路。”
丁蕴玉也没有强求,“等回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好。”
“那就提前一点,祝你新年快乐了。”她说,“万事如意,明年见。”
雪花落下。
新年夜很快到了。
虞竹家人都不在京州,直接说他过年不用回去了,等年后虞楚生带着他们回去走亲戚时,直接把虞竹也一起带回去。
所以这个年,他们家比往常热闹。
只是,少了个人。
家里没有他,原本,虞鸢以为,他们可以久违的再度一起跨年,新年时,她想给他的礼物都已经早早准备好,他收到时,肯定会很高兴,虞鸢想象过他那时的神情。
可是现在,那条她挑选好的围巾一直被默默收在柜子里,她每天打开衣柜,都可以看到那个盒子,新年夜本该被送出去的礼物。
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情。
她有些迷茫。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可是,他忽然半途离开了虞家,几年后,再回来,她原以为,他们可以恢复小时候的相处,他却又……虞鸢第一次怀疑起了,她是不是真的,其实完全不了解他。
之前那么多年,他们明明一直是这样的关系,虞鸢对此很满意,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变化的,她也搞不懂谢星朝到底想要什么。
她在男女相处方面一贯没有经验,仅有的一些异性朋友,也都会维持在双方都觉得相处舒服的安全范围,眼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理工直女。”余柠以前说过她,“鸢鸢,你就是我认识的女的里面,最他妈直的一个。”
和别的小女孩不太一样,她书柜里,没有过恋爱小说,都是各种科普书籍,手工书籍,经典名著,她也不怎么爱追剧,年轻女孩都有过的粉色泡泡幻想,她似乎也都没体验过。
一直到现在,男生在她眼里,无非也就是分为,相处起来舒服和不舒服两类型。
谢星朝当然毫无疑问是前一类,只论以前。
那天晚上的事情虞鸢不想回想。
虞家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等过了个年,把美赛作品提交了,分别去老家走了亲戚,这个寒假似乎也就要过去了。
虞竹马上要高考,他悄悄对虞鸢说,“姐,你等我半年,我就也考去京州了。”
虞鸢,“加油。”
她其实也是真的很疼虞竹,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那谁你就别管了。”虞竹说,“管他呢,让你不舒服了,你就不要理了,姐姐,等我到时候去京州了,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虞鸢终于被他逗笑了。
男孩子高高瘦瘦,清秀的面容还带着稚气,一脸认真。
虞鸢,“不用你帮忙,好好读书,有什么问题叫我。”
她想,她对谢星朝,和对虞竹的感情,并没什么不同。
虞竹说,“姐,那我走了。”
他步伐轻快,虞鸢送他到门口,虞竹上了车,冲她招招手,便走了。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处事风格似乎这样才正常。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没那么丰沛的感情。
可是,如果换成谢星朝。
她脑子控制不住的多想——假若刚才和她分别的是谢星朝,他不可能那么快离开,至少,会在门口,磋磨十分钟,半个小时都正常,他会缠着她,要抱一抱,走之前要她祝福,肯定还会说一大堆话,说想她,然后人终于走了,短信马上会如约而至。
女孩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她想,是因为性格区别么?
有的人天生是爱撒娇的性格,和岁数无关,就是生来的性格。
虞竹走后,家里似乎更加安静了,虞楚生不久也要开学。
沈琴问她,“鸢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周。”
“机票买好了么?”
虞鸢,“这次我坐高铁过去吧。”
沈琴有些惊讶,但是也没反对,“高铁也快,就是可能挤了点。”
原本,虞鸢从家里去京州都是飞机,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为了回避什么,她改成了高铁票。
虞鸢返校那天,虞楚生上课去了,沈琴开车带她去高铁站。
虞鸢拖着行李箱下车,高铁站人流极大,沈琴停好了车,和她一起进站,她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人,左顾右盼,虞鸢有些疑惑,直到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少年时,她面色一下僵住了。
“星朝。”沈琴很高兴,冲他挥手。
“诶,我早就说了,返校时间一样,你们一起走。”沈琴说,“路上也有个照应,我就放心多了。”
当着沈琴的面,虞鸢不好说什么,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她和谢星朝这段时间没见过面。
久别之后再见,虞鸢只觉得,他似乎又高了,面庞也清瘦了些,头发长了一点,黑色毛衣配着同色大衣,虞鸢很少见他这么穿,比起以往,似乎成熟了几分,他摘下了耳机,也看到了她们。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沈琴很放心他,眼见他们走在了一起,站在检票口冲他们招手。
俩人进了检票口。
虞鸢心里涌着说不出的情绪,谢星朝一直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也什么都不说了。
虞鸢很久没坐过高铁了,对流程都不怎么熟悉了,她带着个行李箱,进了车厢后,需要把箱子放上两侧的隔板。
箱子虽然不重,但是虞鸢力气不大,根本弄不上去。
“你别站在这堵路啊。”身后女人不满了,“你还走不走啊?!”
虞鸢脸刷的红了,“对,对不起。”
她真的很怕在公共场合因为自己的关系给别人添麻烦,一张雪白的小脸儿都涨红了,咬紧了牙,想把箱子弄上去。
可是她平时力气真的不行,力气用尽了,手腕终于一酸,眼看那箱子都要脱手,砸上她脑袋。
一双修长的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行李箱,
谢星朝帮她把箱子放了上去,他个子高,箱子拿在他手里,也像是没什么重量一样,轻而易举帮她放了上去。
“帅哥。”看清他模样,身后那女人眼睛瞬间亮了,指着自己旁边玫红色的大行李箱,娇嗔道,“那能帮我也放放吗?”
谢星朝淡淡看了那女人一眼,眸光冷冰冰的,他什么也没说,拉上耳机,回了自己座位。
他和虞鸢票并不连着,隔了半个车厢。
虞鸢,“……”
那女人脸青一阵白一阵,她座位在虞鸢背后,她朋友不久也到了,虞鸢听到她们在叽叽喳喳说话,那女人的声音很刺耳,不大,但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就装呗,做那柔弱样子勾搭人呗,装什么装。”
虞鸢也戴上耳机,耳根通红,她平时在象牙塔待久了,长期打交道的也是自己的同学,骤然遇上这种人,根本没法说理。
眼下正值春运返京的时候,京州高铁站人更加堵得可怕。
虞鸢是真的后悔了,后悔死了,为什么她任性非不要坐飞机。
坐了这么久高铁,还有个行李箱和书包,下车时,虞鸢正准备踮起脚去够自己的箱子,谢星朝帮她拿了下来,他行李少得很,只有一个单肩包。
虞鸢轻轻咬了下唇。
一直到下车后,他把她的重物拿了,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虞鸢几次想伸手拿回,对上他的视线,一想到那晚上的事情,她便尴尬,组织了一路的语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终于出了高铁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虞鸢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看到地铁站进站口排的乌压压的长龙,甚至还转了五六折,她只觉得双眼发昏。
“我叫了车。”谢星朝说。
“嗯,谢谢你一路的照顾。”虞鸢垂着眼,从他手里拿回箱子拉杆,朝地铁站方向走过去,早点过去早点排队,还能早点回去学校。
箱子已经被拖住了。
她对上了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眉睫都浓黑,黑得发沉,她心提起来了,手握着拉杆箱,什么话也说不出。
京大校园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返校学生很多,终于看到熟悉的景色,虞鸢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只觉得一整天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都再压抑不住了。
一路沉默。
少年终于止住了脚步。
京大校园种了很多北方的乔木,银杏,雪松,冬春时节的夜里,乌压压一片,和着夜色一起,遮天蔽日。
“对不起。”他说。
“那天晚上,是我错了。”
他声线比往常沉了一些,尾音微微的沙哑。
虞鸢,“……”她止住了脚步,细白的手指紧紧握着行李箱拉杆,指关节发白。
她终于回头。
少年身姿修长,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他垂着眼,额前黑色的碎发落下,遮住了神情,虞鸢走近了一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换成以往的谢星朝,他眼眶一定已经红了,小时候她叫过他小哭包,因为他受了委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他那时也不会说话,小团子长睫上挂着泪珠,只会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默默的找她寻求安抚。
她忽然有些恍然,什么时候,谢星朝变了,可是她却变成了那个害他难过的人。
疏远他,并不会让她自己好受,这个新年,她经常想起他,她是想让他留下,像以前那样。
眼前,见他这模样,更让她心里涌起陌生的情绪,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她心里发酸,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自己,为了他,还是为了他们之间这份感情。
“不要说了。”她轻声说。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你还愿意接我电话吗?”他沙哑着嗓子问。
虞鸢,“……”她点了点头。
少年接过她箱子,一路随着她,直到她宿舍楼下。
“最近,我都会住回学校。”他说。
不知道为何,经过了那晚的事情之后,谢星朝如今态度这么正常,正常得她觉得,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奇怪。
夜色里,虞鸢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打量过他了。
少年瞳孔很黑,比她深茶色的瞳孔,瞳色深湛很多,虞鸢这才注意到,他不笑的时候,尤其,如果遮去那双眼睛——只余下高挺的鼻梁,纤薄红润的唇,他唇并不是笑唇,很少含着笑意,下颌清瘦,这幅模样,其实生得相当冷淡凉薄。
虞鸢的朋友里,不少觉得他漂亮且不好亲近。
以往虞鸢只觉得好笑,虽然他已经这么大了,但大部分时间,在她心里,他就还是个可怜可爱的大孩子,像大型犬一样,别说不好亲近,每天都恨不得蹭在她身上,一声声欢喜的叫着她名字,撒娇个几百回。
和不好接近,这个词,无论如何也关联不上。
“那我回宿舍了,再有什么事情,可以发微信给我。”
他忽然笑了下,改口,“不然,还是打电话吧,是不是已经把我拉到黑名单了。”
虞鸢,“……”
她并没有把他拉黑,她收到了那些消息,只是没有回复而已。
她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
她想,她当时是怎么能狠得下心来的。
过了这个冬天,他真的瘦了不少,面部轮廓变得更加清秀明晰,那丝天真似乎也都消失了,隔得近了,虞鸢才发现,少年眼眶确实已经红了,他低垂着睫,随后,抬头再看她时,唇已经微微弯起,对她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
如今,没有她的允许,他不再接近,只这么安静的看着她,眼瞳漆黑。
37、第三十七章
大三下学期, 虞鸢课程比起上学期要少,没了那么重的课业压力,绩点也稳定下来了, 每天上两节课, 随后随着严知行做科研, 写写代码。
除此之外, 她的空闲时间倒是少见的多了起来,之前她兼职过的家教中心又打电话来联系了,说有不少客户还在锲而不舍的一直等着她回归。
可能是在家从小受到虞楚生耳濡目染的关系,虞鸢当老师当得轻车熟驾,也相当极受欢迎,很多不服管的刺头孩子,都服她管, 效果也是一等一的好。
虞鸢下了课,在教室还没走时, 就又接到了家教中心的电话。
“之前那个叫孟秋水的孩子你还记得么。”家教中心的老师说, “他家长点名道姓要你过去, 继续教他数学,说只要你接,一堂课给你开两千, 要多还可以再商量。”
虞鸢被这数字吓到了, “没必要那么多的。”
虽然京州补课市场价钱一路通货膨胀, 但是也不至于到这么夸张的数字,虞鸢也不觉得自己的课值这么高的价格。
“没办法。”李明莉说, “家长不都是为了孩子嘛,人家家里又不缺这钱,你好好考虑考虑, 人家家里对你也一直很关照,有空的话,不如就接下来呗。”
她还迟疑着,“谢谢您,我还是再考虑几天。”
“那等你想好了,打我电话。”李明莉说,“多好的机会,还是建议不要错过哈。”
挂了电话,虞鸢把书本收好,背起书包往外走。
已经到了四月间的时候,料峭的春寒褪去,夜风里已经开始带了暖意,虞鸢在食堂吃了饭,回宿舍,刚拿钥匙打开门,就听到申知楠的大嗓门,“狗男人。”
虞鸢吓了一跳。
“什么破玩意儿。”申知楠脾气急躁,“觉得异国恋就坚持不了了,还想出轨?让他去死吧。”
叶期栩男朋友比他们高一级,已经大四了,基本决定要出国了,最近顺利拿到了英国某大学的offer,本来叶期栩和他出去吃饭,她们都以为是庆功宴,回来却见她恹恹的,眼圈都红着。
“怎么了?”虞鸢轻声细语的问,“我给你泡点喝的。”她见叶期栩苍白的脸色。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叶期栩有气无力的说,“本来打算去庆祝他升学顺利的,结果最后变成了分手宴。”
余柠,“。”宿舍和叶期栩男朋友见过几次面,对他印象还很不错。
叶期栩说,“他有别人了,而且,今年一直异地,我们感情本来就淡了很多了,我也有预感,你们也不用安慰我了。”
大家面面相觑。
“男的就没几个不想出轨的。”余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们学校那个沈教授的讲座你们通过没有,讲性学研究的,说男人本性就是想出轨。”
“那我对男人绝望了哦。”她说,“一辈子单身算了。”
她们宿舍虽然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没有一个相同是在相同的省份,但是意外的投缘,快三年下来,宿舍和和睦睦,基本没吵过架,她们四个都是独生女,没有姐妹,感情比起亲的也差不去多少了,还拿了三年的京大和谐宿舍奖。
所以眼下,叶期栩受了委屈,余柠和申知楠把她男朋友骂成了渣子。
虞鸢对这方面向来没有发言权,只能默默不语,默默的给叶期栩泡奶茶。
“反正男人本质就这样。”余柠说,“大的小的都一样,对了,你们看,之前一直来找鸢鸢的那个漂亮弟弟……最近,不是也不怎么出现了?”
“是哦。”申知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忙,还是找到女朋友了?”
那少年以前多黏虞鸢,她们都是知道的,恨不得直接把她抢回去,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了,现在居然可以憋这么久。
虞鸢没想到这话题也能扯到谢星朝身上去。
她默默拿过来叶期栩杯子,撕开奶茶包装,倒了热水冲开,带着咸味的鲜香奶茶的味道迅速在室内扩散开来,乳白乳白的。
“真交女朋友了?”叶期栩接过奶茶,居然也问了一句。
她能看出来,那小奶狗就是喜欢虞鸢的,而且喜欢得很深,怎么舍得就这么移情别恋。
虞鸢摇头,半晌,“过年的时候,我们闹了点不愉快。”
“你们还会闹不愉快?”
虞鸢,“……”
她难以启齿,和她们说不明白这不愉快到底是什么。
余柠猜,“吵架了?”
申知楠,“怎么可能吵架,我和你们说,那弟弟别的不说,宠姐第一名,根本不可能吵得起来。”
虞鸢耳尖有些发热,“不是。”
“没什么事情。”她说,“他最近学习忙,要在上面多花些时间。”
虞鸢性格认真又上进,对学习一贯看得很重,这个回答倒是也有合理的地方。
“那你后天出去吃饭,不是和谢星朝去?”申知楠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我以为肯定是他呢。”
虞鸢往书包外掏平板的动作僵了一僵。
“……”
“丁蕴玉?”余柠皱眉,她没听过这名字。
“丁蕴玉又是谁啊?这一个寒假没见,我到底缺了多少课?”
虞鸢只好说,“是我的高中同学,在临大。”
“那不是门当户对啊。”余柠问,“他学啥啊?”
“计算机。”
“潜力股。”余柠评价,“学好了点,一毕业,估计就很能赚了吧。”
虞鸢,“……”
最近美赛出结果,虞鸢他们组得了m奖,丁蕴玉过程中出了很多力,但是美赛不允许跨校组队,他们也没法把丁蕴玉名字加进去。
所以,结果出来后,虞鸢转发给了丁蕴玉,向他道谢。
“请你吃顿庆功宴吧。”丁蕴玉回复,“这次我请。”
虞鸢想说不用了。
“没事。”他心平气和的回复,“一顿饭,还是可以请得起的,不然上次白吃你一顿了。”
虞鸢想起了高中时那件事情,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伤他自尊,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申知楠慢吞吞道,“那也行吧,你喜欢也行。”
叶期栩意识到不对,“诶,怎么回事?知楠你见过这个丁蕴玉?”她现在倒是从和男朋友吵架的阴影里完全出来了,开始追问虞鸢的八卦。
申知楠说,“算是见过一次吧,见他给鸢鸢送资料。”
余柠忙问,“长得咋样?”
“还挺好看的,蛮秀气。”申知楠说,“当然咯,没弟弟好看。”
丁蕴玉和谢星朝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说实话,丁蕴玉其实很符合虞鸢对未来理想的男友或者丈夫的想象,清秀文雅,不会过于醒目,她对异性外貌也并不挑剔,只要看着合眼缘,舒服便好。
不过,虞鸢自己也从没想过去把他们两放在一个位置比较,更加没有想过他们谁更好看这件事情。
不如说,谢星朝的漂亮,也要多亏了她身边这些人,一而再再三的提起,她才开始缓慢的意识到。
不然,对她而言,谢星朝就是谢星朝,即使好看,也就是孩提时代那样,惹人怜爱的孩子模样。
“但我觉得吧。”申知楠说,“他虽然看着蛮适合你的,就是……”
“但我觉得你们属于那种,俩人认识,假设,我说假设——你们一直都单身,到了三十岁或者什么时候,你们觉得需要结婚了,然后就会一拍即合,觉得和对方是个结婚的好选择,然后就在一起。”
“那不就是凑合过日子的美化版说法?”余柠吐槽。
“我觉得鸢鸢需要个热情的。”余柠拖长了声音,“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
虞鸢就是标准的外热内冷,想要融化冰山,让她也尝到心动,动情的感觉,尝到爱情的滋味,只有炽热如火的痴情与热情,这种细水长流的温柔男生是肯定无法做到的。
“但弟弟长这么好看,这么热情,她都不动心啊。”申知楠说。
虞鸢,“……”她抿了抿唇,“星朝没那意思。”
宿舍安静了一瞬。
虞鸢说,“他只是和人沟通太少,又是这年龄。”
叶期栩缓缓说,“那假设他有这意思,你怎么办?”
虞鸢沉默了。
她站起身,没有直接回答,“我去洗澡。”
她无法接受。
这么长久下来,和谢星朝相处,她没有过杂念,他比她小了三岁,虞鸢从小疼爱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疼爱,纵然中间分开了那么久,她依旧无法拿看待男人的眼光来看待他。
何况,假如她和谢星朝真的有什么,她周围人怎么接受?
沈琴和虞楚生会怎么想?谢家人又会怎么想?
她不想拿自己比他多长的年龄和阅历去绑架他。
他们当姐弟就好了。
就算谢星朝真的误入歧途了——虞鸢并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等他再长大一些,见过了更多跟好的人,自然不会再沉溺于此。
虞鸢生活其实一贯简单,和解数学题一样,一是一,二是二,写程序也是,只要设定好了,没有bug,就可以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下去。
可是谢星朝不一样,他是活生生的,那么热情又鲜活,虞鸢只能选择逃避。
开学这一个多月来,她见到谢星朝的次数,比之前少了不少。
她有意回避,他看出了她的回避,也并不再像之前那般每日出现。
虞鸢这时才意识到,他以前有多黏他,每天的微信,电话,见面,潮水褪去,一切回归空白,她才发现,过往的生活里,不知不觉里,已经全是他的痕迹。
那条要送谢星朝的围巾,随着天气的回暖,也就这么一直尘封在了柜子里。
他们关系逐渐回温,保持在了安全界限之内。
倒是谢星朝的舍友,徐小鸥,他这学期选修了严知行的一节课,严知行叫虞鸢帮他做了不少班助的事情,一来二去,虞鸢见到徐小鸥倒是不少。
这天下课后,虞鸢去给他们分发小测试卷。
徐小鸥和她打招呼,“师姐好。”
“考得不错。”虞鸢把他的卷子给他。
“谢谢。”徐小鸥双手接过,放进书包,门口蹿过来另外一个黑皮肤男生,嚷嚷道,“徐小鸥你快点,不然赶不上食堂饭点了,还要给谢哥带一份。”
“哦,好。”徐小鸥动作加快了,“马上。”
“赶紧的赶紧的,我怕赶不上,回宿舍他又走了,我怕他饿死在路上了。”
虞鸢抱着那一摞试卷。
她认出,这个男生,瘦了不少——但是眉眼依稀似曾相识的。
是谢星朝的另一个舍友唐光远。
虞鸢垂下眼,见他们快离开了,终于还是问了,“星朝……现在经常不回宿舍么?”
“啊?”徐小鸥显然不知道虞鸢会这么问他。
毕竟,关于自己的事情,谢星朝什么都和她说,知无不言。
想了下她的问题,徐小鸥后知后觉意识到,虞鸢是不是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在宿舍不多,但是出去也是上课,要不是就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徐小鸥忙说,“师姐,他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这学期,唐光远对谢星朝也很有改观。
以前,他其实看不太惯谢星朝,以前只觉得他公子哥习性,且高傲看不来人,现在,他发现,是他想岔了。
谢星朝其实没他们想象的在意这么多,也没多少少爷脾气,只是和他们说话时,显然懒得过多计较,习惯了直来直去,有时候才会被误会。
唐光远才发现了他很多优点,比如,率直,聪明,很大方,而且他真的认真起来,做出的课业成果,比他们都要好得多。
“这么忙?”虞鸢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谢星朝和她偶尔的联系里,并没有提及这些。
“他周末还在修金融双学位的课。”徐小鸥点头,神情很佩服,“是真的很忙,从早上忙到晚上。”
平时吃饭就在食堂,睡觉就在宿舍,活得糙极了。
听到这里,虞鸢心里五味杂陈,虞鸢记起他说过,最开始报的专业是金融,可是被调剂到了地球物理。
她很愧疚,这么久过去了,她甚至都没再找谢星朝谈过这个话题,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关心他。
她想了很多,包括这个新年,他来时那么高兴,可是,她狠心告诉他,不走,她就再也不见他了。
女孩闭了闭眼,她很难受。
虞鸢晚上也没课了,徐小鸥和唐光远和她告别后,朝着一食堂方向走去了。
虞鸢站在指路牌旁,安静站了很久,她提步,也朝一食堂方向走去。
暮色里,微风拂动了树影。
少年骑车经过,白衬衫,单肩背着包,黑发白肤,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了,露出一双凛如星子的眼睛。
“……鸢鸢?”他在食堂门口停下车时,虞鸢已经躲避不及,俩人对了个正着。
……
因为离宿舍近,虞鸢以前经常来一食堂吃饭,但是,后来,为了避免偶遇到他,虞鸢就换了地方吃法。
再后来,她想开了一点,再去一食堂,也从没遇到过谢星朝,于是也就慢慢恢复了以前的习惯。
现在既然遇都遇到了,她也不至于矫情到要扭头就走。
唐光远和徐小鸥已经在食堂了,徐小鸥朝他招手,“星朝,这里。”
四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唐光远以前很胖,吃得最多,大碗米饭,排骨,肉丸子,风卷残云一样,徐小鸥看着瘦小,食量其实也不少,两个肉菜一个素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没剩。
谢星朝是他们三个里最高的,可是,他打饭很少,是她平时都能吃下的二两米饭,一些白菜,一碗清淡的海带排骨汤,再没拿的了。
而且虞鸢知道他不会吃那些排骨,也是他从小的一个怪癖了,喜欢喝各种排骨汤,却从不吃里面的排骨。
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来说,这些饭菜,塞牙缝估计都不够。
谢星朝小时候,其实有些挑嘴,他对吃饭和睡觉的环境其实都挑剔,如果不合适,他虽然不说,但是会明显的吃得少睡不好。
“星朝。”虞鸢放下了筷子,“你不再多吃点?”
那双温柔的深茶色眼瞳,时隔了这么久,再度这么看着他,满满是担忧。
初春的时候,她穿着浅米色的针织毛衣,袖下露出了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头发长长了不少,被她挽在耳侧,丰实柔顺的发丝,黑色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蜜色光泽。
身上的色调似乎都是暖的。
只是,永远对他那么冷。
她的暖,都给了谁?
“不怎么吃得下。”他说,对她笑了笑,“最近胃口不太好。”
上次见面时,虞鸢就觉得他瘦了,他模样依旧很漂亮,只是那种孩子气的天真,已经被完完全全,小心的敛去。
少年神情比以前沉静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瘦了后在外貌上显出的不同,还是因为心态的遽然改变。
虞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是心尖在被谁一下下掐着,这种感觉很幽微,无法摆脱,也无法形容。
他不怎么说话,唐光远和徐小鸥聊着,他把饭菜吃完,背上书包,去放盘子了。
一顿饭,她也食之无味,根本没吃多少,一直心不在焉的想着他的饭菜。
离开食堂,外头夜幕沉了下去,虞鸢听到,身后有轮胎滚过地面,压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她回头。
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少年推着车,没骑,不知道这么跟了多久。
见她回头看着他,他缓缓垂下眼,像做错事被抓包了一样,少年抿了下唇,跨上车准备离开。
她却拦住了他,女孩沉默了很久,“星朝,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他推着车,虞鸢走在他身侧。
京大校园移栽了樱花树,只是水土不服,春日的时候,雪白的梨花是校园的主角,如花似雪,簇簇晶莹锦簇。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侧脸,又像是有些陌生,他衬衫扣子没完全系好,依稀可以看到微微凹陷下去的锁骨线条,春日里,万物生长,连着他身上那股子蓬勃的少年气。
梨花一般,青涩的盛开在树梢。
只待人摘携,待那个心底的人。
只可惜,那人弃之如履,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下周,我有训练赛。”他说,“社团的。”
虞鸢记得,还是是他刚入学的时候,她强行要他去参加的社团,现在她没再强求,徐小鸥又说他那么忙,虞鸢以为,他早就不参加社团活动了。
“篮球我会一点。”他说,“棒球我也会一点。”
“可以让人去看。”少年垂着长睫,“会有人来看。”
“什么人?”
“哥们,家人,爱打球的,女……”说到这几个字时,少年声音低了点,把后半截咽了回去,“没什么。”
虞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朋友少,家人,他家人从不会陪伴他,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他的成就,他的落寞,都没人关心,一切家人本该给予的所有温情,他都没有得到过。
他说,“我知道,你很忙。”少年声音有些哑,带着淡淡的鼻音。
他只是她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在她心里,又能占多少角落呢?
既然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爱他。
他还是爱她,疯了一样的爱。
这段时间,他晚上经常梦到她,他录了她的声音,保存了她的衣物与房间,保留了她的气息,抚摸与触碰,放纵自己和她肆意亲密与缠绵。
夜幕里,少年侧脸模糊,刻意隐去了自己神情。
虞鸢对他何其熟悉,她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心里酥软,实在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当他还是个孩子吧,需要陪伴和鼓励的孩子。
“星朝。”女孩侧过脸,面庞白玉一般,温柔皎然,轻声叫出了他名字,“我去看你打球,这样,可以吗。”
38、第三十八章
谢星朝的比赛在周三, 见她说愿意去看,他只说,叫她随便去瞧一瞧就好了, 不用看全程。
虞鸢周三只有一节课, 下课之后, 她往他们平时训练的那块儿场地走去, 才恍然想起,不说现在,就是他们没吵架时,除去那偶尔的一次,她似乎也很少过去看他训练。
谢星朝自己从来没提起过,她问过两次,他都说不错, 虞鸢也就放心了。
似是要他加进了这社团,随后, 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 她就不再管了。
她心里难过, 尤其是想到昨天,他叫她去看比赛时的神情。
虞鸢刻意迟过去了几分钟,等她来时, 棒球比赛已经开始了, 围观的观众人数比她想象的要多不少。
原来是京大和临大的训练赛, 她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明白,怪不得会有这么些观众。
第一局, 现在投球的是临大,京大上的击球手虞鸢依稀有印象,是去年聚餐时, 一起玩狼人杀,她见过的一个男生,没看几分钟,京大第一棒就被三振出局了。
棒球规则很复杂,虞鸢只在去年临时了解了一点,现在也就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谢星朝上场了,他似乎没注意到她,现在比赛局面对京大不怎么有利,一二棒都没上垒,轮到谢星朝时,压力其实蛮大。
“这是生面孔?谁啊?”旁边有人问。
“今年新来的师弟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就给上场了。”
虞鸢远远看着他,初春的阳光下,棒球帽遮去了少年的神情,整个人都显得俊秀又修长。
临大的那个投手很厉害,投出的球速,比起当时她被砸的那软绵绵的一下,根本不是一个概念,虞鸢看着都有些害怕,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她怕他受伤。
谢星朝直接面对那种高速球,似乎完全没什么怕。
第一个是坏球,他没出棒。
他真的认真做一件事情时,其实相当心无旁骛,只是她很少见到他这种状态。
随后——他力气明显完全不输给对面投手,随后,已经开始跑垒。
“安打!!京大今天的第一支安打!”
“那个男生是谁啊?”旁边有女生注意到了他,激动问,“也太好看了吧。”
“据说是今年新来的师弟,才十八。”
“好帅啊啊啊啊,居然比我小,我都没看出来。”那个女生说,“不过无所谓了,呜呜,太帅了,身材也好好啊,爆发好足。”
虞鸢追着他的身影,心绪复杂,莫名其妙,就回想起了很多往事。
小时候的谢星朝,因为自小身体虚弱,经常需要吃药,他喜静不喜动,男孩子发育本来就会迟一点,所以小时候,他一直个子不高,模样太过于精致,又不会说话,虞鸢带他出去时,他经常被误认为她妹妹。
似乎是谢星朝来虞家的第二年,虞家带他们出门玩,他掉进了水坑,衣服被意外弄湿了,车上暂时只能找到一件她的替换衣服,是条小裙子,谢星朝身体不好,没办法,沈琴不敢让他穿湿衣服,只能叫他穿这个暂时凑合一下。
居然意外的合适。
小团子那时头发也半长不长的,他们在旅馆等着虞楚生去买衣服回来,虞鸢就叫他过去,拿了梳子,他从小听她的话,也不多问,乖乖的靠在她怀里,由着她摆弄头发。
他发色很黑,和她略微带着蜜色的头发不一样,梳好后,柔软的黑发散在肩头,皮肤很白,红润的唇,漂亮得不像话,靠在她怀里,安静又乖巧,虞鸢想起了童话书里的白雪公主,沈琴还给他们抓拍下了这一幕。
虞鸢长高长得早,刚上初中时,就已经有了快一米六,还在上小学的谢星朝,比她低了半个头。
虞鸢一点不介意。
倒是有一天,谢星朝从学校回来,闷闷不乐,虞鸢看出来了,去找他,他在她送给他的本子上写字,问她,“我以后,是不是长不高了?”
虞鸢不并在意他到底多高,不过还是安慰道,“不会的,男孩子长高迟,谢叔叔那么高,你以后肯定也不会差。”
小团子抽了抽鼻子,似乎被安慰到了,“那要到什么时候?”
虞鸢就说,“等你也上了初中。”
“嗯。”他认真点了点头,又写道,“我想再快一点。”
虞鸢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长高这么急切。
“想快点长高,就可以保护姐姐。”
小团子一笔一划的写,笔迹稚气,黑漆漆的大眼睛清澄又干净,仰着脸看着她,虞鸢一直记得那时的感觉,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心软得不像话。
她想,她不需要他保护,他那么可爱又可怜,她想保护他一辈子。
谢星朝十三岁时,个子开始抽条,很快和她持平。
再然后,他就离开了。
空缺了那么些年。
再见时,现在,她需要仰着脸和他说话了。
等她回过神,周围人在叫,“全垒打!”
虞鸢抬头时,看到少年在场地上掠过的身影,矫健利落。
回忆和现实交叠,这一瞬间,她心情复杂。
中场休息。
“要水吗?”后勤忙问。
少年终于摘了帽子,因为激烈运动,大量出汗,他黑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面色也有些潮红。
以前,每一次他出现在她面前,都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是第一次这样不收拾,大汗淋漓的模样接近她。
谢星朝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似是完全不假思索,朝她的方向跑来。
虞鸢默默给他递过水。
“我练习过投球。”他忽然说,“其实当投手也可以的。”
小时候,其实谢岗最开始,就是教他投球,但最后,他还是找左奥南要了击球手的位置。
虞鸢眸光复杂,她说,“你表现得很好。”
他垂着眼,把棒球帽重新戴上了,虞鸢从背包里拿出了一袋湿巾,他安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可是,最后,虞鸢踌躇着,把那包湿巾放在了桌上,“你要擦擦么?”
汗水顺着少年侧颊流下,被帽子遮掩,看不清神情。
只看到一个清瘦俊秀的侧脸,汗水淌下,缓缓流下,最后没入那弯微凹的锁骨。
“不用了。”他沙哑着嗓子说。
这一场比赛很快过去,他表现得很好,虞鸢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左奥南当时那么看重他,说他立马可以上场。
他完全融入了赛场,不比任何一个人差,甚至非常耀眼。
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她有些恍然,他什么时候,已经变化那么大了。
因为去看谢星朝比赛的缘故,她和丁蕴玉的饭改了时间。
虞鸢有些不好意思,丁蕴玉倒是也不介意。
他们约饭的地方定在了悦百堂里的一家日料店,离俩人的学校都近。
这次开学之后,再重新联系上了,丁蕴玉偶尔会和她发微信,也来过京大两次,不过都是给她送资料。
虞鸢和他相处得蛮舒服。
或许是因为认识了很多年,他们都是这种内敛的性格,话都不多,但是也不缺共同话题。
丁蕴玉偶尔给她讲实习,虞鸢讲自己最近在做的课题。
虞鸢说到自己最近打算去考托福。
“早写报名抢考位好。”丁蕴玉说,“我舍友上个月考的,报名迟了,结果只剩下了五环外一个高中里面有考位,他只能提前起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虞鸢惊讶。
“嗯。”丁蕴玉说,“把我们都弄醒了。”
“最后,还是没考上。”
虞鸢,“……提前这么多还没赶上?”
“他迷路了,根本没找到地方,被出租车司机拉着绕了一个小时”男生表情也起伏了下,似乎是忍不住要笑,“最后气得直接回来了,还给我们在路上带了个十二寸的披萨。”
虞鸢也笑了。
“啧,这说说笑笑。”不远处,路和偷偷端详了下旁边少年眼神,忙改口。
“这男的谁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就这么勾搭人,还要不要男德了???”
许遇冬,“……”
他知道这男的。
过完年之后,许遇冬就对谢星朝一直满怀愧疚,觉得是他搞砸了谢星朝和虞鸢的事情,他找谢星朝道过歉,说要不要他再去找虞鸢解释。
“和你没关系。”他面无表情的说。
不止是那件事情的原因。
“我回去问过我姐。”许遇冬舔了下唇,有些紧张。
“她说吧,他们高中确实,就,不少人说。”许遇冬显然也不怎么愿意说。
许夺夏说,丁蕴玉就是虞鸢很容易喜欢上的类型,以前高中,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就是互相喜欢的一对儿,不过因为虞老师的关系,不敢明目张胆谈恋爱,背地里早好上了。
高考也都双双考这么好,很是相配,还有人说,他们肯定会报一起的大学,就是为了上大学后在一起,这个谣言,在他们高考被京大和临大双双录取后更加得到了证实。
少年垂着眼,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不远处言笑晏晏的两人。
路和惊讶,“前男友嘛,那这是?卧槽,怎么这么不要脸,都前男友了,还叫人出来吃饭,几个意思啊?”
谢星朝什么也没说,路和只觉得近来越来越看不透他,他说,“阿朝,你什么意思啊,都这样了,还不上吗?怎么能让这男的这么嚣张?”
不知道说了什么,虞鸢和丁蕴玉都笑了,低声说着话。
其实没有什么逾举的亲密行为,只是相处的氛围,看着便很舒服。
“阿朝,难道你当年忽然发疯,也是因为这个?”路和忽然想起什么。
谢星朝什么也没说,撞到他的眼神,路和话硬生生吞回了喉咙里。
吃过饭,俩人学校离得近,丁蕴玉说要去京大找个师兄,临大过去京大念博的,于是顺路送她回去。
五月不冷不热,夜风很是舒爽。
他们并肩走在马路上。
丁蕴玉说,“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好像也这么走过一次。”
虞鸢,“嗯?”
她思索了下,好像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已经变了很多了。”他没把话说下去。
“明年毕业后,我会留在京州工作。”丁蕴玉说,“你们学校很漂亮,到时候,我能继续来逛一逛么?”
晚风温柔,他专注的看着她,这氛围有些奇妙,但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妙。
丁蕴玉是单眼皮的男生,模样清秀,虞鸢控制不住的想起了谢星朝,他们眼睛长得很不一样,眼神却有些相似,当然,不同更多。
虞鸢点点头,“想来随时可以来。”
晚上,虞鸢回了宿舍。
“约会回来了?怎么样啊?”申知楠问。
虞鸢哭笑不得,“不是约会,就是吃顿饭。”
“来来来,说说你们都聊什么了?”余柠搬了把凳子。
虞鸢说,“没什么特别的,都是闲聊。”
余柠似乎有些失望,“没点特别的?比如你们分开前,难道也什么都没说。”
虞鸢耐不住她们缠,只能搜肠刮肚,把他们分别前的话都复述一遍。
都是聊些什么数学,什么编程,这些玩意人余柠一个中文系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直到虞鸢说到他们最后分开,丁蕴玉说的那句话。
“靠,他说我们学校漂亮,以后,能不能继续来这逛?”
“嗯。”虞鸢没很在意。
她们学校确实漂亮,这是客观事实。
学校也不是她开的,想来逛,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干涉的。
“……宝啊,你听说过‘月色真美’没有?”
虞鸢倒茶的手顿了下,“?”
她茶色眼瞳很好看,头发披散下来时,衬得一张鹅蛋脸更加莹润白皙,小巧玲珑,模样是很温婉清秀的古典美人。
“你真白长这么一副古典模样了。”余柠说,“你就一理工直女。”
“他这不是有告白的意思么?”余柠说,“你听他这话,他知道你要升学,还会在京大。”
“他告诉你,他会在京州工作,就是说,你们不会异地。”
“我们学校也没啥好逛的吧,他毕业前都不怎么来逛,毕业后为什么还要来?还要问你的意见,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虞鸢有些懵。
说实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她真没想那么多,说完就过去了。
“我觉得,他不一定有这个意思吧。”她艰难的说。
“那要是有,你怎么办?”申知楠问。
“宝贝,你今年也22了,大学都要毕业了,不如试着谈个恋爱,反正不留遗憾嘛。”余柠说,“知楠给我看了他照片——网上他们学校活动公示的——也还挺好看的,反正弟弟你非不要吧,和这个谈了也不亏。”
虞鸢,“……”
其实,综合各个方面,虞鸢认真考虑了下,她觉得,按照她的偏好,丁蕴玉应该是她未来可能会心动的异性类型。
他们有共同话题,年龄相当,阅历相当,爱好也差不多,甚至连性格也差不多,都温和安稳。
不过,她想,丁蕴玉也没找她告白,她也并不急着谈恋爱,没必要多想这些。
“弟弟最近咋样了?”申知楠问,“你们真就这么断了?”
女孩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怕他不好好吃饭,这些天,其实一直有在偷偷问徐小鸥。
徐小鸥说,最近比之前好一点了,但是还是食欲不好,而且回来得越来越迟,一回宿舍,基本就累得睡着了。
她很难受,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她给他发过微信,要他好好吃饭。
他说知道了,可是,再去问徐小鸥,似乎还是没什么变化。
六月就这么到了,期末周。
虞鸢这学期课业比之前少,期末周也不怎么狼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辣鸡教务。”申知楠痛苦不堪,“我都大三升大四了?我暑假还得去上山下乡,做社会实践?”
虞鸢也苦笑。
没办法,京大临时改革,她们社会实践分都少了,明年就要毕业了,大三再不做完,没实践学分,毕业都难。
“我从小到大就还没去农村。”申知楠有气无力,“我还不知道要和什么玩意儿一组。”
社会实践是分组的,年级专业都打乱,四个人一组,原则上来说,谁都可能组到,不过学校为学生考虑,还是尽量把地点往学生生源地近的地方靠。
所以,组到老乡概率会比较大,但也是随机的。
“先考完吧。”虞鸢安慰她,“考完名单就出来了。”
“呜呜呜。”申知楠说,“我好怕挂,我他吗明年就终于可以摆脱数学了,求求了,不要让我再挂。”
说到挂科……虞鸢忽然想到,上学期,谢星朝要她给他补习高数,说怕挂科。
晚上,回了宿舍,她终于还是给谢星朝发了条微信,“星朝,期末还好么?”
他回复很快来了,“还好。”
“高数还有问题么?”
“这学期努力学了。”
虞鸢,“……”她也不知道该发些什么了。
她才注意到,谢星朝头像似乎换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很像北极狐的可爱狗狗,新头像黑漆漆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一团什么。
消息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随后,
“还有点不懂。”
……
那次比赛之后,虞鸢也没怎么见过谢星朝了。
俩人约好在图书馆见面,但是,虞鸢一下宿舍楼,便看到了他。
他很醒目。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不远处,走过的女生,有不少偷偷看他的,虞鸢刚出门,便看到一个胆子大的女生,上去和他说话,似乎是要微信号。
应该是没要到,女孩一脸失望的走了,随后撞到了她,两人打了个照面,女生虞鸢居然认识,是她的同级生,就住在一层宿舍。
虞鸢撞见了这一幕,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星朝。”
他今天也穿得简单,宽宽大大的黑t,短裤球鞋,夏天最普通的打扮,耐不住人长得好,身高腿长,就是衣服架子,怎么穿都好看。
他从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只是,为了讨她欢心,想把一切可以利用的都利用上时,他才会偶尔意识到,自己生这模样,能讨到她喜欢,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虞鸢觉得他模样,说不出哪儿变了。
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又似乎有了不少区别。
熟悉又陌生的他。
俩人并肩走着。
虞鸢想说句什么缓解这种气氛,她还没张口,侧过脸看他时,却直接撞上了他的视线。
他一直在看着她,眸光安静,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不加掩饰的看着她。
39、第三十九章
以前给他补习的时候, 虞鸢在图书馆预订了双人的自习室小隔间,只有他们俩,安静方便, 现在, 她由不得多想一点, 把地点换到了图书馆对面的咖啡厅里。
她把这个决定告诉谢星朝时, 他没多说什么,就这么接受了。
咖啡厅里人多,背景乐舒缓,不少人在低声交谈,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共场合。
俩人就坐,虞鸢还是习惯和之前一样,想看看他的小测试卷和平时写的习题。
等谢星朝拿试卷时, 她随嘴问了一句,“星朝, 你这学期高数老师是谁?”
“张洪志。”
当她看清那张小测卷子的卷面, 虞鸢怔了。
卷面分数是95。
虞鸢知道谢星朝的高数任课老师, 也知道,他平时出题有多刁钻,很久没怎么给过4.0了, 出题刁钻, 还判卷严格, 要在他手上拿到95分,简直比在别人手里拿满分还难。
可以自己学到这个程度, 还会需要补课?
她手指收紧起来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咖啡厅人来人往,淡淡的灯影下, 对面少年皮肤冷玉一般,近看依旧没什么瑕疵,他比之前甚至还要更加漂亮,在神态发生这份细微的变化后。
他问,“现在开始?我有几个不懂的题。”
虞鸢立马说,“好。”像是松下了一口气。
她想,来咖啡厅,果然还是明智的。
他确实学得很好,扎实又灵活,作为数学专业的学生,虞鸢真情实感的夸奖,“星朝,你比之前进步了很多。”
她很惜才,虽然对于谢星朝,她从小怜爱他,无论他到底学得如何,
她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谢星朝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提高那些分数,来到京大了。
“嗯。”他在解一道题,垂着眼。
俩人很久没有这么面对面相处过了,见他在解题,虞鸢轻手轻脚起身,去前台给他点了一份冰摩卡加一份松饼,这里的松饼剪得很好吃,不那么甜,口感是微焦的松软,是他应该会喜欢的口味。
她把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星朝,休息一下?”
“多少吃一点吧。”她看着他,目光拂过,她很难受,他并没有恢复以前的样子,下颌越发显得清瘦,眼睑下也有淡淡的黑。
少年放下了笔,听话的拿起了叉子。
他还是很听她的话,不知道到底是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见他吃东西了,虞鸢心里轻松下来,她很久没这么打量过谢星朝了。
咽下一块松饼,他忽然问,“是不是只要我学习努力了,你就会高兴?”
她喜欢丁蕴玉那样的,他可以做到。
他没看她,睫毛阴影落在细薄的眼睑上,比大部分女生都要来得纤长。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原本该是有些冲,可是他完全没有这样的语气,只是平和的问出口,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
虞鸢怔了一下,轻轻摇头,“也不是。”
她不是书呆子,不是说她只希望他努力学习。
“如果非要说,我更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人只有一辈子,虞鸢就希望他能过得幸福,快乐,不迷茫,不走偏,能走自己喜欢的道路,有一个为之努力的目标。
所以她才会希望他和之前那些带他走偏路的朋友断了,希望他可以多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虞鸢一路细心的照顾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复声,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漂亮,她就一直是这么想的。
少年睫毛的影子颤了颤。
她永远那么向上,清雅明媚,枝叶上洒满了阳光,而他像是生长在阴暗里的植株,向着她的光而行,她一直是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他能成为如今的他,全是因为一个人。
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能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
他的理想和渴望,也都只有一个。
可是,她知道吗?
能给他想要的吗?
多么讽刺。
期末周结束得也很快。
大三一年过得那么快,过完这个暑假,她就升到大四了,大学生活只剩下一年,即将毕业。
虞鸢和杨之舒合作发了两篇论文,一篇她甚至署名了第一作者,都是还不错的期刊上,对于本科生而言,算是相当亮眼的科研成绩,加上她全系第一的绩点,保研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
虞鸢预备继续升学,导师顺理成章,肯定就是严知行,都不需要再磨合。
这学期,虞鸢自己的时间多了一点,她性格安静,平时闲暇下来了,喜欢做做手工,偶尔和一起和舍友去看展,过得波澜不惊。
期末周结束时,沈琴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虞鸢说,“可能要迟十天到家了,因为要调研。”
沈琴倒是理解,叫她忙。
以前,谢星朝都是和她一起回家的,虞鸢这次犹豫了很久,因为她要去调研,所以还是给谢星朝发了短信,说她可能不能一起回家了。
他回了个“好。”
倒是丁蕴玉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他原本是说不回去了,暑假留在京州实习,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家里有点事情,我暑假要回家一趟,一起走么?”
虞鸢知道丁蕴玉老家并不在陵城市内,似乎是在下辖的哪个地方,只是从没仔细问过,而且,同学这么久,也不乏从下面的乡县过来的,只是从没听说过谁是丁蕴玉的同乡。
“我这学期要调研,要和组内队友一起走。”虞鸢抱歉道。
“那开学再见。”他并没有强求。
期末周结束的第二天,虞鸢拿到了调研分配结果。
她被分去了贲临县,具体调研地点是雨淅村,属于陵城市下辖,但是离市区很有距离,虞鸢虽然也算本地人,但从没去过这里,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
随后是分组名单,四人一组,这下,她看完直接呆了。
虞鸢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和谢星朝被分到了一组,谢星朝没和她提起过他也报了名。
但是,他们生源地是一样的,而且为了平衡年龄和性别比,学校倾向于把不同年级,不同专业,不同性别的学生组合在一起,从概率的角度来看,他们被分到一组简直太正常。
虞鸢苦笑,也只能接受了这个安排。
组里还有一个英语系的大二女生,一个学生物的大三男生,基本都是两男两女配平。
其实这调研就是下乡做社会调查,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非常累,还需要和当地政府部门沟通填问卷,算是蛮磨炼人的沟通能力了。
分组名单每出来多久,虞鸢纠结着,还没和谢星朝联系上,她微信就提示有了新联系人。
是那个学生物的男生,虞鸢同意后,他把她拉到了一个讨论组,组里已经还有个女生。
“还剩一个师弟。”徐越平说,“不知道怎么地,我加不上他。”
虞鸢轻轻叹了口气。
谢星朝性子孤僻,社交软件不怎么用,也很少加人。
最后,还是她把谢星朝拉了进去。
他们四人期末考试都已经结束了,徐越平提议立马出发,“明天见个面吧,当面讨论下怎么走。”
第二天,见了面,一开始,只有他们三个,那男生见到虞鸢出现时,明显眼睛一亮,比起昨天在微信上聊天,态度都热情了很多。
“我也是陵城的。”徐越平说,“不过是陵城市内的,你具体是哪里的?”
虞鸢说,“我也是陵市的。”
那个大二的女生叫李秋容,“我是贲临县的。”
“哦,那正常方便,就差那师弟了。”徐越平说,“怎么还不来。”
他觉得那师弟有些孤僻不听话。
徐越平隐隐有拿自己当这个团队头领的意思,在他看来,李秋容和虞鸢都是女生,剩下的那个师弟才大一,太嫩,自然只有他可以充当这个团队的头领。
少年推门进来时,虞鸢正在看手机,见他进来,她放下了手机,什么都没说。
李秋容对谢星朝很热情,和对徐越平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实对他热情的女生一直很多,他模样生得那么漂亮,气质又特别,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徐越平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很瘦,小眼睛小嘴巴,其貌不扬,从谢星朝出现后,他对他明显就不怎么喜欢,明里暗里挑刺。
想虞鸢面前表现自己。
谢星朝根本懒得理他,由着他说了,徐越平倒是高兴了点,觉得这师弟还算听话。
“我在学生会,我们这不是快保研了,学生工作有加分。”徐越平说,“小虞参加学生会了么,你们系我认识一个同学……”他说得滔滔不绝,离题万里。
虞鸢,“……”她有些难以招架。
少年低头看着手机,声音冷冰冰的,“不是在说买票?”
李秋容附和,“是啊,赶紧把票买了吧,再迟赶不上了。”
虞鸢忙说,“是的。”
“行,那我看火车票了。”徐越平说。
调研交通费用学校可以报销,但是学校非常鸡贼,说是要培养学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所以飞机和高铁票都不给报销,只能坐火车或者汽车。
虞鸢其实还算能吃苦,坐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
从京州到陵城,坐普通火车,需要二十个小时,还得在火车上过夜。
她是无所谓……但谢星朝,虞鸢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从没坐过火车的,甚至连公交车都没怎么坐过,他小时候身体弱,被照顾得更是格外精细,出行哪里会选这些交通工具。
虞鸢小声说,“星朝,不然,你先过去?在那儿等我们?”
“我一起。”少年面无表情。
虞鸢,“……”
真的没问题么。
票买好了,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什么,虞鸢和他居然在一个隔间,而且都是下铺,正对着。
虞鸢看到他的模样,知道他认床,而且有轻微的洁癖,对环境要求很高,要在这睡一晚,真的是勉强自己了,她很担心他。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他没表现出什么不适。
随意解决了饭,天色晚了,他就干净利落的去洗漱了。
虞鸢上铺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不知道干什么的,身上一股浓得刺鼻的香水味儿,其实虞鸢一个人坐火车,对这种情况都有些害怕,那个大叔总是有事没事找她说话,“还是大学生?”
虞鸢,“嗯。”她不想和他说话。
那大叔又说,“我就说呢,看着那么漂亮又清纯,妹妹哪里上学啊?”
这话加着他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猥琐,虞鸢心里很不适,她往后坐了一点,翻出了一本书,不再理他。
谢星朝正好洗漱回来,听到了这话,冯利平一抬眼,就对上了正站在包间门口的少年,神色阴沉得可怕。
他心里犯嘀咕,毕竟是个年轻男生,生得高高大大,似乎和这妹妹还是认识的,他只能悻悻的结束了搭讪,准备起身去上个厕所。
等他从厕所出来,冯利平哼着歌儿,还在想着刚才那小美人。
是真的漂亮,清纯不说,身段儿也好,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而且看着嫩生生的,应该还没什么经验。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冯利平脑子一昏,人已经被拎着领子,重重搡在了洗手池里,是刚才那男生,他手劲很大,冯利平挣脱不开,水龙头被打开,他被水冲得睁不开眼,“给你洗洗嘴巴。”
“这,这是火车上。”冯利平咳嗽不止,狼狈道,“你要敢对我做什么,小心我叫乘务员。”
“你哪儿下车?我和你一起下去。”那少年轻轻笑了声,语气说不出的阴寒,“弄不死你?”
……
晚上,那大叔出去洗漱了,不知道怎么就没回来,
虞鸢松了口气,舒服了很多。
上铺都没人,中铺之前有个阿姨,已经下车了。
谢星朝推开拉门进来,见到他,虞鸢轻轻舒了口气。
狭小的火车包间里,床铺挨得格外近,冷气安静的吹着,到了晚上,乘务员过来查了一次票,灯不久就熄灭了。
虞鸢怕他睡得不好。
半夜时,她醒了,侧过脸看他。
他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成了侧过脸对着她的姿势,尤其最近,虞鸢很少见到他的睡颜,他是真的比之前瘦了,身上的短袖被睡得凌乱,领口下露出的半弯锁骨,比之前凹陷下去了,月光隔着窗户落入,那块皮肤无暇得像玉。
睡颜还是很可爱。
红润的唇微微抿着,整齐又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睡姿很乖。
她想起他小时候在她怀里睡着的模样,那时,小团子喜欢枕着她的膝盖,还要抱着她的手,依赖黏人得不行。
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
她轻轻打量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似乎,已经有很久,没这么看过他了。
随着轻轻的呼吸,少年长睫影子微微翕动着,被子滑下了一点,虞鸢怕他吹空调着凉,轻手轻脚的,给他拉了拉被子。
少年吐出模糊的梦呓。
虞鸢怔住了。
“鸢鸢。”
他很久没和她亲密了,以他以往黏人的性格,每天都要见她,和她打电话,说很多话,喜欢她的亲昵和抚摸,一天没有,他都会撒娇闹着想要。
这一学期下来,虞鸢以为他已经适应了他们现在的距离。
可是,听清楚那两字时,她耳尖一下红了,心里发乱。
也没什么别的含义,他在梦里问她题目也是有可能的,虞鸢不敢再吵他,她只当没听到,回到自己床位,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侧着往里躺下。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
少年睁开了眼,眸子一片清明。
很快,就到了陵城,下火车后,他们换车到了贲临县,天色晚了,他们要在这里先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去雨淅村。
于是,又为房间的分配闹出了问题。
虞鸢和李秋容自然是一间,随后,徐越平想给自己和谢星朝安排一间。
“我住单间。”少年说,没把自己身份证给他。
他现在想去洗澡,身上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
“不行。”徐越平嚷嚷,“那你要不和我一个房间,多出来的房价,你都自己出,我给报销不了。”
调研要持续至少一周,一周的住宿费,对于一个普通学生也不算少了。
“随你。”他彻底失去耐心了,冷冷的站起身离开了。
徐越平讷讷的对虞鸢说,“年龄小就是任性,没经历过社会,给爸妈省点钱不好?”
其实从谢星朝模样气质也看得出,估计家里不是缺钱的主儿,徐越平嘴硬,觉得他可能就是装出来撑门面的。
虞鸢苦笑。
谢星朝以前出门,他住的酒店,估计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差的,打底至少是一千一晚的规格。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随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是女孩柔软的声音,“星朝,你好了么?好了出来一起开个会。”
他擦了擦湿头发,随便套了件衣服,给她开门。
虞鸢站在门口,没进来,耐心等着他。
“……觉得难受么?”她担心的问。
“没事。”他擦头发的动作缓了一缓,“不难受。”
她才终于放心了点。
“明天一早就走。”徐越平说,“我们还得换车,去镇里,最后去村里。”
“我可以叫到车。”李秋容忙说,“县里我还熟一点,之后我就也不熟了。”
他们被分配到的那个村子是苗族的聚集地,交通闭塞,地形很复杂。
暑假天气热,七月酷暑的天气,晒得人眼前发昏。
虞鸢体力不好,走得晕头转向,她咬着牙坚持,什么都没说。
徐越平看样子也不是个运动健将,走一步喘两步,只有谢星朝状况最好,少年戴着棒球帽,神情冷冷淡淡,除了出了点汗,和出门前没什么区别。
终于休息了一会儿,谢星朝消失了几分钟。
他们三个都没什么走动的力气了,都坐在路旁的凳子上歇着。
谢星朝回来,一瓶冰水被放在了她手边。
“给我的?”
他点头。
“你自己不喝么?”她嗓音都有些哑。
“已经喝了。”他说。
“谢谢。”她还头晕脑胀,感觉自己估计有些中暑了,拿起那个瓶子,手指发软,怎么也拧不开。
女孩目光迷蒙,显然已经被晒晕了,白皙的皮肤都蔓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微红,眸子水朦朦的。
少年安静的看着她,他拿过那瓶水,把瓶子拧开。
虞鸢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扶住了她,让她半靠在了自己怀里。
李秋容一直看着这边,瞬间呆了,一路上,他一直都是这么冷冷淡淡的状态,李秋容以为他就是这么个人,可是,现在,当着她和徐越平的面,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根本毫不收敛。
虞鸢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他怀里,他让她靠着自己,少年手指修长,指尖还带着冰凉的触感,把那瓶水送到了她唇边,轻声说,“喝吧。”
居然想就这么给她喂水。
40、第四十章
虞鸢后知后觉, 发现自己真的可能是真的中暑了,头晕,盗汗, 四肢无力。
“我自己来吧。”她声音微弱, 此时却还惦记着, 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来。
她不想和谢星朝过于亲密。
她没能挣脱, 他已经长这么大了,莫说是现在这种情况,放在平时,她其实也根本无法撼动他。
“我就那么恶心么?”少年轻轻的问,“让你这么讨厌?”
都这样了,首先惦记着的,还是要远离他。
虞鸢视线有些模糊, 对上他的眼睛,他眼睛里并没什么怒火, 读不出情绪, 只是这么深不见底的看着她。
虞鸢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头一阵阵的晕。
她听不得他这么说话,心里难受,想说不是, 唇刚张开, 清凉的水已经流了进来, 蔓入干涸的喉管,在这种极度干涸缺水的情况下, 身体违背了意志,她这么就着他的手,不由自主, 一连咽下了好几口。
虞鸢印象里的谢星朝,应该是很不会照顾人的,他应该是被照顾的角色。
可是现在,他耐心的喂她喝水,动作轻柔,没有不耐烦,半点没有弄疼她。
旁边的俩人已经看呆了。
就这么小口小口,喝完了半瓶水,他也不焦躁,搂着她,轻轻让她靠在怀里,见她喝的差不多了,“前面有个诊所,我带你去找药。”
“……谢谢。”喝完水后,她舒服了不少,力气似乎也一点点被找了回来,她从他怀里直起身,细白的手指捏着水瓶。
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她虽然浑身乏力,脑子却是清醒的。
女孩雪白的面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说不上到底是晒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那去坐坐,去坐坐。”身后,徐越平推了推眼镜,“我也得去买瓶水喝喝,你水在哪儿买的?”
虞鸢站起身,腿软了一下。
她被少年直接打横抱起,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走啊。”徐越平忙叫李秋容也跟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虞鸢脸噌的一下红了,央求他,“星朝,我能自己走。”
她叫他放他下来,少年不为所动,没听到一样,就这么抱着她到了对面诊所门口,才把她放下。
她确实是中暑了,大夫给她喝了藿香正气水,叫她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傍晚,日头过了再继续走。
“大夫,我们今天还得去雨淅村啊。”徐越平说,“这就一班车到那儿,要太晚了,那不是赶不上车了?”
“对不起。”虞鸢躺在病床上,轻声说,“我拖后腿了,你们先去吧,等我能走了,再自己过去找你们。”
她面色苍白,冲他们轻轻笑了下。
徐越平莫名尴尬,“那你好好休息,对不起啊,但是我怕这一周内做不完调研。”
虞鸢并不怪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身招呼谢星朝和李秋容,“那我们还是按计划……”
少年头都没抬,冷冰冰道,“我不去。”
“我在这陪她。”
李秋容看着他形容俊美的侧脸,脸红了一下,扭捏道,“我也不去了……师兄,我们是个团队,还是不要分开行动吧,这里偏僻,明天师姐一个人走,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怎么办?”
徐越平哪想到是这个发展,脸青一阵白一阵,“那晚上走,还是一起走。”
虞鸢身上实在难受,不知不觉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再迷迷糊糊醒来时,身上很凉爽。
这个狭窄简陋的诊所内,只有唯一一盏风扇,被搬了过来,正对着她的方向,吱吱呀呀的吹着,刮过来一阵阵凉风。
随后,她看到他,在一旁椅子上坐着,闭着眼,似乎也是睡着了,额发被汗湿了一点,依旧唇红齿白的,只是梦里眉也微微皱着。
给她买的药和水被放在了一旁的小脚凳上,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诊所里光线昏暗,混着各种药的味道,那把椅子很狭窄,竹制的扶手看着也有些脏兮兮的,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了,是谢星朝本该绝对不会坐的椅子。
不如说,他出现在这种地方,原本就很违和。
虞鸢心轻轻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把风扇转向他的方向,轻轻下了床。
这场中暑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虞鸢已经基本恢复了,这地方海拔比陵市要高,晚上温度比白天低不少,晚风一丝丝拂过,很是凉爽。
他们在外头吃了顿便饭。
正好赶上了去陵尾镇的末班车,他们的目的其实是雨淅村,但是村子里没有旅馆,没地方落脚,只能先到镇上,然后白天去村子,晚上再回来。
陵尾镇位于群山环抱之中,进山山路陡峭,外头都是不见底的山山林,虞鸢从小在城市长大,,没见过这场面,她把车窗打开了一些,清凉的晚风吹进,拂动了她的黑发。
思及白天的事情,她脸上红了红,小声对身旁人说,“谢谢。”
“不用。”他没再多说,并不乐意听她这声道谢,他已经摘了棒球帽,拿在手里把玩着,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年神态安静,侧脸越发显得超脱反常的漂亮,虞鸢很少见他这么沉静的神色,他安静下来时,眉眼里便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其实相当给人距离感。
车还算开得平稳,约莫晚上八点的时候,他们进了山,到了镇上提前预定好的旅馆。
虞鸢和李秋容一间,谢星朝和徐越平分别单独一间。
虞鸢洗完澡,感觉说不出的累,刚在床上坐下,李秋容问她,“师姐,你和谢师弟之前认识么?”
虞鸢擦头发的手顿了顿,“嗯。”
“我说呢,他好紧张你啊。”李秋容说,“你们是亲戚么?还是……”
虞鸢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关系。”
她不太想再过多和别人聊起她和谢星朝的事情,尤其,她现在累到每一根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了力气,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可是,徐越平来敲门了,叫她们出去开会。
“明天要进山呢。”徐越平说,“我们得先去找人问问情况。”
虞鸢累得不行,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
旅馆老板是个三十多岁,古铜色皮肤的国字脸汉子,“你们要去那旮旯干嘛,还是学生仔吧?”
他上下打量他们,一身浓重的学生味儿,又都长得白白净净斯文模样,在这地方很罕见。
他们三人在和老板说话,谢星朝坐在不远处,没参与讨论,这旅馆很简陋,大厅里也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台老久的电视,不知道在放什么节目。
他靠窗户站着,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竟然有几分长身玉立的味道,给那昏暗的一角瞬间增添了亮色。
得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雨淅村后。
“那地方是苗村,外头很难进去的。”老板说,“有的人还不会说汉话,没认识的人,你们要费一番劲咯。”
“老板,你有熟人可以介绍吗?”徐越平忙问。
老板弹了下烟灰,“我认了个已经去了外头读书的伢子,老家在那边的,蛮早以前,他给人当导游,能带人进去,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咯。”
徐越平还是问到了电话号码和住址,那人姓白名月,和他们差不多岁数。
谢星朝一直站在窗边,外头天幕落了下去,一片漆黑,直到看到她准备回楼上了,他关了旅馆那破旧的大门,才往二楼走。
“看这态度,之后问卷怎么做得完。”徐越平嘀咕。
他转眼,就看到虞鸢在看着他,似乎听到了,忙把这话咽了下去。
长得好就是厉害哦,他酸里酸气的想,把队里两个妹子都迷得晕头转向。
第二天,按照计划,他们得先去找到那个白月。
电话打不通,其实也正常,按照老板的话,这个白月老早去了外头念书,只有寒暑假会回,老板和他有联络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准备去碰碰运气。
白月家在小镇尽头,从外头看着,有个小院落,但很是破败,外头草木长得很高也无人修剪,他们分头找,虞鸢绕着屋子走了几圈,踮起脚往里头看了看,怎么也不觉得这里面会有住人。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虞鸢眯着眼,拿手遮了下阳光,这时,院子侧面忽然打开了一扇小门,出来了个人,虞鸢差点和他撞上。
“对,对不起。”
那人扶了她一把,似乎是个年轻男生。
看清那人脸后,虞鸢惊讶极了,“你,你怎么会在这?”
她惊得说话都磕巴了。
“虞鸢?”丁蕴玉显然也惊讶。
不过,他很快敛好了神情,反应过来,“你是来这……调研的?”
丁蕴玉说,“我老家就在这里,我是本地人。”
虞鸢说话还有些磕巴,“嗯,我们是来这边找人的,你认识白月么?我们之前问旅馆老板,他说找他可以给我们带路……”
她把事情给丁蕴玉说了一遍。
“就是我。”他似乎没什么惊讶。
虞鸢,“?”
可能是这模样太呆了,见她这神情,男生笑了下,神情清朗温柔,“白月是我本名,后来去了陵市,随了舅舅家姓,改了名。”
“以前年龄小的时候,我是给人带过路,有段时间,这边不知道被哪里报道了,来旅游的人一堆堆,在这里语言不通,也不认识路,那时候带路生意还不错。”
“你会说苗话?”虞鸢惊讶。
“我就是苗族人。”他笑,“是不是看不出来。”
确实一点也看不出来,虞鸢再度惊住了,他和汉人长相没什么差别,皮肤白皙,模样清秀,并不像许多本地人的肤色。
虞鸢还记得他高中时的模样,很安静,话极少,虞鸢记得他的背影,永远是清瘦笔挺,穿着校服。
“我事情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他温和的说,“你们如果要进村子,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在现在这种情况,虞鸢怎么也无法再虚伪的说出拒绝的话了。
她给他们发了微信。
少年从屋前绕了过来,看到的真是这一幕,他安静的站在远处,远远看着,什么也没说。
等大家都到齐了,虞鸢给他们简单讲了下来龙去脉。
徐越平也没想到这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也很是高兴。
谢星朝什么也没说,近段时间,他话越来越少,似乎愈发回归了小时候的本性。
丁蕴玉显然也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想和他打招呼,但少年神情很冷漠,看着他时,眸子里像带了刺,他也无从开口。
虞鸢有些不安,“星朝。”
她小声叫他名字,“你一起去么?”
她还是怕谢星朝适应不了这里的条件。
“为什么不去。”少年唇微微勾了勾,看到不远处的丁蕴玉,眸子黑漆漆的,“你想和他独处?”
虞鸢咬了下唇,他最近说话越来越奇怪,她索性不再回答,“星朝,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他什么也没说,少年身姿修长,他随手扣上了那顶棒球帽,再也看不清楚神情。
有了丁蕴玉带着,他果然对山路很熟悉,而且苗话汉话都讲得很好,和村里人熟悉,第一天度过的愉快程度超乎他们所有人想象,徐越平喜得嘴巴都合不拢,李秋容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晚上,他们回了镇上。
吃饭时,丁蕴玉问她,“虞鸢,晚上我有点事想找你,能占用一刻钟?”
虞鸢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撞上他恳切的视线,还是点了点头。
晚上,夜风微凉,小院落的篱笆内,院子里隔着桌子,屋子只亮着一盏电灯,竟然没有一个人在,虞鸢问,“你家人都出去了?”
“他们都走了。”
“对不起。”虞鸢半天才意识到走了是什么意思,她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没事,很久了。”男生看着远处的天幕,神情没什么波动。
他已经习惯了,是他还在上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后来,他就一直辗转流离,被寄养在这家一段日子,那家一段日子,最后,被舅舅带了回去,开始了在陵城的生活,好在成绩一直不错,最后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附中和临大。
虞鸢心软,以前这些事情,丁蕴玉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看起来也并不像这么处境凄惨的孩子,他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带着股淡淡的皂荚香,为人不卑不亢,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示过弱。
丁蕴玉从屋内出来,拿了个小盒子,“有东西想给你看。”
虞鸢很迷茫,他打开了盒子,里面东西显然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些泛黄,认出来后,虞鸢愣了。
是一叠粉红色的餐票,印着陵中的钢戳,可以凭票吃早午饭。
几年前,他们刚毕业,因为亏本过大,这饭票便正好被废除了,发行期就那么几年。
被那双清澄的眸子这么注视着,他心跳得很快,“不记得了么?”
虞鸢惊讶,她抬眸看着他。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张,轻轻笑了,“是在我抽屉里忽然多出来的。”
尘封已久的记忆慢慢揭开。
虞鸢自己都忘记了。
因为虞楚生是陵中老师,学校给他发了不少饭票,为了孩子的营养,沈琴都在自家做饭,所以虞楚生的饭票也就都没了用处。
虞鸢记得,她在办公室遇到丁蕴玉那次后,她留意了下,发现他每次都这样,有时候吃饭,甚至就一个馒头,她还记得谢星朝之前开始抽条时忽然增长的饭量,莫说他还那时候还只有十三岁,男孩子长身体时,吃这么些,这么可能够。
虞鸢便顺理成章,想到了那些多出来的饭票。
照顾到他的自尊心,她是偷偷放的,对谁都没说,也没让任何人看到。
这事情过也就过去了,虞鸢再也没记起过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虞鸢问。
他脸红了,没回答。
随着饭票一起放入他抽屉的,还有一份浅粉色的便笺,他没好意思拿给她看。
当时,他根本不敢想象能接受她。
而现在,他的工作已经基本可以敲定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他和她竟然也重逢了,她和记忆里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依旧那么温柔。
院落里只有他们俩人,站在树下说话。
“对不起,当年我没法没给你回信,不知道,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再要一份迟来的回信。”男生声音很低,垂眼温柔的看着他。
他想,在这里能再遇到,在他的家,也是上天降下的缘分。
月光下,虞鸢发现,他眸色是浅浅的褐色,盈满了温柔。
她忽然想起,另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只是从脑海里一掠而过,她甚至来不及捕捉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纵然虞鸢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之前,她想过,如果真的要谈恋爱,丁蕴玉或许是她会动心的理想对象。
可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和编程不一样,有时候,即使你完全是按照合乎逻辑的程式,一步步推导,判断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但是真的发生了,现实得到的,和预期却很有可能完全不同。
人是活生生的,尤其感情,那么简单又复杂。
茫然间,她隐约意识到,她和丁蕴玉之间,很有可能有什么误会。
……
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是木门被拉开的声音。
少年站在月光下,手指还搁在门上,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树下,咫尺之间的两人。
丁蕴玉首先看到了他。
虞鸢抬起头,“星朝?”
……
俩人走在回旅馆的路上,一路无言。
虞鸢想回自己房间。
她手腕被扣住了,他拉着她,在黑暗里走过。
他力气那么大,虞鸢根本没法反抗。
“星朝!”
他根本没停。
直到她被拉进了他的房间,门被扣上,屋内黑沉沉的,虞鸢抿着唇,呼吸还没平稳,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
“你已经选好了,选他了?”他语气像浮着冰。
破旧的旅馆里,灯光昏暗,朦朦胧胧的清灯里,映照出了少年漂亮的轮廓。
虞鸢脑子乱哄哄的,“你在说什么?”
他语气里什么也听不出,似乎只是在陈述,“我和他,你选了他。”
虞鸢难以置信,“选什么?”
少年什么也没说,他扣住了她手腕,手指修长有力,指尖却冰冷得可怕。
从他和她告白,被疏远,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半年。
谁知道,这半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她和那人一如既往的交往,甚至越来越近,她亲口承认那是她的理想型。
她的选择,难道不是已经昭然若揭。
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的初恋,如今回来了,他自然会被放弃,被如草芥一般彻底抛弃。
肌肤间直接的触感,激起了她身上轻轻的颤栗,他比她高了那么多,少年握着她手腕,分分将她拉近,他几乎痴迷的看着她,灼热的呼吸落在她手腕上,那块皮肤滚烫到酥麻,“他刚碰了哪里?”
这根本不可能是姐姐和弟弟之间会有的举动,她再怎么欺骗自己,都已经无法再装下去。
“你还太小,没长大,经历得太少……”虞鸢脑子发空。
所以,才会一时鬼迷心窍。
是她想错了,对不对。
“还小?”
“弟弟?”
他似乎轻轻的笑了笑,“我已经十九了,当了你十年的弟弟。”
他在她面前,十年了,从没卸下过伪装,他当她的乖弟弟当了那么久。
当年,而当他准备好一切,准备回来时,她知道他得知那个消息时的痛苦?
那是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当时,他病得快死了,在家,只觉得万念俱灰,她如果不爱他,那么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你还觉得我是小孩,那你把他叫过来,让你男人看看。”
“看他愿不愿意让你这样被小孩对待。”
他们身高差在这里,他比她高出那么多,修长的手指里,蕴藏着她根本无法撼动的力量,她那么纤细力弱,而他,虞鸢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晰的认识到。
他是个男人,是个已经成年的男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在这一刻凸显得淋漓尽致。
他太久没有碰过她了,只是闻到她发上那股轻暖的香味,几乎是一触即燃,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他呼吸加重,黑眸不再清明,冷漠的模样再也维持不下去,他要她,快想疯了。
虞鸢脑子一片空白。
一下又是之前谢星朝的模样,一下就是现在的谢星朝。
她头晕目眩,不知道该到底怎么办。
“你不知道么。”他说,“我亲过你很多次。”
那不是谢星朝。
他是乖巧,无害,懂事,听话的,而不是眼前这个陌生,胡乱吐露着这种可怕话语的,于她而言,陌生的异性,危险的男人。
“你知道,我都想着你做过什么吗?”
还是那张熟悉的,漂亮无暇的脸,黑发白肤,红润的唇张开,他有一把清澈干净的嗓音,只是眼下,说出的,都是恶魔一样的话语。
“想看么?”
一分分,一句句,把她最后的伪装和矫饰撕了个粉碎。
“谢星朝!”她声音都颤着,整个脸蛋红红白白,制止他再继续往下说。
“你明明知道,我离开了你,根本没法活。”
“只是你不在乎,是不是。”
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她的腰已经被紧紧搂住,这一下力气是如此之大,如此凶狠暴烈。
可是,他埋首在她颈窝里,像只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归途,虞鸢终于察觉到异样,等他抬头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竟然已经盈满了水雾,眼睫一片濡湿。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自从他长大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我可以不要名分。”他哑着嗓子,“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会做得很好。”
他模样那么漂亮,湿漉漉的漂亮眼睛,唇红得异样,少年肩膀在轻轻的颤动,这半年噩梦一样的日子里,他瘦了那么多,此刻剥去所有的外壳,他还是那只惹人怜爱的狗狗,一人缩在角落里,乖乖等她回家,哭得无法自己。
41、第四十一章
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谢星朝的每下一句话,都可以比之前一句更加离谱,像是在她脑海里直接引爆了一个什么, 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甚至都有些怀疑起了现在是在梦里还是真实的。
可是, 旅馆昏暗的灯一直亮着, 少年脸上泪痕还没干,眼眶红着。
他原本就生得漂亮,半年里又长高了,但瘦了不少,皮肤苍白,只有眼下红成一片,只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何况,还是面对着对自小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的虞鸢。
他搂着她, 强行让她继续坐在他怀里, 却埋在她脖颈里不愿起来,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鸢鸢,这半年, 我有好好学习了。”
“我可以给你看成绩单, 我绩点排了全系第一。”
“我没再和之前那堆人一起混了。”
“修了双学位。”
“有和舍友好好相处。”
“社团也一直有在去, ”
“你如果希望我可以早点工作,我也有在实习, 我可以提前修满学分,早些毕业,只要你愿意等等我, 我绝对可以养得起你。”
他说,“从小,我就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一直那么优秀,聪敏上进,温柔美丽,走到哪里,都是人群里最夺目的焦点,而他活得像浮萍飘絮,堕落且浑噩,如果没有她,他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无非醉生梦死,和圈子里最不缺的浪荡纨绔毫无二致,就这么度过一辈子。
可是,有了她,他开始有了目标和渴望,她是他前进的方向,长夜里永远的指明灯。
以前,她是最疼爱他的,他做好了会表扬,做差了,会对他失望,永远只有她会在意他,
“你想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干涉。”他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说,“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不要再赶我走。”
谢星朝抱着她不肯撒手,像是想把这段时间的缺憾一下弥补回来。
不要赶他走?
想起他之前疯狂的模样,虞鸢不敢再刺激他,她面红耳赤,下意识反驳,“我没赶你走。”
就算是这半年里,她其实也并没有说要完全断绝和他相见,只是想把他们关系一直保持在合理范围,她愿意认他当一辈子弟弟。
这一刻很奇怪,他明明是强势的一方,她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狠狠困在怀里,根本无法脱身,在感情上,他却是完完全全的弱势。
“但我是喜欢你,想和你做的那种喜欢。”少年沙哑着嗓子,带着浓厚的鼻音,在她颈窝里依恋的蹭了蹭,“不是弟弟。”
他早成年了,再也不想当她弟弟了。
虞鸢傻眼了,灯光下,女孩雪白的面颊,瞬间全蔓上了潮红。
“我以后也不会找别人。”他说,“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我不会喜欢别人。”
“只要你对我笑笑,陪陪我,亲亲我,不用花多少时间陪我。”少年长长的睫毛还湿着,“你们想谈就谈吧,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我不要再多。”
一下要发疯,一下又这么可怜。
他把自己的心剖开,直直的陈在她面前,让她再避无可避。
尽管他之前说的那些胡话让她根本无法接受,一时间,她却根本无法对他说出什么狠话,甚至都无法做出把他推开的举动。
“我没在和丁蕴玉谈恋爱,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声音都在发颤,“如果你说的是这个。”
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愿看到他这么作践自己的样子,让她心尖都发疼。
似乎这就是今天晚上这一切的源泉,因为被他看到,她和丁蕴玉在一起,她现在还没确定丁蕴玉到底在指什么,话里说的回信又是什么。
却可能已经被他完全误解了。
他不在意,就算他们现在没谈,之前也谈了,而且现在不谈,不等于之后不会再搞到一起。
反正他是比不上那个男人的。
他一点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嫉妒。
“我已经满十九了。”他说,“等我到二十二岁的时候,我肯定可以比他做得更好,我长大很快的。”
他可以做到她喜欢的样子。
可是,只有什么时候出生,是他无法选择和决定的事情。
虞鸢无法回答。
虞鸢以往,从来没把他摆在异性的位置想过,他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弟弟。
她问自己,如果谢星朝真的是一个和她同龄的男生,她会喜欢他么,会对他心动么。
他很漂亮,大部分时间,都是温纯乖巧的,和他在一起时,她很开心,她并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属于什么,但是,毋庸置疑,他在她心里占的地位举足轻重,和别人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可是……和他接吻,甚至往下继续做……
她根本没法想下去,只觉得有种深深的背德感。
在她心里,他是需要照顾的,需要被呵护的弟弟,这种长年累月积累下的形象,一朝一夕,无法因为这一番谈话就扭转。
“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吗?”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也已经完全哑了。
理智开始慢慢回笼,她想起他之前疯狂的模样,她不敢再刺激他,尽管自己心里也已经乱成了一团,只能尽力温和,她性格本就包容,也尽量不再去深思,计较他之前说的那些疯狂的不知真假的话。
“嗯。”他软软答了一声。
他本来也没有指望,她可以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变化的答应下来,眼下,已经是他可以谋求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你要去哪?”见她要起身,他没放开她,手臂用力,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
她只是去打了一盆水,沾湿了毛巾,轻轻的给他把面颊上的泪痕擦干。
她想起他小时候,小团子默默在墙角流泪的模样,把自己哭成了小花猫脸,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能再见到他这种模样。
他显然受用极了,软着声音叫她名字,“鸢鸢。”
他这么看着她,眸子明亮,眼睑周围都湿漉漉的,眸底灼热的倾慕半点也不再掩盖。
以往也就算了,可是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再听到,她手腕止住,耳尖红了,只能尽量忽视,把毛巾递给他,“你自己擦擦。”
他脸上开心的神情隐没了下去,默默接过毛巾。
“过了今晚,你又会像之前那样对我吗?”他问。
“因为我对你表白。”
“所以,这半年,你一直都躲着我,冷淡我,和我划清距离。”
虞鸢,“……”
她现在知道他的感情了,也深深察觉出了自己的迟钝和愚蠢。
原来过年的那一晚,他就是在对她表白,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她却依旧觉得,他只是开玩笑或者一时冲动,随后,她这半年逃避冷淡的态度,该对他伤害得有多深——她后悔极了。
女孩细白的手指轻轻颤着,拧在一起,沙哑着嗓子,终于开口,“星朝,对不起,我不想耽误你。”
他值得最好的女孩,对于他这份灼热真挚的感情,至少以现在的她,根本担不起,也无法回应。
她没法以这种不负责任的心态,去和他谈恋爱。
“嗯。”他并不意外,也没有再露出那种让她心尖发疼的神情。
“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不要再那样冷淡我。”他哀求。
她尽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看他的眼神。
……
闹了这么一出后,这混乱的一晚上,虞鸢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直到了十二点,李秋容发短信问她去哪里了,虞鸢才神思回笼,想起他们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甚至,第二天,她还需要继续去和丁蕴玉见面,她没搞明白丁蕴玉说的回信是什么,见到谢星朝来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再谈下去了,那场对话也就尴尬的停止在了那里。
调研还没结束,按照目前进度,至少还要三天。
之后,她们还得去贲临县里,找人填一份总问卷,里面有些关于人口和财政的数据,网上都找不到。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早上八点。
洗漱时,李秋容端详了下虞鸢,随口问道,“师姐,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怎么可能还睡得好。
镜子里的女孩面容清秀苍白,没有黑眼圈,但是能看出来,神情有些憔悴。
她迷茫的想,谢星朝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又有什么值得他那么喜欢的地方?
虞鸢没谈过恋爱,她习惯了直来直去,理想克制的思维方式。
可是,怎么也无法勘破,他对她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从何而来。
“师姐?”李秋容见她看着镜子发呆,“师姐?”
一连叫了她三声,虞鸢才回过神,脸一下红了。
“没事没事,师姐那么漂亮。”李秋容开玩笑,“多照照正常。”
她要有那么好看,每天别的不干,就干照镜子都开心。
……漂亮么?
虞鸢其实对自己的长相也没多少概念。
她不怎么化妆,偶尔需要的场合,最多也都是淡妆,去见谢星朝时,显然不属于这个需要的场合,所以,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清汤寡水,他似乎也一点不在意,如单说长相,谢星朝比她要更漂亮……所以,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虞鸢默默扎起了头发。
谢星朝和徐越平已经在大厅了,他们这几天吃饭都在一起,就在镇上的早餐店。
“今天还是,找你同学带路吧?”徐越平说。
他忽然吞吞吐吐,“我听说,你同学之前做导游,都是要收费的,这,这学校好像没法报销。”
这种认识路,而且懂苗语的导游,价格肯定不低。
虞鸢愣了下,她没想过让丁蕴玉白带路,尤其是在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
“那早知道,也不一定要找他,都没提前问个价。”徐越平嘀嘀咕咕。
要是事后再开价,他狮子大张口,或者和着虞鸢一起坑他们,怎么办。
“那分开走。”少年正掰开一双筷子,嗓音冷淡。
“昨天的钱,就懒得收你的了,之后你爱找自己去找。”他抬眼,看着徐越平,眸底没什么表情。
之前他一直很少说话,基本不作声,冷冷淡淡的模样,徐越平也越来越没把他存在放在心上,被陡然这么一怼,脸色顿时红了。
李秋容忙打圆场,“报酬当然要给的,学校不报销没事,我们就均摊吧。”
徐越平找了梯子下,终于不再逼逼了,但谢星朝依旧懒得理他,表情很冷淡,气氛一时僵硬了下去。
“星朝。”虞鸢轻轻叫了他一声。
也没必要太为难他了。
俩人座位挨着,听她叫他,他没拿筷子的左手,这么伸了出来,试探性的,轻轻握住了她垂落的右手,虞鸢怔了,想到他昨天那番话,她心软了,没有把手抽回去。
少年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戾气全无,满足的再握了握,直到感觉到到了她忍耐的边界,这才恋恋不舍的伸回手。
当着这些人的面,好在他们似乎都没看到,虞鸢耳尖都红了。
他似乎一直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格,一点也不害羞,说话做事都大胆得可怕。
再见到丁蕴玉时,虞鸢踌躇着,想和他把昨天的话说完。
她不知道丁蕴玉说的回信是什么,虞鸢仔细的回想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从认识丁蕴玉开始,一直到毕业,她可以确定,她没有给丁蕴玉写过任何信。
丁蕴玉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似乎昨晚那件事情没发生过一般,还是和昨天的流程一样,耐心的给他们带路。
吃饭时,虞鸢去放碗,和他打了个照面,虞鸢犹豫着,想开口和他继续昨天那场谈话。
男生温和的听她说完,低声说,“关于那件事情,等回学校,开学后再说,好么?”
那少年和她如影随形,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们,丁蕴玉知道虞鸢性格,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法好好和她说清楚。
和他说这话,虞鸢感到有些别扭。
昨天,谢星朝闹了那么一出后,再见到丁蕴玉,她习惯性的,却和他保持了距离。
心态和之前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嗯。”
她说,“这几天,谢谢你给我们带路。”
那晚上,原本俩人之间,滋生的所有暧昧氛围都消失了,不知道是因为是夜色消失,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少年果然在看着他们,他很敏感,不会注意不到他们微妙的之间的变化,漂亮的薄唇微微扬起了弧度。
等虞鸢回来后,见他还在在吃饭,吃得很慢,比之前明显清瘦,鼻梁秀气,侧脸很是落寞。
她犹豫了会儿,和他说,“我们没说什么特别的。”
她把他们对话和他简单说了下,说完后,就顿时觉得不对劲了。
她为什么要去和谢星朝交待这个?
“没事,我不在意。”他轻声说,可怜巴巴的,手又轻轻纠缠了上来,“鸢鸢。”
他很好满足的。
只要对他稍微好一点。
虞鸢真的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她怕被被人看到了,不敢再过多挣扎,只能由着他放肆,现在知道了他心思,她完全没法再把这当成姐弟之间的亲昵,耳尖都红透了。
下午,太阳很大。
虞鸢有些累,她坐着休息时,谢星朝买了水回来,她脑袋上被扣上了什么。
是他的棒球帽。
“先遮一遮。”他给她拧开瓶子,递到她唇边。
“后天就回去了。”
“鸢鸢,你热么?中暑药我也带了。”他鞍前马后的问。
其实她完全不用那么辛苦,他能帮她把这些都做好,她只要坐在旅馆里就行,甚至都不用来这个村子。
只不过,不用提,他知道虞鸢肯定不会接受。
她对自己要求高,勤勉,克制,自省,对他人却都温柔宽容。
从小,这也是他爱她的一点。
“谢谢。”虞鸢接过水,冲他笑了笑。
“给你戴。”她想摘下帽子。
她怕谢星朝也中暑。
“我没事。”少年制止了她,语气轻快,“以前在学校打球,经常也在大太阳底下。”
他看着是真的没什么事,除了出了点汗,面色如常,体力也没消耗太多。
或许,是她操心过度,他早和以前不一样了。
虞鸢怔怔的想。
虞鸢还在发呆,却看他一直看着她。
他第一次见她戴帽子的模样,那顶棒球帽,倒是也意外适合她。
“鸢鸢,你真好看。”视线相撞,少年漆黑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敛着长长的睫,笑容很可爱,毫不吝啬的说。
他真的好喜欢她。
视线没从她脸上移开,灼热又直接。
虞鸢脸一下红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晒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那晚之后,这种类似的举止便越来越多。
他也不再收敛压抑自己,无时不刻想和她亲密。
只不过是因为是几人一起行动,虞鸢和李秋容还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俩人独处的时间,他知道她脸皮很薄,也不敢做太过了。
只能循序渐进的来。
三天的调研终于结束。
丁蕴玉在京州还有实习,票早已经订好了,分别之前,虞鸢想把报酬给他。
但是,她纠结的是,她去给的话,丁蕴玉百分之百不会收下。
“我去吧。”谢星朝说。
虞鸢不太愿意让他去,但是,没办法,李秋容和他不熟,徐越平一直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不会说什么出格的话的。”他看出了虞鸢的顾虑。
说是这么说了,虞鸢还是提心吊胆。
他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神色如常。
虞鸢,“……他收下了么?”
“收下了。”
这种事情,谢星朝不至于撒谎骗她,虞鸢心里终于稍微松下来了一点。
“我没和他吵架。”
“我知道你不想。”他说,“虽然我很嫉妒他,但是我不想惹你生气。”
少年纤薄红润的唇微微抿了起来,显然有些不情愿提到丁蕴玉的名字,随后,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夸奖。
这模样太惹人怜爱,虞鸢心莫名跳快了一拍,脸上有些烧。
他越离越近,黑眸灼热,“鸢鸢。”
这几天好不容易和好了,他只想着和她多亲密一下,恨不得腻在她身边,只可惜完全没有独处空间。
“师姐!”李秋容跑了过来,“回镇上了,车来了。”
虞鸢如梦初醒,红着脸站起身。
……
他们还剩最后一份问卷没填,要去县里找数据办。
他们都没什么经验,县里数据办大门关着,打电话也打不通,徐越平越来越烦,“不然别填了,随便编个数据算了。”
虞鸢鼻尖上冒了点汗,耐心道,“不行的,我们回收的调查数据,之后可能还会被用在别的地方,不能编。”
她学数学的,对数据造假格外敏感,容忍度更低。
“那怎么办?”徐越平嚷嚷,“我们就学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人都找不到,谁能帮我们找这些数据。”
“你家不是在这么?”他扭头问李秋容,“你家没有熟人在这工作?”
李秋容摇头。
虞鸢想,不如再去网上查查。
谢星朝一直没说什么,直到下午,他们随便吃了顿饭,虞鸢在思索,其实要的就是一些类似人口税收的公开资料,只不过太细碎,在网上一点点收集很麻烦,直接去贲临本地的数据办要的话,就会快很多。
可是眼下找不到人,也没办法,虞鸢思索了几个解决办法。
他们坐在一家咖啡馆里。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路边悄然停下,下来了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小少爷。”他看到谢星朝,音没发出来,被他眼神扫过,忙改口。
谢家是陵城大户,在贲临做过多笔投资,大部分是成书经办的,他对贲临很熟悉,接到电话后,很快就叫人开车过来了。
谢星朝没让他进来,男人心领神会,点点头。
“再去看一次吧。”回了咖啡馆,谢星朝说。
徐越平说,“不是没人嘛,再去看有什么意义。”
少年神情淡淡的,没理会他。
李秋容眼睛尖,“门开了。”
虞鸢回头一看,数据办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居然真的开了。
……
接待的人态度和蔼,“你们是京大学生?欢迎来贲临啊,我们这里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
“今天这儿休息放假呢,所以没人办公。”他说,“因为是私立的,所以一周只有三天有人值班。”
他大概扫了眼他们的问卷,笑容满面,“你们挑工作日来,肯定早帮你们填好了。”
“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虞鸢不好意思。
“没事,不客气。”男人笑,“一点小事,我今天正好也在家没事。”
没花十分钟,一切都办好了。
这场漫长的调研终于结束了,虞鸢轻轻舒了一口气,比想象中的早,可是其中发生太多事情了,一时,她也说不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出了数据办,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成书从车上下来,殷勤的问,“要回家吗?”
是对谢星朝说的,少年双手插兜,态度不冷不热,他对谢家相关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成书也早就习惯了。
徐越平和李秋容都还没离开,徐越平正准备去汽车站买票,回头看到这一幕,完全惊呆了。
虞鸢为人有礼貌,和成书打招呼。
成书笑容满面,上下打量她,“你是虞家的孩子?”
“是的。”虞鸢没见过成书,可是他显然认得她,对她态度非常好。
眼见他们居然一起说起了话。
鸢鸢竟然愿意理那人,而不是和他多说几句话,少年感觉到自己受了冷落,一心只想把她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鸢鸢,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去你家,你如果想坐汽车,我们就自己去买票?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就我们。”
憋了半年,他现在就这样,黏黏糊糊的,只想缠着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语气都是甜甜蜜蜜的。
当着成书的面,虞鸢耳尖发烧,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想把手抽回。
42、第四十二章
谢星朝说这些话或对她撒娇时, 是从来不在意到底在哪里,或者在有没有别人在场的,想就自然做了, 但是虞鸢面子薄, 尤其当她知道谢星朝的心思后, 怎么也没法再听之任之。
“星朝。”她叫他收敛一点, 脸红得不成样子。
他现在不用再掩饰自己心情,不但不像之前那样怕她生气,听她这么叫他,他就应声,眸子漆黑,亮晶晶的,还是那副甜蜜幸福的模样。
她脸更红了。
“你先回家。”眼看小牛皮膏药是甩不掉了, 虞鸢只能小声对他说,采取了一种商量的语气, “等我回去了, 再去找你好吗?”
成书都专门接到这儿来了, 还要谢星朝和她一起去坐车回去,也太矫情了。
“我要和你一起。”少年想都不想,拆穿了她的敷衍。
“不然, 等回家了, 你肯定就不理我了。”他说, 声音里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委屈,像在控诉她的罪行, “不回我短信,不接我电话,也不肯见我。”
虞鸢, “……”她有些许心虚。
成书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一对年轻人,什么也没说。
“那我去买票,我们一起坐车回去。”谢星朝向来是行动派,刚决定,立马就要走。
“等等。”虞鸢真是败给他了,她拉住他,叫他回来。
陵城市区离贲临县大概两个多小时车程。
虞鸢和谢星朝坐在后排,估计是前几天累了,上车没多久,他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靠在了虞鸢肩上,睡得很香甜,毫无防备,放松又依赖。
虞鸢心软,想到那天晚上他那模样,也就由着他靠着了。
他睡着时的模样非常小天使,脸蛋白皙,浓黑的长睫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着,漂亮而无辜,根本无法让人与那天晚上红着眼睛的疯狂模样联系起来。
还,还说什么亲过她,想着她做过……
她想到谢星朝都说了些什么,脸红透了。
怎么可能是他会讲出来的话。
她怔怔的想,那天晚上,是太失态了,才会讲出那些不着边际的疯话来吧。
少年无知无觉的睡着,很是香甜,虞鸢轻轻的动了动,没有挣脱,他就在梦里轻轻哼唧了一声,把面颊更加贴向她的肩,和小时候他黏着她睡觉的模样,似乎没什么区别。
小时候,有段时间,他刚到虞家,睡觉经常做噩梦,有天晚上就是这样,虞鸢睡得正香,半夜里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等她醒来时,才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团子。
他睡在毛毯外,蜷在她身边,小小的身子微颤,缩成了一小团,虞鸢轻轻探了探他,在面颊上,摸到了一手濡湿,他在梦里哭了。
虞鸢后来问过,谢星朝做了什么噩梦,那时候,他已经很依赖她了,乖乖的在本子写字,告诉她。
“梦到他们不要我了。”
梦里,还是在他那时被绑架的那个废弃工厂,外头盘旋着乌鸦,喝腐臭的水,啄食流浪猫狗的尸体,终日喑哑的啼鸣,是他被绑在里面,只看得到的唯一一隅风景。
绑架发起者是谢家原来的下属,自然是为了要钱,他在那些人里面没什么话语权,绑匪对他态度很恶劣,都是社会底层的粗佬,第一次有机会逮着了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自然是往死里折磨,只想看把他踩到脚底,看他屈辱的求饶取乐。
谢星朝从小性格就倔,再怎么被毒打挨饿,也只是咬牙不说话,直到他后来不声不响,高烧到快四十度,他们怕他死了,从谢家拿不到钱了,这才慌了,匆忙去找药。
等他终于回家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开口说话了,祝希禾怀孕了,谢岗在陪着她孕检,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傻了,哑了,废了,没用了,新的健康的孩子即将降生,取而代之。
那时,虞鸢抱着他,一遍遍告诉他,她不会不要他的。
她给他擦干眼泪,柔声细语的哄。
那是属于两个孩子之间的秘密,甚至连父母,她都没有告诉过,直到来她家大约一年之后,他噩梦的次数和程度都越来越减少,也终于不再在梦里哭了。
只是,喜欢黏在她身边的习惯,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形成了。
而现在,他已经十九岁了。
长得很健康,漂亮,还是依赖的睡在她肩头,经历了那么半年,被她冷淡的折磨后,现在,才终于回到了家,可以安心的休息了。
虞鸢心里发软,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成书一直尽力削减自己存在感,从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也是暗自惊讶。
成书为谢家服务很久了,最早的时候,是在本家老爷子手下做事。
后来,就来了陵城,他以前短暂的当过谢岗的私人秘书,当年和谢星朝打交道时候也不少,正是他从虞家回来后的那几年。
成书对他乖张难驯的性格很有了解,也因为这性格吃过数不清的亏,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见到他在人面前这么温顺的时候。
以前,谢星朝念中学时,闹出过的那些事情大部分都是成书去收拾的烂摊子,那时候,他和谢岗已经闹到水火不容了,所以后来,谢岗干脆直接让他去负责谢星朝的事情了。
成书记得,他也曾试图想去和谢星朝沟通过。
明明还才十四岁的半大少年,成书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可以让他扭转过来,后来发现,他完全就想错了,他出乎意料的早熟,心理年龄根本完全不像十四岁,而且极其难以接近,浑身都像是竖着刺。
成书最开始被他整得非常狼狈,谢家那幢别墅整个都成了他的噩梦地。
后来,也是相处时间久了点,他估计也是认识他没什么坏心了,或者是觉得他太蠢懒得整他了,对他态度也不再那么恶劣。
某一次成书再度心神俱疲的去给他收拾烂摊子,第一万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希望他可以不要再叛逆,要好好读书学习,天天向上。
少年走在月光下,一侧面颊上的淤肿还没消,成书记起对面被他搞成的凄惨样子,磨了磨牙,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妈的,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居然还觉得过他是个纯洁漂亮的小天使,现在看来,他当时眼睛,可能是被狗屎糊了。
“我就是个谢家生产出来的残次品。”少年背对着他,声音无波无澜,“你们再怎么费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次品还是次品。”
成书愣了。
再后来,在谢家待久了,他也知道了一点谢星朝的往事,心情很是复杂,童年对人一生的影响甚至还要比想象中大,何况,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有觉得,谢岗对他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他们父子间基本没沟通,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祝希禾,局面就更加复杂。
而现在,成书心情很愉快。
似乎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
他知道虞鸢,是以前照顾过谢星朝那家的女儿,很是优秀上进,谢星朝也从不掩盖对她的喜欢,当年,成书带着他去过虞家,但是他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恋爱会让男孩子成熟。
傍晚的时候,车缓缓驶入了陵城市区。
“星朝。”虞鸢轻轻叫他名字。
少年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嗓音有些哑,“就到了么?”
“到了。”虞鸢说。
不远处,陷入眼帘的,是谢家精致的庭院,显然被人收拾过了,院子疯长的草木都得到了修建,枝叶扶疏,很是静谧优雅,这宅邸位置很好,挨着湖,从三楼眺望,可以看到波光澜澜的湖水。
虽然是大得有些过分了,虞鸢并没有来过这里,因为谢星朝基本不愿意回这儿,从小到大,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他待在虞家。
少年清醒了,看清是这里,没说什么,只是看向虞鸢,他刚醒来没多久,唇红齿白的,眼睛还有几分水意,这么无声的看着她,似乎在控诉着什么,虞鸢心虚的偏过头。
“明天还有安排。”成书咳嗽,提醒了一声。
谢家在陵城的交际圈很大,谢星朝也这么大了,以往他不愿意接触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如果以后真的愿意要接手家里,这些小细节,也都要从现在开始做起了。
谢星朝现在学的专业,地球物理,谢岗其实很不愿意让他继续学下去了,觉得对以后没什么帮助,他不可能去当地质学者,他想让他直接转专业。
谢星朝没理会他,他把自己课表排满了,还是要把这专业继续学下去了。
这么一来,时间就更加紧了,暑假也有不少要做的事情。
虞鸢温声说,“星朝,你先把去把正事办完,之后想再来我家玩,随时可以来。”
“你会接我电话吗?”他问。
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垂着睫,“鸢鸢,你把我拉黑了,我怕找不到你。”
虞鸢,“……我没有把你拉黑!”
虽然那半年她确实有意冷淡他,但是,也不至于到把他拉黑的地步。
少年摇头,显然完全不信。
虞鸢叹气,她拿出自己手机,解锁,给谢星朝看通讯录。
她手机联系人不多,主要现在打电话的人也不多了,大部分都是发微信联系,虞鸢没有什么给人特殊备注的习惯,除了亲戚之外,其余所有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姓加名。
不过,因为字母排序的问题,丁蕴玉在很前面,谢星朝在很后面。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忽然动手,在他名字前加了一个a,一下到了通讯里最前面。
虞鸢,“……”
“星朝!”
少年委屈看着她。
“你平时根本不记得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说,“这样,鸢鸢就能多看到一点我了。”
他想让她心里,也一点点,被他占满。
虞鸢心软了,她看不得他这种神情,于是,都由着他了,她温声细语的解释,“我没有不记得你。”
他一下高兴了起来,虞鸢没回过神,已经被他抱住了,扣在自己怀里,他怀抱很暖,随后,便有什么软软的触感触上了她的颊侧。
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还很意犹未尽。
“鸢鸢,我会马上来找你的。”
虞鸢愣愣在原地站着,反应过来后,脸一下红透了,他居然又这么……不经允许,偷亲她面颊,虞鸢记得以前,在京州,就有过这么一次,她居然被蒙在鼓里,以为只是他表达开心的一种方式。
暑假只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了,
虞鸢回到家,打开门,沈琴和虞楚生都不在家,家里安安静静。
她去卧室放行李,打开门,陈设和她数月前离家去上学时没什么变化,床上安静的码放着公仔,虞鸢看着,忽然就回起半年前,发生在她那间卧室里的那件事情,也是她对谢星朝冷战的开始。
她脸不由一红。
小混蛋。
她平时很少那么羞,那么说,那天晚上,根本就是故意在占她便宜,大晚上,她只穿着睡衣,他居然也这么混不吝,爬窗进她卧室。
晚上,沈琴和虞楚生也回来了,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时,他们找她问调研的情况,虞家家庭氛围很好,虞鸢边回忆会说,说到谢星朝部分时,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略去,没有隐瞒谢星朝和她被分到了一个调研组。
“这么巧的么。”沈琴惊讶。
听完虞鸢叙述,她感慨,“你们这调研还真的辛苦,你也是,多亏星朝照顾了。”
“不然,就你这身体,肯定撑不完,半路就倒下了。”
虞鸢一愣。
但是,仔细一想,确实,一路上,是她受了谢星朝很多照顾,中暑时,走不动路时,迷路时……他什么事情似乎都给她考虑好了,全心全意的,把她放在自己心里的第一位。
她默默吃饭,耳根又红了。
“不过你们这调研也挺费时间的。”虞楚生说,“现在,高考成绩都出来了,小竹也差不多要填志愿了,过几天他会来我们家,你也帮他参考一下,看看报哪儿好。”
前几天一忙,虞鸢都差点忘了,虞竹今年高考。
她忙问,“小竹考怎么样?”
虞楚生喝了点酒,笑,“考了650分,比你当年差,但是也还行了,我们虞家,读书都还是不错的。”
“他说也想报京州的大学,到时候,你们姐弟两,还可以互相照顾照顾。”
虞竹高考结束了前几天出成绩,把他开心坏了。
虞家孩子还都算会念书,其中又以虞鸢为翘楚,她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努力上进,只不过她性格很好,温柔大方,和小孩子都相处得尤其好。
虞楚生夫妇也从不在外炫耀女儿成绩,虞竹从小也是很喜欢这个姐姐的。
小时候,虞鸢还给他辅导过不少功课。
虞竹考出了自己高中三年最好的一次成绩,京大分数够不上,但是要去他的理想学校,应该是已经绰绰有余了。
过几天就报志愿了,虞竹哼着歌儿,收拾行囊,准备去叔叔家住几天。
他一直很喜欢去叔叔家,他们家庭和和美美,氛围好,住得舒服,他也自小喜欢他姐,陵市好玩的地方也很多。
而且,他一想到,他姐现在已经不理谢星朝了,他再也不会出现了,就更加飘飘然。
还想当他堂姐夫,下辈子吧。
这几天,虽然不在一起,谢星朝果然和他说的一样,有空便会发短信打电话。
有时候也没什么要说的事情。
虞鸢做事一般很有目的性,没太多没事找人闲聊的习惯,她委婉的问他有什么事情。
他回得很理直气壮,“我就是想你,一想,就想给你发短信。”
“你不回也没事。”
“我知道你不想我,但我好想你,想见你,做梦都想。”
“鸢鸢,等过几天我就回来找你了。”
这就是年轻男孩子谈起恋爱的样子么,话里灼热又滚烫,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腔心意,都直直的全部捧到她面前。
虞鸢根本完全招架不住,丢盔弃甲,只能再也不问了。
这天,虞楚生和沈琴去朋友家了,虞鸢一个人在家看论文,门口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虞鸢以为是邻居,她还在想刚才推导到一半的公式,心不在焉的打开门。
不料,她看清门口的人后,一下呆住了。
少年穿着宽大的白t,瘦瘦高高,比起上次见面,精神似乎好了不少,一见她便笑,他眉眼生得漂亮,这么笑起来时,更加好看得夺目。
虞鸢没想到他说得过几天快来找她,居然还真的就是过几天。
“我刚从海城回来。”他说,“坐了五个小时的车。”
“累么?”虞鸢给他倒茶,叫他坐下。
“累。”他答得很顺溜,“我现在浑身难受。”
虞鸢,“……”
看了他表情,她原本还担心,反应过来,估计又是在撒娇。
“之前走一天山路都不累。”她故意绷着脸,“现在坐几个小时车就累了,谢星朝,你身体变差得有点快啊。”
少年嗷呜一声,终于忍不住,想上去抱住她,“鸢鸢,不累,我身体一点不差的,可以给你检查。”
他什么都有,哪里保证都合格,腹肌也有。
虞鸢面红耳赤,一下甩开自己的手。
她之前在家,穿得很随便,裙子只到膝盖,因为开了空调,长发也没扎,温柔的垂在耳后,露出的肌肤都雪白细腻,更衬得唇如点朱,因为羞恼,微微的抿起,嫣红柔软得不像话。
他直直看着,眸底滚烫。
“鸢鸢,我什么时候可以亲你?”少年目光灼热的盯着她。
虞鸢脑子一乱,话题又被拐到了这上面,她拿着水壶的手颤了颤,“……”
“我现在在追你。”他追过去,从身后搂住了她,埋首在她颈窝,心满意足的闻着女孩发间馨香的味道。
少年气息清冽,虞鸢对上了那双漆黑的漂亮眼睛,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她,这几天没见,他的感情丝毫没有消退,比起那天晚上似乎还要更加浓郁,唇红齿白的,干净漂亮得不像话。
“鸢鸢喜不喜欢我。”他贴着她耳侧,撒娇一样问,气息拂动间,暖而湿润的吐息吹过。
有没有多喜欢他一点。
虞鸢脸噌的红了,从面颊红到耳朵。
这么大胆又热情,家里没人,他说话就更加彻底毫无遮挡了,虞鸢被他逼退到了沙发角,退无可退。
43、第四十三章
他身上很热, 虞鸢想推开他,但她发现自己双手已经完全失了力气,身上都酥酥麻麻的, 只能由他抱着她, 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黑发毛绒绒的, 真的像条小狗狗,满足又愉悦。
“谢星朝!”她只能红着脸,徒劳的叫他名字。
“我,我还没同意。”
虽然说他也没再有过分的举动,但是,在知道他的想法后,虞鸢怎么也没法再把这种亲密心安理得的当做是姐弟之间的亲昵。
他乖乖的说, “我知道鸢鸢不喜欢我。”
虞鸢,“……”
“我想努力改。”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 继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黏着她, 少年抬眸看着她, 眼睛干净漂亮,“鸢鸢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初恋那样的么?
他一想起来,就嫉妒得不能自己, 好在她现在就在他身边, 他感受着她的气息和体温, 心一点点被填满,那股子酸味儿也就被他自动给稀释掉了。
虽然她的第一次心动都不是他的, 但是之后,她都只会有他。
虞鸢真的拿他毫无办法,她以前为什么就从来没发现, 谢星朝脸皮可以有那么厚,那么缠人,缠得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之前和她表白的时候,她只是稍微冷淡了点,他就自闭了半年,为什么这一次,彻底说开后,他却完完全全一点不加掩饰了?
其实,对他这种程度的亲昵,如果不是心理上过不去那一关,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排斥。
是因为从小太熟悉了么?
虞鸢自己都迷茫了。
就在这时,客厅门口忽然传来了动静。
虞竹今天来叔叔家,他提前打电话给虞楚生,结果他们不在家,他又打电话给虞鸢,虞鸢没接到,虞楚生于是叫他去学校办公室拿他的备用钥匙,先去家里放个行李。
虞鸢没接电话很少见,虞竹以为她也不在家,和同学出去玩了。
到了家门口,他拿出钥匙,打开门。
看到沙发上的那一幕。
虞竹拎着的行李包轰然落地。
他目瞪口呆,随后目眦欲裂。
“你他妈在干什么?”虞竹气疯了,把行李甩在了地下,直接就冲了上去。
姓谢的不是已经和他姐闹翻了,被赶走再也不会出现了。
现在怎么又出现了,是要对他姐做什么犯罪行为??
“小竹?”看清来人脸后,虞鸢脑子轰的一下。
整个屋子里,现在最淡定的,就是还赖在她身上的谢星朝。
虞竹眼都气红了,“姐,你别怕他,我保护你。”
他现在只想把谢星朝打一顿,让他死心,再也没法纠缠他姐了。
可是虞竹平时疏于锻炼,虽然也不矮,但体格瘦弱,俩人年龄相差不到一岁,谢星朝看着也是清瘦颀长的少年身形,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虞竹这种白斩鸡能比的,十几岁的时候,他切切实实混的那几年也不是白混的,真的要打起架来,虞竹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虞鸢脸一阵白一阵红,“别打了!”
她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星朝。”她没多想,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叫他名字,想去拉开他。
谢星朝本来也没想要和虞竹打架,虞鸢叫他,他听话,松了手,虞竹脑子都气蒙了,没想到谢星朝居然不还手了,他那乱七八糟的一拳直接打在了他脸上。
虞竹傻了眼。
虞鸢也没想到事情接下来会这么发展,也傻眼了。
……
客厅里悄无声息。
虞鸢沉默的去冰箱拿了冰块,兑了冰水,拿了毛巾,她敲了敲门。
卧室的门没关,只是虚虚掩着。
虞鸢推门进去。
“星朝,脸给我看看。”她说。
少年听话的转过脸来,他面庞白皙干净,刚才被虞竹打的一拳在眼角,已经有点点青了,显然用力并不轻,像是美玉上的瑕疵,他半眯着眼,揉了揉,反而安慰她,“没事的。”
“星朝,对不起。”虞鸢拿了毛巾,手指都有些颤。
其实她之前根本没多想,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虞竹打不过谢星朝,而且,潜意识里,自然而然的叫出了他名字,并不是真的就更加维护虞竹,现在事后想来,她很羞愧。
“没关系。”他懂事的说。
“虞竹是你的亲弟弟。”
“我什么也不是。”
更偏向虞竹,也是正常的。
虞鸢心里很难受。
“疼么?”她拿了毛巾,轻声问。
“疼。”他说。
虞鸢说不出话,愧疚越积越浓。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拿着毛巾,离他很近,他坐着,她站着,这样,她比他高,胸口曲柔软玲珑,上面是一弯纤瘦玲珑的锁骨,她轻轻拿毛巾,覆盖上他眼角,动作轻细温柔。
少年眸底越来越烫。
他真的受不了,也忍不住,她这样对他。
“这么疼么?”
虞鸢见他很奇怪,眼角发红,她轻轻捧了他面颊,更加近的看了下伤处。
他是真的生得很好,近看也没什么瑕疵,高鼻梁,黑发白肤,红润纤薄的唇,生得一副甜甜的样貌,每一处该有的颜色都很纯粹,色泽对比之下,眼角那块浅浅的青肿就更加醒目,提醒着她,她刚才的过错。
那么近。
他真的受不住了。
“鸢鸢,你亲一亲我,就不疼了。”他软着声音,央求她,“亲一亲,好吗?”
虞鸢呆住了,“……”
原本,他已经垂下了眼睫,失望的神情掩盖不住。
却也没有再过于强求。
她实在太过于愧疚,眼看冰水已经恢复了常温,冷敷效果也差不多了,她飞快的,在他面颊上,轻轻碰了下。
嗷。
他一路酥到了尾椎骨。
鸢鸢居然真的主动亲他了,这辈子,都还没有过的事情。
这一下,像是被引爆了核弹,她被他一下抱在了怀里,力气那么大,几乎弄疼了她的腰,少年一腔热情根本抵挡不住,滚烫又热烈,一遍遍,喃喃着告诉她,“我也好喜欢你。”
虞鸢毛巾都差点脱手,她脸红得不成样子,“谢星朝!”
明明说的那么疼,是不是又在骗她?
客厅。
眼见虞鸢端着水进了谢星朝房间,虞竹心烦意乱,刚才虞鸢给他解释了一通,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理亏。
虞竹无精打采的待在客厅,脑子里都还是刚才那一幕,虞鸢把他说了一顿,叫他不要什么事情都去拿武力解决,随后,就去照顾谢星朝了。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虞鸢端着水出来了。
头发和衣服都没怎么乱,只是她脸有些红,虞竹眼睛和雷达似的,上下打量她,四处寻找着不对。
“我去一趟楼下药店。”虞鸢对他说,“你和星朝好好相处,不要再闹了。”
虞竹一下又蔫了,也不敢说不。
他是独生子,从小到大,基本是把虞鸢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她说什么,他也很少违拗。
不久,少年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回房间继续做自己的事,权当没看到在沙发上自闭的虞竹。
倒是虞竹怒目而视,“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你很喜欢挨打?”他没看虞竹,冷冷道。
虞竹,“……”
“我告诉你,你再卖惨,我姐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他气急败坏。
谢星朝忽然扯了个很恶劣的笑,“那你说,鸢鸢喜欢什么样的?”
虞竹,“?”他现在对谢星朝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警惕,他是又想干什么。
“我一直在想,怎么可以让姐姐更喜欢我呢。”他说,忽然换了称谓,他生得这副模样,如果不是虞竹知道他性格有多么恶劣,估计也会被这傻白甜天使样子蒙蔽,也怪不得他姐一直看不透。
“如果做到了,以后可以让姐姐更有兴致,我都可以做。”
虞竹面红耳赤,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完,明明也就比他大了不到一岁,为什么那么……
“你想都不要想!”他怒吼。
“我也要去京州读大学了。”虞竹说,“之后,你什么小花招都别想做。”
他会把虞鸢保护得好好的,看得紧紧的。
“你那么一点分,够去哪里。”谢星朝懒洋洋道,唇角笑容很讥讽。
他喝完了水,准备回房间继续办正事了,懒得再理会虞竹。
虞竹气得脸色发红,冲他修长的背影咆哮,“京大就他妈的了不起啊?”
虞鸢买完了药,正好推门进来,就听到了虞竹这句话。
虞鸢,“……”
虞竹,“……”
“姐,我没有说你学校不好的意思,不是,你听我说,是他……”虞竹慌乱道。
虞鸢叹气。
他们两个可能就命中不对付吧。
谢星朝这次没有在她家住很久,只是等晚上虞楚生和沈琴回来了,一起吃了顿饭。
他竟然给虞楚生和沈琴都带了礼物,说是承蒙关照,去年有事没来拜年,补上新年的礼物。
虞鸢耳朵都红了。
有事……都是因为她闹出的事情。
“鸢鸢的礼物,等回去学校了再给你。”吃饭前,他就对虞鸢说了。
虞鸢真觉得自己不好意思收他礼物,她去年给谢星朝买的圣诞礼物,到现在都还没送出去,她和他说不用了,少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沈琴一贯很喜欢他,也问他在大学近况,谢星朝有问必答。
沈琴知道他上学期绩点后,笑容满面,“我就说,星朝人聪明,小时候,鸢鸢教读书写字,教了什么都记得。”
谢星朝休学在家的那段日子,虞鸢每天放学,都会雷打不动的教他说话,教他学习,和他讲自己在学校的生活趣事,尽力让他开心一些。
“是鸢鸢教得好。”他乖巧的说,“我人很傻的,鸢鸢才是真的聪明。”
虞鸢,“……”她不知道自己耳朵是不是又红了。
只有这点,她知道谢星朝不是在骗她,他就是真心实意觉得,她是世界上第一好,聪明漂亮有能力,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别人说他不好可以,如果说她不好,他就要和人打架。
“你是打算继续读这个专业?”虞楚生问,“以后,读博当地质学家?”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谢岗只有一个独生子,以后谢星朝要是真的去当学者了,他一手做下的家业,难道去给那个传闻中,还不知道有没有的私生子继承么?
谢星朝摇头,“我修了双学位,不过,这个也不想放弃,学了这么久了,觉得还挺有趣的,而且我们专业也要学数学,以后要转金融也可以打个底子,鸢鸢是这么说的。”
他转头看虞鸢,虞鸢只能点头,“是的。”
虞竹沉默不语的扒饭。
你妈的,句句话不离他姐。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叔叔婶婶,居然还看不出来。
晚上,谢星朝要回家了。
“因为在南城还有些事情要办。”他对虞鸢说,“这几天都不在陵市。”
“鸢鸢会想我么?”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虞鸢不可能让他再亲近,他只能欲求不满,暂时憋住。
虞鸢红着脸,别开脸,“你走吧。”
车已经到了,谢家司机在等着了。
也不是不会想他,不管是哪种感情的想。
“……反正,开学也没多久了。”开学了,又可以见。
她不知道谢星朝要去南城办什么,只知道,约莫和他家族内部事情有关,他和家人的关系最近似乎有所缓和,虞鸢轻声说,“你自己在那边,好好加油,照顾好自己。”
少年原本以为什么都没有了,得了她这句话,一下又开心了,“嗯。”
“我努力的所有动力,都是你。”
全心全意,都是她。
把他从混沌中带出,他停歇的岛屿,前行的明灯,他初次心动的对象,以后要厮守一生的恋人。
虞鸢终于回了家,想着少年最后,滚烫灼热的眼神,和那句话,她心怦怦直跳。
谁都是俗人,她也免不了,只是个平凡人。
当有人这样全心全意的爱着你,把自己的心捧在你面前,对这种纯洁又炽热的感情,又有谁不会有那么刹那的心动?
虞竹在他们家暂时住下了,虞鸢每天生活很平静,直到某天,许夺夏打电话过来过,问她和丁蕴玉怎么样了。
虞鸢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忽然问他?”
“哦,李希美你还记得吧?”许夺夏问。
“记得,她是不是去了工大?”
“对的。”许夺夏说,“她现在还单身着,前几天忽然找我问丁蕴玉,问他和你是不是还在一起,她高中一直喜欢丁蕴玉来着。”
虞鸢找到了她这话的逻辑矛盾,弱弱道,“为什么是‘还’,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过啊。”
“以前好多人,都以为高中你们就在一起过。”许夺夏说,“高考那会儿,还说你们配死了,说丁蕴玉两分抢了你状元,回家会不会被你打。”
虞鸢傻了,这些她从来都没听说过。
在别人嘴里,她和他的故事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有了么。
“夏夏,你知道我们根本没在一起过吧?”她哭笑不得。
许夺夏不在意道,“嗯,我知道啊,后来刚读大一的时候,我不是问过你了嘛,你说你和他没什么,我这么和李希美说了,结果她又问,知不知道你们最近咋样了,没在一起她就要追,毕竟你们学校不就挨着嘛,谈起来也快。”
虞鸢哭笑不得,“你和她说吧,我们就没在一起过。”
许夺夏嗯了声,“不过,我们都觉得你们很般配咯,你们现在还没谈也是神奇。”
虞鸢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问许夺夏,“夏夏,我问你一个事……”
她想问许夺夏,关于信的事情。
可是,话说到一半,又被虞鸢刹住了,餐票的事情她谁也没说过,即使是到了现在,她觉得也不太方便告诉许夺夏。
许夺夏,“?”
“没什么。”她苦笑了下,还是等开学,丁蕴玉自己和她说清楚吧。
毕竟,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出去找人乱说,也不太好。
“你现在咋样了啊,丁蕴玉不行,你家里那个小帅哥呢,还缠着你么?”
虞鸢脸红了。
……还在,而且比之前。
更加缠了。
她根本没办法把这种事情告诉许夺夏,嗫嚅了几声,把话题扯开。
南城,谢家。
一场晚宴,谢岗主办的,他主场虽然不在这里,但是谢家盘根南城百年,也算是在本地的名门望族,来了不少谢家平时交际圈里的人物,规模还是相当浩大。
何况,谢星朝也在,很早之前,谢家小少爷都少有兴致在这种场合露面,离经叛道得很,谢家对外只说他年龄小,被宠坏了不懂事,眼下,也不知道,矛盾是不是有所调和了。
少年难得也换了正装,很合适,他身材就是个衣架子,虽然这么多年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他也并不怯场,谢家人那种似乎与生俱来,冷淡,睥睨高傲的气质,虽然各有不同,在他身上也很明显。
郑肖然来找他喝酒,一看去谢星朝的脸,笑喷了,“你脸怎么了?”
他居然能看到谢星朝这模样。
本来长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能迷倒万千姐姐,现在不知道被谁这么搞了一下,他也不遮不掩。
“对面是不是已经被你打进icu了哈?”
谢星朝懒得理他。
谢星朝朋友岁数差别很大,大部分都比他年龄大,郑肖然比他大了差不多十岁。
和他关系也一直不错,他觉得和那个琢磨不透的谢歧不一样,谢星朝说话做事都更直爽,他更喜欢和谢星朝打交道。
“我听说,最近你开始去你爹公司实习了?”郑肖然说,“怎么,和你爹和好了?我原本还准备了一百万,就等你单干去投给你呢。”
少年修长的手把玩着酒杯,垂着眼,淡淡道,“你现在要给我,不如直接去烧了。”
“啧啧。”
“我以为你早就视金钱如粪土。”郑肖然说,“毕竟,你以前都恨到,我以为你要鲨爹了。”
“想到以后需要养老婆。”谢星朝面无表情,“我可以多容忍一点他。”
郑肖然,“?”
宴会的主人是谢岗,祝希禾也来了,只是没和谢岗站在一起,她很少能名正言顺来这种场合,别人看她现在跟着谢岗,勉强上来和她说两句,再奉承,她就激动得不行,不过肚子里没有任何墨水,又久不工作,也就能和人说点化妆美容的事情。
少年冷眼看着,像看着个小丑。
“你妈还挺好看的。”郑肖然问,“你介意我去和她讲讲话吗。”
祝希禾和谢星朝不和,只想怀孕再给谢岗生一个,除去多年前流产的那一个,却怎么也怀不上了。
她想和谢岗一起去医院检查身体,谢岗不愿意去,本来,对于祝希禾怀孕的事情,他也不怎么热衷,谢家不愿意让她进门,而且,有了谢星朝一个孩子,已经很让他头疼了。
“请便。”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只不过,可能因为本能,倒是也不能说不擅长。
按照估计,他大概至少还需要在南城待一个星期。
平时学校课业也重,他需要学习的事情还很多。
他暂时离开了宴会大厅,出去透气。
虞鸢还没回他短信。
明明才分开那么久,他又想她了。
虞竹这几天都在虞家,在琢磨填志愿的事情,谢星朝走了,他倒是也很让人省心,平平静静,偶尔还可以帮家里做些事。
虞鸢在帮忙沈琴做饭,开饭时,虞楚生从书房出来,拿着筷子,忽然扭头,咳嗽了两声。
“感冒了么?”虞鸢问。
“前几天吹多了空调。”虞楚生笑,“你晚上睡觉注意点,不要踢被子。”
“爸,你带毕业班太辛苦了。”虞鸢说,“之后好好休息休息吧。”
沈琴嗔怪,“他晚上睡觉,老不盖被子,而且他哪儿辛苦了,就工作一下,家里事情都不做。”
虞楚生忙岔开话题,“我不是都在给鸢鸢打算。”
“我们家就一个娇滴滴的独生女儿。”他说,“现在,得给女儿多挣些嫁妆。”
虞鸢脸有些红,“爸,我年龄还小。”
“都要二十二了。”虞楚生笑,“过几年,可能就出嫁了。”
一家人气氛很是和睦。
虞竹说,“姐以后结婚了,要找个好男人,可以照顾姐姐的,成熟的。”
他把成熟的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虞鸢很不好意思,她想到那天那一幕被虞竹看到了,脸就通红。
虞楚生赞同,“是,大一点,会疼人,”
沈琴说,“成熟不是看年龄,要看人,不是年龄越大,就越成熟越会疼人,你看你爸,都四五十岁了,连个碗都不会洗,家里事情全都不做。”
她责备虞楚生,“星朝以前都会帮忙,你连个小孩都不如。”
谢星朝以前在虞家时,才不到十岁,比虞鸢还矮,虞鸢做什么事情,他都要去帮忙,洗碗帮忙递个碗,晾衣服帮忙拿衣服,做得好不好另说,至少有这份心,别说谢星朝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也不是惯做家务的穷苦娃。
虞竹脸一下青了,他忙说,“我马上要报志愿了。”
他赶紧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虞鸢脸红得不行。
她回到卧室,果然,又看到了谢星朝给她发的微信。
虞鸢白天有自己固定的学习和科研计划,每天要看多少页论文,解题,学习新内容,都有计划,一般不怎么看手机。
她其实情感需求没有那么重,很少会过分依赖什么。
和某人就不太一样。
她一打开和谢星朝的对话框,大段文字就滚了出来。
“鸢鸢。”
“你在吗?在做什么?”
“午饭好难吃,我没吃几口,下午还有工作。”
“想吃鸢鸢你做的菜。”
……
直到最后一条。
“喝酒了,好难受。”
虞鸢吓了一跳。
她迅速给谢星朝回了信息,“怎么又喝酒了?现在没有吐吧?”
他正好拿着手机,一下看到了这一条。
虞鸢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忽然传来了视频邀请,她手一抖,居然直接就同意了。
那边直接就是他的脸。
少年面色有些潮红,似乎是真的喝醉了,眸光如水,眼睛湿漉漉的,领带已经被他扯开了,白衬衫扣子也松了几颗,能看到一弯清瘦凹陷下去的锁骨,他趴在镜头面前,乖乖的看着她。
“鸢鸢。”他呢喃的叫出她的名字。
“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他语气委委屈屈,像在控诉,“我知道,鸢鸢你根本不会想我。”
虞鸢,“……星朝,你现在在哪里?”
“唔,不知道。”他似乎真的在说胡话。
虞鸢,“……”她本来有些操心,忽然看到了屏幕后,成书一闪而过的脸,他看到谢星朝在和她视频,迅速关了门。
虞鸢脸有些红,也有些着恼,又白操心了。
小混蛋,她忽然有些怀疑起了,他是不是真的醉了。
或许是见到她神情又不太对,少年眨了眨眼,委屈的垂着眼,就这么看着她。
虞鸢倒是也没真的生气,她语气放软和,“回去喝一点醒酒药,以后不要再喝太多,很伤胃。”
如果她在他身边,还可以照顾照顾,现在是鞭长莫及。
“嗯!”他只要一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这样和他说话,就尾骨发酥,眸子发亮,完全忍不住想和她亲近的欲望。
“鸢鸢,要亲亲我吗?”少年的小鼻音黏糊糊的。
隔着屏幕,他又凑近了一点,似乎是真的醉到,以为自己正在她面前了,少年唇红齿白,睫毛纤长,因为醉,唇更加显得红润,纤薄又可口,他目光迷迷蒙蒙,毫无防备的,把自己整个人呈在她面前,任人采撷。
44、第四十四章
虞鸢不知道他是不是醉晕了。
她脸色微红, “星朝,现在,我们是在视频。”
她把视频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等见面了, 鸢鸢就亲我?”他迷迷糊糊的问, 反应倒是很快。
虞鸢这段时间才发现了, 他死缠烂打的工夫也是无人能及的, 好在现在还没有见面,真的要见面了,估计怎么也有办法,真的哄得她来亲他。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很擅长和虞鸢撒娇,除去那几年的分别之外。
小团子那么会儿事很少,非常乖巧好带, 只是偶尔会有些亲亲抱抱的要求,他那时候长得超级可爱, 比很多小女孩还精致, 平时乖巧又懂事, 偶尔软乎乎的找她撒娇,她心都快化了,还有什么拒绝的道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 他撒娇的水平, 半点没有拉下。
虞鸢叹气, 心还怦怦直跳。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顶不住了。
……
谢星朝打开房门出去时,郑肖然还在喝酒。
他坐姿随便惯了, 没什么仪态。
郑家是后来做实业起家的,和谢家不一样,对子弟要求没那么严格。
郑肖然认识几个谢家后辈, 虽然有的只是旁支,但也无一不是站有站姿,坐有坐姿,除去应酬,吃饭时大多也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穿用度,兴趣爱好,什么都是是所谓的‘上层人’该有的爱好,清正且透着说不出的傲气。
郑肖然就很受不了。
谢星朝倒是不一样,他没什么规矩,随心所欲得很,爱做什么做什么,丝毫没架子。
以前他成绩倒数,科科零分,谢岗气急了,他不能忍受谢家会有个考不上大学的儿子,想直接送他出国。
好在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又自己学起来了,上了京大,算是达到了谢家的教育水平,谢岗对此很满意,除去对他念的专业不满意之外。
外人说他不像谢家孩子,是因为小时候被绑架的经历,才被家里纵坏了,谢星朝对这些传言从来不置一词,以前甚至有意对着来,说他不该做什么的,全部都做一遍给你看。
所以郑肖然挺喜欢他。
他对谢星朝说了,少年眼都没抬,他不笑时,五官轮廓显得有些冷,很给人距离感。
“唉,你这样不行,你这样,又像谢家的人了。”郑肖然说。
“你平时就不像。”
谢星朝唇角扬了下,“平时不像?”
“就……你比较土。”郑肖然说,“也不是土,你不讲究。”
“多谢夸奖。”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也没怎么坐姿。
他生得很好,个子高,双腿修长,穿正装的时候说出不出的好看,这么坐着,也不显得粗鲁,不似谢家别的子弟的清正,反而多出了一股写意的风流。
“我朋友。”郑肖然一摊手,“看起来,和你妈聊得挺开心。”
不远处,一红裙的祝希禾,端着红酒杯,对面是个穿着蓝色暗纹西装的男人。
俩人在说着什么,祝希禾掩着嘴笑,看着倒是真情实感的笑。
谢岗在和几个生意伙伴聊天,俩人隔了半个宴会厅,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平时谢岗工作繁忙,其实很少有在家陪她的时候,祝希禾今年三十二岁,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平时过得烦闷,这次被谢岗带来参加这次晚宴,往来的人都非富即贵,虽然没有拉在表面上说,也是给她面子了,让她倍感光彩。
少年盯着看了一会儿,唇角勾了丝笑,什么也没说。
“你不去管管?”郑肖然问。
“管什么?”他懒洋洋的问。
“行,知道你有多随便了。”郑肖然说,“过几天出去玩吗?好久没去冲过浪了。”
“忙,没空。”
“行吧,迟早要像你爹那样,变成工作狂。”郑肖然说。
谢星朝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平时他久不现身,传闻里的谢家小少爷,虽然身份很高,但是据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叛逆纨绔,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不料,这次一见,据说是在京大念书,而且生这么一副精致漂亮的好样貌,不少人心里也开始盘算了。
谢星朝不喜欢交际,往来却过了好几拨年轻女孩,拿着酒杯,不过她们也有自己的矜持,没人真的主动上来,郑肖然倒是手机不停震动,被找了好几拨。
终于,他受不了了。
郑肖然说,“你也十九了,那啥,找对象,什么时候也可以开始考虑下,我认识好几家的女儿,晚上都找我要你联系方式,你要加加不,都还挺好看的。”
“我老早定了。”他漫不经心的说。
郑肖然,“?”
“我已经有主了。”少年站起身,“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给我推了。”
似乎还真不是开玩笑。
郑肖然,“哈?”
“卧槽,那妹子谁啊,你爹知道吗?你这么和人……私定终身?”可怜的小郑爷半吊子的语文水平,憋了半天,才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
私定终身?
少年挑起了一边的唇,他倒是很想私定,什么时候能成鸢鸢的人,可惜她不愿意。
只要一想到虞鸢,他心情就会变好。
只想快点把这边手头的事情都办好。
他想早点成熟起来,像对她承诺的那样。
暑气一天比一天盛。
虞鸢在自家,很少出门,她有些畏热,怕热,不那么怕冷,以前许夺夏还问她,她皮肤那么白,夏天不出门是不是就是为了护肤,后来,许夺夏才知道,不是为了护肤,纯粹就是因为怕热,她还特别容易中暑。
虞鸢皮肤很白,雪一样,白皙且清透,极其细腻,不过,这样肤质的代价就是,太阳底下晒一下,就会发红,稍微用点力,都能留下印子,活像是被虐待了一般。
好在她不实习,也不怎么需要出门,严知行远程给她布置了任务,虞鸢在电脑上就可以办,她功底好,而且做事细致,严知行偶尔也会把自己做的项目里的一些小杂活扔给她,报酬居然也不少。
虞鸢同学不少已经开始找了实习。
叶期栩就找了,在京州一家投行做行研,成天累得要死,每天基本晚十点到家起步。
“于童在培训机构当数学老师呢。”叶期栩说,“你们不知道,现在的培训机构有多赚钱,尤其教数学,他上个月三万收入了,之后转正了估计更多。”
“鸢鸢,之前找你去的那个补习班,你去了没有,去了真的也赚大发了。”
虞鸢后来还是没去,主要她不怎么缺钱花,她也不是物质欲望很强的人,上学期后来她跟了严知行一个科研项目,所以还是把补习班的事情推了。
但是,她加了那个小朋友微信,说是他有不懂的,可以微信上问她。
因为之前她教他的那段时间,他家人给的报酬实在太多了,而且是直接打到了卡里,虞鸢自觉配不上那么多,所以也只能提供点售后服务。
“那小朋友问你了吗?”
“……”
小朋友蛮有气性的,加了后这么久,什么也没问过。
虞鸢也就没再多想这个事情了。
她打算之后继续升学,也就不忙着找实习。
“以后成为数学家,美女数学家。”余柠说,“到时候,我给你写专访。”
她现在在一家报社实习,每天写写文章,余柠文笔很不错,颇得主编赏识,说不愧是京大出来的,就是不一般。
“我弟弟马上要报志愿。”虞鸢说,虞竹这几天在家也是激动又紧张。
“你怎么那么多弟弟?年年都有弟弟在高考?”
虞鸢,“这是伯伯家的孩子,我堂弟,虞竹。”
她脸红了下,强调,“是亲的。”
谢星朝和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这个事情,她应该有在宿舍说过吧。
说到谢星朝。
这段时间,俩人一直没见过面,谢星朝似乎一直在南城,在谢家公司。
他每天都会打电话,和她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和她分享。
黏糊糊的劲儿一点都没有消褪,每晚睡觉之前,还缠着希望和她视频打电话,说说话再睡。
虞鸢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会有这么粘人。
何况,他们现在还根本没谈。
虞鸢平时独立惯了,被谢星朝磨了这么久,居然有些习惯了,晚上和他打完电话再睡,视频她就没再同意过了。
主要她每天晚上睡觉时,都是在卧室,披着头发,穿着睡衣,她怕热,夏天睡衣都不严实,她不太敢让谢星朝看见。
暑假过得很快,虞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京工大的,学的最热门的计算机。
虞竹自己挺满意了。
他本来也是小孩子心性,“姐,我们班同学组织了旅游,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虞鸢哭笑不得,温声说,“你自己去玩吧,我去了,你们反而不自在。”
都是些十七八的小孩子,她一起出去,怎么可能。
其实,除去和谢星朝相处之外,虞鸢脸红了下,平时她是真的,完完全全把这个年龄的少年都当成了小孩子。
“哦。”虞竹不高兴,又问,“姐,你不会想去和那姓谢的,一起出去玩吧?”
虞鸢,“……小竹!”
“我真的不喜欢他。”虞竹委屈的说,“他从小就超级有心机,卑鄙!无耻!姐你知道么,我觉得他特别可怕,以后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姐你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不过,他倒是不情不愿的承认,谢星朝确实,至少现在,是喜欢他姐的,虞竹自然不会说这点。
虞鸢叹气。
她没怎么觉得谢星朝可怕过,只觉得他从小很缺爱,没安全感,需要很多关注,所以才会那么黏人。
她不想再和虞竹讨论谢星朝的事情了,“小竹,以后你不要再在星朝面前说这种话了,你对他有偏见。”
其实谢星朝对虞竹一直还不错,之前虞竹的数学,也是他帮他补习的。
“可是我不想让他当我姐夫!”虞竹脸涨得通红。
虞鸢,“……”
“他明明还没比我大一岁,凭什么和你谈恋爱?”
他以前理想的姐夫,就该是温文尔雅,成熟的,可靠的男人,这样才能配得上,他知书达理,聪慧温柔的姐姐,谢星朝他怎么也接受不了。
虞鸢脸一下红了,“我们没谈恋爱。”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虞鸢说,“小竹,你今年也要十八了,星朝没比你大一岁,处事比你成熟多了。”
虞竹蔫了好几天,随后,旅游也没去,反而报了个英语补习班,为了开学之后英语分级考试忙碌。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虞鸢还是按照习惯,每年八月中旬提前去学校。
虞竹回家了,被他爸妈拉着,强行说要出去搞一个上大学后的家庭旅行,虞竹家是普通家庭,他父母平时工作也别忙,也是请了假才凑出这个时间,虞竹自然没法拒绝。
只能说,等开学再和虞鸢去京州见面。
虞鸢准备买回学校的票了。
这天晚上,她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刚换好衣服,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她已经习惯了,差不多这个时候,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鸢鸢,你是不是快回学校了?”
虞鸢,“……嗯。”她声音僵了一下。
她刻意没对谢星朝说,一是她也习惯了独自往返学校,二是因为她知道谢星朝最近在实习,很忙,没必要因为她的日程打断他的步调。
“我知道。”少年声音很清澈,“你不会告诉我。”
“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我,也不想和我一起回学校。”
虞鸢忽然就有些羞愧。
其实,也不是不想,不过她做事理性大于感性,她觉得没必要因为一定要一起回去而打扰他的工作安排。
“看外面。”他语气忽然转为了轻快。
虞鸢,“?”
她穿上拖鞋,去了阳台,打开窗户。
“我在你家楼下。”
“鸢鸢!”夜风里,少年身形颀长,面容隐没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虞鸢披了件衣服,打开门下楼的时候,心怦怦直跳。
黑暗里,她被一把搂住,还没看清楚少年的脸,可是,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虞鸢有些恍然,什么时候,她已经对谢星朝那么熟悉了。
大半个月没见,他很欢喜,见到她后,直接一把搂住,用力很大,遮不住的热烈。
虞鸢根本没法反抗,想到这么久以来,每天晚上,他哼哼唧唧,可怜巴巴的想和她视频一下,她都一直没同意。
“鸢鸢刚洗过澡么?”他埋首在她颈侧,含含糊糊问。
“好香。”他喃喃的说,“我好喜欢。”
是她身上特有的香,很清雅,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像某种果香,甜,一点不腻,和她清雅幽淡的气质倒不那么相符。
好想咬下去,可惜,会吓着她。
他眸底越来越烫。
虞鸢耳后根一下红了。
说得好奇怪,倒像是变成了,她为了见他,刻意洗了澡换了衣服、
“星朝。”她觉得很羞耻,声音颤着,耳后雪白的肌肤都红透了。
虞家住的小区,现在是晚上十点的时候,路人依旧不少,虽然这边路灯坏了一盏,光线很差,但是,认识她的人也不少,看到她半夜在楼下和人抱在一起,她真的完全没脸了。
少年眸底滚烫,看到她耳后那块通红的皮肤,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拿唇蹭过,怕她生气,那没贴到她肌肤,只是隔靴搔痒。
他知道她害羞,可是,他根本还一点都没满足。
下一秒,虞鸢差点尖叫出来,她已经被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楼下有个小花亭,外头缠着藤蔓,小时候,虞鸢经常带着谢星朝在那儿玩耍,教他认字,那时候,他比她还矮,生得粉雕玉琢,像个小女孩,不会说话,只会像个小跟屁虫一样,默默的黏着她。
“谢星朝。”她慌乱又羞耻,可是丝毫没办法撼动他,现在的他,夜色里,他更加显得修长清颀,腿长腰细,无论是身高,力量还是体力,都是她根本无法相比的。
在这故地,想起童年往事,那种背德感更加强烈。
让她羞耻得无法自持。
明明,她一直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少年在亭子里坐下,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迷恋的呢喃道,“鸢鸢,我好想你。”
虞鸢慌乱无措,黑发凌乱,面颊通红,一双杏眼儿都像漫了水。
他身上那么热,虞鸢手都无处可放,他带着她的手,叫她搂住他的腰,他腰细而劲瘦,虞鸢脑海里凌乱跳出那天晚上晚上,见到他刚出浴室,没穿上衣的模样。
小时候的谢星朝,那时候的谢星朝,现在抱着她,隐没在黑暗里的这个人,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说好了,要亲亲我。”少年声音有些哑。
“鸢鸢,鸢鸢。”没有得到满足,他一声声叫她名字,声音里遮不住的渴望,虞鸢只觉得越来越热,热到发烫,她坐在他腿上,浑身酥麻,双手都无力。
45、第四十五章
虞鸢没法回应这份渴求。
她心乱越跳越快, 心乱得不成样,夜色弥漫,路灯昏黄的微光落在地上, 少年漂亮的轮廓半隐半明, 他垂眸看着她, 眼睛很亮, 那对红润纤薄的唇近在咫尺,似乎在等着什么。
俩人几乎呼吸相闻,他需要她,渴求她,一点不遮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虞鸢心越跳越快,对着那双眼睛,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也没等到。
“鸢鸢,我知道, 你不爱我。”他说, 声音里的委屈却藏不住。
他早接受了这个事实。
以前, 她和丁蕴玉在一起,他不信她没有吻过他。
少年神情落寞,之前明亮的眼睛, 也一分分, 黯淡了下去。
他安静的埋首在她颈窝里, 像只受了伤,慢慢在给自己舔舐伤口的小兽。
虞鸢, “……”
她真的没法见他这幅模样,从小她就疼他,他受了伤, 委屈,难过,任何不高兴时,她都比他更加难过,她从小心软,在他面前,更是没什么底线,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的各种行为。
她闭了闭眼,轻轻凑过。
告诉自己,就一下。
就当还是小时候,在面颊上,轻轻的亲一下。
这样应该就够了吧,让他不会再那么失落。
原本,索吻失败后,他只是安静的蹭在她颈窝里,一言不发,让自己被她的气息包围。
少年面庞白皙如玉,猝不及防的,他正好抬起了头。
这一下,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唇上。
很软。
虞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个念头,这辈子,她还没有亲过任何男孩子的唇。
不料,这第一次,却给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对象。
一瞬间,搂着她腰肢的手明显收紧。
少年欣喜若狂,“鸢鸢!”随后,凌乱灼热的吻已经落下,吻在她的面颊上,他亲她的面颊,亲她的耳尖,只要她一个动作,热情便瞬间被点燃,他一声声叫着她名字,热烈的回应,热情完全抵挡不住,虞鸢腰被他搂得生疼。
……
感觉到那儿的不对劲时,虞鸢真的羞极了,“谢星朝!”
“生理反应,我忍不住。”少年声音带哑,委屈的说,“鸢鸢,我以前没谈过恋爱,我不是故意的。”
对于一个处在这种年龄,而且还是初恋的少年来说,她坐在他腿上,主动吻他,这种刺激实在太大,他说忍不住,是真的。
“我要回去了。”她脸红得不成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他腿上,少年双腿修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温热坚实的肌肉,她发现,谢星朝早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浑身上下,似乎都是软绵绵的小团子了。
他年轻,富有活力,热烈得像火。
他是个年轻男人了。
……
这个花亭虽然位置还算隐蔽,但是,是小孩子的乐园,只是因为现在太晚,大部分小孩子都已经去睡了,但是,如果有人意外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她真的会羞愧至死。
女孩指尖还有些发酥,她把凌乱的黑发掖在耳后,雪白的面颊上全是红意,瞪了他一眼,步伐有些凌乱,朝自家方向走去。
少年随着她,讨好的叫她,“鸢鸢。”
他虽然还根本没有餍足,但是,也已经讨了意料之外的好,他是见好就收的性格,此刻随着她,不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一分钟后,虞鸢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他满足的把她的手收到了自己手心,他手比她的手大了一圈,每次牵着她时,他都喜欢这样。
少年满脸幸福,小声说,“鸢鸢,我是第一次。”
虞鸢,“……”
“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你留着。”
虞鸢傻眼了,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热意,一下又烧了起来,他居然是认真的,说这种流氓一样的话,她红透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把自己外衣裹紧了一点,已经可以看到自家门口了,她声音抖得慌,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我不要。”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给你。”少年落寞的说。
虞鸢,“……”
他是很敏感缺爱的性格,虞鸢后悔起来了,自己慌不择言,乱说的那句话,“星朝……”
她的心情差不多平复了下来。
借着楼道的光线,她终于可以清晰的打量谢星朝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依旧是那副唇红齿白的漂亮模样,眸子湿润明亮,覆盖着长长的睫毛,是被满足后,温纯又乖巧的狗狗眼,
她看到他的唇,脸又红了一下,别开视线。
适才,滚烫柔软的唇,吻凌乱的落在她面颊上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你要一起上去么?”虞鸢犹豫着问。
谢星朝在她家有房间,但是,没有提前说要来,现在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她忽然带着谢星朝回去,未免太过于诡异。
说到这点,虞鸢心事重重。
她和谢星朝的事情,她在家里,还一点都没有提起过,虞楚生和沈琴,都对谢星朝好,但是,这种好,是建立在把他当她的亲弟弟看待的好。
如果她以后,真的和谢星朝谈恋爱了,她不敢相信他们,尤其是虞楚生的反应。
好在谢星朝没有给她出难题,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暂时要回家待几天。”
“我是想在你回学校之前,再来见你一次。”他说,“我太想你了,你不和我视频,我看都看不到你。”
虞鸢,“……”
说实话,今晚的事情,更加坚定了,她不会和他视频的念头,她怕他真的又失控,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回你自家?”虞鸢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安全么?”
“没事,成书送我来的。”谢星朝飞快的说,“谢岗现在出国去了,但家里保姆还在,吃饭睡觉都可以解决。”
虞鸢,“嗯。
对面少年拿出了一个什么,忽然塞到了她手里,是一张卡片,“这是什么?”
“京州那套房子的。”谢星朝说,“我换了锁,现在刷这个可以进去。”
在上次许遇冬莫名其妙跑进去之后,不久,他就换掉了。
“我很久没去过那儿了,刚叫人打扫过。”少年恳求,“鸢鸢,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去那儿多待一会儿么。”
虞鸢不想接,“这是你的……”
京州房价一年比一年夸张,按照那套房子的地理位置,面积和装修,出租出去的租金都很可怕的数字。
“我的就是你的。”少年毫不犹豫的说,“只要是我有的,鸢鸢,你都可以拿走。”
其实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给她,他什么都愿意和她分享,甚至只有一份时,他自己不要,也要给她。
“我也是你的。”
他眸底热烈,“鸢鸢,什么时候可以收下我?”
……
第二天,虞鸢回了学校。
六月时她参加了京大和临大的保研夏令营,依旧是数学方向,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按照虞鸢的绩点排名和科研成绩,大部分人都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虞鸢自己更加倾向于留在京大,继续在严知行手下读硕,可以的话,其实她还有之后再读博的意愿,她和沈琴和虞楚生说过,他们也很支持,说她喜欢就就可以继续念下去。
严知行手下有个硕博连读的项目,虞鸢也报了名。
数学系其实出路也不狭窄,不少人读硕都选择了计算数学或者应用数学的方向,转金融数学或者保险精算的也不少,本科数学加研究生金融或计算机的复合人才,在就业市场上非常受欢迎。
可能是在象牙塔待太久了,家里没有压力,自己物欲也不强,虞鸢没有很迫切的赚钱欲望,她对金融和计算机也不太感兴趣,打算继续在数学道路上走下去。
可能是因为临近毕业了,开学就升大四,大家事情都比较多。
虞鸢回宿舍时,除去还在实习的叶期栩,余柠和申知楠也到了。
“晚上,等栩栩回来了,一起去吃个饭。”
“得。”申知楠说,“她现在这个下班时间,吃饭就算了,改吃夜宵吧。”
“这么辛苦。”虞鸢轻声说,“等周末吧,带栩栩好好出去吃一顿。”
她们宿舍的习惯,每年放假离开之前,和每年开学人聚齐,都会要去一起吃个饭。
虞鸢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换了床单,把行李箱的东西都拆放好,她电话响了。
是盛昀,那边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愉悦,“虞鸢,你到学校了?”
“嗯,今天刚到。”
“我参加了你们系的夏令营。”盛昀说,“严教授你是不是很熟?我之后想拜到他门下。”
“是的。”虞鸢说,可是,她控制不住的想,盛昀不是和杨之舒很熟悉么,杨之舒和严教授也很熟啊,为什么不直接找杨之舒,七拐八拐要来找她。
“我想多了解点严教授,你最近有空么,我请你吃个饭,好好聊聊?”
最终,虞鸢婉拒了,她委婉的告诉他,他可以去找杨之舒。
申知楠在咬薯片,“怎么不去?”
虞鸢说,“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余柠说,“你们不都单身,单身男女,吃个饭有啥,又不是去开房。”
虞鸢脸红了一下。
换做以前,她不怎么注意这方面的事情时,可能真以为他就是想咨询,可能就去了。
但是,现在。
说来诡异,其实拒绝时,她想的却是,如果谢星朝知道了,她要和一个男生出去吃饭,他肯定会不高兴,他也不怎么喜欢盛昀。
小醋精,从小就这样。
虞鸢忽然很羞,脸一下发烫,明明知道谢星朝那样是不正常的,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只是和人吃个饭,她都需要顾忌他了。
申知楠凝神盯着虞鸢,忽然说,“宝贝,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啊?”
虞鸢,“……”她本来在出神,吓了一跳。
“看你这样,有男人了?”申知楠说。
女孩子谈恋爱时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虞鸢,“没!有!”
“谁啊谁啊,是之前那个丁什么?”余柠也感兴趣,“他是长得蛮好看的,你不亏。”
虞鸢才想到,她还和丁蕴玉约好了见面,这个是没办法的了,已经答应了。
得和他说清楚,虞鸢现在也不确定丁蕴玉是不是对她有那方面的意思,有的话,她想当面和他说清楚。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他没什么的。”
“我就说嘛。”申知楠说,“鸢鸢这种,外热内冷的,就需要一个热情的,来融化她,丁蕴玉那种,你们在一起了,也就相敬如宾一辈子吧,可能做个爱都要先列出计划,然后按日期,按时按量做。”
“楠楠!”虞鸢脸一下红透了。
“……你就要找个热情的,这叫互补。”申知楠咬碎一块薯片。
“楠楠,那你和你师兄最近咋样了?”余柠问,“他够冷吧,你够热吧,怎么地,你把他融化了没有?”
申知楠脸一下垮下去了,“妈的,别提了。”
宋秋实那狗男人,和虞鸢就是一个样,在外看着温温润润很好接近,实际上,你要更进一步,就难得不行,根本就是一坨冰。
这天下午,余柠原本拿着澡篮子要去洗澡,不到十分钟,又上来了。
“你洗这么快?”申知楠说。
“害,学校水房出问题了。”余柠说,“现在,全校都停水了。”
“有人去投诉了,现在,学校叫人去游泳馆洗澡,是不是傻逼??”余柠气急败坏,“游泳馆淋浴限时五分钟,能洗个啥?”
虞鸢本来正在看文献,也呆了。
京州夏天很热,她爱干净,一天不洗澡就不舒服。
“我听说有人去宾馆开房了。”余柠说,“就,好多人集资一起开一晚上房,然后专门过去洗澡。”
虞鸢,“……”
申知楠,“……”
“我要死了,怎么办,没地方洗澡。”申知楠手速飞快,查了下,“附近宾馆都订光了,我难道要坐三小时车回家洗澡?那我他吗再回来,我澡就白洗了。”
……这么一直僵持到了傍晚,水还没好。
“算了。”申知楠屈服了,“你们和我一起回家洗澡么?”
余柠有气无力,“我可以。”
虞鸢轻轻摇了下头,她明天早上有个讨论会,申知楠家离学校远,去过夜,她怕明天赶不回来,而且,她知道,申知楠家要睡下这么多个人,其实不太方便,没床。
晚上,宿舍就只剩下她一个。
虞鸢还是觉得不舒服,她爱洁,白天还出过门,出了汗,现在只觉得身上哪里都不舒服,而且,明天的讨论会是严知行主持的,可能会来别的教授,她不想拿一副邋里邋遢的形象出现。
虞鸢打开抽屉,一眼看到,谢星朝给她的那张卡,躺在抽屉里。
虞鸢咬了下唇,忽然冒出了个念头。
是不是可以,去稍微借用一下那里的浴室?
那套房子里,每一个卧室都带有独立卫浴,而且离学校非常近,虞鸢以前睡的那间卧室就有浴室。
是不是不太好。
在主人不在的时候,去他家。
她犹豫着,还是给谢星朝先发了一条短信,“星朝,我今天可能要暂时借用一下你家房间,大概一个小时,可以么?用完我会打扫干净的。”
……她没说要去洗澡,怕他多想。
少年回复来得很快,“当然可以!”
他似乎在忙,回复挺急,“鸢鸢,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
把工作处理完后,虞鸢拿了自己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准备出门了。
房子离京大非常近,她用过那里的浴室,也很是熟悉。
洗过澡之后,果然,浑身都舒服了。
虞鸢拿毛巾裹着自己,把湿漉漉的长发拧干,她换了一条裙子,才想起吹风落在客厅了,她这么拎着头发,洗完澡后,太过于愉快,她哼着歌儿,步伐轻轻。
女孩裹着百合花的吊带长裙,身姿曼妙,洁白的锁骨,柔软的手臂都露在了外头,被颜色衬得格外好看。
虞鸢平时不会穿出去,要穿的话,也会在外头加一件薄纱的小外衣,不过现在,要吹头发,她怕打湿了外衣,就没穿。
她找到了吹风,插上电。
头发还湿着,虞鸢低头看了眼,叹了口气,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这种会显身材的衣服,这是宿舍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所以,她还是会经常穿。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
吹风声音太大了,虞鸢没有注意到。
脚步越来越近,她依旧没注意到。
女孩坐在沙发上,一头黑发被绕在颈前,白生生的后颈就这么露着,温软馨香,腰肢不堪一握。
毫无防备。
“!”熟悉的气息拂在后颈时,虞鸢整个人都呆住了。
“星朝?!”她反应过来,一张脸都红透了。
“鸢鸢。”
她已经被他搂住,整个人收到怀里,“我刚快上飞机,所以回复那么急。”
“你怎么不告诉我?”虞鸢声音都在颤着。
“如果告诉了,你还会来吗?”似乎是他的唇,凉凉的,很柔软,在她后颈轻轻蹭过,轻声说,“毕竟,鸢鸢又不喜欢我。”
“鸢鸢,今晚别回去了,好吗?”少年声音缱绻,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腰上,一分分收紧。
46、第四十六章
虞鸢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又惊又羞。
她刚洗完澡,现在就穿着这一条裙子,头发还半干不湿的, 是她绝对不会想出在谢星朝面前露出的不得体的模样, 尤其在知道谢星朝对她的心思后, 她就连晚上从穿睡衣和他视频都不愿意了, 别说是现在这样。
少年搁在她腰上的手指一点没松开。
有种莫名的异样感。
他就这么,从身后抱着她,轻轻在她颈窝里蹭着,求道,“鸢鸢,别回去了好吗?”
“留下来陪我。”
唇柔软的触感,轻轻的吐息, 都若有若无的擦过,那张唇红齿白的漂亮面孔近在咫尺, 这么求着她, 他怕寂寞, 需要她,想要亲近,明目张胆的, 表示着自己想要被抚慰。
虞鸢耳后红到不行, 她侧过身子, 双手捧住他的脸,把自己稍微挪开了一些距离, 他乖乖的,也没有反抗。
她看着那张漂亮端正的脸,一点点打量过去, 他呼吸立马变急促了,哼哼唧唧的,扭来扭去,想贴得离她近一点,虞鸢打量着他,“你前几天熬夜了?”
“……熬了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几天。”他委屈的说,看她模样,小声补充,“三天。”
虞鸢才注意到他一身风尘仆仆,似乎是真的很累了。
暑假他一直在实习,忙了这么久后,他想在开学之前回去陪她,于是又赶飞机回京州,急急忙忙。
一是他想早点见到她,二是,他知道她不会久留,怕她已经先走了赶不上。
行李被他直接扔到了门边,少年一进门,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了,就过来缠着她。
虞鸢脸红了下,“你先去收拾下你行李。”
“星朝。”她选择措辞,“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恋爱重要得多的事情。”
她想试着挣脱他的拥抱,少年一点都没松手的意思。
“可是,我对鸢鸢就是个恋爱脑。”他理直气壮的说。
声音拖得有些长,很可爱,少年睫毛长长的,一眨一眨,认真的说。
他以前也没什么追求,没有她,他这一辈子的轨迹都能看到尽头,无非以后,这世界上会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浪荡纨绔。
可是现在,为了她,也是为了讨她喜欢,因为他知道,鸢鸢一直喜欢努力上进的男生。
也是为了他们的未来,他想早一些成熟,可以成为她可以依赖的人,这是他现在努力的动力。
鸢鸢现在对他并也不抗拒,假以时日,只要他继续努力。
一想到他们以后可能有的未来,他心情极其愉悦,甚至都再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
少年像小狗狗一样,在她身上轻轻蹭嗅着,即使如今他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头还多,他依旧这么依恋她,迷恋她的气息,迷恋她的抚摸,迷恋她的一切。
他最喜欢她每次沐浴后,身上这种若有若无的香,小时候,他闻着这种香味入睡,虞鸢身上的香味,这么久也没怎么变过,虽然和现在相比,他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但是,对她的喜欢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很多。”
他一直没和虞鸢说,也不想让她搅和进去那些事情。
“我还什么都不懂,之前都玩去了,现在都得从头学起。”他说,“每天都好累啊。”
像是在撒娇,给她说这些,又有些像是孩子气的邀功。
“鸢鸢你以后就安心做科研,去追求你的理想。”
“我来做赚钱的工作,来养家,帮你料理家务。”他幸福满满,似乎真的规划起来了他们之后的生活。
虞鸢面红耳赤,故意岔开了话题,“星朝,我,我还是要回学校。”
大晚上的,知道谢星朝的心思后,还在这里留宿,她想起他之前失控的模样,顾忌自己再留下来,会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个年龄的少年,血气方刚,实在太危险太容易失控。
“我不会做什么。”他还搂着她的腰,可能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少年雀跃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去
又或许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劣迹斑斑。
“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锁门。”他急急的说,“或者鸢鸢你再不放心,拿绳子把我绑起来也可以。”
“我记得家里有尼龙绳。”他似乎真的想去找,“鸢鸢,你要是怕我做坏事,可以把我绑起来,你来绑,我挣不开的。”
明明就长这么一副干净的样子,每次说出来的话都能吓死人。
他话里的关键词倒是一下触发了她的记忆。
申知楠有时候会在宿舍放一下不可描述的东西,她们还有个小群,叫做清纯女大学生好物共享。
名字像卖零食的,其实,里面全是各种小h|漫,小h片资源,虞鸢自己是不看的,但是,偶尔点错进去那个群,会难以避免的看到一眼封面。
最近申知楠特别迷的一个系列就是捆绑play,她见过好多次那个封面。
……不过,那男演员,根本没有谢星朝好看,气质长相身材都根本没法比。
想到这里,虞鸢脸差点没烧起来。
她在干什么???
拿谢星朝和小h片的演员去比?
她是不是傻逼。
虞鸢简直恨不得钻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又羞愧又害臊。
她不配当他的姐姐。
少年什么都不知道,眼睛干净漂亮,乖巧的看着她。
其实,他生这幅温顺纯良的漂亮模样,加上这种眼神,真的…非常惹人犯罪。
完了,她没救了。
不但不检讨,居然还变本加厉。
虞鸢脑子轰的一声,她脏了,现在已经满脑子黄色废料了,虞鸢红着脸,跌跌撞撞的站起来,都不敢去看他干净的眼睛。
“鸢鸢,这件屋子房间很多,很空。”他忙追上,“和我老家一样。”
“我不喜欢很空的房子。”他抿了下唇。
和他在陵城的老宅一样,有段时间,是他的噩梦,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除去保姆和佣人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沟通,或者一起玩耍的对象。
所以,去了虞家之后,他适应得非常快,每天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非常温馨,虞楚生晚上偶尔还会把学生带回家,晚上的时候,他工作,沈琴料理家务,虞鸢教他念书,给他读睡前故事,她一直这么细致耐心的照顾着他。
以前沈琴在医院工作,后来岁数也大了,医院工作太辛苦,虞楚生就叫她辞职回家当全职太太了,离开后,再回去虞家,和之前还是有变化的。
但是,他依旧非常喜欢,她那个温馨,明亮,整洁的小家。
他从小就希望,自己可以真的,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我喜欢家里人多一些。”少年突发奇想,表情非常憧憬,“鸢鸢,以后,我们要两个孩子好么?我想要和鸢鸢你很像的女孩。”
虞鸢傻眼了。
他才十九,自己都还是个大孩子,居然说什么……
“你懂什么。”虞鸢脸蛋通红。
“我懂很多的。”他乖巧的说。
反正绝对够用,可以把鸢鸢服侍得舒舒服服。
不过后面这部分,他就不敢说了,说出来,虞鸢今天晚上,怎么也不可能留下了。
虞鸢裹了衣服,“宿舍马上要关门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硬着心肠,想要坚持回去。
“……那我也回宿舍。”少年垂下了眼。
虞鸢顿住了脚,“星朝,你就在家里休息吧,不要再折腾了。”
“我上半年,在这这里住很少。”他肩似乎一下都垮下来了,轻声说。
虞鸢沉默了,“为什么?”
这间房子其实住得很舒服,坐北朝南,装修精致,而且环境静谧,非常适合住着学习和工作。
“因为鸢鸢你那时候不理我了。”他说,“在这里太寂寞了,越住越想你,所以,干脆回宿舍了。”
他语气里没什么不同,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在山上的那天晚上之后,谢星朝就很少再做什么强迫她的事情,他小心翼翼的对待她,也没再露出过那种失控的模样。
一想到那半年,和那天晚上,他在她怀里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她心尖忽然发发酸。
她顿住了脚,心里正在持续左右互搏,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
是一条短信,来自丁蕴玉。
“虞鸢,最近有空么?我有东西想给你看,还有上次没说完的话,你有空的话,这周末方便出来一趟么?”
估计是要和她说信的事情。
虞鸢也一直摸不清楚丁蕴玉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是真的喜欢的话,她就和他说清楚,不是的话,她也可以彻底告诉谢星朝,叫他不要再想东想西。
上次调研,丁蕴玉给他们带路事情,虞鸢一直觉得算是欠着他人情。
毕竟,他早已经不做什么导游了,这么大热天,带着他们在山里走来走去找人,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谢星朝在不远处,他没偷窥她隐私的习惯,习惯非常好。
虞鸢关了短信界面,她打算去见丁蕴玉,只是有些踌躇,要不要告诉谢星朝,但是,如果她不说,她抑制不住的想,之后被谢星朝自己知道了,还止不住要怎么闹,或者又多想。
她真的对那天晚上的他心有余悸。
还是先给他提前说明一下为好,虞鸢说,“星朝,这周末,我要去见一次丁蕴玉,和他说点事情。”
之前不和盛昀去吃饭,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也没什么好聊的事情。
虞鸢自己问心无愧。
她从小性格很独立,而且她一直觉得,别说她和谢星朝现在还没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谈恋爱后,她其实也不太能理解他对她的过分依恋。
人还是要有自己独立的社交圈和生活圈,虞鸢一直鼓励他出去多交朋友,好好学习,也是为了这点。
听到那个名字,少年落寞的表情更甚。
不过,倒是没有像她想象的制止。
他懂事的说,“鸢鸢,你去吧,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有事情要聊。”
落寞的神情还是遮掩不住。
他沉默着,把行李箱打开,拿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换鞋,似乎是真的准备,又和她一起回学校。
他前几天没睡好觉,最近似乎是真的忙碌了,下颌越发清瘦,睫毛长长,站起来时,他很高,长腿,背影看起来已经有年轻男人的模样了,但是,这么蹲下来时,肩腰处,那几分还残余着的少年拔节期特有的清落就分外明显。
他还才十九岁,他的感情,是少年人特有的纯真炽热,一往无前。
“……你在家睡吧。”沉默了很久后,女孩转了方向。
“鸢鸢,你不走了?”他欣喜若狂,一把蹬掉了鞋。
“你还好休息一晚。”虞鸢温声说,“不要再瞎折腾了。”
“星朝,每个人离开了谁,都可以活的。”真的很惹人怜爱,她捧住他的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最重要的是,要爱自己。”
俩人隔得很近,虞鸢发现自己最近真的很喜欢这么捧着他的脸,尤其经常会想捏一捏,他唇形状也生得很好,五官都很纤秀漂亮,灵动又干净。
“……鸢鸢要亲我么?”少年眼睛亮亮的,乖乖的问。
现在,只要她一靠近,他看着她,似乎脑子就偏了。
虞鸢,“……”是不是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
“我知道,我很爱自己的,不过,更爱你。”他说,睫毛扑扇了一下,在她掌心蹭了蹭,睫毛和脸颊都是软软的。
她心忽然就软得不行。
亲一下,或许也可以。
谢星朝平时最擅长察言观色,她态度这么松动下来了,他不可能看不出,可是,一反常态,他却没有凑过来,而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拉开距离,站了起来,就往自己卧室冲。
虞鸢,“?”
“鸢鸢,我脏,我去把自己洗干净。”他回头,喊道。
外头热,他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出了汗,头发都汗湿了,他觉得自己脏兮兮的。
他知道虞鸢喜洁,其实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喜好,包括对食物,对衣物的喜好,各种生活习惯,不知不觉中,都开始朝她的喜好倾斜。
比如,她喜欢吃莴笋和空心菜,不太喜欢菜花和南瓜。
他慢慢的,也开始喜欢莴笋和空心菜,一直到现在,他也不怎么吃菜花和南瓜了,觉得前者长得恶心,后者口感过于黏腻。
他乐此不疲,也很能从中找到快感。
虞鸢,“……”
男生洗澡速度不是女生能比的,不到一刻钟,他已经湿着头发,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鸢鸢。”他洗干净了,洗得香喷喷的,幸福的朝她扑了过来。
虞鸢刚回到自己卧室,一把没收住,居然真的让他上了床。
“是奖励我很乖吗?”他哼哼唧唧的问,狗狗眼干净明亮,等着她来亲。
虞鸢微抿着唇,笑了,可是,这一下,她只在他左脸颊轻轻啄了一下。
现在,她心态还没完全转过来,这种亲昵,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就像羽毛落下一样,换做以前,但凡她的主动亲近,都可以让他欣喜若狂,但是,人都是贪婪的,和她越亲密,他发现自己渴求得越多。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欲求不满。
“……想亲嘴。”少年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想要更多,想和她接吻,想亲别的更多的地方,想亲遍她全身。
他早成年了,他只是习惯在她面前装乖讨好,索要更多的糖。
虞鸢,“……”
他忙不说了,可是,也不走。
少年柔软的黑发上还带着潮潮的水汽,猫毛一样,很是柔软,虞鸢拿了吹风,“帮你吹一下头发。”
他似乎是真的困了,满足的说,“好。”
被她这么抚摸过头发,少年趴睡在她腿上,模样很是满足。
一直到他头发完全干了,他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反而抱住了她的腰,软绵绵的,哼哼唧唧,一点点往上蹭,虞鸢原本半靠着床头坐着,被他拉得,身子反而一点点下滑。
虞鸢脑子里忽然警铃大作。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纯白色的t恤,偏大,领口有些松松垮垮的,不知道为何,锁骨和腰都露出来了一点,少年细窄劲瘦的腰,修长的腿,身上发上,有意无意,都是她喜欢的木樨香。
“我还可以提供陪|睡服务的,鸢鸢要么?”他小声问,少年黑眸湿润又迷离,附在她耳边。
47、第四十七章
他一天到晚, 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虞鸢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倒是说得单纯,似乎完全没什么别的意味,可是, 看他这样子, 虞鸢再迟钝, 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了。
大半夜, 洗得干干净净,穿成这样,还刻意用了她喜欢的气味的沐浴乳,然后来爬她床。
眸子里似乎都含着春色,他修长的手指,窄瘦有力的腰,绝佳的身材比例, 以及藏在衣服下的腹肌,都无一不提醒着她, 他是个成熟的, 可以采撷的异性了。
虽然他依旧表现得乖巧温顺, 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是也掩盖不了,他早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的这个事实, 他可以被当做一个年轻男人看待了。
虞鸢想到上次那晚上, 她坐在他腿上, 只是稍微亲了他一下后,发生的尴尬事情。
虞鸢, “……”
虞鸢,“出去睡。”
“鸢鸢,我一个人, 睡不着。”他抿了抿唇,蹭在她胸口。
呜,好软,好香。
他不动声色的占便宜,却还是那副清纯又乖巧的样子。
又是那种可怜可爱的模样,但虞鸢很清楚的知道,只是他不和她来硬的,不然,她根本不是对手。
“谢星朝,需要我提醒你,你之前十九年,都是在和谁一起睡的嘛?”虞鸢深呼吸了一口,冷漠道,“难道都有保姆每天带你一起睡。”
谢星朝,“……”
“没有。”他立马大呼冤屈,“没人和我一起睡过。”
“出去。”
少年一下蔫了。
“要是,明天让我发现你睡在门口,或者又整晚不睡觉。”虞鸢想起他惯用的伎俩,“我就再也不会来了。”
致命一击。
效果拔群。
他这样子,实在太可怜。
虞鸢硬下心肠,看都不看。
不能由他仗着自己美貌,就胡作非为。
虽然他已经十九岁了,但是虞鸢很保守认真,她觉得亲一亲也就算了,要再发生什么进一步的事情,不太合适。
何况,她现在都还没理好自己的心情,而他那么认真,他们的感情太不对等,虞鸢还在尝试着,拿看待异性的视角来看他,而他的感情早已经到了满点。
虞鸢不想拿这种不负责任的心态和他谈恋爱。
而且,她拿自己当标准,她十九岁的时候,压根没想这些事情,每天就读书科研,似乎也过得不错。
不急这一时。
虞鸢清心寡欲惯了,对谈恋爱的需求,本来就不是那么高。
门被重重关上,少年被撵了出去,可怜兮兮的,彻底关在了门外。
十九岁清纯男大学生,一下被迫深夜独守空闺。
长夜漫漫,寂寞空虚冷。
……
第二天一大早,虞鸢七点准时醒来。
她蹑手蹑脚,去客厅看了一圈,他卧室门没关,虞鸢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谢星朝还没起,可能确实之前太累了,少年睡得无知无觉,脸半埋在枕头里,甚至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
虞鸢唇角就带了笑。
其实,现在,对她而言,能看到他生活回到正轨,过得活力,健康,开心,她的心情就非常愉悦了。
她稍微满意了一点,便去客厅准备了早餐,八点的时候再去叫他起床。
十八九的男生饭量都很可怕,尤其对他这种个子高,且有运动习惯的。
虞鸢早预料到了,做了很多,谢星朝唯独这点,倒是不在她面前装,可能是知道她喜欢看他胃口好,一顿早餐,都被他吃了个精光。
随后,他很自觉的去洗碗收拾桌子。
虞鸢坐在餐桌前,打开手机,在看自己的日程表。
她有个叫天天记事的电子手账本,基本要做的事情,都会提前至少半个月记录好,精准到每天,她没拖延症,不是有重大变故的话,基本不会打乱安排。
以前申知楠吐槽,说她是理工直女的究极体,白长了一副风花雪月的模样。
“鸢鸢,这几天很忙么?”少年系着围裙,挽起袖子,正在洗着一个盘子,很贤惠的问。
“小竹快开学了,到时候,我要去他学校看看。”虞鸢说。
呵。
他面上笑容却没变。
“还有,我明天要去找丁蕴玉。”虞鸢说,“下午四点,在他学校。”
她为了不让他多心,把时间地点都说了。
少年洗盘子的速度似乎都降了下来。
如果他有双毛绒绒的耳朵,此时此刻,一定都耷拉了下来。
……
这天下午。
太阳天。
购物街,位于临大和京大搭界的地方,平时大学生就非常多,尤其在这种周末的时候,白领也都得空出来闲逛,更是摩肩擦踵,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人。
谢星朝走在最前面,冷着脸。
他穿了一身黑,黑t黑裤黑运动鞋,浑身似乎都散发着低气压。
许遇冬,“……”
“阿朝,你要吗?”他走热了,在路边麦当劳顺手买了个冰激凌,颤颤巍巍的把冰激凌举给谢星朝。
许遇冬,“……消消火。”
“我没火。”少年冷漠的看着远处。
这还叫没火?
以前许遇冬和他混的时候,见谢星朝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都没露出过这么恐怖的表情,很多时候还都是笑眯眯的。
“大哥,报告报告,这里是二十五号。”路和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目标对象已经离开了基地北,正往(3.18)坐标系匀速前行。”
“有病?”少年垂下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路和立马恢复了正常,“阿朝,就咱姐姐,和那男的,从临大北门出来了,正往我们这边过来。”
他们三一路走着。
谢星朝电话响了,他原本不想接,看了下名字,还是接了。
是郑肖然。
和他说了一顿生意经,无非是谢家和郑家商场往来的最近动向。
“阿朝,你啥时候回来?”郑肖然问。
“看情况吧。”
“哦。”郑肖然补充,“对了,还有个事,我前几天出去玩,一个夜场,看到你妈了,和霍玉柳一起。”
谢岗忙着去德国开拓业务,不在国内,祝希禾不该守点规矩,在家好好待着么,和闺蜜去玩也就算了,和个男的大晚上出去在外头玩算什么,据说举止还很亲密。
郑肖然很无语,霍玉柳倒是觉得饶有趣味。
祝希禾风韵犹存,而且很玩得开,他以前就和谢家不对付,尤其和谢歧,龃龉不断,也说不上来他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
谢星朝显然对此毫无兴趣,“玩就玩呗。”
“那是你妈!”郑肖然说,“和一个男的!男的!二半夜出去玩诶。”
“那又怎样?下次你看到我爹半夜和男的出去玩再来告诉我。”少年语气已经带了几分暴躁。
郑肖然,“……”
这他妈,是他老了吧?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了。
“阿朝,那可是你妈,我知道你道德观薄弱,我没想到有这么薄弱。”郑肖然痛心疾首,“年轻人要是都是你这样,我们的下一代,都没救了。”
“第一,老头还没和她结婚,她不是我妈。”少年压抑着语气里的烦躁,“第二,她就这样,爬床能爬第一个,就爬第二三四五个,第三,我现在很忙,您没事了,可以挂掉吗?”
郑肖然,“……行,我知道了。”
他还没说完,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许遇冬,“阿朝,他们进商场了。”
“这男的,一点都配不上姐姐好不好。”路和挑剔的说,“比阿朝矮,没阿朝好看,还没阿朝有钱,年龄还比阿朝大。”
“要是我是姐姐,我肯定选阿朝。”
少年看着不远处,模样冷冷淡淡,心情显然差极了。
他真实性格或许就那么差劲吧。
善妒,独占欲又强,没什么底线,也没什么道德观,盯上了的,就算不择手段,也绝对不会松口。
和她分别那几年,即将再见时。
他甜蜜又心酸的想,他现在长大了,成熟了,和她再见,她对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会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么。
说实话,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符合她的心意。
虞鸢很疼爱他,但是他能看出来,她毫无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把他当弟弟宠。
可是,他不想当她的弟弟了。
小时候,他发育有些迟,迟迟不长个。
说实话,他很讨厌,小时候苍白孱弱的自己。
好在回去后,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开始飞快长高了,一天一个新模样。
那时候,是他个子疯狂拔节的时候,晚上睡觉时,腿经常会疼,以前在虞家的时候,他们很注意他的营养,回了家,保姆无非例行做饭,他也不怎么在家,经常在外头和狐朋狗友一起混着。
他很注意锻炼,最初,只是希望长高,变结实一点,以后可以保护好她和自己,不料,后来完全背离了初衷,倒是打架越来越厉害了。
再然后,他知道了丁蕴玉的事情。
……
虞鸢去见丁蕴玉。
原本,说好实在临大见一面,周围人来人往,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丁蕴玉问她,“吃饭了么?”
虞鸢想到谢星朝对他强烈的抵触情绪,犹豫了下,“晚上可能有些事。”
“天气太热了。”丁蕴玉温和的说,“你要是晚上有事,那么我们暂时去附近咖啡馆坐坐,聊一聊吧。”
欠了丁蕴玉人情,而且他说得很恳切,到这份上了,虞鸢也不好再拒绝。
她原本是在临大校门口等丁蕴玉的。
“商业街上有家咖啡馆,挺安静的。”丁蕴玉说。
虞鸢以前也去过那家,“嗯。”
俩人并肩走着,周末时的步行街人来人往,他们俩年龄登对,外形登对,走在一起,隐没在人群里,再正常不过。
走了几步,丁蕴玉顿住了脚步,往后头看。
虞鸢,“怎么了?”
“没什么。”丁蕴玉顿了下。
他第六感很灵,老觉得,人群里,似乎有什么视线,在一直盯着他们。
虞鸢倒是完全没察觉。
俩人到了咖啡馆,落座,虞鸢叫了一杯摩卡。
俩人对坐着,虞鸢手机一直在震动。
“有人找你?”
“是宿舍。”虞鸢小声说,“在讨论,明天去哪儿吃烤鱼,还有我弟。”
“是上次那个?”丁蕴玉显然对谢星朝很有印象。
虞鸢忙摇头,“我堂弟虞竹,他考上了工大,后天开学。”
丁蕴玉说,“大一开学,真的很多麻烦事。”
他温润的眉目里带了感慨,“一眨眼,我们都大四了,明年就要毕业了,大一显得好遥远。”
是的。
虞鸢忽然控制不住,怔怔的想。
谢星朝今年才刚大二,还那么年轻,等他上完大学,到这个他们这个年龄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你上次说的信的事情……”咖啡上来了,虞鸢喝了一口,看着杯壁上结着的小小水花,略微踌躇。
“我当时是想答谢你的餐票。”男生嗓音温和清润。
虞鸢不好意思,“对不起,那时候是我自作主张了。”
“不。”丁蕴玉笑,“我当时很高兴,想着,居然有人也会关心我,而且,我也确实用上了一部分,那盒子里剩下的,是我刻意留着作纪念的。”
虞鸢双手捧着杯子,“是我放餐票的时候,被你看到了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男生温润的黑眸看着她,倏尔移开了视线,“没有。”
那怎么知道是她?
虞鸢困惑不解。
他又说,“可能是以前,我有过什么误会。”
现在他想来,也是,那封信怎么可能是她写的呢。
虽然笔迹一样,他对她的字很熟悉,端正清秀,落款的虞鸢二字尤其熟悉,他以前是学委,经常会在班里承担发考卷的任务,那时候,他经常会刻意把她的留在最后。
她的笔迹,他再熟悉不过。
那封信内容很简略,可是,让少年当时面红耳热,第二天一整天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高中时代,十七岁的虞鸢,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长发简单的束成马尾,却遮掩不住的秀美,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庭兰,整个人,似乎都渡着一层光芒,聪慧,温柔,秀美。
她抱着书,轻盈的从走廊穿过时,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他怎么能奢望。
虞鸢迷茫,“误会?”
“你不用放在心上。”男生温和的说,舌尖上咖啡品到了苦涩,“就当我没说过吧。”
“……信的事情。”虞鸢问,“都是误会?”
丁蕴玉上次和她提起时,她就很是茫然,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懂到底是什么。
“是我弄错了。”男生轻轻笑了笑,“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虞鸢不知所措。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丁蕴玉话题随之移开了。
虞鸢有些不安,丁蕴玉没找她表白的意思,她自作多情去拒绝,未免也太尴尬了。
“之前调研,谢谢你帮我们带路。”虞鸢客客气气的说。
“没事,你们给过报酬了。”丁蕴玉苦笑,“那个师弟来给的。”
虽然年龄不大,但是非常强势,而且对他抱着很深的敌意。
虞鸢,“……星朝没做什么不礼貌的事情吧?”
丁蕴玉摇了摇头。
“你现在,和他在谈恋爱了?”他犹豫着,还是问。
虞鸢耳后微红,轻声说,“我还在考虑。”
其实,对于她而言,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没对别人说过,对丁蕴玉说,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奇异的气质,似乎可以让人放下心防,另外一方面,就是因为,她不知道丁蕴玉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好感,如果是的,那她提前说了,也是委婉的告诉他自己的意思了。
丁蕴玉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他也没对这件事进行任何评价。
已经差不多黄昏了。
把这件事情说开后,虞鸢感到很轻松。
俩人准备起身。
虞鸢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屏幕正中央,跳出了一个萨摩耶的头像,“鸢鸢,你要在外面吃饭么?”
“这几天,你不能喝凉的。”
“你酒量小,你不要让他找你喝酒。”
“晚上不要和他待太晚了,不安全。”
“你不会和他出去过夜吧?”
“我可以来接你吗?”
“你介意他看见我吗?”
这一串的消息,虞鸢看得头晕目眩。
原本她和丁蕴玉并肩走着,准备回学校了,忽然又来这么一出,虞鸢正低头准备回复,她看到丁蕴玉顿住了脚步,视线投向身后,表情复杂。
虞鸢手指停下,也随着看了过去。
少年个子高,又生得出挑,在人群里,很是显眼,藏都藏不住,他或许也没有想藏的意思,也不知道在哪多久了,又不敢上来打扰他们,只是委委屈屈的跟着。
甚至还换了一身黑衣服。
不知道想干嘛。
虞鸢,“……”
谢星朝以前衣服大部分都是深色系,黑灰很多,后来在他和虞鸢表白后,某天,他破天荒穿了一次红,他身材好,皮肤很白,又生得唇红齿白,穿红色非常好看,衬肤色,很有少年气,虞鸢便随口夸奖了他一句,说穿红色看起来很精神,不像以前那样灰扑扑的。
灰扑扑……
致力于靠美色勾引姐姐的小妖精遭受了巨大打击。
于是,他就再也不穿深色了。
常服都换成了白红蓝,这些鲜活,很适合年轻男孩子的颜色。
而今天……
“在原地别动。”她只发了几个字,就看到少年低头看手机。
虞鸢直接朝那边走了过去,把他一把捉了个正着。
少年被抓了个现行,倒是也没多少羞愧的意思,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丁蕴玉,倒像是闹别扭了一样,也没有再这么一头扎上来撒娇。
看这架势,简直像是原配上门,来抓小三了。
她哭笑不得,“低头。”
他太高了,她够不到。
少年乖乖的低下了头。
她一把掐住了他的脸,“谢星朝,你搞什么把戏?”
皮肤倒是真的好,手感超级棒,脸漂漂亮亮的,清秀又干净,穿黑色也掩盖不住。
“唔。”他脸被掐住,含糊不清,委屈的说,“鸢鸢,我吃醋,我好酸,我酸死了,我怕他亲你,只有我才能亲你。”
48、第四十八章
虞鸢脸一下红了。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丁蕴玉还在不远处站着,谢星朝这话一点声音都没收,她简直怀疑丁蕴玉都能听到。
少年根本不在意这些, 只是委屈的看着她, 他虽然比她高那么多, 但是在她手下格外温顺, 一双单纯又无辜的狗狗眼,水光潋滟的,还被她这么捏着脸,真的像是被她欺负狠了。
虞鸢脸得涨通红,不自在的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呜。”
眼看他居然真的要再说一遍,虞鸢手下加重了力道, “谢星朝!”
她怕丁蕴玉真的听到了,女孩雪白的耳后根都涨得通红, 把他拉近, 用气音说, “我和他根本什么都没有。”
隔得太近了,他很幸福的,一把她抱住了, “那鸢鸢还是喜欢我的。”
少年狗狗眼亮晶晶的, “是么?”
又开始了, 当街撒娇。
“谢星朝,你这么大了, 能不能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了!”虞鸢脸涨得通红。
比她还高了那么多,十九了,早已经是个大男生了。
注意一点影响。
“但鸢鸢不是一直说, 把我当弟弟。”他一点不松手,嗷呜嗷呜的。
他还不是男人呢,就等鸢鸢什么时候愿意让他变成男人。
不过这话,顾忌到虞鸢的承受能力,他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虽然如此,虞鸢已经被他这不要脸劲儿给震惊了。
“虞鸢。”丁蕴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星朝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虞鸢甩都甩不掉,他手看着修长漂亮,其实手劲非常大,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就是怎么也不松手。
虞鸢,“qaq”
丁蕴玉平时其实很少见到虞鸢这种神态。
以前同学私下流传过,都说虞鸢是标准的外热内冷,虽然个性温和柔软,但是情绪变化很小,他认识虞鸢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有烟火气的一面。
是因为这个少年改变的?
他神色有些落寞,勉强对她笑了下,“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之前谢谢你。”虞鸢说,“再见。”
丁蕴玉点头,“有空再联系。”
见他终于走远。
“鸢鸢,你别联系他了。”少年还黏着她,哼哼唧唧的说,“你没空。”
她有自己的正事,别的时间,都是他的,根本没别的空闲时间再理这男的。
虞鸢,“……”这难道不是一句简单的客套?
“鸢鸢,我送你回学校好吗?”
情敌被赶走了,像是某种大型犬,成功的维护了自己的领地,他神情愉悦了起来,牵住了她纤细柔软的小手,收在自己掌心里。
虞鸢故意板着脸,“不用,你去办自己的事情吧。”
“鸢鸢。”少年委屈的说,“我们都两天没见了,你没亲我,没摸我,也没夸我,我寂寞。”
“谢星朝!”虞鸢声音里都有了几分气急败坏。
他怎么就这么……在这大街上的,这些话张口就来。
“你这一身衣服怎么回事?”她忽然又看到了这一身黑。
说实话,之前他更改穿衣风格的策略,是有取悦到她的,她最喜欢看他穿红色或者白色,她没和谢星朝说,一次课间,她穿行过宿舍,意外见到他,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投篮的模样。
人群之中,其余人仿佛都变成了背景。
少年黑发白肤,身姿修长矫健,红色球衣,黑色护腕,她看着他的背影,一刹那间,居然有些看呆住了。
那么意气风发,张扬逼人的少年与青春感。
她一直没告诉过谢星朝,当时,她意识到自己在看的是他后,脸一下红了。
她怎么能看谢星朝看到发呆呢?
少年对此当然全然不知。
他小声说,“因为我心情不好。
一想到她要去见丁蕴玉,想到鸢鸢的第一次都不是和他,现在还可能和丁蕴玉再续前缘,酸都酸死了。
虞鸢,“……”心情不好所以要穿黑色?您还是三岁小孩吗?
“不过现在好了。”
他甜甜的说,“鸢鸢要是亲亲我,就更好了。”
她真的被打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由着谢星朝得愿以偿,这么牵着她,和她一起回的学校。
藏在人群里,有幸围观到这一切的路和&许遇冬,“……”
“这就真他妈不要脸啊。”路和看呆了,“不愧是阿朝。”
“那是阿朝?那不是顶着和他一样长相的异形?”许遇冬看得手里拿的冰激凌都忘吃了,已经化了,同样目瞪口呆。
真他妈就十九年专业装奶狗。
实际上。
还弟弟,弟弟个毛线。
食人恶犬还差不多。
没过几天,虞竹大学开学。
虞鸢提前接到了沈琴电话,“你伯伯他们假用完了,没时间再去送小竹了。”
沈琴说,“本来,我是准备和你爸一起过来送小竹的,顺便去京州看看你,但你爸这几天又感冒了,老咳嗽,晚上也睡得不好。”
“我也怕他过去,把感冒传染给你和小竹。”沈琴说。
虞鸢很担心,“爸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沈琴说,“他每年这时候都要感冒,你们平时多注意一点,不要学你爸的生活习惯。”
母女俩又聊了会儿。
虞鸢说,“那我明天去接小竹,带他报道,妈,你放心吧,叫伯伯他们也放心。”
虞鸢从小就是独立,乖巧,非常让人省心的孩子,也一直是沈琴和虞楚生的骄傲。
为她的聪慧,自律,孝顺而骄傲。
沈琴说,“好,对了,你明天带小竹吃饭,也去叫星朝一起吧,他没家人陪,你平时没事,也多去看看他。”
现在,听到谢星朝的名字,虞鸢就有些不自在。
何止多看看……
之后,假设她真的和谢星朝在一起了,怎么过家里这一关,还是个大问题。
她红了一下,不再和沈琴多说,“妈,那没事,我就先挂了,要熄灯了。”
九月中,开学季。
虞竹背着大包小包来了京州,他以前从没有来过京州,少年眸子里带着憧憬,看哪里都很新鲜,满心的欢喜。
虞鸢先带他去了工大,出租车上,路过了京大校门,虞竹探着头往外看,“姐,你们学校好大,好好看啊。”
“等我以后考研了,我一定要考上你们学校。”虞竹说。
虞鸢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学习,争取保研过来。”
虞竹重重点头。
工大男女比七比三,人群里,来来往往大部分都是男生,虞鸢回头率就更加高了,她生得美,温柔娴雅,五官和气质都极佳,一路上,她带着虞竹去报道,已经遇到了两三个上来搭讪要微信的,都被虞鸢婉拒了。
虞竹说,“姐姐,我们学校男生好多啊,之后我给你介绍男朋友。”
反正不要那小混蛋当他姐夫。
他嘀嘀咕咕,这话只敢在心里说。
虞鸢笑了下,温和的说,“小竹,你自己好好学习,多交朋友,不用操心我的事情。”
她没和他说,她最近和谢星朝的状况。
还不到时候吧,虞鸢叹了口气,有时候,想到之后假设真的成了,虞竹会有的反应,她也很头疼。
报道后,虞竹把行李放在了宿舍,虞鸢带他回京大吃饭,顺便逛逛校园。
虞竹问,“姐,你们保研结果是不是快出来了?”
“嗯。”虞鸢点头。
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虞鸢大四没什么课了,严知行已经开始给她布置科研课题了,等于已经提前叫她进入了读研的状态。
进了京大,虞鸢尽一个当姐姐的义务,给虞竹四处介绍。
差不多到了饭点,她带虞竹进了京大内一家餐馆,这家离她宿舍不是很远,平时宿舍聚餐经常会过来吃。
“您好,几位?”服务员小姐姐带他们进门。
“两位。”虞竹立马说。
虞鸢说,“三位。”
虞竹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一下。”
她发了个短信给谢星朝,“星朝,你今天晚上有课吗?”
虞竹坐在她旁边,凑着看,脸一下垮了,“姐,带他干什么。”
其实沈琴不说,虞鸢应该也会去问谢星朝有没有空。
这段时间,他们都已经开了学,因为谢星朝修双学位的课表太满,她也开了个新课题,正忙着,俩人见面的时间都没多少。
谢星朝那么黏人,怎么忍受得了这种寂寞,每天都给她发短信打电话,说想见面,虞鸢怕打扰他学习节奏,更怕他逃课来见她,任他怎么求,都狠心没见。
现在是第二周了,新课应该都已经上过一遍了,她也不那么忙了,眼下有了这个契机,她便发消息去问了问。
少年的回复很快,“没课!”
“鸢鸢想我吗?”跟着的是一个摇尾巴小狗狗的表情包,楚楚可怜的,倒是和他自己很有几分神似。
他有很多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各种小狗狗的,偶尔还会有颜文字。
专门给她卖萌。
加上那条萨摩耶小奶狗的头像。
虞鸢,“……”
她看了下自己的微信,表情包那栏空空荡荡的,她平时不怎么发表情包,颜文字就更少了,说话似乎都是一股子公事公办的态度。
……很可爱。
女孩唇角忽然微微牵起了。
“嗯。”
“没事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另一边。
看着那个‘嗯’字,他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说明,鸢鸢也想他么?!
少年脑子一热,已经直接站了起来,想背上书包直接走了,这堂课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内容已经讲完了,没什么好听的了,他想早点过去见鸢鸢。
投资学课堂上,本来大家都听得昏昏欲睡,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此刻,椅子弹起的声音,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纷纷回头。
老教授也注意到了那个坐在最后一排,忽然站起来的高个男生,他推了推眼镜,看清他神色,“这位同学,学习投资学就这么让你喜悦?那你不如来解一下这个题。”
他指着ppt上的例题。
已经有人开始笑起来了。
不料,少年甩下书包,居然真的走上了讲台。
“老师,您有计算器吗?”他很快理清了思路,把公式飞快写完,很诚恳道,“您把数字代进去,就可以解完了。”
众同学,“……”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你急着去干什么?”老教授脾气好,而且惜才,见他眸子灵动,长得清秀好看,一副很聪明的样貌。
“我要去和我喜欢的女生表白!”少年一点不避讳,大声说。
顿时哄堂大笑,不少人起哄,“老师,您答应吧,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居然有胆子大的,这么喊了出来,气氛一下松了下来。
老教授也并不古板,“去吧去吧。”
“你长这么帅,肯定能成功。”他忍不住也笑了。
年轻真好。
“谢谢老师。”少年穿着宽宽大大的白t,背影很是高挑清落,他把电脑和课本装进了书包,甩到肩上,他腿长,跑得也快,一转眼,都已经快出楼下了。
虞鸢怎么也没想到,谢星朝会来这么快。
估计还是一路跑过来的,有些喘,白皙的面颊上都有点潮红,他皮肤白,而且肤质有些特别,一旦剧烈运动后,鼻尖,眼下,面颊皮肤都会变红。
他生得好,这么看时,便更加好看,有种别样的魅惑味道,他说这话时,还乖乖的看着她,狗狗眼干净且无辜,两种矛盾的气质混杂在一起,更加显得奇妙而勾人。
好在虞鸢也见得不少了,心止如水。
“跑什么。”虞鸢拿了纸巾,嗔了一句。
“我想早点来见你!”
虞鸢,“……”她脸微微红了一下,朝他勾了勾手指。
少年很自觉的低头,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她手指温柔纤细,掀起他额发,给他擦去了鼻尖和额上的汗水,他很享受,黏糊糊的叫她名字,“鸢鸢。”
虞竹,“???”
这他妈,当他是死的。
“姐。”他咆哮。
虞鸢才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想把手抽回来,被谢星朝一把抓住,撒娇般的说,“鸢鸢,我自己看不清楚。”
“我来给他擦。”虞竹忍辱负重,一把揪起一把纸巾。
虞鸢知道他和谢星朝素来不和睦,看他那架势,活像要去打仗,一心一意只想把谢星朝的脸给揉碎。
虞竹恶狠狠想,揉碎了也好,看他没了这张脸,之后还拿什么去勾引他姐。
虞鸢自然不可能真让虞竹帮忙,她加快了速度,揉吧揉吧少年的脸,把他的脸揉得更红了,他委屈的抿着唇,虞鸢不看他,扔了纸巾,“可以点菜了,我去叫他们加餐具。”
桌上就剩下虞竹和谢星朝。
谢星朝懒洋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神情和虞鸢刚在时简直判若两人。
虞竹差点咬碎一口牙齿。
还是那副贼贱的模样,他看着都要气死了,而且对他姐似乎更加得寸进尺了。
虞鸢回来了,见他们居然没吵起来,眉心一松,温声问,“你们要吃什么?”
“鸢鸢,你和虞竹先点吧。”谢星朝说。
对虞竹,他已经俨然有了一副当哥哥的架势,做出一副非常成熟懂事的样子,而对虞鸢,就格外小意温柔,吃饭时也非常在意她,给她递碗,舀汤,各种殷勤,而虞鸢竟然也接受了,似乎很自然,没觉得很奇怪。
虞竹闷头扒饭,一句话也不说。
吃完饭,俩人一起送虞竹回了工大。
再回京大校园时,谢星朝问,“鸢鸢,散散步么?你急着回去么?”
谢星朝牵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上的,自然而然。
虞鸢脸红了一下,也就由着他了。
路过篮球场时,思及往事,虞鸢忍不住往里多看了几眼,傍晚时分,不少男生在打篮球,都穿得不多,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青春荷尔蒙味道。
他注意到了,立马说,“鸢鸢,我也会的。”
“你要是想看,我以后打给你看。”他酸溜溜的说,绕到她左边,他个子高,一下把她视线都挡住了,只让她看她一个。
那些人长得没他好看,打球也没他好。
小醋精。
虞鸢忍不住笑了。
她当然知道他会。
不知道时候,他们绕到了湖畔,两边都是垂柳,夜色已经降了下去,这是京大著名的情侣路,不少情侣都在散步,缠缠绵绵的,不乏有些亲密举动。
虞鸢有些不自在,耳后微红。
“鸢鸢。”他忽然说,“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夜色弥漫,少年端正漂亮的脸,隐没在夜色里,虞鸢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这些荒僻的小路的,他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湖的对岸,人声一下远去了。
他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什么,打开了瓶塞。
虞鸢屏住了呼吸。
光芒在夜色里蔓延起,随后,越来越盛大。
远处,晚夏的微风拂过湖面,带着潮湿的水汽。
“这是你。”星星点点的光芒,朝着宽广的夜色里奔去,融在微风里,像是实质化的流淌星河,在夜色里盛大浩瀚的蔓延。
“那风就是我。”他的嗓音干净,“永远追在你身后。”
她是他此生唯一追寻的目标,照亮他的夜晚,是他的光芒,前行的全部目标与方向。
虞鸢一句话也说不出。
萤火虫已经消散在了夜色里,俩人坐在湖畔,周围一片寂然,少年伸着长腿,神态不知不觉,显出了几分落寞,虞鸢张开了唇,想说什么。
下一秒,她已经被他抱过,他搂住她的腰,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是鸢鸢喜欢的类型。”
说到这里时,他落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她有些生疼,却什么也没说。
他把她更加拉进自己的怀里,让自己浸没在她的气息里。
“但这样,也没关系的。”少年乖巧的说,气息落在她颈窝,激起一阵酥酥痒痒。
改变不了,他满心满意的喜欢着她,眼里心里,全是她。
只要她稍微爱他一点,再爱他一点点,他就心满意足。
对这样一腔赤忱,不求回报的爱意,她从没体验过的,真挚,热烈到了极点的感情。
谁能不心动呢。
又或许是被这晚的氛围所诱惑。
虞鸢手指收紧。
她可能也,昏了头。
“星朝,抬头。”她轻声说,捧住了他的脸,少年抬起头来,眸子干净湿润,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的,从小到大,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他十九岁了,却一直都如此,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不变的是,回首时,永远有人在等待着她。
虞鸢轻轻的吻在了他干净纤薄的唇上。
49、第四十九章
少年的回应来得那么快。
一开始, 虞鸢以为只是一个双唇相触的浅浅的吻,不知道是被他的感情所感染,亦或是被这氛围所迷惑。
她想,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可是, 谢星朝根本没给她反悔的机会, 他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在了她的腰上, 把她拉向自己,用力那么大,虞鸢根本无法违拗。
他吻着她,舌尖已经撬开她的齿关,甚至顾不上再说什么,只有最原始,最本真的动作, 热烈的宣泄着,表达着自己的热情。
虞鸢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眼迷蒙, 她没和人接过吻, 只感觉到,现在一切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他发上还带着淡淡的木樨香, 星空璀璨, 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缠在她腰上, 她手指无助的,无处可放, 最后插在了他柔软的黑发间。
不知道这动作哪里触动了他,他的吻变得更加激烈,像是渴了几百年的小兽一样, 终于一朝找到了水源,便怎么也不松口,又凶狠又可怜。
虞鸢被亲得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划过一个浑浑噩噩的念头。
小混蛋,明明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是和谢星朝。
在这种地方,和这个人。
细想起来,其实他是完全不符合虞鸢对未来伴侣的设想的,她以前的理想伴侣,是比她大,温文,成熟,理智的男性,反正哪里都是谢星朝的反义词。
可是,实际上,她发现自己并不抗拒他,他那么年轻,漂亮,热情,鲜活,怀抱有力,对她满腔的渴慕与深情从不遮掩。
又有谁能抗拒他呢。
“……星朝,够了。”她颤着声音,想把他推开。
被他亲得手脚都是软的,从头到尾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没看,却也知道,唇估计也已经被亲肿了。
他却显然根本没有餍足,居然一翻身,直接把她压在了草地上,虞鸢不让他再继续,他便亲她的唇,亲她的面颊,亲她的眼角……缠缠绵绵,怎么也没个止境,热情得像火。
背后草地很柔软,虞鸢穿着雪纺裙,毛毛扎扎,有点刺人。
这个姿势,她慌了。
他们的身高差,力气差在这里,如果他真的想再继续做什么……
“……鸢鸢,我好爱你。”声音居然带了点哑,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是这样,安静的埋在她脖颈间,激情过后,一切转为了安稳。
“我是不是在做梦?”少年抬眸,轻轻问她。
星空下,他唇红得厉害,狗狗眼湿漉漉的,楚楚可怜,完全没有刚才肆意凶狠的模样。
……
直到很晚,虞鸢才回了宿舍。
“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这天宿舍人难得的齐,申知楠和余柠坐在一起,正在ipad上看综艺,奶茶袋子丢在一边。
“你怎么这么晚,给你留了份。”申知楠摘下耳机,“不过冰估计都化掉了。”
“谢谢。”虞鸢小声说。
女孩黑发披散着,一声浅蓝色的雪纺裙,收着纤细的腰,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申知楠上下打量着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果然,她在她黑发间看到草叶的时候,眼睛一下睁大了。
“这啥?”她绕到虞鸢背后,窸窸窣窣的,很快在她头发里摘出了一根草。
“卧槽,野啊宝贝。”余柠目瞪口呆,注意到了她微肿的唇。
看不出来,清纯玉女,居然真搞起来,这么猛的么。
野外play嘛这是。
“你们去湖边了?和谁啊,哪个男的,卧槽卧槽,早听说学校那块儿是情侣圣地,没想到,我还真见到活的了。”
虞鸢脸色通红,心里恨不得把小混蛋杀一千遍一万遍。
他说了那话之后,她又心软了,于是他便又这样那样,借着那姿势,他似乎很喜欢那样,方便他边撒娇——边不知道占了她多少便宜。
她木着脸说,“我跌了一跤。”
申知楠,“呵呵。”
申知楠把她推到镜子面前,“您自己照照。”
虞鸢今天穿的裙子,领口不是很高,原本露出了一大截白皙的锁骨,她一眼望去,是个嫣红的吻痕,就印在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明晃晃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虞鸢脸一下通红。
小混蛋。
之前,他那样蹭着她颈窝时,她以为只是像平常那样撒娇,没想到,他居然趁机干了这种事情。
虞鸢真的气急了。
接下来,这几天,大热天的,她都只能穿高领衣服了。
谢星朝回了宿舍。
很晚。
十九年来,他似乎还从来没有过,心情这么愉悦的时候,他甚至不想回家,回了宿舍,原因很可笑,想离她近一点,这样的话,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就可以又见到鸢鸢了。
已经要到闭宿舍的时间了。
他晚上还有点事情要做,一个小尾巴,大概半小时可以处理好。
谢岗最近在操作一个并购业务,他之前去德国谈生意,收购了一家小公司,谢岗旗下企业很多,原本是做实体起家,后来资金融通了,他有开始慢慢朝着金融业发展的意思。
他最近弄了家小证券公司,专门扔给谢星朝练手,还指了几个副手给他。
地点是在海城。
海城金融业发达,比起京州,更加自由没管束一些,他现在课很多,离不开京州,只有周末偶尔回去,平时大部分都是远程决议。
其实原本谢岗也是想让谢星朝来海城z大念金融,分数也正好合适,他自己倔脾气,非要去京大念一个什么地球物理。
但是,早知道自家儿子叛逆难驯的性格,谢岗也没多少办法,知道他最近在修双学位后,他满意了不少,副手不止一次,对谢岗提起过,说小少爷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对数字的敏感程度高,嗅觉也很灵敏,还是个天生的速数天才,三四位的乘法都可以轻易心算出来,一位数也不会错。
谢星朝却没多想,他想法很简单,鸢鸢以后要做科研的话,他就负责挣钱,要给她提供最好的经济条件。
他就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和谢岗也没什么血海深仇,无非感情淡薄,他也想明白了,就算是亲父子,也不是每一个,都一定会无条件的爱自己的孩子,无非只是他不够幸运,没得到这份爱罢了。
不过现在,他有了鸢鸢的爱,有了她家人的关心,已经完全足够弥补这份缺失了。
他是典型的冷血实用主义者,一旦找到了目标,便也懒得再计较之前的事了,也不迷茫不堕落了,开始专心致志的朝着未来目标走。
他今晚心情格外好,走得快了点。
“同学,你过来,这么晚了,你得登记下。”宿管大爷见那帅气男生视他于无物,居然想直接刷卡进去,“学院学号晚归理由。”
少年蹲下脚步,他眸子弯弯,端详了下那本子,显然心情很不错。
三两笔写完,他把本子推了回去。
大爷目光有些呆滞。
“进行夫妻感情生活。”
晚归理由那一栏,写得龙飞凤舞,巨大而潦草。
一整晚,虞鸢都没怎么睡着。
甚至还老感觉到,他还在贴着她,边撒娇,边要亲亲抱抱,黏着她怎么也不松,她一身汗水的醒来,只觉得指尖,梦里残余的酥麻都还没消褪。
这种梦。
虞鸢有些恼羞成怒。
她起了一个大早,下楼去吃早餐,不知道想避开什么。
不料,刚下楼,她就看到了楼下的少年。
虞鸢僵在了原地。
少年身姿修长清朗,一心一意的等着她,他生得好,个子又高,黑发白衣,站在树下,格外吸睛。
他一大早,跑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毫无困意,又来这边等着她了。
终于有名分了,在这里等着,都理直气壮。
虞鸢,“……”她看着他一身清爽,再低头看到自己的高领衬衫,咬牙切齿。
她直接走过了身,对他视而不见。
“鸢鸢。”少年呆了,委屈的叫她名字。
他随在她身后,虞鸢往早餐店方向走去,那儿有个卖云吞的店,她经常去那儿吃早餐,谢星朝亦步亦趋,随在她身后。
“鸢鸢,你昨天亲了我。”
还是那种亲。
“那是我的初吻。”他真的委屈死了。
这么看,她简直是个大渣女,亲他之后就不负责任的不管了。
虞鸢僵住了,耳尖通红。
怎么办?本来就已经够黏人了,现在,真的就像一颗牛皮糖一样,黏上了,就脱不下来了。
她叹了口气,“星朝,让我再想想好吗?”
少年顿住了脚步,垂着眼,黑眸很干净,有几分委屈和不解。
“我不是反悔。”虞鸢说。
也没什么好反悔的,都成年人了,你情我愿。
“只是,先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可以么?”她诚恳的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整适应,不会很久。”
她真的一时没法转换过来,周围所有人,包括她的舍友,她的朋友,父母,之前在这些所有的所有人面前,她都是把谢星朝当成自己弟弟看待的。
谁想到,她昨晚被美色鬼迷了心窍,一时做出了这种事。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得如何。
“地下恋情么?”少年呜呜咽咽的说,“鸢鸢是怕被别人看到了我?”
“我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鸢鸢觉得和我在一起很丢人。”
“……没关系。”少年浓长的睫毛垂着,显得格外委屈,“只要鸢鸢愿意要我就行了,就算不给我名分,要我当地下情人也可以。”
“谢星朝,你给我正常一点!”
虞鸢哭笑不得,踮起脚,去掐他那张漂亮的脸,把他掐得呜呜咽咽的。
她以前怎么从没注意到过,他似乎还有点表演型人格。
“吃早饭吗?小情人。”她近乎咬牙切齿道。
“吃!”
一顿饭吃完后,虞鸢出了云吞店,她上午没课。
“鸢鸢,你要去哪?”谢星朝问。
“去图书馆。”
严知行给她开了一大堆书单,虞鸢现在还没找齐书,在她的日程表里,在下周末之前,必须至少解决一半,她最近还在学编程,学了一种新语言,正在慢慢探索。
本来时间表就根本排不开,现在,还给自己惹了这么个事情。
真的太不理智了。
她本来也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想着都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我和你一起!”他说,又牵上了她的手,甜甜蜜蜜的。
就是个小甜包。
谢星朝明明也有自己的学业事业,怎么只要扯上她,就这么恋爱脑。
“星朝,恋爱脑不好。”虞鸢忽然停下,认真的说。
一段健康的感情里,她觉得双方都不要过于沉溺才好,对她而言,谈恋爱永远都不可能是生活的重心。
谢星朝现在可以被她这么纵容,其实和他常年累月,在她心里积累下的地位有关。
她对亲情看得很重。
说实话,如果谢星朝愿意一直做她弟弟,那么一辈子,她都会把他看作亲人,而谈恋爱做了情侣,以后就会有吵架,分手的可能。
按她的理智,她一直不愿意再进一步,其实未尝不是因为潜意识里不想失去他。
“哦。”他乖巧的说,“但我很傻的,又不厉害,给鸢鸢做好服务就好了。”
虞鸢,“……”
小混蛋。
她脸红了一下。
他长得漂漂亮亮的,又乖巧,把她手收在自己掌心,狗狗眼亮晶晶,心情显然不能再好。
虞鸢微扬起脸,看着她,看到他的唇,她脸就红了,也没再要甩开他的手。
“鸢鸢喜欢我吗?”他心情很好,“昨天为什么要亲我?”
“鸢鸢,不告诉别人的话,那你还亲我吗?”
“鸢鸢,鸢鸢。”
……
虞鸢已经近乎放弃了,“宝贝,你赶紧去上课好吗,我记得你上午要上线性代数和电磁学,下午还有宏经,能学好吗?绩点不能考到全系前三,你就别想着谈什么恋爱了。”
呜,鸢鸢叫他小宝贝了。
他一辈子都想当鸢鸢的小宝贝。
他甜滋滋的,满脸幸福,就自动把后面半截忽略了。
少年甜蜜蜜的说,“我会努力!但是,我们线代课就在图书馆对面的楼里上,鸢鸢,我是要送你去图书馆。”
虞鸢,“……”就几分钟的路,也非要黏在一起嘛。
“我就想和你多在一起。”他黏糊糊的说。
忽然又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亲。
阳光,图书馆面前的银杏下,面容漂亮的高个男生低着头,珍惜的吻在了女生柔软白皙的面颊上,一切都美得有如画卷,如此般配。
周围有人过身,悄然回头看着,都没有人出声,更没有去上去打扰。
虞鸢在图书馆看了一天书,收获颇丰,她静下心来很快,吃饭就在对面食堂随便解决。
晚上,她学习结束。
微信立马跳动。
【小宝贝】,“鸢鸢!你学习完了么,我下课了,我去图书馆接你!”
见到那个搞笑的备注,虞鸢啼笑皆非。
她从没有给人特殊备注的习惯,可是中午吃饭时,她回想起上午的对话,看到谢星朝的头像,忽然就起了一点玩心,给他改了这个备注。
谢星朝那个头像加上这个备注,已经有看到的人问她是不是家里养的小狗狗了。
天阴沉沉的,已经开始有些秋天的味道了。
小宝贝果然如约而至,他甜蜜蜜的拉着她,“鸢鸢,下周你有空吗?我们出去玩好么?”
她想了一瞬,“约会么?”
鸢鸢居然愿意使用这个词,他受宠若惊。
“广义上的约会,是指俩人预约时间见面。”虞鸢木着脸,强撑着,“不一定是指男女朋友,商务约会也叫约会。”
她耳后已经红了。
“那还有亲亲嘛。”小宝贝低头,凑了过来,委屈又失落的说,“鸢鸢和人出去谈生意,也会亲别人?”
食髓知味后,显然接踵而至的,就是欲求不满,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他生得唇红齿白的漂亮,那双狗狗眼却又给他增添了一份无辜纯真,天生就一副勾人的样貌。
虞鸢傻眼了,夜色里,少年眸色很暗,他喉结滚动了下,趁机——
感觉到耳尖异样的触感,借着身高优势,他已经吮吻上了她的耳尖,虞鸢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头红到了脚。
从没想到,他会那么大胆,又热情。
“鸢鸢。”少年柔情蜜意,“我现在可以算是你男人么?”
50、第五十章
什么叫是不是她男人。
她脸红到不行, “谢星朝,你才多大,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耳朵被他亲得难受, 羞耻里, 却又一阵酥麻,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用科学精神来说,她是个成熟女性了,被异性,谢星朝怎么也是个已经成年了的,正常且俊美的异性,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么亲近, 没反应是不可能的。
她面颊温度一路升高,手忙脚乱, 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问题是他人高腿长, 仗着自己的力气,怎么扒拉都扒拉不下来,真的就像个大狗狗, 赖在她身上撒欢。
少年黑眸干干净净, 认真的说, “鸢鸢,我不小的。”
不等虞鸢说什么, 他声音拖得长长,“我十九了,明年就二十了, 再过两年,我就二十五了。”
“……”
“你这是什么破烂数学?!”虞鸢捂脸,“谢星朝,你高数是怎么没挂科的?”
“因为鸢鸢教我了啊。”少年哼哼唧唧的。
“我没教你十九加三等于二十五。”
“我笨嘛。”他一点不觉得羞耻,理直气壮的说。
虞鸢以前真的没有发现,他居然可以那么不要脸。
说实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更何况,这个不要脸的还是个漂亮小甜包,长了一副顶级样貌,说话甜,乖巧又贴心。
以前虞鸢同导师的博士师姐就说过,她懒得现在去垃圾堆里翻男朋友了,打算先把事业奋斗出来,等以后有钱了,就去包养一只八块腹肌的小狼狗,只要人帅活好听话乖巧,她养他都没所谓。
虞鸢当时只觉得师姐在开玩笑,笑笑也就过去了。
只是时过境迁,她没想到……
何况,谢星朝不止模样漂亮,身材好,长腿窄腰……腹肌她亲眼看到过了,还很乖巧听话,在家的时候也非常勤快,能做的家务都抢着做了,没点小少爷的娇气毛病。
虽然不是小狼狗,是奶里奶气喜欢撒娇的小奶狗。
虞鸢脸红着,热度完全没有褪下去。
虞鸢之前转移话题并没有成功,他还记得,再度把话题绕了上去,“鸢鸢,你下周有时间么?有时间么?”
他可怜的说,“我特别想你。”
“你一直说忙,视频也不愿意,电话也不怎么打,我怕吵到你看书,也不敢打太多。”他垂着狗狗眼,语气很可怜,“下周不出去,那我肯定又一周见不到你,只能和你发发微信。”
对于第一次恋爱的少年,还是对于早已情根深种的人,似乎完全不需要过度,他已经顺理成章的,径直把状态拉到了热恋期,每天都想见面,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各种亲昵。
偏偏他遇到的是虞鸢。
虞鸢犹豫着。
她怕自己陷进去太多,也怕谢星朝陷进去太多。
可是,既然她已经答应了谢星朝,明面上不给他名分,女朋友应该履行的义务又一个都不做的话,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虞鸢想了想,自己加快一点进度,也确实可以空出一天来陪他。
对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我这几天把手头事情做完,我们周六出去玩。”
“一整天么?就我们俩?”
“嗯。”
“鸢鸢!”少年欣喜若狂,眸子发亮,忍不住又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大口,“你对我真好。”
虞鸢心里很愧疚。
明明只是一点点小事,他开心成这样。
“那我们早上见面,出去玩一整天,然后一起出去吃晚饭。”他幸福的说,“最后,我再送你回来。”
“地方我来选吧。”虞鸢点头,认可了他这个安排。
思及谢星朝以前的劣迹,她莫名其妙,心里有些没底,怕他把地方定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点。
“好。”他显然不在意到底去哪。
牵着她,走了几步,少年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鸢鸢,那出去玩,应该是在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吧,外面也没什么认识我们的人,我可以亲你抱你么?”
一瞬间,虞鸢心软得不行,她轻轻点了点头,回握住了谢星朝的手。
明明已经那么大了,十九了,外貌看起来已经是个漂亮的年轻男人了。
可是,唯独在感情上,还是那么的纯真炽热,执拗又一往无前。
虞鸢没体会过爱情,更没体会过这样的爱情。
……
俩人宿舍在一个方向,校园里人来人往,初秋的晚风非常舒适。
谢星朝送她回宿舍,到了楼下,还恋恋不舍。
宿舍底下很多送女朋友回宿舍的男生,热恋期的年轻情侣,说不完的话,有的甚至还当场拥吻,或者有个轻轻的告别吻。
就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做。
少年格外委屈,可怜巴巴的,虞鸢看着,心软成一团,她小声说,“等周六。”
“嗯。”得了这个承诺,他终于没有那么蔫答答了。
告别告了好一会儿,虞鸢才终于回了宿舍。
因为想把事情都做完,周六可以心无旁骛的陪他一整天,虞鸢时间表排得很满,现在把周六的事情都挪了提前做完。
她习惯提前做事,最近已经开始构思毕业论文的选题了,平时去严知行那儿打工,他对虞鸢学习监督很严,又给她布置了一大堆还没看完的论文和资料。
她还预约了托福考位,准备趁着大四有空的时候把托福考了,之后硕博时,她想出国看看,毕竟,她的学科,去学科实力强劲的大学交流一番,是很可以受益匪浅的。
周五,申知楠回宿舍,宿舍只有虞鸢,她放下买的一兜零食,“宝贝,明天一起出去吃饭么,咱宿舍好久没团建了。”
虞鸢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
“只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申知楠没注意,在自己椅子上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感慨道,“时间怎么那么快,我现在还记得大一第一次见你们的样子。”
“楠楠,我明天没空。”虞鸢也被她带得有些伤感。
“诶,午饭不行的话,晚饭?”
虞鸢轻轻摇头。
她已经答应谢星朝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纵然很愧疚,也不能再反悔。
“没事。”申知楠明显有些失望,“你是又要写论文?”
“提前和人约了出去。”虞鸢小声说。
“谁啊?”申知楠随口问。
“……”
“靠,你不是不是和男人一起出去玩?”申知楠忽然福至心灵,“去约会?”
“哪个男的?盛昀,杨之舒?郝州?”申知楠一口气,把虞鸢周围熟一点的男生全部罗列了一遍。
虞鸢一声不吭,耳尖有些发红。
“卧槽,不是小谢弟弟吧?”
虞鸢,“不,不是。”她语气慌乱,耳朵都红了。
“你们搞上了,不是,你和他谈上了?”申知楠两眼发直,“我的妈,栩栩真是小天才。”
之前她们都对谢星朝印象很好,也觉得有戏,虞鸢自己一直坚持说只是姐弟。
叶期栩背后说过,说等着吧,烈女怕缠郎,鸢鸢缺的,就是这么热情如火的追求。
虞鸢,“……”
她还在尝试最后的挣扎,“不是,楠楠,我是和小竹一起出去……”
“别说了。”申知楠一挥大手,“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撒谎,一撒谎,耳朵发红,语气都全变了。”
虞鸢,“……”
“楠楠,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说。”她语气很轻。
“为什么?”申知楠莫名其妙,“你们都成年大学了,也没血缘关系,谈个恋爱有啥啊,为什么不能说。”
虞鸢咬着唇,“我还没想好……而且,我们双方家里,都不会同意。”
申知楠凝神盯着她许久,“我们出去聊聊吧。”
“你图书馆坐一天了,回来又对着电脑,出去换换脑子。”她有些强硬的,拉着虞鸢出了门。
俩人走在校园里,买了热饮,虞鸢有些无助,喝了几口,神情茫然。
“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说出来,不用憋着。”申知楠说,“反正我又不会出去说。”
虞鸢垂眸,“楠楠,说实话,我以前从没想过,会和星朝谈恋爱。”
小时候,虞楚生其实为这事情生过很大一次气,谢星朝身份特殊,小时候身体又不好,许多人在背后嚼舌根,觉得虞家是意有所图,图谢家的钱,图谢岗的丰厚财产,说他们想操纵谢家的小哑巴,以后霸占财产。
虞楚生气得要命,他们把谢星朝带回来照顾,不过是因为沈琴心疼早逝好友的孩子,平时虞家照顾他,定期带他去医院,虞鸢教他说话,陪他玩耍,付出的这么多心血,都被人恶意揣测成了这样,变成了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平日里,两个孩子也就是以姐弟身份相处的,多的什么感情根本都没有。
虞楚生想把谢星朝送回去,沈琴不同意,俩人不大不小争执了一番。
虞鸢隐约听到了几句,有些难过,不过并没有想多,那时候,她年龄小,纯粹把谢星朝当成自己弟弟照顾,什么杂念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多想。
沈琴从小对她灌输的理念也是,谢星朝身体弱,没有妈妈,爸爸也回家很少,他那时候还不能说话,经常生病,像个纤细的玻璃娃娃,她要虞鸢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照顾。
虞鸢说,“我家里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她从小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做得完美无瑕的女儿,父母已经人到中年了,她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和家里产生矛盾,让父母承担流言蜚语的压力。
“可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申知楠说。
虞鸢迷茫,她把手里的吸管袋子对折,轻轻的揪着,声音迷茫,“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对一个人心动是什么感觉,从小,她专心于书本,大学后,就一直沉浸在数学里,每天都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父母很小,就教会了她照顾自己,照顾别人,她是家里的独女,虞楚生和沈琴为她付出了很多很多,她不想让他们不高兴。
何况,谢家的情况她也知道一点,不会比她家的阻力少。
谢家是南城的望族,谢岗虽然平时不怎么管谢星朝,对于独子的人生大事,也不可能真的就那么坐视不管。
“其实是喜欢的吧。”申知楠说,“我了解你。”
“如果真的不喜欢,谈起来又这么多阻力,你不可能同意和他在一起的。”申知楠说,“我看你很喜欢他。”
虞鸢沉默了。
“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申知楠拍了拍她的肩。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申知楠说,“谈恋爱,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大不了,你们就私奔出去,不过也不用到这地步,你父母看样子也都挺喜欢他的,说服一下能说得动,他家里人说不通的话,你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你和家里对来了。”
“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对你来说,只要透点想找男朋友的消息,追求者都能从咱学校南门到北门。”申知楠一耸肩,“看弟弟那样,肯定是愿意的。”
“而且你想那么多干嘛。”申知楠说,“就先谈着试试呗,弟弟年轻好看身材好,反正你也不吃亏。”
申知楠戳戳她,“到哪一步啊,睡到弟弟了么?年轻活力的肉体,睡起来感觉咋样?”
虞鸢脸一下红透,“楠楠!”
她忽然觉得,找申知楠聊这个就是个错误。
“不过。”申知楠正色,“你趁早决定吧,我看他很喜欢很喜欢你,估计早认定就非你不可了。”
“你一直这么低温度,弟弟也挺可怜的。”
虞鸢咬着唇,想到那天分别时,少年落寞的表情,心里也有些难受。
谢星朝从小很缺爱,其实也很没安全感,所以,才会那么爱撒娇黏人,她什么都不让他做,甚至也没亲口说过一次喜欢。
“也不用自责啦。”申知楠说,“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都是在努力学着怎么谈嘛,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快乐就好。”
“靠,都这么晚了,回去吧。”申知楠一看时间。
两个女孩一起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出了校门,外头烤串摊已经支了起来,路上还能见到不少在外头刷夜或是唱歌喝酒回来的学生。
平凡又美丽的一个夜晚。
看到天上璀璨的星空,她忽然又想到了他。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做些什么。
周五。
许遇冬和路和勾肩搭背,“阿朝,出去玩么,赵五明天来京州,说他请客,一定要你去。”
少年没抬眼,“不去。”
“为啥?”
“我要出去约会。”谢星朝说,不遮不掩,非常自然,甚至带了几分隐隐的炫耀。
许遇冬和路和都听得出,他情绪很好。
许遇冬,“?”
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当跟踪狂,现在怎么就一下跳到约会了,难道是另觅新欢。
“滚。”
“说啥呢,阿朝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新欢。”路和义正辞严,“阿朝身心,都是属于姐姐的。”
谢星朝居然没反驳,许遇冬震惊了,“不是,阿朝,那那天和姐姐一起的那男的呢,你解决了吗?”
听到那名字,少年脸色沉了下去。
“不是很好解决嘛。”许遇冬说,“阿朝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了。”
他比划了几下,很兴奋,“月黑风高的晚上,拿个麻袋套上,再一套下去……”
他还没说完,撞到谢星朝眼神,话音瞬间消失在喉咙。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冷笑,“鸢鸢肯定更喜欢我。”
就算那男的是初恋,是前男友又怎么样,之后,她一辈子都是他的,他会加倍努力做好,鸢鸢肯定更喜欢他。
“哦。”许遇冬缩着脖子。
行吧,酸味儿要冲破天了。
知道他就想在姐姐面前维持奶狗形象,借着自己外形大肆卖人设,这他妈,好在他没去当什么爱豆,不然就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啊。
姐姐到时候发现货不对板可以选择退货吗?
能退得掉么到时候还。
被这种疯犬给缠上了。
许遇冬心里给虞鸢默哀了五秒。
“走了,下午还有课,晚上有事。”谢星朝说。
“晚上有啥事啊?”
“想明天穿什么好。”他头也不回。
“哥你不是穿什么都好看???”还用想么。
重点不是好看,是要她喜欢。
“还有个事。”他忽然顿下了脚步。
“?”
“你们不准叫她姐姐。”他冷冰冰道。
“……”
姐姐都不让叫,又想当人家男人,弟弟身份居然也还要霸着,真他妈是真的有病。
周六,上午七点四十五。
虞鸢换了衣服,下楼,她今天醒的有点早了,比约好的时间早下楼了一刻钟,她想给谢星朝打个电话,说她到了,不料,已经听到他叫她的声音,“鸢鸢。”
少年站在树下,身姿修长挺拔,非常醒目。
“你到多久了?”
“没多久。”他朝她跑过来,唇红齿白的,面颊微红,在晨光下,鲜活好看极了。
“……多久了?”见他这一副漂亮模样,她手居然又有些痒,想去掐他脸蛋了。
“半个小时。”他小声说。
“多久?”
“七点。”
“……”
她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了,“多久?”
“呜,六点半。”
“我一直惦记着和你约会,根本睡不着,早上很早就醒了。”他被掐得可怜巴巴,一下都招了。
“哦。”虞鸢说,“谢星朝,你不要仗着年轻,就熬夜,熬夜长黑眼圈,长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呜呜。
少年去拉着她的手,小声问,“不好看,鸢鸢就不喜欢我了吗?”
他这么一副模样,大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眸子又漆黑干净,长睫毛,就楚楚可怜的,很惹人怜爱。
虞鸢,“……”
她叹气,“没有不喜欢。”
她看着他的脸,近看也依旧端正漂亮,“也没有长黑眼圈。”
他开心,眼见周围没什么人,偷偷的,飞快又低头凑近,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甜甜的说,“我也喜欢鸢鸢。”
虞鸢脸于是也红了。
他今天似乎格外好看,虞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起吃完早餐后,“今天去哪?”
虞鸢,“我带你过去,就先别问。”
“嗯。”他乖乖的说。
他准备好了钱,鸢鸢想去哪应该都够。
半小时后,下了出租。
招牌陷入眼帘。
……
她一直觉得谢星朝就是小朋友,小朋友就需要去游乐园玩,绞尽脑汁,也回想了很多,才想到了这地方。
“你喜欢吗?”虞鸢有些忐忑。
牵着她的男生身高腿长,很惹人眼目,一路上,就算和她一起,也有过两个小姐姐来搭讪,侧面看不清那双标志性狗狗眼,男生鼻梁很高,侧脸线条峭薄利落。
她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小朋友。
“喜欢!”谢星朝似乎是真的没什么不满,他眸子亮晶晶的,“小时候,我一直生病,那时候,家里说过好几次要去游乐园,最后都没有去成,因为我身体太差,稍微刺激一点的都没法玩。”
“你居然还记得。”
虞鸢脸红了一下,垂着眼,什么都没说。
他那时候,躺在病床上,得知出行计划又取消后,失落却克制的模样,她确实一直记得。
只是不知道,后来离开她的那几年里,他自己有没有再去过。
“鸢鸢!”他很感动,一感动,就又黏糊过来了,哼哼唧唧的,感动又幸福。
虞鸢,“……”
想着今天是和他出来玩,她想让他高兴,于是,她红着脸,也就由着他亲了。
周六快乐谷人不少。
虞鸢正想着要和他去玩什么项目,她胆子还算大,云霄飞车啥的都可以坐,不过那个人比较多,而且不知道谢星朝能不能坐,虞鸢准备迟一点再过去。
于是两人先坐了船,玩了两个温和的项目。
今天天气有些热,少年叫她坐着休息,跑去外头,不久,买了两瓶水,一个冰激凌回来了。
“给你的。”是个很大的冰激凌,比一般的大多了,抹茶巧克力草莓三重口味。
“你不要么?”虞鸢奇怪。
少年摇头,“不要。”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鬼主意,模样甜蜜蜜的。
虞鸢和他一起走在,她吃冰激凌,他牵着她的手,甜蜜又满足。
不久,谢星朝去丢空瓶子,叫她在凳子上休息。
“虞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是一个少年,模样还有些稚嫩,他甩开了自己朋友,快步朝她跑了过来。
“思明?”虞鸢也呆了。
“你不是说学习很忙,忙得不行都没时间给我补课了,你现在还有时间跑到这里来?”楚思明气得要命。
虞鸢,“……”
谢星朝正好回来了,“鸢鸢。”
楚思明气急了,“你谁啊?”
谢星朝已经拉起了她的手,温和的说,“她男朋友。”
“星朝……”虞鸢还没怎么适应这个身份变化,但是想着也确实没错,红着脸,也没有反驳。
楚思明今天正好十八岁生日,眼见这少年似乎也没比自己大很多,大呼小叫,“虞鸢,你明明对我说,谈恋爱根本不考虑比你小的。”
其实虞鸢也生得脸嫩,他们外貌看着其实非常登对,但是楚思明偷偷查过了,知道她二十二岁,大四了。
转眼,就找了个这种,是不是就是看他脸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骗我?”楚思明说。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少年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冰激凌,很自然的咬了一口,就咬在了她刚吃过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吃的,吃的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都是冰激凌。
虞鸢有些强迫症,看不下去,朝他勾了勾手,他立马低头,把脸凑了过去,她给他轻轻擦了唇角和脸,随后,扔了纸巾。
“对不起,我确实是学习忙,有不明白的题目,你可以微信问我。”虞鸢说。
她客气的说,“我们就先走了,思明,高考加油。”
楚思明目瞪口呆,他见那高挑少年回头,唇角挑着一丝恶劣的笑。
楚思明认出了他的嘴型,三个字。
小朋友。
……
走出一段。
“鸢鸢,你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少年小声说,“这是第几个了?”
虞鸢,“……”
“这是我以前家教的小孩。”虞鸢无力的解释,“我已经一年没过去了。”
“但是他也比你小。”
“长得也不丑。”
他牵着虞鸢的手,一点点,把她的手,完全收到自己的修长的手中,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多一分安全感。
少年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唇红齿白,颜色越发显得鲜嫩嫩的,唇微微抿起,睫毛长长,模样又认真又寂寥。
……见他这模样,虞鸢真的心尖又酥又软。
虞鸢叹气,踮起脚,捏了捏那张漂亮的脸,“我只喜欢你,可以么?不是你,我根本不喜欢比我小的。”
小醋包。
他眼睛一下亮了。
“鸢鸢,我也只爱你。”他抱着她,热烈的回应,用力那么大,几乎把她搂得离地,狗狗眼漆黑干净,认真又执拗的表白,“我只有你,我一辈子,身心都是你的。”
虞鸢脸蛋红透了,“谢星朝!”
他真的太黏人,她稍微说一点什么,他就感动到不行,黏糊糊,甜蜜蜜的,要抱要亲,怎么也不够。
但虞鸢仔细想了下,可能是真的憋坏了,现在一周,他们能见面的时候也不多,在学校里,但凡有人的地方,他也没法和她亲密,只能忍着。
“接下来玩什么?”她心软,都纵容了。
“那个!”
他们排队时,谢星朝手机响了,见是谢岗,他按掉了,没接,不久,他改为了发短信,就一句话。
“阿朝,你小祝阿姨怀孕了,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51、第五十一章
前面人越来越少, 很快就要到他们了,虞鸢见到他在看手机,“星朝, 快到我们了。”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少年抬眸, 把手机收起来, 神态如常, “一个同学找我。”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吧?”虞鸢怕耽误他学业。
少年轻快的说,“没有,我事情都处理好了!今天一天,我都是鸢鸢的。”
虞鸢,“!”
她脸有些红,他说这些话真的张口就来,一点不带犹豫的, 很神奇的是,最近她竟然也开始有些适应了。
他们等的云霄飞车是全京州最大的过山车, 也是这个游乐院的招牌项目, 在近处看着格外高, 轨道鲜红,七弯八拐,上一班人的尖叫声, 连还在排队的游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以前都从来没想过。”虞鸢说, “有一天, 会带你来玩这个……”
确实,小时候的谢星朝, 身体非常弱,常年在生病,平时就连刺激一点的体育项目都不行, 别说是来玩这种过山车了,因为蒙受了一次大难,心理受到了强烈刺激,他发育本来又比普通男孩子都要迟一些,所以格外苍白羸弱。
虞家上下当年为了养好他,也真的是花费了相当多的心力。
“那鸢鸢想带我玩什么?”他乖乖的问。
“小猪佩奇转转茶杯?”虞鸢想了想,真诚的说,“或者灰姑娘爱心城堡?”
“……”
少年眨了眨眼,眸子乌黑干净,小声说,“鸢鸢你想带我去,也不是不行。”
虞鸢忍不住笑了,笑得眼睛弯弯,“谁要你去了?人家限年龄十二岁以下。”
“你超标了多少?”
“十!”
“算数真好。”虞鸢掐他的脸,赞扬道,“小宝贝。”
“鸢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谈起了恋爱,她现在看谢星朝,越看越可爱,而且完全不是小时候的心态了。
以前,只是单纯的呵护,疼爱,和对弟弟一样。
而现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欺负他了,喜欢逗他,掐他脸颊,也不排斥和他亲近,她在别人面前很少表露的小情绪,对他都可以毫无遮拦的展示。
轮到了他们这一班。
虞鸢问,“你以前来坐过么?”
其实他确实没来过游乐园玩,小时候身体很差,离开虞家那几年,似乎也没有过这样‘健康有益’的活动了,他那段时间活得极其混乱,把以前的所有的仇都报回去了,活得肆意又叛逆,人也长高了很多,不知不觉,已经由孩子长成了少年模样。
他想再回去找鸢鸢。
他太想她了,朝思暮想,思念得不行。
然后,就知道了丁蕴玉的存在,再然后,看了看一塌糊涂的自己。
……
“星朝,怕么?怕的话,等下就牵着我。”虞鸢小声说。
他们俩已经就座。
阳光下,女孩一双澄澈的瞳孔被映照成了浅浅的茶色,她微微抿着唇,神情灵动又促狭,和他记忆里那个她那么相似。
记忆和现实交叠,这一刻,他那么满足。
他修长的手已经缠了过来,虞鸢抿着唇笑,也回握住他的手。
一场下来,虞鸢觉得挺痛快,见谢星朝似乎也挺开心,她又说,“那里还有海盗船。”
于是,她领着谢星朝,把这游乐园里所有的过山车,全部都坐了一遍。
……
“鸢鸢?”少年扶着她,担心的问。
“我有点难受。”虞鸢苍白着脸。
“胃不舒服么?”他修长温暖的手捂了过来,给她轻轻揉了揉。
“没事。”虞鸢说,“只是头有些晕。”
她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坐过山车,纯粹是因为身体支撑不太住,她勉强站起来,头晕目眩的说,“星朝,你还有什么想玩的?”
她做什么事情都很努力,既然今天是带他出来玩,现在,也不想扫谢星朝的兴致。
“我不想玩了!”他说,“鸢鸢,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由不得虞鸢再说什么,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星朝!”虞鸢脸一下红了。
“我叫了车,先带你去看看医生。”谢星朝不由分说。
他抱起她来毫不费力,朝大门走去。
少年人高腿长,手臂很有力,虞鸢靠在他的怀里,仰脸看着他,还是那张干净漂亮的脸,只是眸子里没了笑意,薄唇微微抿着,下颌线条清瘦分明,不再显得平日里那么温温软软。
这一刻,她忽然切实的感觉到,他已经长大了。
背后,是盛大的夕阳,游乐园的城堡已经开始亮起了灯,小孩子笑着闹着跑过。
……
从医院出来,其实是谢星朝太紧张了,她没什么事情,就是因为身体素质不太好,又密集玩了太多刺激项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晚餐是谢星朝早已经预定好了的。
见虞鸢没事,他也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是我身体太差了。”虞鸢说,“扫了兴。”
“没有,今天玩得很高兴。”他是真的很满足,“鸢鸢能专门陪我出去那么久。”
虞鸢脸微微红了。
他觉得高兴就好,也不枉费她这么多心血了。
一整天,和他一起度过,比她想象的腰充实,开心很多。
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他可能是知道,还在餐厅的时间,是他近几天内最后可以亲近她的时间了,格外黏一点,恋恋不舍,亲了又亲,要了还要。
虞鸢也就由着他了。
直到他越来越不加收敛,得寸进尺,才终于忍无可忍,“谢星朝!”
……
送她回宿舍后,他没有回宿舍,朝着校外房子的反向走去,他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准备回一次陵城。
他暂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鸢鸢。
原本是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还有就是,祝希禾怀孕的事情,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怀孕后,阖家欢喜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个羸弱的小男孩,刚从绑架犯手中回来不久,遍体鳞伤,暴躁又失语。
飞机上,少年唇角挑起了一丝薄薄的笑。
外头云层分明,飞机安静的从云层里划过,天空似乎格外蔚蓝。
祝希禾在陵城最好的医院的妇产科检查,三四个医生围着转,谢岗紧张又焦急的和主治医生谈话。
已经雇了两个新保姆,祝希禾还涂着指甲油,正躺在病床上看电视,她平时玩得野,大抵是嫌这种生活乏味,她娇声说,“把我手机拿来。”
保姆赔笑,“夫人,为了孩子着想,先生叫您最近不要接触这些有辐射的设备。”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这套?叫你去拿你就去拿。”祝希禾尖声说,“你和我顶嘴?你是谁啊,你算老几,又土又丑的,工作不想要了?”
保姆二十多岁,被她训得眼泪汪汪的,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她寄钱回去,不能丢了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她憋回眼泪,准备去拿。
病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身姿修长的少年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祝希禾瞪大了眼睛。
少年轻轻笑了声,“不是要手机么。”
室内放了个桶,里面全是水,是之前保姆给她擦脸打来的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手机已经被扔进了水里,水花都没有激起,直接落了底。
室内一片沉默,保姆都是新来的,不认识谢星朝,都愣在原地。
祝希禾气得脸色发红,被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这么看着,她畏缩了,现在不再是十年前了,狼崽子已经长大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拿捏了。
少年转身走了。
保姆惊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张妈拎着保温桶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毕恭毕敬朝他打招呼,谢星朝朝她随意点了点头,走远了。
不久,张妈拉着她们出来,“那是大少爷,你们以后记得,不要去招惹他。”
谢星朝脾气不好的事情,在整个谢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他再怎么脾气不好,也从没像祝希禾那样对过用人,只是冷淡,且不喜欢别人多管他闲事。
“以后这个家,肯定都还是大少爷的。”张妈说,她朝背后病房看了眼,鄙夷道,“有这种妈,孩子也好不到哪去。”
……
“阿朝?”男人原本就生得好看,也不显老,眼下人逢喜事精神好。
和医生谈完,他看到谢星朝,愣了半晌,想起今天他似乎是回了陵城。
“你要有弟弟妹妹了。”谢岗笑容满面,“预产期和你生日离得很近,你们有缘分。”
少年淡淡看着他,“你生意谈完了?”
“让黄旭去谈了。”谢岗说,“毕竟这种事,我还是得过回过来陪陪希禾,这几个月,我应会就一直在国内,等到时候,把婚礼给希禾补上……”
他絮絮叨叨,兴奋的顾念叨着计划,忽然想起什么,又摆了个笑,“阿朝,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都可以和爸爸说,爸爸以前工作忙,陪你少。”
“没事。”
“等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出国玩。”谢岗说,“再之后,你还可以教你弟弟妹妹学习,你小祝阿姨其实人心很好,也一直都喜欢你,把你当自己亲生孩子看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拉进关系……”
“嗯。”少年说。
他面上带着一丝很奇异的轻笑,谢岗竟然有几分琢磨不透。
他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已经长得比他高了,现在,他看谢星朝,已经需要微微仰视了。
他遗传到了早逝母亲的美貌,生得唇红齿白,高挑俊美。
谢岗有些恍然,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自己儿子了,竟然有几分陌生之感。
少年转身离开了。
他先去了公司,打电话叫了郑肖然来,郑肖然比他年长有经验,他找他问过不少事情。
最近这小公司被运营得有声有色,盈利悄无声息的一直上扬。
谈完正事后。
“你爹知道你赚了这么多吗?”郑肖然说,“之后,家产都给你继承,估计就完全放心了。”
少年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在看资料,没抬眼,懒洋洋的,“他在医院。”
“在医院干嘛?”
“陪老婆产检。”
“这。”郑肖然反应过来后,震惊到差点把手机摔了,“老婆?那姓祝的?”
少年没否认,皱眉道,“你能不能别那么吵。”
“卧槽卧槽卧槽,这女的怎么敢玩这么大?”郑肖然说,“这是谁的种?是你爹的,还是霍家的?阿朝,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怀上的吗?”
“我知道?”少年关注重点显然并不在这事情上,他眼都懒得抬,凉凉的问,“我是计生办的还是医院妇产科的?”
“不是,你就不管吗?”郑肖然完全无法理解了。
“你不去把这事情告诉你爹?看他戴绿帽子啊?”
“他未必不喜欢。”少年站起身,身姿挺拔,冷冷道,“反正有个孩子就行了,管他是谁的。”
和之前一样,一模一样,从没有变化过。
郑肖然,“……”
这他妈,只要是个男人,谁会喜欢戴绿帽。
“你什么都不管?别人家的孩子过来分了你的家产怎么办?”
“我会需要这种东西?”他笑了声。
反正只是一个孩子,谢岗怎么都能养得起,随他爱养。
不过求仁得仁罢了。
等着孩子到需要分家产的时候,如果他还需要仰仗谢岗的眼色行事,他也没必要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
少年眉眼灵秀漂亮,语调平静,话语却一点不加收敛。
“草,够狂啊!”郑肖然也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那以后,我就跟着你干了啊,等着喝汤了。”
城市里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他站在落地窗旁,身姿修长,远看着城市的寥落光影。
他忽然又想她了,很想很想,只想快点到她身边。
以后,他会有属于他们的小家。
有她爱他,已经足够。
秋天的时候,虞鸢保研结果出来了。
严知行叫他们几个新保研到他手下的本科生一起吃饭,当时拜师饭,和之前门下的师兄师姐正式见面。
严知行喝了点小酒,举杯对虞鸢说,“你是我上下五届带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之一。”
“有天赋的不少。”他说,“不过,做数学,很多中途都改到了别的学科。”
毕竟,一样都是学,转行计算机和金融,收益比做数学研究,要高出太多太多。
“所以,现在都改了,硕博连读,如果最后不读到博士学位的话,硕士学位也拿不到。”严知行问,“虞鸢,读这个项目,你有没有心理准备?”
虞鸢点头,“有的。”
她对物质本来就没什么需求,过得下去,钱够花就好了。
她性格很温和,对平平静静的生活很满意,以后,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人生已经无憾。
“我很喜欢数学。”虞鸢轻声说,“如果可以一直在老师门下读下去,是我的荣幸。”
严知行举杯,没再说话,一口满下,喝得脸都红了。
以前他是不怎么喝酒的,
杨之舒等人一起陪他喝酒,虞鸢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的模样,有些惊诧。
“以前老师有过这么一个学生。”旁边的师兄杜岩,对她小声说。
“本来老师看好他,花费大力气栽培他,给他提点子,改论文,一心一意想带他做学术,结果,他读完硕士,就违约不读了,只是因为那年,硕博连读的项目保研要求比专硕低,而且,学费更低。”
“还说,老师太严格,跟着他辛苦又没钱途。”
也是因为这样的学生太多了,所以现在学校才出台了这个规则,硕博连读不读完博士就也没有硕士学位。
虞鸢一时愣住了,不知道以前居然还有过这种隐情。
“所以,师妹你要加油啊。”杜岩笑着拍拍她肩膀,“以后在学术界做出一番成就来,给老师光复师门。”
……
“小虞,以后读硕博期间,可以把人生大事也解决了。”严知行喝得有些醉意,忽然对虞鸢说,“我可以给你介绍。”
杜岩说,“老师手下青年才俊可多了。”
虞鸢抿唇笑,“谢谢老师,暂时不用啦。”
她有些羞赧。
“怎么,师妹有情况了?”
“那个男人那么幸运?”
师门里男生居多,气氛一下被炒热,虞鸢只是抿唇笑,再多的也不说了。
家里有了个这么缠人还动不动喝醋的小宝贝,怎么还去外头让人给她介绍什么对象。
今天她已经和谢星朝已经说好了,吃完饭,过去他那儿和他见一面。
保研落妥的事情她还没告诉谢星朝。
不过,她知道,谢星朝知道了,也会格外开心。
毕竟,她保了京大的研,以后就可以一直陪他到他毕业,俩人依旧可以朝夕相处,他那么缠人,如果她保研去了外校,一定会很落寞。
虞鸢很久没去过谢星朝的房子了,现在,谢星朝似乎不在,虞鸢记得他说要回去陵城一趟,办点事。
虞鸢在他家也没什么事做,她喜欢整洁,就把客厅随便收拾了下,把刚才在路上买的草莓和樱桃都洗好了,放在了果盘里。
终于,门口传来了动静。
“飞机这么准点的么。”虞鸢有些意外,去门口迎接他。
“晚了。”少年开门进来,“不过我一路都在赶,想早点见你。”
他脱了鞋,扔了行李。
“鸢鸢。”他今天似乎格外热烈,虞鸢整个人都差点被他压倒,像是一条毛绒绒,热乎乎的大型犬,一下扑了过来。
他把她压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垂眸看着她,楚楚可怜的问,“鸢鸢,想我吗?”
虞鸢脸微红了一下,移开了视线,没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
“今天有个事情想告诉你。”虞鸢说。
“嗯!”
“我保研成功了,还在京大。”虞鸢说。
“我就知道,鸢鸢真厉害。”他很是喜悦,由衷的说。
他老婆聪明又漂亮。
从小到大,他一直这么觉得,觉得她最聪明,最漂亮,哪里哪里都好,就是他心里完美无瑕的女神形象。
“……还可以再多几年陪你。”虞鸢说,“读研后,我有可能被分配过去当你们的课程助教,到时候,你不要……”
她脸红了一下。
不要暴露他们的关系。
“那我到时候,叫鸢鸢什么?”
“师姐?”他故意这样叫她。
虞鸢,“……”这称呼本来正常得很,被他这么一叫出来,就带了莫名的意味。
他依旧压着她,虞鸢这才注意到,他不知道之前在做什么,可能是赶路急了,正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和平时相比,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男人味儿,他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领带很快被他扯开,扔到了一旁地上。
修长白皙的手,把衬衫领口也扯开了些,似乎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可是就算这样,也都舍不得从她身上起来,还是这么黏糊糊的,本来很宽大的沙发,躺了两个人,他又人高腿长,都显得逼仄了。
虞鸢脸红透了,“谢星朝!”
他最近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现在就这么露着大片锁骨,衣衫不整,还要过来黏着,要亲又要哄。
现在,她越来越多连名带姓的叫他,都是被他闹得没办法,比之前十年加在一起都还多。
“你注意一点!”
看年龄,十九了,都已经可以算是大半个男人了,还这个样子。
“可是,鸢鸢不是我女朋友么?”他都没从她颈窝里抬头,声音有点模糊,热乎乎的气流落在她颈窝里,虞鸢浑身都有些酥,少年声音还带着小鼻音,撒娇,“还是鸢鸢其实不喜欢我?所以才一直不愿意给我名分。”
“可是鸢鸢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看。”
虞鸢,“……”
他缠人的功夫真的是一等一的,还间或伴随着满嘴胡话,虞鸢被缠得浑身酥麻,根本无法动弹,即使有力气,她知道,凭她的力气,也根本没法反抗。
那盘洗好的樱桃就放在茶几上,他忽然伸手,拿了一颗,他生得唇红齿白,漂亮极了的一张脸,眸子漆黑干净。
那双狗狗眼,很有种纯洁又无辜的感觉。
可是,他含住了一颗樱桃,唇薄薄的,红润又漂亮,虞鸢想起身,可是被压制着,根本无法动弹,被那双眼睛这么看着,她白皙的面颊越来越红,
“师姐,喜欢师弟这样么?”他扬脸看着她,声音软软的,甜蜜蜜,可是动作却半点不含糊,已经咬住她的唇,把那颗樱桃抵了过去,随后,便是热烈又缠绵的索取。
52、第五十二章
虞鸢不知道这个吻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女孩面颊绯红, 她有一头泛着蜜色的丰实漂亮的长发,此刻发丝凌乱的散开,衬得一张素白的小脸尖尖, 更显得小巧玲珑, 比起平时书卷味儿十足, 不近人情的端庄雅致, 更加显出了几分人间烟火味儿。
他看得心里一动,忍不住又想继续。
用不完不见底的柔情蜜意,虞鸢以前真的从没想过,他谈起恋爱来会是这样。
“谢星朝!”虞鸢双手抵住他胸口,红着脸,把他往外推,“够了。”
“我好幸运。”他依旧不松开, 还是紧紧黏着她。
“鸢鸢,你会喜欢我。”他埋在她软软的胸前, 嗅着她长发的香味, 声音闷闷, “我以前不敢想。”
他的优势对虞鸢而言都没什么用,她不爱权不爱财,也不颜控, 反正不会因为脸就随便喜欢上一个人, 更加看重人的性格和品质, 自己也非常优秀上进。
可是,当年, 他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劣迹斑斑,臭名远扬, 回过神来时,他根本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只能干脆消失了。
他克制住了自己,那几年,和她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他也确实知道,他和虞鸢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和她的初恋和理想型都差之万里。
“鸢鸢,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他可怜巴巴的问。
虞鸢脸微微红了,侧开脸,“……你很可爱。”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可爱,可能不是什么听到了会很高兴的形容词。
但是他很满足,哼哼唧唧的,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鸢鸢,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嗯?”虞鸢靠在他怀里,端着草莓盘子,选了一颗最大最红的,塞进他嘴里。
“唔。”少年眯着眼,乖乖的吃完了那颗草莓。
“那阿姨怀孕了,我爸说,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虞鸢,“……”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她是独生女,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别说是这种同父异母的孩子。
原本以前谢岗就没给过他多少关爱,虞鸢也一直知道,他和谢岗关系很差,现在,如果他继母再生孩子,他们三个能组成家庭,之后,他给谢星朝的爱肯定会变得更少,或者,他会被新的家庭完全排除出去。
虞鸢一直不太喜欢谢岗,其实也是对那时候,他对谢星朝的态度不满有关。
被绑架,被折磨,自己猝然失声,变成了小哑巴,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这些事情实在太过于难以承受。
而在一个孩子最脆弱,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尽到责任,甚至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怀孕的新妻子身上。
当年的孩子没有留下来,虞鸢没想到,再过了十年,这个场景居然还会再度重演。
“星朝……”虞鸢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没关系,我现在有鸢鸢了。”他说,语气很幸福。
那些事情都和他没关系了。
“之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到时候,他赚钱养家,鸢鸢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每天都在一起,是他很早以前,想象过的完美生活。
或许是因为从小的经历,他对家庭的渴望,是一直拥有这些的虞鸢不能感同身受的。
虞鸢坐在他腿上,摸着他柔软的黑发,看他的神情,真的看不出任何怨怒,只是非常满足憧憬的想象着他们未来的生活。
虞鸢心忽然刺痛了一下。
一直到现在,她没有给谢星朝什么承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和他走到多远。
虞鸢性子很独立,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种保护者,姐姐的姿态,即使是到了现在,也依旧如此。
“鸢鸢什么时候给我名分?”少年楚楚可怜的问,狗狗眼垂视着她,长长的睫毛影子落在眼睑上,格外浓郁,“是我哪里还做得不好么?”
“等过年好吗?”虞鸢咬着唇。
她去探一探家里的口风。
事情演变到了现在这样,虞鸢最担心的反而是虞楚生和沈琴的反应,他们一直把谢星朝当成自己孩子看,虽然喜欢他,但是肯定不是拿看待未来女婿的态度来喜欢的。
虞鸢叹气。
或许,她才是那个自私又怯懦的角色。
可是,少年眼睛亮了,“过年么?”
离现在也只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了,他没想到会那么快。
虞鸢侧开了视线,红着脸,点了点头。
气氛很是温馨,虞鸢靠在他怀里,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她很喜欢这样,虽然平时喜欢撒娇,他怀抱却很温暖宽大,靠着很是舒服,他也喜欢这样从背后抱着她,把她完完全全收在自己怀里,充满占有欲又甜蜜的姿态,也方便他把下巴放在她肩上,低头凑在她耳边说话,随时可以亲亲她脸颊。
“鸢鸢,这草莓好甜呀。”少年试图把她的关注拉回自己身上,“平时我自己买的没那么甜。”
“我都有挑过一次。”虞鸢给他喂了一颗草莓,仔细端详,“你最近怎么又瘦了?”
“没有!有长很多肉。”他想都不想。
其实最近他一直往返陵城和学校,事情非常多,胃口也不是很好,从很早以前起就这样,他压力大或者心情压抑的时候,食欲就会减退,只有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稍微多吃一点,但是虞鸢平时很忙,他们见面的时间本来也不多,他怕她烦她,嫌他太幼稚烦人,所以,也就这样了。
果然就瘦了。
“都长哪了?”虞鸢冷漠脸,“你说说。”
对不起她不瞎。
“都长身上了。”他还在尝试负隅顽抗。
“……那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看,长哪儿了?”
呜。
他修长的手指扯住了自己衣服。
迟迟没法脱下手。
换做以前,估计早嗷嗷的脱光给她看了。
最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掉了多少肉,因为太忙,食欲又不好,确实瘦了不少,运动也比之前少了,鬼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腹肌还剩下多少。
他要把自己最完美的样子给鸢鸢看。
绝对不能破坏形象。
“……”
果然。
“谢星朝,你这张口就来的毛病。”虞鸢说,“什么时候改啊?”
“再让我听到你对我说鬼话。”虞鸢站起身,微笑着俯视着他,伸手掐住了那张漂亮的脸,“怎么办啊?”
“呜。”
“我错了。”
“鸢鸢,对不起。”
他从善如流,追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黑发毛绒绒,蹭啊蹭的,“再说谎,鸢鸢就让我去睡书房或者跪搓衣板?”
虞鸢原本还在努力绷住脸,终于绷不住了。
“过来吃夜宵。”她往餐厅方向走。
“而且谁想看你跪搓衣板?现在哪来的搓衣板?”女孩脸微微红了一下,“不都是洗衣机。”
她做了一碗简单的面,浇头是她自己之前做的卤牛肉,都存放在他家冰柜,撒上葱花,汤色非常好看,还有她自己做的凉拌小菜做辅菜开胃,虞鸢厨艺都是从沈琴那里学的,很精湛,从小谢星朝也喜欢吃她做的饭菜。
“我就知道,鸢鸢舍不得让我跪搓衣板。”少年幸福的掰开筷子,在桌子边坐下。
虞鸢,“?”
“鸢鸢上次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宝贝?”他眸子亮亮的,甜甜的说。
“谢星朝!”虞鸢提高了嗓音,耳后发红。
“你都十九了,过完这个年就二十了。”她说,“你成熟一点!!”
“鸢鸢喜欢成熟的么?”
虞鸢点头。
“我也能很成熟的。”少年小声说,他明显有些失落,但是,忽然之间,连带坐姿,都端正了那么一点,似乎想尽力做出一副端庄成熟的样子。
虞鸢有些心虚,想到现在手机里对他的备注。
他每天都会给她发很多微信,虞鸢看微信的频率比之前高了好几倍。
小宝贝的那个备注可能也就看顺眼了,甚至一直都没改掉了。
幸亏他没发现,虞鸢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有些心虚。
虞鸢就一直很喜欢投喂他,最近,似乎越来越喜欢了。
他184的个头,比虞鸢高了快二十厘米,对于这种身高的男生而言,体型确实偏瘦,最近瘦了,脸也显得越发清瘦,连脸蛋儿掐起来,都没有之前手感那么好了。
她想把他养好一点,养得健健康康,漂漂亮亮。
可能是因为她做的面确实味道好,又或者是因为真的饿了,他吃相好看,但是吃得一点不慢,不久,一碗面就被吃得底朝天。
外头似乎飘起了雨,深秋的凉意蔓延在夜色里,餐厅里亮着暖黄色的光晕。
有爱的人陪在身边相守,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有一碗热腾腾的夜宵。
或许,这就是最简单的幸福。
她有些出神,或许,以后,就这样和谢星朝组建一个家庭,也会很不错?
虞鸢脸微微红了。
“我最近会多过来几次。”谢星朝洗碗的时候,虞鸢忽然说,“监督你吃饭。”
“鸢鸢?!”少年立马回头,眸子发亮,感动到不行。
“你先把手上洗洁精水洗干净!”
虞鸢被一下抱住,感觉腰都快被他掐断了。
明明瘦了,为什么力气一点都没有变小?
俩人刚交往时,其实他一开始不怎么会控制力气,亲密时激动了,一个不小心就会用力过猛,可能也是和女生相处太少,他们俩人之间也缺了那么大一段成长期的相处,以前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很多举动,放到现在来——他力气和以前早不可同日而语了——都能把她弄伤,他后悔死了,小心翼翼的道歉。
虞鸢倒是也不在意。
反正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都在摸索学习。
虞鸢最近生活似乎一帆风顺,每一桩事情,都办得有条不紊。
甚至连托福考场,都抢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就在工大校内,离京大就十多分钟的路,还可以顺便去看看虞竹。
知道虞鸢那天要去工大考托福,虞竹早早行动起来了,自行车都准备好了,还在学校里找了好几处好吃的餐厅,打算等虞鸢下考,就去接她。
虞鸢之前机经都做得很顺利,工大的麦克风和耳机都非常好,她最担心的口语也发挥得很出色。
一整场考下来,她给自己估了下分,感觉应该够用了。
下考后,虞鸢收拾好书包,出了工大的文学楼。
“鸢鸢!”高个少年站在树下,单肩背着包,清爽又干净,很是显眼。
“星朝?”虞鸢没想到,谢星朝居然会过来接她。
已经入秋很久了,外头冷风带着凉意。
他给她递了一杯热可可,眼睛亮亮的,“我想接你下考,其实我本来还想送你来的,但怕你不让。”
虞鸢双手捧着可可,弯唇笑了下,没说什么。
“虞竹刚停好自行车,气喘吁吁的往文学楼跑,远远就看到了他姐,和旁边那个……
虞竹脸色难看。
那边两人都还没注意到他。
“鸢鸢,你冷么?”谢星朝问,“是不是穿太少了?”
“还好,不用你脱外套给我。”虞鸢说。
“嗯。”他乖乖的答,牵着虞鸢空出来的左手,只感觉女生的小手软软的,很温凉,他把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一本满足。
“姐??”虞竹大喊。
“小竹?”
他目光停留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满脸震惊,难以置信。
虞鸢脸一下红了,却也没有完全甩开谢星朝的手。
虞竹一咬牙,冲过去,“姐姐,我订好了位置,我们去吃饭吧。”
“嗯,星朝也一起。”
虞竹,“……”
他就不能自己独立行走吗?为什么非得缠着他们姐弟?
他心里不高兴,就直接说了,“你又不是吃不起饭,干嘛非得一直跟着我们?”
他知道谢家的来头,也知道他和他们也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谢星朝还没比他大一岁,真实性格又从小就那么恶劣!他只想让这人离虞鸢远一点。
“小竹!”虞鸢忍不住训他,“你对星朝态度好一点。”
“没事的。”他握着她的手,小声说。
似乎并不打算和虞竹计较。
小时候,他经常和虞竹闹别扭,默默掉眼泪,吃醋争宠。
现在,反而不那么介意虞竹了,还经常表现得很大度包容。
虞竹郁结于心,感觉一口老血挂着,不上不下。
吃完饭,虞鸢和谢星朝一起散步回京大,顺便给沈琴打了个电话,说了下自己已经考完试的事情,沈琴说考得好就好,家里一切都好,叫她不用操心。
沈琴语气有些疲惫,她刻意没表现出来,但是虞鸢细致,做了她那么多年女儿,总归能听出一些差别。
“妈,怎么了么?”虞鸢问,“你听着声音很累。”
“最近事情有点多,杨叔叔你还记得么,他最近从医院出去单干了,叫我去他诊所帮帮忙。”
沈琴早几年已经从医院辞职了,在家当全职太太,原本也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
虞鸢,“妈,您在家休息不好么?为什么还要去私人诊所上班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她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家里最近是不是缺钱?”
她存折里还有没用完的奖学金和稿费,原本是留着为了买书本资料和各种考试费用的,如果家里是真的缺钱,到了沈琴都需要重新去上班的地步,她就把这些钱都打回去。
“缺什么钱啊?是他地方缺人。”沈琴说,“我在家闲着也无聊,你好好读你的书,不用操心这些。”
虞鸢,“……”
她又问了虞楚生的情况,家里最近的状况,沈琴回答都没什么异样。
挂了电话,她情绪还有些低落。
谢星朝一直安静的走在她身边。
“鸢鸢?”他小声问。
“嗯。”
“我有一点小存款……”
最近,那家小公司的规模翻了三倍,盈利额更加可观,除去发给员工的工资之外,也算是他亲自挣来的第一桶金。
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的。
他赚钱的动力就是她,现在听到了这情况,自然而然就会有这种反应。
虞鸢抬头看他,“不用啦。”
“鸢鸢……”
“你自己赚的,自己花就好。”虞鸢温和的说,语气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从小到大,对于谢星朝而言,他就没在意过钱这种东西。
于他,他的所有都是她的,钱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对于虞鸢而言,在他们试着谈恋爱的这段时间,在钱财上,她不占他任何便宜,甚至在交往之前,他经常会给她挑他觉得适合她的礼物,根本不会看价格,但是现在,太昂贵的,她都不怎么愿意收,反而更喜欢花了心思的普通小物品,久而久之,知道她不喜欢,太贵的他直接就回避掉了。
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女孩有些歉意的回握住他的手,“星朝。”
“不过,我家里确实没什么事,也不缺钱的,不需要帮忙。”
“嗯。”他长长的睫毛这么垂着,“鸢鸢,叔叔阿姨对我有恩,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帮上忙,你一定要告诉我。”
其实,他希望,她也可以多和他分享她自己的事情。
试着多依赖他一些。
把他也真正当成,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没什么事。”虞鸢说,“你也不要想太多啦!多吃点饭,好好睡觉,茁壮成长就好了。”
“对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虞鸢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给谢星朝选的礼物,结果在柜子里搁了一年,现在才送出手。
围巾明显是一对的,款式差别很小,只是颜色不一样。
“你喜欢红的还是绿的?”虞鸢问。
是圣诞风的墨绿和深红设计,颜色都非常好看,不过一条是深红底色,一条是墨绿底色。
“红的?”没想到虞鸢居然会给他准备这样的礼物,他眸子亮亮的,“鸢鸢想让我拿哪条?”
他记得,虞鸢喜欢看他穿红色的衣服。
“那就红的吧。”虞鸢弯唇笑了下。
“鸢鸢,你围那条嘛!”
“……”
“别人看不出来的。”他缠着她,哀求道,“这款式不明显。”
虞鸢终于还是被他求得松了口。
“我给你围。”他欢喜无尽。
他拉她去了树下,专心致志的,低头给她缠好围巾。
不知道什么时候,虞鸢抬头,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点柔软的白。
京州的初雪,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从天幕深处飞旋而下。
其实,之前对于虞鸢而言,除去自己亲人之外,她没有给别的男性买过类似围巾,帽子,衣服,这种有些贴肤,会有些小暧昧的感觉。
可是现在,看到他俊俏的脸,裹在她亲近挑选的围巾里。
心里竟然会有几分满足。
陵城,初冬。
祝希禾略微丰润了一点,养得整个人都很舒适。
只要保住了肚子里这个孩子,那么,无论是谢家的还是霍家,都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以后孩子取什么名字?”谢岗坐在她床边,陪着她,祝希禾问。
谢岗说,“毕竟是兄弟,就随星朝的名字吧?加个什么字好呢?”
祝希禾一听到那名字,眉头紧锁。
谢岗见她神情不对,忙也不再提起谢星朝了。
自从祝希禾怀孕后,他也知道谢星朝和她关系恶劣到了什么地步,所以,谢岗没让祝希禾再住之前的房子,而是在陵城郊区,再度购置了一套房产,让祝希禾和保姆一起住了进去。
他自己平时大部分时候也都是住在那里,陪祝希禾说说话。
说实话,随着年龄上来了,年轻的时候忙着事业,等老了,其实都会想着要体验一把含饴弄孙的快乐。
但是,谢星朝已经成了这样,和他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他也还才十九进二十岁,按他的性格,离着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估计还早得很,他们家第三代降生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所以,这个孩子的忽然到来,也给了谢岗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且,因为十年前祝希禾的流产,谢岗心里其实一直也有愧疚,觉得是自己照顾不周,没有看顾好祝希禾,所以才会顶着谢家本家的压力,一直没结婚,却也没再找别的女人,把祝希禾留在了身边。
所以这一次,他想要弥补。
“我朋友来了。”祝希禾娇声说,“老公,你就暂时出去下,给我们留点空间,”
谢岗体贴,说好。
钟毓秀拎着营养品进来,和他错身而过,很有几分惊艳。
谢家的男人,果然大部分都生得和传闻里的一样好,即使已经年过半百,依旧得体,气质好,且高大英俊,根本看不出多少岁数。
“你运气太好了。”钟毓秀说,“找的老公那么有钱,还帅又体贴。”
“就是挂了个拖油瓶。”祝希禾懒洋洋道。
“他之前死了的老婆留下的那个?”
“是。”祝希禾说,“还有哪个?”
她极其厌恶谢星朝。
很多时候,祝希禾甚至会很恶毒的想,当年那些绑架犯,为什么不干脆撕票,让他回不来算了,或者让他一直当个废物小哑巴,给她和她的孩子腾出位置来。
谢星朝和她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祝希禾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哪个继母不想和孩子搞好关系?”祝希禾说,“只是没办法,我也是有脾气的。”
“那死了的女的,种就有问题。”祝希禾漫不经心的说,“不然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就歪得那么厉害,你知道以前他有多恶毒吗?才那么一点点大,第一次见面,看我那眼神……”
钟毓秀,“反正你现在也有了,到时候你多给你老公吹吹风,他讨不了什么好,你不是说他不学无术,就是个纨绔吗?”
“嗯呐。”保姆在旁边给她按摩小腿,室内一片沉默。
冬雨淅淅沥沥。
京州比陵城偏北,更加严寒,好在学校已经早早开了暖气供应。
虞鸢每天去图书馆自习。
她最近在撰写一篇论文,严知行要求很严格,隐隐有些想让她拿这篇去投sci一作的意思,虞鸢知道难度,但是她做事努力,也知道导师对她的期待,所以更想不负厚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星朝每天也都会要一起。
他乖得很,虞鸢思考时,半点不会打扰她,基本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只有当虞鸢学得渴了,想喝水时,才会发现自己杯子已经装满了热水。
她需要用的资料,也都被找了过来,整齐的堆在了窗台上。
他坐在桌子对面,白毛衣,整洁的黑发白肤,面容干净漂亮,低头在看自己的书,不时写写算算,也专心致志。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赏心悦目。
虞鸢还没从数学里回过神,怔怔的看了他几秒。
少年似乎有感应一样,从书里抬头看她。
乌黑的狗狗眼忽然弯了弯。
他忽然撕下了一页草稿纸,在上面低头写字,推了过去。
“是不是很乖?”
虞鸢无声的笑了,点了点头。
他眸子亮亮的,继续写,“那鸢鸢回去要亲亲我。”
也不是不可以。
似乎也挺久没和他亲近了,看他乖巧漂亮的小模样,虞鸢心尖似乎被什么挠了一挠。
“然后,元旦鸢鸢陪我回家。”
“和我一起过夜……可以么?”他可怜巴巴的写完,手指握着笔,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明明是漂亮修长,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却越握越紧,很是紧张又可怜。
虞鸢,“……”之前也不是没有留下过过夜,元旦毕竟是特别的日子。
“一起睡的那种。”
“鸢鸢,我想抱着你睡。”
他越写越快。
“好想,特别想,鸢鸢,我会把自己洗干净的,我睡觉不踢被子不说梦话,抱着又暖又舒服,可以给你掐脸暖床,什么都可以。”
53、第五十三章
一起睡?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 看了这几个字,虞鸢脑子一下清醒了。
“鸢鸢你不是怕冷?”
“我睡觉习惯真的很好。”
得寸进尺,似乎是他最擅长的。
写完那一长串字之后, 少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这是冷的问题么, 是睡觉习惯的问题么。
虞鸢唇角扯了扯, 提笔刷刷的写。
“小宝贝, 你十九。”
“不是九。”
再怎么装乖卖萌,也不可能让人忘记这个事实。
见他似乎一点点蔫了,像是田地里头种的一颗小禾苗,被太阳暴晒成了这样。
虞鸢弯着眼笑了。
“元旦陪你一起。”她写下,不再逗他了。
随后,她视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屏幕,数据跑好了, 可以继续了。
虽然一直刻意没看对面,她耳垂有些发烫。
虞鸢喝了口水, 尽量集中精神在自己的正事上。
都说谈恋爱会让人分心, 谁说不是呢?
尤其是, 和一个这样的小黏人精谈恋爱。
……
元旦姗姗来迟。
期末周已经不远了,京大的通宵自习室每晚都是爆满,好在虞鸢从来不需要赶期末。
原本宿舍有聚餐, 虞鸢因为说好了要陪谢星朝没法过去, 于是, 最后几经修改,又把聚餐换到了中午。
“鸢鸢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啊?这么忙?”叶期栩说, “我听说她跟的导师可怕,这么可怕的吗,还没毕业就开始压榨了?”
申知楠高深莫测的竖起一根手指, “不是,是被迷走了。”
“?”
这世界上,除了数学,还有别的能迷走虞鸢的东西吗。
“看过聊斋没有?”
“那知道兰若寺和别的那一大堆狐狸精嘛,书生不就吃这套?”
“……”
虞鸢准备和谢星朝一起去他家,不过,提前说好了,俩人先去一趟超市采买。
毕竟,谢星朝不怎么会料理自己生活,虞鸢以前偶尔过去,看到冰柜里都是空空荡荡,都需要她敲打好几次,他才会记得去买点什么放在冰箱。
现在虞鸢只想把他的体重养回来,这次难得的和他一起逛了一次商场。
他们去的京大旁的一家大型mall。
一楼有个大型超市,食物零食日用品,什么都很齐全。
俩人想去的肉菜区,随后再买了点水果,最后,路过零食区的时候。
“鸢鸢,你吃不吃这个?”他问。
虞鸢想说不用,买太多了拎不回去。
“这是新口味的,鸢鸢你试试。”他不由分说,已经把那袋零食扔进了购物车。
“很多女生喜欢这种口味,好像挺流行。”
“你怎么知道?”
“广告!”
虞鸢忍不住就笑了。
他似乎真的一心一意的想照顾她,就在平时,也经常给她送女生会喜欢的小玩意儿,谢星朝比她想象的细心很多,虞鸢平时生活其实有些单调。
他想给她的生活添上色彩,别的女生喜欢的,他一心一意,也只想,都给她拿过来。
元旦夜的京州格外热闹,灯火通明。
俩人买这买那,不知不觉,居然买了整整一大袋子,谢星朝全拎了过去,看着似乎也轻轻松松。
虞鸢舒了口气,这种时候,就体现出男生的优势了,她力气小,平时一个人出去逛街,根本不敢一趟买这么多,怕拎不回去。
他情绪很好,两人一路说着话,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街上人群簇拥,谢星朝走在左边,护着虞鸢,天气湿冷湿冷的,虞鸢怕感冒,厚衣服都安排上了,毛衣长裙,颜色都很素雅,小巧的鹅蛋脸裹在围巾里,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走着走着,人群里有传来了叫她的声音。
“鸢鸢姐?”是个女生。
虞鸢顿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想了一会儿,“旭旭?”
女生染了一头有些发蓝的长发,小靴子短裙,这种天气还穿着薄薄的丝袜,打扮得很是青春靓丽。
“嗯。”周旭旭说。
她旁边还有两个女生,似乎是在元旦一起出来逛街的。
去年过年到现在,中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
想到很早之前,周旭旭找她问过好几次谢星朝的联系方式,虞鸢甚至还想过要把她介绍给谢星朝,虞鸢很是尴尬。
周旭旭视线很快落到了她身旁男生身上。
男生身高腿长,面容很漂亮,打扮和虞鸢非常登对,而且,她重点看到了,他围着的围巾,和虞鸢围的那条,花纹相同,颜色相反,明显就是一套。
……
谢星朝一贯对外人冷淡,他明显早忘记周旭旭是谁了,以为是虞鸢朋友,所以也没说话,给她们留出了对话空间。
周旭旭很早和那两个女生提起过谢星朝,说她想追,其实之前在人群里,也是蒋文静先发现的,说有大帅哥,周旭旭才看到他们。
“鸢鸢姐?”蒋文静眼见朋友神态失落了下去,再看到并肩站着的那两人,唇角撇了下。
周旭旭,“嗯呐,学姐快毕业了。”
蒋文静看了眼谢星朝,视线又转到虞鸢身上,有意无意道,“那么大了,大四应该二十二了吧,我才十八。”
她知道旭旭喜欢的这男生才十九,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去找个比自己大三岁的。
虞鸢有些尴尬,但是她性情温和,别说为了一句这样的话和别人去争执。
谢星朝原本一直没说话,闻言,他抬眼看了这女生一眼,走到虞鸢身旁,温和的说,“那你长得还挺成熟。”
“我以为二十八了还多。”
他对外人一贯冷冰冰的,眸底不带笑,其实有些可怕。
“……”
和几人分别后。
“鸢鸢,你看着比我小。”谢星朝说。
他似乎还一直耿耿于怀。
虞鸢确实长得显小,她身材纤细,脸型是小巧流畅的鹅蛋脸,很有古典美,除去眼睛之外的五官都很小巧,线条柔和又清丽,是很有味道的美人。
虞鸢去捏他脸,“哦。”
她其实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社会上风气就是这样,男生如果找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女朋友,大家都会觉得很再正常不过,但是女生找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男朋友,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们走不到最后。
女孩原本就比男生成熟得早,加上家庭经济等很多压力,不被看好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些顾虑,虞鸢也从没和谢星朝提起过。
两人一起回了家。
虞鸢现在挺少来这边,基本都是过来和他一起吃个饭就回去。
脱了外衣,换了鞋,家里暖气早已经打开了,室内暖融融的。
和她一起回了家,少年情绪明显很是舒畅,他给她拉下围巾,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大口,“鸢鸢。”
他想问她,今晚是不是真的会留下来陪他。
但是。
“谢星朝,现在该做什么,自觉一点。”虞鸢也脱了外衣,笑眯眯的说。
他原本甜蜜蜜的神色一下垮了下来。
随后,还是乖乖转身。
上秤。
“还可以吧。”虞鸢看了眼数字,勉为其难道。
他还真是很难喂养的体质,变瘦容易,要长回去,真的就太难了。
眼看终于过了这关,少年眸子一下亮了,“我这段时间有努力吃饭的。”
也有去棒球队那边训练,恢复锻炼了,这段时间没那么忙了,加上鸢鸢经常过来,他食欲恢复了很多。
“明年我们还有场球赛,鸢鸢你去看吗?”
虞鸢,“嗯。”
“到时候,你会给我加油么?”
“有很多人给你加油。”
“我只要你的!”
见他这急急忙忙的样子,虞鸢忍不住就想笑。
怎么这么可爱。
“鸢鸢,今年带我去你家过年吗?” 他充满期待的问。
去年的时候,因为那天晚上闹出来的事情,最后,谢星朝回去了谢家。
“你家里人同意就行。”虞鸢声音很小。
其实,原本,她也是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和虞楚生他们提起这个事情。
试探一下口风,毕竟,这么一直偷偷摸摸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老早就渴望,能够光明正大的,对所有人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然后等他年龄一到,就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元旦,虞鸢也没什么事,给自己放了一晚上假,俩人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台的元旦晚会,原本是想给谢星朝投喂一点,结果到最后,变成了他喂她。
“鸢鸢,你试试这个。”
“巧克力。”
“昨天买的提子,很甜。”
“……”
而且喂着喂着,还要过来索吻。
一场晚会播完,原本虞鸢是认认真真在陪他看电视,这一场下去,她怀疑谢星朝看电视屏幕的时间加在一起有没有十分钟,剩下的时间都花在缠着她上了。
虞鸢去洗完澡。
出来,看到自己床上被子居然已经拱起来了。
一大团。
一看就知道,里面藏着个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把被子揭开。
正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眸子湿润干净,眉目漂亮又灵动,躺在床上,因为憋气,白皙的面颊上蔓起了红潮,柔软的黑发也被捂得有些凌乱。
他原本生得好看,身材又好,窄而有力的腰,腿长而直,是她很喜欢的,恰到好处又不夸张的男性身材。
眼下,还是在这么一副惹人遐想的场景里,便越发显得,活色生香极了。
虞鸢脸上忍不住也滚出了热意。
她移开了视线,把被子扔回了床上,一把把他重新半盖住了。
“鸢鸢。”
“我帮你捂热了被窝。”他情意绵绵的说。
“……”
“我怕热。”虞鸢故意说。
他可怜巴巴的,“也没那么热。”
虞鸢忍不住笑,她笑起来时格外好看,不见平时那股疏离,显得暖洋洋的,眉目低垂,显得温柔又俏丽。
他喉结滚动了下,明明刚洗过澡,身上却莫名燥热。
虞鸢在床上坐下,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宝贝赶走。
他朝她的方向蹭了蹭,已经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撩起,小声说,“有长肉,鸢鸢,来摸摸么?”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缠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带。
54、第五十四章
虞鸢手被带到了他的腰上, 他腰很细,硬邦邦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温热紧实, 和她软软的小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鸢鸢, 你摸一摸。”他声音带哑, 浑身紧绷,面颊红得更加厉害,眸子水润又迷离的看着她。
虞鸢脸一下红透了,只觉得,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大半夜的,俩人现在还都是滚在床上,再发展下去, 很不妙。
她还完完全全没准备好要和他发展到这一步。
她性格原本就传统,何况, 她觉得他年龄实在太小, 才十九岁, 甚至还要半年才满二十,现在不是适合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谢星朝!你回去睡。”她声音颤颤的,偏过头, 耳朵红得不行, 都不敢再看他。
怕再看多了, 自己也把持不住。
他原本也没奢望过能发生什么,现在, 男朋友这个名号都没怎么保住,别说是进一步了。
“鸢鸢,我不做什么, 让我留下来好吗?”他搂住她的腰,凑到耳畔,哀求道。
“想抱着你睡。”他说,“想了好久好久。”
“我长大后,你就一直很疏远我。”
“是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虞鸢心软,“你乱想什么。”
他把她抱了一个满怀,头埋下,软软的说,“嗯。”
“那我可以留下来吗?”他扬起脸,可怜巴巴的问。
冬天原本很冷,但是被人这样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像抱了一个大热水袋。
他身上气味很好闻,他和她用的沐浴乳一样,又混杂着一丝他自己的味道,暖而清爽,虞鸢不愿承认,她很喜欢闻。
虞鸢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僵着身子,见他确实没什么异动,也开始慢慢舒心。
她生物钟准,这么折腾下来,居然真的,困意不受控制的蔓延。
不料,这一整晚,居然意外的睡得很好,一夜无梦,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大早,虞鸢想醒来时,就看到一张放大版的,干净漂亮的脸。
虞鸢顿时清醒了。
“鸢鸢,新年快乐!”
谢星朝不知道醒来多久了,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他弯了弯眼,“我的新年愿望,想天天都抱着鸢鸢睡。”
虞鸢脸红了一下,转开脸。
俩人似乎还纠缠在一起,她大半个身子,都躺在谢星朝怀里,他缠啊缠,就是不愿意放手。
“你头发怎么了?”虞鸢不小心摸到他头发,感觉还带着一股子湿气。
“没什么。”他不在意的说,“可能昨晚没吹干?”
虞鸢,“……”她记得昨晚摸起来,手感是柔软干爽的啊。
她很喜欢谢星朝的头发,所以没事经常揉揉。
她还喜欢捏他脸,他也乖乖的让捏。
可是,现在,他没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语气轻快的说,“鸢鸢,我们起床吃饭吧。”
“等结婚后,我们不要分床睡。”他情意绵绵的说。
结婚……
虞鸢去洗脸,索性自暴自弃,“等有孩子了,肯定不可能一起睡。”
之前还说要两个,虞鸢知道带一个孩子需要花费多少心力,乖的还好,皮起来,真的劳心劳力。
“给保姆带。”他想都不想,说得顺理成章。
他小时候就是被保姆带大的,自然,他们以后有了孩子,也不可能成天让鸢鸢亲自照顾,她有自己的理想,剩下还有给他的时间,孩子不可能变成他们生活的重心。
虞鸢,“……”
她忽然起了玩心,故意逗他,“谢星朝,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爸爸,孩子好惨。”
“那我来带!”他怕她觉得他不负责。
“你会吗?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虞鸢慢悠悠的说。
他委屈得不行,“鸢鸢!”
虞鸢终于忍不住笑了,眸子弯弯的,像漾着水,格外温柔,看得他心动不已,
“鸢鸢,你又逗我。”他撒娇,“你老逗我。”
“不喜欢么?”
“喜欢!”
原本这是独卧的洗手间,不大,现在一下挤进了两个人,都对着镜子一起刷牙,用的杯子牙刷都是配套的,谢星朝偷偷置办的。
空间一下都显得有拥挤起来,尤其他人高腿长,虞鸢仰脸看着他,“你不是又长了?”
男孩子十九岁了居然还可以长个么,虞鸢自己十六岁后似乎就长了一厘米。
“不知道!”
“不要再长了,再高,我们身高差太大了。”
“鸢鸢,我觉得正好。”现在,她头顶到他下巴,她靠在他怀里时正正好。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比她矮,因为长得漂亮像女孩,又不会说话,在学校时有被欺负,那时候,是虞鸢保护了他,他一直渴望长大长高。
时过境迁,他格外满足。
成长真的很神奇,缺席了中间那关键的几年,从第一次见面时,一个小小的奶团子,居然长成了一个这么漂亮高挑的大男生,虞鸢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很是恍然。
虽然她自己也从小女孩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可是,人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注意自己,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年谢星朝一直没有离开,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会怎么变化呢,朝夕相处,见证了他的变化,重逢时,她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惊诧?
元旦过后,一切似乎都被按了快进键。
期末周到来后,虞鸢去他家陪了他好几天。
陪他复习。
毕竟,他同时修了两个学位,课程一点都不水,都是扎扎实实的专业课。
平时,他在陵城的实习也没太和她谈过,但是似乎确实也挺占用时间。
虞鸢很心疼,好在数学方面,她还可以帮上忙,平时还可以给他做点加餐。
有时候,他说不看了,叫虞鸢去睡,等第二天虞鸢醒来时,她轻手轻脚去书房,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来了,书房亮着灯。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个通宵。
之前,她似乎随口说过一句,绩点进不了全系前三就不要想谈恋爱的事情了,他居然真的听了进去。
一切都结束后。
寒假终于到了。
俩人在机场等虞竹,虞竹背着背包过来,远远看到他们。
因为谢星朝的事情,虞鸢后来说过他好几次,虞竹现在也安静了很多,他走到虞鸢面前,“姐姐。”
虞鸢也挺久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工大和京大离得很近,但是虞竹后来来京大找她也少了,尤其每次,都看到她和谢星朝在一起时。
虞鸢对这件事情也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处理好虞竹和谢星朝的关系。
她想等过年回去了,什么时候,找虞竹好好谈谈,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三人一起走着,飞机还没到,他们先一起去吃了顿早餐,趁虞鸢去洗手间的时候。
“你不准欺负我姐。”虞竹咬牙切齿。
“……”谢星朝原本在看手机,闻言一挑眉,我欺负鸢鸢?”
从小到大,他和鸢鸢,除去那年过年那次,就连一次矛盾都没闹过,说他欺负鸢鸢?
虞竹一时无语,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
“你放心,不会,我会好好照顾鸢鸢。”他居然又正式回答了一遍,语气温和,像在和小孩子说话一样,慢且耐心。
虞竹,“……”
虞竹就很受不了,明明和他是同龄人,以前那嚣张恶劣的态度虞竹还习惯点,现在就完完全全,似乎已经把自己完美代入了姐夫的角色,让虞竹更加浑身难受。
“你照顾个屁,我姐以后有姐夫照顾!”虞竹嘴硬,“用不着你。”
他似笑非笑的,“哦?”
虞鸢正好回来了,“什么用不着?”
虞竹立马不说话了。
虞鸢见他们没吵起来,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她真的要去找虞竹好好谈一次了,现在看来,谢星朝早已经好了,只有虞竹还对她充满敌意。
飞机在陵城降落。
谢星朝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要回去谢家一趟。
“鸢鸢,我后天就过来。”他说。
“好,一路顺风。”
“……”他却没有离开,只是安静站着,垂眸看着她。
习惯了在学校时的朝夕相处,马上又要分开了,虽然就就两天,但是虞鸢看他神情,知道分别前,按照习惯,他想亲她想抱她,再说几句甜蜜的话。
可是,虞竹在场,目光炯炯,虞鸢实在不好意思。
尤其在陵城,熟人和熟悉的回忆太多,她一时真的没法适应他们关系的转变,别说她原本脸皮就薄,当弟弟的面和他亲昵,真的完全超出了她现在的承受能力。
她只能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小声说,“等过年。”
补偿他。
……
“星朝后天过来?”沈琴接了他们行李,听到虞鸢这么说,很开心。
“他最近在学校情况怎么样?”
“很不错,成绩好,也有参加社团活动了,朋友比之前多了很多。”
“那就好。”沈琴笑眯眯的说,“他妈妈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人缘可好了,长得又漂亮,真的万人迷。”
只可惜,红颜薄命,而且最后嫁了谢岗这个薄情男人。
如果不找谢岗,沈琴一直觉得,她甚至可能都不会那么早郁郁寡黄离世。
“星朝以后找对象要好好看看。”沈琴说,“要对他好,那孩子小时候吃太多苦了,又从小没妈,要找个能疼他的人。”
“不过,他们家估计早早给他安排人了。”沈琴又说,“我们到底是外人。”
虞鸢收拾行李的手顿住了,一声不吭。
她心里很难受。
沈琴没注意到女儿的异样。
虞竹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虞鸢,神情复杂。
他一直不想让姐姐和谢星朝在一起,无非也是希望,她可以开心一点,谈一个正常又甜蜜的恋爱。
虞楚生比去年的时候瘦了不少,面容有些憔悴。
“去年带毕业班给累的。”沈琴说,“五十岁的人了,每天早上六点起,晚上十点之后回,成天出题看卷找学生谈话,一点不得空。”
“我叫他再也不要带毕业班了,钱少点就少点吧,凑着点身体。”沈琴现在开始去诊所上班,也就是想叫虞楚生早点回家。
虞楚生工作很努力,被评为过省级模范优秀教师,之前还经常有带学生回家。
“爸爸,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饭桌上,虞鸢还是觉得不放心。
“什么事都没有。”虞楚生说,“去什么医院。”
沈琴一努嘴,“年龄越大越顽固,谁都说不动。”
这天一大早,谢家的车停在了门口。
随后,就是敲门声,很克制,只敲了一声,就没了。
虞鸢知道他今天要来,加上心里藏着事,所以一直没怎么睡着,所以一大早,听到这轻轻的一声,一下就醒了。
打开门,果然是他。
“鸢鸢?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我就想早点见你,没注意才七点半。”他有些不好意思,外头不知道是不是下雪了,从车上下来,赶着过来,围巾都没围,鼻尖和面颊都微红,衬着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和那双乌亮乌亮的狗狗眼,尤其漂亮又鲜活。
“叔叔阿姨呢?”
“都还没起。”
“那我是不是等会儿再过来?”他乖巧的说。
虞鸢轻轻摇了下头,“进来吧。”
“鸢鸢,怎么了?”他对人情绪很敏感,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和态度的微妙变化。
原本,他想找她分享一件喜事,现在一下都顾不上了。
是不是过了两天,就移情别恋了。
还是又去见谁了?丁蕴玉吗?因为回了陵城所以旧情复燃?他现在格外警惕,对所有靠近她的男人。
尝过甜之后,甚至比起之前从没有尝到过时,还要更加患得患失。
外头冷,虞鸢见他穿得薄,又一直愣愣站在原地,把他拉了进来,关上门。
“鸢鸢!”他反应过来,顾不上那么多,把她一把搂住,“想不想我?”
他要证明,她没有移情别恋。
“谢星朝!”
这可是在她家门口,被虞楚生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他眸子一分分暗了下去。
虞鸢还没反应过来,唇忽然一痛。
冬日的七点,原本光亮就不大,玄关处没开灯,更是一片漆黑,他把她困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住,那么急切用力,虞鸢被他弄得生疼。
55、第五十五章
虞鸢不知道他忽然又发什么神经, 吓坏了。
毕竟,就在他们家门口,如果现在虞楚生和沈琴醒了的话, 被看到了, 虞鸢简直都不敢想象这个画面。
“谢星朝!”她拧他的腰。
因为羞耻和紧张, 女孩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原本莹白的耳垂全被染红,夜色里,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态,只感觉自己呼吸急促,毫无反抗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总算回过一点神来,不过还是没有松开她, 依旧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 声音有些闷闷, “鸢鸢, 对不起。”
“你快起来。”虞鸢还没说什么,听到父母卧室里传来了轻轻的开门声,吓得她当即把他从自己身上拉下, 像是兔子一样, 一下蹦到了房间正中, 和他一下隔开了一两米。
先出来的是沈琴,她收拾好准备去厨房做早饭, 猝不及防,看到客厅中间站着个人,吓了一跳。
“鸢宝?”她看清是自己女儿。
“妈。”虞鸢声音都有些颤, 很不自在,脸一路红到了耳后。
“你起来了?”沈琴打开灯,“怎么不开灯啊就站这里。”
“……我来给星朝开门。”
“星朝来了?”灯打开了,客厅一下亮了起来,沈琴才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
少年穿着黑色外套,白色卫衣,高高瘦瘦,晨光里,面容更加显得干净漂亮。
“阿姨好。”他嘴很甜,“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来打扰了。”
沈琴一贯喜欢他,每次来虞家,他都很自在,也不会有什么怯场或者不适,像是中间那么多年的缺席都不存在一样,非常自然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员。
“外头冷么,快进来。”沈琴,忙说,
不久,虞楚生和虞竹也起来了,虞楚生显然很意外谢星朝这么早就过来了,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你吃早饭了吗?”沈琴说,“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没有。”他看了一眼虞鸢,小心翼翼的回话。
虞鸢围着围裙,在厨房搅拌蛋液,一言不发,也不看他。
早上在玄关旁发生的事情,可能是把鸢鸢惹生气了,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对他有几分爱答不理。
“鸢宝,星朝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对他那么冷淡干什么?”沈琴说。
虞竹在餐桌旁坐下,微不可查的切了声。
冷淡才好,冷淡才对。
虞鸢,“……”
她唇现在还有些疼,手腕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痕迹。
他发起疯时,和平时的乖小孩模样差异太大了,而且根本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也不知道哪个点被触到了,忽然就这样了。
虞鸢记得小时候的他并没有这个毛病,不知道到时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没关系的。”谢星朝说,“鸢鸢,你要热水吗?我去烧水?”
他格外殷勤,一点不介意虞鸢的冷淡态度,跑东跑西,乖巧听话得不行。
“星朝脾气太好了。”沈琴感慨。
他已经是个大男生模样了,高挑漂亮,沈琴没有儿子,眼下看着他也是越发喜欢,“我们家要是也有个星朝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以后,等我们老了,也有人帮忙照顾鸢鸢。”
“阿姨,我以后会照顾鸢鸢的!”
虞鸢吓了一跳,心差点提到了喉咙。
却听他继续说,“我是你们养大的,就和你们亲儿子一样。”
嘴是真的甜,沈琴听得笑眯眯的。
虞鸢舒了口气,却还是不理他,脸又红了。
亲儿子一样,那和她谈恋爱又是怎么回事?
不久,早餐做好了,吃饭时,虞楚生问,“星朝,你爸现在在陵城么?”
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以前过年的时候,谢岗也不一定会在国内,所以那时候,谢星朝就留在虞家过年了,有几年真当是自家多了个儿子一般,如今,谢星朝久违的再在过年时来了虞家,虞楚生自然而然这么认为。
少年语气轻快,“在,阿姨怀孕了,爸爸现在在照顾他。”
祝希禾怀孕了?
餐桌上一下安静了下来,。
沈琴也不作声,她显然对谢岗很是不满,但是,毕竟是谢星朝的爸爸,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好在,谢星朝似乎也对祝希禾怀孕的事情并不在意,只是提了一句之后,很快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看起来也没什么介意的意思。
“鸢鸢,你试试这个。”他就坐在虞鸢身旁,亲亲密密的,一点也不遮掩。
虞鸢心惊肉跳,只害怕沈琴和虞楚生看出来来了什么不对。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事情和爸妈说。
毕竟,说当儿子带了那么久的,一下说要变成你们以后的女婿,谢星朝还比她小了三岁,加上两家之间的门第差别,虞鸢一想起来就头疼。
吃过饭后,虞鸢和沈琴在卧室叠衣服。
“鸢宝。”沈琴说,“我有个同事的孩子,也是今年去京大读研,比你大一岁,人才性格都挺好,你要不要见一见?”
那男生看了虞鸢的照片,也很是喜欢,沈琴对他也挺满意的。
她对之后女婿倒是没什么太大要求,上进就行,最重要的,是要对她女儿好。
虞鸢才想到,她二十二岁了,已经开始逐渐到了,家长会开始操心这方面事情,并且给孩子介绍对象的年龄了。
“妈,我还不想谈恋爱。”虞鸢垂着眼,把一件毛衣折好,放进了柜子里。
“没事,就见见,多个朋友也好,不是一定要你们谈恋爱。”
虞鸢,“我下学期忙毕业,可能没时间。”
“行吧。”沈琴也看出来她不愿意了。
“妈,如果,以后,谈恋爱,我找一个比我小的……”虞鸢咬着唇,踌躇了很久。
“年龄大小无所谓。”沈琴说,“你喜欢就好。”
虞鸢心里松了一下。
“不过,你小时候又带星朝又带小竹的。”沈琴笑,“之后谈恋爱,还找比你小的,不会觉得再多了个弟弟?”
虞鸢脸红了一下,然后又白了。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试探,看来无论如何,沈琴都没有把谢星朝当成她可能恋爱的对象。
虞鸢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更加害怕的是,如果虞楚生和沈琴坚决反对,她孝顺,不想伤父母的心。
而且,如果说出来被反对后,那样谢星朝之后在虞家该怎么自居?虞鸢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的,把虞家当成了自家的第二个家,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后,就永远不可能再倒退回去了。
她越想越低落。
或许真的,最开始,她就不该一时没把握住,答应了他。
她那时候答应下来,倒是对他是不是个错误?
虞鸢心里有事,一整天话都不多,把自己关在房间看论文。
杨之舒也保研在了严知行门下,他们那个小群很是热闹,都是严知行的学生,从他们这两个还没毕业的本科生,到硕士博士师兄师姐。
平时也没什么人聊科研的事情,都是在各种水群,虞鸢平时很少冒泡,但是大家都对这个温柔漂亮且努力的小师妹很是喜欢,只要她一出现,各种调戏都不断。
“师妹,有人托我问你,还招不招男朋友?”
虞鸢,“不招的~”
“哈哈,都不问问是谁吗?”
虞鸢咬着唇,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有男朋……”
还没打完,她微信震了一下,是杨之舒找她私聊。
“虞鸢,盛昀脱单了。”他单独来敲虞鸢,还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上面是盛昀搂着一个姑娘,在京大校门口照的照片,姑娘白白净净,看着和他很配。
看截图,应该是他朋友圈发的照片,但是虞鸢没有看到过,她想,可能是没刷到吧,她本来也不怎么玩朋友圈。
“嗯,祝他们百年好合。”她没什么感觉,还是惯例祝福。
也不知道为什么,盛昀谈恋爱了杨之舒要来告诉她。
杨之舒,“¥%%”
行吧,可怜他哥们一番少男心,终究是错付了。
“他追了你那么久,你居然还一点不知道?”
虞鸢,“?”
她是真的没感觉出来,盛昀曾经追过她?
思索了一下和盛昀的往来,虞鸢觉得正直得不能更正直,也完完全全看不出来,盛昀哪里有追过她的意思。
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和她说,他正在追她。
那双漂亮的黑眸,滚烫灼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虞鸢脸稍微红了一下,或许,申知楠说的很对,她适合找一个热情的男人。
“那你现在是怎么的?”杨之舒问,“我左想右想,还是想给兄弟问一个话,做个了结。”
虞鸢,“……”
“不喜欢他?”
虞鸢,“我有男朋友了。”
杨之舒,“???”
因太过震惊,他差点没爆粗,“谁啊?我认识的?”
虞鸢觉得自己和他虽然熟,但是仅限于一起科研,私交没好到这地步,她敷衍了几下,也没告诉他是谁,只说之后这种事情都不用来找她了,说她有男朋友了就好。
整理完资料,时间也差不多晚了,虞鸢作息良好,一到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困了。
这几天都是雨夹雪,虞家这幢房子有了些岁月,虞鸢从小在这儿长大,看外头风景,似乎都是那么熟悉,都浸润着回忆,出了小区大门不远,处有许多小弄堂,不远处,还有个儿童公园,再远,就是他们以前上的小学。
那时候,她带着谢星朝出门玩,偶尔遇到别的小朋友,他没法说话,就乖乖拉着她的手,在旁边等着。
他兜里经常带着糖果,是给她带的,他自己不爱吃,见她伤心或者难过了,就从兜里掏出一颗捧给她。
……
时间过得那么快。
虞鸢洗完澡,躺上床,忽然怔怔的想。
屋子里安安静静,窗户忽然动了一下,虞鸢转头,忽然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果然,窗户很快打开,人影已经跳了进来,动作利落又轻盈。
虞鸢半直起身,刚才的感动一下都没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谢星朝,你疯了?爸妈还都在家。”
他轻车熟路,爬上了床,来抱她,“没事的,叔叔阿姨都睡了。”
虞鸢真的不知道他这爬墙怕窗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鸢鸢,你今天一天都没理我。”他可怜巴巴的说。
虞鸢,“……”其实倒是没有到这种程度,顶多就是因为一直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所以俩人没法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他已经翻身把她搂在了怀里,在她唇上轻轻一咬,虞鸢唔了一声,他捧着她的脸,亲亲蹭蹭没个满足。
虞鸢提心吊胆,粉嫩的耳尖都涨得通红,杏仁眼因为羞恼与紧张,也显得水汪汪的,他越看越爱,又低头在她耳尖上亲了一下,“鸢鸢,等年后,我们早点回学校?或者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去一次我家?”
谢星朝以前对自家深恶痛绝,从没说过要回去,别说是和她一起。
虞鸢惊讶。
他抱住她,一点点往自己怀里收,乖巧的问,“好吗?”
虞鸢忽然就想明白了他的小心思,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他委委屈屈,“鸢鸢,我想你,在家太不方便了。”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子,第一次谈恋爱,一腔热忱无处释放,无时不刻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腻在一起,但是在虞家,虞鸢不想告诉沈琴和虞楚生他们的关系,他也根本不能做什么逾举的举动,只能还像之前像普通姐弟一样相处。
“好不好?”他见虞鸢不说话,把她抱得更紧了点,眼睛亮晶晶的。
另一方面,带她回去,也是他想让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曾经分别的那几年,他所在的地方,他也想让她看一看。
虞鸢,“……”
“我想和你多待着,想亲你,想抱你。”谢星朝见她还没让步,声音真的委屈了,“你不让我告诉叔叔阿姨。”
一提到这里,虞鸢没辙了,什么都软了下去。
“你答应了?”
谢星朝喜出望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大口,虞鸢推了他一把,“你赶紧回自己房间。”
“鸢鸢,我还想抱着你睡。”谢星朝把她抱得更紧,虞鸢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飞快又压低了声音,“你真的疯了?”
他在她耳畔蹭了蹭,甜蜜蜜的说,“没事,我明天五点起,提前回我房间,保证不被看见。”
“……”
“鸢鸢,什么时候可以对叔叔阿姨说?”他睡在她身旁,脸半陷在枕头里,侧着脸看着她,睫毛比她似乎还要长出一些,无怪小时候,经常有人把他认成小女孩,脸蛋漂漂亮亮的,眸子波光潋滟,这么看着她,纯情又无辜。
小妖精。
虞鸢移开了视线,拉好了自己被子,“再……再过一会儿?”
“不然我去说吧。”他说,凑近了一些,鼻尖在她面颊上蹭了蹭,“叔叔要打我,阿姨要骂我,都没关系。”
不是谁去说的问题。
虞鸢没那么懦弱,她只是怕他们不能接受这件事情,那么说完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分手。
沈琴还好一些,虞楚生肯定是反对的,虞鸢想起很早之前,他说过,绝对不图谢家的钱,心里沉甸甸的,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谢星朝家里也没那么好,和她一样,普普通通,未来他们一起奋斗,像任何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一样。
“再等等……”虞鸢话里少见的透出了几分迷茫。
她思维一贯理性,习惯了事事都按照计划,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唯独这件事情,她根本不能预计未来会发生什么。
她想,是不是等谢星朝年龄再大一些,从家里独立出去了,这件事情会顺利一点呢?
“鸢鸢,我之前不是说有个喜事想告诉你。”
“什么?”
“有两个,一个是我考了满绩。”
“哪门专业的课?”
“……金融的。”
本专业,因为他野外实验课翘课太多了,所以把绩点拉下去了一点,其实也不错了,但是没到虞鸢的要求,他就不说了。
虞鸢并不意外,弯着眼笑了。
谢星朝以前就不是个爱学习的性子,能到现在这一步,她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一个,等我生日再告诉你。”
等他二十岁生日,也只有几个月时间了,二十和十打头的岁数毕竟不一样。
他能自己挣钱了,之后,还可以越来越多,他提前老早就想好了,他要找她求婚,早早定下,再过两年就可以正式领证了。
他想早日成熟,独立起来,也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虞鸢忽然有些内疚,“星朝,对不起。”
因为知道他比谁都想要公开,不再遮遮掩掩的和她在一起。
但是,她现在真的很迷茫。
她自己现在也不够强大,不够成熟。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这个情况,才可以做到最好。
“没关系的,鸢鸢。”他看出了虞鸢的低落,“你不用介意,不要因为我心情不好。”
他不会逼她,到她觉得合适的时候,再说也可以。
“我知道,你爱我就好了。”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点,旁人的态度他其实都无所谓。
只要确定,她爱他,只这么爱他一个,他就满足了。
男孩子身上热烘烘的,南方冬天没有暖气,虞鸢每次从学校回家,都会有短暂的不适应,但是现在被窝里多出了一个谢星朝,热度一下高了起来。
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可能太舒适了,虞鸢白天累了,被这样抱着,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眼皮上下打架,居然没多久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吓得她心惊肉跳,好在一摸被窝,谢星朝已经不在了。
只是还是温热温热的,显示出他并没有离开多久。
虞鸢忙起身洗漱完,换好衣服出门。
这天,不知道为什么,她醒得格外迟。
虞楚生和沈琴都已经起了,谢星朝坐在餐桌旁,端着一杯牛奶,在看手机,一双长腿随意伸着,皮肤白得耀眼,狗狗眼漆黑明亮,一点看不出五点起来的模样,神清气爽得很。
见她出来,他放了手机,“鸢鸢。”
今天一天都没什么安排,虞竹回家了,他这几天一直都格外沉默,也很少和谢星朝说话,甚至和虞鸢说话都少了,虞鸢试过好几次,想找他好好聊聊,都被他推脱了。
原本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虞竹的态度更是雪上加霜。
“鸢鸢,今天出去散散心吗?”谢星朝说。
“出去玩玩也好,不要成天腻在家里。”沈琴支持。
虞鸢提着筷子,原本想拒绝,但是看到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妥协了。
其实他是想带她回家一次。
谢家院落很大,虞鸢上一次过来,就是在这里,遇到谢星朝和那三个不认识的男人说话,那些人似乎对他很畏惧,说要他不要再找他们的事了,还要请他去‘玩’
谢星朝最后是怎么回答的呢?
虞鸢怔怔的。
“鸢鸢,我早不和他们来往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他回头,乖巧的说,“我没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他很干净的。
“那几年,我回家都很少,就和许遇冬他们一起。”他说。
“家里也不怎么管我,我做什么,好像大家都无所谓。”
“我做了那些事情,也不敢再回去找你。”他有些赧然,“怕你讨厌我。”
虞鸢想到那几年,听到的关于谢星朝的传言,也沉默了,心尖有些酸涩。
或许,那时候,她对他再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坚持,他们的重逢,或许也不至于会到大学。
庭院非常大,是独栋别墅,院落没怎么修剪,草木都生得格外茂盛,茂盛中却透着一股子寥落。
那些年,他一直独居在这里么?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考上京大的?”虞鸢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因为想去京大见你。”他乖巧的说。
虞鸢脸一红,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等之后,把你的指纹也加进来。”他说。
“不用。”虞鸢说,没什么商量余地。
他神情有些哀怨,可怜巴巴的。
虞鸢尽量不看。
两人进了门,室内暖融融的,完全没有外头的寥落感,入目是宽敞的大厅,明亮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虞鸢知道这幢宅邸很大,却没想到,居然会大到这个地步,复式结构,底下就她见到的,不包括客厅和餐厅,就至少有五个房间,
“您回来了。”张妈平时长居谢宅,她长得慈眉善目,已经快六十岁了,原本实在海城谢家做事,后来随着谢岗一起来了陵城,她在谢家几乎待了半辈子,是看着谢星朝出生长大的。
她知道今天虞小姐会过来,早叫人做好了完全准备,宅子都收拾了一番,午饭也早早叫人做好。
“嗯,我们吃完午饭走。”他脱了外套。
虞鸢很礼貌,“您好。”
她对张淑华也有些印象,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医院,见她来照顾过谢星朝,她对她态度也一直很亲昵。
“鸢鸢,我带你去书房看看。”他拉了她的手,和她说话时,语调都有细微的变化,带着股子亲昵的撒娇味道,甜蜜蜜的,“我高三那一年,为了提一点分数,在那熬了不知道多少夜。”
原本说好的,在谢家吃一顿午饭,下午再出去玩,虞鸢也不再纠结什么。
虞鸢确实第一次进谢星朝的书房。
里头都是书,两面墙都是书架,还有扔在地上的草稿,看内容还是高三学的圆锥曲线。
他的书房没让外人进来过,别人也不敢不经允许动他东西。
所以,现在还一直保持了以前的样子。
“你家居然还有这么多书!”虞鸢自己爱看书,眼睛都不眨,一行行扫过书脊,看到了好几本自己喜欢的,她弯着唇笑,回头看他,带着一丝调皮,“博览群书的小宝贝儿?”
又被叫小宝贝了。
他嗷的一声,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幸福的埋首在她颈窝里,“我都没看过!”
虞鸢,“……”
她爬上梯子,拿下一本书,敲了敲他的漂亮脑瓜子,“浪费。”
“都给鸢鸢看!不浪费!”
“……”
虞鸢看入了迷,他步伐很轻,轻轻的把门带上。
谢星朝从书房出来,言简意赅的问,“怎么了?”
“……来了,怎么也赶不走。”张淑华说,对二楼一努嘴。
祝希禾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虽然之后谢岗给她又购置了别的房产养胎,叫她不要再来这边。
房产其实现在已经算是谢星朝的了,谢老爷子以前知道他和祝希禾的事情后,拿拐杖把他抽了一顿,之后,就叫人办理了房产持有者转移,都转到了孙子名下。
祝希禾肚子里还是憋着一肚子不服气的火,这里是谢老爷子当年亲自给儿子儿媳选的新房,地段和装修都不用说,现在,谢岗居然不让她过去,就因为谢星朝在这?
凭什么?
所以这天,她偷了谢岗门卡,带了人,偏要回来住住。
其实也是知道谢星朝平时不在。
祝希禾在二楼,舒舒服服的敷着面膜躺着,投影仪在放一部电视剧,旁边一个保姆给她按摩小腿,一个给她捏着肩膀。
谢星朝推门进来时,他脚步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保姆停了按摩,祝希禾不耐烦的睁眼,正要骂人,抬眼便看到了他,话都吞了回去。
他双手揣在兜里,似笑非笑的,面容上带着的那丝冷意格外明显。
祝希禾,“……”
“半小时之内,滚回去。”他没抬眼。
“……我怀着你爸的孩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祝希禾色厉内荏,“凭什么不让我住这?”
张淑华已经来劝过一次了,说大少爷要和虞小姐今天要一起来这边,祝希禾当时就后悔了,但是人来都来了,她现在还怀着孕,会怕一个小鬼?
他冷冰冰的,无动于衷,“滚出去,听不懂人话?”
“因为你自己要带女人回来是吧?”祝希禾说,“就叫我滚出去??”
“我告诉你,你爸知道吗?她家里人同意这件事吗?”
那小姑娘知道他狠毒,偏执又乖张的本性?
谁能受得了一个这样的人?
虞家的事情她自然知道,也老早知道谢星朝一直暗恋那家小姑娘求而不得,反正他从不否认这件事情。
“你最好不要乱管我的事情。”他唇边勾着笑,声线寒凉入骨,“管多了,迟早会后悔。”
他很高,不知道什么时候,祝希禾已经变得只能仰望他了。
第一次见面时,谢星朝咬了她一口,祝希禾甩了他一巴掌。
那时候,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哑巴,即将被谢家放弃。
那么小,那么弱。
而到现在,她脸白了一下,背脊发寒,条件反射一般,就拿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那狠毒的小狼崽子,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也不可能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种,肯定只是随口威胁。
而且,只要有肚子里这个孩子不出意外,不管到底是谢家还是霍家的,她最后都可以有容身之处。
祝希禾呼吸急促了些,心里对他的恨意也越发深重。
如果没有谢星朝,只要没有他。
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会是谢岗唯一的儿子,他所有财产的继承人。
别说这幢房子,所有的,都会是她和她儿子的。
祝希禾来得悄然,走得也悄然,车平稳的开走了。
……
“明天叫人,来把门禁换了。”
他在考虑换一个房子的事情,之后他和鸢鸢结婚,不可能会再住在这里。
再给他三年时间,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大不相同。
“好。”
见他走去书房,所有人都不吭声。
小少爷很难伺候,尤其在那几年,脾气尤其阴晴不定,现在,比起那时候已经好了不少。
虞鸢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她还在书房看书,看得津津有味。
“鸢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他从背后走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黏了上来。
虞鸢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没回头,目光还黏在书页上。
“……”
“……”
“鸢鸢,吃饭了!”
“吃饭了?”这么早的?
虞鸢这才把视线从书页上抽回,一看挂钟,才十点半。
这种时候,吃什么饭,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估计又是寂寞了,小黏人精,想把她注意力拉回去。
“饭还没好。”他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颈窝里,眸子干净澄澈,仰脸看着她,软软的问,“鸢鸢要先吃我么?”
56、第五十六章
虞鸢耳尖有些发热。
“谁想吃你。”她故意板着脸。
他在她颈窝里蹭着, 乖巧的说,“鸢鸢想。”
虞鸢,“……”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宝贝越来越不要脸了, 简直轻车熟路的撒娇卖乖, 奈何生得漂亮又嘴甜, 她每每都抵抗不住。
像是被一只大狗狗紧紧贴住了,热乎乎的。
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从她手里抽走,某人趁机取而代之。
虞鸢站起身,嗔怪道,“把书还给我。”
“我就知道,鸢鸢的书比我重要多了。”男生修长的手指握着她刚才在看的书本,他比她高了一头, 这么拿着,她够不着, 抢不回来。
虞鸢, “……”不知道他和书比什么比。
在一起之后, 谢星朝似乎很少在她面前再露出这种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了。
她弯唇笑了下,没办法,踮起脚, 在他面颊上亲了亲, 温声道, “可以把书还回来了么?”
“……还要。”
俩人在书房里不知道怎么闹了起来。
虞鸢脸红到不行,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握着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掉到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只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闷响。
这么一闹, 就闹到了午饭时间。
偌大的一个餐厅,只有他们两个坐着,厨房和餐厅隔着距离,虞鸢原本想自己过去帮忙端菜,不料,餐具已经都有人给料理好,她被谢星朝按回了座位,“鸢鸢,你坐得太远了。”
他想叫她和他挨着坐。
虞鸢,“……”已经开始有人来上菜。
虞鸢根本不知道,谢家这宅邸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人,她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虞鸢提起筷子,看到刚给他们上菜的人,“要一起么?”
“我们都吃过了。”那人笑了笑,神态很拘谨。
整个餐厅,除去他们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说话的声音,甚至连走路声都非常轻,只偶尔听到餐具被放下时的轻轻碰撞声。
虞鸢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以前在家时,她会帮忙家务,吃饭也都是一家人围坐着一起吃。
谢星朝倒是完全没有异样,似乎很是习惯了这种服侍。
每每这种时候,虞鸢才会恍然想起,他并不是她的弟弟,他和她不一样,出身谢家,天生就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在她家时,其实也一直是他在迁就吧。
虞鸢垂着眼,不知不觉,吃饭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不好吃么?”他坐在她身旁,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今天叫来的厨师之前在五星级酒店当差,厨艺应该是没问题的,他自己不怎么讲究吃饭,是郑肖然推荐的,他特意和厨房交待过她的口味,应该不至于不喜欢吃。
“星朝,你以前,都这样一个人吃饭?”她握着筷子,忽然问。
“不。”
“我以前很少在家吃饭。”
“……”
“都在学校,或者和许遇冬他们在一起,在外面吃。”
虞鸢咬着筷子,看他,“当时是谁说的,以前和许遇冬他们都不熟的?”
“鸢鸢,我怕你介意……因为这个不喜欢我。”他委委屈屈,声音倒是越来越小。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介意的。
“星朝,我很久没见过你爸爸,和那个……”虞鸢想到他的那个继母。
谢岗虞鸢只在以前很少的时候见过面,那时候,她岁数小,谢岗有什么事情,也就是和虞楚生和沈琴讲,和她完全没什么沟通,至于那个阿姨,虞鸢知道,谢星朝和他继母关系一贯不好。
幸亏他们都不在家,虞鸢暗自松了口气。
不然,谢叔叔还好一些,虞鸢不知道她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那个阿姨,据说最近她怀孕了,那么以后生下的孩子,就是谢星朝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怎么也算是很亲近的血缘关系了……
她想得有些出神。
“鸢鸢。”
“鸢鸢。”他叫了她名字两声,认真的问,“那女人让你不舒服了么?”
他以前没多想过这个事情,但是,现在看来,那女人似乎也有没多少自知之明。
虞鸢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应该是他那个继母。
虞鸢摇头,她轻声说,“星朝,我怕你觉得难受。”
“我无所谓的。”
“我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而且,她一直很喜欢你。”他握住她的手。
温韵和沈琴是闺蜜,虞鸢对那个阿姨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但是据沈琴说,当年,温韵刚嫁给谢岗不久,沈琴生她,温韵刚度完蜜月,立马就赶回了陵城,除去爸爸妈妈,她是第一个抱虞鸢的人。
还有合影,虞鸢见过。
是个很漂亮,格外显年轻的姐姐,谢星朝如今精致的眉眼大部分都是随了她的模样。
据说温韵当年很喜欢她,抱着爱不释手。
“当年,你阿姨还说过,是她结婚太晚了,不然,就生一个儿子,和我们家结一个娃娃亲。”沈琴以前和她当趣事说起过。
可惜等温韵怀孕,已经是两年多后的事情了。
“她当年一心一意只想也要一个漂亮女儿。”沈琴笑,“只是生下来是个小子。”
虽然是个比大部分女孩都漂亮的小宝宝,温韵还为这事情和沈琴抱怨过,说一个男孩,要那么漂亮干什么。
一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虞鸢想到以前沈琴开玩笑说过娃娃亲,脸红了一下。
这些事情,谢星朝并不知道,虞鸢也没和他说起过,沈琴把以前那个还没成就消失了的‘娃娃亲’玩笑告诉她时,虞鸢十六七岁,想到谢星朝,只是一笑而过。
她那时只把他当一个乖巧漂亮的弟弟看待,从没想过,会到眼前这个局面。
谢星朝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这些往事,虞鸢也没有和他说起过。
“你当她不存在。”他认真的说。
不存在是不可能的,以后,假设他们真的要在一起,他家人的事情,全当不存在,掩耳盗铃,也是不可能的吧。
虞鸢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已经开始越来越多的考虑起来了他们之后的事情。
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冰凉,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鸢鸢,我没开玩笑。”
“嗯。”虞鸢只当他还说孩子话,笑了笑,“下午去哪儿玩?”
……
冬日,下雪。
郑肖然下了自家车,叫司机开车先走。
“大少爷今天叫小的来有何贵干啊?”他进门,随手关上门。
“来一杯?”酒侍在门口等着,郑肖然有些酒瘾,谈事情时,不喝一点不习惯。
“不喝。”他没抬眼。
郑肖然脱了外衣,随意坐下,“行啊,你未成年的时候什么都搞,现在合法了,能喝了,倒不搞了?”
“……”他凉凉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谢星朝现在很不喜欢别人提起那几年,忙举起双手,“行,我不说了。”
郑肖然端着酒,看到谢星朝的电脑屏幕,眯了眯眼,“这是那谁……那姓祝的女的?”
“你现在怎么又开始管起这事儿来了?卧槽,这照片哪来的?!”
“腾辉给的。”他看着屏幕。
屏幕是一对男女,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口,一前一后,女人戴了大大的遮阳帽和墨镜,一副度假打扮,男人没怎么遮掩,赫然就是霍玉柳。
一连好多张,像素清晰。
包括第二天凌晨,女人在酒店大厅露面,帽檐下露了一半侧脸,郑肖然瞧着格外熟悉。
“……牛皮啊哥,他们去阿辉家酒店开的房?”郑肖然知道腾辉,和谢星朝以前关系很不错,一起打过架喝过酒的哥们,家里做酒店的,遍布全国,调出个监控不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谢星朝怎么知道那两去的哪个酒店?
这得大几个月快一年前的事情了,郑肖然不知道,谢星朝怎么能把这事情再翻出来的,“你私家侦探出身啊?”
他回眸,看了郑肖然一眼,笑容古怪,“几个月前?”
郑肖然看到那照片的拍摄时间,眼珠子差点都掉了出来,“你他妈当时不是和我说,你不管这事情,叫我也别管了,不管就是这样不管的?”
“……”他显然懒得回答这没意义的问题。
他习惯事情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乐不乐意戳不戳破这个事情,和他有没有戳破的底牌,是两回事。
“……你怎么这么可怕?以后你老婆要敢出轨,估计要被你活生生整死!”郑肖然忍不住。
他抬眸看了郑肖然一眼,轻笑了声,“我老婆出轨?”
郑肖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顺便为那不知道有没有的老婆默哀了几分钟,招惹了这神经病,绝对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双重折磨,之后要真有什么别的想法,被搞得生不如死,估计都是轻的了。
“能证明他们偷情也没什么用。”他合上了电脑,“这里头还有几张是酒店监控。”
“阿辉不让你拿出去?”
“没。”他简短的说。
“这么仗义的?”郑肖然惊讶。
“因为他没脑子。”他简短道。
郑肖然,“……”那你他妈居然还有这良心,知道替他着想。
要私下搞到照片容易,倒时候曝出去了,一堆连锁反应很麻烦,毕竟这种面向客户的高端酒店,私自泄露监控给口碑带来的影响肯定不小。
撞到谢星朝眼神,他立马不说话了,严肃道,“还是得给孩子做亲子鉴定。”
“不过,那女的的孩子估计不是你爸的吧。”郑肖然说,“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生,现在忽然就怀上了。”
“但现在孩子还没出来,她不配合的话,也没法做。”郑肖然说。
“不过,假设是霍家的,他们也不会想要这孩子吧,又不是啥好事,一个出轨的女的生的。”
“未必。”他唇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
只要确定了是霍家的种,管他生母是谁,最后,都会被带回去。
霍玉柳还没结婚,在陵城社交界也算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霍家已经催婚过好几次了,就算是个不光彩的私生子,大概率也会留下。
“而且,这种可以顺便狠狠给谢岗一巴掌的事情。”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伸着,懒洋洋道,“他们为什么不做。”
“……”郑肖然贼想吐槽。
那是你爹,为什么能说得像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一样。
“那到时候等孩子生下了,再去做?”郑肖然说,“那女的不同意,找你爹的头发做就行了。”
“如果你爹也不愿意……”郑肖然左思右想,“你们谢家别的近一点的亲戚,你还能找到吗?”
“……”
郑肖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蠢话。
自己眼前不就站着一个,除了谢岗之外最近的亲哥。
“兄弟之间能做吗?”郑肖然忙问,“有效果吗?”
他记得那谁肚子里是个儿子。
“y染色体父系遗传。”他声音凉凉,“我忘了你高中辍学。”
郑肖然,“……”你妈的谢星朝。
“……那到时候拿你自己头发和孩子头发去做就行了。”郑肖然说,“好解决得很,等女人生了,立马就可以做。”
“不。”
他面上又浮出了那种古怪的笑。
“又要有儿子了。”他站起身,漂亮的面孔上覆着一层浅浅的阴霾,“这么好的事情,再多开心一会儿不好?”
郑肖然背脊有些发寒。
“等到时候,谢岗自己会去做。”
“不用你的头发?”
他漠然道,“我嫌恶心。”
郑肖然明白了。
“到时候,有几句话,要你去说。”
“好。”郑肖然说。
新年过得很快。
谢星朝久违的留在了虞家过年,虞竹今年没来,原本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加了一个谢星朝,热闹不但没有减去,似乎还增加了。
跨年夜,大家一起咕嘟咕嘟煮火锅。
“星朝,多吃点。”沈琴笑容满面。
“谢谢姨。”
“鸢鸢,你吃吃这个。”他拿公筷,自己尝过的好吃一点的,都给虞鸢下一份。
虞楚生裹着厚衣服,面容有些苍白,他最近又感冒了,但是新春晚上,人愉快,精神也比平时好了不少,看不出什么端倪。
虞鸢蹙着眉,她好说歹说,私下劝过虞楚生很多次,终于把他说动了。
说等新年假过去,如果还不好,就去医院检查。
不过那时候,她都开学了,只能叫沈琴陪着一起去。
虞鸢在心里悄无声息的叹气。
陵城离京州实在太远,家里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父母上了岁数,有什么事情,她甚至都无法陪在身边照顾。
硕博连读至少还要五年,她还得在京州待至少五年。
吃过年夜饭。
虞鸢独自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夜空,发呆。
“鸢鸢,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么?”身后门动了动,男生修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虞鸢回过神,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他搂住她的腰,声音有些闷。
“不是。”虞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她独立惯了,平时和谢星朝在一起,也更喜欢照顾他,这些事情,她都不想和他说。
“鸢鸢,你不相信我么?”他眼睛很漂亮,安静的看着她,“还是觉得我不够格当男人?”
没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可以依赖的男人。
虞鸢失笑,踮起脚,捏了捏他的脸蛋,“知道你是了,好么?”
平时,她很少见到和别人相处时的谢星朝,对于那几年的他,也只是有所耳闻,到现在也没什么实感。
在她面前,他这么多年似乎也没怎么变过,一如既往的可爱又黏人,加上不时流露出的几分纯真的孩子气,她都很喜欢。
“我不是。”他紧紧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又去亲她耳尖,黏糊糊的说,“鸢鸢不让。”
这话里藏着的双重含义,虞鸢反应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耳尖一下红了。
“我爸妈要来了,你松开一点。”
“叔叔阿姨在看春晚,不会来。”他含糊的说,没离开她的耳垂。
“……”
“鸢鸢,我今晚可以去你那儿么?”趁着气氛好,他柔情蜜意的问,“今天过年……”
“……不!行!”
自从某天早上,发生了某件让她极端尴尬又羞耻的事情之后,她就严禁,坚决拒绝,他再爬她的床。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他抱着她,原本站着,后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俩人坐在沙发上说话,他下巴搁在她肩窝里,由她揉着他的黑发,偶尔捏捏面颊,格外乖顺,像是只小憩的小兽,眼角眉梢里透着少见的慵懒。
“鸢鸢,下学期,我可能要出国两周。”
“嗯?”虞鸢抬眼看他。
“会找学校请假。”他说,“是我爸公司的业务。”
虞鸢知道谢星朝现在有在实习,谢岗平时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都在国外,谢家业务也大部分不在国内,这出国再正常不过。
“嗯。”她示意自己知道了。
“鸢鸢,你到时候和我视频吗?”
“好。”
“每天都?”
“……行吧。”
不过只是两周,但虞鸢知道他怕寂寞又黏人,现在她居然也开始越来越习惯了这种小情侣之间的黏乎劲儿。
原本很多她觉得没必要的事情,现在竟然也都开始觉得顺理成章。
大四下学期,她其实没有太多事情,只剩毕业论文要忙,选题和内容都定好了,只需要再理顺逻辑架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响起了隐约的爆竹声,烟火划破夜景。
她唇忽然被轻轻咬了咬。
“鸢鸢,新年快乐。”
“余生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一起度过。”他垂眸,抵住了她的额头。
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景,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都从未改变过的想法。
“鸢鸢呢?爱不爱我?”
他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映着烟火,澄澈又绚烂,专心致志的看着她。
虞鸢脸红了,心跳得很快,她微微偏开脸,小声说,“嗯。”
“只爱我么?”他孩子气,又执拗的追问,“不爱别的男人。”
“……嗯。”
“鸢鸢不会骗我。”他似乎终于心满意足,长而柔软的睫毛垂落下,安心的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嗅着她的气息。
57、第五十七章
大四下学期已经基本没什么课程了。
一整个春节没见, 相处时间就剩下了三四个月,虞鸢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一回来, 就被拉去聚餐, 说是宿舍团建。
吃的韩式烤肉, 大家围坐着, 叶期栩给她夹了一筷子肉,“你总算还有点良心,你算算,去年叫吃饭,你放过我们几回鸽子了。”
虞鸢,“……”
其实她也不想,但是, 她自己事情多,和谢星朝在一起后, 他越来越粘人, 几乎希望她除去学习时间之外, 其余所有时间都可以给他,虞鸢心里对他有愧,所以也尽量弥补, 和舍友一起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申知楠在吃一个雪媚娘, 意味深长, “放就放吧,放得值。”
虞鸢默不作声, 耳朵红了。
“怎么怎么,几个意思?”余柠说。
申知楠,“……”
她答应过虞鸢不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不能说,但是确实是一直保密了。
“都要毕业啦,就差三个月了,还有啥不能说的?”叶期栩喝了点小酒,有些上头,“一起同吃同住四年,虞鸢,你连这点都不信我们?”
一想到,只差三个月,她们就要彻底分开,从此山南海北,之后,再要聚齐,也不知道回到什么时候了。
她们宿舍,虞鸢要留在本校读研,余柠去了f大的中文,叶期栩找了回原籍的工作,申知楠跨考本校新闻系的研,结果差一点没过线,原本准备在家二战,她家境殷实,又是本地人,不愁没地方住,所有心态也挺好。
“实在考不上我就直接去工作了,家人帮我介绍了个在报社的工作。”她本来这么说。
不料她家人神通广大,申知楠拿了个数学系的学位,靠着京大牌子和以前在校刊的学生工作经历,居然成功进去了海城一家大报社,和宋秋实一个地方,剧情峰回路转,她开心死了,之前考研失败的淡淡的忧愁一下啥都没有了。
虞鸢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她还能清楚记得大一时大家刚见面的模样。
她其实是个很恋旧的人,一想到即将的分别,心里很难受。
“鸢鸢,你和盛昀怎么回事?”叶期栩忽然说,“我之前听说,他忽然交了女朋友,说是追你没追上被人半路截胡。”
虞鸢,“……”
“对不起,一直没和你们说。”她规规矩矩坐着,抿了下唇。
……
申知楠是知道的,所以自然没什么多余反应。
余柠夹的肉都差点掉了,“靠,多久了啊?”
她真的没多想,虞鸢居然还给她们玩起了地下恋情,这么久,她们居然还一点都不知道?
虞鸢小声说,“……大概半年?”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如果是从离谢星朝第一次对她表白,其实已经有一年了。
叶期栩一点不惊讶,继续给她夹肉,“我就说,我早看出来了。”
申知楠,“嗯哈。”
“就是想套套你话。”
余柠戳她,促狭道,“怎么早看出来的啊?鸢宝就表现得那么明显?”
虞鸢,“……”她之前真的对谢星朝没有半点邪念,她可以对天发誓。
“人呢,都是视觉动物。”叶期栩说,“弟弟长那么漂亮,忠心不二,热情如火,穷追不舍,害,谁能不心动啊?”
“为什么要瞒着啊?”余柠不理解。
虞鸢咬了下唇,“……有很多原因。”
来自方方面面,她其实一直有些怀疑自己和谢星朝是否可以顺利走到最后。
是因为她一贯悲观的性格,又或许,只是她做事习惯了留一条退路。
按照虞鸢以前的习惯,她自己甚至都觉得惊讶,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答应了和谢星朝在一起试试。
而且一试就是那么久。
“你怕他年龄太小,不成熟?之后想反悔?”申知楠说,“但是你不想闹得他到时候太尴尬,所以一直选择不说。”
“这就叫,拿着随时分手的心态谈恋爱。”申知楠下结论,“鸢鸢你太宠他了。”
余柠暂时没理顺申知楠这逻辑,拿着随时分手的心态谈恋爱,还叫宠???
她喝了一口柠檬水,“所以,鸢鸢你是和他暂时玩玩?”
“当然不是。”虞鸢下意识反驳。
她不是那种轻浮的性格,打从答应谢星朝开始,也是拿认认真真的态度再对待这件事情的。
“但你不和你家里说,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结果啊。”叶期栩说。
“你操心的这些,年龄啊,家庭啊,也不是弟弟自己可以决定的。”叶期栩说,“我觉得都不是核心问题。”
“说实话,还是你对他没有足够的信心吧。”叶期栩说,“现代社会,只要你们两个互相喜欢,管别人呢。”
虞鸢沉默了。
每个人境况不一样,性格不同,需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同,她部分赞同叶期栩,但也有很多部分,也知道她只不过是隔岸观火。
恋爱都是如人饮水,到底只有在局内的两人可以自知冷暖。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有时候难免迷茫惶惑。
但是她知道的是,她确实也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时,能切切实实,体会到一种叫幸福的情绪。
……
这个月,谢星朝出国了。
预计半个月。
他和虞鸢现在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虞鸢这边晚上的时候,他中午,他中午的时候,虞鸢晚上。
虞鸢白天没时间,晚上有空,所以到现在,虞鸢和他都得空的时候,都是他那儿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
虞鸢觉得他可以多睡会儿,不用在意这十几二十分钟的视频,他却坚持每天早上都早起,一定要和她打一通视频电话,才开始一天新的实习。
晚上,虞鸢这边晚六点的时候,谢星朝那儿是凌晨六点。
虞鸢吃完晚饭,拉了帘子,低声在宿舍里和他视频。
虽然现在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但是前几天和舍友说开之后,虞鸢终于也开始慢慢放开了一点,和谢星朝打电话或者视频,也不再需要那么避讳。
“鸢鸢,我起来了!”他头发被睡得有些翘,看着松松软软很好揉,他刚洗完脸,乌黑柔软的额发被浸湿了一点,嘴里还叼着牙刷。
“你早饭打算吃什么?”虞鸢问。
“随便吃一点。”正说着,身后面包机里弹出了一片面包,谢星朝转过镜头给她看,他随手拿了一片,抹了点蓝莓果酱,倒了一杯牛奶。
“午饭再多吃!”
虞鸢没挂视频,抿唇笑了下,“嗯。”
其实,也没什么过多的交流,只是这样,也会让人很是心安。
“鸢鸢,你等我,我还有十天回来。”出门之前,他会拿笔圈掉一个日期。
谢星朝换好了衣服,虞鸢很少见他打扮得这么正式,白衬衫,甚至还系了领带,越发显得宽肩窄腰,腿长而直,身形被勾勒得格外好看。
脸和神态却还是那熟悉的,他凑近了镜头,眸子漆黑清亮,唇薄而润泽,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求她,“鸢鸢,亲一亲。”
虞鸢脸微微红了一下,她怕误他的事,知道不给,他会赖着不走,只能羞赧的凑近了一点。
如此这般,他才满意,可以安心出门去公司。
自从那年暑假之后,彻底闹过的那一次,之后,似乎俩人就都没再分开过那么久了。
身边少了一个无时不在的小黏包,虞鸢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些冷清,对她而言,几乎是以前从没感到过的情绪。
虞鸢平时基本泡在图书馆。
她的毕业论文选的偏微分方向,严知行想让她毕业论文参选本科生优秀毕业论文评选,所以要求格外严格,他给她开了长长一张书单,建议她都去看看,虞鸢现在过上了在图书馆不停的翻资料,上知网下下论文,读书,看论文,两点一线又平静的生活。
她积累资料的文件夹里,已经差不多下载了四十篇用来参考的caj。
虽然外人看着枯燥又累,她倒是挺享受这种时光。
不少人说过,她是天生适合做学术的类型。
坐得住,心静,欲望低,有才华,又聪敏好学,如若能一辈子待在象牙塔里,安心学术,以后的成就绝不会低。
……
周末的时候,虞鸢从图书馆回来。
不远处,跑来一个人。
虞鸢在脑子里琢磨一个新概念,没怎么注意,直到那人跑近。
“小竹?”虞鸢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虞竹后来来京大找她不多,偶尔过来,也一定会提前说,见他这模样,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来玩的样子。
虞竹跑得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
“怎么了?”虞鸢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姐,你回家一趟吧。”沉默了良久,他面色发白,唇有些颤。
虞鸢,“……小竹,家里怎么了?”
“你和我说。”
她镇定下来,看到虞竹慌乱无措的神态,躲闪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爸爸身体出什么问题了?还是妈妈在诊所的工作出事了?”她说,“你别那么慌,好好说。”
虞竹,“……”
他垂着眼,一直看着自己脚尖,肩膀发颤,“……昨天,叔叔在家咳血了,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
“医生说,说,大概率是肺癌。”
虞竹,“叔叔婶婶怕影响你毕业,就暂时没告诉你,说是要等检查结果全定了再说。”
“姐……”他哭出来了,“怎么办啊。”
虞竹是独生子,从小时候开始,每年都会来叔叔家,因为陵城教育资源好,虞楚生又是老师,每年寒暑假,他几乎都是在他们家度过的。
从小到大,他基本也能算是虞家的半个儿子,虞楚生和沈琴对他而言,是除去爸爸妈妈之外最重要的人,虞鸢他也一直当自己的亲姐姐看待。
他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从自己爸妈嘴里听到时,他只觉得叔叔婶婶的决定完全不合理。
虞鸢不是还在等高考的小孩子,她是他的姐姐,一直那么冷静又强大。
家里现在那么一团乱麻,虞竹实在忍不下去。
……
飞机飞回陵城,飞了多久,虞鸢便在飞机上直挺挺坐了这么久。
虞竹还在哭。
“小竹,别哭了。”她感觉声音有些不像是自己的。
虞楚生一共就两兄弟,爷爷奶奶已经去了,虞竹的爸爸一直留在老家,对陵城基本不熟悉,后辈,就只有她和虞竹了。
虞竹还是个孩子,眼下已经差不多崩溃了一半,家里估计也乱成了一团,她不能再在这种时候再流露出任何软弱模样来。
要去做个彻底检查,之后的治疗方案也需要和医生商量。
家里有积蓄,她自己也还有一笔应急的存款,只是,如果真是癌症,她心沉了沉……
飞机缓缓在陵城机场降落。
“先去医院。”虞鸢说。
“嗯。”虞竹随在她身后,眼圈还红着。
“小竹,你冷静一点。”虞鸢再度说。
她面色苍白,唇也失了血色,微微抿着,却没像虞竹那么慌乱。
陵城综合医院,二楼。
虞鸢还没进门,看到沈琴的背影,虞楚生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阖着眼,比起月余前瘦了一大圈,病号服几乎都空了一半。
她心里一阵酸苦。
如果不是虞竹,她现在是不是还心安理得的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安心的做自己的学术,谈自己的恋爱?
父母已经年迈,她从小独立,极少有依靠别人的想法,到这时候,她已经是大家的依靠了。
“鸢宝?”沈琴从床边站起,极其惊讶。
随后,她看到了一旁的虞竹,神色一变,虞竹不敢看她,垂眸看着自己鞋尖。
“妈。”沈琴比她想象的精神状态要好一些。
虞楚生睡着了,沈琴轻手轻脚,关了病房门,三人站在走廊里,神情各自复杂。
“妈,我知道你们的意思,现在多的都别说了。”虞鸢轻声说,“现在重要的是爸爸的情况,别的都之后再说好吗?我不会因为回家看生病的爸爸就就毕不了业。”
……
“还没完全确诊,得再做进一步检查,明天做胸片。”沈琴说,“是你顾叔叔在负责。”
好在沈琴以前在医院工作,还有些人脉。
“嗯。”虞鸢说,“妈,你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看着,明早陪爸说说话。”
她看到沈琴憔悴的面容和眼下浓重的青黑。
“鸢宝。”终于见到女儿,沈琴精神也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详细和沈琴问了情况,等一切都聊完,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
从下飞机到现在,虞鸢才终于第一次落座,她才终于想起,从早上坐上飞机开始,她关了手机,一直到现在都没开机。
明明已经是暮春,她浑身发冷,因为累和高度紧张,一松下来,整个人几乎都站立不稳。
刚打开手机,一大堆消息,潮水一般涌入。
是谢星朝。
他给她拨了十个电话,发了差不多二十条消息。
……
虞鸢咬着唇,虞竹在不远处,呆呆看着病床上的虞楚生。
“姐。”他声音沙哑,“你手机一直在响。”
“是谢星朝?”
“姐,我们可以去找他借一点钱么。”虞竹之前听到家人讨论,感觉天都塌下了一大半。
他才刚上大一,嫩生生,对钱财根本没概念,也从没历过事,一捉到这个念头,他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如果家里钱不够治好叔叔,我们去找他,去找他家……”
“小竹!”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什么。
这一声的音量,虞鸢自己都有些被吓到。
医院禁止喧哗,她深呼吸了一口,强行把疲惫都压下,“还没到这地步。”
她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也是小康之家,家里有积蓄,现在的情况,还远没到需要找人借钱的地步。
就算真的不够用,她二十二岁了,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遇到事情了,要想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哭。
“你是男孩子。”虞鸢说,“遇到事情,坚强一点。”
女孩面容清丽,唇比平时褪了血色,她肩膀细弱,整个人都纤细如柳,少年红着眼,这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等在一旁。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是谢星朝,语气越到后面越急促。
【鸢鸢,怎么了么?】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鸢鸢,你回我一个消息可以么?就回一下。】
不知为何,看到那熟悉的语气,满身被压抑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她终于再抑制不住,眼圈发红,唇微微颤着。
理智最终将即将失控的情感拉回。
“没事。”
她在椅子上跌坐下,身形格外单薄,勉力打字,“之后和你联系。”
58、第五十八章
入夜之后, 虞鸢关上病房门,虞竹坐在外头椅子上,头一点一点, 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虞鸢找值夜班的护士姐姐借了一床毛毯, 暂时给他囫囵盖着。
明月高悬, 医院外头中的樟树长到了二楼高, 虞鸢打开窗,让还残余着一丝寒意的晚风吹了进来。
“……可以去找他家借钱!”虞竹的话还在脑子里嗡嗡回响。
虞鸢闭了闭眼。
翌日,虞楚生去做了专门针对肺部ct。
检查结果出来时,虞鸢陪着沈琴一起去见的医生。
顾秀德和虞家老早相识,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委婉,“……初步诊断是肺癌,你看这肺门上的淋巴结。”他对沈琴说, “之后还需要去做个pet-ct。”
虞楚生是高中老师,早年现代化教学设备没推行起来时, 不知道在讲台上吃了多少粉笔灰, 原本, 他肺一直就不太好,冬天受寒极容易咳嗽,演变到今天这种情况。是她们意料之外的, 细究起来, 却也已经到处都是征兆。
虞鸢扶住沈琴, “妈。”
她握住她的手,温和, 一点点的将温度传递了过去。
她肩膀单薄纤细,是个还很年轻的女孩,可是, 现在,他们只有她了。
虞鸢陪着沈琴,去给虞楚生办理了住院手续。
虞家亲戚少,虞鸢的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了,虞竹的父母刚请到假,现在还在往陵城赶来的路上。
“妈,你先在这里陪陪爸,我回家,去给爸爸收拾些东西。”虞鸢说。
“鸢宝,你请了多久的假?”沈琴依赖的握着女儿的手。
“三天。”虞鸢简短的说,“我再延长几天。”
沈琴欲言又止。
“你毕业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虞鸢摇了下头。
她毕业论文的截止时间在五月初,虽然开始很早,但是,她之前写的很精细,引用和参考的文献数量都很庞大,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心思。
这两天,严知行已经打过一次电话来问进度。
虞鸢说,“这些都往后搁一搁吧,现在,爸爸身体要紧。”
“我刚和顾医生讨论过了,应该还不是晚期。”沈琴勉强笑,“这病也只是听着吓人,我们心态要好,当成普通的病看就行。”
“嗯。”
“妈。”她咬着唇,还是问了,“家里还有多少存款。”
沈琴,“够的,不用你操心,你爸爸医疗费用还可以报销一部分。”
虞鸢知道,后期化疗就是个无底洞,需要不停的往里面扔钱。
就算现在还够用,还能坚持多久?
虞楚生比她想象的乐观不少,他靠着病床,“我说过,叫你妈暂时不要告诉你,至少等你把毕业的事情忙完。”
虞鸢是他的骄傲,虞楚生是当老师的,这辈子,教出的最自豪的学生就是自己的女儿。
虞鸢聪敏,优秀,好学,她去了最好的大学,读他从前梦想的专业,前途一片璀璨,虞楚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对她有半分拖累。
“你安心读书。”虞楚生说,“做完手术,就什么好了。”
女儿能回来看他,陪在他的床边,显然对他也是极大的慰藉,可是,话一开口,依旧是为她着想。
“你不能旷课太多了吧。”他对虞鸢说,“前几天,知道你在写毕业论文。”
“别一直在家耗着,你也不是医生,在这里陪着我也没用,不如早点回去把正事办了。”
“豪生他们明天就到。”虞楚生说,“还有你妈,照顾我的人多得是。”
虞鸢忍住眼泪。
京州离陵城距离实在太远,她想立马回来,赶在父亲病床前尽孝,都变成了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虞竹的爸爸妈妈也在第二天赶到了。
虞楚生的检查情况比之前预计的乐观一些,医生给他们设计了后续治疗方案,之前的紧绷到甚至有些窒息的氛围,也终于松弛了部分。
“这病啊,也一时半会儿治不好。”沈琴拉着虞鸢,关上了病房门。
虞鸢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痛。
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照顾虞楚生,沈琴身体不累,精神上的压力却可想而知。
“我和你爸的意思都是,你继续去念书,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叫你,你再回来。”沈琴说,“这边我暂时还能忙过来,你伯母也会帮些忙。”
“小竹也不能再缺课了。”沈琴说,“你早些带他回京州。”
“虞竹已经镇定了不少,帮着忙东忙西,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
大人都在病房里,虞鸢叫虞竹出来。
他们请的假都已经要到头了,虞竹课表基本是满的,虞鸢毕业论文还没写完,进度依旧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她走得匆忙,电脑和资料都还在学校里。
虞竹垂着眼,眼下黑眼圈格外明显。
“姐,之后怎么办啊?”他小声问,“我听到我爸妈说,等需要了,我家存款……”
“我可以去工作。”虞鸢简短的说,揉了下他头发。
虞竹瞪大了眼,“姐,你不是要读到博,怎么工作啊?”
虞鸢,“……”
她垂着眼,脸色苍白。
“叔叔婶婶肯定不会同意!”少年语无伦次的说。
“要继续读下去的话,读完博,还需要五年,中间最多就能拿一些奖学金和补贴。”虞鸢说,“要是有大一点的支出,甚至还需要家里养着。”
现在,这种情况,扪心自问,她还能继续这样不管不顾念自己的书么?
随着逐渐长大,每个人都需要向现实妥协。
虞鸢闭了闭眼,“只是一个想法,不一定会做,小竹,你不要对别人说起。”
这几天,虞竹晚上也没睡过安神觉,如今脸色煞白,唇颤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要再想太多了。”虞鸢温和的说,“你假期也快结束了,暂时先回学校吧。”
……
离谢星朝原定回国的日子还有三天。
机场的洗手间,虞鸢拿清水泼了一下自己的脸,才稍微感觉到清醒了一些,镜子里的女孩面容清丽,唇色却淡的几乎毫无血色,疲惫根本无法遮掩。
某一时间,她甚至有些庆幸,这件事情恰好发生在这种时候。
她给谢星朝发了一条短信。
【星朝,对不起,毕业论文遇到瓶颈了,有点焦虑,要多花时间解决,这几天可能没时间联系。】
他很乖,以前,有这种借口,就算很想,也不会再过多打扰她。
可是,这一次,他少见的刨根问底。
虞鸢少见的对他动了一次怒。
她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舷窗外瓦蓝的天空和云,心里非常难受。
是她对不起谢星朝,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什么都没做错也没说错,只不过是她在朝他发泄这段时间积累的压力。
这几天在陵城,她精神一直高度紧张。
她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回到京州,虞鸢继续写论文,开始了找工作的准备,春招和秋招她基本都已经错过了,因为之后打算升学,虞鸢加的群里面,推介实习和工作的也很少很少。
她背着电脑,在图书馆写了一天论文,走着熟悉的路回宿舍。
她迷茫的看着天,四月底的天空,清澈得一望见底,微风轻轻刮过,校园里的樱花和梨花夹道而开,清新明媚。
她爱这个校园,想继续在这里学习。
是她太过于自私。
找不到工作,都是借口。
回到宿舍,舍友她也没告诉这件事,只说家里出了些问题,大家都察觉到她这几天状态不对。
可是,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虞鸢在桌前坐下,拿起手机,预备再找找招聘信息。
“宝贝,我在外头吃烤鱼,有个活动,能帮我票圈第一条点个赞吗?”申知楠给她发了条消息。
虞鸢抿了下唇,“好。”
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打开过朋友圈了,虞鸢往下滑着,一时没找到申知楠的那条票圈,她自嘲的笑了下,人真的是傻了,居然会从这里开始找。
虞鸢预备退出,再点开申知楠头像时,手指忽然顿住了。
她余光扫了一条刚发出来的票圈,没看清是谁发的,内容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深蓝招聘前台和数据库工程师,限京大临大计算机及相关专业应届生,本硕皆可。”
后面是一系列要求。
虞鸢飞快扫过,她基本都符合。
她有些心动,朝左一看头像。
竟然是丁蕴玉。
他在招聘信息最后补充了一行字,“有两个内推名额,感兴趣的可以联系我。”
虞鸢知道他目前已经在深蓝就职,是她朋友圈子里为数不多的,本科毕业之后就就业的。
深蓝是目前国内互联网公司的顶点,因为高门槛,高强度和高年薪这‘三高’驰名业内。
虞鸢咬着唇。
终于,她还是打开了和丁蕴玉的对话框,把他票圈的这条内容截图过去。
丁蕴玉回复得很快,“有想给我引荐的人?”
“……”
虞鸢垂着眼,打字很慢,“我可以么?”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显示了很久。
他迟疑着发来一条,“为什么忽然想工作?”
虞鸢不是很愿意多说。
“想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你java写得怎么样?”他没有再追问过多。
“还可以。”虞鸢回答。
“还会写一点shell和python”虞鸢说,“redis我也用过。”
好在她本科也没有忽视编程,选修过多门相关课程,京大的数学系课程编排里,原本就对这方面也有涉及,不是纯理论学习。
“前端开发和数据库维护管理。”丁蕴玉说,“公司这两块正好缺人,你应该能做,报酬也挺高,就是可能……有点辛苦。”
尤其对女生来说。
“没关系的。”虞鸢说。
她从来都不怕辛苦。
“那你给我一份简历。”丁蕴玉说。
“好的,谢谢。”
她新写了一份简历,发给了丁蕴玉。
很快,他回复,“简历很漂亮,我帮你投出去了。”
“谢谢。”
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还可以再多说什么。
“没关系,不过,你没相关实习经历,可能是个缺点。”
丁蕴玉说,“这样,改天先见个面吧,我和你说说面试的事情。”
“好的。”虞鸢缓缓的打字,“我请你吃饭答谢。”
……
虞鸢现在每天都会和家里打电话。
和丁蕴玉说好之后,她终于去找到了严知行,说到自己想要放弃读研的事情。
全部说完之后,虞鸢甚至都不敢看老师的眼睛。
“你再考虑几天,”严知行缓缓的说。
能看出来,他很失望。
“老师,对不起。”虞鸢深深的低头,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眼泪被她强行堵了回去。
女孩肩膀单薄,长睫微微颤着,眼眶酸涩,鼻尖发红。
她知道,严知行在她身上寄予了多少厚望,也知道,这几年他在栽培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希望你爸爸身体能早点好起来。”严知行说。
出于这种原因想要放弃,严知行实在也没法再对她苛责,只能扼腕叹息。
他最终没拿那份放弃承诺书,“你再回去好好想几天吧,我再给你放一周。”
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
离开严知行的办公室,虞鸢也有些恍然。
想到之前悠闲,可以一心一意研究读书的日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决定放弃读研的事情,虞鸢没有和家里说,她知道,沈琴和虞楚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虞鸢带着电脑去图书馆。
这几天,她加速赶完了毕业论文,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编程上。
午饭时,她打开了手机,看到了谢星朝的短信。
“鸢鸢。”
“你可以接我电话么?一次就好,就一次。”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生她的气,那么卑微的语气,以前,虞鸢从没见过他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虞鸢鼻子忽然有些酸涩。
这些天,她刻意回避了和他所有的联系,甚至一想起他来,她就莫名其妙,整个人似乎都会变软弱。
虞鸢不喜欢这种感觉。
“星朝,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她删删改改,最终,发出的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
“这几天我很忙,等下周过去再说好么?”
她过了简历关,和深蓝约了面试,就在下周。
深蓝在京州和陵城都有公司,总部就在陵城,更加让虞鸢心动不已,如果她可以直接应聘或者调职到深蓝在陵城的职位,就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虞楚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丁蕴玉给她传来了不少资料,她都需要看完。
虞鸢知道谢星朝应该也回学校了。
她怕遇到他,写完毕业论文后,就再也不去图书馆了,只待在宿舍,昏天地暗的恶补计算机知识,每天写代码,写到整个人精神恍惚。
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她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整个人一直都待在宿舍里,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虞鸢甚至连饭都不怎么下去吃了,这几天吃的外卖,可能比大学四年加在一起的还要多,宿舍几人担心她的身体,可是,怎么问,虞鸢也不说。
申知楠推门进来,“我给你带了一份饺子。”
“谢谢。”隔着一道帘子,女孩声音更加显得细弱模糊。
余柠顿住了脚步。
如果不是帘子里偶尔还可以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她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在楼下看到你男朋友了。”余柠忽然说。
虞鸢手顿住了。
“已经三天了,每天晚上。”
“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和他说清楚。”余柠说,“这么看着,都很难受。”
……
虞鸢胡乱裹了一件外衣,头发随意梳好。
已经入夜了,五月份,外头还落着淡淡的寒意。
暌违了那么久,虞鸢一眼看到他,在那棵树下,他们日常碰面的地方。
他长得高,面容又那么漂亮,一直站在那里,往来的女生许多回头,就为了多看他几眼,他根本没注意,神情很冷漠。
直到看到她。
“你在这里干什么?”虞鸢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拉过他,拐过一面墙,暂时站到了没人的地方。
他面容苍白,“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他想她想到不行。
原本正在热恋期,还是那么多年之后的得愿以偿,一天他都不愿意分开,她忽然态度大变,然后演变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有,他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虞鸢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做的不对。
她也想他,也想回到之前,可以无拘无束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这么多天的情绪和思念都积累在了一起,只是看到他,她泪意又要涌上。
见到自己没有受到抗拒,他把她轻轻拉向自己,“鸢鸢,是厌烦我了么?”
已经腻了他?所以这样?
虞鸢条件反射一般,反驳,“没有。”
“那是有什么事情么?”
虞鸢沉默。
“不能告诉我?”
“我是你男朋友。”他轻声说。
“你有任何事情,只要和你有关,无论是你的,你家人的,无论是开心的,还是让你伤心,为难的,都可以告诉我。”
他终于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怀里的女孩瘦了那么多,原本就轻盈纤细,如今更是,似乎只要他稍微用力一点,就可以把她捏碎。
“我不能成为你的依靠么?”
夜晚的寒风被遮挡住,熟悉的气息涌来,他的怀抱温暖,宽大,密不透风的包围着她。
实在是分别太久,不知不觉间,他越拥越紧,嗅着她颈边淡淡的香,几乎失控的力道,似乎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她强忍眼泪。
如果她要回陵城工作,谢星朝还有两年大学要读,必须留在京州,隔这么远的异地恋,他能忍受得了么?他那么缺爱黏人,怕寂寞,恨不得时刻都需要陪伴。
还有虞楚生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虞竹说的那句话她一直记着——‘可以去找谢家借钱。’
这或许是每个人的第一反应,之前,所以人都不知道她和谢星朝在一起过,而现在……一旦家里出事,她立马就愿意了。
所有人都只会有一种想法。
她不愿告诉他。
这些事情,她可以自己处理好,也是她该处理好的。
“星朝。”俩人相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一些意识,“是我最近太累了。”
她想抽离出他的怀抱。
“我这段时间有些忙,所以,没法再像之前见面。”
“什么事都没有。”她说。
他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漆黑的眼垂着,这么看着她,和平时殊异的神色,隐没在了夜色里,她只看到他漂亮的轮廓,看不分明神情。
他没松开楼在她腰上的手,声音透着浓重的沙哑,“嗯。”
“我知道了。”
59、第五十九章
虞鸢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再刨根问底。
如果再继续问下去,虞鸢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说。
她之后打算放弃保研, 直接工作的事情, 不知道要如何对谢星朝讲起, 这件事她只对虞竹提起过一次, 连沈琴和虞楚生都没有说过,因为知道他们肯定都不会同意。
只是,对于她而言,目前也只有这条路。
前几天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坐在那里,对着书和电脑屏幕,以往平静愉悦, 甚至有些享受的心情再也不复存在,她想到躺在病床上的虞楚生, 就再静不下, 书一个字都看不下。
如此这般,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可以走的路了。
先把面试过了,之后的事情再说。
这天白天下过雨,晚上晚风还带着些微凉意, 在楼下分钟站久了, 他一直抱着她, 倒是也不会觉得冷。
“星朝,我过几天, 有些事情。”她垂着眼,含糊的说。
“嗯。”
“所以,可能要先回去准备……对不起, 这几天没时间再见面。”她离开他的怀抱,轻声说。
他安静的看着她,最后问了一次,“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
虞鸢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等面试结束,一切落妥之后,她会把她想回去陵城工作的事情都告诉谢星朝。
此后的好几年,她应该都是没心力再陪伴他了。
谈恋爱时,他那么黏人,又需要陪伴,这种状况下,她没法再想以前,可以给他那么多时间,甚至都无法再在一个城市。
他应该是接受不了的吧。
此后,无论是他想要分手,或是等她整理完这一切后再在一起,她都可以接受。
好在他们的事情没有说出去过,一直到现在,陵城的亲朋好友都无人知道。
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什么损害,之后,可以继续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还那么年轻,生得漂亮,性格也招人疼,想重新开始,再简单不过。
和深蓝的面试在周三。
虞鸢准备好了一套正装,丁蕴玉约她出去谈面试的事情。
虞鸢说,不如她请他吃饭,可以顺便一起说了。
“事情还没成呢,如果不成,不怕我欠你一顿饭?”丁蕴玉说。
虞鸢说,“没关系,无论成不成,都要多谢你。”
面试不过,也是她自己的问题。
丁蕴玉和之前没什么大变化,只是看起来略微成熟了一些,来餐厅时穿着衬衫长裤,已经有了些上班族都市精英的味道。
“好久不见。”落座后。
他笑了下,“上次一起吃饭,是很久之前了。”
“你怎么了?”他也看出虞鸢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没事。”她客客气气的说,没有和他聊过多。
地点选在了一家西餐厅,没订隔间,就在靠着窗的二人座,外头就是大街,敞敞亮亮。
虞鸢把话拉向正题,丁蕴玉也没再废话,说起自己入职深蓝时的面试经,“他们理论实践都看重,进去可能还会要你做题,不过做题你肯定没问题,不知道你实操如何……”
他说,虞鸢回答,侧重问了几处她有些没把握的地方。
不久,菜上上来了,虞鸢没什么胃口,低头在手机备忘录里写笔记,记刚在和他聊的面试经。
丁蕴玉看向她,“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吃饭,后来,你弟弟找了过来。”
是谢星朝跟踪他们的那次。
虞鸢手指停了下来。
“不是弟弟。”她垂着眼。
丁蕴玉,“……”其实他心里也有数,不过,或许到底是因为心里还残存着的那丝念头,他一直视而不见。
“我,我有男朋友了。”忽然间,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丁蕴玉勉强笑了下,“我知道,上次就知道了。”
虞鸢也从来没和他隐瞒过。
“是那个师弟?”
虞鸢咬着唇,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虞鸢不知道谢星朝会不会打算和她分手,现在这关头,她也不想再扩散出去。
她只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如果谢星朝真想和她分手,她会说好,然后,之后的下半辈子,她只想好好工作,对父母尽孝,对谈恋爱真的再无兴致了,甚至连以前想过的,到合适时候,和合适的人凑合凑合的念头都没了。
夕阳西下。
一顿便餐吃得很快,虞鸢没吃多少,俩人离开了餐厅,她再度向丁蕴玉道谢,“谢谢。”
丁蕴玉什么都没说,面色有些奇异。
虞鸢愣了下,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茜色的夕阳下,有个修长的人影,倚在门框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虞鸢呆住了。
她没想到,谢星朝会出现在这里,她面色苍白。
丁蕴玉走上前一步,暗暗把她护在自己身后,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他怕谢星朝对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他抬眸看着他们,没什么表情。
那双眸子黑沉,冷冰冰的,“初恋,终于要再续前缘了?”
丁蕴玉没说话。
“星朝。”虞鸢反应过来,她拉开丁蕴玉的手,面上失去了血色。
“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觉得他比较符合你的喜好么?比我更值得信赖?”他安静的看着她,“所以余情未了。”
什么初恋,余情未了?
虞鸢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丁蕴玉说,“你不要吓她。”
那些事情发生过后,他也去打听了一下谢星朝相关的事情,知道他家里的背景,也知道他中学时代,十几岁的那些恐怖的传闻。
他扯了下唇,眸子里全无笑意,声音里是浓浓的讽刺,“吓她?这是什么,来自初恋男友的维护?”
丁蕴玉,“……”他什么没也没说,也没否认。
两个男人这么对峙着,谢星朝比丁蕴玉高,只是这么安安静静站着,气势甚至完全把他压了下去。
他侧脸轮廓生得很冷,和以前,那个喜欢抱着,蹭在她颈窝里撒娇,又甜又软的小甜包,完全判若两人。
谢星朝从来没对她强势过,从小到大。
虞鸢面色惨白,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唇颤了一下。
这一时,她想起了很多很多,想到以前那些被她抛之脑后的传言,甚至,她担心起来了,他会对丁蕴玉做出什么。
“星朝,我们回家,好好说清楚好吗?”她拉住他的一只手。
温度很冷,冰凉冰凉,他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
“好。”半晌,他轻声说。
出租车上,一路无话。
谢星朝报的地址,是他在京大旁的那处房子,虞鸢已经很久很久没去过了。
门被关上。
他打开了室内的灯,“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
“……”
“星朝……”
“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是么?”他垂着眼,神态安安静静,“永远只会把我当小孩,遇到了任何事情,也从来不会和我说。”
“我只是你养的宠物,主人开心的时候,会有余兴逗弄,遇到为难的事情了,主人是不会找宠物商量的。”
“只会抛弃他,是么?”
虞鸢心里一阵发冷,她隐约感觉到,他可能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对不起。”虞鸢一句话也说不出,唇颤着,只能机械的重复这两个字。
他垂着眼,淡淡的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从小到大,我从没把你当姐姐看过,我分得很清楚,你和我没半点血缘关系,只不过是个比我大三岁的青梅竹马。”
“和你再见后,还一直这模样,只不过是为了方便骗你,让你放松警惕,因为知道你不喜欢我。”他唇勾了勾,似在自嘲的笑。
“我长高得迟,一直还是小孩子模样,这么和你再待下去,你永远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我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家。”
“我们分开那几年,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很喜欢你,经常去你学校偷看你。”
虞鸢整个人都已经听到呆滞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从前和她说,分开那几年,是因为叛逆期,后来因为没脸见他们,所以那几年才会杳无音讯。
她更加不知道,谢星朝居然还曾经回去过她的学校看她。
“他哪里比我好?”他问。
“家里出了这种事情,都要瞒着我,不告诉我?而去找他?”
他缓缓靠近,修长的影子铺在地上,虞鸢呼吸急促。
“因为觉得我是不管用的小孩?”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直不愿意要我,也是因为这个?”
“试试,是不是就知道了?”他安静的看着她,眸子漆黑如墨,他比她高那么多,语气沉淡,眸子里读不出任何情绪。
她浑身都在发抖,因为这个陌生,可怕得毫无遮拦的谢星朝。
“那几年,我去过很多回你们学校。”他垂着眼。
“只是你不知道。”
“我有一套你们学校的校服。”
在校园里和她擦肩而过的少年,走廊进来的外校男生……她回忆里的许多面孔,都有可能是他,不过是她没有认出来,那个年龄的少年,拔节太快,几乎一天一个模样,不再是她记忆里的稚嫩面孔。
他怎么能放下心,让她离开那么久他的视线。
“不过,后来,你也毕业了,我就没去过了。”他说。
“你考上了京大,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我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的样子。”
那时他自己也知道,他没资格。
可能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需要照顾的弟弟,而且还走了歪路。
“我知道你给他写了情书,高考后就双宿双飞,那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万念俱灰,病得快死了。”他轻声说。
“但我还是想你,想着就算当小三也可以,我要拆散你们,病慢慢好了,我开始学习了,一直学到了高考。 ”
“因为我要去京大找你,而且,怕你觉得我学习不好,不喜欢我。”
“我不学好,为了接近你,撒过很多谎,性格阴沉,不讨人喜欢。”他说,“你听到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都是我做的。”
“我想讨你喜欢,所以,尽力,一直想做你喜欢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如果是丁蕴玉那样的,他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只能靠着本能,甚至不惜仿照小时候的和她相处的模式,一点点摸索,想要迎合她的喜好。
虞鸢眼眶已经红了。
这些往事,她从来都不知道,半点不知情。
她以为谢星朝对她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或者模糊了对姐姐的孺慕之情,却从来不知道,这些埋藏在时光里的往事。
“我和他根本没有过。”她终于才完全知道,为什么他会对丁蕴玉有那么大的敌意。
她不知道谢星朝是怎么产生这种误会的。
她想到丁蕴玉那天晚上古怪的模样,和他提到的‘信’。
“我没给他写过任何信件。”她沙哑着嗓子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
当年,他亲眼见过那封信,他对她的字迹那么熟悉。
一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晚上,穿着陌生校服的少年,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在走廊上一路奔跑,心像是缺了一块,越来越冷。
一直到走廊尽头,月光安静的洒下。
她仰脸对那个男生笑,一对少男少女,美好朦胧得像梦。
“就算有,字迹相似,也不可能是我写的,我只给他抽屉里放过爸爸多出早餐票。”她鼻子发酸。
女孩声音里带了哽咽,“以前,我确实说过我喜欢他这种类型,但是……”
理想和实际根本不一样,统计学里也会有偏差,爱情也不是程序,只要不出bug,输入什么就一定可以准确的输出什么。
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一想到余生,如果可以继续再和他在一起,每天肯定都会那么开心。
“在你之前,我从没谈过恋爱。”她说。
“我不知道怎么可以叫做喜欢。”
“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从知道虞楚生的病情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一次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次完整的觉都没有睡过,她只 能挺直腰背,做所有人遮风挡雨的后盾。
现在,她终于彻底再撑不住。
眼泪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我只和你在一起过。”她声音哽咽,“那些事情,也都只和你一个人做过,从来没有别人。”
“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负担。”
“对不起。”
从小,她只想给他好的东西。
因为她的自尊和傲慢,她的自以为是,这些天,这些年,她对他做了什么?
……
影子轻轻动了。
她满脸泪痕,仰脸看着他。
他垂下眼,吻去了她眼下泪痕,一点点,细致又温柔,唇薄而凉。
她被收到了男生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包裹。
随后,接连不断落下的,是热烈得像是能化人的吻。
他一声声重复,“我爱你。”
“我只爱你。”
“永远爱你。”
……
一直到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这一切。
“鸢鸢,你快来医院,来看你爸。”是沈琴,语气很是奇异。
“妈,怎么了?”虞鸢现在只要一看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心里都忍不住的下沉,
谢星朝抱着她,把她往自己怀里收了收,修长的左手,将她的手完全收到了自己掌心。
力度与热量传递了过来,那么让人安心。
“你快来。”沈琴似乎不知道该要怎么说了。
“我马上买机票。”
“什么机票?京州中心医院,星朝没有告诉你?”
“走吧。”他牵着她,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
虞鸢脑子嗡嗡的。
下了车,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路往上,虞鸢心里有些预感。
“谢先生。”护士笑眯眯的,显然对她很是熟。
推开门,虞楚生靠床坐着,沈琴坐在床边,正在和他说话。
“鸢宝,你们来了!”
沈琴激动又兴奋,“刚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爸爸的病可能有回转。”
虞鸢惊住了。
“之前没做结核检查,现在转来了这边,做了之后,是强阳性,医生说,可能根本就不是肺癌,只是肺结核。”
谢星朝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没有松开。
“这事幸亏了星朝。”沈琴说,“说要带你爸再过来检查。”
中心医院是京州最好的医院,因为胸外科闻名全国。
“所以,我们和医生商量了,准备先按肺结核治疗方案做做,之后再去复查,看情况。”沈琴语气里透着喜气。
虞楚生精神显然也大为好转,笑呵呵的。
“你们什么时候转院的?”
“来了两天了,星朝说他去告诉你。”
虞鸢,“……”
“真的多亏了星朝。”沈琴说。
中心医院的床位有多紧张,她不是不知道,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入院,最好的医生会诊,没有谢家在背后出的力,根本不可能办到。
“是我应该做的。”他说,“以前多受照顾。”
虞鸢还完全没从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回过神。
不久,医生来了,叫他们先出去,要给病人做常规检查。
沈琴去给虞楚生买日用品,乐呵呵的。
虞鸢脑子里现在还乱哄哄,劫后余生的欢喜,这才一分分恍然蔓延。
他牵着她,来到了一楼院子的拐角。
“这些费用……”她脸涨得通红。
“开销是我赚的钱。”他说,“不是老头的钱。”
“我给你打个欠条。”虞鸢轻轻咬着唇。
意外的惊喜,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说谢谢,对着他,却也不怎么说得出。
谢星朝什么也没说,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什么,抿着唇,给她递了过来。
“那我签字了。”虞鸢脑子一抽,一时竟然以为,是他早已经拟好的欠条。
男生漂亮的眉扬了一下,不声不响,把那张纸递了过去,递到她眼皮底下。
叫她看清楚。
白底黑字。
居然是虞鸢给严知行写的,那份申请放弃读研的承诺书。
虞鸢,“……”
他说,“家属不同意,所以撤回申请。”
虞鸢,“家属?”
她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拿去给沈琴或者虞楚生看了?
“你男人不同意。”
虞鸢脸一下红透了。
“我早说过,以后家里,赚钱的事情,都由我来做。”她那么聪明优秀,去完成她的理想就好。
“不过,你不能再去见那男的。”
就算什么都没有,也不能去。
他性格很差的,敏感,好妒,黏人,喜欢吃醋,时时刻刻都需要她的注意,只能允许她有他一个。
“你是我的。”他黑眸滚烫,搂住她的腰,格外用力,已经在她唇上咬下。
60、第六十章
虞鸢忍不住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不对劲,回国后,就直接叫人查了查。”谢星朝说。
虞鸢, “……”
她竟然竟然还以为过, 他心思单纯, 孩子气又天真。
现在看来, 天真的人可能只有一个,就是她自己。
“因为,能让你一下变化这么大的,只有你的数学和父母了。”他拥着她。
“反正,我不可以。”他垂着眼。
这话说得酸味十足。
虞鸢忽然抿唇笑了。
果然,还是偶尔会闹小孩子脾气,喜欢吃醋, 占有欲贼强,以前还会遮掩伪装一下, 现在就是毫不遮掩了。
直戳戳的, 就希望她可以只看着他一个人, 需要她多重视,多在意他。
以谢家在陵城的地位,虞楚生住院也不是什么保密事项, 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
“你没有和我说过……”虞鸢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
想要她信赖他, 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对象, 主动找他倾诉。
可是,她当时完全没领会到他的这片心意。
“对不起。”虞鸢轻声说。
他漆黑的眸子安静看着她。
“这个样子, 等以后我们结婚后。”他说,“你是不是要每天都和我说十句‘谢谢’或者‘对不起’。”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不出意外,祝希禾马上就会处理掉了。
之后, 事业也会走上正轨。
他不打算再升学,只剩下两年,就可以全心事业了。
他可以给她一辈子幸福,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等他年龄到了,就想和她结婚,马上绑定一辈子。
虞鸢脸刷的一下红了。
她完全没想过那么远的事情,不过现在,就连他们谈恋爱的事情,虞楚生和沈琴都不知道,别说结婚了。
“星朝,你家里人……”她有些踌躇。
是不是什么时候,她也需要上门拜访一次,和谢家道歉。
“没人能管我。”他亲着她的耳尖,缠缠绵绵,亲了一下,又一下。
“因为我脾气差,又不学无术。”他说,“他们对我也没什么期待,以前我混的时候,都只希望我能少惹些事,不要在外败了谢家名声。”
现在能洗心革面,回归正轨,高兴还来不及。
他早对所有人都说了,这些变化,都是因为虞鸢。
所以,她愿意和他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人反对,反对也没用,谢家早没什么能管束他的人了。
虞鸢,“……”
他当混世魔王的那段时间,她正好和他错开了,几乎没见过他那一面。
不过,想到那个雨夜她见到的。
以及昨晚的谢星朝,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我不会再这样了。”他一眼看出她的想法。
“不过你不能走。”
“不能离开我,不能不爱我。”
他把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她的脸,舒舒服服,语气黏黏的,“不然,我肯定会立马变回原形。”
现在是彻底不伪装了,还威胁起来了。
虞鸢忍不住弯着眼笑了。
……
每天虞鸢都会来医院。
谢星朝陪着她,陪她来医院,送她回学校。
新的ct马上要出结果。
到底是肺癌还是肺结核?
虽然医生已经说过,大概率是后者,虞鸢还是紧张得不行,万一是空喜一场,还是肺癌怎么办?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再承受不住。
她不敢在沈琴面前表现得太焦虑。
他从背后搂住她,握住她的手,怀抱格外温暖。
他轻声说,“还有我。”
他把她的手收到自己掌心,重复了一遍,“我和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和你在一起。”
是的,她和她在一起,她不需要任何事情都独自承担,有人可以成为她的依靠,成为她的后盾。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坚强的,独立的。
很小就可以照顾自己的生活,学业,生活,都从来不需要人操心。
所有人都夸她是听话,优秀,让人省心,独立,羡慕她的父母养育了一个那么好的女儿。
为了父母的期许,为了所有人的期待,她尽了十二分的努力,独自承担下了一切,久而久之,甚至连委屈都不会和人多言,
而现在。
她肩膀一松,靠在他的怀里,面颊贴在他的胸前,鼻尖竟然微微酸了。
谢星朝一直陪着她。
直到医生笑容满面的走来,沈琴拿纸巾擦着眼泪,边笑边哭。
……
回想这一个多月以来,像是一场大梦。
不自知的走进,又不自知的走出。
虞家上上下下都欢喜无尽。
虞鸢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和深蓝约的面试,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不用去工作,我和你导师聊了很多。”谢星朝说,“他说你放弃太可惜,我也这么觉得。”
“聊了很多?”虞鸢脸轰的一下红了。
谢星朝把她的报告拿回来了,虞鸢当然知道,他肯定和严知行见过面了,可是,这个聊了很多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
“见了。”他点头,“去拿你的申请报告的时候。”
虞鸢,“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问的虞竹。”
虞鸢,“……”
“鸢鸢继续安心科研。”他说,“赚钱的事情都由我来做,家里保证不需要你再操心。”
“不过,等以后拿了菲尔兹奖,名利双收,享誉国际的时候,鸢鸢会不会抛弃我。”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狗狗眼黑漆漆的。
待到功成名就,然后抛弃原本就不够喜欢的槽糠之夫。
“乱讲什么。”虞鸢忍不住笑。
时隔了这么久,她终于第一次从心底,毫无阴霾的笑了,春风拂柳,眉眼弯弯,笑得那么好看。
他一直看着,视线完全挪不开。
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
得到了合理的治疗,虞楚生身体一天比天好转。
谢星朝依旧每天会陪她去医院,和她说话,他不让虞鸢熬夜,找了看护,虞楚生有需要的所有东西,从医疗上到生活上,都安排得 格外齐全。
他从小就细致又体贴,是与生俱来的性格。
“今天早点回去睡吧。”他说。
上了车。
“嗯。”她缩在他怀里,由着他抱着。
最近,她越来越依赖他了。
……
某天,谢星朝回学校上课,虞鸢提前先来了医院。
“星朝这孩子,最近,来得越来越勤快了。”沈琴说。
走廊上只有他们母女。
虞鸢心里打鼓,越跳越快。
沈琴沉默了一会儿,“鸢宝,这次的事情,星朝帮我们太多,我们家不是不知道感恩的家庭,但是,你们也都这么大了,星朝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以前关系再好,有些事情,妈妈还是想提醒一下你……”
虞鸢一直安静听着。
她眼眶有些红,“妈,对不起。”
“我知道这会让你们很难受。”
“我没法和他保持距离。”她
沈琴沉默了很久,“因为这件事?”
“在这件事情之前。”虞鸢眼泪已经有些要往下滚的趋势了,“对不起,我瞒了你们那么久。”
长久的压抑终于决堤,她也控住不住。
最近,她哭的次数,比起之前二十二年加在一起似乎都多。
沈琴神情格外错愕。
其实,她心里也早有些隐隐的察觉到了。
成年之后这么久,谢星朝还来虞家那么勤,一点也不嫌腻,对虞鸢的喜欢,依赖,亲近,完全都不加掩饰。
他那么大了,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小孩子了。
加上这件事情,谢星朝对这件事上心,在意的程度,说句实在话,有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回想以前他们的相处,包括谢星朝成年后,他就再也没叫过虞鸢一次姐姐了。
沈琴沉默了很久很久,“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虞鸢擦干眼泪,耳朵一下红了。
“星朝还才大二,你之后也还要升学,妈是反对婚前行为的。”沈琴说,“如果一定要有,记得做好措施,不要弄出什么意外。”
毕竟年轻,尤其还才二十岁上下的男生。
沈琴护士出身,即使到了现在,思考问题的方式依旧非同一般。
虞鸢红着脸,“妈,我知道的,我有分寸。”
“你考虑好。”沈琴长长的叹气,“妈是过来人,他比你小了三岁,谢家和我们家的差距也在这里,以后,假如……”
不是她不信任谢星朝,但当妈的,自然要更多的为自己女儿考虑。
他年龄小,是男生,加上谢家门第摆在那里,如果这之后真的变成了一场没结尾的闹剧,他可以很快缓过来,而虞鸢的名声,在外头,尤其在陵城,却可能完全毁了。
她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还可以无拘无束的随意谈校园恋爱,现在和谁在一起,更多的已经需要考虑现实问题了。
“星朝对我很好很好。”虞鸢不知道该怎么概括。
这些年间,她和谢星朝之间纠纠葛葛,发生过的那么多事情,沈琴从来都不知道。
她胡乱的叙述他为他做过什么,一桩桩,似乎根本数不完,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
“妈,就算之后不成,你们也不要怪他好不好。”虞鸢声音还有些小沙哑,“也不会是他的错。”
沈琴,“……”
女儿能说出这种话来,看得出,是已经陷得很深了。
“你爸那里怎么办?”良久,她问。
“等爸情况再好一点,我去说。”虞鸢说。
沈琴,“不让他去?”
“他已经给我做过太多了。”虞鸢垂着眼。
虞楚生几乎百分之百会反对,她可以预想到,甚至可能会动怒。
他骨子里有股文人的刻板和清高,因为自己病的事情,欠了谢星朝人情,反而只会让他更加激烈的反对。
让他做别的什么报恩都好,但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去以身相许报恩。
虞鸢不想让谢星朝承受这些,不如先让她去,等虞楚生把怒火先冲她发泄完。
“你爸身体好了不少了。”沈琴说,“要说趁早吧。”
不久,谢星朝来接她回学校。
现在,在学校,他也牵着她的手,已经完全以她的男朋友自居。
虞鸢宿舍里的人都知道了,谢星朝知道她们宿舍感情非同一般,说要请她们吃饭,等虞楚生出院后。
虞鸢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虞鸢最近恢复了正常,大家都舒心,也不再为她操心了,自然一阵道贺。
当然也少不了刨根问底。
虞鸢只能把他们从小到大的的事情,含糊了细节,大致说了一遍。
三个人眼睛都听直了。
“我草,这是什么品种的绝世痴情奶狗?”叶期栩眼睛发直。
“也就是说,他和你表白了三次?你现在才终于接受?”
虞鸢,“……”细想起来,其实差不多真的是三次。
最开始,新年夜那一次,随后她疏远了他半年。
第二次,在调研的村子里,他哭了一次疯了一次,说他要开始追她。
第三次,就是前不久。
虞鸢,“……”
从小到大,他对她说过的喜欢,已经数不清楚。
现在,已经变成了爱。
“这种男人是真实存在的???”余柠说,“你男朋友还有兄弟吗?我他妈立刻表演一个现场预定。”
虞鸢手机响了下,她看了眼短信。
“谁啊?”
“星朝。”
“找你出去?”
虞鸢摇头,“他知道我在和你们聊天,说等我聊好了了,再来楼下接我。”
这他妈。
长得漂亮,身材好,年轻,还那么痴情又体贴。
“草。”余柠抱着枕头,“你快告诉我,你男朋友家里负债百万,还有五个弟弟七个妹妹要养。”
虞鸢,“……”
“你忘了他在随手学校旁买的那房子了?”申知楠凉凉道,“你死心吧,这是高富帅独生子。”
黏人,一心一意,青梅竹马,爱她爱到不行。
看他们现在这热乎劲儿,都是他黏虞鸢。
从医院回来后。
“今天回家么?”谢星朝牵着她,忽然说。
虞鸢论文也写完了,最近除了去医院看看虞楚生,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他最近缠人更紧,经常想让她陪他回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俩人独处。
虞鸢已经做好决定,明天就去和虞楚生说。
谢星朝这么一说,她却忽然又想到了沈琴的话,叫她做好措施,脸一下红了。
进了门,他很敏感,早已经察觉到了虞鸢有心事。
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虞鸢,“……”
她打算明天去找虞楚生摊牌,这当然不能告诉谢星朝。
“不想告诉我么?”他咬她耳朵。
虞鸢怕痒,杏眼儿水汪汪的,被逗得喘不过气来,“没,没有。”
“鸢鸢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他抱起她,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男生气息清冽,萦绕在她耳畔,不轻不重的咬下,“怎么才可以让鸢鸢讲实话?”
分明是撒娇的语气,可是,动作又很强势热烈,他最近越来越难以对付。
彻底确定自己的感情后,虞鸢看他,只觉得越看越可爱,哪里都勾人的漂亮,她越发的无法抵挡。
虞鸢脸红如烧,勉强嗫嚅,“等,等之后告诉你。”
“我猜,是要一个人去给我要名分么。”
虞鸢,“……”她一点都不擅长撒谎,白玉一样的面庞,一下都弥漫上了红晕,长睫轻轻颤着,原本清丽无双的模样,只为他独自展露出了这番娇颜。
他越看越喜欢,甜到了心里,热烈的缠上,“你对我真好。”
“不过没关系,挨骂也没关系。”
“我愿意挨骂。”
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一生一世,从头到尾,从来没有过别人,也再不会有别人。
他那么多年的痴想,曾经以为的妄念,无望的单恋,多年的追赶,在这一刻,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圆满。
“我想替你吃苦,替你遮风挡雨。”他胡乱热烈的吻着她,“替你做好多好多事情,我想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语言也描述不清,这一刻他的浓情。
这一辈子,她所经历过的,最浓烈最纯真的,独一份的感情。
她爱了逻辑和数字一辈子,一生却也都无法忘记,根本抑止不住的,此刻排山倒海般的心倾。
很久之后,她所有的论文,所有的著作,所有领奖时的演讲词,致谢的第一个名字,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藏在一个内敛了一辈子的数学家心底的爱。
61、第六十一章
五月中的时候, 虞楚生转到了普通病房。
沈琴知道她今天打算单独和虞楚生聊,早早出门,想给他们父女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她见到谢星朝随着一起来后, 怔了一下。
虞鸢说什么也没用, 谢星朝有时候固执起来, 她也拿他没半点办法。
“阿姨好。”谢星朝对沈琴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也没有不自在,倒是虞鸢,意识到俩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想松开,谢星朝不让,依旧紧紧拉着她, 虞鸢脸更加红了。
这动作自然逃不开沈琴的眼睛。
他俩都模样漂亮,气质出挑, 年龄差距也不很明显, 这么站在一起, 倒确实有几分般配。
沈琴在心里叹气,以前,把谢星朝带回自家时, 她从没想过, 居然还会有今年这么一天。
多年前, 她和温韵都还在大学时,两个女孩晚上挤在宿舍窄窄的床铺上, 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未来。
温韵说,“以后我要生个儿子, 来娶你家女儿,我们当亲家。”
她笑呵呵的,去挠她痒痒,说我女儿不喜欢怎么办。
温韵自信满满,“儿子像娘,那我儿子肯定好看,你女儿不可能不喜欢。”
俩人笑笑闹闹,说完就过去了。
一晃眼便那么多年,温韵竟然已经去世了十余年。
她的模样,在沈琴的记忆里,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
沈琴打开窗户,外头草长莺飞,夏天的热意已经开始弥漫,一丝一缕,氤氲在空气里。
虞楚生靠坐在从床头,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要面子,清高又守旧,以前,因为温韵的关系,沈琴把谢星朝领回家这么多年,他没半点怨言,对他也算是尽了一个长辈的责任。
“爸爸。”虞鸢甚至都不敢多看他,耳朵火辣辣的。
早年被外人质疑时,虞楚生和人说的气话,她听到了,那时便格外难受。
谢星朝比她小三岁,在她家长大,从前,她问心无愧,在所有人面前,都只说把他当弟弟,她事实上也做到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优秀,听话,没有过任何出格和逾举的行为,是虞楚生一直以来的骄傲。
而现在……
她和谢星朝的交握的手没松开。
虞楚生视线停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久久没有离开。
室内一下陷入了沉默,虞鸢心里一团乱,昨晚组织好的语言,似乎一下都乱掉了,当着几百上千个人做报告时,她甚至都没有此刻那么紧张。
谢星朝握住她的手,力道很温柔。
“叔叔,是我喜欢鸢鸢。”
“是我一直在追她,求她,求了很久,鸢鸢没办法,最后才和我在一起。”他轻声说,站得比虞鸢稍微靠前一些,很自然的,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虞鸢愣住了,她想说话,嗓子却滞涩,“星朝。”
“爸,是我……”她艰难的想说些什么。
虞楚生声音还有些大病初愈时的嘶哑,他没看虞鸢,他看着面前的高个男生,缓缓道,“你今年几岁,鸢鸢今年又几岁?”
“女孩子经不起熬,你家和我家的门第差别也在这里。”
“你图一时新鲜,我女儿就要赌上一辈子。
“漂亮话大家都会说。”虞楚生微微咳着嗽。
“爸,我喜欢他。”不等谢星朝回答,虞鸢只感觉到自己眼泪已经又涌了出来,她抹着泪,声音沙哑,“爸爸,我不想再和别人在一起,如果您一定要反对,我会和他分手,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找别人了。”
室内再度安静了下去。
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拿纸巾给她擦干眼泪,动作温柔。
“叔叔,我比鸢鸢年龄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他说。
男生身材修长,挺拔利落的站在那里,已经比虞楚生高。
他年轻,充满力量,在飞快成熟。
在不远的未来,将变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年轻男人。
“年龄没法改变,但是,除此之外,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他说,“不是漂亮话,您需要别的任何保证,我都会去做到。”
他眸子漆黑,神态认真,虞鸢很少在谢星朝脸上见到这种神态。
不是在她面前的天真与孩子气,也不是他以前对着别人时,那种有些戏谑的冷漠。
他真的长大了。
虞鸢有些恍然,想到这段时间,他一直陪着她,在她做噩梦时,总是会先她一步醒,用怀抱与亲吻来安慰她。
他说不用怕,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的担忧,焦虑,所有不完美的一面,都无须再避讳他。
从小到大,在虞楚生和她的父女关系,一直从处于一种客气而疏离的状态。
她很尊敬虞楚生,也很爱他,一直努力想做到他所希望的。
从小,她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撒过娇,骑在爸爸头上叫他带自己去买糖果,青春期找爸爸撒娇要漂亮的裙子或是包包,她早早成熟,学着照顾自己,体贴家里,学着尽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她从未想到过,她这辈子,第一次学会依赖,学会亲密,学会对一个男人示弱,会是在谢星朝身上。
她可以做自己,不用再做那个完美的‘虞鸢’。
“你先出去。”虞楚生冲虞鸢点点头。
虞鸢犹豫着,谢星朝握着她的手,轻轻拉了一拉。
她反手关上了病房门。
“叔叔,关于您的担忧。”男生似乎早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只等虞鸢离开。
模样很沉静。
“一方面是我家人,我家人不多,我爸一直知道我的想法,不出意外,过了五月,我爸会和祝希禾分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和我家没有关系,而且,在我未来的婚姻上,我爸没有太多干涉的可能。”
“我不会升学,会比鸢鸢早毕业,所以,会更早开始工作。”
“至于学业和事业……”
他早早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
“您如果对我不放心,未来,我的所有财产,都可以归到鸢鸢名下。”
方方面面,关于他自己的规划,和他们两个的未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谢星朝在里面大约待了半个小时,虞鸢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
晚上,虞鸢陪他回家。
终于忍不住,她停在玄关,“爸爸最后怎么说?”
“当然是同意啦。”
一坐上沙发,他习惯性的,又抱过她,轻轻蹭了蹭她的面颊,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虞鸢其实也猜到八九不离十,“他没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可是,我的都是鸢鸢的!什么都不算过分。”
虞鸢,“……”
她皮肤白,脸红起来就格外明显,脸皮又薄,不像他,不要脸不害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估计虞楚生肯定说什么了,她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没有过分的要求。”他舍不得再逗她。
“鸢鸢,你以后不要再哭了。”他垂眸,凑近看着她的脸,见她眼睑上还红红的,轻轻拿指腹擦过。
虽然哭起来也很好看。
小时候,因为他不会说话,体弱多病,生得漂亮得像女孩,所以经常被人欺负,虞鸢以前从未和人红过脸,可是,却为了他,和一堆小男生差点打起来了,她带着他回家,走在夕阳下,她脸上的泪痕未干,他一直记得。
他那时想,以后,等他长高了,长大了,要保护她。
一辈子,都不再让她哭。
“爸爸真的同意了?”虞鸢还是不敢相信。
“因为鸢鸢说喜欢我,非我不嫁。”他甜蜜蜜的说,“叔叔看鸢鸢那么喜欢我,就不忍心再说什么,直接同意了。”
虞鸢脸噌的一下红了。
不知道他怎么把那些话总结成这个意思的。
只要离开了众人视线,又没个正形了,一样一样,还是喜欢冲她撒娇。
果然就是喜欢这样而已,和成不成熟没半点关系。
“我是鸢鸢的人了。”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含糊的咬着她耳尖。
今天,终于得到了官方认可。
虞鸢现在更加害羞,一想到所有人都知道了,遍更加僵硬,耳尖却火烧火燎。
以前看时,只觉得他生得漂亮,惹人疼,也没太多别的想法,而现在,她简直不想再多看,感觉自己都不像是自己,时刻怕把持不住。
他眼睛那么好看,窄腰腿长,面部轮廓精致冷薄,鼻梁和眉骨都生得顶好,薄而红润的唇,气味也格外好闻……从头到尾,她简直都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以前她会从不把他当异性看。
他要亲亲要抱抱个没完,虞鸢感觉到不对时,浑身都僵住了,“……”
“没关系,放着过会儿就好了。”他蹭着她的面颊,黏糊糊的说,“鸢鸢,我是正常男人。”
“如果没有,鸢鸢才要担心。”
虞鸢,“……”
他这张嘴,现在说起话,干脆不遮掩了,直接就荤素不忌。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虞鸢脸红到不行,“色鬼。”
明明年龄比她还小。
“不是色鬼!”
他模样乖巧,不知不觉,已经拉过她的小手,“这里。”
“只对鸢鸢有反应。”
她傻眼了。
“谢星朝!”
一个抱枕已经被她胡乱抄起,朝他砸了过去。
虞鸢红着脸,“你今晚滚出去睡!”
……
六月,虞鸢的论文被评为了优秀论文,她拿了京大最佳毕业生称号,在数学系的毕业晚会上代表发言,不知道被谁传去了网上,还炒起了一把热度,毕竟京大本来自带流量,作为今年数学系最佳毕业生,还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生。
不过,热度没维持几天,就哑火了,相关报道都消失了。
虞鸢对此完全不知,虞楚生现在出院了,虞鸢忙毕业,和宿舍姐妹道别,约之后的毕业旅行,还得陪男朋友,每天简直都忙到脚不离地。
六月的时候,陵城出了件丑闻。
霍家上门,来找谢家要人了。
霍玉柳一直不结婚,霍老爷子想抱孙子想疯了。
谢岗原本在操持和祝希禾的婚礼,新生的是个儿子,他喜欢到不行,成天抱着不撒手。
他想给儿子名分,所以想先把儿子老婆的名分定下来,再对外公开,把孩子年龄少报几个月。
就在他们领证结婚第二天。
霍家人上门了。
谢岗何曾受过这种侮辱,简直奇耻大辱,他叫他们都滚。
“谢先生,您不要掩耳盗铃才好。”霍家来人笑呵呵的,“是想给我们家养儿子?”
他们带来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
谢岗打开一看,越看脸色越差,他几乎要把里面的照片和文档撕碎,咆哮道,“谁给你们这些的?”
早不说,晚不说,在他和祝希禾领证后的第二天。
霍家人一摊手,满面笑容,“不知道呢。”
祝希禾面色苍白。
她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叫,“都是你儿子搞的鬼,是他嫉妒我儿子,是他诬陷我,你叫他来对证啊!你叫他来。”
谢星朝正好在陵城,他回南城时间多了不少,谢老爷子一直很喜欢他,越来越重视他。
他平时和谢岗交流很少,从不回他们那里,包括这个孩子降生的那天晚上。
谢岗只和他发过一个短信,此后,就一心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阿朝。”短短几天内,谢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
男生个子修长,站得笔挺,神情淡淡,谢岗已经需要微仰,他看着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和枯槁。
儿子或许就是这样的生物,儿子和父亲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异。
他老了,他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英气勃发的年轻男人。
谢岗唇颤了颤,脑海里往事纷至沓来,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前对他的忽略和伤害,已经完全无法弥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是谢星朝先说话的,“我回来,是想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有未婚妻了。”
“谁?”谢岗反应有些大。
“虞家那女孩子?”谢岗从没想过,“她是不是比你还大三岁?”
谢星朝语气很寡淡,“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而且,您确定,要用您看女人的眼光来指导我?”他薄薄的唇扬起了一边,眸底很冷,毫无笑意,像有怜悯,又像是冷冷的嘲弄。
他的眼神,和这句话,变成了击垮谢岗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大受打击。
事情迅速发酵,这件事情,变成了整个陵城社交圈内的笑柄。
谢岗闭门不出,公司甚至都懒得去了。
谢老爷子叫人把他大骂了一顿,说他年过百半,白活了半辈子,连自己二十岁的儿子都比不过。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虞鸢强调。
“她们都说想要我去,就在国内,又不远。”
虞鸢宿舍想组织一个为期半个月的毕业旅行,就她们宿舍四人,大家感情极好,从大一到现在,四年了,基本没红过脸,和亲姐妹已经差不多了,眼下各奔东西,想在最后来一个长途旅行。
好说歹说,谢星朝却怎么也不松口。
“太久。”他搂着她的腰,从背后抱住她,脸埋在她颈窝里嗅着,头也不抬。
虞鸢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像养了只成了精的大狗狗,又像是戳了鸵鸟的窝。
“半个月算久?”她难以理解。
“当然算。”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眸子黑亮亮的,乖乖的说,“半个月不能见,因为现在,一天看不到,亲不到鸢鸢,我就难受,我想和鸢鸢一起睡,想要鸢鸢摸我,想……”
“谢星朝!”虞鸢脸爆红,恨不得捂住自己耳朵,他就吻她手背,亲她耳朵,继续说,情意绵绵,怎么也没个够。
“变态!色鬼!”虞鸢脸红得不行,慌不择词的骂他,被闹得一身酥软,她真的无法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把这种词用到谢星朝身上。
62、第六十二章
晚上这么闹了一番, 最后,毕业旅行的事情还是没有定下来。
申知楠说,“这都不同意!你小心一点, 你男人以后会是个控制狂魔!”
余柠, “害, 这就是传说中的年下黏人奶狗?啧, 你以后小心被榨干。”
申知楠,“那是哦,毕竟年轻,精力旺盛。”
虞鸢,“……”
眼看话题越歪越厉害。
最后还是叶期栩出谋划策,“你和他聊聊,就叫他学会换位思考, 不能这么骄纵他。”
于是,第二天和谢星朝见面时。
虞鸢思索了一下语言, 耐心的启发, “星朝, 假设换位一下,如你你以后想要毕业旅行,出去半个月, 我肯定会支持……”
谢星朝想都不想, “我不会出去半个月毕业旅行。”
虞鸢, “……”
她只能说,“那假设你想呢, 我是百分百会支持。”
“鸢鸢支持,是因为鸢鸢不爱我。”他幽怨的看着她,“嫌我烦, 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
“等我出去了,鸢鸢就趁机去找别的男的,丁蕴玉什么的……”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虞鸢只能大叫,“停停停!”
最后,俩人讨价还价的结果是缩短到十天,虞鸢终于还是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毕业旅行。
谢星朝还在念大二,双学位课程期末满得可怕,虞鸢毕业论文答辩已经结束,现在每天也就是参加各种毕业季活动。
她心疼他学习太累,于是,经常去他家,想多陪陪他。
谢星朝溺进了幸福的海洋里。
宿舍干脆都不回了,除去上课,复习都搬回了家。
一直要缠到睡觉。
这天,好容易等他学习完,洗澡去了。
虞鸢手机响了,是沈琴的电话。
虞鸢不敢告诉沈琴她现在在谢星朝家,毕竟,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虞家家教很严,一直教育女孩子要自尊自爱,知道她和谢星朝恋爱之后,沈琴和虞楚生都分别找她聊过一次。
就是说这点,尤其谢星朝年龄还小,家里又非同一般。
她只能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上去接这个电话。
“鸢宝,你知道吗……星朝爸爸又离婚了。”沈琴说。
虞鸢真的不知道,瞬间就愣了。
现在,她对谢岗的事情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新娶的那个小妻子怀孕了的阶段。
当时,她为谢星朝难过了很久,还是他反过来安慰,说没关系,他有她就够了,虞鸢因此对他更加怜惜。
“妈,为什么他们又离婚?”虞鸢注意着阳台门,走远了一点,轻声问。
如果不是事关谢星朝,沈琴也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情,更不会和女儿聊起。
“那孩子不是谢叔叔的?”虞鸢极其错愕。
“是,给霍家带回去了。”
祝希禾被扫地出门,谢岗现在在家闭门不出,谁都不见,离婚律师是谢老爷子专门指派来的,最后,祝希禾几乎是净身出户,什么大的都没有捞着。
祝希禾却也没完全灰心,毕竟,她还有个亲生儿子。
霍玉柳也没有结婚,祝希禾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厚着脸皮,又找了过去,想见儿子。
可是,霍家根本没让她进门,甚至,她都没见到霍玉柳的人。
自从儿子被霍家人带走后,祝希禾也再没见到过他一面了,霍家根本不愿意承认她是这孩子的母亲。
祝希禾在谢家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臭名远扬,霍家怎么会让自家现在唯一的孙子和这女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祝希禾怎么闹也无用,她无权无势,声名狼藉,在陵城,拿什么和霍家来斗?
这么多年,在谢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养了她一身娇气毛病,除去挥霍和享受,她什么都不会。
一夜之间,直接从云端跌落谷底。
“……”虞鸢沉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太过震撼。
“这些事情,我也是搞不懂。”沈琴唏嘘。
他们是普通的小康之家,对于这些豪门内部的斗争毫无兴趣,如果不是虞鸢喜欢谢星朝,她这辈子,也是不会让她牵扯进这些事情的。
“不过这样,对你也有好处。”沈琴感叹,“以后,也不用再处理和星朝继母的关系。”
毕竟那位继母,看着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不然以后还够得麻烦。
虞鸢轻咬着唇。
她不知道谢星朝是否知道这件事,又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很难受。
“妈,改天再聊。”客厅灯亮了起来,估计是谢星朝洗完澡出来了,虞鸢慌忙挂了电话。
他打开了卧室的灯,进去找了一番,没看见,随后,才看到阳台上的身影,“你在阳台?”
“嗯。”虞鸢绕回了自己卧室。
她还有几篇论文没看完,大晚上的,现在,他们又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关系了,虞鸢也不好意思再赶他走,只能打开论文,装作专心学习的模样,试图通过暗示让某人自行离开。
可惜,完全没用。
“鸢鸢在看什么?”他黏人,一定要在她身边坐下。
“……”
“比我好看么?”
洗过澡后,黑发还微微湿着,他坐过来,就要抱她,还要亲要摸,他身材好,生得窄腰长腿,哪里都很有看头,他从不在她面前遮掩,衣服也不好好穿,经常不小心就露了哪,虞鸢脸红到不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结果不看,手又被他拉着,代价就是,不知道又不小心摸到了哪里。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俩人还都在床上,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俩人都没穿多少衣服。
他二十岁生日还差一点,在她面前,半点撩拨都受不得,一点就燃,眼下眼角晕红,立马就哼唧了一声。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舒服了,这样不加掩饰,透着喑哑,虞鸢脸一下红透了,“你,你叫什么。”
“我喜欢鸢鸢对我好。”他乖巧的说,卧室柔和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干净漂亮得不行。
“鸢鸢,再摸摸我好吗?”他紧咬着唇,唇纤薄红润,声音带着哑。
他知道她性格保守,俩人正式确定关系还没多久,现在要到最后,确实还早了些。
这种眼神让虞鸢更加羞耻,脸红透了,却也实在无法抗拒,她嗫嚅道,“你不准说话。”
……
他心满意足,眼角眉梢都是慵懒,过来抱她,“鸢鸢,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虞鸢还羞耻着,随意应了一句。
“你看,怎么样。”他拿手机,给她看照片。
照片里是一幢很精致的小洋楼,从内到外,各种角度,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装修格外精致,一看就非常上心。
虞鸢还羞耻着,随便看了几眼,评价,“通风和采光都不错,挺宜居的。”
就很理工直女的评价。
“鸢鸢喜欢吗?!”
“……喜欢。”
“这是我们的小窝,鸢鸢,等我之后赚更多的钱,给你换一个大的。”他眸子亮亮的,专心致志的看着她。
虞鸢愣住了。
“以后,也不方便一直在你家。”谢星朝说。
“我不想回去以前那个房子。”
指的应该是谢宅,他在那出身长大,后来留下的最阴暗的回忆却也是在那。
“鸢鸢,我爸离婚的事情,你知道了么?”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她耳后,忽然问。
虞鸢僵了一下,“嗯。”
其实她想找谢星朝聊聊这个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一直很讨厌我爸爸。”他说。
“但是其实,仔细想起来,他也没做错什么。”
他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窝,神态安静,“只是不够爱我。”
毕竟,父母对孩子无条件的爱,可遇而不可求,只是他恰好没有遇到。
“因为我当年哑巴了,痴傻了,所以想再要一个孩子,来顶替已经觉得没救药的那个。”他轻声说,“也是很正常的想法。”
“那个女人不是我妈,我性格又差,不讨喜,她讨厌我也很正常。”
“如果没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俩,加上那个孩子,应该会是幸福的一家吧。”
“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星朝。”虞鸢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一直都很讨人喜欢。”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不是多余的。”
“在我心里。”她声音越来越轻,很羞赧,她侧开脸,“加上爸爸妈妈,这辈子,你们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无论以前,作为弟弟看待,还是现在,感情转变成了爱,作为她的男朋友看待,她心里,一直都有很大一块位置留给他。
虞鸢性格内敛沉淡,从小到大,他很少听到她这样直接的情感表达。
他心里泛起波澜,紧紧的保护她,感情浓烈到几乎无法宣泄出,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鸢鸢要一直爱我,好吗?”那双狗狗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水光潋滟,盛着爱意与哀求。
她手臂轻轻绕上他的腰,拿行动给了回音。
“那鸢鸢可以给我一个家么。”他再也顾不上自己还微湿着的头发,又过来蹭她,声音里满是憧憬。
他对家的渴望,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很多很多。
让虞鸢心里软得不行,淡淡的酸涩,对他的怜惜和爱混杂在一起。
她仰脸,轻轻的亲了一下他的唇,他眸子发亮,已经急急的,热烈的回吻住她,这一瞬间,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爱,都化作了圆满。
……
这一天,是虞鸢的毕业典礼。
她穿着学士服走出了礼堂,院长给她亲自拨的穗。
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亲自接受了颁奖,祝福她可以在数学的求索之路上越走越远。
人生即将开始新的篇章。
天朗气清,六月的天空,明媚得看不到一丝阴霾。
虞楚生和沈琴都来了,和女儿拍了合影。
和舍友,和朋友,和同学,各种各样的人,是个很热闹,足以铭记一生的毕业典礼。
直到最后,拨开所有的人群,高个男生站在尽头,挺拔如松,熟悉的漂亮眉眼,他一直在那里等着她。
谢星朝自然的牵住她的手,“鸢鸢,毕业快乐。”
看着远处的礼堂。
“再两年,就是我了。”他满足的说。
那时候,他二十二岁,就可以名正言顺,和她永远绑定在一起了,再不分开。
“嗯,我好像说过。”虞鸢忽然忍俊不禁,“说过陪你参加毕业典礼。”
“……”
“以你家长身……”虞鸢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那还是大一的时候,她陪着谢星朝来参加开学典礼,因为谢岗没来,怕他失落,她说以后也会陪他参加毕业典礼。
“谢星朝!”她话还没说完,笑僵在了脸上,耳朵尖一下都红了。
他显然是个行动派,现在也越发熟练,知道怎么拿住她命门。
“鸢鸢还当我是弟弟?”还想当他家长。
她脸红得不行,不敢再说,还坚持着嘴硬,“那你是什么。”
他低头,轻轻碰上她的唇,“是姐姐的毕业礼物。”
可以随时取用。
影子交叠在一起,他们接吻,惠风和畅,未来的每一天,都将是这般天蓝清澈的颜色。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沉溺在梦里。
你是我存在的意义,心之所向,神之所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起你,让我有了前行的勇气和想象未来的欲望,大多人最初喜欢的人,和最后相携一生的爱人截然不同,但是我,从初识爱欲的第一天,未来的想象中,年复一年都是你。
看到草长莺飞的美景,想的是和你分享,吃到嘴里的美食,没有你便失味了一半。
快乐想和你共享,却想拿走你的全部痛苦与失意。
谢星朝曾经也想象过,如果没有碰到虞鸢,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想必也是一辈子浑浑噩噩,无非行尸走肉,最终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浪荡纨绔。
斯人若彩虹,遇到方知有,她让他变成更好的人,与他相携一生。
63、第六十三章
虞鸢毕业之后, 只要一回陵城,谢星朝就经常要她去他那儿,陪他一起住。
在虞家他觉得不方便, 只想多要一些两人的独处空间。
都是成年人了, 家里也不反对, 所以到后来, 虞鸢也越来越没有借口了,谢星朝缠人的本事向来是一等一,撒娇卖乖软硬兼施的缠她,她根本招架不住。
于是,她在家的日子也肉眼可见先的一天比一天少,虞楚生有些郁闷,颇有种女大外向的失落。
沈琴倒是只是偷偷交代, 叫他们注意分寸,不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了, 听得虞鸢满脸通红。
申知楠毕业之后就直接工作了, 原本在一家报社, 现在跳槽到了新媒体,成天在全国各地跑着。
这年暑假,虞鸢正好在陵城, 接到申知楠电话, “宝贝, 我也来陵城采访了!”
虞鸢很惊喜,问她要不要来见个面。
“等下次吧!我有个紧急采访, 马上要还要去海城。”申知楠说,“等我下月休假来找你叙旧。”
“不过我有个东西给你,你要不要?”
“什么?”
“害, 采访那地儿送的衣服,全新的。”
她意味深长,“你现在不是在和你家小男友同居么,可能用得上,当我送你们的同居小礼物。”
虞鸢总觉得那语气里似乎含着点奇奇怪怪的戏谑。
她警惕,“不是什么奇怪的衣服?”
“很日常的,你不要想多了。”申知楠说。
“而且我在这边出差,行李贼多,带不回去了,你要是不要。”申知楠说,“那就只能扔掉了,不过这是人家一片心意,唉,我扔着都……”
都说到这份上了,虞鸢招架不住,“好,我拿着……”
申知楠立马,“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奇奇怪怪的衣服她不可能穿,但是这么一套新衣服,也算是人家受访者给申知楠的礼物吧,扔了也不太好。
申知楠叫了个跑腿的,刚两点钟的时候,就送货上门了。
虞鸢拆开盒子,外头包装得很漂亮,她拎起来一看仔细一看,顿时傻了眼。
“楠楠,这是什么衣服啊?”她红着脸,打电话给申知楠。
申知楠忙着赶飞机,匆忙回复,“我不是说采访那地儿么,一家女仆咖啡馆,送的制服。”
“晚上换上,给你男人看看,然后好好享受!我赶飞机,挂了!”
虞鸢,“……”
申知楠显然没有拆看过这套衣服。
虞鸢把它拿在手里,展开来,再一看标签,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咖啡馆非要把这个送给申知楠。
xxl号的。
估计店里没人能穿了吧。
虞鸢哭笑不得,拎起衣服,仔细端详。
衣服做工很精致,显然价格不菲,甚至还陪着头饰,蝴蝶结,一大堆,虞鸢平时从没接触过这些衣物,正拿着研究,苦恼该怎么处理这根本没法穿的衣服。
“鸢鸢?”
门打开了。
谢星朝最近一直在忙实习,他不准备升学,之前学分又修得勤,所以现在倒是空出了不少可以专心实习和工作的时间。
他一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一个个房间找她。
虞鸢慌了,她想把衣服藏起来,谢星朝已经打开门进来了,“鸢鸢在卧室么?”
虞鸢抱着那套明显不合身的衣服,面孔有些红,视线躲闪,想把那衣服藏到被子底下。
“这是什么?”他看到了。
“同,同学给的。”
“……”
眼见他表情已经微妙的变化了,虞鸢慌忙把衣服标签给他看,“是女同学,我舍友,而且,不,不是给我的!”
她想起申知楠那句话,耳朵红了,想都不想,居然拽出一句这种台词。
室内一下安静了下来。
虞鸢脸红透了,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是,是给你的。”
她骨架小,穿衣服都是s或者m码,这个xxl的,怎么看都不可能。
不过,她看看他,又看看手里衣服,忽然冒出一个神奇的念头。
这个尺码,说不定他穿,真的还正合适。
……
虞鸢觉得上分钟的自己可能脑子烧坏了。
她一张白皙的脸都烧了起来,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可是,半晌。
“鸢鸢想看我穿?”他拎起那套衣服,漆黑的眸子看向她,乖巧的问。
以前,她好像是发表过类似言论,他记得有张照片,小时候的他,因为一次意外,穿上她的小裙子拍了照,当时,她似乎就说过很可爱。
虞鸢,“……”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一点都不生气,还那么配合。
其实她原本只是慌乱中胡扯了一句,现在,谢星朝自己这么一说,她忽然就有些心动。
……应该,会很合适吧。
她克制不住的想象。
随后,越来越心动。
“好。”他完全没犹豫,拿起衣服,进了屋。
能取悦到她,让她更喜欢他一点,更有激情,让他做什么都行。
不过穿个裙子,多划算。
反正他穿什么也没所谓。
虞鸢真的傻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她在书房里等着,见他却迟迟没出来,又臊又觉得害羞,可是想象一下,又止不住的心痒痒,她终于坐不住了,打开电脑,看起来一篇论文。
拿这个来放松自我。
不知道只是换一个衣服,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虞鸢看看看着,竟然看进去了。
直到身后穿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虞鸢回头,眼睛忍不住瞬间睁大。
这套女仆装设计得很漂亮,黑白设色,大而蓬松的裙摆,蕾丝花边,带一点洛丽塔风格。
之前因为太忙,没时间去修剪头发,他额发有些长了,尾梢也长到了颈窝,忽略掉他的身高,远远看过去,只看脸,就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短发的清纯美少女。
他原本就是穿衣显瘦的身材,从少年时代,就一直都是高高瘦瘦的模样,女仆装裙摆很大,这套尺码又格外大,穿在他身上,再合衬不过。
虞鸢真的没想到,会那么合适。
谢星朝脸本就生得极漂亮,是偏阴柔的样貌,有双清纯无辜的狗狗眼,红润的唇微微抿着,看着没有半点攻击性。
他手里竟然还端着托盘,把茶杯给她在书桌上放下。
是一杯新泡好的红茶,茶香袅袅,是她很喜欢喝的茶叶。
虞鸢整个人都呆住了,视线根本从他脸上挪不开。
“星朝……”她简直都要怀疑起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他不说话,在她身旁坐下,拿过笔,在纸上写字,“姐姐,还需要我做什么。”
以前当过那么久的哑巴,他现在扮起小哑巴来也是得心应手。
凑近了,她闻到他身上,发上淡淡的香。
竟然是刻意洗过澡来了,身上有沐浴后残余的淡淡的香,很清雅,他洗澡用了她的沐浴露,混杂着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尾调有牛奶的甜,又有柑橘清爽的涩。
“想服侍姐姐。”
温顺乖巧,又楚楚可怜。
这是专门定做的女仆装,本来就是有些暴露,意味深长的设计,尤其弯腰时,领口非常大,锁骨基本都露了个干净,往下能看到往大片,惹人遐想的大片肌肤,他皮肤白,干干净净,看不到半点瑕疵,锁骨形状也生得格外清晰好看。
年轻,鲜活又漂亮。
他在她耳旁呵了一口气,刻意把自己整个人都送到她面前。
虞鸢再看不下去文献了,耳朵红透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有这么……的一面。
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是他们分开的那几年么?
裙子是收腰的,他细窄的腰也被勾勒了出来。
塔夫绸绕过,在背后结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即使完全没胸,可是有细腰,长而直的腿,脸又那么漂亮,也很有看头。
虞鸢脑子浑浑噩噩,面红耳赤,她眼神根本从他身上挪不开,他看她这么毫无防备的坐在床边,粉嫩的唇微微张着,睡裙下露着纤细的脚踝,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看着他,用这种眼神,他眸底越来越烫,已经燃起了暗色的火。
虞鸢却根本没注意到。
“姐姐,看看我。”这行字写得格外潦草。
他喘了一下,单手撩开裙子,目光迷蒙,已经带着她的手,朝着自己裙摆下探去。
虞鸢已经完全被美少女惑了心神,他又甜又乖,还那么漂亮。
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眼角微微下垂,又黑又亮,覆着长长的睫毛,看人时格外无辜,是她平时熟悉的,又那么陌生而勾人。
所以,即使他动作粗鲁的把她压在了床上。
明明再怎么怪力的美少女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完,完全不对。
虞鸢脑子嗡的一声,终于清醒,可是,抬头,看到他漂亮的脸,眼尾一抹红,轻咬着唇,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于是,又给迷晕了。
她根本抗拒不了,他要求什么,一下都应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
虞鸢已经累到不想说话,整个人力气似乎都被抽空,她那么爱洁一个人,现在已经累到就这样睡着了。
一旁电脑屏幕早已经熄掉了。
他搂着她,低低的笑,是餍足后,清冷倦懒的男性声线,修长的手指绕着她的一缕黑发,他爱怜的亲了她一口,“鸢鸢,喜好好奇怪。”
不过,只要她喜欢,他都愿意配合。
这套衣服,可以好好收起来了。
毕竟,之前,他还从没能得到过这种待遇。
64、第六十四章
虞鸢研一生活过得简单平静, 她原本交际就不多,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谢星朝,所有闲暇时间几乎都被占据。
她科研生涯一帆风顺, 赶着研一末尾, 又发了一篇质量很不错的sci, 严知行对这篇论文特别赞赏, 一心只想要她继续加把劲,随后争取找几个业内顶会冲击。
这是虞鸢自己爱的事情,所以一点也不觉得累。
她平时认真工作起来,有时候一整天,除去吃饭,和人讨论,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做。
所以, 这天,等虞鸢终于撰写完一篇新的开题报告之后, 她打开手机, 才发现, 两个小时前,谢星朝给她发的消息。
【小宝贝】:鸢鸢!
【小宝贝】:鸢鸢!下周我要离开学校两天。
【小宝贝】:是不是又在看书。
……
【小宝贝】:我走了,我知道, 鸢鸢一定一点都不会想我, 可能还会偷偷高兴烦人精消失了。
【小宝贝】:因为鸢鸢只爱你的数学。
语气里的哀怨都能透过屏幕渗透出来了。
……
又戏瘾发作了。
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阖上电脑,脸上不经意带了笑, “没看手机,你要出去干嘛?”
那边回复一下来了。
【小宝贝】“要去下地!”
下地。
虞鸢明白过来了。
谢星朝的本学位是地球物理,大三有不少实践课, 需要野外勘测。
说实话,虞鸢没想到过,谢星朝竟然会真的把这个专业一直读下来,毕竟,她一直看不出来他对这个专业有什么兴趣,只是当年被调剂过来的。
何况,他未来也已经定了下来,会从事金融行业,他金融双学位的学分绩也比本专业的好,常年居于top1。
当年,如果谢星朝不是为了一定要来京大,或许大学也不会过得这么累,虞鸢想到他大二专业课最多的时候,从早上睁开眼起来,一直到晚上睡觉,时间表都挤得满满当当。
最后做出来的成绩让她有些对他刮目相看。
他没和她喊过累,更完全没说过后悔。
虞鸢也问过。
结果他说,想要做一个配得上她的人。
不想半途而废,而且,也好歹可以学学相关知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本来傻,为了和鸢鸢多一点共同语言,怎么也要学完。”
他经常和她幸福满满的说,他二十年人生里,洗心革面为了高考奋斗的那段时间,是最划算的。
因为高考,之后顺利考上了京大,追到了她。
虞鸢克制不住脸红,她最近对他也愈发的体贴,可以纵容他的许许多多小要求。
不止是因为觉得他付出的实在太多,她以前没谈过恋爱,现在和他在一起久了,每天似乎都比前一天要多喜欢他一些,觉得他哪里都好看,说话做事都惹人喜欢,甚至连那些小性情都分外可爱。
某人多年梦想成真,黏得更加厉害,俩人浓情蜜意,看得她身边的新舍友朋友都威胁她说要删好友。
虞鸢研一的新舍友不知道她和谢星朝的过往,只是觉得两人感情好得不像样,男友又奶又甜,还是个对她死心塌的大帅哥,据说甚至还是养成系青梅竹马,谁看了不愘几个柠檬。
虞鸢回复,“在外面注意安全,我给你准备点防晒吧。”
男生不太懂这些,虞鸢平时不怎么化妆,但是她肤质敏感,经不得晒,所以对防晒产品还颇有研究。
这段时间日头毒辣,虞鸢想给他备些随身物品。
【小宝贝】:为什么是防晒?!因为鸢鸢怕我晒黑么?晒黑不好看了,鸢鸢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他一连发了好几条。
后面是个脸嘟嘟,委屈巴巴的小猫猫表情包。
谢星朝知道她喜欢他好看,虽然他自己并不在意这张脸,但是每每都会充满危机感。
俩人一起出门,她随便多看了哪个稍微好看点的男生一眼,他都要酸,就怕她见异思迁,又要抛弃他。
某天,中午,他幸福的枕在她的膝上午睡时,忽然忧伤问她,等以后他老了,不好看了,她是不是又要不喜欢他了。
虞鸢哭笑不得。
明明还才二十岁,她比他大了三岁,都不操心这个问题,他瞎操心个什么。
晚上见面时,他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情,把她抱在怀里,边咬着她耳朵边问。
“唔,不喜欢别人。”
“……只喜欢你。”
“不好看也喜欢……”
她真的对这小磨人精无计可施,被迫面红耳赤的承认。
“……谢星朝!!”
……
这个夏天,是谢星朝的二十一岁生日,也差不多是他们在一起后的一周年。
虞家人给他办了一场家庭内部的小生日会,就只有自家人,他们差不多也已经把谢星朝看作是家里人了,毕竟,以前那么久的感情基础在,现在他和虞鸢的感情极稳定。
他一直说,等他到了年龄,如果鸢鸢愿意,可以立马去结婚。
倒是虞楚生不怎么乐意,说想等虞鸢博士毕业。
沈琴把他骂了一顿,说他迂腐,
随后,除去在家里这场,知道谢星朝现在在陵城,他不少朋友都打电话来约生日饭。
虞鸢其实有些惊讶,谢星朝竟然有这么多朋友,基本都是男生,看得出,关系非常不错。
他居然还挺有人缘的……
谢星朝小时候性格很孤僻,大了之后,虞鸢平时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他的朋友圈子,以前关系不确定时,谢星朝想炫耀都没地方炫耀,现在有名分了,所有自然早早央求她陪他一起。
虞鸢当然也没拒绝的道理。
虽然她其实不是很擅长需要外出交际的场合,但是她不想扫谢星朝的兴,尤其还是他生日这天。
路上,司机在开车,虞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用回家么?”
他的二十一岁生日,谢家应该也不会不操办吧。
“我说不去。”他握着她的手,头靠在她肩窝里,轻轻闻着她发上好闻的清香,感觉心旷神怡。
“因为知道鸢鸢不想去南城,不想和你分开。”
虞鸢脸微微红了。
她之前和谢星朝一起去过一次谢家,说实话,被吓到了。
不是不喜欢不欢迎,是太热烈了。
谢星朝现在的变化有目共睹。
谢岗受了巨大的打击,在家基本已经闭门不出,谢家刚过二十岁的小子临危受命,完美的接过了老爹留下的担子。
他年轻,脑子聪明,大方,恩怨分明,甚至在需要心狠的时候,都比谢岗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初争议已经基本没了,大家都极看好他。
不足也是有的,但是到底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成熟。
谢家书香门第,一贯很喜欢读书人,谢老爷子知道她在哪个大学,读的什么专业,现在在做什么之后,大加赞赏,说她“秀外慧中”,“聪灵毓秀”,和他家傻崽子在一起是委屈她了。
虞鸢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谢姐被留了三四天,她也算是略微知道了一点,谢星朝以前有多混了。
谢星朝念初中的时候,刚离开虞家不久,他们觉得谢岗管不了他,还曾经想把他转学来南城过。
谢星朝倒也没说不愿意。
结果来了后,第二周,他在街头遇到了不长眼来勒索的混混,直接动手把人头打破了,差点闹进了警察局。
第三周,他和一堆狐朋狗友在院子里踢球,把谢老爷子一个新收购的,几十万的古董花瓶,直接砸成了碎片。
第四周,月考,他打了三十分,还是所有科目加在一起,一共三十。
……
谢家居然会有这种孩子。
所有人都震惊了。
谢家人撑了一个月,谢星朝又被送回了陵城。
“你以前在我家怎么会那么乖?”虞鸢回想起小时候,真的难以置信。
在她印象里,他一直是又乖又软的小团子。
为什么长到十几岁,会忽然基因突变成那样。
他睫毛长长的,抱着她,黏糊糊的说,“我现在也很乖。”
虞鸢,“……”
“白天他们说的那些,不是你干的?”她说。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鸢鸢不要我了,有了别的男人。”他乖乖的说,“心情就很差。”
“不过,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
说的又快又顺溜。
顺杆爬的本事一直超一流。
虞鸢忍不住弯着眼笑了起来。
谢星朝的生日会来了不少眼熟的人,让虞鸢意外的是,没有她想象中的被不认识的,他的朋友环绕的情况。
路和和许遇冬都来了。
吵吵嚷嚷的要给她敬酒。
结果闹到最后,酒都被谢星朝喝掉了,在外头,他不让她再碰一点酒。
可能因为知道她酒品是什么样子。
只有在家,他们独处的时候,他倒是非常乐意和她一起喝一点。
毕竟醉酒后的鸢鸢……他喜欢极了。
“我姐说等下也过来。”许遇冬在看手机。
许夺夏?
虞鸢脸一下红了。
自从知道她和谢星朝在一起后,虞鸢简直都不敢再去见许夺夏了,毕竟之前说的那个言之凿凿,说是只是当‘弟弟’,结果现在这么成天黏黏糊糊。
隔间传来了敲门声,虞鸢以为是许夺夏来了,怕她对谢星朝说什么,忙起身去开门。
让她意外的是,“小竹?”
虞竹站在门口。
谢星朝喝了酒,他靠着椅背坐着,坐姿不是那么雅观,两条长腿随意伸着,他皮肤白,喝酒有些容易上头,格外明显。
而且他喝酒后就更加黏人,虞鸢怕他憋坏了,平时其实不允他和她一起睡,他平时很明明乖巧懂事,到时间了,要完晚安吻,就自行离开,可是喝了酒后,一整晚都非得抱着她一起。
他太年轻,生得漂亮又很会勾人,每次和他一起,就不做什么,他总有百般手段,反正可以闹到虞鸢第二天起床头重脚轻。
他就这么闭着眼,眼睑有些发红,长睫耷拉着,酒劲儿上来了,人有些发昏。
随后,他意识到,鸢鸢不在了。
他抿着薄唇,站起身,四处看了眼,不见虞鸢。
“这,这。”许遇冬拱火,指着门口。
“姐,叔叔他们叫我来接你。”虞竹垂着眼,“怕太晚了。”
虞楚生生病之后,虞竹也成熟了很多,对谢星朝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改变。
她和虞竹低低说了几句,大概是说今晚可能不回去了,谢星朝喝了酒,比平时还更黏人难缠,根本不可能放她走。
虞鸢说着,身后,忽然罩过来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走近了,从背后搂住了她,呼吸之间,还有些清冽的酒气,头埋在她颈窝里,语气黏糊糊的,来蹭她,“好难受。”
“我去给你拿醒酒汤。”虞鸢揉了揉他的黑发。
他摇头,手指还搂着她的腰,就是不松开,也不让她走。
“姐姐亲亲我,就不难受了。”他迷迷糊糊的说,细碎的气流落在她颈窝,温热又细碎,虞鸢那块肌肤都被激得一阵酥麻,耳后迅速就红了。
虞竹,“……”
虽然他不得不咬牙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己姐姐被他拱了,但自己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小时候,他和谢星朝争宠,他骂谢星朝大了迟早得滚出虞家,虞鸢不是他姐姐,以后绝对不会再要他了。
而现在,虞鸢耳朵红着,轻声哄着他,甚至在他面颊上轻轻啄了啄。
“小竹,你先回去吧,我陪星朝一起。”她对虞竹说。
等他们离开后,虞竹看到他回头的那个眼神,差点气死。
这他妈,这种报复心是真实存在的?
他要当他姐夫,弟弟的身份居然也不想拱手让出,这世界上,还有比您更贪心的???
二十一岁了。
“倒计时,离鸢鸢嫁给我,还有一年。”——来自这个晚上,谢星朝的记事本。
还记录了好多好多。
想和她一起做的事情。
此后余生的每一天,都想和她在一起。
65、第六十五章
虞鸢平时不怎么记时间。
她有个日程本, 黑色封面,按日期分开的白页,样式很简单, 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换了电子日程本, 虞鸢却还一直保持着用纸笔的习惯。
5.25, 找杨, 随机矩阵
5.26,本科生微积分课程助教,改试卷 ,登记分数
5.27,论文第三节,pde相关,修改
5.28, 聚餐 / 给星朝打电话
5.29,下午三点数学楼讲座 / 记得给星朝打电话(!)
……
5.30, 见严教授 / 买樱桃, 哄星朝
怎么哄自己因为被忽视而闹别扭的小男友, 是一个需要深思的问题。
她从小性格独立,而且按照严知行的夸法,就是‘坐得住’, ‘耐得住寂寞’, 天生就适合枯燥的研究生活。
可是谢星朝不行, 他情感需求很浓,性格又敏感细腻, 尤其对于她,在确定关系,有了名分之后, 就更加不加掩饰了,他想让她也在乎他,多陪他,要把他放在心里。
以前没在一起,没名分时,被忽视了,他还会装装样子,懂事的说让她去专心研究,不用理他。
而现在,都学会闹别扭表示抗议了。
给她回信息表情包都不带了,高贵冷艳,还把她上周给他打电话寥寥无几的次数,视频几分钟就匆匆挂断的劣迹,挂他电话去和别人讨论问题的绝情……他居然把这些都做成了一个表格,一起发了过来。
虞鸢,“……”
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就是恃宠而骄了。
以前的他,是多么的乖巧又省心。
虞鸢觉得这种行为不能再姑息下去。
虞鸢研二的时候,谢星朝大四,即将毕业。
他课程早已经修完,出乎虞鸢意料的是,他地球物理方向的论文居然被评选进了优秀论文,金融方向的反而写得乱七八糟。
虞鸢问他,她在数理统计方面都可以给他帮上不少忙,但是谢星朝说他不准备做升学做理论,金融市场实操和课本上学的根本不一样,加上时间实在紧,所以就稍微简陋了一点,只要拿到学位证就好了。
虞鸢问那为什么不是两篇论文都敷衍。
结果他认认真真的说,他本专业,是他们爱情萌生的起点,能够再续前缘的媒介,所有想善始善终,做到完美。
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的理由。
明明其实是个头脑很聪明的理工男。
虞鸢忍不住就想笑。
不过,他确实是忙,自家公司事情很多,他到底年轻,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经常需要往返好几个城市,甚至常需要出国,所以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可以大半天都黏在她身边,围着她团团转。
虞鸢倒是不介意,安安静静做学术,有时候沉浸进去了,也就忘记联系他了,就算经常在记事本里记着,要给他打电话发短信,还是免不了会忘。
这天,下起了小雨,虞鸢从严知行办公室回来。
知道谢星朝今天要回来,她预备去买一点他喜欢吃的水果,荔枝和樱桃,亲手做一顿饭,然后稍微哄一哄亲一亲他,算是小小的表示一下歉意,估计也就好了。
虞鸢买了一堆东西,撑着伞,袋子略微有些压手。
“师姐!”湖畔的柳树下,跑来一个男生。
虞鸢抬眸看了下,“李乔?”
她这学期在带本科生的微积分课,这是那堂课,一个大一的小男生。
“师姐下午好。”
他一看见她就脸红,“师姐,我来帮你拎。”他想抢过虞鸢手里拎着的袋子。
“谢谢,不用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一直就很受小男生喜欢,以前虞鸢自己没那个意识,后来自己有了男朋友,谈过恋爱之后,也终于开始能略微从男生看她的眼神和态度里,分辨出一些东西了。
家里的就是个小醋包,没的都可以闹出一堆事情,别说这种还真的可能有事的了。
虞鸢退后一步,略微和他拉开了距离。
“师姐。”李乔坚持,“没事,我不累的,上次师姐给我讲了题目,讲得特别清楚,只是后来我回去看书……”
这是虞鸢的工作内容,她也不好直接扭头就走。
“可以等到下次上课的时候再说么?”她怕赶不上谢星朝回家的时候,终于逮着他说话的空隙,委婉的表示出自己有事,没空再理他。
李乔还没说话,她手上重量忽然一轻。
李乔愣了下,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人。
看着比他略微大点,模样很漂亮,只是冷着脸,一脸很不好惹的样子。
虞鸢,“……”
谢星朝果然过来接她了,她已经差不多能想到今天晚上的结局了。
“你谁啊?”李乔不认识他,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男人好斗的意识在这一刻也按捺不住了。
“这我老婆。”他冷冷道,空着的另一只手,已经搂住了她的细腰,狠狠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
小男生春心破碎,下意识就往她手指上看,她无名指白皙修长,干干净净的,根本没带婚戒,于是,他忍不住就拿怀疑的目光看向谢星朝。
是不是和他一样,在追师姐的。
谢星朝唇扯了一下,冷笑了声,他低头,在她唇上一咬,“你还要看什么证明?”
李乔,“……”
虞鸢,“……”
回了家。
谢星朝放下袋子,脱了外衣。
虞鸢想在沙发上坐下,对上他眼神,知道自己是坐不下了。
她原本想稍微哄哄他,看这个样子,难度可能要倍增。
虞鸢轻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忽略他哀怨的眼神,想去厨房洗好水果,给他塞一两个吃,估计就消气了。
不料,她没走得出去。
整个人已经被按住,他单手撑在墙壁上,垂眸看着她,他生得修长高挑,现在身高已经基本定型了,比虞鸢足足高了一个头还多,她整个人都被罩住,没法逃,只能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
“谢星朝!”她有些不习惯,伸手去掐他的腰。
他幽幽的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不能满足鸢鸢么?”
虞鸢,“……”她脸红透了,装作没听懂。
“还是鸢鸢就是永远喜欢十八岁的,所以现在想抛弃我。”
虞鸢,“???”
“谢星朝!”她气乐了,去掐他脸。
把他一张干净的俊脸随意揉搓圆扁。
“你够了啊。”她义正辞严的警告,“你看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一点都不乖了。
“鸢鸢。”他委屈的说,“你早点嫁给我,让这些男的都滚蛋好不好。”
“你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他依恋的蹭了蹭她的脸,把她整个人都往自己怀里拥,“我才是你男人。”
“鸢鸢,我忙工作,是想赚钱,让你不用再烦心这些琐碎的事,要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
“如果这个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我就不干了。”
他头埋在她颈窝里,闷闷不乐的说。
虞鸢忍不住笑,“那你打算干什么。”
难道去靠脸吃饭?
虽然他确实也可以靠脸吃饭,但以他在外人面前那极其恶劣的性格,能吃上这饭就奇了怪了。
“在家陪鸢鸢。”他想了想,乖巧的说,“陪住,陪|睡,只要鸢鸢高兴,什么都可以做。”
虞鸢脸略微红了一下,别开了脸,“我很穷,没法给你开那么高工资。”
他现在的收入她是知道的,谢星朝从不瞒她,他专门弄了张卡,说是他所有财产,连带自己,都是她的,还有他们未来的女儿的——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似乎也可以接受。
假设他们以后结婚,生一个和她很像的女儿,和鸢鸢一起爱他,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所以为了她,他一老早就开始筹划,要怎么养家。
她一个穷穷的数学博士生,就算把自己卖了,他一天的收入都开不起。
“我不要钱!”
“只要鸢鸢收留我就好。”他眨了眨眼,睫毛长长,狗狗眼温顺又清澈,仰脸看着她。
小戏精。
演什么像什么。
他满了二十岁后,多了些男人味道,和以前的漂亮少年样子有些不同,但是依旧是非常惹眼的漂亮,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楚楚可怜,看着就很好蹂|躏。
虞鸢脸发热,忍不住移开视线,小声说,“那你得听话。”
别和她闹。
“鸢鸢想让我怎么做?我很听话的。”他极配合,立马脱了外衣,领带扯开,往地板上一扔。
虞鸢,“……”
……
不知不觉中,离他二十二岁的生日只剩下一个月。
虞鸢却有个访学项目,要去德国半个月,她原本以为没希望了,那边却忽然发来了邀请函。
虞鸢早早答应了他的求婚,记事本上都已经记好了。
7.1,陪星朝回陵城 / 筹备婚礼。
现在,只能暂且缓一周了。
虞鸢即将结婚的事情周围人都知道了,他求婚实在太让人抵挡不住,虞鸢心一软,答应在他岁数到了,就立马领证下来后,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一看手机,已经被无数电话和短信淹没了。
她真的不知道谢星朝是怎么做到的,能在一个晚上,把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扩散到他们整个朋友圈子。
在她的朋友圈里,虞鸢被嘲笑得不行,尤其是许多之前知道她和谢星朝事情,听过她以前斩钉截铁的‘弟弟’宣言的。
都来问她,奶狗香不香啊,是自打脸疼一点,还是奶狗香一点。
恰好有了这个机会,虞鸢脸皮薄,干脆连夜收拾行李,给他留了个短信,直接就飞去德国了。
这天,会议结束后,虞鸢回酒店。
外头下着雨,虞鸢坐出租车回了下榻的酒店,刚进门,在大厅里忽然注意到一个背影,一个黑发男人,白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松着,背影很熟悉的好看。
虞鸢还在想着白天和人的讨论的齐次微分方程,脑子残余的cpu不多,这一代亚洲男人又很少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回过头,合上了膝上的电脑。
虞鸢,“……”
“我以为你逃婚。”他抿着唇,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幽怨的说。
“答应后又想反悔。”
“那我不会放过你。”他乖巧的说,眸子晦暗,死死盯着她,“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虞鸢哑口无言。
“是开会,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虞鸢小声辩解。
她自己也知道这解释很苍白,所以只是虚弱的辩解。
“今晚和我一起睡。”谢星朝显然不想接受这个解释。
他想她想得不行,晚上都睡不着,她就没心肝的,一个人也过得有滋有味。
虞鸢继续小声,“我是单人床,可能睡不下。”
他已经走到前台,语调平板,“一间大床房。”
虞鸢,“……”
关了门。
“你没有反悔机会了。”他面无表情的说。
这是个德国南部的小镇,远远能看到阿尔卑斯山连绵起伏的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风景如画。
虞鸢手已经被握住,她手指生得好看,白皙柔嫩,他垂着眼,薄唇微微抿着,轮廓生得极漂亮。
把她的手指,托到自己唇边,唇已经贴了上来,落下的吻越来越灼热,克制不住的,虔诚又迷醉。
“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他依旧垂着眼,睫毛浓长。
“知道我怎么都会爱你。”
虞鸢脸很热。
“还对我那么坏。”
“爱好多人,就是不爱我,”
虞鸢脸越来越红,无名指忽然传来异样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撒入,剔透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腰已经被环住,整个人都被重重拥进他怀里。
用力那么大,几乎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不准还给我。”
“……好吗?”尾音很低而轻,他埋首在她颈窝里,有些小委屈,有些不自信。
又想让她听到,又不想让她听到。
他爱她实在太久。
虞鸢心尖都忍不住颤了,她伸手,回拥住他细窄的腰,踮起脚,拿行动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66、第六十六章
谢星朝毕业那年, 俩人已经定下了婚约。
谢星朝不打算升学,她还在读博,俩人可以在大学继续朝夕相处的日子也结束了。
这天是他们系拍毕业照的日子, 谢星朝老早就和她说了, 一定叫她要过来陪他度过这个人生值得纪念的重要时刻。
虞鸢对他那套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力, 加上之间的‘逃婚’事件,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亏欠谢星朝,于是,早早安排完了手上事情,赶过来陪他。
谢岗现在在国外,出了祝希禾那件丑闻之后,他在家闭门了一年后,直接出国了, 不知道在欧洲哪个小国家隐居了下来,现在对谢星朝的事情, 也基本是不管不顾了。
他妈妈去得早, 谢家人亲情多很淡薄, 虞鸢想着,也是只有自己可以陪他了。
再说,也是四年前, 她答应过十八岁的谢星朝的事情。
虞鸢赶到礼堂门口时, 已经簇拥了一大群人。
她看了几眼, 很快找到谢星朝。
他个子高,身材好, 即使在人群中,也格外醒目,一眼便可以看到。
京大学士服她自己几年前也穿过, 可是现在见到谢星朝穿,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只觉得和他平时气质很不一样,显得更加成熟,多了几分很清雅稳重的书卷味儿,他脸生得过于漂亮了点,平时在她面前又惯常是那黏糊糊的模样,很少给人这种感觉,虞鸢觉得新鲜,也很喜欢。
“鸢鸢。”他远远看到了她,朝她跑了过来。
他很敏感,很快注意到了虞鸢目光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低头打量自己,问她,“好看吗?合适吗?鸢鸢喜欢吗?”
虞鸢脸红了一下,别开脸。
哪有人这么直接问的。
不远处,很多路过的小女生在偷偷看他,估计是见他和虞鸢在一起,知道帅哥有主,所以也没人上来搭讪,只是远远欣赏帅哥。
“你是男孩子,在意漂不漂亮干什么。”虞鸢从那对小女生身上撤开视线,故意说。
“因为,我想听鸢鸢夸我。”他委屈巴巴的说。
反正,他也就这张脸可以讨她喜欢了。
虞鸢,“……”
“好看,喜欢。”她叹了口气,招手叫他走近,给他正了正衣襟,“很漂亮。”
还是这么喜欢撒娇。
偏生她就吃这套,宠着他叫他开心,她自己也高兴。
于是,一整个毕业典礼上,谢星朝心情都分外愉快。
让虞鸢意外的是,他居然被评为了系里的优秀毕业生,接受了院长的拨穗和表彰,一切一切,竟然和几年前,她的毕业典礼上一样,他追寻着她的脚步,算是给自己的大学留下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许遇冬和路和也来了围观了,纷纷表示难以置信。
毕业典礼结束后,虞鸢留他们一起吃饭。
毕竟是谢星朝多年的朋友,他们也都知道俩人婚约的事情了,虞鸢现在见到许夺夏就脸红,被她笑得脸红。
尤其之前,谢星朝还没毕业的时候,许夺夏来找她玩,非得逼着问她,包养清纯男大学生的感觉怎样。
毕竟对她们这种不知道他真面目的人,他真还就很清纯,年龄小,模样漂亮,看着单单纯纯又乖巧。
虞鸢被笑得脸红得不行,有苦难言。
外头见着又甜又软,这里头是什么馅儿,谁试谁知道。
她这辈子,估计也永远忘不了他被惹到发疯的那几次。
不过现在,他过得满足,神清气爽,自然也不发疯,乖乖的等着他们婚礼,吃顿饭,都鞍前马后给她服务。
路和还记得谢星朝那优秀毕业生的名头,“这,原来找个聪明媳妇,连带自己智商也能上升的?”
虞鸢,“……”
眼见谢星朝今天心情很好,许遇冬忍不住也顺嘴多说了几句,“可不是,我一直记得以前有件事,初三还是什么时候,一次数学考试……”
谢星朝忽然放下了筷子,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瞥了许遇冬一眼。
许遇冬,“……”
他忙闭嘴,专心吃起了碗里的蛋卷,
“然后呢。”虞鸢倒是很感兴趣,“数学考试,怎么了?”
对于谢星朝离开虞家后的那几年的事情,她都很感兴趣,想多听一听。
她想听,但是当着谢星朝的面,许遇冬可是知道这人性情有多残暴的,还敢说啥。
“谢星朝。”虞鸢慢条斯理的放下碗。
“你不想听么?”她问,“那几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立马坐正,乖巧的说,“想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都可以说给鸢鸢听。”
“你怎么不说了?”他扭头,问许遇冬,一挑唇,“忘了?”
许遇冬,“……”
你他吗的。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继续说,“以前有次期末考,考数学,我啥都不会,怕回去挨打,阿朝和我一个考场,我看他写那么快,就扔了个纸条,叫他借我看看试卷。”
“星朝给你抄了?”
“给了……”
许遇冬,“然后,我打了五分。”
虞鸢,“……”
“阿朝打了十分。”
害,谁能想到,那个谢星朝后来能考上京大,还能拿优秀毕业生。
虞鸢忍不住就想笑,她生得一双弯弯的漂亮笑眼,眸光清澈,笑起来时卧蚕格外明显,不过她平时笑得不多,这一下,他有些看呆了,一眨不眨,只不想错过这难得的一瞬。
“对,我很傻的。”他开心的说,“除了十分,我还打过三分,七分,不过鸢鸢聪明,以后我们孩子肯定也聪明。”
呵。
虞鸢忽然想到,某一天回家时,虞楚生在做这几年的高考高分统计,虞鸢去帮了个忙,看到谢星朝高考那年,他们整个省数学单科状元的名字。
“谢星朝。”虞鸢笑眯眯的,“以前,叫我给你辅导高数,说你傻,学不懂,一直学不懂数学,经常考不及格。”
“但你们当年高考,那个数学考149分的,好像和你名字很像呢。”
那时候,因为他语文英语有些拉胯,怕总分不够京大,高考不敢再瞎鸡儿乱写,也没想到一把没收住,数学会考那么高。
呵呵。
路和和许遇冬饭都不吃了,好整以暇,准备看戏。
不料,他轻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垂眼看着她,委委屈屈的说,“因为,我想要鸢鸢给我讲题。”
“你那时候根本不理我,经常冷落我,讨厌我,我不这样,根本见不到你的面,更别想和你的独处。”他神情很落寞,“对不起。”
倒是虞鸢闹了个大红脸,说知道他那么不要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路和和许遇冬简直叹为观止。
果然男人就是得不要脸,才能搞到自己想要的。
……
毕业后不久,就是谢星朝的二十二岁生日。
虞鸢暑假只有一个月,都要回京大给严知行干活,谢星朝生日这天尤其磨人,她去他家陪他住,和他一起过生日,闹得很晚,第二天很少见的睡过了头。
她还没起床,这幢小别墅景观很好,平时就住着谢星朝和她俩人。
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耳畔叫她。
“鸢鸢,鸢鸢。”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放大版的漂亮的脸。
他轻轻亲着她耳尖,黏糊糊的,眸子明亮,昨天明明也熬了夜,现在看着毫无疲色。
“……现在几点?”虞鸢哑着嗓子问。
平时谢星朝很乖,不会打扰她休息,偶尔她准他和她一起睡时,那天没事的话,他能一直抱着不松开,叫她在床上陪着他躺到中午。
“七点。”他飞快的回答,“鸢鸢,民政局马上就要开门了。”
好像是的。
谢星朝岁数到了,早说好了,等他到了岁数,就去领小本本。
拿到手小本本时,看到她和谢星朝合照,和列在一起的名字,虞鸢都觉得有种像是在梦里一样的不真实感。
出生日期,谢星朝比她迟了三年。
大学刚毕业,就心甘情愿,上了婚姻这条贼船。
很早以前,虞鸢看《围城》,书里说婚姻,‘外面的人都想走进去,里面的人都想走出来’,那时候,虞鸢念高中,看过这句话,也从来没想过,多年后,和她一起步入这堵围城的人,会是谢星朝。
她对他提起。
他原本还在甜蜜蜜的还在看自己的小本本,虞鸢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飞快的说,“反正我不想出去。”
“鸢鸢你也别想。”
想都不要想。
“我是不会答应和你离婚的。”他说,“你要是想抛弃我再找别人……”
她唇被狠狠咬了一口。
“我知道,你就喜欢年轻的,漂亮的。”他抿着唇,有些不满的说。
虞鸢,“……”
虞鸢很不显年龄,因为一直在象牙塔里,书卷气依旧很浓,身材浓纤合度,五官很美,气质温柔,走到哪里都很吸睛,尤其招小男生,别说她平时日常待的地方还是大学校园,理工科一堆血气方刚的小男生,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不同的搭讪。
由不得他不警惕,那些人在想什么,他可是太清楚了。
婚礼就安排在之后,根本都不需要虞鸢操心,一切都被谢星朝安排得妥妥帖帖。
他还安排了足足一个月的蜜月期,“鸢鸢,之后一个月,已经把工作都处理好了。”
虞鸢心虚,“……嗯嗯,好的,我也请了假。”
其实,她只请了十天假,随后就打算回去给严知行打工,为了婚礼,她还延长了休假时间,哪里知道谢星朝居然计划了那么久。
她不敢告诉谢星朝,干脆就先不提了,把婚礼过去了再说。
谢星朝来了许多朋友,很多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一口一个姐姐,被谢星朝听到了,虞鸢再转到那桌时,他们都改口,规规矩矩叫“嫂子”了。
虞鸢红着脸,她朋友也来了不少,虞楚生他们都到了,虞鸢是独生女,没有亲兄弟,于是,虞竹作为女方家属,和她唯一的平辈,和虞楚生一起送她,把她的手交到了谢星朝手里。
虞竹气得要死,可是,这是姐姐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事情,他也不想败虞鸢的兴,于是只能强颜欢笑,活生生把自己搞成了个假笑男孩。
虞鸢倒是完全没看出来,谢星朝牵着她的手。
伴郎最后让许遇冬当了,谢星朝朋友多,他个子高,身材比例很好,还生那么漂亮一张脸,完全无所谓谁当伴郎。
申知楠则从京州赶过来,专门当了虞鸢的伴娘。
“卧槽,鸢鸢!你太不亏了。”她陪虞鸢站着,从看到谢星朝第一眼,赞不绝口。
她第一次见到谢星朝时,得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还残余着一丝淡淡的奶味儿,是个看着还有些青涩,单纯又漂亮的弟弟,谁想到这么几年过去,能出落得这么好看,简直能说得上是她见过的男人里的翘楚。
虞鸢红着脸。
可能因为朝夕相处,她也就没看出什么差别来,只能得似乎都差不多。
婚礼办得很顺利。
谢星朝酒量很不错,只不过因为知道虞鸢不喜欢酒味儿,所以平时在她面前会很注意,基本不喝,这天,她的酒几乎都被他给挡掉了。
司仪在念着台词。
虞鸢和谢星朝并肩站着,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多,侧脸线条很是漂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材尤其适合正装,窄腰,笔直的长腿,是她很喜欢的,修长利落的身材。
他忽然侧过脸,薄唇轻轻在她耳后蹭过,是他平时撒娇时,经常会做的一个动作。
虞鸢愣了。
“以前,是姐姐教我说话的。”他声音很低,长睫微垂。
他当了那么久的小哑巴,当年,复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叫她姐姐。
那时候,如果有人和她说,十年后,他会站在这里,成为她的丈夫,虞鸢估计自己一巴掌上去。
羞耻感铺天盖地的涌来,她脸一下红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绕着她的一缕鬈发,轻声说,“今天,姐姐嫁给我了。”
“一辈子,都不能再反悔。”
虞鸢对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说,温柔却坚定的把她拉入自己怀里。
像是拥抱了一整个世界。
……
他们新家是谢星朝去年购置的,精心装修了一年,就是为了今天。
晚上,回了家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虞鸢紧张到不行。
毕竟第一次结婚。
浴室里水声还没停下,她心里七上八下,终于受不了,跑下床,去书房打开了电脑屏幕,论文看不进,她索性找了一套没编完的微积分习题集,她给严知行打工的内容之一,开始绞尽脑汁的编题目。
书房只开着一盏小灯。
地毯很松软,人走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修长的影子,慢慢笼过,她被从背后环住了细腰。
“星朝?!”她差点叫出声,才恍然回过神。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身后,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室内灯光暗淡,他漂亮的轮廓半隐半现,手指紧紧搂住了她的腰,黑发上还带着淡淡的湿气,和沐浴之后的清凉干爽的香。
“鸢鸢,今晚,不来吃我吗?”他附在她耳畔,小声说。
他早准备好了。
他身形已经完全长开,长睫下,是一双黑漆漆的漂亮眼睛,眼尾微微垂着,眸光如水,唇红齿白,神态清纯又无辜。
虞鸢整个脑子都木掉了,他已经悄悄靠近,从身后笼住她,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下来,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带到在自己身上,肌肤滚烫。
些微的灯光下,是一具近乎完美的漂亮身体,年轻,鲜活,有力,线条无一处不优美。
夜深不知几许,虞鸢靠在他胸前,已经累到睡着了,他翻了个身,让她躺进他怀里,他拥着她,细细的端详,终于忍不住,又吻过她侧脸,啄过她的耳畔。
似乎怎么看,也看不腻。
这一刻,只想永远下去。
67、第六十七章
结婚之后。
虞鸢博士还有最后一年, 这几年她做出的成果颇多,严知行对她也越发器重,直说希望她再去国外念个学位, 回来后直接在京大留校任职。
虞鸢去美国访学了一年, 就在她新婚不久后, 谢星朝几乎每周都会飞过去, 除去有脱不开身的事情之外,基本上也不着国内,好在他公司跨国业务也多,也不算耽搁了工作,顺便陪着虞鸢,把周围都玩了个遍,也算是度了一个加长版的蜜月了。
终于, 等虞鸢回国,她有了一个月的假, 便和谢星朝一起回了陵城。
女儿女婿回来了, 沈琴自然高兴得不行。
她原本就喜欢谢星朝, 而且他家里这样子,平时逢年过节,都不用争执到底回哪家的事了, 基本都是回虞家, 真的就像是个平白捡了个儿子。
虞楚生以前还有些抵触情绪, 后来,眼见女儿婚后满满的幸福, 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虞鸢从小性格独立,感情很内敛,不是会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巴皮的人, 只不过,虞楚生也看得出,和谢星朝在一起后,她表情多了,笑多了,甚至比起之前,感情自然的流露都多了很多,不再那么要强,那么独立,从不依赖人,想要包揽一切。
这几年,年纪上来了,虞楚生见到现在的女儿,有时候也会反省,他们自小,对她的教育,是不是也有些问题。
眼见谢星朝不在,出门接一个工作电话去了。
沈琴趁机拉过虞鸢,“鸢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虞鸢脸红了一下,低头说,“这事儿我还没和星朝商量过。”
“如果要的话,就赶早,趁着你还没毕业这段时间,不然,以后等你工作了,再怀孕,耽搁事情,也怕有危险。”沈琴说。
谢星朝年龄小,倒是不急,但虞鸢比他大了三岁,如果这么一直拖下去,沈琴怕她以后生产风险会增高。
其实他们也聊过这个事情,不过都是随口说的,一直到现在,都做了措施。
什么时候,去和他聊聊吧,虞鸢心不在焉的想。
她回了自己卧室。
“鸢鸢。”不久,应该是打完了电话,谢星朝推门进来,“明天回京州吧。”
“这么快?”虞鸢愣了下。
“公司有个合同要谈,在京州。”
“……那不是你的事。”虞鸢故意说,“我假期还没完呢。”
“不,我要鸢鸢陪我。”他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撒娇似的,在她颈窝里拱了拱,“我的事情就是鸢鸢的事情。”
虞鸢面颊微红,抿唇笑。
他们在京州买了新居,离京大不远,周边环境非常宜居。
申知楠也调回了京州工作,现在还正和宋秋实纠缠不清,以前宿舍四人,竟然只有虞鸢一个人结婚了,其余不是还单身,就是只是交往阶段,暂时没结婚的意思。
过了这么久,兜兜转转,最后大家居然也都回京州工作了,平时放假还可以一起聚聚,虞鸢从十八岁来京州,七八年了,在这边的朋友圈子也基本稳定,平时生活多姿多彩,陪他,科研,偶尔和朋友聚聚,过得安宁又甜蜜。
这天,余柠放假,她们在京大附近找了家餐馆聚餐。
“鸢鸢,你现在看着和大学一点没变。”余柠忍不住说。
“是么?”虞鸢摸摸自己的脸,弯着眼笑,倒是没什么感觉。
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谢星朝很乐意把她拉入自己的朋友圈子,他朋友不少年龄都不大,男人又本来成熟得晚一些,虞鸢随着他一起玩,这一年,比起之前二十年循规蹈距的乖乖女生加一起,体验到的似乎都要更多。
她原本生得面嫩,书卷气十足,很有仙气,和谢星朝一起出去时,还经常遇到没长眼的来搭讪,就把她无名指上的婚戒视而不见,搅和得他吃醋都快吃疯了。
“是啊,还又漂亮了。”申知楠仔细打量,“已婚就是不一样。”
虞鸢低头喝饮料,掩饰自己的脸红。
“柠柠最近是不是也要结婚了?”
“不行,没找到合适的。”余柠说,“我家也在逼婚了。”
申知楠,“怎么没合适的?你不是和你男票也在谈婚论嫁了。”
余柠喝了口特调酒,“ex了。”
“咋又掰了?”
“他说他还不想结婚。”余柠冷笑,“说什么自己年龄小,他妈的比我小一岁不到叫小?”
虞鸢,“……”
“你家那个是特殊里的特殊。”余柠敲了她脑袋一下,“那么早就求着和你结婚,还那么黏人。”
“我也想找个这种。”余柠说。
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被爱着。
“你是怎么把你老公驯这样的?”余柠真心求教。
虞鸢回想了下,其实,一开始,最初的最初,谢星朝刚来虞家时的模样,记忆过于久远,已经有些模糊,她其实从来没有刻意做过什么,不过发乎本心,不知道为何,往后,谢星朝就和她越来越亲昵,越来越依赖她。
因此,他的少年时代,突兀的离开虞家后,听到那些传闻时,虞鸢是真的伤心了。
不过到了现在,她心态又有些不同了,有时候也会想象,那几年,他倒是什么样子。
她桌上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是谢星朝的短信。
“鸢鸢,今晚我大概要十一点回。”
不久,又是一条。
“鸢鸢如果很累了,可以先睡的,不用等我。”
“我好累,还没吃晚餐,不过等回家,我随便吃点,睡睡就好了。”
谢星朝每天都会给她报自己的日程,在公司得闲时,也经常会忙里偷闲,要她发照片,给她发语音,他很少晚归,偶尔实在有事,就会像今天这样,给她提前发短信,说什么时候到家。
申知楠看到了短信,“哟,这么体贴,叫你先睡?”
虞鸢忍不住笑,没说什么。
外人不了解他。
他每天晚上,都得抱着她,说说一天发生的事情,要她亲亲抱抱,做做交流活动,才能安心睡着。
这里嘴上说不用等他,又说自己累,又说自己没吃晚饭,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想让她心疼他等他,还偏偏要装个模样。
就是在和她撒娇,顺便表明自己懂事罢了。
初秋的晚上,京州气候难得宜人的时候。
会议室里,大家都已经准备离开,气氛还热络着,刘楚松环顾四周,“再出去聚聚?去喝点什么。”
“我不了。”
“回家陪老婆。”谢星朝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小谢总就结婚了?”旁边男人很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和谢星朝有业务上的接触,以前只是听说过名字。
谢星朝还没满二十四,年轻,长得帅,学历出身都好,他能力很强,做事风格却又是典型的绵里藏针,该狠的时候狠,一个巴掌一个蜜枣,家里有背景有人脉,在财经界前程一片大好。
虽说原本是小少爷出身,但那些纨绔常见的的恶习半点没有,这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早就结婚了。
“那当然,小嫂子漂亮有气质,还是京大博士。”郑肖然说。
男人见谢星朝神情,半奉承半真心话,“这么厉害。”
他唇角勾了勾,“嗯。”
“你们去吧。”他穿上衣服,对郑肖然说,“你陪他们去,酒钱我请。”
“好。”
“你也过去。”眼看人走得差不多,他叫住何方,“有什么事情看着点儿,及时告诉我。”
何方今年三十,从大公司跳槽过来,给他当高级私人秘书,当了差不多一年,对小老板心服口服,“好。”
司机开着车,送他到家。
透过车窗,他看向在家窗户,还亮着灯,司机都能感觉到,小谢总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了起来。
“小老板,明天京州财经有个采访,要不要接下来?”何方去应酬去了,尚格丘陪着老板回家,临时接到信息,忙问他。
“拒了,或者你自己随便去说点。”他已经下车了,只留下一句话。
尚格丘倒是也不意外。
虞鸢洗过澡了,在沙发上读一本小说推理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她专业是数学,但是她很喜欢看书,专业无关的书也喜欢看,她很喜欢恐怖漫画和推理小说,只不过因为有些胆小,以前一个人住时不敢看,现在和结婚了,有了谢星朝,她就又开始放心大胆地看了起来。
虞鸢看得投入,都没注意到,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响动声。
“鸢鸢!”
虞鸢正看得入神,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里书扔了。
“你要吓死我了。”她嗔怪道。
“我那么可怕么?”他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薄唇轻轻蹭过她的面颊,“姐姐好香,是不是洗过澡了?”
他情绪很好,因为看到鸢鸢没有去睡,还在等他。
在外辛苦一整天之后,有个家可以回去,有人在等着他,感受到有人在爱着他,是一天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虞鸢脸蛋微红,避而不答,给他脱了外衣,叫他低头,又给松了领带,“我给你放了水,去泡个澡吧。”
“今天是不是很累?”她问。
谢星朝工作一点都不闲,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除去工作决策之外,还有一大堆涉及人情往来的事情需要操心,她现在相比之下,倒是清闲不少。
“嗯。”他舒舒服服,黑眸亮亮的,看着她。
她让他躺在自己膝上,轻轻的给他按过肩,只感觉到手下肌肉温热紧实,那双软软的小手在身上按过,他很敏感,舒服得哼哼唧唧,“鸢鸢,那里,还要。”
虞鸢脸红了一下,忽然想到沈琴之前说的话,于是顺嘴就说了出来,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想生就生。”他想都不想,“早生对鸢鸢更好,就早生吧。”
“可是,你现在这样,怎么做爸爸呀。”虞鸢忍不住笑。
她伸手,摸了摸他狗头。
黑发触感光滑,发丝纤细冰凉,是一头很漂亮的头发,干干净净的黑。
“鸢鸢觉得我不可以吗?”他仰脸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在他毕业后的这两年,事业发展得飞快,虞鸢有时候都感到惊讶,只是在她面前,还是孩子气十足的,又黏人又喜欢撒娇。
“我想要鸢鸢生个女儿,要和鸢鸢很像的。”
“女儿像爸爸的多。”虞鸢本着科学精神,实事求是。
不过,假设真是女儿,像谢星朝,那么长大了肯定非常漂亮。
“我不要。”他毫不犹豫。
“不要像我。”
像他不如扔了。
虞鸢忍不住笑,“对不起,这个你没法定。”
“我给你准备了点吃的,可以垫垫肚子,吃完去洗澡吧。”她说。
等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过了十二点了,虞鸢自己也有些困意了,她回了卧室,深秋的晚上,寒意已经略微起来了,她在想要不要换一床厚一点的被子,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打开了。
谢星朝洗过澡,刚吹干头发,就扑上了床,把她一把抱在怀里。
他体温比她高,怀里很暖,热意十足,他又喜欢抱着她,都不愿意分被子睡,虞鸢默默的把换厚被子的想法给扔了。
床头小夜灯开着,在浴室待久了点,他白皙的面颊被熏得微红,五官显得格外漂亮,咬了下唇,漂亮的黑眸定定的看着她,虞鸢有些困,不知道都这么晚这么累了,他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我在想,我要更加努力点,让姐姐快点怀上我的小宝宝。”他软软的说。
虞鸢原本抚摸着他黑发的手一下停了,脸通红,“谢星朝!”
“你给我按规矩办事!”明明之前有过约法三章。
“姐姐不喜欢我么?”他楚楚可怜的说,狗狗眼水光潋滟,轻轻咬着红润的唇,那双修长的手,却很有心机的,拉着她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腹肌上。
“明明前天晚上,主动来抱了我,亲口说想要。”
“那是我看了恐怖小说害怕,说想要你去陪我去喝水!!!”
“小撒谎精。”
“嗷。”
68、第六十八章
虞鸢博士的最后一年, 作为第一作者,发表了一篇影响力因子10以上的论文,在青年学术界也算是引起了一点小小的轰动。
她参加了京大的海外联合培养项目, 毕业后, 同时拿到了两个学校的应用数学和统计的博士学位, 也算是给自己的学业生涯划上了一个还算完美的句号。
严知行邀请她回京大工作, 来京大数学系就职,说这里有她最熟悉的环境,最熟悉的师长同侪。
虞鸢也很是心动,她不少同学毕业后选择了转方向,大部分是转计算机的,还有转物理的,有转金融的, 反正开始工作后的,不少已经都收入颇丰。
虞鸢自己对金钱一直没什么渴望, 物欲很低, 从小到大, 除去虞楚生生病那段时间,她也从没体验过缺钱花的感觉。
而现在,谢星朝的收入, 已经完完全全, 根本不再需要她再为钱所动, 去改变自己的就业方向了。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极为完美,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 虞鸢博士这几年,也见了不少因为家庭和现实压力的原因,原本天赋很高的科研工作者被迫改行, 甚至博士学位都没拿到。
毕竟,学历变现不是那么快的事情,大部分人,博士期间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覆盖一个家庭的开支。
而她博士这几年可以一直安安心心研究,那么顺利做出成果,都要多亏了一个人。
她想,她已经是何其幸运了。
所以,虞鸢只考虑了一天,就做好了决定。
虞鸢从国外回来,京大的入职面试就在第二天上午。
谢星朝陪着她一起去京大。
司机在前面开车。
“我好紧张。”虞鸢嘟囔,她靠在他怀里,在脑子里飞快回顾自己的现在的研究方向重点和之前发表过的几篇重要论文。
她其实不是特别擅长应对这种场合,虽然底气还是有的,但是免不了紧张。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不用紧张,如果鸢鸢你还聘不上,只能说明这学校水平不行。”他想也不想。
自己老公是自己最大的迷弟,虞鸢已经开始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了。
从小到大,谢星朝一直就是这样,坚定不移的吹她,反正就觉得她最美聪明,哪哪都好,毫无缺陷。
虞鸢噗嗤一声,眼睛弯弯,“还这学校呢???谢星朝,你是哪里毕业的啊?”
有这么说自己母校的嘛。
他握着她的手,“不行就换一个,换临大,鸢鸢你那么优秀,该他们上门来抢才对。”
“不行就不去了,反正我赚的也够了。”他说,“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好了,不干了。”
虞鸢笑出声,“就只有你觉得我这么好。”
其实是因为她喜欢京大,喜欢在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研究氛围,所以,才会选择回京大应聘。
“当然不是。”他心满意足的,握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甜蜜蜜的亲了一口,“那么多人和我抢鸢鸢。”
虞鸢瞟着前面司机的脸,脸红了一下。
被那些人抢,和被学校抢,完完全全,根本不一样好不好。
不过,被谢星朝这么一闹腾,她紧张真的消除了很多。
面试极其顺利,严知行就是面试官之一,他们对她简历很满意,等面试谈到自己的专业问题上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一点不紧张了,很愉快平和的和面试官聊起了她课题的最前沿动向,她在国外的访学经历。
面试尾声。
有个老教授注意到了她的无名指,笑道,“已经结婚了?”
“嗯。”虞鸢有些羞涩。
严知行笑,“感情稳定得很,老公也是我们京大毕业的学生。”
“哪个系的?”不料大家都感兴趣。
严知行,“地球物理,姓谢。”
一个教授忽然想了起来,“是不是前前几届,那个长得很帅的刺头学生?”
“我那时候正好带了他们系的高数。”
虞鸢傻眼了,没想到,会遇到谢星朝以前的老师。
“你老公那会儿可出名了,上课还经常有不认识的小姑娘来偷看,就是脾气有点暴,而且那作业,写得特敷衍,草到数字符号都看不清。”那教授笑,“你回去教教他啊,叫他多学点,不要丢了我们京大的脸。”
大家都笑了起来。
虞鸢脸红透了。
面试结果出来得很快,虞鸢自己都没想到,因为京大这几年实行的评聘分离的新政策,她博士刚毕业不久,还没工作经验,就这样成了京大数学系近年来聘用的最年轻的副教授。
她的照片和简历,也在这正式登上了京大官网。
虞鸢很开心,谢星朝拉她出去吃饭庆祝,俩人面对面坐着。
虞鸢想到那天的面试,嗔怪道,“你那时候都学了个什么?他们还叫我回去教教你。”
“好的,虞老师。”他很配合,立马张口就叫。
“老师可以等今晚回去,教教傻学生么?”他给她切好了牛排,都放在她碗里,又给她拌沙拉,边乖巧的问。
这段时间,因为她在专心致志的准备面试,某人被无情的从卧室赶了出去。
虞鸢,“……”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不是在公司常穿的正装,就是简单的连帽卫衣,水洗牛仔裤,加上人生得漂亮,漆黑的狗狗眼,身材修长柔韧,黑发白肤,干干净净,看着和大学时代没有太多区别。
其实本来也就是研究生的年龄。
虞鸢脸忽然就红了一下,故意说,“让我费那么大力气教你,学不会怎么办?”
“学不会,那鸢鸢罚我。”他眨了眨眼,软软的说,“怎么罚我都行。”
那副神态……
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宠过他了,虞鸢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又酥又痒。
她边脸红边笑,“小变态,什么时候给你去洗洗脑子。”
虞鸢拿到聘书后的第二个月,她检查出了怀孕。
事业和孩子,居然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一起解决了。
虞鸢自己还有些懵,算了算时间,可能就是那晚的孟浪怀上的。
不过,也算是个好消息。
谢星朝陪她从医院回家,他立马打电话给了沈琴,又叫秘书去找两个陪护经验丰富的保姆,聘期一年,从她怀孕开始,一直到生产后,再换专门的月嫂。
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后,虞鸢在客厅,她还有些懵,看着自己肚子,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还没什么实感。
“这里有我和鸢鸢的宝宝?”他忍不住从背后环住她,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的肚皮。
谢星朝和她的孩子,就静静的躺在她的肚子里,想到这个事实,虞鸢更加觉得神奇。
虞鸢没想到的是,她聘上京大教职的事情,竟然在网上小小火了一把。
因为她太年轻,模样又太漂亮,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一直很低调的谢星朝,在这段时间,破格接受了一个财经杂志的专访。
谢星朝不是个很好沟通的对象,对自己的事情,很多避而不谈,只有聊到妻子时,话才会变多。
“那么小谢总,你和你夫人是怎么在一起的?”采访者问。
“我追的她,表白了三次。”男人抬眸,唇角勾了勾。
采访者愣了下,显然,以谢星朝的条件,觉得他需要追人,还需要表白三次很神奇。
“我当年成绩一塌糊涂,成天在外惹是生非,后来能够考上京大,包括从事现在的行业,都是因为她。”
“我一直以我的夫人骄傲。”
“她聪明,漂亮,专注,勤奋,以后一定能成为改变世界的数学家。”
二十四岁的年轻男人,气质超凡,眉目如画,放在封面上,和娱乐潮流杂志放在一起都毫不违和。
……
虞鸢怀孕时,嘴巴变得特别刁。
她原本口味清淡,怀孕后,竟然开始嗜起了辣。
“酸儿辣女。”申知楠说,“肯定是个漂亮女儿。”
“是,女儿肯定长的好看。”沈琴也说,“女儿像爸爸,星朝妈妈以前长得特别漂亮。”
不是虞鸢这种清雅书香的好看,是纯粹的漂亮,五官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美人,走在人群里,能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虞鸢知道谢星朝也喜欢女儿,她自己是儿子女儿都无所谓的态度,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他们对外都这么说,所以,虽然孩子还没降生,大家基本就都是当女儿看待了。
谢星朝说一个就够了,之后,不想让她再受生孩子的苦。
虞鸢倒是不觉得有多苦。
京大教职很清闲,每天还可以看看论文,谢星朝每天都按时回家,陪她散步,家里有营养师和保姆,她什么也不用多做,安心养胎就好。
晚上俩人依旧一起睡,她半夜有个什么响动,他醒得很快,照顾的无微不至。
孩子名字还是余柠贡献的。
虞鸢是理工直女,现在平时看的书,除去专业书籍外,基本也是恐怖或者推理小说,不是什么文艺作品,谢星朝其实本质也是个理工直男,比她更加没有文艺细胞,他当年差点没够上京大分数线,拉胯的语文成绩居功至伟。
俩人一起讨论名字,半天都想不出个什么。
所以最后,由中文系的余柠,贡献他们女儿的名字。
谢时莺。
出生在草长莺飞的时节。
虞家的女孩很多名字都带了鸟雀花,莺音同音,也算是隐晦的纪念了一下,她和谢星朝因‘音’结缘。
余柠解释,“其实这个我本来想从道德经那句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里头取名,但我觉得时莺比时音好看一点。”
申知楠说,“等生了后,都别和我抢,我是时莺小美女的干妈哈。”
叶期栩,“随便像爸还是像妈,都好看。”
虞鸢挺喜欢这个名字,等谢星朝回家,她把这名字给他看,“怎么样?”
“好听。”他是真的没什么意见,虞鸢怀疑,就是取个什么‘谢小花’,‘谢二丫’,他估计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夸奖好听。
怀孕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被照顾的太好,虞鸢全程没受什么苦,只有当进了产房后,才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生孩子的痛。
好在麻药生效后,她意识也很快模糊过去了。
虞楚生和沈琴都到场了,沈琴是护士,以前也见多了生产,知道虞鸢产前一切指标都ok,虞楚生则是因为自己那次在鬼门关走过一道后,整个人都沉稳了很多,他们并没有很担心,依旧正常生活。
只有谢星朝,依旧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盯着紧闭的产房门,脸色苍白。
“星朝,你也去睡会儿吧。”虞楚生说,“我们在这看着。”
他只是摇了摇头,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虞竹也来了,原本他一直对姐姐的选择有所不满,直到现在,从小到大,在他印象里的谢星朝,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琢磨不透,极其惹人厌烦的心机婊形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星朝这模样。
虞竹沉默了。
说不定,他是真的爱虞鸢。
毕竟,没人能一装那么多年,装得那么真切。
一直到护士终于推门而出,一脸喜色,“谢先生,您夫人生产已经结束了,生下了一个……”
谢星朝看都没看孩子,直接往里头奔去,虞鸢很虚弱,脸色苍白,男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病床边半蹲下,轻声和她说话,虞鸢太累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感觉他手指格外温暖。
“恭喜,这次,夫人和小少爷都平安。”还是谢星朝的秘书去看了孩子,笑容满面的回来。
虞鸢愣了。
小少爷?
说好的漂亮女儿呢?
谢星朝现在已经根本管不上到底男的女的了,也不关心。
“鸢鸢,对不起。”他脸色苍白,“是我害你受了这么大的苦。”
“我们以后再不生了。”他声音有些哑,把她的手轻轻抵在自己额上。
他出了汗,面色苍白,虞鸢也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生产其实算很顺利,虞鸢虽然纤细,但是身体底子还可以,加上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身体被调养得非常好,所以,其实她也不太能理解谢星朝现在这么难受的模样。
她想安慰几句,可是嗓子枯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向他表示,她平安无事,让他安心。
……
没几天,虞鸢出了院。
她不喜欢住在医院,家里宽敞,有专业的护工和月嫂,还有谢星朝在,在家修养比在医院好多了。
让她发愁的就是,是个男孩,名字怎么办。
她真的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再去取一个好听的男孩用的名字了。
“就这样吧。”谢星朝说,“不用改了。”
她躺在床上,他捏着勺子,正在专心致志的喂她喝粥,显然半点不关心自己儿子到底叫什么,柔情蜜意的问她,“鸢鸢,好喝吗?今天甜度怎么样?”
虞鸢,“……”
虞鸢,“谢星朝!你有个做爸爸样子。”
“老实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因为不是你想要的女儿?”虞鸢义正辞严,“谢星朝,你这是性别歧视。”
“没有。”他立马说。
“那你喜欢他吗?”
谢星朝直起身,看了眼旁边放在摇篮里的小宝宝。
他太年轻,其实还没什么当父亲的实感。
小宝宝长得像妈妈,皮肤已经养得很白了,睫毛长长,眼睛乌黑,瞳人很大,鼻子嘴巴都有些像虞鸢,他沉默了会儿,“喜欢。”
这话里终于带了点真情实感。
虞鸢,“……”
可是,这一份难得的和平,随着谢时莺慢慢长大,很快又被打破。
小孩子几个月时,正是最需要妈妈的时候。
虞鸢性情温柔,从小喜欢照顾人,别说是自己亲自生的,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宝宝。
虽然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带孩子,几个护工和保姆,把换尿布洗澡喂食哄孩子这些事情都包揽了,她们都很有经验,认真负责。
但是虞鸢还是觉得,小孩子需要母亲的陪伴,她每天给他读读故事,唱唱歌,还是至少要保证母亲不缺位。
一天晚上,虞鸢哄着时莺入睡,她今天陪了他一天,给他唱歌,喂食,她准备了不少幼教的音乐和小绘本,就准备等他再大一点,到时候,还能读故事给他听。
晚上,她打算就陪着儿子睡了。
门口落下一道黑影。
公司最近有个大合同在谈,他今天已经开了三轮会了,回家很晚,很累了。
以前,原来这个时候,鸢鸢每次都会等着他回家再一起睡,给他按按肩,陪他说说话,俩人分享一天生活和工作上遇到的事情,还会给她准备他喜欢吃的食物。
虞鸢原本细腻,很会照顾人,爱他的时候,他被宠得都有些飘飘然。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卧室的床空着,走去隔壁一看,她已经带谢时莺睡着了。
第二天,他去公司,虞鸢准备去给时莺喂奶,只对他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以前,每天早上,起来了,他们还要在餐桌旁腻歪会儿,他一定要鸢鸢亲他,给一个早安吻,才会安心去工作。
终于,晚上,虞鸢半睡半醒时,一道黑影落到了床边。
“鸢鸢,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男人走到她床边,垂着睫,轻声说。
虞鸢,“?”
好吧,她早该想到的,他能忍这么久,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虞鸢头疼死了,只能轻声说,“星朝,我想给他一个幸福的童年。”
“你只是过度关爱。”他说,“鸢鸢,谢时莺根本不需要你。”
虞鸢,“……”
“他被你带,和被保姆带,根本就是一样。”
“但我需要你。”他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紧紧埋在她颈窝里,她头发没扎,这么柔顺的披散着,有股很淡雅的香,他闷声说,“鸢鸢,你也陪陪我好么?”
虞鸢性格是典型的的吃软不吃硬。
这么久下来,他也琢磨出了,怎么在她面前得到自己想要的。
于是,晚上。
谢星朝从背后抱着她,修长的手指还放在她腰上,把她紧紧,完全收在了自己怀里,被她哄了会儿,说了会好听的话后,加上他今天工作确实累了,现在,已经差不多睡着了。
谢时莺躺在一旁的摇篮里,他很安静,哭得少,总体算是很让人省心的小孩。
一大一小,两个小宝贝。
对这个局面,这么幼稚的丈夫,本该觉得心累,她却忽然笑了起来,只感觉到内心说不出的安宁与甜蜜。
时莺小时候像虞鸢,大了一点后,简直就是谢星朝幼年期的翻版,漂亮得让人心颤,那双乌黑的狗狗眼,长在小宝宝的身上,简直不能更合适,瞳仁大而黑亮,长长翘翘的睫毛,无辜的看着人时,简直能让人心都化了。
申知楠看得眼睛都不眨,“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
“不然你拿回去,可以看个够。”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身材修长,他倚着门框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儿子。
申知楠,“?”
虞鸢,“……”
她语气平板,“是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经过我同意了吗?”
他飞快,“对不起。”
他抱住虞鸢,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无比顺溜乖巧的说,“鸢鸢,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他争风吃醋。”
申知楠,“……”
这他妈,她真的叹为观止。
其实,他酸的原因自己很清楚。
和儿子女儿也没什么关系,他不过嫉妒,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毫不费力的在她心上占据那么大的位置。
当年,他废了多大力气,费尽心机,蛰伏多年,才终于得到了鸢鸢的爱,而且还常年没安全感,生怕什么时候她又不喜欢他了。
现在,谢时莺一出生,什么都不用做,就毫不费力的得到了她全部的爱。
而他小时候,什么都没有。
某天,他走过来,委屈的问,“我和谢时莺一起掉水里了,鸢鸢你先救谁?”
虞鸢,“???”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被自己丈夫问这个问题。
“我根本不会游泳。”她难以置信,“你游泳得过校赛冠军,时莺还一岁都没有,你问我这个。”
“如果你会,我不会呢。”他胡搅蛮缠。
虞鸢,“……”
“谢星朝你够了啊。”她气乐了。
“妒夫。”
“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和时莺抢奶喝啊??”
不料,闻言,他眼睛一亮,黑亮的狗狗眼垂下,眸底发烫,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想都别想!”虞鸢脸一下通红,“变态。”
真的低估了他不要脸和变态的程度。
69、第六十九章
谢时莺从小就是全家人的宝贝, 虞楚生和沈琴喜欢不说,出乎虞鸢意料的是,谢家人也极喜欢他。
谢家原本子嗣不多, 谢时莺出生后, 虞鸢和谢星朝带他回过一次南城谢家, 长辈竟然都已经早早给谢时莺备了礼物, 虞鸢也有份,甚至还有给沈琴和虞楚生的。
只有谢星朝啥都没有,虽然他也不在乎。
“我还没找到他,叫他赔以前砸掉我的古董呢。”谢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他对虞鸢和时莺倒是都非常热情,也没对这个女孩子一样的名字有什么异议,谢歧还没生孩子,倒是谢星朝赶先一步, 让他抱了曾孙。
他已经年过九十,虽然精神还算矍铄, 但是到底也知道已经不久于世, 能在闭眼之前看到自家新一代小辈, 对老人家而言,也算是个很大的慰藉了。
保姆抱着时莺过来了,他刚吃饱喝足, 身上还带着奶香味儿, 婴儿肥的雪白小脸, 脸嫩嘟嘟的,加上大大的狗狗眼, 红润的小嘴巴,纤长的睫毛,漂亮得像个娃娃。
“时莺好乖啊。”老爷子严肃了一辈子, 对着重孙玉雪可爱的小脸,再也抵挡不住,喜欢得不愿意撒手,笑呵呵道,“太爷爷带你去念书啊。”
“你就滚吧,鸢鸢和时莺留下。”他对谢星朝说。
谢星朝冷笑了声,“老糊涂了?”
叫他把媳妇儿子留下,自己一个人回去,做梦?
吓得虞鸢拉住他手,“星朝!”
毕竟以前在她家的时候,谢星朝对虞楚生和沈琴从来都都很尊敬,礼数到位的。
谁知道在自家会是这个样子。
谢星朝很听她的话,被她牵住了手,不再作声了。
好在谢老爷子也根本不在意,过了两天,虞鸢发现,他似乎也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损谢星朝的机会。
她只能艰难的接受了他们这种相处模式。
谢歧在家时间不多,谢岗杳无音讯,谢星朝的另外两个叔叔平时也不在大宅住,所以,老宅其实就住着谢老爷子一个人,以及一大堆保姆用人,来了谢时莺,真的给他的生活一下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对于这个年龄的老人而言,新生儿是最让人喜欢的。
何况谢时莺还生得那么漂亮。
他很少哭,极为聪明,不到一岁已经可以讲出不少词汇,他目前会的词不多,还在飞速增长中,但是表达都很准确。
带了几天,老爷子喜欢的不行,成天教他说话,读故事给他听,某一次,虞鸢路过书房,不小心听到,他在读《论语》,给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儿听……顺便还谆谆教诲,“时莺小乖宝,以后长大了,不要像变成你爸爸那样的人。”
“要像妈妈,笃信好学,勤而好问。”
谢家人都很喜欢虞鸢,他们尊重知识,对她现在在京大的教职和研究也是百分之百支持。
虞鸢,“……”
所以谢星朝在谢家人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啊?!
谢星朝就在一旁,也听到了,他毫不在意,伸手搂住她肩,把她朝自己怀里带,“那也是我辛苦追到鸢鸢,给他们谢家找到了好基因,他们应该感谢我。”
虞鸢忍不住笑。
一直到现在,谢星朝还没什么做爸爸的样子,尤其在她面前,自己还幼稚得紧,得闲便缠着她,一点也没在当爸爸之后变得忽然稳重。
或许是还年轻,又或许只是因为性格如此。
谢星朝和她说过不止一次,她和谢时莺比,在他心里,肯定百分之百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孩子不可能超过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们原计划在南城留三天,但是,因为老爷子太喜欢时莺,虞鸢自己不好意思再提要走,只能延长再延长,但是,很快也延不下去了,谢星朝还有工作,京大也马上要开学了,他们都得回京州。
但是,老爷子实在太喜欢时莺了。
也是虞鸢一直纠结的根源。
于是,这天晚上就寝时,谢星朝看似不经意说,“老爷子那么喜欢他,我们要回京州了,不如,把谢时莺留在这一段时间?”
虞鸢,“……”
“谢星朝,你是不是故意的,想支开他。”她揪起一个枕头,朝他脸上砸去。
他轻松接住了那个枕头,眨巴眨巴眼,软着声音问,“好不好?”
“鸢鸢……不想我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扔了枕头,整个人都靠了过来,把她笼在自己怀里,薄唇在她耳后轻轻蹭过。
他身材一直很好,婚后到现在,腹肌腰线一点没少,他有注意锻炼,也知道她喜欢他什么模样。
虞鸢一如既往对他的撒娇没什么抵抗力,这么一闹腾,没多久,她就稀里糊涂,竟然也就这么答应了,把谢时莺留下来。
然后第二天她就后悔了。
但是,他仔细一想,虽然谢星朝说这话的动机存疑,但是老爷子非常喜欢时莺,这是真的,思来想去,虞鸢也就只能作罢。
谢老爷子喜不自禁,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时莺,教他好好读书好好成长。
虞鸢苦笑。
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儿,她是不怎么指望他读书了,健康就好。
虞鸢其实对谢时莺以后的成长没什么要求。
虽然她自己学历已经算是典型的高知,就算谢星朝以前再混,也是正儿八经的京大毕业生,加上他们那么优渥的条件,所以身旁朋友都觉得,谢时莺小朋友以后长大了,肯定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虞鸢不想给孩子那么大压力。
谢星朝也不怎么管,说不违法乱纪就行了,随他爱做什么做什么。
虞鸢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就这样,最后,还是她和谢星朝两个人一起回了京州。
刚回到家,虞鸢就接到申知楠电话,“你们回来了?”
“回了。”
“那等明天,我和余柠去你家看莺莺啊。”
“时莺留在他太爷爷那儿了。”
“哈?”
申知楠几个都喜欢死他了,知道时莺不和她一起回京州后,特别失落。
余柠和她说,“鸢鸢,你儿子长大了,绝对迷倒一片。”
“我好想看他十八年后的样子啊,肯定是超级美少年。”叶期栩说,“是不是能比他爸爸那时候还要好看啊?”
十八岁的谢星朝,她们都见过,一直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
毕竟那种美少年,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等级,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我给我未来的女儿就先定下了啊。”申知楠说,“时莺是我女婿了,你们谁都别抢。”
虞鸢忍不住笑,“你和师兄婚礼日期定下来了吗?”
“别提了……”申知楠转移了注意力,又去说起了自己事情。
不过,时莺确实是非常可爱,几乎都到了,带出去,人见人爱,男女通吃的地步。
带着时莺出去,虞鸢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别人以为她养的是个女儿了。
毕竟不止名字像女生,长得也比绝大部分小女孩都漂亮。
有时候,看着时莺,虞鸢会回忆起了和谢星朝初遇的时候,当时,他没法说话,她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妹妹,竟然还就那么误会了老长一段时间。
虞鸢忍俊不禁。
“什么?”谢星朝躺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脑屏幕,看到老婆忽然笑得不可开交。
“鸢鸢在笑什么?”他揽过她,甜蜜蜜的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虞鸢抿唇笑,“笑你以前和时莺一样,像个小姑娘。”
“哦。”他看似不在意。
“那鸢鸢现在,还觉得我像么?”他眉眼确实是偏阴柔的漂亮,可是,现在,他握住她的手,垂下黑眸看着她,话里意味深长。
这话过于熟悉,一下触发了某次回忆,虞鸢脸红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谢时莺长大了一点,变得越发|漂亮。
他个子在同龄人里算高,但是骨骼纤细,平时喜静不喜动,更加喜欢独自安静的待在角落里,读书或者玩一些自娱自乐的益智玩具。
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疏离又冷淡的禀赋。
虞鸢想,模样像谢星朝,性情倒是看起来似乎和她更像。
时莺自小独立。
而谢星朝很黏人,又喜欢撒娇。
结果许遇冬说,“是他爹的翻版。”
“嫂子,你是没怎么见过,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许遇冬偷偷摸摸,趁着谢星朝不在,才偷偷摸摸对她说。
确实,从谢星朝十四岁到十八岁,这重要的四年,她都不在他身边,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谢星朝在别人面前到底是什么模样。
虞鸢莞尔一笑。
在她和许遇冬说话的时候,时莺走了过来。
他穿着幼儿园的校服,短裤短袜都干干净净,他不是喜欢乱跑的小皮孩,从小爱洁,对生活环境要求很高。
“妈妈。”时莺走了过来,递过一个小本本,“这是我的算术作业,米老师叫家长签字。”
时莺上的一家私立幼儿园,学费令虞鸢叹为观止,不过,相对而言,教学质量也很优越,管理也到位。
签完字,虞鸢见儿子那么乖,忍不住半蹲下身,想抱一抱他。
不料,时莺自己躲开了。
“爸爸不喜欢你抱我。”他像个小大人。
虞鸢愣了。
“他说你是他的,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应该去黏我喜欢的人。”他正儿八经的说,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很是严肃。
虞鸢,“……”
“谢星朝!”
“你给我过来。”
“你对时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他一脸无辜,时莺被他从地上毫不费力的提溜了起来,他问,“谢时莺,我说错了?”
时莺被他抱着,摇了摇头。
一大一小,面容相似,都生得那么漂亮,两双乌黑漂亮的狗狗眼一起看着她。
虞鸢,“……”
70、第七十章
虞鸢十岁的时候, 正在上小学四年级。
虞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沈琴在市立第一医院当护士,虞楚生是本地重点高中数学老师, 加上女儿乖巧懂事, 一家生活稳定安康。
虞楚生和沈琴夫妻感情也很好, 除去这天, 虞鸢从学校回家,少见的听到父母争执。
“……你带回来我们怎么养?家里有鸢鸢了,再带一个,年龄小,身体还那么差,我们又都要工作,哪来的精力?”是虞楚生的声音。
沈琴声音有些急躁, “那也没办法啊。”
“他家里有权有势,难道还怕没人管?”
“他后妈马上要生小孩了, 没人管他了, 而且, 那是小韵的孩子,我能不管么。”沈琴说,“我当年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现在, 她孩子还这样了……”
虞楚生声音越来越小。
沈琴却越说越激动。
虞鸢拿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门, 悄悄脱了鞋进来了。
她很意外,听到爸爸妈妈居然会吵架, 女孩儿还穿着校服,抿着唇,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劝架。
“鸢鸢回来了?”卧室门打开了, 虞楚生走了出来。
沈琴随后而去,眼圈还有些红,虞楚生瞥见妻子,有些尴尬,他摸了摸虞鸢脑袋,“去房间里写作业,爸爸妈妈马上做饭,等下叫你来吃饭。”
好在那次争论之后,他们再没说起过这件事情。
虞鸢知道小韵阿姨,是妈妈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也是这辈子最好的闺蜜。
以前,她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和她见过面,给她带了很漂亮昂贵的小裙子,虞鸢记得是个很漂亮的阿姨,只是眉宇间总是缠着犹思,再后来,她去世了,沈琴当时在国外一家医院进修,等赶回来时,已经迟了,沈琴那段时间为这件事情哭过不止一次。
此后挺久,虞鸢没再听到这个名字过。
不过,她是很乖巧自觉的小孩,也没再多想,翻开了自己的课本,拿铅笔写起了晚上的作业。
这件事情发生后,过了大概半个月。
是个雨天,虞楚生没来接她。
幸亏虞鸢自己带了折叠雨衣,于是,在学校厕所里罩上了雨衣,自己走回家。
毕竟,家里离学校不行只要十分钟,她就读的是虞楚生任职学校的附属小学。
她敏感的发现,楼下停了一辆不认识车牌号的车,虞鸢愣了下,这个小区不大,大部分都是熟人,很少来这种不认识车牌的车子,别说,还正好停在她们家楼下。
虞鸢爬上楼,家里门居然是打开的。
虞楚生不在客厅,阳台上隐约听到他和另外一个男人的交谈声。
“鸢鸢回来了。”沈琴说。
“这是阿朝。”沈琴笑,“来,你认识认识。”
虞鸢站在玄关,把湿漉漉的雨衣脱了下来。
她才发现,沈琴背后,居然真的有个小团子,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比她矮了半个头,皮肤很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苍白,眼睛乌落落的,睫毛比她长,模样极其漂亮。
“阿朝?”虞鸢眨了眨眼,弯下腰,放下书包,和他打了个招呼。
有好奇,也有欢迎,她性情温柔平和,对比自己的弱小的小孩尤其好。
他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是那副模样。
也没有回答,甚至眼神都没什么变化。
“……你好?”虞鸢以为他没听到。
依旧无声无息,唇微微抿着,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偶娃娃,甚至仔细一看,连眼神也是木木的。
这时,沈琴拉过她,去了隔壁房间。
“阿朝不能说话。”她指了指自己喉咙。
“他现在已经没有妈妈了,身体不好,又刚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沈琴说,“他比你小了差不多三岁,鸢鸢,你要好好照顾他,对他友好一点。”
虞鸢想到刚才小团子没有神采的眼睛。
她心忽然酸了一下,她都不敢想象,没有沈琴她该怎么办,而这个小团子……比她还小。
虞楚生已经和人谈好了,谢家的车离开了。
虞鸢看到两个行李箱,叠放在自家门口,应该就是小团子的随身物品,她才想起,前几天沈琴在打扫房间,应该就是为了空出来给他住吧。
她一二年级的时候,很喜欢给洋娃娃过家家,现在四年级了,是大孩子了,方才不好意思再玩这些玩具。
这个新来的小团子,她觉得,比她以前很多洋娃娃都要好看。
模样精致得不像话,皮肤白,头发黑,唇红齿白,粉嫩嫩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
虞鸢从小一直想要一个妹妹,对小团子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晚上,沈琴做了一顿大餐,她厨艺原本很好,虞鸢正在长身体,她原本食量小,都忍不住稍微吃得多了一些。
可是,她看到旁边小团子的饭碗。
米饭基本没动,菜也没有伸筷子,只略微喝了一点点汤。
“是不是不对你口味?”沈琴问。
他一言不发。
沈琴这才到谢星朝没法说话,只能在心里叹气,想着等下,得打电话给谢家,去问一问他平时喜欢吃什么。
虞楚生神情有些不快。
他原本就不是很支持妻子的行为,不过都已经接回来了,到底还是按捺住了,什么也没说。
虞鸢咬着筷子,歪着头看着他。
……
晚上,虞楚生把闲置的一间卧室整理了一下,当是他们两个的儿童房,里面放着虞鸢的书柜,小沙发,她以前玩过的拼图地毯,积木。
他还是那副木木的样子,不说话,不拒绝,也不主动做任何事情。
谢家人和他们说过,叫他们不要随便碰谢星朝,把他前几天暴起咬伤祝希禾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他们。
“这孩子已经痴傻掉了。”来人告诉虞楚生,“估计是被吓的,哑巴了,身体也不好,不好带,辛苦你们了。”
祝希禾那边已经又怀孕了,把谢星朝留在家里,也是个定时炸弹。
“给他做一日三餐,再按时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就行了,别的不用多做。”
……晚饭就这样了。
他就吃了两三口。
虞鸢晚上写作业,第一次有些走神。
不会饿么。
怪不得那么瘦弱,比她还矮了半个头,虽然比她小,以后,长得肯定不如她高。
她写作业效率高,很快写完,还把明天的课程内容预习了一遍。
原本这个剩下的时间,她会看看书,或者做做手工。
可是现在。
虞鸢想了半天,打开了自己的柜子,从柜子深处,把沙沙找了出来。
沙沙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一个洋娃娃,金色的鬈发,白纱裙子,做的特别精致漂亮。
她把沙沙放在了小背包里,打开门缝一看,沈琴去医院值夜班去了,虞楚生书房门紧闭着,估计在里头工作。
虞鸢偷偷摸去了厨房。
随后,她打开厨房门,朝儿童房跑去。
小团子果然还在里面,坐在五颜六色的拼图地毯上,还是那副自闭的模样。
虞鸢打开门进去。
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把沙沙从背包里拿了出来,轻轻推了过去,随后,又把背包里的果汁牛奶拿了出来,再然后,是三个还热乎乎的,散发着甜香的米糕。
“都给你。”
“这是我刚蒸的,糯米粉做的,里面有葡萄干,很软好咬的。”虞鸢小声说,“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
甜甜的香气飘散开来。
她似乎没比他大多少,不是那种肮脏又可怕的大人。
女孩儿眸子很干净,她身上有种悠和柔软的气质,很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便没有距离感。
半晌,他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拿她的娃娃或者食物。
虞鸢知道他不能说话,也不生气,她性格很柔软,觉得他很可怜,半点不计较他的冷淡,她去厨房倒了一壶凉白开,放到了儿童房里。
她怕他怕生,不敢去喝水,沙沙也留在了那里,留下来陪他。
第二天,早上上学前,虞鸢再去看,他蜷着身子睡着了,盘子里的糕点少了一块,第二块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牙印。
虞鸢偷偷笑,把盘子收走了。
这似乎变成了一个俩人之间的小秘密,他依旧吃的少,喝汤喝得多一点,虞鸢知道他似乎喜欢比较软,不要太甜的食物。
她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偷偷砸了,每天都会给他带一点他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回家,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小女孩喜欢的各种东西。
他还是不让她靠近,但是精神似乎稳定了不少,虞鸢喜欢和他说话,沈琴说他听力是没问题的,那么应该能听到她说的。
她是独生女,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平时其实也有些寂寞。
他是个很好的听众,反正她说什么,都没反应,也不会觉得不耐烦或者生气。
过了一段时间,虞鸢发现,他似乎是不用去上学的。
某天,虞鸢回家时,看到了沈琴带着顾医生回家。
虞鸢打了个哆嗦,她记得顾医生,以前,她发烧时,给她打过针,比别的医生的打针要疼个三四倍。
沈琴带着他进了小团子的房间,虞鸢背着书包,偷偷扒在门口看。
看到顾医生这次拿出的针头,那么粗,和她发烧打的根本不是一种针,虞鸢吓得小胳膊都抖了。
沈琴似乎说过他身体不好,需要按时打针吃药。
他没哭,也很安静,似乎已经习惯了,随后,把袖子放下,沈琴想和他沟通,他站起来,想缩回窗帘后。
“哎!你和你姨姨多说说呗,现在感觉如何。”顾医生不知底细,去拉了他一把,想把他抱回来。
他狠狠甩开了顾医生的手,虞鸢从没见过他这样子,像一只被触犯了领地的小兽,眸光凶狠,浑身逆鳞似乎都竖了起来。
想起谢家的嘱托,沈琴也吓到了。
他随后已经缩回了窗帘后,把自己完完全全藏了起来,完全拒绝和外界有任何交流。
沈琴和顾医生都僵住了,“对不起,这孩子……”沈琴低声对顾医生解释,满是歉意。
他们边说,便打开门离开了。
虞鸢抱着书包,藏在柜子后,脑海里还满是他刚才的模样。
晚饭,谢星朝没有出来吃。
虞鸢今天作业很多,她赶作业,还惦记着他,不知道今晚要不要去给他送吃的。
好不容易写完了,虞鸢想去儿童房找他,里面竟然没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虞家现在住的房子有些年载了,老旧,却很大,有七八个房间,虞鸢打算顺着一个个去找。
她打开灯,是个杂物间,在里头看了一圈,没找到人。
随后是书房……
也不见人。
虞鸢关上门,没注意到里头的轻轻的脚步声。
一只小小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轻轻牵住了她的衣摆,他仰脸看着她,睫毛湿漉漉的。
“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我以为你不见了呢。”找到了人,虞鸢有些开心,随后拿他们一贯的沟通方式交流。
“……”说完,她才想起他不会说话。
“是迷路了么。”毕竟他来了虞家后,就没出过那个房间。
“难道是来找我的?”小女孩儿蹙着眉,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弯着眼笑了起来,一双杏仁眼弯成了月牙。
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虞鸢终于看清他正脸,有双很乖巧漂亮的大眼睛,乌漆漆的,眼角微微下垂,看着水汪汪的,湿漉漉的。
和老家的小白好像呢。
71、第七十一章
那一天过去之后, 俩人感情莫名其妙就拉近了一些。
只不过,他不会说话,有时候, 沟通起来, 就有那么一些困难, 而且, 很多时候反应会有些木木的,虞鸢和他说话,也不知道到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但是,只要不靠他太近,意外的很好哄。
虞鸢上小学四年级,在班里考试,基本每次都是第一名, 她学习自觉,根本不用家里人操心, 在班里人缘也不错, 她是生得很清秀的小女孩, 脾气温和,不会和人起争执。
这天,轮到虞鸢值日, 放学后, 她留下, 把教室打扫了一遍,随后准备锁门回家。
“学校旁边的肯德基出套餐了, 送玩具,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有了,虞鸢, 你去不去。”何晨晨在一楼等着她。
她知道虞鸢最近很喜欢这些,何晨晨消息灵通,是班里的潮流前线,有什么新潮玩意儿她都会先知道先用上,虞鸢自己很少玩玩具,以前零花钱都拿去买书了,只有最近来问过好几次她。
何晨晨想去肯德基吃新套餐,零花钱不怎么够,一下就想到虞鸢了,她慷慨的说,“虞鸢,我们合买一个吧,吃的给我,玩具给你。”
昨天顾医生又来家里给谢星朝打针了。
虽然他不会说话,也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虞鸢能看出来,每次打完针之后,他都会恹很长一段时间。
虞鸢在心里偷偷清点了一下自己还剩下的零花,“送的什么玩具呀?”
“凯蒂猫八音盒。”何晨晨说。
是个上发条可以转起来的八音盒,最顶上是一只很漂亮的巧克力凯蒂猫,转起来,还会唱歌。
送给小团子,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开心一点。
虞鸢这么想。
她轻轻轻咬着唇,平时她没什么花钱欲望,家里也不会固定给零花,基本上是她需要什么,家里直接给买,所有,她也没有太多钱,现在,也没法给他做更多了。
因为是在闹市区,现在又是餐点,kfc里人不少,虞鸢和何晨晨一起排着队,何晨晨说价格她们一人出一半,拿到手后,她兴高采烈拎走了食物,把八音盒塞给了虞鸢。
她小心的把盒子放进了书包里。
因为之前排队,浪费了不少时间,虞鸢到自家小区比平时迟了快半个小时,不料,刚进小区,她不经意往自家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呆住了。
是不是她看错了?
阳台上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阳台边缘,窗户很高,应该是搭了一个小板凳,站在防盗窗后,不知道在远远看着什么。
虞鸢用力揉了揉眼角。
小团子在她家里这么久了,除去吃饭,都不出他那个房间的,这还是第一次,虞鸢见他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在看什么?是想出来看风景么。
虞鸢飞快的跑回家,一连爬了好几层楼,跑得小脸红扑扑的,等她回家之后,居然真的还在阳台上,虞鸢进门,“星朝?”
他仰脸看着她,一双眼睛亮亮的,没有之前那种木然的神态。
“是想出去看风景吗?”虞鸢放下书包,见他终于愿意走出那个房间,她心情也很愉悦。
他小幅度的,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去阳台上干什么的。
虞鸢有些苦恼,因为他不会说话,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虞鸢想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她从书包里拽出了自己的草稿本,翻到最后一页,又从铅笔盒里翻出一根自动铅笔。
随后,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他,“你会写字吗?”
他今年应该还只有七八岁,应该是刚上小学的年龄吧,但是,沈琴告诉她,他之前遇到过很恐怖的事情,而且身体不好,所以现在才暂时在家停学修养。
虞鸢不知道他会不会写字。
对于谢星朝不去学校,一直在家这件事,她其实觉得有些别扭,因为,在她看来,上学很重要,不学习的话,会变成文盲,没法读书,也学不到知识。
她和沈琴说了,沈琴笑着摸摸她的头说这些是大人的事情,叫她不用操心。
他拿着纸和笔,有些僵硬,半天也没写出什么。
虞鸢心软了,“不会写没关系的。”
她想起什么,关了阳台门,把自己书包拿了过来,打开,翻出了那个八音盒,轻轻放到他面前。
女孩眸子干净明亮,她轻轻的说,“今天给你带的。”
“可以唱歌。”她上好了发条,八音盒上的巧克力凯蒂猫开始徐徐转动,像是在跳舞,猫猫连是白的,小裙子是巧克力色,很是憨态可掬。
“喜欢这个吗?”她有些忐忑。
他捏着笔,垂着长长的睫毛,此刻夕阳时分,阳光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脸上平时那种木讷,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般的模样有了一丝裂缝,他抿着唇,一手握着笔,一手把本子扶住。
“xi欢。”
字写得有点丑,因为手没有力气,又生疏太久,歪歪扭扭。
“你会写字?”虞鸢很惊喜。
她握着笔,写下了一个端正清秀的字,“喜”,“是这样写的哦。”
“下次再有不会写的字,我来教你写。”虞鸢弯着眼笑,“我有好多故事书,都分给你。”
如果他会读写,那么他们就可以用写字的方式来讲话了。
女儿和谢星朝的关系变好了一些。
沈琴后知后觉的发现。
她是谢星朝在这个家里,唯一愿意接近的人。
或许是年龄差距也不大,而且虞鸢性情温柔,一贯很招小孩子喜欢,也会照顾人,她也终于开始有些放下心来。
治疗还是有效果的,谢星朝的身体比之前一天比一天好转,那次绑架给他留下的创伤也在逐渐复原,只不过,失语是因为心理原因,检查过了,他声带是完全正常的,是说不出来。
又或许,只是不愿意说。
时间越过越快,谢星朝来虞家已经一个月还多了。
虞鸢也开始有些习惯他在家的生活,他的活动范围也开始扩大了一些,终于不仅仅在房间里,会在她快要放学的时候,跑到阳台上,远远等她回来。
有一次虞鸢忘记带钥匙了,是他去开的门,虞鸢夸奖过他一次后,他就逐渐开始天天在阳台上等。
虞鸢晚上给他读故事书,他也会乖乖听着。
她教他写字,出乎意料的是,他学得很快,虽然写的不好看,但是,她教一遍,差不多就都记得了。
明明很聪明的。
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说他傻,虞鸢想到谢星朝来那天,送他过来的那个谢家叔叔,有些气愤。
这天,她正在给小团子读一个童话。
他在角落坐着,略微蜷起来,睫毛耷拉着,一扇一扇,似乎快要睡着了,虞鸢知道,这是他的午睡时间,他身体还是弱,精力不好,每天都吃得少睡得多。
见已经差不多了,虞鸢准备合上书,准备轻轻离开。
不料,她的校服后摆被揪住了。
奶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指揪着她衣角,大眼睛亮晶晶的,仰着小脸看着她。
“还想听么?”
他点头,用力幅度比较大。
俩人似乎越来越熟了,比起之前,他表情多了,也不再那么抗拒她的接近,偶尔还会点点头,摇摇头。
虞鸢有些开心,她于是又坐了回去,继续读下一篇《小意达的花儿》
第二天是周末,沈琴难得休假,原本按照虞家以前的惯例,这应该是全家出游的时间,不过,因为谢星朝在,看样子他目前还不是很愿意去外头接触人群,这个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
“星朝头发是不是有些太长了。”沈琴说,“该剪剪了,再长怕遮了眼睛。”
“不然带他出去一趟?就去隔壁的理发店。”她征求虞楚生意见。
他两个小爪子捧着碗,正在乖乖的喝汤,除去和虞鸢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这么安静,只要别人不来随便接近他,或者做出什么对他有威胁的举动,都是这幅木木的模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为什么不留长发呢?可以给妹妹扎个小辫子。”虞鸢小声问。
她以前小的时候,就是梳两个小马尾辫,小团子比她还漂亮,梳小辫子肯定也好看。
虞楚生夹菜的手顿住了,没多久,肩膀轻轻的抖了起来。
沈琴怔了一瞬,随后,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虞鸢不明就里。
沈琴笑得不可开交,“星朝是男孩子啊,和小竹一样的,都是你弟弟。”
虞鸢呆住了。
她一贯聪明伶俐,可是,因为他不会说话,又生得那么清秀漂亮,她想要个妹妹,先入为主,居然真的一心一意,把他当成了那么久的小妹妹,送给他的也都是洋娃娃,凯蒂猫,花花贴纸,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他还端着碗,周围大人忽然爆发的笑声让他有些受惊,肩背都不自觉的紧绷。
可是,他们也没做什么。
虞鸢还在他身旁坐着。
他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确定她没有消失,这才安心的用小爪子捧起碗,又开始一点点喝了起来。
像是小狗狗在喝水一样。
那么乖萌漂亮。
虞鸢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其实,她是有些害怕自己班里那些小男生的,十岁十一岁的小男孩,正是处于狗嫌人厌的年龄,成天在班里扯女生的辫子,在外头打架,滚成一团,成群结队去租漫画书打街机。
星朝也是么。
他以后也会变成那样么?
沈琴擦着笑出的眼泪,“以后,等星朝恢复了,会越长越高的,他马上可以和你一起去上学,一定可以长成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子。”
晚上,虞鸢写完作业,想到他,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挫败感。
她真的太蠢了,这么久,送他的礼物他估计也都不会喜欢。
她班里那些小男生,包括虞竹,平时一个个都猫弹鬼跳的,没人管就上房揭瓦,喜欢的也是一些刀啊枪四驱车啊这些东西。
她还是去了儿童房,门虚掩着,她往里面看。
他安静的坐在地毯上,在翻一本童话书,看着上面的画儿,沙沙放在一旁,还是上次她给摆出的姿势和位置,没有任何变化,果然,他一点也没碰,明显对娃娃完全不感兴趣。
“对不起。”她很泄气,想把沙沙拿回来。
娃娃的脚被抓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她进来了,伸手抓住了沙沙的脚。
虞鸢呆了一下。
他有张小桌子,上面放着虞鸢送给他练写字的翻页本和铅笔盒,上面也印着浅粉色的凯蒂猫。
早知道他是个男孩子,她就买旁边那个画着亚古兽的,她班里小男生都很喜欢这种,能飞能吐火能打架的。
可是,他写下,“喜欢。”
“喜欢沙沙和本子。”
这些简单的字他都会写了。
随后,睫毛扑扇扑扇的,仰脸看着她。
这段时间,他吃的稍微多了一些,身体也有好转,不再那么瘦弱,是一张玉雪可爱的小包子脸儿,眸子亮晶晶的。
虞鸢心软软的。
她想,弟弟就弟弟吧,都一样,也没有什么区别。
虞鸢在日记本里写,“希望星朝可以早日恢复健康,明年,和我一起去上学。”
“希望顾叔叔不要再来家里了。”
“来的话也不要背他的药箱。”
“星朝上次没哭,但是给我写字了,说胳膊特别疼。”
“星朝好坚强。”
“顾叔叔真讨厌。”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直接露出这种符合年龄,有些任性的孩子气,她写完了日记,把日记本塞进抽屉。
随后,蹦蹦跳跳的出门了,外头洒满了灿烂的阳光,她心情很好,准备带他去楼下玩。
“走吧。”她朝他伸出手,半晌,他轻轻的伸出手,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小女孩拉住了旁边小团子的手,一长一短的影子落在了地上。
是真的很需要呵护呀,她想。
72、第七十二章
虞鸢开始越来越习惯生活里有这么一个小尾巴了。
沈琴升职成了护士长, 在医院的工作越来越繁忙,虞楚生这年在带毕业班,他是尽职尽责的性格, 每天都很晚才从学校回来, 虞鸢独立很早, 早早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不要给爸爸妈妈惹麻烦。
她安静的写完作业,收拾好家里,读书,做手工,弹弹琴,偶尔和朋友出去玩。
这大概就是她以前的生活,平凡又平淡的内容。
虞家父母对她看的书内容也有审核, 他们说她年龄太小,还没有判断能力, 虞鸢也很听话, 所以, 那些外面流行的小漫画,小杂志,包括班里有的女生已经开始传阅的言情小说, 她都是看不到的。
她也不是很喜欢看电视, 宁愿在家读科技杂志, 还有虞楚生以前大学订阅的数学期刊和课本,虽然大部分根本看不懂, 但是她还是颇有兴趣。
不过,现在,家里多了一个谢星朝, 他比她小,那么柔弱,又可怜可爱。
虞鸢的生活于是又多出了很大一部分,好好照顾他。
她是很有责任心的小女孩,既然已经答应过沈琴,就自然而然会尽力。
每天在家教他读书写字,教他算数,还会教他讲话。
不过,无论她再怎么教,他还是发不出声音。
只能可怜巴巴的拿大眼睛看着她。
于是虞鸢先心软了,“不用急的,慢慢来,不会说话,那么我们写字。”
最开始的那个本子已经写满了。
去年他生日的时候,虞鸢又给他送了一个很可爱,画着猫猫头的厚皮本,可以随身带着,还给他买了第一支水性笔,代表他又长大了一岁,可以不再用铅笔了。
冬去秋来,谢星朝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他能走,能跑了。
最后一次去医院检查身体,是虞鸢陪他一起去的。
大人都围在办公室,沈琴在和谢家的人通电话,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虞鸢还背着书包,陪他一起站在走廊。
外头阳光灿烂,窗外有一颗很大的樟树,阳光仿佛都是毛绒绒的,柔软又和煦。
“星朝,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了。”她站在他身旁,轻轻揉了揉他的黑发。
“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虞鸢带他到窗边,俩人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一起看向窗外。
窗户半掩着,阳光和风一起涌入,他们头发都被吹乱了。
外面的世界不可怕,很温暖,有春日的和风,夏日的艳阳,秋日的夕阳,冬日的晴空。
一切的一切,未来有无限的美好,等着人去探索的时光。
他眸子亮晶晶的,歪头看着她,唇角第一次,轻轻翘了起来。
顾医生终于不再来家里给他打针了,他平时经常吃的那些苦的要命的药,也开始慢慢淡出了视野。
谢星朝也终于开始慢慢的,不再像之前那么自闭,只要是和她一起,他开始愿意走出家门。
虞鸢带他去楼下小花亭周围散步。
夏天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出门,去动物园,去海边。
冬天的时候,有时父母工作太忙,虞鸢开始偷偷尝试着,学着给俩人做饭。
谢星朝蹲在一旁,想着帮她洗菜。
他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情,只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就想帮她。
有一次,他帮她洗一颗洋葱,虞鸢见菜筐里少了菜,正扭头找着,一转眼,发现他蹲在地上。
“星朝?”
他抬起眼来,看着她,狗狗眼泪汪汪的,眼圈都红了一圈,长睫毛还挂着泪珠。
虞鸢愣住了,随后,她就看见了他小手里还拿着的洋葱。
他呆呆的,显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一脸困惑,想拿爪子去揉眼睛,被虞鸢一把阻止。
“星朝,这个叫洋葱,以后再不要去剥啦,”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什么也不知道,看她拿了温毛巾过来,帮他擦了手,又叫他去洗脸。
不过,见虞鸢那么开心,他也傻乎乎,弯起唇学着她笑。
没过多久,谢家来了人。
是谢星朝的一个远方长辈,和谢星朝爸爸的秘书。
谢岗工作忙,现在人还在国外,所以只是委派秘书过来了,和他们谈起了谢星朝上学的问题。
虞鸢有些紧张,她一直很希望他可以和她一起去学校。
谢星朝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认真的在翻阅一本课本。
虞鸢给他布置了作业,他正在背古诗。
虞鸢轻手轻脚关了门,溜去客厅,偷偷听大人的对话。
“……不如再等半年,然后从二年级开始上起吧。”成秘书建议。
谢星朝已经一年多没去过学校了。
那次意外之前,他正要升二年级,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了。
按照进度,他应该来年继续二年级,可是,按照岁数,过了这个年,他应该是三年级升四年级了。
“那孩子身体弱,又不会说话,读普通学校本来就很难。”谢华说。
谢家现在也不期待他以后可以有什么大发展了。
就当是一个有些障碍的孩子,那么特殊对待一点也不奇怪。
虞楚生自己是搞教育的,他沉默不语,心里知道谢家的意思了,大概就是对他已经没任何期待了,能混混日子就好。
沈琴有些想反对,但是,她到底是外人,谢星朝是谢家的孩子,她也没有发言权。
虞鸢终于忍不住了。
“星朝可以上三年级的,他跟得上进度,他都会。”
“不然,你们可以给他考试。”虞鸢急急的说,“他很聪明,真的会很多,叔叔,你们给他一次机会吧。”
再去上二年级只会浪费他的时间,一下就比周围人都大了两岁,要融入环境肯定也更难,而且,还要家里再待半年,他本来已经很自闭了,好不容易有些进展,还继续在家待着的话,只会和大家越来越脱节。
成秘书愣了一下。
“鸢鸢!”虞楚生呵斥她。
“这是我女儿。”沈琴牵过她,“对不起,人小,还不太懂事。”
虞鸢咬着唇。
“没事没事。”谢华忙说,“小孩子嘛。”
卧室门忽然开了,露出了谢星朝的脸。
“星朝?”谢华也很久没见过他了,那起绑架案之后,谢星朝就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子里,拒绝再见任何人。
现在看来,在虞家养了那么久,养得还不错,精神比那时候好了很多。
他走在虞鸢身后,依赖的牵着她衣角。
“星朝看着好了不少啊。”谢华说,“等明年去上学,一定可以赶上进度。”
虞鸢还想说话,虞楚生一拉她,不让她再插嘴,虞鸢有些委屈,心里难受,咬着唇,只能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谢星朝安静的看着她,他拿着一个本子,翻到了新的一页,写下,“我要去三年级。”
谢华愣了,勉强笑道,温声说,“星朝,你去了,可能跟不上进度,还是再缓缓……”
“三年级,现在就要去。”他只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谢华和成秘书都呆了。
“你们可以给星朝考试的,他可以去参加学校考试。”虞鸢说。
“星朝,可以么?”虞鸢问他。
他重重点了点头。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二天,他们去学校,弄回来了之前三年级上学期期末考的试卷,只拿回来了语数英的,谢星朝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卷子。
他写得很快,出来后,数学打了98分,语文85分,英语90分。
说不上多完美的成绩,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来,要跟上班,是远远足够的了。
谢华也没法了,毕竟,来之前,他就被交待过,一切要以谢星朝的意思优先。
事情就这么落妥了。
秋天开学后,谢星朝随着虞鸢一起去学校,背着小书包,换上了他们学校橙白色的校服。
他比虞鸢矮了小半个头,生得很漂亮,安安静静,小手放在她的掌心里。
虞鸢很开心,看着谢星朝进了教室,沈琴和虞楚生都来了,和谢华一起,去和他班主任聊聊他的特殊情况。
甚至校长也赶到了。
不过虞鸢就不知道这些了。
她回了自己班上,过了年,她就要六年级了,随后,要参加小升初考试,她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过了撒娇的年龄了,要独立,要好好好念书,在学校好好照顾好谢星朝。
她是天生很有责任感的性格,也不觉得累,只觉得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谢星朝在学校融入得很顺利。
他生得干净漂亮,不惹是生非,成绩也不错,班上同学都挺喜欢他。
除去不能说话,性格有些冷淡之外。
但是班主任已经和同学提前交待了,说他是因为生了病,喉咙不舒服,所以暂时不能说话,但是听力什么都是没问题的。
这个年龄的普通小孩都很听话,所以,听老师这么说,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特殊对待。
三年级比五年级早放学一点点,每次,谢星朝都会来她教室,在门口乖乖等她下课,虞鸢再带他回家。
谢星朝上学大概两个月之后。
某天,虞鸢放了学,意外却没再门口见到他。
她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到你弟弟。
她有些慌,去谢星朝班里找,他同学也都说不知道,说他已经走了。
虞鸢忙下了楼,四处找。
她一贯稳重,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里竟然越来越慌乱。
“姐姐,你去那里找找。”直到有个和谢星朝同班的小男生跑了过来,偷偷摸摸对她说。
虞鸢再多问,他又怎么都不说了。
虞鸢随着他一起,拐过教学楼,到了教学楼背后一处花坛旁。
她心里一沉。
“小哑巴。”那高个头小男孩笑嘻嘻的。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真的能听到?是不是又哑又聋?”另一个人说。
“你长成这样,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约莫三四个小男孩围着他。
他很瘦弱,比同龄人都要矮出一些,根本还没开始抽条,就是小男孩模样,因为之前被绑架的后遗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出过家门,跑不快,更别说和人打架。
他一声不吭,眸子乌落落的,也不求饶。
他们围着她,虞鸢只能看到人堆里面,地上那块儿眼熟的橙白色校服角,还有谢星朝落在一旁的书包。
虞鸢心一下悬了起来。
她把书包一扔,冷静和理智都被扔掉了,直接冲了上去,“你们干什么?”
那堆小男生见来人了,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发现,来的也不是大人。
只不过是个看着比他们大一点的女孩,而且生得也纤细,比他们高不了多少,顿时就一点不怕了
“我们男的在谈话,女的不要多管闲事。”那小男孩装老成。
虞鸢根本没理他,她想去扶起地上的小团子。
那男孩很粗暴的推搡了她一把,“滚开。”
虞鸢还没说什么,地上的小团子眸子死死盯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忽然站起身,像一只发狂的小兽,朝他背上狠狠一撞,那男孩没料到这一下,整个人都差点被撞飞,顿时暴怒了,“你找死是不是?”
“我已经叫了老师。”虞鸢抱住他,死死护住他的头,“你们要打打我,不要打他。”
她眼圈发红,面色发白,可是,死死的护着他,一步都不退。
那几个男孩听到‘找了老师’这几个字,顿时也气焰也落了下去。
那个小男生气喘吁吁的带着老师过来了。
这些人顿时都作鸟兽状散去了。
眼见也没人受伤,老师问了几句情况,叫他们不要再多在学校逗留,早点回家,也就散了。
她终于忍不住也哭了,小脸哭得通红,“星朝,对不起。”
是她没照顾好他,没尽到当姐姐的责任,害他被这些人欺负。
他牵着她的手,半点不生疏。
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写,“等我长大。”
认认真真,“以后,等我长大,我保护姐姐。”
虞鸢眼泪忍不住继续往下掉。
他以为她不相信,执拗的继续写。
“顾叔叔说,我病好了,以后可以长得很高的。”
他大眼睛干干净净,认真的看着她,神情少见的执拗。
虞鸢眼圈还红着,她擦了一把眼泪,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又是姐姐,不能再当着他的面哭,她说,“星朝,回家我就去告诉妈妈,明天再去告诉老师。”
她半蹲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她不敢碰那块青肿,心疼得又想掉眼泪。
应该是被推搡时撞到的,他皮肤很白,这么小小一块,看着却格外扎眼。
“不疼的。”他写字。
比他以前打针时,轻多了。
他找了半天,终于从自己兜里拽出了一块纸巾,皱巴巴的,踮起脚,献宝一样,递到她面前。
他总是这样。
见她一直不接,他有些急了,又说不出话来,只能踮得更高一点,小手晃着,想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骤然就想起了,之前带他去广场喂鸽子时,那那些纷飞的羽翼。
他也好像一只羽毛洁白的小幼鸽,蓬蓬松松的,漆黑干净的眼儿,急起来时,浑身毛毛都蓬开了,朝人咕咕叫。
虞鸢终于忍不住又笑了,又想哭。
她抽了抽鼻子,接过那块纸巾,给自己擦干了眼泪。
随后,牵上他,两个小小的背影,在夕阳下并肩走着。
73、第七十三章
虞鸢上了初中, 成绩越发出色。
十三岁的小少女,已经开始步入豆蔻年华,个头飞速拔节, 模样开始有了少女的皎然清秀。
虞家一直习惯给她记录身高, 沈琴说她最近越长越快, 下周要带她去买几件新衣服。
虞鸢看了看身高尺的刻度。
已经有一米五七了。
谢星朝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捧着一杯牛奶,刚咕嘟咕嘟喝了一半,看着她,又抬头看身高尺最上头的刻度。
他这年读小学五年级,迟迟还没开始发育,依旧是纤弱单薄的男孩儿模样,比起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俩人身高差反而还进一步拉大了一些。
这两年似乎他似乎都没怎么变过,除去个头高了一些之外, 面孔依旧漂亮得像女孩儿。
“星朝也想量么?”虞鸢现在和她相处, 也差不多到了不用说, 看表情和动作,就可以揣测他的意思的地步了。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又像是有点犹豫的意思。
虞鸢便挪开, 给他让出了位置。
虞鸢拿了一块垫板, 搁在他头上,等他离开后, 他满脸期待的看着她,等她念刻度。
虞鸢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个大大的笑, “星朝长高了。”
他眸子一下亮起来,飞快拿过自己宝贝的硬皮本,写下,“我长高了么!多少?!”
虞鸢,“……”
“两,两厘米。”
她真的不习惯撒谎,尤其是对着他那双干净明澈的眼,只能转开视线,有些僵硬的说。
……
“没事的,男孩子都长高得迟。”虞鸢安慰他。
这么多年,她只远远见过一次星朝的爸爸,依稀是个很高大的人,个头相当高挑,她偷偷去问过沈琴,沈琴说小韵阿姨当年身高有一米七,在那个年代,属于女生中很高挑的了。
按照遗传,谢星朝应该也不会矮。
虽然生物课本说身高也不止看遗传,虞鸢心里有些不确定,想到他年幼的时候遭遇过意外,又一直生病。
她甩了甩头,不行,不能这么想,要乐观。
谢星朝自己似乎很在意这个,五年级时,他的同班同学,已经有长得早的男孩开始抽条了,只有他,怎么也没动静,这几年都像是白长了。
“不高也没关系的。”虞鸢见不得他沮丧,又换了个角度安慰,“星朝长得可爱呀。”
他却垂着眼,捧着空杯子,半天没说话。
虞鸢问,“怎么了?”
“我不想可爱。”他翻出自己的本子,落笔。
“想长成这样。”
他登登登跑去书桌,又搬了自己的彩笔盒过来,开始认真的写写画画。
长长的睫毛这么垂着,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双颊微微鼓着。
他在纸上刷刷刷的画出了一个男人。
穿着黑衣服,两条粗胳膊,特别高,特别壮,宛如一座铁塔,鼻梁上还架着戴着一副墨镜,一侧脸颊一道长长的疤。
怎么看着还有些眼熟。
虞鸢恍然想起。
原来是按照前几天沈琴看的电视剧,里头一个黑帮老大的模样画的,那老大和人斗殴,一人可以甩飞三人,当时谢星朝路过客厅,虞鸢没想到他居然也看到了,还惦记上了。
他满意的把彩笔盖拧上,仰着脸看着她,大眼睛亮闪闪的,写下,“这样,可以保护姐姐。”
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他迟早会一一报复回去。
虞鸢真的差点要维持不住表情,差点就笑出声来。
她又不能打击他的梦想,只能违心的夸奖他画得好,以后肯定可以做到。
他点点头,似乎挺满意的,又去看那个刻度尺,不知道给自己定了什么目标。
“星朝,明天我们出去跑步,每天都喝牛奶,我叫妈妈给你炖骨头汤喝,肯定可以长高的。”她鼓励他。
他重重的点头。
家里有两个正在发育期的孩子,沈琴现在做菜都很有讲究,非常注意营养搭配,谢星朝以前不愿意吃饭,食量很小,最近,可能是身体好转,运动量也大了,他吃的比之前多了不少。
有很努力的在吃饭,很努力的在长大。
只是,他还是不能说话。
几年下去,一直如此,
他读写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没法说,他偶尔可以发出一些音节,可是也是支离破碎的,只能说出单双字的音,谢星朝自己也不愿意说,在人前,他宁愿当哑巴,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只有和虞鸢在一起时,在最放松的状态下,他愿意偶尔説两个音节。
虞鸢也试着去查阅过相关书籍,知道他病症很复杂,虞鸢判断他症状应该算是比较轻微的,因为还保留了文字书写能力,只是不能说而已。
谢星朝刚失声的时候,谢家人带他去过不少医院,接受过各种诊疗,其中过程虞鸢不知道,只知道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随后以,他开始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近身。
他一年比一年大了,虞鸢很急,她做梦都想着,哪天他可以恢复正常的沟通能力。
他生得那么漂亮,性格又乖巧招人疼,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很多的人会喜欢他,他可以得到很多爱和温情,而不是一直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
谢星朝自己倒是没有那么在乎。
他已经开始习惯并且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他只愿意和她沟通,可以通过写字,那就没什么不好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过年,虞家亲戚很少,虞鸢爷爷奶奶都已经早早去了,外公外婆都不是陵城人,所以也就是在自家过年,一般是过完年后,就会去虞竹家走亲戚。
去年,是虞竹全家一起来他家的,虞竹和谢星朝年龄差不多,又都是小男孩,虞鸢以前还以为他们会玩得很好。
只可惜,去年的现实,完全打破了她的想象。
谢星朝很黏她,虞竹也黏她,于是,这一来二去,就爆发了矛盾。
虞竹特别敌视他,虞鸢甚至还听他和谢星朝吵架,骂他说他不是虞家人,叫他早点滚回自家,虞鸢严厉的训了虞竹一顿,好在那之后,她也没再听虞竹说过类似的话了。
新年的第一天,家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西服笔挺,样貌很英俊的高大男人。
虞鸢认得他,她很小的时候,见到过他和温韵阿姨在一起,现在,还对他有些模糊的印象。
是谢星朝的爸爸。
“星朝,你爸爸来了。”沈琴来叫他们出去。
谢星朝正在写作业,虞鸢在一旁看书,他有不会的,她就教他。
他抿了抿唇,放下了笔,习惯性就看向虞鸢。
虞鸢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他随着她一起出去,站在她身后,习惯性的,手还是牵着她的外衣后摆。
谢岗看向自己暌违依旧的儿子。
长高了,而且不再那么瘦弱,脸颊白里透红,长睫毛,大眼睛,和温韵越发肖似的漂亮模样。
那种曾经环绕着他的,不属于一个孩子的,阴沉沉的戾气,也消散了很多很多。
“星朝成绩不错,上次期末考了班里前五名。”沈琴说。
以前刚来虞家时,小病大病不断,现在,身子骨也已经慢慢恢复,能走,能跑,除去失语没有治好之外,检查一切指标都正常,可以说是个很健康的孩子了。
“都要多谢你们。”谢岗温文尔雅,很客气的道谢。
沈琴说,“应该的。”
虞楚生只是闷头喝茶,他话少,人性格板正,从来不善应酬这种场面。
他知道,新年的第一天,一直不见人影,忙碌到每天都有安排的谢岗,会忽然上门,一定不只是为了说声感谢。
果然,没多久。
谢岗开始切入了正题。
谢岗客气的说,“星朝也慢慢长大了,这次过来,是我想要把他接回家,我虽然工作忙,顾不上照顾他,但是,还是很想和唯一的儿子一起生活,明年我的业务也主要在国内。”
“希禾也很喜欢他,一直在家念叨着,星朝什么时候可以过去。”他说,“她可以照顾星朝。”
虞鸢不知道希禾是谁,沈琴却是知道的,她掩去眸底神情,一句话也没说。
谢岗说完了来意,又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这几年对星朝的照顾。”
“这是一点心意。”他把一张卡从茶几上轻轻推了过去,“还有一些小礼物,等下我的秘书会和你们沟通。”
星朝要回家了。
虞鸢脑子嗡嗡的,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几年相处下去,她已经基本完完全全把谢星朝当成了自家人,也习惯了自己身后随着一个这么甜又乖巧的小尾巴。
可是现在,一点预兆都没有,忽如其来的,谢岗就说要带他走。
虞鸢舍不得。
但是,也没办法。
沈琴以前说过,“星朝毕竟是谢家孩子,星朝亲爸爸不会害他。”
她也觉得是对的,她是个理智大于感情的人,谢星朝迟早会长大,会回自己的家,这是对的,也是对他未来成长最合理的发展方向。
这件事,几年前她曾经为之难过过,随着越长越大,她也慢慢明白了这个道理。
舍不得,这种情绪,却也是没法消弭掉的。
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想离开,谢星朝坐在他的小板凳上,在看一本书,根本没有理会客厅里大人的谈话,只是见到她忽然要走,他自然而然的,收起自己的书本和小板凳,打算随她一起离开。
虞鸢叫他留下,说她要去上厕所。
她已经听不下去了,怕自己失态。
于是,他听话的松了手,背影小小的,独自站在客厅里。
虞鸢轻轻推开了他半掩着的房门。
谢星朝的房间不大,有张小书桌,摆得满满当当,她以前送给他的娃娃,八音盒……他写完的硬皮本,去年得的奖状,零零碎碎,都被他好好收了起来。
全是回忆。
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谢岗试图去接近儿子,“星朝,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他想把儿子抱起来,他比同龄人还要矮一些,他看到他脖颈一侧还有个陈年的伤痕,是在那起绑架案时留下的,一直到现在,还没消除,他忍不住想心酸,想伸手把他抱起。
男孩浑身刺都像是竖起来了,眸光凶狠,根本不让他近身。
谢岗有些尴尬。
他被谢老爷子狠狠骂了一顿后,加上祝希禾流产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所以,这一年,都借着拼命工作来麻痹自己,没想到,这一晃两三年过去,儿子已经不愿意再接近他了。
谢星朝很小的时候,谢岗那时在国外读博,温韵带着他去看过爸爸,当时,他们感情还很和睦。
后来,随着他工作越来越忙,回家时间越发少,温韵久缠病榻,最终香消玉殒,再到谢星朝被绑架,这些事情都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当时,他工作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祝希禾怀孕了,需要他天天陪在身边。
谢星朝被救了回来,得到了最好的医疗条件,谢岗也想过要去看看儿子,可是下属说他不愿意见任何人,他也没办法,最后,只能出此下策,叫虞家人把他接了过去。
而现在,他后悔了,他发觉了自己的过错,他那时还才那么小,母亲逝去,又遭遇了那起绑架,正是最需要父亲的时候。
现在,他想补偿儿子。
可是谢星朝不愿意要他的补偿。
客厅已经乱了套。
客厅里一片狼藉,谢岗想强行抱起儿子,却被他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像是疯了一样,对他又踢又咬,他没什么力气,可是现在,他知道,谢岗要带走他,带他回到那个没有姐姐,没有光亮没有温暖的空壳一样的‘家’里,一个孩子,在绝望之下骤然爆发的出来的力气,竟然那么惊人。
让谢岗感到极为狼狈且丢脸,他甚至怀疑起了,自己儿子听力是不是也出问题了,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虞楚生和沈琴也都完全无法止住他,在虞家这几年,谢星朝精神状态一直很是平稳,发生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
谢岗抓住他的手,他双眼也有些发红,厉声道,“你在这里和我闹什么?你都这么大了,一直住在这里麻烦别人,麻烦叔叔阿姨,影响姐姐学习,有家不回,像个什么样子。”
沈琴和虞楚生都有些尴尬,但是,到底是人家亲父子之间的家务事,他们也没法多说什么。
谢星朝死死盯着他,他的回答是一口咬上了谢岗的左手,随后狠狠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
局面彻底失控。
“鸢鸢,你过来一下。”沈琴终于想起女儿,一头一脸的汗,把虞鸢从卧室里拉了出去。
虞鸢开门出来时,完全震惊了,“星朝!”
“你在做什么?”
他动作缓了下来,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还是听她的话,那种狂暴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谢岗也终于松手。
谢星朝这个状态,他也实在没法再强迫他。
大人去了另一间屋子说话。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虞鸢再打开他的屋门时,里头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光亮,他缩在墙角窗帘后,和刚来时那天一模一样。
虞鸢打开灯,心里乱成一团,她缓缓走近。
他手心里,紧紧裹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已经不知道是被水还是被眼泪氤湿了。
他跌跌撞撞起身,把纸团塞到她手心里。
展开后,只有五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不要赶我走。”
他尝试着说话,却依旧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他仰脸看着她,已经泪流满面。
74、第七十四章
那天晚上之后, 不知道谢岗最后和虞家夫妇协商了什么。
谢星朝最终没有走,就这么一直住了下来。
虞鸢在日记本里写,“我要对他好, 呵护他顺利长大, 希望他未来可以健健康康, 每天都开心。”
“不要再哭了。”
那天晚上, 他泪流满面的模样,她一直记得。
春去冬来,虞鸢十五岁,中考,即将升上高中。
谢星朝的失语症也没有完全治愈。
这几年,大家为了他的复声想尽了办法。
医生说,他失语的症状很轻微, 大脑和声带都没有受损,加上他书写能力正常, 应该是具备语言沟通能力的, 却一直说不出来话, 医生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将其归结为当年受的刺激太大,因为心理障碍, 才没法说话。
甚至, 还有医生怀疑, 是不是因为抑郁症,自己不愿意说。
可是谢星朝除了不说话之外, 没有别的毛病,健健康康,读写都没问题, 成绩在班里也一直可以。
久而久之,大家都开始有些习惯了,甚至就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话特别少的普通孩子来对待。
只除去虞鸢。
现在,每天晚上,她放学回家,都还会坚持不懈的抽出一段时间,专门和他说话,从单个词语到短句子,一字一个的教,时间越来越久,他开始能含含糊糊的模仿,但是要自己说自己想说的,却始终只能通过纸笔,
虞鸢很有耐心,不急不躁,她一直坚信,迟早有一天,他可以恢复声音。
虞鸢十五岁了,马上中考。
天气闷热,离中考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月,虞鸢想考虞楚生在的附中,全市前十名,附中都会提供不菲的奖学金,可以保证之后进到师资力量最好的重点班。
虞家对她学习一贯重视,虞鸢自己也自觉,学习越发认真。
晚上,她背完语法,想到今天要给谢星朝做的恢复性训练还没做,拿着书,准备去找他。
谢星朝正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这段时间,他一直格外乖巧,虞鸢每天喝的温牛奶都是他送去房间的,随后就轻轻的退出来关上门,半点不打扰她学习。
虞鸢,“星朝,来,今天的练习。”
他却没动,眉睫都漆黑,拿着本子,给她看,“姐姐去复习。”
“复习中考。”
虞鸢心里暖融融的。
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的,不缺这一点复习时间。”
真的很懂事听话,这几年下去,她已经几乎开始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却固执的摇了摇头,一定要亲眼见到虞鸢进房间,再去复习,方才放心。
有时候,他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虞鸢很纵容他,这么几年,他们从没吵过架,从没闹过矛盾。
只是这样在时光里,跌跌撞撞的,一起长大。
谢星朝十三岁时,虞鸢十六岁,升上了高中。
她模样越来越漂亮,娴静温柔,成绩常年名列前茅,在学校很是出名。
谢星朝上初二了,身高开始缓慢增长,模样依旧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是男孩模样。
这原本就是个很神奇的年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有的已经完全是少年模样了,有的却还看着一脸孩子气,谢星朝属于后者。
他面容原本就生得精致漂亮,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眼尾弧度是往下走的,配着浓长的睫毛,还没什么锋锐线条的柔和轮廓,看着单纯,天真,无辜。
反正都是幼稚的代名词。
这两年,他一直有坚持出去运动,饮食也很注意,渴望的飞快成长却一直迟迟不开始。
虞鸢上的高中是大周制,每两周放一天半假。
这天,终于到了放假的周六中午,虞鸢去给老师送卷子,回家略微迟了一些,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雷暴雨天,陵城夏季天气多变,这种雷暴雨天气是来得猝不及防。
虞鸢十二点半放学,这天早上,她出门时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可能也是这段时间太忙着学习了,一贯细心的她居然没带伞。
沈琴应该在家准备饭菜,虞楚生这段时间去了隔壁市培训,不在家里。
她有些踌躇,盯着教学楼外头的雨幕。
天像是破了一个洞一样,不要钱的往下漏着水,虽然家离学校不远,要这么跑回去,肯定要淋成落汤鸡了。
她正纠结着,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名字。
是同班一个男生,长得很高,十六岁的少年,个头已经一米八了。
他看虞鸢回头,脸有些不自在的红,视线挪开,“我,我带了伞,顺路,不然,我,我送你回去。”
虞鸢和他坐过一段时间的前后桌,还算熟悉。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太习惯和一个男生共伞,想要婉拒,不料那个男生却飞快的从自己桌洞里又掏出一把,“我有备用伞,可以借给你,不是要你和我打一把。”
虞鸢愣了下,那个男生脸更红了,怕她拒绝。
虞鸢完全没想那么多。
这种情况,有空余的伞能借,她自然不会选择冒雨跑回去,于是道谢后,撑开了那把伞。
那男生显而易见的欢欣起来了。
“你家住哪儿?”虞鸢问。
“鸿越小区。”他说。
那确实和她顺路。
俩人并肩走着,男生话比平时多了不少,眸子很亮,虞鸢安静,听他说着,偶尔点点头。
沈琴在家做饭,虞鸢今天难得要回家吃饭,外头电闪雷鸣,她看着这天气,有些担忧。
不过虞鸢平时心细,应该是有带伞的。
她便没再多想,还是准备好好做顿饭,来犒劳一下幸亏上学的孩子们。
客厅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掩开了一条缝,谢星朝已经抱起一把伞,换了鞋,朝着她学校方向狂奔过去。
虞鸢和陆秋新并肩走着,不久,又遇到了好几个,从学校晚归的,都是同班同学,大家便走到了一起,还有人挤眉弄眼,调侃起了她和陆秋新手里款式一模一样的伞。
陆秋新脸有些发红,支支吾吾。
虞鸢直来直去,“是他借给我的伞。”
所以款式一样,再正常不过了。
一个男生不怀好意的撞了下陆秋新肩膀,陆秋新低声骂了他一句。
“没种。”那男生嬉皮笑脸,把他朝虞鸢方向一推,陆秋新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差点倒在虞鸢身上,他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和她道歉。
这下所有人真的都笑了起来。
走了半程,身后一个女生似乎看到了什么,转身对同学嘀咕了句,“那小弟弟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迷路了。”
虞鸢本能的感觉不对劲,她顿住脚步,回头。
街角处。
谢星朝抱着一把伞,脸上发上全是水,校服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因为一路狂奔,喘息还有点急,湿淋淋的站在那里。
“星朝。”虞鸢吓到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星朝十三岁了,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也不再那么一碰就碎,虞鸢却还习惯了以前那种精细的呵护。
“虞鸢你认识啊。”
“这是你弟?”
虞鸢把伞罩在他头上,从口袋里翻出手帕,让他擦擦湿淋淋的头发。
“嗯。”她点头,“我弟弟。”
谢星朝拿着那块手帕,没怎么擦,垂着眼,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你怎么不打伞跑出来了?”虞鸢觉得他有些奇奇怪怪的。
他垂着眼,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伞,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苍白又可怜,他看向虞鸢手里打着的那把伞,唇抿得更紧。
虞鸢反应过来,“你是来给我送伞的?”
她心里忽然很愧疚。
谢星朝不会说话,发不出声音,她一直没注意到他,他甚至都没法出声叫住她。
……
她很很内疚,低声说,“星朝,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终于,把自己怀里的那把伞,小心翼翼的,朝她递了过来。
“你弟长得好可爱啊。”一个女生也发现了,“是不是来给你送伞的?”
虽然和虞鸢不像,确实是很精致的模样,等过个几年,肯定大帅哥跑不了。
夸谢星朝可爱的人太多了,虞鸢笑了笑,“嗯,是的。”
她接过谢星朝的伞,打开。
“谢谢你的伞。”她把伞还给陆秋新。
陆秋新以前还不知道虞鸢有弟弟。
他个头高,肩宽腿长,肩背结实,男孩儿比他矮了一个头,可能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亲近,他习惯性的,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小朋友……”
手没碰到他,被他直接躲开了。
男孩一双乌落落的眼睛,很沉,盯着他,一点没有看上去那种乖顺的模样。
陆秋新有些尴尬。
虞鸢现在有些急着回家了,她怕谢星朝淋雨感冒,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在一个岔路口,大家分道扬镳,她带着谢星朝回家。
沈琴也被他这落汤鸡的模样吓了一跳,叫他快去洗澡换衣服,不然怕感冒。
出了浴室,盥洗台前挂着一面镜子。
毛巾撘在湿漉漉的黑发上,他抿着唇,一把扯下毛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的肤色,个头不高,清秀纤细的身形,眉眼鼻唇,都生得秀气绮丽。
他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依旧是这幅病恹恹的弱小模样。
不能保护她。
还是那么弱小,什么都无法反抗,谁都无法保护,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他不能长那么高,长成那个男生的样子。
他都十三岁了,再过一个月,过完生日就十四了,难道要一辈子这样?
镜子里的男孩面容苍白,眸子黑漆漆的。
对着镜子,他试着说话,却依旧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他想长大,想当一个正常人。
75、第七十五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谢星朝身上发生了变化。
变化是潜移默化的,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会变为什么样子。
他模样在悄悄变化, 个头抽高, 原本圆润的面部线条也开始悄然发生改变, 性格却变得更加内敛安静, 有时候,一整天都待在自己房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虞鸢现在也不会再进他房间了。
这一年,随着谢星朝越长越大,谢家人上门来的次数也更加频繁,或许是知道谢星朝憎恨他,谢岗自己真的上门的次数反而不那么多, 很多时候,是秘书或者谢家余下的旁支亲戚, 没有和他血缘关系很近的。
他们都想让他回家。
虞鸢升上了高二, 学业越发紧张, 他们每天晚上的对话练习也在谢星朝的坚持下取消了,他说她学习太忙,不用在这种事情上再浪费时间。
这几年下去, 他已经写完了好几个本子, 基本都是和她的对话, 一直都保留着,以前虞鸢还和他开玩笑说过, 等他之后复声了,长大了,这些就都是宝贵的回忆。
一直到现在, 虞鸢也没有放弃想让他复声,以前他自己不在意,但是后来,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只是不让虞鸢再帮忙。
她也确实学习忙,高二时在忙竞赛,她学习原本是游刃有余的,自从接触竞赛内容后,作息时间都改变了,以前虞鸢从来没有学习到十二点后过,现在,也司空见惯了。
谢星朝房间里的灯却每晚都亮到很晚。
虞鸢有些担心他。
这种微妙的成长期,谢星朝性格原本内向,他们性别带来的鸿沟也在这一刻显示了出来,虞鸢是女生,而谢星朝是男孩子,就算以前关系再怎么亲密,在这种微妙的年龄,很多事情,他不方便也不会和她说。
而虞楚生,原本就和他的关系就不那么亲密,谢星朝的亲生父亲和他的关系还要更加恶劣。
虞鸢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
许夺夏也有个弟弟,平时和她相处就很好,想来,到底还是和她和谢星朝有很大不同吧。
小少年把门悄悄关上。
小时候那次事件后,他开始说不出话,因为声带受损,和那些匪徒一起待了那么久之后,受过那些折磨,他也不愿意再开口。
他沉默了一个月,医生说他声带已经完全复原了,可是,他还是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又过了一个月,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问医生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恢复了还是不能说话。
他只感觉到那些人很可笑。
最开始,是真的说不出来,随后,他自己不愿意说了,再然后,沉默的时间太久,他抗拒和外界交流,等到终于再有想说话的欲望时,只感觉语言枯涩,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没有毛病的,医生也说过,他和一般的失语症患者不同,大脑没有受损,也保留着文字书写能力,不能说,可能只是心理障碍。
她一直陪着他练习,从单个的词,到短句子,像教小孩一样,没有半点不耐烦。
一开始,他其实很喜欢这种状态,也不觉得说不出有什么不好。
但是,年岁渐长,他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愿,不想再在她面前露出那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狼狈模样来。
视频里放出了声音,他关了门,把音量调小,随后,里头的人说一句,他模仿一句,然后,认认真真,试图和音频里的人对话。
他想找出以前说话的感觉。
……
那天,虞鸢一直记得,也是个忽如其来的暴雨天。
他们下午开始放假,虞鸢参加的竞赛培训班临时有加课,第四节课是一节自习课,虞鸢请假离开了教室,准备给父母打个电话,说会迟回来一些。
不料,沈琴说,“星朝刚去接你了。”
“已经走了?”
“走了,手机丢家里了。”沈琴说,“哎,他这次刻意提前过去了,估计是怕像上次那样,碰不到你。”
虞鸢,“……”她还记得,上次也是个雨天,谢星朝来给她送伞,但是她先走了,和他硬生生错过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人流量很大,谢星朝说不出话来,虞鸢怕和他错过了。
人来人往,她站在校门口,不知道该把眼睛往那儿看。
“姐姐。”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
少年站在雨里,举着一把伞,风把他一头柔软的黑发吹得凌乱,他朝她大叫,“姐姐,我在这里。”
因为太久不发声,声音很滞涩,音调也有些奇怪,虞鸢以前没有听过他说话。
可是,这一瞬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
虞鸢呆住了,随后欣喜若狂,也不管还在下着的大雨,朝他一路跑去,眸子发亮,“星朝,你刚是不是说话了?”
“你再说说。”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他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姐姐。”
“姐姐,我来给你送伞。”他垂着眼,有些忐忑,也有些赧然。
他已经开始长成少年模样了,个子不高,清秀单薄,白皙柔软的面颊,说话时有些羞涩。
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得很古怪。
虽然如此,他还是想第一个说给她听。
他现在说话还有些走调,咬字也不是很准,但是,确确实实,不再是不连贯的音节,是真的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其实,他可以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怕说得不好,所以一直在自己独自练习。
虞鸢真的开心坏了,“星朝,你之前辛苦都没有白费,真的太好了。”
之前多番检查,所有医院都说他身体是没问题的,甚至还有医生偷偷私下问过他们,是不是因为小孩子和家里缺乏沟通,导致自己不愿意开口。
所以,虞鸢也一直相信,迟早有一天他可以复声,也为此坚持了很久,坚持不懈的帮他训练。
只不过,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她开心极了,已经开开始想着回家要怎么去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
要怎么带他出去吃饭犒劳,或者给他买一件什么喜欢的礼物庆祝。
他眸子亮晶晶的,抿着唇,面颊微红。
“虞鸢?”走来一个清秀文气的男生,身材高挑修长,他打量了一下他们,视线没多在谢星朝身上停留,“你还没走?竞赛班的课快要迟到了。”
“啊。”虞鸢这才想起正事,一看时间,确实有些赶了,她还没吃午饭,竞赛班不在学校里头上课,还需要再坐车过去。
“何绍他们叫了辆车。”那男生说话语调和缓,声线低沉温和,“没走,还有两个空位,你要一起过去么?”
这样确实省了很多麻烦,但是……虞鸢看着谢星朝,有些踌躇。
“你弟弟?”
“嗯,我弟。”虞鸢说,“今年初三。”
居然这么大了,倒是看不出来。
男生显然意外,但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下。
谢星朝且准确捕捉到了他眸子里转瞬即逝的意味,神色已经阴沉了下去。
虞鸢毫无察觉,习惯性的,想伸手去拍拍他的头,语气里带了歉意,“星朝,不然你就先回去?注意看车,回家马上换衣服,不要感冒啦。”
“晚点我们出去吃饭庆祝。”他说。
俩人现在身高差不多持平,谢星朝略低一些。
她看到他卫衣帽子颜色深了一块,裤腿也沾了水,谢星朝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到现在,她都怕他淋雨感冒。
“以后就不用来接我了。”虞鸢柔声说,“心意我领了,怕你淋雨,也怕路上不安全。”
那个男生就站在一边,撑着伞,稍微往她的方向倾斜,看着少女温柔的侧脸,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垂着眼,身子僵了一下,已经把自己挪开了,躲开了她的手。
虞鸢愣了一下。
从她认识谢星朝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是很乖巧,就算最近开始变得有些孤僻不合群,但是,在她面前,还是一直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的。
“星朝?”虞鸢还想听他再多说几句话呢。
可是,他紧紧闭着唇,垂着眼,又不说话了。
虞鸢以为他紧张,又说不出了,补习班课程快开始了,她只能把伞塞给谢星朝,安慰他,“没关系,现在能说成这样很棒了,慢慢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男生话很少,没有再多问这件事情。
倒是虞鸢,路上还在断断续续想着,不知道谢星朝到底能说话还是不能,之前那两句,难道只是凑巧?
不过,她真实的为之开心,她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成长得顺顺利利。
谢星朝复声的消息很快传开。
谢家人上门的次数更加频繁,虞鸢知道,他们想让他回家,过更好的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
其实,他们早就想了,不过谢星朝自己一直不愿意。
虞鸢一切都看他自己的意思,在哪里他会过得更好更开心,她就支持他去哪里。
谢星朝即将中考,两人现在不在一个学校,虞鸢在陵大附中,也是虞楚生工作的地方,谢星朝在陵城中学,他成绩一直位于班里中上的地步,不属于最拔尖那一波,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虞家人也没对他学习有什么苛责。
虞鸢从来都只说尽力就好。
不过,她还是尽心尽力辅导他,想让他在之后的中考里也考上附中。
这周六,虞鸢从学校回来,竟然破天荒的,见到谢星朝和一个少年一起回来,似乎是回来拿什么物品。
“星朝,是你朋友么?”虞鸢很友好,她性格温纯,谢星朝以前太过孤僻,身体弱,以前少有朋友,虞鸢很高兴看到他交到了新朋友。
“姐姐好。”那少年很会说话,立马喊人。
应该也是十四五岁年龄,但看起来挺成熟,看着比谢星朝大了两三岁,除去神态还略有些稚气之外,别的和虞鸢班上男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过知道是谢星朝的同学,虞鸢笑了笑,自然而然,把他也划归到了小朋友的范畴内。
“你们好好玩。”她温和的说,送了一个果盘进去后,就回了自己房间看书,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自由空间。
“那是你姐?好漂亮啊。”肖智赫说。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年华最盛的时候,清纯淡雅,即使穿着宽大的校服,走到哪里,也都是目光的焦点。
他没回头,声音很淡,“不是。”
“走。”他收拾好了,把书包甩上肩,简短出声,叫肖智赫走。
“行。”肖智赫也利索,拿了东西就走,“之后要不要再叫上个人?不然把路和也叫上。”
他没回答。
“李乾那狗东西。”肖智赫说,“不整整他,我名字倒过来写。”
十四五岁的小男生,逞凶斗勇,不说实际做什么,嘴巴是绝对不饶人得。
谢星朝现在复声了,还是不怎么习惯说话,依旧话少而短。
李乾小学时,曾经和他一个班过,是以前嘲笑他小哑巴的主力。
也是那次,虞鸢和他遇到的那四个小男生之一,那四个名字,他死也忘不了的名字。
最近,他来找他麻烦的次数也增加了。
因为班里有个小女生给他写了一封情书,他现在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是,已经能看出来五官非凡的漂亮,加上内敛沉默的性格,已经开始有不少人暗地里有点意思了。
李乾凑巧就喜欢那小姑娘,新账旧账加在一起,他在班里大放厥词,说要给他好看。
谢星朝把情书扔了,淡淡问,“给我什么好看?”
“你想怎么样?小矮子。”李乾掰着自己指节,皮笑肉不笑的问,他现在变声期,发育早,生得高高壮壮,一口破砂锅嗓子。
小矮子,他不怀好意的咬下重音。
……
回忆到这里结束。
“走吧。”谢星朝安静的站起来。
“走。”肖智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们走了,要告诉你姐一声吗?”
他站起身,随后,坚定的摇头。
谢星朝第一次夜不归宿,也是在这一天。
大家都急疯了,好在晚上他终于打了电话回来,说是和朋友一起,也有照片和朋友本人可以作证,大家方才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很平静。
可能,已经快到时间了。
要到离开的时候了。
谢星朝在朋友家过了一个周末,回来时全须全尾,看起来没什么不对。
虞鸢其实是替他高兴的,因为他复声了,长高了,也交到了新朋友。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暑假开始,她即将参加一个全封闭的培训班,能陪着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谢星朝去送她,安安静静,顶着高温酷暑,一路送她,从离开家,送她到了集合地点,安安静静的陪着她一起,又陪她去了车站。
一直到她上车,没法再送为止。
虞鸢坐上了大巴,窗户打开,她回头看,巴士站牌下的那个身影依旧没有消失,一直固执的在那里,直到车越开越远,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怎么那么傻,虞鸢想,天气这么热,她有些怕他中暑。
“你弟弟?来送你的?”有人问。
虞鸢点头,“嗯。”
她心里有些隐隐的难过,也不知道为何,后来她想,或许是某种预感。
“我弟和你弟差不多大,懒成狗,别说来送我了。”
“你们姐弟感情真好。”那女生说,
“嗯。”少女眸子悄然弯了起来,她悄悄问,“我们最后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一天,你知道海城有什么特产么?”
她想给谢星朝带一些好玩的玩意儿。
和孩提时代一样。
……
封闭集训回来后,虞鸢拖着行李回了家,虞楚生开车来接她的,沈琴也来了,大家都很高兴,问她集训顺不顺利。
“星朝呢?”虞鸢忽然发现,不见谢星朝。
按道理,以往这种时候,他一定会来的。
虞楚生沉默这开车。
沈琴笑着说,“星朝和家里和好啦。”
回到家,谢星朝曾住过的屋子,门是敞开的,夏日绚烂的阳光落下,薄薄的窗纱翻卷着。
他什么都没有拿走。
和几年前来时一般。
说没有不舍,是不可能的。
“他会越过越好的。”沈琴感慨,“身体养好了,声音也恢复了,他家里就他一个孩子,肯定不会懈怠他。”
虞鸢站在门口,看向室内。
这些年,她也早已经做好了和谢星朝分别的准备,没想到,这一刻来得那么快。
少年即将走向远方,她亲眼看着他到来,也终将挥别他。
不过是他人生旅程里短暂的一站。
以后会顺利长大的吧,未来的道路一片光明。
清透的阳光下,连空气中,上下翻飞的浮尘似乎都看得那么清晰。
她唇角终于也扬了扬。
如果是在这样的阳光里,开启人生新的一段旅途,也很不错。
等忙完这段,她可以去看他。
那时候的虞鸢没有想到,那次在车站的分别,居然会是在未来的几年里,她最后一次见到谢星朝。
也没想到过,在那几年里,在他身上会发生那种遽变。
76、第七十六章
虞鸢升高三那年, 谢星朝升高一。
晚上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株植物,在飞快的拔节生长, 腿有时候会隐隐作痛, 他长太快了, 像是终于越过了冬天, 迟来的生长。
中考成绩出来时,他记得是个很热的夏天。
他考得一塌糊涂,卷子基本是随心乱写,到时间就交卷出来了,离开虞家后,近乎两年的时间,他没怎么看过书, 他转了新学校,谢星朝这个名字, 也在新学校出了名。
只是, 可能是那种大部分家长都不会愿意自己孩子出的名。
谢岗回国了一趟, 气得差点没把他的成绩单撕碎,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张已经被揉得发皱的纸掷在了茶几上, “你想去哪读书?”
“你再这样下去, 就和我一起去国外念中学。”谢岗说。
留他在国内参加高考, 按照这个趋势,考出来铁定是谢家的耻辱。
儿子比之前长高了很多, 表情很冷漠,对他的愤怒完全无动于衷。
阳光下,少年黑发泛出了淡淡的青色, 模样越发漂亮,个子也开始飞速朝他追去,可是,他嚼着泡泡糖,吹出一个泡泡,面无表情,只留下冷冰冰的两个字,“不去。”
随后,摔门走了。
谢岗脸色铁青,气得把成绩单撕成了两半,还不解气,用碎纸机碎了个干净。
可是他也拿谢星朝没半点办法,轻不得重不得,他好不容易复声,从虞家离开之后,谢岗很高兴,其实是想好好培养他的,没想到他变成了这幅叛逆模样,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谢星朝高中去了新学校。
和她不是一个学校。
高一,期中考出成绩后,许遇冬被家里抽了一顿,一怒之下找了几个哥们在网吧通宵了一晚上,谢星朝对打游戏没什么大的兴致,但是玩得还可以,那天正好没事,于是随着他们一起,在那个逼仄的网吧待了一宿。
许遇冬他们后来都睡着了,他独自走出来时,秋冬时候,早上的头似乎都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的白雾,外头天微微白着,外头早餐摊的香味飘散开。
他不怎么饿,买了杯豆浆,喝了两口,又扔了,随后站在街边,看着远处天边一点点亮起来。
网吧旁是一条小巷子,歪斜的电线杆下,有个人影。
有个十八九岁的女生,长黑发,蹲在电线杆旁,脚旁还撂着三个黑色塑料袋旁,脸埋在自己膝盖间,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
背影……很像。
他抿了抿唇。
想到这里离她家不远,似乎只有三条街道,他心沉了沉,又浮了起来,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是她还是不是。
忽然就开始难得的紧张,焦躁又紧张。
如果真的是她。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习惯并且喜欢在她的面前乖巧,也并不想有什么变化。
而且,谁欺负她了么?为什么在哭。
手机就在兜里,他手指紧紧握着手机,骨节有些泛白。
又想到自己现在这模样,和以前变化太大,而且刚在那破网吧待了一晚上,沾了那里的气味估计好闻不到哪里去,看着肯定也不怎么样,这种时间按道理他应该是在家睡成长觉才对,这两年关于他的传闻,她应该也听到了。
他们差不多有两年没有见过了。
就在这时,女生抬起头来,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女生也看到了他,没想到自己蹲在街边发泄情绪时,会被一个这么好看的少年看到。
他表情看着却很冷漠,像是忽然沉下了脸,眸子黑黢黢的,或许是觉得尴尬,那女生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踉跄着离开了。
城市天边露着微微的光,一线白色。
他独自一个人站在街边,站了很久,最后,又独自一个人回了家。
许遇冬打电话过来,“阿朝,人呢,你怎么就走了?”
“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你爹回来了?”
“没。”他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挂断了。
路和和谢星朝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以前初中稀里糊涂认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玩到了一起,路和印象里,他对什么事情的态度好像都冷冰冰的,谢星朝初三时,和别校几个混社会的杠上了,杠了足足整整一年,最后在中考前成功把两个送进了医院,两个送进了局子,从此蜚声校内外。
路和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怨,谢星朝没说,他也不敢问,不过不管这些,他平时还算得上是个还行的朋友,除去冷淡了点,事情少,好像什么都会,路和喜欢和他一起玩。
大概半年不见,路和在高中玩得很爽,再见谢星朝时,高一都过去一大半了。
“卧槽,阿朝你吃了啥了,长这么快?”路和见到来人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路和夏天和一起去海南玩了一夏天,晒得乌漆嘛,直到现在都还没白回来,谢星朝和他站在一起,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一个像北极,一个像在热带。
原来谢星朝比他矮一点,现在,已经完全超车了。
路和目瞪口呆。
“你是不是已经一米八了。”路和说,“你以前是不是被什么压着不让长了?现在全放出了?”
谢星朝懒得回答这些问题,他原本废话就很少,薄薄的唇抿着,问路和,“带来了没有?”
“带了带了,我一个哥们的哥哥的。”路和放下书包,从里头掏出一件校服,“备用的,全新,还没人穿过。”
怪不得叫他拿180的号,路和还以为他开玩笑。
就是不知道,他要陵城附中的校服干什么。
路和,许遇冬和谢星朝,三人都上的私立高中,里头鱼龙混杂,而陵城附中则是陵城乃至全国都出名的升学高中,里头学生都根正苗红,有段时间,路和周围一堆公子哥还曾经流行过去陵城附找女朋友,说是模样纯,气质好,和他们学校的女生不是一种味道。
他把那件校服从袋子里拿出来,展开,套在了自己深蓝色的卫衣外头。
一个男生笑,“阿朝这么一穿,还挺像样的。”
他生得一副很纯洁漂亮的样貌,现在抽条了,变少年模样了,气质也没多少变化。
“对,进去门卫绝对不会拦。”路和搓了搓自己黄毛,“我就不行了,害,穿什么进去,估计都立马被薅出来。”
“之前还有妹子找我问阿朝的联系方式呢。”
“给了吗给了吗?五班那个跳舞的女神,是不是就喜欢阿朝,每次下课后都往我们教室转悠。”
以前他就挺受欢迎的,现在,更加是彻底拉开了闸。
“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杨什么什么的么,特别漂亮一妹子。”
“阿朝?”
他一直在想心事,浓长的睫毛微垂着,压着一双清寒漆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耐,“不知道是谁。”
路和面面相觑,知道他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也不再问他了。
他起身,拎起了一旁书包,视线忽然停顿在,柏油马路上,淡淡的阳光下,他投落下的影子。
这算是摆脱小孩子模样了吗?
他想。
两年没见,这种近乡情怯一样的奇怪感觉。
过了这个年,虞鸢马上要高考。
谢星朝高中没有选择附中,他离开虞家后,那一系列传闻让虞鸢极其失望。
她试图去找过谢星朝,却没有成功找到过他一次,他似乎不愿意见她,一直有意回避。
她出现在哪里就绝对没他,联系他家,他家保姆说小少爷现在交了几个朋友,甚至有时候晚上不会回家,虞鸢听了更加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是根本就不愿意见她了,虞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听话,懂事可爱的小团子,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她很是失望了一段时间,学业越来越紧张,谢星朝不愿意见她,她也根本找不到她。
她想着,要到高考之后,她再去找他一次。
快高考,他们培尖班的学生每天晚上都有加课,一般要十点才下课回家。
附中校门口停满了来接孩子的车,保安打着手电筒四处巡逻,还有不少夜宵摊子支在外头,附中在闹市区,旁边夜宵店奶茶店一个不少,下课后很多高三学生还会给自己再加餐一顿。
虞鸢和同学一起从校门口走出。
她生得美,即使是普普通通的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也格外有味道,一个厚实漂亮的黑发梳成了高马尾,衬得一张古典的鹅蛋脸更加小巧可爱,温柔的笑眼盈盈。
她比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眼显得更加成熟漂亮,似乎瘦了一些。
人声鼎沸,夜宵味道弥漫开来,车灯,街道的霓虹灯,学校门口没拆下的暗色红灯笼,路灯的光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脸都显得半明半暗。
丁蕴玉,陈志毅,李美宣加上虞鸢,四个人走在一起。
李美萱和虞鸢家住隔壁,陈志毅租的房也在那个小区,三人又都是尖子班的,所有每天干脆就一起回家,也不用再麻烦大人来接,丁蕴玉家远一点,但是也顺路。
今晚上的数学加训,四人在讨论最后一道导数的压轴题的第二种解法。
“这啥,怎么这么香?”陈志毅个子大,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肚子不受控制的叫了一声,他挠了挠头,感觉学了一天,肚子都给掏空了,很想停下来买个吃的。
李美萱说,“你想吃就吃呗,就几分钟的事。”
又不缺这一点时间。
“那师傅,给我来碗炒面。”陈志毅眉开眼笑,边掏自己的钱包,“你们要一点吗?”
虞鸢弯着眼笑,“谢谢,我不饿,不用啦。”她胃口一直不大,尤其过了那几年的拔节期后,食量还降了点,晚餐足够续航到睡觉了,回家沈琴还要让她喝安神牛奶。
丁蕴玉也摇头。
他也是男生,个头也这么高。
他不会饿的么。
虞鸢忽然就想到了那叠餐票的事情,可是现在人那么多,她不可能说借钱给他,说了他也不会要。
丁蕴玉垂眼看着她,她情绪很多显示在脸上,他耳朵微微红了一下,俯身轻声对她说,“真的不饿,晚饭吃了很多了。”
陈志毅边走边吃炒面,李美萱在和他说话。
夜风清凉,没人注意到他们。
人流涌动,似乎是学校又出来了一拨人,虞鸢没看清楚路,撞上了一个人,似乎撞到了对面胸口。
对面是个高个男生。
丁蕴玉及时扶住了她。
那个陌生少年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楚脸,只看到阴影下,轮廓清瘦的下颌线条,紧抿着的薄唇,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高高瘦瘦,双腿笔直修长。
“对不起。”黑暗里,视物不清,虞鸢很不好意思。
临近高考,她最近可能也是学习压力太大了点,走路都晕头转向的。
“你们在干什么啊?”李美萱嗓子尖,一眼就看到了前头丁蕴玉扶着虞鸢,笑嘻嘻的跑了过来,在丁蕴玉背上拍了一把。
这么明目张胆的了?虽然班里很多人其实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虞鸢自己站稳了,“谢谢。”
不知道为何,她隐隐有些在意,刚才那个被撞到的陌生少年。
丁蕴玉已经松开了手,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怎么了么?丢东西了?”
虞鸢失笑,“没有的。”
可能是她想错了吧。
几人背影远去。
他仍然站在黑暗里,喉结滚动了一下,紧紧抿着唇,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说。
眼看她背影即使消失在视线尽头,他终于忍不住,顺着那条路追了过去,他跟了一路,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把自己藏在影子里,看着她和那个男生,肩并肩的走在夜色里,在那条他那么熟悉的路上,以前小时候,她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千百次的路上。
77、第七十七章
那天晚上夜色很好, 还没完全入冬,不是那么寒冷。
虞鸢走在街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顿住了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静静的洒在宽敞的街道上, 这段已经出了最热闹的地段了,路灯亮着微光,不见一个人影。
丁蕴玉也随她停下,目光看向后方街道,“怎么了?”
“没什么。”虞鸢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具体又说不出什么。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吧, 她想。
陈志毅送李美萱回家,丁蕴玉把她送到了楼下, 虞鸢和他道别, 回了自家。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女儿上了高三,沈琴最近也格外注意她的营养,早早在家给她放好了洗澡水, 今晚的夜宵是温牛奶加红豆汤, 虞鸢洗完澡出来, 拿湿毛巾拧着头发,沈琴给她递过红豆汤, “你高考,小竹也要中考了,正好都赶在一起了。”
虞竹是今年中考, 虞鸢问,“小竹学习最近怎么样?”
“还好。”沈琴说,“他们那儿的重点是肯定没问题的。”
说话间,沈琴正好看到虞鸢卧室旁,那个紧闭了很久的房门。
是谢星朝以前的房间,虞家房子面积足够,谢星朝走了这两年,有时候,沈琴会往里头暂时放置一些杂物,但是大布局依旧没变,还保持着以前的模样。
沈琴顿了顿,“星朝那孩子……”
她话只说了半截,谢星朝现在的事情,虞家人也都有所耳闻,但是对于谢家而言,他们到底也是外人,也没法过多插手。
谢星朝现在躲着她的事情,虞鸢没有告诉过沈琴和虞楚生,她沉默着喝完汤,“妈,牛奶我进去喝,再背会儿书睡觉。”
“好。”
虞鸢端着杯子进了自己房间。
窗户没有关上,外头漏进了一丝寒风,虞鸢阖上窗户,看到外头漆黑一片,月亮被云遮住了。
她忽然就想起了谢星朝,他现在也该十六岁,念高中了吧。
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呢?应该长高了吧,身体也完全恢复健康了,应该也有交到新朋友,应该……也不再需要她这个姐姐了。
虞鸢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星朝要一直躲着她的原因、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今天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陌生少年。
看起来似乎和谢星朝你年龄差不多大,不过穿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或许,谢星朝长大之后,也是这模样吧。
她陡然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
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了,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谢星朝了。
她喝了口牛奶,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开始专心背书。
高三的时间过得格外快,虞鸢之前忙竞赛的事情,有了加分,最后那次考试时她恰好发烧,发挥失常,最后没有得到保送机会,但是成绩也足够出色了,京大和她签了合同,只要她高考过了本一线就可以被录取。
所有人都觉得,对她而言,就是现在开始不去上学了,高考考过过本一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虞鸢学习节奏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放松,家里氛围也丝毫没有改变。
班主任和虞楚生聊过,说她各科都很均衡,说不定有机会冲一把状元,虞鸢自己倒是对这个名头没什么太大的执念,只不过想给自己十二年的学习生涯划上一个比较完满的句号。
过完年不久,高三就开学了。
大年初十的时候,天上还在落雪,虞鸢从走廊走过,外头雪籽敲打着玻璃,即使是已经换上了冬季校服,她依旧感觉到了些许寒冷。
下午雪越下越大,天阴沉沉的,估计需要打伞回家了。
虞鸢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餐,和许夺夏一起回了教室,晚自习下课时,教室里吵吵闹闹,离高考越来越近,班里不少人已经有了加分,还有几个保送生,不过依旧每天还来学校,氛围比起之前竟然还舒缓下来了一点。
虞鸢去教室后饮水机打水。
一个女生从门外头进来,带起了一阵寒风,大声叫她,“虞鸢!”
虞鸢回头,“怎么了?”
“有人给你送了这个。”郑茜茜笑嘻嘻的,把手里拿把伞朝她一塞。
是一把黑色的大伞,看起来质量很不错,不过明显是男生用的款式。
“给我的么?”虞鸢有些奇怪。
“对。”郑茜茜点头。
“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放窗台上的,纸条上写着给你的。”郑茜茜说,“我刚去上厕所回来看见的。”
她把那张纸条递给了虞鸢,字写得很草,笔迹虞鸢不熟,看得出是男生的字迹。
“我正好看见他放。”郑茜茜说。
”长得贼帅一学弟,脸特别精致。”她说,“应该是学弟吧,穿着我们学校校服,我不认识,肯定是高一高二的学弟……但也不对啊……”她琢磨着,这种级别的帅哥,就算是学弟,她也不可能没有印象啊。
虞鸢失笑,看着手里的伞,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经常有不少男生给她送这送那,大部分她根本就不认识,虞鸢从没收过那些礼物。
所以,放课之后,她把这把伞放到了一楼的失物招领处。
下了晚自习,许夺夏被自家车接了回去,她们家和虞鸢家南辕北辙,在不同方向,原本许夺夏说让她家司机送虞鸢回去,被她婉拒了,许夺夏没有加分,现在这么紧张,能多回去睡一会儿也是好的,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雪越下越大。
丁蕴玉说,“我今天送你到家吧,天天气那么差。”
李美萱撑开伞,和虞鸢两个人共伞,直接抢先帮虞鸢回答了,“行啊。”
四人有说有笑,一起回了家。
雪夜寂静。
踩上去,落下清晰一行清晰的脚印。
少年修长的手紧紧握着伞柄,越发显得支离,雪花落在手背上,化成水,顺着青色的脉络滑下。
他只感觉自己像是那把伞一样。
心里像是落了一把火,烧得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难受得有如炙烤。
高三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开春,离着高考已经只剩下不到两月。
虞鸢学习状态很不错,她人际关系简单,和谁都处得不错,有一两个关系最好的朋友,平时生活规律平静。
许夺夏没有加分,这段时间压力也很大,以前吊儿郎当的个性,现在都改完了,每天都在座位上看书。
虞鸢心疼她,有时候很多事情就顺手代劳了。
学校饭菜不怎么好吃,所以高三的时候,许多家长都会给孩子送饭过来,权当是给孩子补补身体,许夺夏家里条件不错,她有些挑食,一直觉得食堂饭菜寡淡,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做好了饭,叫家里人开车送到学校来。
这天也是这样,许夺夏化学不好,正在写卷子,她模考化学考崩了,一整天情绪都极其低落,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虞鸢准备去食堂,瞥见许夺夏在座位上打电话,赌气的说,“我不吃算了,你们也别送了,都拿回去。”
“张叔今天送你爸出差出了。”那边好言相劝,“今天让你弟来给你送好不好?”
“可算了,许遇冬愿意等吗?”许夺夏说,“我不知道他那德行,就算来了,估计要把我饭盒扔大门边上,然后自己跑走去上网。”
不知道那边回了什么,许夺夏脾气上来了,“我就两个月高考了,没空耽搁,你让他别来了,凭什么就我等他?”
虞鸢听到了,忍不住说,“夏夏,我正好要去吃饭,不然等会儿我帮你去拿,然后带上来?”
她吃饭很快,也没许夺夏那么赶时间。
“别不吃饭。”她柔声说,“等下上来我再帮你讲试卷,这次题目有些偏,高考不会考这么偏的。”
她声音柔柔的,一副温软的好脾气,让人听了心里舒适,许夺夏感动的抱住她的细腰,“宝贝,你真好。”
“那麻烦你了。”许夺夏说,“我和我家里说说。”
“到时候应该是我弟过来,他今天放假。”许夺夏说,“我和家里说了,等会儿是你帮我去拿,”
虞鸢点头。
附中门卫对送饭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不少学生点外卖,然后叫外卖小哥偷偷从围栏外头递进来。
校门口永远都车水马龙,热热闹闹。
吃过饭,虞鸢走到校门口,外头车太多了,许夺夏说她弟弟十六岁,大概一米七五高,她眼睛睁得有些酸,也没看到符合描述,还拿着饭盒的男生。
她低头,准备拿手机问许夺夏。
肩忽然被人轻敲了一下。
天气阴沉沉的,早春时候,天黑得快,在这半明半暗的黄昏里,虞鸢看到一个高挑的少年。
戴着棒球帽的高个男生,一身黑色,黑衣长裤,帽檐压得很低,黑色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漏出了几缕干净的黑色碎发,皮肤很白。
他手里拎着饭盒。
是许夺夏弟弟么?
虞鸢却本能的觉得不像,虽然看不到他的全脸,她只觉得有种惊人的熟悉感。
那少年不声不响的站着,看她脸色变换,最终把饭盒朝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等下?”虞鸢想叫住他。
他竟然也很听话,听她叫他,立马顿住了脚,乖乖的站在了原地等着她。
似乎原本也不想走的样子。
一阵晚风忽然刮过,棒球帽略微歪了一些,露出了下面一双光华四溢的漂亮黑眸,察觉到虞鸢在看他,他手指很快扣住帽子,帽檐往下一压,遮了个也严严实实。
那双眼睛,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虞鸢却感到了惊人的熟悉感。
“虞鸢?”几个从食堂回来的女生,远远看到了虞鸢,自然也看到了对面的高个少年,李美萱嗓音很高,“丁蕴玉刚在找你呢,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怕他生气么?”
一堆人都发出了心照不宣的促狭笑声。
虞鸢倒是想起,她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了,许夺夏还在等她的饭呢。
“谢谢。”她给这少年道谢。
不知道是不是许夺夏弟弟的朋友。
少年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走得比之前更快了。
背影竟然,透露出了一丝……委屈?
这事情透着古怪,虞鸢把放送给许夺夏,她眉开眼笑,虞鸢顺便提了一下,“夏夏,来的好像不是你弟弟。”
许夺夏说,“啊?那等等,我问问。”
她很快收到了许遇冬的回信,“我弟说是他朋友来送的,说他朋友兼职,正好在这附近送外卖,就顺过来了。”
送外卖?
原本虞鸢脑子里还有一丝隐隐的怀疑,怀疑那少年的身份……现在,彻底消除了。
她倒是有些后悔,那少年看起来岁数也不大,就在外头兼职这种事么?她想,早知道,她可以给他一些小费。
毕竟,看起来是真的很委屈的模样。
……
“见到了吗?”许遇冬跨在单车上,见到谢星朝回来。
他一言不发,扔了帽子,摘了口罩,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看起来,心情似乎比之前更差了。
许遇冬不敢说话,倒是一旁一个叫小刀的男生,察言观色。
“应该见到了啊。”小刀和许遇冬咬耳朵,“我藏门口看到了。”
他看到,是个很漂亮清纯的妹子,怪不得,可以让他心心念念那么久。
既然见到了,那为什么心情还那么坏,许遇冬不明白了。
少年跨上车,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明是他自己戴了口罩帽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明明也是他自己离开了虞家。
他难以形容自己刚才站在在她面前的感觉。
心跳加速,想让她认出来,又不想让她认出来。
想让她认出来,是因为什么昭然若揭,不想让,是因为害怕知道她现在对他的态度,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喜欢他,就算是作为弟弟的身份。
可是,他和以前变化太大,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这几年,他做的所有事情,几乎把她厌恶的点踩了个遍。
他没有奢望过她会喜欢他。
虞鸢喜欢的类型,无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完全不符合。
明明心知肚明,可是,亲眼见到……他想到那几个女的说的话,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转眼间,虞鸢高考那天就这样到了。
虞鸢考场就在本校,大家都分散在了不同考场,许夺夏和丁蕴玉和她在一层楼。
那天是个很炎热的日子,外头人山人海,虞楚生和沈琴过来送考,虞鸢一个人进了考场,两天下来考试很顺利。
考完最后一门,终于等到下考,门卫打开大门,学生都像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虞鸢人纤细单薄,差点被绊了一跤,不知道是谁扶住了她,似乎是个男生,手臂很有力。
虞鸢想道谢,可是,等她站稳了,周围人早就变了一波,那个男生也已经不知所踪了。
虞楚生和沈琴都满面笑容,也没问她到底考得好不好,他们都对自己女儿很有信心。
虞竹现在已经放假了,也陪着叔叔婶婶一起过来送考,见到了虞鸢,开心得不行,殷勤的帮她接书包递水,“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水?”
大家都差不多下考的时候,虞鸢兜里的手机开始滴滴作响,高中班群消息瞬间99+,往下翻页的速度是虞鸢从来没见过的。
【许夺夏】:等下在君悦聚餐?谁来谁不来?
【刘青】:来啊来啊,不准不来。
接下来,物理老师发了个口令红包,口令是高考大吉,没到一分钟就被抢光了。
她发起了个群投票。
虞鸢选了个不确定,一看结果,说去的占了80%
不久,许夺夏私戳她,“宝贝,晚上聚餐不会不来吧?丁蕴玉也去呢,大家都去。”
虞鸢说,“我堂弟他们一家过来了,晚上可能有家庭聚餐。”
不过,她如果要去参加班里聚餐的话,家人不可能不同意。
果然,沈琴说,“你就先去你班里那边吧,最后一次了,等明天,我们家再聚餐。”
虞竹有些不愿意,但是还算通情达理,“姐,那我送你去君悦。”
虞鸢回家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算是把自己囫囵收拾了下。
虞竹已经在外头等着她了,两姐弟也挺久没有见面,现在终于见到了,虞竹说不完的话。
等到虞鸢到了君悦,虞竹眼见她进了饭店大门,这才准备原路返回。
饭店外的停车场,三四个少年迎面走过。
虞竹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他愣了几秒,拔腿追上,“等等。”
“你谁啊?”小刀不耐烦的说。
虞竹看着文弱清秀,书生气十足,遇到这种痞里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的小流子,顿时有些畏惧。
最前面,穿着黑t长裤的少年,回头淡淡看着他。
虞竹看清那张脸时,难以置信,反复看了三四遍,“谢星朝?”
这两年,他变化实在太大,虞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他。
个子比他高了半头,以前稚嫩的男孩模样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已经蜕变成了很漂亮的少年,眉眼鼻唇,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敢确定和之前是同一个人、
虞竹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小刀和路和,神态顿时变化,“你果然不学好,你今天到这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来缠着我姐?”
少年深黑的眸子淡淡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小刀倒是脾气上来了,“妈的,你谁啊,你姐又谁啊?以为是人民币啊人人喜欢。”
虞竹涨红了脸,
谢星朝却说,“你姐在这里?”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他从小就不是个情绪很丰富的人。
果然就是生性凉薄,在虞家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得有点情分,说走就走,一次都不回来了,还在外头自甘堕落,虞竹看不来这种人。
虞竹故意说,“在啊,和她朋友一起吃饭。”
“你最好不要去骚扰她了。”虞竹说,“我们全家现在都很讨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瞪了小刀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和她男朋友?”却没想到,谢星朝却多问了一句。
他神情安静,看不出多少怒容。
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虞竹没想到他会这么安静,换做是以前,谢星朝被说了这种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从小就记仇又有心计,尤其在和虞鸢相关的事情上,虞竹从来没有赢过他。
他没有听说过,虞鸢有什么男朋友,但是,当着谢星朝的面,他半点不想让他愉快,也没否认,“关你什么事。”
说完后,虞竹走了,也不打算把这事情告诉虞鸢。
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虞竹想,反正之后应该再没有交集了。
聚餐的包厢定在君悦二层,靠里面的大包间,培尖班本来人数就少,加上几个任课老师,不过二十多人。
虞鸢周围大部分都是平时熟悉的同学。
她喝了点果酒,听到旁边刘青凑过来问丁蕴玉,“学霸,这次考得如何?有没有信心拿省状元?”
“你先问问虞鸢答不答应?”
顿时一阵笑。
虞鸢正在喝饮料,“我应该是拿不到的。”
按照自己发挥,她估计了下,可能还到不了状元级别,刚开场考语文的时候,她还没进入状态,作文发挥不太好。
丁蕴玉坐得离她很近,他把一杯热茶轻轻推了过来,“那个有度数的。”
他指了指虞鸢杯子,“平时没习惯喝酒的话,容易醉。”
“学委好贤惠。”旁边一个女生竖起了大拇指。
化学老师就坐在不远,“什么贤惠?”
现在毕竟都考完了,谈恋爱也不算什么早恋,大家都嘻嘻哈哈,这么忽悠过去了,看丁蕴玉和虞鸢的眼神却越来越暧昧。
男生耳后有些红,他低头吃饭,没有正面接下这个话题。
虞鸢不明就里。
许夺夏都看在了眼里,回头拉过她,悄悄八卦,“你和学委那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之前怕影响你高考,就一直没问。”她说,“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什么事啊?”
“就……”许夺夏之前就觉得那个传闻奇奇怪怪,不像是虞鸢会做的事情,现在一听,更加确定了,“就说你们之前在一起了,只是因为怕你爸发现,所以一直是地下恋情,这他妈是谁胡扯的啊。”
虞鸢哭笑不得,“这也太离谱了,谁说的呀?”
许夺夏说,“不知道谁传出来的,但是都在说,可能也是觉得你们比较般配吧。”
“他有没有和你告过白啊?”
虞鸢摇头,“没有。”
她说,“就是普通朋友。”一点过线的暧昧举止都没有。
虞鸢真不知道那些离谱的传闻是哪里来的,她认真对许夺夏说,“夏夏,之后你再听到类似的话,你帮我澄清一下吧。”
毕竟,丁蕴玉也不会乐意和她绑在一起传这种传闻。
“行啊。”许夺夏说,“不过现在都高考完了,我觉得你们也蛮配的,你要是不讨厌他的话,就考虑发展一下呗。”
虞鸢,“我现在还不太想谈,等之后吧。”
高中时,她也见过不少小情侣甜甜蜜蜜的,最后抵不过家里和学校的双重围剿,分手的居多,分手后下场大部分都不怎么好,虞鸢熟悉的一对,甚至分手后还闹得反目成仇。
她感情需求本来就低,这么下来,对谈恋爱更没什么太大的憧憬。
这一顿饭吃到了差不多晚上九点,沈琴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催,说让虞竹和虞楚生一起过来接她。
“阿姨,我们送鸢鸢回去。”许夺夏喝了点酒,凑到她电话旁边,
“嗯嗯,对,我们这好多人呢,有男生有女生,保准把鸢鸢送到家。”
虞鸢其实也不太想要虞竹过来接,毕竟,虞竹才上初三,马上要中考,怎么看也不合适。
大家顺路的一起走了回去,路上主要聊了聊高考怎么报志愿,和这个暑假要去玩什么。
虞鸢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丁蕴玉也一路沉默,越往后走,人越少,大家都纷纷回家,虞鸢觉得这么沉默不语的走着有些尴尬,她于是问丁蕴玉,“你暑假打算出去玩么?”
丁蕴玉笑了一下,“可能会回老家处理点事情,不一定有空出去。”
虞鸢知道他老家不在陵城。
“还要给舅舅家弟弟补习。”他说,“算起来,应该是没有出去玩的时间了。”
这个倒是和虞鸢有共同话题,她也是准备暑假辅导一下虞竹的。
俩人又聊了一下报志愿的事情。
前头路过一个711,里头亮着灯,静静矗立在街道拐角,离她家不远了。
可是,虞鸢看到路灯底下一个显眼的影子,脚步缓下。
好像……又是那个戴着口罩的少年。
去年冬天的时候,替许夺夏弟弟给她来送饭的兼职外卖小哥,虞鸢对他有印象。
不过,冬天的时候戴口罩不奇怪,夏天的时候,这样就很奇怪了,鸭舌帽,口罩,一个不缺,还是一身黑色,长袖长裤,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似乎一点都不怕热。
他个子明明很高,双腿笔直修长,高而挺拔,可是这时,他靠在街角处那杆路灯旁,也不管路上尘土,直接这么坐了下去,背脊微微弯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不知道为何,远远看过去,虞鸢只觉得他现在极其难受,不止是身体难受,情绪也非常压抑。
“你是不舒服么?”虞鸢停住了脚步,有些担忧的看向他。
“你认识?”丁蕴玉问她。
“不……”虞鸢摇头。
不过,也可以说,是有一面之缘吧。
少年没有回答她,苍白的脸往自己膝间埋下。
“我是去年……你去附中帮忙送饭,接饭的那个。”虞鸢轻声说,“有哪里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帮忙送你去医院。”
虞鸢感觉,他应该是个少年,可能年龄比她还小,有一头毛绒绒的黑发,似乎刚修剪过不久。
那少年依旧没说话。
丁蕴玉轻轻拍了拍虞鸢肩膀。
这种事情,他也见多了,不是每个人都管得来的,而且,他看这少年打扮气质,估计家境也差不到哪里去,大概率是个还才十六七岁,叛逆期,和家人吵架离家出走的少年。
虞鸢以为自己得不到回音了,咬着唇。
其实她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只不过,莫名其妙,这少年让她总放心不下。
良久,夜风里。
他从膝盖里略微抬起头,声音嘶哑,“是饿的。”
“饿到走不动。”
一旁的711还亮着灯,收银台旁边摆着两个煮锅,一个煮着关东煮,一个煮着玉米,散发着诱人的香,虞鸢想了下,给他买了满满一盒关东煮,两支甜玉米,又挑了一杯温豆奶。
丁蕴玉在门口等着她,神情复杂。
虞鸢拿着食物出来,轻轻放到了那个少年身旁。
他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吧。”丁蕴玉轻轻拉了她一下,“再晚回家,叔叔阿姨要担心了。”
“嗯。”她也没法再做什么了。
俩人离开后,虞鸢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路灯底下,那个少年的影子格外孤独,终于从膝盖里抬起眼来,看向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虞鸢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却只感觉到,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狗。
孤独又寂寞。
眼见俩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视野里。
少年沉默着扯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漂亮得惊人的脸,看着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吃食。
他没说谎,他确实已经差不多三天没吃东西了,毫无食欲,也不觉得饿,精神状态也极差。
他小时候身体就不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没几天是好过的。
这几年长得快,加上注意锻炼,体质好了很多,以为自己能掌控很多事情了,却没想到,要再回到小时候那段日子,也不过是睁闭眼的事情。
一辆红色宾利在街道边停下,顾成旭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还坐在马路边的谢星朝。
“哥哥,你别吓我。”顾成旭都快吓死了,“你这是干嘛呢。”
不久一个女的,这么想不开?
他也没想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会让他这么发神经,早知道如此,他干脆还不如不去打听,或者编个啥谎话告诉他。
他如实说了之后,谢星朝还去了人家学校一次,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回来时失魂落魄的。
人家倒是确实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以后即将一起去京州念大学,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年龄小了一轮,平时也根本和那些好学生乖乖女不是一个世界的,有些好学生看不起他们,顾成旭也还看不起那些人。
不是一个阶级的,以后很多出来了,可能还是要给他们打工,双方互相都看不来。
所以,顾成旭不知道,那个女生除了长得美一点,还有什么值得他这么魂牵梦萦。
谢星朝沉默着站起来。
“这什么?”顾成旭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种东西了?我给你叫了饭,你去我家。”
他拎着那袋子食物,薄唇抿着,也没放。
顾成旭,“……”
“也行。”他勉强妥协,“你上来,先回去。”
谢星朝平时脾气极其桀骜,顾成旭和他玩得来,但是有时候也都受不了他这乖张的脾气,今天晚上却意外的好说话。
司机在前头开车,顾成旭坐在副驾驶上,开了一小段,他忍不住回头和谢星朝说话,“阿朝,我说啊……”
“……”没人答。
“哥?干嘛呢?”
“草,停车停车。”宾利刹车,停在了大马路边。
顾成旭慌忙下车,“你没死吧?卧槽,你别死在我车上了。”
……
高考结束之后。
炎炎夏日,处分那天,整个虞家都沉浸在欢喜里。
“可惜差那么几分。”沈琴说。
“也够了。”虞楚生说,“能去上鸢鸢自己也喜欢的专业。”
市状元最后是丁蕴玉,比虞鸢高了几分,虞鸢理科成绩比他高,她语文果然发挥相对失常,因为之前忙竞赛,她花在语文上的时间也确实相对很少,总分比丁蕴玉低也就是低在这里了。
不过,虞鸢自己倒是对这种虚头巴脑的事情不太在意。
她和京大提前签好了协议,原本只要过了本一线就可以被录取,更不用说考到了现在的分数。
综合方方面面考虑,最后,虞鸢还是选定了京大数学系作为第一志愿。
虞楚生和沈琴都很支持。
她最后回了一趟附中,准备填报志愿的事情,遇到了丁蕴玉,几个记者围着他,似乎是正在进行采访,虞鸢抿唇笑了下,稍微调整路线,尽量不让自己打扰他们拍摄,倒是丁蕴玉看到了她,采访似乎也正好结束了。
他几个箭步追了上来,“虞鸢!”
“我知道你报了京大数学。”他笑了下,有些腼腆。
“你呢?”虞鸢点头,“以后还可以当同学么?”
“我选了计算机。”丁蕴玉轻声说。
虞鸢有些意外,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笑了下,“那提前恭喜你了。”
“鸢鸢。”不远处,许夺夏气喘吁吁的从教学楼里跑出。
“我打算留在陵城。”她说。
“你们是要一起去京州了?”许夺夏说,“那我以后去那儿玩找你们啊。”
高考结束后,大家都分散到了五湖四海,分别也在所难免。
新的生活即将要开始。
……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陵城中心医院,最顶层,尽头的病房。
秘书和医生在走廊轻声谈话。
他躺在床上,感觉脑子依旧昏昏沉沉,床头不知道是谁送来了一个很难看的花瓶,里头插着一束蔫答答的百合花。
他扯了扯唇,莫名其妙,竟然有些想笑。
日历本摆在那花瓶旁,他过头,看了一眼。
8月12号,暑假后半。
她应该已经拿到录取通知,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开始新生活了。
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他没什么记忆了。
似乎最后的回忆,还停留在了那天晚上。
他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虞鸢不喜欢他了,她要有别的男人,以后组成家庭,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他变成了一个外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她的爱与关心。
雨后,水滴顺着树叶的轮廓轻轻滑下,草木葱茏,空气里都透着一股水汽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伸出一只手,在阳光下,倒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打量过了。
指骨修长,白皙干净,很漂亮的一双手,因为这段时间的颓废,比之前瘦,光线透过窗户,落在了病房里。
他掀开被子,站起身。
脚步还有些虚浮。
“小少爷,你朋友来了。”保姆推开门。
路和和顾成旭一起走了进来,路和还拎着一个果篮,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窗边,满脸惊喜,“阿朝,你又好了?没残废?还能站起来。”
“日,哪个龟孙骗老子说阿朝残废了。”路和骂骂咧咧。
“滚。”少年站在窗边,漂亮的眉目被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短促的说。
“恢复得不错啊。”顾成旭欣慰,“想开了就好。”
他沉默不语。
不是想开了,不过,是他想明白了。
果然,还是放不下,一辈子可能都放不下了。
他想,只要他靠近,朝她走九十九步,朝她喜欢的样子努力,他年龄不大,有的是时间,可以一点点,一点点的改变。
她在路的尽头等着他。
会有重逢时日。
78、第七十八章
丁蕴玉出生以来, 最开始有的印象,就是层峦叠嶂的大山。
十岁之前,他没怎么出过大山, 他是村里少有的独生子, 他母亲不能说话, 是个很漂亮贤惠的哑女, 父亲沉默寡言,做的一手好木匠活,偶尔去临近镇子或者县城接一点活,回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他从小读书很好,汉话苗话都能讲,有时候,带着母亲出去, 很自觉的就充当了翻译的活,他天资很好, 在村小学念书——虽然没几个学生——但是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
他从小很懂事, 也能帮家里做不少事情, 一家生活不算宽裕,也算是相当平稳幸福的生活。
一切改变在他十岁那年的一天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 泥石流淹没了小半个村庄, 一夜之间, 父母都没了。
他还只有十岁,后来那段日子, 他不太记得是怎么度过的了。
他家里亲戚不多,只有母亲那边,有一个早年去了外头发展的弟弟。
后来, 第二个月时,他在家,麻木的在那个被冲毁了一半的破旧灶台上给自己做早饭,外头传来了久违的人声。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家门口,下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和村长攀谈。
据说是他的舅舅。
丁蕴玉记事早,对他的脸没什么印象,但是,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很早很早之前,他在父母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母亲家那边姓丁,舅舅也姓丁。
没过多久,舅舅又来村里了,这次,他叫他上了车,带他离开了这个小村子。
舅舅给他取了一个新名字,随他们家姓,说是他原来的名字太特殊,换了之后,有助于更好的融入新生活。
丁蕴玉抱着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一个书包,里头装了他的课本,衣服,需要用上的所有东西,来了陵城。
陵城是大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他坐在车后座上,只感觉一路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
舅舅家是做生意的,在市区开了一家小早餐铺,舅舅带他到家,“蕴玉,进来,这是你舅妈。”
“舅妈好。”他给她鞠了一躬。
那是个有些高高胖胖的女人,系着围裙,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端着盘子走了。
舅舅有些尴尬,拍了拍男孩的脑袋,“你舅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没事,别放在心上。”
“你妹妹上学去了,五点放学。”
“等明天,我带你去学校,把你也转到你妹妹学校去。”
于是,他在陵城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舅妈似乎是陵城本地人,妹妹不姓丁,丁蕴玉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是开始慢慢的模糊意识到赘婿这个词的意思。
总而言之,带他回来这件事情,似乎给舅舅家添了不少麻烦,舅妈不止一次,因为这件事情,和舅舅吵过架。
他越发沉默,每天除去上学,回家就是给店里做事,他聪明,学东西很快,手脚麻利,帮早餐店做事,带妹妹,做的都挑不出什么刺来,久而久之,舅妈脸色终于也比之前好看一点了,也不再总是冷嘲热讽,舅舅脸上的忧愁也终于缓解了一点。
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城里和农村教学进度和强度自然都不一样,但是,教学资源和质量,也是村子里那所残破的小学怎么也比不上的,最开始他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就开始如饥似渴的汲取知识,成绩也开始稳步上升。
他在的这个学校不属于陵城市内很好的学校,他升了小六,要迎来小升初考试,他日常很沉默,心里却第一次有了主意。
他喜欢念书,想继续读下去。
区里有陵城最好的初中之一,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考入这个学校。
假期,他每天都帮店里干活。
这段时间是店里的经营旺季,舅妈每天四点起来,开始忙活,丁蕴玉大概五点钟就会自己醒过来,然后开始帮店里干活,一直到早上十点,吃早餐的人数目开始减少。
他们家的早餐店店面不大,桌子很多支在外头,为了招揽顾客,舅舅在外头,马路边上刻意支出了一个小摊子,蒸笼就摆在那里,平时那小摊子由他负责看着。
男孩儿年龄小,长得清秀干净,又勤劳孝顺,很多顾客都喜欢他,愿意来他家早餐店多买一些。
那天早上,丁蕴玉在心里默背课文。
一个小女孩儿,牵着小男孩儿,出现在了他早餐摊旁。
好像是新客人,以前丁蕴玉从没见过,他抬头看向那两人。
女孩子年龄和他差不多,男孩似乎要小两到三岁。
是个很好看的女孩,长长的黑发梳成马尾,穿着干净的小裙子,她牵着的男孩儿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也很漂亮。
看得出,俩人应该都受到了很良好的照顾,应该是无忧无虑,家境富足的本地孩子。
“你想吃什么?”他听到那个女孩儿问。
男孩没说话,他紧紧牵着女孩的手,偎在她身旁,似乎也没什么主意到底要吃什么。
“蟹黄汤包好吃。”丁蕴玉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忽然蹦出了一句。
“那……要不要试一试?”女孩澄澈的大眼睛看向他,她回头问那个男孩。
男孩重重点头。
于是,俩人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落座。
他们点了一屉汤包,两杯豆浆。
丁蕴玉给他们先上了豆浆,随后,把汤包也端了过去。
“谢谢。”小女孩对他笑了一下。
她揭开盖子,刻意把蒸笼挪远了一些,很注意先让蒸汽散开来,不让熏了男孩的眼睛,随后,从里面夹出了一个包子,放到他碗里。
现在正是店里生意最忙的时候,他本该格外忙碌,可是,今天,极其少见的,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经常时不时瞟到那一桌那对姐弟。
汤包汁液很多,他们似乎吃完了,女孩拿着餐巾纸,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弯着眼笑,随后细心的给男孩擦去了脸上溅到的汤包汁。
很温柔细致的照顾。
丁蕴玉不知道为何,克制不住的,一直看那边。
男孩子似乎真的不会说话,但是好像又能听到,丁蕴玉看一直都是女孩子在说,他点点头,摇摇头,偶尔眯着眼笑,或者比一比手势,通过这些来和她沟通。
可是,看着却又奇怪的融洽和睦。
感情非常好。
女孩是他的亲生姐姐么?模样有些像,似乎又不太像。
丁蕴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都已经去了,小玲对他不怎么友好,动辄踢打骂人,可能是学了舅妈的态度,但他不可能反抗,也没想过要反抗,甚至都无法和别人说起,毕竟,他寄人篱下,给舅舅家已经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他是做哥哥的,让着妹妹一点也是应该的。
在他心不在焉的这段时间,俩人已经吃完了。
“谢谢推荐。”女孩牵着男孩,弯着眼睛对他笑,“这是早点钱。”
“你家的菜很好吃,早上辛苦啦,一个人忙那么多。”女孩说。
似乎是很由衷的心情,他低着头,鼻子不知道为何有些发酸。
男孩牵着她的手,大眼睛看着她,轻轻拉了拉,她注意力回到男孩身上,冲他最后笑了笑,随后,牵着他离开了,边低头和他说着什么。
丁蕴玉看着俩人背影消失。
第二天,他们并没有来。
丁蕴玉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女孩。
第二年,他小升初考试,不出意外,考了那所小学的全校第一,成功被那所初中录取。
他现在暑假一般会回家待半个月,在老家接一些类似于给游客带路的活计,学校给了他一小笔奖学金,他把钱都给了舅舅,还是背着以前那个书包进了初中。
时间过得很快,初中三年一晃而过。
高中,他考上了陵城附中,依旧是以全校第一的身份。
奖学金他习惯性的想给舅舅,那天晚上,舅妈带小玲回了娘家,他却拉他出去,男人罕见的喝了点酒,脸庞发红,“这些钱你自己拿着,别让你舅妈知道了,她问的话,你就说就这个数字。”
他比划了一下,“你以后一定有出息,到时候,记得给舅舅买点酒喝就好了。”
他最后醉晕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发出了沉闷的鼾声。
少年沉默不语,把桌上餐具收拾好,把他弄回床上,盖上被子,又打开窗户,散去一室酒气。
几年过去,他身高拔节了很多,一如既往的沉默。
高中开学第一天,他理所当然的被分到了重点班。
开学第一天,丁蕴玉话少,和人熟起来也满,好在附中的重点班氛围和普通班不太一样,能容得下各种怪人,别说他只是安静了一点。
周围都是男生,他正在看数学课本,预习后面的新课内容,身后一堆男生正在聊天。
“那是我们班以后的班花吧。”男生围坐一团,有个笑嘻嘻,“那个穿白衣服的妹子。”
丁蕴玉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那个女生走过时,周围噤了声,大家好像都在默默的看。
丁蕴玉恰好抬头,看到了那个女生。
很纤细,她抱着刚领到的三四本新课本,步履轻轻,从课桌间穿行而过,眉目干净清丽。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里,依旧走自己的路,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很多年过去后,丁蕴玉一直记得,初见虞鸢的这一天——又或许,算不上初见。
虞鸢性格很安静,也不活跃,和一般这个年龄的漂亮女生不一样,她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外形,也不怎么憧憬很多女生会憧憬的甜蜜恋爱,她性情温柔,朋友不少,但是,真的很交心的朋友,却寥寥无几。
她在年级很出名,因为出色的模样,和每次放榜时,年级大榜上一骑绝尘的理科成绩。
后来班里调了一次座位,丁蕴玉做到了她后排,座位是他自己挑的。
把自己书包放上椅子时,教室里明明那么吵闹,那一刻,他却感觉,椅子脚和地板之间轻轻的摩擦声,陡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畔边回响,格外清晰。
虞鸢回头传课本,礼貌的冲他笑了笑。
清晨的阳光下,少女面颊雪白清透,眸子被映照成了浅浅的蜜色,唇角微微弯起。
他接下课本,耳后,无故有些发烫。
此刻,他们关系越来越近,爱好相投,他成绩依旧很好,平时和她聊天也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聊数学题的解法,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勉强可以说得上是朋友了。
虞鸢以后大学志愿似乎就是数学系。
他想,很好,她一看就是幸福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以后,可以尽情去追逐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像他这样,为生计所迫。
她也不该是这样的人。
相处时间越久,他越被她吸引,可是,他从来不会说。
他没资格,或许,以后也一直不会有资格。
班里喜欢他的女生其实也不少,少年生得清俊笔挺,成绩名列前茅,性格温润内敛,经常有拿着题目过来问他的女生。
他有时候能看出一些她们的心思,毕竟,很多人甚至没有试图过隐藏,或许,就是想表达出来,让他知道。
丁蕴玉从来都装作没有发现。
早恋,乃至之后的恋爱,对他而言,都是奢侈品,他竭尽全力的活着,从小颠沛流离,哪里还能如此奢望。
高三的时候,舅舅家的早餐铺子发生了一件意外。
他上了高中,在学校寄宿,上早晚自习,再没有时间去早餐铺帮忙,舅舅和舅妈吵架频率上升了,他人老了,一天早上,拎着刚烧好的水壶去泡茶水时,不小心绊了一跤,把一壶滚烫的水全泼在了一个顾客身上。
最后,早餐铺停业了很长一段时间,给那个顾客的巨额赔款,让他们吵架的次数几乎变成了每天一次。
丁蕴玉早不用舅舅家的钱了,这几年,拿奖学金,自己打工赚的钱,甚至还对他们多有补贴。
小玲已经上初中了,站在早点铺门口,看着父母在里头激烈的争执,只知道咧开嘴大哭。
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留了下来,只留出了一个月,竭尽压缩的生活费。
然后,他回了学校。
高三课程很忙,男生食量原本大,他生活水平急剧下降,最拮据的一段时间,晚自习后回宿舍,路上胃绞着疼,甚至出现过低血糖症状。
他没和人说起过,一切一如既往。
不过,关系稍微近一些的人,有时候也会看出他的异样,他只是一笑而过,说没什么,看错了。
那天晚上,丁蕴玉一直记得。
晚自习后,他准备回宿舍,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物理笔记本落在了教室里,他准备好了,熄灯前要再看一遍。
教室里居然还透着微光。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瞳孔微微扩大了。
虞鸢,站在他的桌洞旁,弯着腰,似乎往里面放了一个什么。
她似乎也有些紧张,动作飞快,夹着一丝慌乱,一直左右注意着,似乎也挺怕被人发现,丁蕴玉有办公室钥匙,他轻轻打开门,把自己藏进了一旁的办公室,关了灯,只留出一丝不透光的缝隙。
虞鸢随后出来了,见走廊静悄悄的,步伐逐渐轻快起来,越走越快,背影最后消失在了楼道间。
他心跳越来也快,才发觉到,自己耳后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怕宿舍熄灯,方才有些僵硬的离开了办公室。
随后,走进了教室,僵着手,打开了自己抽屉。
里面静静地放着一摞粉红色的餐票,他拿起那几张餐票,在餐票下,还发现了一份浅粉色的信封。
他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耳后发烧。
尤其当他拆开信,阅读到第一行时。
……
此后的高三生活,那些饭票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那封信,被他好好收了起来,放在了自己书桌最深处,每次学习累了,仰起头看到,疲惫都会短暂的褪去。
他想过要给她回信,但是到底没敢。
高三只剩下一半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她,高考对他们俩人都很重要,何况,他什么都没有,在这种时候,他完全没有和她谈恋爱的底气。
他没回信,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和她不仅没有疏远,关系反而比之前更好了一些,他变得更加主动。
他想,或许是虞鸢感觉到他的回应了?
那封信措辞很委婉,是很虞鸢的风格。
出乎他意料的是,虞鸢给他写过一封信的事情,不知为何,居然暗暗的在班里流传开了,有男生暗地里找他打听,嫉妒的有,艳羡的有,看热闹的有,祝福的也有。
为了维护女生的面子,丁蕴玉从来没有承认过这封信的存在。
他也想不明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难道是从她的闺蜜,许夺夏那里泄漏的?
他也想不太明白,能做的就是矢口否认,信的存在被他否认了,但是,新的谣言,说他们已经是一对儿了,又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开始从传出来的。
……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时间,也有机会,只要等他准备好一切的时候。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大三后,虞鸢身旁,出现了一个男人。
对他敌意十足,对虞鸢主动又热烈。
和虞鸢认识了这么多年,她那样的模样,他也是第一次,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会那样纵容一个人,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虞鸢只说是她弟弟。
弟弟……
这个词,丁蕴玉倏尔回想起了,记忆深处,很远很远的一副画面。
这种感觉越发深刻,他以前从没有觉得,她离自己那么遥远过。
那封信的事情,他终究对她说了出来,虞鸢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找到了报酬非常丰厚的工作,是他多年前梦寐以求的,可是,心里却空落落的。
毕业那年的同学聚会,虞鸢没来,说是家里有事。
“她交男朋友啦。”不知道哪个消息灵通的同学说,“姐弟恋,对象是个帅哥,是她京大师弟,好像以前也认识,据说男方就是为了她,才改过自新一心学习,最后考去京大追妻了。”
“家里好像还贼有钱。”
“命好啊。”
“我之前在京州见过一次,见她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确实特别帅,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她男朋友。”
“对了,你们怎么回事啊蕴玉?”有相熟的朋友偷偷问他。
“没什么。”他说,“最开始就没什么。”
聚会结束后,他去洗了把脸,准备回家。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个女人。
他转身。
徐妙语低着头,站在走廊尽头,她咬着唇,“你今天喝了好多……”
他不太习惯她这种过度关心的语气,眉头微皱了一下,甩了甩手上水,“嗯”了声,准备离开。
“你和虞鸢。”徐妙语却说,“真的没在一起过么?”
“没有。”
“是她拒绝了你吗?”徐妙语猛然抬头,“你是喜欢她的对不对?我记得,你当年收到那封信后,特别开心,一直开心了好久……”
男人一双狭长的眼,不见之前的温润,满是冷意,“你什么意思?”
“那封信是我写的。”
“我以前和虞鸢初中坐了三年同桌,高中还是同学,我和她笔迹很像。”
刻意模仿,原本七成也可以变成九成,再没有人会想到,这种东西还有人会冒充,加上收信人对细节的选择性忽视,九分便变成了十分。
他脾气温和,很少和人生气,可是眼下,他第一次失态,怒容甚至都控制不住。
“你是不是喜欢她?”徐妙语沙哑着嗓子,“我帮你表白,你不该感谢我?”
“你有病?”他手背上青筋直跳,最终,克制住了火气,转身离开。
原来他那么多年的自作多情,只是一场笑话。
那天晚上,他难得喝得酩酊大醉。
第三天,休息日过去,他苍白着脸,起身,吃饭,换衣服,回到公司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爱情对他而言,果然依旧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
虞鸢结婚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丁蕴玉工作的第三年。
估计等那个男人到了年龄,就立刻结婚了。
他没去参加婚礼,估计,她丈夫也不会愿意看到他。
是个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的男人,很桀骜,占有欲强,热烈如火的男人。
或许,她天生注定了会被这样的人打动吧。
这么多年过去,他心情也越发清明,开始专心致志,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工作里。
他给家乡捐了一条公路,给舅舅治好了身体,小玲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准备出去打工,他把之前的早餐铺买了回来,给他们继续经营。
舅舅对他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不过,开始越来越多的和他提及,“蕴玉啊,你什么时候可以给舅舅带一个女朋友回家?”
前段时间同学聚会,虞鸢依旧没来,近几年的同学聚会,她都没怎么出席过。
许夺夏说,“她新婚老公,缠她可紧了,恨不得成天腻在一起。”
何况她是知道的,丁蕴玉的事情,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还会愿意让虞鸢过来见他。
“这是鸢鸢的小宝宝。”许夺夏说。
“你们看,长得是不是特别好看?”
一堆女人围着,都说可爱死了。
丁蕴玉看了一眼,不是很像虞鸢,估计更多的是像了那个男人。
他不想再多看,喝完酒,礼貌离席了。
她似乎过得很幸福。
他想,如果他们不是错过了那最后一步,如果他当年再勇敢一些,如果没有那个中途忽然出现的男人,他们最后会走到一起么?
丁蕴玉不知道。
他工作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在深蓝步步高升,工资,分红,股权,房子……似乎什么都有了。
他学历高,模样清俊,温文尔雅,甚至连父母双亡——丁蕴玉哭笑不得,都成了那些女人说怜惜他爱他的理由。
很多人知道他没有谈过恋爱后,都感到很惊讶,真心假意,凑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接受科技先锋的那个小记者采访那天。
她关了录音笔,睫毛扑扇扑扇,最后问的也是这个问题,“丁先生,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不会写上采访,就是我私人想问的。”
“请说。”
“你以前真的没有什么白月光或者前女友,还是不喜欢女人?”她模样有些狡黠,问的问题之大胆,让他失笑了一瞬间。
“还在实习?”他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白茉有些心虚,但是很快又补充,“我以前和师傅一起出过很多采访,而且这个问题和我的专业素养没关系,我就,作为一个异性,来问问你嘛。”
丁蕴玉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和人聊过天了,世界好像被工作占满。
这个长长的故事说完之后。
白茉听得入神,“这是真的假的啊?”
“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
“那你以后娶老婆了怎么办,有白月光的男人,很多都是渣男,对你老婆不公平诶。”
“还有,你为什么就一定觉得,你竞争不过那个男人呢?”白茉嚼着可丽饼,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的问,“这么看,你们认识的时间不是更久么?”
小姑娘很天真,叨叨个不停,似乎真的在为他鸣不平。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记忆回流。
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雾蒙蒙的早晨,他在店铺内忙碌,晨光里,小女孩牵着小男孩的手,带他一起来早餐铺吃饭。
她给男孩擦去脸上的汤汁,有些责备的意思,动作却细心柔和,俩人说着什么,是他们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旁人完全无法置喙。
而他,还是当年那个瘦弱寡言的小男孩,站在店内远远看着。
他们一起出现,一起消失。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这么多年,不过见证了这一场与己无关的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