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尚书强制爱表姑娘她受不住了》 第1章 大爷回来了 拂晓刚过,天色还是森冷的蟹壳青。 秦家大院已经忙碌起来。 只闻得一声咋呼的惊责:“小丫头蹄子莫要坏了今日的事!” 说话间还间闻两声皮肉与皮肉相触的击打声,以及稚嫩的求饶:“许妈妈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秦湘玉走到院门的时候小丫头还跪在地上不停的讨饶,歪着脑袋不住的往内躲。 而被称之为许妈妈的人并没有停手:“你还躲是吧。前几天与你们耳提面命,叫你们今日警醒着点,平素犯错也就罢了,这等日子也给我犯这样的错误,这是要打我老婆子的脸!” 秦湘玉又略站了会儿,见许妈妈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才走出来。 “许妈妈,怎么了,怎的闹这么大动静?” 许妈妈闻言停了手,抬头望来,见是秦湘玉,这才带了笑脸:“表姑娘。” 秦湘玉点了点头。 被底下的人敬着一声表姑娘,但秦湘玉从来都不敢拿乔,只因她心里清楚,府上的人叫她一声表姑娘是看了老太太的面子。 她是老太太娘家妹妹的女儿。一个病弱无亲,只得上门打秋风的穷酸亲戚。 秦湘玉本来不想管此事,毕竟这不符合原身的性子,还有这尴尬的身份。 可看小丫头实在可怜,这才走了出来。 许妈妈见了礼,起身对着秦湘玉道:“表姑娘有所不知,这不是大爷外任回京述职的日子吗?阖府上下都得了老夫人令,叫大家都警醒着点,别惹了大爷动气。我们膳房虽说见不着大爷面,可毕竟这吃食上,是要经大爷的口的。可当归这死丫头片子,一大早的,就给大菜食材给弄坏了。现下另买,却是来不及了,给我这愁的哟,要知道前几天老夫人还嘱了人吩咐下来千万要做好这佛跳墙,让底下的人多上心。” 许妈妈说着又狠狠的剜了那丫头一眼,小丫头委屈的将头埋了下去。 “老婆子这是千叮咛又万嘱咐,谁成想,还犯了这样的错!这不是存心触老婆子霉头吗?” 秦湘玉笑了笑:“妈妈不必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事情已经发生了,还不如想想解决之法。” 许妈妈皱着眉:“表姑娘说的是,可现下哪儿有什么解决之法,只得扭了这丫鬟去上房请罪。” 听闻这话,小丫鬟抬起了头,面上净是泪痕:“妈妈打我骂我罢,都是我的错,只求妈妈别把我送到老夫人那里……” 许妈妈冷笑一声:“打你骂你有什么用,能把这食材弄回来?现下知道怕了?早先惫懒的时候怎么忘了?” “老夫人这些年也不似当年雷霆手段。” “想来也只会把你发卖别处。以后啊,去了别处小心机警点,别惹了主家生气。” “妈妈……”当归本来还想解释两句,可像是预料到解释也不会有大作用,终究垂下了头。 “对了,还没问表姑娘过来有什么事情嘱咐吗?” “这不是天愈发热了吗?我过来取些桑葚煮水喝。” “表姑娘且等着,我这就去给表姑娘取来。”说着,许妈妈就颠着步子往膳房跨院走。 秦湘玉在外面等着,再三警告自己莫管闲事,想想自己尴尬的身份。可那丫鬟低低的啜泣像是在她耳边萦绕不绝。 终究是走了过去。 瞧这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是刚刚上初中的样子。 秦湘玉叹了口气,问她怎么回事。 当归抬头愣愣的看着她,随后将此事道来。 原来这佛跳墙需要整整十八种食材,其中要取海参鲍鱼之鲜,因而特意买的活种留至今日,当归从未接触过这等矜贵物,自然是警惕万分,当即取了干净的水,将之养在其中。 “表姑娘,我真真的听妈妈的话,没敢怠慢半分。”当归哭得情真意切。 秦湘玉自然知道当归没有怠慢,只是这东西不能在淡水中养。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早我一醒来就发现桶中之物都死了。”说着,当归还打了个哭嗝。 秦湘玉见她哭得实在是惨,于是开口:“别哭了,我帮你。” 表姑娘斯斯文文的说话,可当归就莫名没敢质疑,并止住了哭泣。 她身上就好像有股力量,让当归不自觉地相信。 此时,许妈妈取了桑葚出来:“要是平时,老婆子就给姑娘煮了,可今日实在是腾不开手,望姑娘见谅。” 秦湘玉点点头,接过桑葚,又听许妈妈对着丫鬟:“还愣着干嘛,还不随我去请罪?” 当归的目光看向秦湘玉,面带祈求。 秦湘玉并未从许妈妈手中接过桑葚,“妈妈帮我找了桑葚,我不若帮妈妈一个忙。这佛跳墙,便由我为妈妈作罢。” “表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初初闻这话,许妈妈还未明秦湘玉之意,但见秦湘玉笑意吟吟的立在那里,便知她并未开玩笑,反醒过来又惊又喜:“那可太感谢表姑娘了。” 这可解了她的急,要是扭了这丫头这丫头送去上房,她怎么得也得挨个管教不严的下场。 但要是表姑娘接了这活,要是做的不好,完全可以推到表姑娘头上,要是做得好了,膳房不得记一大功? 两厢计较这是件稳赚不赔的好事,于是乐呵呵的扯着嘴道:“既然如此,我去给姑娘煮桑葚水。” 秦湘玉也未拒绝许妈妈的好意,转身往厨房走:“只有两件事我要交代。” 许妈妈颠着步子跟在后面:“姑娘只管说。” “一则,我这食材于寻常所用不同。妈妈且为我寻来。” 听闻此言,许妈妈略微沉吟。疑惑的看了秦湘玉一眼,最后咬牙道:“行。” “二则,妈妈不得将今日之菜是我所做传出去。” 许妈妈脸上露出难为神色:“表姑娘,若是老太太不满意……” 秦湘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许妈妈就噤声,心头无端生出一股惧怕,细看之下,发现表姑娘又是那般和善的脸色,想来是她刚才看差了罢。 第2章 珍珠 “若是差了,你只管供出我来,若是老太太大爷喜欢,便不必提我名字了。”秦湘玉尴尬一笑:“妈妈也知道我这身份,旁人免不得以为我是为了邀功。” “谁说的,谁敢说?”许妈妈声音大起来:“且不说表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就是表姑娘这般和气圆善,府里上下的人也不敢传出这样的闲话。” 秦湘玉但笑不语。 许妈妈自觉无趣,也不再多说。至于她说这话,自然只有两分真。 剩下的谁不讨论表姑娘是个上门打秋风的主儿。 也就是这两日老太太还喜着,所以大家面上敬着两分,等来日老太太忘了这人,谁还拿她当人物瞧。 等到了传膳时辰,秦湘玉让许妈妈把给她准备鸡蛋、豆芽、香菇杏鲍菇等数十种食材拿出来。 先煎几个鸡蛋放置一旁,加入小葱炒香,取了豆芽炒断生,取羊腿骨所熬制的汤加入熬成高汤。 因着没有味精,也不需全素,故而秦湘玉取了腿骨的鲜。 加入香菇香菇海鲜菇豆腐等食材。待煮熟后加入盐、胡椒粉香油枸杞等。 最后撒入葱花。 一锅素佛跳墙便做好了。 许妈妈早就在一旁闻着味儿,起先还怀疑表姑娘,没想到这做出比之佛跳墙丝毫不差。 想来,老夫人吃了这道菜,就算知道她们坏了食材,也不会太过计较。 “表姑娘真是慧心巧思。” 秦湘玉微笑不语,光是做这一道菜已经让她些许疲惫。 她这身子真是太弱了。 许妈妈也看出秦湘玉的疲惫,指着当归道:“还不快谢谢姑娘。” 当归感激地看着秦湘玉,“谢谢表姑娘。” 秦湘玉摆摆手,她会这道菜也是巧合,在现代的时候,她老早知道这道菜大名,吃不起正宗的,便买了素材尝试。 这几次下来,倒真让她钻研出了些许滋味。 歇息片刻后,秦湘玉对着许妈妈道:“妈妈还是赶紧把菜给那面送去吧。迟了,怕损了味儿。” “是是,姑娘说的是。” 许妈妈嘱了人端着菜往上房赶,临行前,秦湘玉嘱咐。 “妈妈,若是那面问起来。” 许妈妈脸上堆了笑:“自然是老婆子研究出了吃食,与表姑娘无关。” 见此,秦湘玉才重新笑起来。 当归提了饭盒与她一同回到小院,捡了几样小菜。 回到湘荷院时,贴身的丫鬟丁香已经在院门等着了。 见到秦湘玉,急急走过来,接过当归手上的食盒:“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 又指着小丫鬟:“这是?” 秦湘玉笑了声:“放心,不是来给你争宠的。” 丁香是原身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丫鬟,也是秦湘玉第一个见的人,说起话来,多了几分与旁人不同的亲厚。 “小姐尽拿我打趣。”丁香挑了眼,“再这般,奴婢今日就不理小姐了。” 秦湘玉又笑:“今日不理,那明日呢?后日呢?” 丁香扭了身往里走:“明日不理,后日也不理。” “好妹妹,亏得我巴巴的给你挑了最喜爱的菜,结果你却这样对我,伤了我的心呐。我瞧着菜食,也不必给你了,还是喂了京巴罢。好歹还知道与我叫唤两声。”秦湘玉佯装生气。 京巴便是月余前跑到秦湘玉院中的一条小狗。 通体雪白,唯头顶一卷灰色的毛发,秦湘玉给它取了个名字,珍珠。 丁香还曾不解,为何要这样起名。 秦湘玉笑指着珍珠的发顶那卷灰毛。 “你且瞧瞧。” 丁香仔细的瞧着,巴巴的问道:“瞧什么?” 秦湘玉打了下她的头,“笨,你瞧这灰色,像不像珍珠色?” 丁香指着京巴张大了嘴又道:“就因为这卷灰你给它取名珍珠?” “那它通体雪白为何不叫凝脂?” 秦湘玉思索片刻,给出一个答案:“他是男孩子,叫凝脂太女气了。” 怎的?叫珍珠便不女气了?丁香看着她无言以对。 说话间,珍珠跑了过来,贴着秦湘玉的小腿嗷呜嗷呜两声。 它还小,叫唤的声音奶声奶气。 秦湘玉将它抱在怀里,揉着它短短软软的毛发。 “好啊,小姐伙同这小畜生一同欺负我是吧,我……我不依。” 秦湘玉又笑了,眼角带出点点泪珠。 她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她本不是一个爱流眼泪的性子,可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却时时想起在现代的日子。 想到那时的自由畅意,想念那面的亲人好友,想到如今的身不由己,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回去啊。 好在,在这里,她有了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丫鬟。 丁香拿了食盒往里走,转头见当归正呆呆的望着她。 秦湘玉本来长相就极美,是那种江南女子的柔美,峨眉敛黛,妙目流波,一颦一蹙间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可现在秦湘玉现代的性子却颇有些爽朗利辣,这一结合在一起,竟有些矛盾的吸引力。 秦湘玉看着呆呆的当归,放纵的混沌思绪被拉了回来:“你是回去食还是在我们院中与我一道用?” 当归愣愣的,还能和主子一同用膳? 此时,丁香又走了出来,笑道:“进来罢,院中人少,小姐没那么多讲究。” 就那么,当归被带着进了湘荷院。 院子不大,是典型的一进院,胜在景致别致。 老太太本来怜惜秦湘玉,赠来几个丫鬟小厮,都被秦湘玉拒绝。 他们本该有更好的前程,何必留在她的院子里同她一起平白受人嫌弃。 再者说,院子不大,她与丁香两人就够了。 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膳食摆在院子西边的乌桕树下,正值早夏,婀娜的乌桕树上挂满了浓绿的树叶。 三人围着石桌坐在一起。 丁香正在摆饭。 秦湘玉与丁香说话,间或珍珠一两声轻微的叫唤。 到了后来,连当归都能说上两三句。 开怀间,秦湘玉叫丁香拿了她今年酿的果子酒。 丁香怒目:“小姐,都说了你身子不好,不得饮酒。” 秦湘玉耍赖:“好丁香,小姐的亲亲丁香,这不是今日高兴吗?就少喝一点点。” 秦湘玉伸出两根手指,小小的拉出一点尺寸。 丁香却是撅起了嘴,严厉拒绝:“不行!” 秦湘玉巴巴的看着她:“容我一次,就一次。” 第3章 秦执 秦湘玉说软话时,千好万好。 委实看不下去,丁香才从屋内拿了酒:“小姐可要信守承诺。” 秦湘玉笑得眼角都眯了起来,眉眼弯弯往下,说不出来的柔:“好的好的。” 说话间,她已经给自己满上。 趁丁香不注意,大大的酌了一口:“真香。” 见丁香又要怒,秦湘玉赶紧给她满上端了给她:“好丁香,快尝尝,我们的手艺。” 也不厚此薄彼,给当归也倒满了酒:“当归也品品。” 当归摇摇头,不住摆手:“奴婢不会喝酒,怕醉了,下午妈妈还有安排。” 秦湘玉道:“无妨,不会醉的。” 当归这才浅浅的喝了一口,眼下一亮,这哪是酒,分明是甜水,她满足的谓叹:“真甜。” 被称赞的秦湘玉心情说不出的好,想到当归下午还要当值,“喜欢便带点回去,一会儿我让丁香给你装一瓶。” 当归小心翼翼的道谢:“谢谢表小姐。” 三人说话间,有人敲响院门。 丁香去开了门,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孟春。 “孟春姐姐怎么过来了?” “表小姐在吗?” 秦湘玉起身:“可是有事?” 孟春福了福身:“老太太请表小姐过去一同用膳。” 秦湘玉笑了笑:“还望孟春姐姐帮我谢过老太太好意。” 孟春是跟了老太太七八年的大丫鬟,在府里谁不尊着敬着,是紧着的副小姐待遇,因而秦湘玉叫声姐姐也不为过。 “表小姐还是过去吧,大爷亲自在老太太面前提及的此事。” 秦湘玉有些疑惑,她与大爷素不相识。 “大爷听说老太太娘家来了亲人。” 哦,原来是这般,不过是大爷的一句客套话。 “可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 孟春笑了笑:“都是表兄表妹间没那么多说法,表姑娘还是速速随我过去吧。” 表兄表妹……八杆子打不到的表兄表妹。 秦湘玉和大爷之间根本没半点血缘关系。 大爷本就不是老太太的儿子,是前头太太的儿子。 可以说与秦湘玉之间,就只带了那么点名声关系。 “行,姐姐容我换身衣服。” 刚才在厨房染了一身油烟气,秦湘玉本来想着在院子里也不必换了,可去见人多少还是有些失礼,于是回房换了一件压箱底的湘妃云纹烟罗裙。不出挑,也不丢人。 “麻烦姐姐引路了。” 秦湘玉没带丁香,一则是老太太院子除了几个得脸的大丫鬟都不许人进,二是院子里还有当归,这小丫头回去还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与其让丁香在老太太的院子站一中午,不如让她在院中和当归一起用膳。 于是便自个儿随了孟春一起往老太太宝墨斋去。 一路上,秦湘玉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多余的好奇都没有。倒是让孟春多了两分敬重。 要知道,她们见的可是秦府大爷。 要说起秦家大爷秦执早几年还没现在权势的时候就已经名声在外,模样俊朗气质凛然,是多少闺中少女的绮梦。 这几年更是坐到了两省督察的位置,此次回京述职又要往上迈一迈。 大爷今年不过而立之年,已位极人臣,颇有国士之风。 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见大爷一面,万一被大爷看上,哪怕是做个妾,也相当于一步登天。 若是秦湘玉没有魂穿到古代,说不定原身会借着这身份接近秦家大爷,可现在这身子中是受过了解放思潮,见惯了现代的情情爱爱的秦湘玉。合则聚,不合则散,古时人三妻四妾,她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她的观念是相爱时至少只有彼此二人。 且不说现代出轨不断,这古代要遇着这样的人更可谓难上加难。 再者说,一旦成家了,古代避孕手段又不好,万一有了孩子,秦湘玉怕自己会舍不得回家。 一旦找着机会,她定是要回现代的。 秦湘玉还在想着自己未来如何,就被带进了宝墨斋。 膳厅里面是难得的热闹,秦家的人都已经到齐了,齐齐整整的坐了两大桌。 无一不小意讨好。 坐在上首的陶氏便是众人口中的老太太,不过四十年华,风韵犹存,若不是此等好样貌也不能从七品小官之女嫁给当时正三品的通政使司秦岭做续弦,实现阶级的跨越。 陶氏左手边坐着的当是秦执,面容冷峻,鼻正唇薄,鬓若刀裁,眼神坚毅,单单是坐在那里,就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秦湘玉堪堪只瞧了一眼,就垂下了眸,这人给她的危险气息过盛,对于捉摸不透的人秦湘玉向来是敬而远之。 她站在下手听着陶氏对男子道:“大哥儿这次回来不走了罢?” 秦执拨弄了一下手上玉扳指,不咸不淡的回:“陛下尚未有令言明,允了月余假期。” 坐在右下首的二太太赶紧道:“母亲,今日是家常宴,大哥好不容易回来,就莫要说这些。” 陶氏笑了笑,指着她道:“当初你未归来,你二弟娶亲尚且不知,这便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媳妇儿宋君桃。” 说着,宋君桃起身给秦执见礼:“大伯。” 秦执抬了抬手,旁边跟了他多年的小厮三宝便递出一个锦盒:“二太太。” 宋君桃笑得爽利:“那弟媳便不和大哥客气了。” 等所有人一一见完礼,说完话,这才注意到门口的秦湘玉。 陶氏向秦湘玉招了招手,秦湘玉这才向前,向老太太蹲身行半礼:“老太太安。” 陶氏笑着道:“这孩子,来了怎的不开口?平白站了许久罢?” 秦湘玉微笑着垂下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怎的还叫的这么生疏。”又嗔怪了她一下:“来了姨母这里莫把自己当外人。” 秦湘玉微笑不语。 陶氏又道:“来,见过你大表哥。” 秦湘玉微微侧头:“大爷安。” “怎的叫这么生疏,严格说来,大爷算是你大表哥。” 秦湘玉只得硬着头皮又叫了句大表哥,感觉那淡淡视线掠过自己的脊背,手心都浸出了汗来,只盼着赶紧叫完了事然后陶氏叫自己下去。 第4章 说与大爷做姨娘 可不知陶氏怎么想的,拉着秦湘玉笑道:“我这侄女,多少有些腼腆,可却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将将来时说要给我刺绣,便日夜兼程的给我绣了副松鹤延年屏风。” 夸完秦湘玉又转了话锋,“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刚刚你大表哥赠礼时不吭声,现在看你如何讨去。” 她不想讨。。。。 话说,秦执还真没有给秦湘玉准备礼物,他也不知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可陶氏话都说到了这里。 于是,他目光落到垂着头颅的秦湘玉脸上。 女子的面皮红红的,像是新开的那一茬桃花,艳色糜烂。 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他这继母什么心思他也知道,只是当朝重孝,只要陶氏做得不那么难看,他多少会给她几分面子。 若是她想插手他房中事。 秦执冷笑。 秦湘玉自然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冷意,脸上泛起热腾腾之意,倒不是见了大爷害羞,而是酒气上头再加上陶氏这番推销,连她都懂了是什么意思,更别提秦执。 她只觉得丢脸又气恼,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正当她以为秦执会拂袖而去,却兜头丢来了一块玉。 秦湘玉不得不伸手赶紧接着。 玉质柔和,触感圆润。还带着男人身上的冷香和温度。 秦湘玉指尖发烫,听陶氏笑着说:“还不快谢谢你大表哥,这块玉可跟了他二十年。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陶氏眉开眼笑,看着两人,越看越觉得合适。 秦执是前头太太的儿子,和她本就离心,再加上这些年在外为官,她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可终究不够亲厚,若是能往大哥儿房里安排两个自己人,也就妥当了。 陶氏思来想去,才把目光落在她这远房来的侄女身上。 秦湘玉颜色出挑,性子安静,若是安排给大爷,也算是了了两桩心事。 宋君桃也笑:“娘是高兴了,可我们可饿着呢。不若传膳吧。” 陶氏点了点头,唤了丫鬟下去传膳。 “二弟呢?” 秦执忽然询问让陶氏脸色僵了僵,连一向爽利的宋君桃也顿住了笑。 这事秦湘玉倒是知道,听丁香闲聊了一嘴,说是秦家二爷秦席玉前头跟广平侯府世子争风吃醋在秦淮路上打了起来,秦席玉从二路摔了下来折了腿,如今正在府里头养着。 两人却也不敢瞒着秦执,只避重就轻的说,秦席玉伤了腿。 可秦执是什么人,端看她们这般心虚的样子便知有内情,点了太太身旁的孟春来回。 孟春瞧了老太太的样子,见老太太闭了目,便知老太太是允了她讲的意思,与其到时候秦执查出来,不如她们先说了此事。 秦执越听脸色越冷,最后竟扔了茶盅在炕桌上。 嘭的一声,茶水四溅。 所有人都敛声屏气。 茶蛊顺着桌子滚了一圈,最后嘭的落在地面,发出清脆巨响,最后四分五裂。 若是在现代,秦湘玉少不得要网络重拳出击,说一声没素质,可此刻,她却像个鹌鹑,恨不得能从这里消失。 秦家虽为簪缨世胄之家,但家风管教甚严,他扫了陶氏一眼。 陶氏道:“席玉不过还是个孩子。” 秦执冷笑:“他二十有三!” 成亲早的家庭孩子都五六岁大了。 “还成天的不着调,母亲若是舍不得管教,便交给我这大哥来!” 秦执虽然不太待见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好歹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般不成器,若是他的儿子,就算打死又何妨?到底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执收了气,转头对着宋君桃道:“你俩已成婚多载,母亲管不动的,你也不知道说说你夫君?” 宋君桃羞红了脸,只得呐呐应是。 按理说做大伯的不应该管着二房的家事,况且秦执还和秦席玉隔了一个亲娘的肚皮。可这一房没个能拎出来理事的人,他再不说,秦席玉恐怕都能上天捅个篓子。 况且这些年秦席玉所作所为,就算别人瞒着,也多多少少传了进他的耳朵里。 因着秦执发的这顿脾气,大家吃饭时都敛了。秦湘玉更是如坐针毡,吃也吃不出个滋味,等离了席,恨不能赶紧告退。 大家都如鹌鹑般哑着声吃饭,还是秦执指着一道菜问:“这是何菜?” 秦湘玉眉心一跳。 来了终于来了。 她心里的祷告终究没生效。 只是不知大爷此时生气与否。 若是觉得好,厨房嬷嬷揽下功劳倒也罢了。若是不好,少不得供出她来。想到大爷发怒。 秦湘玉打了一个冷颤。 她偷偷觑了秦执一眼。 什么都没看出来。 陶氏看着那菜,也不知是什么,还是大丫头孟春提醒。 这才想起那道佛跳墙。 食材,明显是换了的。 这厨房的人。陶氏皱了皱眉。 刚要起声发落,却听秦执道了句:“倒是不错。” 因着秦席玉才惹了秦执的眼,陶氏没有当场发落,只暗自记下了厨房的婆子。 “大哥儿觉得不错就多吃一点。” 秦执没回话,秦湘玉也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都处于如坐针毡中,秦湘玉也没吃上几口,只盼着赶紧告退。 可陶氏招了她回上房问话。 问她在府中这段时日可好,可有适应,府中下人可否给她脸色。 秦湘玉一一应了,只捡了挑了好的回答。 陶氏又看着她,慈眉善目。 秦湘玉只觉得心惊肉跳。 “你觉得大爷如何?” “大爷自然是人中龙凤千好万好。” 陶氏笑着说:“那你觉得我把你说与大爷做姨娘如何?” 这确是有些抬举秦湘玉的意思了,按理说,以她落魄的身份,说与大爷做妾都够不上格。 况且大爷身旁还无人,秦湘玉过去,就是秦执身旁唯一过明路的女人。 秦湘玉万万没想到,陶氏竟然把这事儿挑明了,赶紧跪下:“湘玉自知身份低微,万不敢肖想大爷,老太太别拿湘玉打趣。” 眼瞧着秦湘玉竟带了三分害怕,红了眼圈就要哭出来,陶氏冷下了脸。 秦湘玉心里咯噔一声。 第5章 不要也罢 这古代封建人家中的大家长,是容不得有人挑衅权威的。 若是得罪了陶氏,她一个上门打秋风的庶妹女儿,怕是讨不了好。 于是便期期艾艾道:“湘玉知道姨母自然是想为湘玉安排最好的,可湘玉素来蠢笨,怕惹了大爷的眼,还连累了姨母,湘玉自己倒是没事,若是害姨母和大表哥生出芥蒂,怕是母亲夜里也会回来骂我蠢钝,给姨母添麻烦。” 陶氏虽然想把秦湘玉塞进秦执房中为她办事,听到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你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话来。不会惹恼大爷的。” 秦湘玉呜呼哀哉一声,看来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再辞恐怕陶氏也会知道她口不对心。 这才将头磕在陶氏膝盖上,低声啜泣:“湘玉谢谢姨母。” 陶氏嫌弃的瞧着秦湘玉哭得鼻头通红的模样,果然上不得台面。美则美矣,终究太笨。 这一步登天的好事,旁人抢着要还来不及,偏偏她像是遇到什么恐怖事件,往外推却。 秦湘玉从宝墨斋出来,眼圈还是红红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陶氏起了这心思。 一时间,秦湘玉心乱如麻。 这几日,丁香见秦湘玉都在屋子里倦倦的模样似乎有重重心事,连平素爱出门采花做蜜,酿酒喝茶也不肯了。 她素来不喜欢差使人,可这几日基本上院子都不出,有什么事情都叫了她去,就算上房那面请她,也称病辞了去。 丁香几次三番见秦湘玉摩挲着一块玉出神。 起初她还以为秦湘玉是对秦执起了心思,后来她听秦湘玉嘱咐她收拾箱笼,知道秦家大爷行踪时,退避三舍,这才知道,她家小姐对大爷根本没意思。 她猜不透小姐心思,也不去猜,小姐叫了她做什么事,她便做什么。 过了两日,见秦湘玉从呆着的厢房中走了出来,精神气又恢复了,她看着她道:“丁香,今日你小姐我心情舒畅,可否允了一杯酒?” 秦湘玉也算想通了,就算老太太想让秦湘玉往秦执房中去,可以秦执的态度,根本不向对她有意的意思,再者说,秦执那人,一看就冷漠无情,对陶氏疏离有余亲热不足,想来并不愿意与陶氏扯上更多联系,自己又是陶氏亲侄女,秦执恐怕更是瞧不上眼。 老太太那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第二是,这几日她瞧着玉倒是琢磨出些许滋味来,当初她是因一块玉来到这古代,模样她记得不太清晰,但若是再次见到那块玉,她定然认得出来,若是寻到那块玉,寻着机缘,当是能回去的。从前她多半带了些逃避的性子,怕找到也回不去,因而在院中躲着,虽是在生活,可多少失了几分希望。 而这段时间,她想明白了,就算不能回去,也得试试。让她在古代结婚生子与人争宠,一辈子生活在身在后院中,她做不到。 人一旦有了盼头,就有了精神气儿。做事说话也利落起来。 当天下午,就去花园里寻了她眼馋了许久的樱桃果子树,准备做个樱桃柠檬茶。 生活也得有仪式感。 于是湘荷院又热闹起来了。 当归因着秦湘玉上次的解围三五几时的给湘荷院送东西,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还带了一个小姐妹,叫蝉衣,原是大爷院中的丫鬟,犯了错,被发配到了膳房。 蝉衣刚到膳房做事,犯了不少错,当归见她像是见到了当时的自己,若不是秦湘玉,自己早就被撵出府了,于是偷摸帮了几次,两人便好了起来。 当归没空时,也是蝉衣往湘荷院送的饭食。 湘荷院自己的小厨房多是不用的,秦湘玉擅厨但不喜日日做饭,小厨房多半是用开她捣鼓各种吃食用。 比如,各种果茶。 今日,她们喝得便是她最新调制的杨梅百香果茶。 四人就着月色和一盏孤灯打扑克,秦湘玉作为老手最开始教她们规则的人,脸上竟然被贴了不少横条。 她也不恼,毕竟自己没这点天赋。 喝了一口井中镇过的果茶,满足的对月谓叹:“要是再加点冰就更好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一狗神情各异。 丁香说:“小姐,你身子弱,还想吃冰。” 秦湘玉摇了摇头,道:“要是谁娶了你可就惨了,管家婆。” 当归说:“那是什么滋味?” 盛京冬日下雪,她们见过冰封千里,却没吃过冰,也不知道冰还能吃。 秦湘玉诱惑的说:“可不得了,啧啧,一杯下去,透心凉。” 蝉衣思索的说:“立夏之后,府中便会开了冰窖,紧着供给太太爷们房中,遇到冰多时,我们也能分上些许。” 听了蝉衣的话,当归羡慕的问:“那蝉衣姐姐可吃过冰?” “府中的冰多半是用的,至于供食部分,冬日去了井水冻成冰,夏日时都给了府中贵人。” “此时,大爷房中应当供上了。” 此时天还不算太热,可老太太一向讨好着大爷。便是用冰也是从大房开始,谁也越不过去。 “大爷不喜用冰,遵循四季规律,那些冰多半在锦苑的璧观水榭中放着。” 锦苑便是大爷秦执的住所了。 “要不,我们去偷点?”当归道。 这个偷就用的甚是微妙了。 秦湘玉错愕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个甚是胆小的丫鬟竟然还敢行这等事情。 蝉衣道:“也不是不行,平素大爷放那儿,我们要是取些用了大爷也不知道。况且第二日便会倒入池中,下人们热得不行了取用已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我们也不日日取,便今日试一试小姐口中的透心凉如何?” 丁香咬了咬唇,望向秦湘玉。 秦湘玉极其怕热,一热就心慌,这几日都是丁香傍晚就往房顶泼了水,又在院中泼了水这才好些。 见丁香意动赶紧打断她们。 大爷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了吧,再者说,到时候真查起来,她们也没理。 “既然府中会派冰,那么喝上是早晚的事,咱以后再喝也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惹火上身就不妙了。 这天干物燥的,平素火气就往上冒,要是哪天秦执心气不顺,要计较这个事情。 想到那日秦执发的那通火。 这冰,不要也罢。 小心谨慎为妙。小说里,总有人不注意细节,惹火上身的。 可总有些事情,是秦湘玉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的。 第6章 果然是在勾引他 这日,秦湘玉又到半夜才堪堪睡过去。 后半夜睡的甚好,只觉得冷沁沁的,秦湘玉又梦回了现代。 等醒来,还是那拔步摇床,秦湘玉对着外面喊了声丁香。 丁香快步进来,拉起了床幔。 “时辰还早,小姐还睡会儿不?” 这会儿子功夫,秦湘玉已经缓过神来,只着了中衣的手从面上拿起,缓缓落于身侧,遮住那段白玉凝脂的手腕,抻着头往外瞧:“昨夜可是下了雨?” 丁香顿了顿,然后笑道:“是下了会儿。” 秦湘玉睡足了觉,心情甚佳:“我就说后半夜这么凉爽。” “院子里的乌桕树叶可落了?” 她早前看了物色了许多爱心形的菱形的小狗形状的树叶,趁着下雨看有没有落下些许,她好收集了做书签。 古代实在是无事,只能看些传记小说打发日子。 丁香摇了摇头:“没呢,小姐当是秋冬呢,这要是一下雨就掉叶子那还得了?等夏日过完,树干上就该光秃秃的了。” 秦湘玉泄了气,这倒也是。那就等秋日再做她的书签罢。 “那咱去院子里面走走。” “我新种的西瓜苗如何了?可出了芽?”秦湘玉一边问着丁香,一边在她帮助下穿好了裙袜,等丁香为她梳了发,这才往外面走。 雨是早上下的,不大,下了一小会儿,院子里还有清爽的味道。 秦湘玉把院子看了个遍,越发满意,算着时间,用了膳去给老太太请安。 自打老太太动了那心思后,秦湘玉更不爱往上房走了,即使去也挑着秦执不在的时间。 今儿,她去的时候,秦执刚好在。 秦湘玉站在上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孟春看见了她,对老太太道:“表姑娘来了。” 秦执抬眸望去,便见他那便宜妹妹站在晨曦微光中,身姿袅袅。 她微微垂着头,一段凝白的脖颈就那般露在他眼前,透着清亮的薄红。 果然是想勾引他。 他这继母的心思,都恨不得写在脸上。 秦执心头冷笑,却是颔首道:“既是表妹来了,我便不打扰太太和妹妹说话了。” “大哥儿别急着走,一会儿你表妹也去大觉寺上香,大哥儿顺带捎她一程。” 莫说秦执,秦湘玉听此言也愣了,陶氏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湘玉还不先谢谢你大表哥。” 话都说到这儿,就骑虎难下了。 秦湘玉看了眼殷切的陶氏,顶着秦执的目光轻声:“那就谢过大表哥了。” 秦执神色不辨喜怒,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 秦湘玉想,秦执对她谈不上热切。对陶氏也只是表面敬重。而且,她没错过秦执眼中对陶氏说这件事情的排斥以及对她的蔑视和嫌弃。 对此,秦湘玉没有不痛快,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怕就怕秦执顺水推舟,真应了陶氏的话。那她就麻烦了,若非没有办法,秦湘玉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想法,和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一生,况且,她还想回到现代。 只怕陶氏想拿捏这个大儿子,有的麻烦了。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现在她得想个法子,赚点钱,她现在手头拮据,要是离开秦府都没钱租院子。要是不离开,没有大爷这一遭,陶氏早晚也得给她找门亲事。 秦湘玉叹了口气,她一不会刺绣,二没有经商头脑,且古代深闺中的女儿要离开府中出门都要经过大家长同意,还得带一群丫鬟仆妇,弄钱,谈何容易。 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整个马车里闷闷的,秦湘玉早已闷出了一头热汗。 马车碾压在干燥的泥土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更让人心生烦躁,想到现代公交车上都有空调,秦湘玉越发怀念现代。 有热风顺着马车帘子吹进来,总算多了几分清爽,秦湘玉正想拨开些帘子享受凉风,就见秦执骑着骏马的宽厚背影。 骑马呀,她也想,这得多凉爽呀,至少比她闷在马车中好。 这般想着 ,看向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羡艳。 秦执向来五感过人,转头就对上秦湘玉的目光。 见了他,女子羞羞怯怯的垂了头,红了面。 果然是在勾引他! 秦执目光沉了沉。 殊不知秦湘玉只是被抓包一时有些尴尬,况且这古代,如此明目张胆看一男子有些不妥,于是才垂下了头。 可,他骑那骏马实在羡艳,她天生受不得热,再在这马车中坐下去,少不得要闷出病来,要是中暑又倒了,这一而再再而三和老太太说她生病,怕老太太多心,秦湘玉还得在她手底下讨活呢。 她抬起了头,露出潋滟的眼:“表哥。” 秦执心下了然,回了一声,“表妹何事?” 秦湘玉打量秦执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坐马车实在闷得慌,我可否,骑会儿马?” 骑马?秦执看她一副娇滴滴弱柳扶风的模样,怕是想和他同骑。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秦执对她厌恶更甚,可他素来情绪掩饰的极好,缓声道:“骑马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再说这山路陡峭,若是伤了表妹,太太指不定多心疼。” 秦执这话便是担心她不会因而出现问题。 “表哥无须担心,我会骑马!”秦湘玉笑语盈盈,眼眸含光。 为了勾引他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秦执目光沉沉。 陶氏可对他说过,秦湘玉自幼养在深闺,身娇体弱。 可她既这般算计他,也合该让她吃些苦头。 于是翻身下马。 “既如此,表妹便来试试罢。” 秦湘玉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 她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骑术,不知这古代的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下了马车,秦湘玉神清气爽。 大爷的马自然是好马,它对着秦湘玉哼了一口气,显然是不屑的。这更挑起了秦湘玉的胜负欲。只裙裾烦人,这可不好翻身上马。站在骏马下皱了眉。 秦执见状,冷笑一声。也不出声,看她准备怎么办。 多半,她是要求到他面前,娇滴滴的让他带她骑马,满足她勾引他的野心。 这样的手段,秦执早见了千八百遍。无甚新意。 果然,下一刻,秦湘玉莲步微动,已站在他的面前甜甜笑道:“表哥。” 开口是说不出的软。 秦执眸色深沉了些。 第7章 表妹好骑术 他收回目光,“怎么了表妹?” 秦湘玉提裾:“不知表哥一会儿如何上山?” 秦执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奇妙:“表妹无需担心。” 她倒是不担心,不过客套一下而已,复而嫣然笑道:“湘玉只是担心占用了表哥的脚程,累及表哥。” 若是秦执暗戳戳的生气了,都无需对她做什么,只需要一个态度,地下的人便有得搓磨她。 秦执嘴角微扬,眼里露出几分讥笑。却是不说话,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表哥既是这般说,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秦湘玉弯腰撩裙。翻身上马。 秦执皱眉瞧着她。 她坦坦荡荡的望向他:“表哥,恕我无礼,先行一步!” 说罢,她扬手挥鞭,下一瞬,空气中一声清脆的鞭响,随着马儿声啼,转瞬就跑出七八米。 这番反应,秦执猝不及防,他伫足于原地,神色不辨喜怒。 还是福禄轻声道:“大爷,咱再不追上,恐失了表小姐行踪,万一出了事儿……” 后院那位就更有理由把表小姐塞入大爷房中了。 秦执伸手。 福禄便把手中的缰绳交到秦执手中。 秦湘玉到寺庙的时候,丁香正站在庙门前。 见秦湘玉打马前来,满脸的惊异。 她惊恐道:“小姐!” 秦湘玉讪讪的笑,指挥着马儿停下。 这一停,才发现自己发软的腿脚。 这身子还是太弱。 眼瞧着丁香就要指责于她,秦湘玉赶紧可怜兮兮道:“好丁香,快扶着你家小姐。” 见她这般娇弱可怜,丁香饶是有千百句指责之言,最终也化为一叹。 直至落地,腿还是软的,秦湘玉抓紧丁香的胳膊借力。 缓了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 也是这时,丁香道:“小姐,您简直是胡闹!怎的可以一个人骑马!您从来没有骑过马。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了得!” “大爷也是,任着小姐胡来!” 秦湘玉目光刚好落到姗姗来迟的秦执身上。 想来也是听到丁香指责的话,秦家大爷的脸沉得要滴水。 他怎么知道秦湘玉第一次骑马还这么大胆。 “表妹好骑术。”秦执似笑非笑。话音落下,就看见女子发白的脸色,越发楚楚可怜,想来也是吓到了。 至于秦湘玉则是忘记了原身不会骑马一事。 今后还需更加多加注意。免得露馅。 她强颜欢笑:“表哥说笑了,是我过于贪玩。惹了表哥担心。下次不会了。” 秦执向来冷情心硬,担心倒是没有,于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一行人便往庙中走。 借着秦执的权势,秦湘玉好生享受了一回包场待遇。 “表妹且去上香。” 秦湘玉当然乐得和他分开行动,她来上香一是原主有这个习惯,二则是她来时,就是在这座寺庙中。 秦湘玉想着相同的日子,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再穿回去。尤其是前几次来寺时在那棵姻缘树下都有强烈的预感。 她直觉,她能回去,只是缺一个契机。 而那个契机应当就是她在现代时吸引她过来的那块玉佩。 秦湘玉照例去给原主逝去的父母点了灯,然后在姻缘树下坐了会儿,再回到正殿时,正好瞧见秦执站在佛像下与一僧人说话。 佛像庄严,秦执冷肃。 秦湘玉可不认为秦执会是个信佛之人。 只瞧他一手执签一手负于身后,而跟在他旁边的福禄则是勃然大怒:“孽僧满口胡言!” “大爷与二爷手足情深,又怎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听到这里,秦湘玉也算明白了,大概是这僧人说日后秦执会对秦席玉动手。那日她见秦执对他二弟还算有两分感情,至少比对陶氏真挚得多。 究竟发生什么事,才能让大爷对他杀之而后快。 那僧侣被喝的连连后退,神色惶惶。 “贫僧……贫僧只是依签文据实以言。” 福禄还欲骂他,却被秦执止住。 “爷。” 秦执神色平静,轻飘飘的将签文掷于佛像脚底,指腹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既是僧侣胡言,你同他置什么气?你可曾见爷信过什么命?” 福禄想起当年下江南时,也曾有神棍胡忒大爷命不久矣,江南一行最好别去,否则大祸临头。 可爷虽是九死一生不也熬了过来,还走到了今天这地位? “爷所言甚是,奴才不过担心这人影响了大爷心情。” “无妨。”秦执负手,转着玉扳指,信步于大殿中,正欲开口问秦湘玉,却见佳人正站在庙门口。 神色怔愣,竟有几分清冷圣洁之意。 许是这几日连轴转过于疲累,他捏了捏眉心,复而睁眼。 再瞧去,果然,哪有什么圣洁之意,腰肢窈窕,风流娉婷,一股子说不出的媚态。 秦执面上已然冷了几分。 秦湘玉缓步至他身前,她抬起头,笑语嫣然:“表哥。” 秦执黑沉沉一双眼望不到底。 虽是没有怒容,可秦湘玉本能的察觉秦执在生气,因为什么生气? 定然不会是因为她。 那么只有可能刚才僧侣所言冒犯到他了。 为了不挨着无名业火,秦湘玉姿态越发低微:“天色不早了,我们可是该回去了?” 若是晚了,怕是赶不及宵禁之前回府了。 “今日不回。” 不回?不回住哪儿?庙里吗?他同她?秦湘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也许秦执真要顺了陶氏所言,将她收了房? 反射性的抬头望向他。 那一闪而逝的嫌恶,秦执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等他定睛看去时,女子又恢复了浅笑。 只是这次的笑容很淡:“太太可知道?出门时,未与太太言明,怕太太担心,那就是我的大不是了。” 秦执声音明显比刚才更冷:“你与我一同出来,太太不会担心。” 说完,他转身往佛堂后面走。 福禄见状也要走,秦湘玉眼疾手快的攥住了他。 “表小姐这可使不得。”福禄拉着衣袖,又怕力道不稳摔倒了秦湘玉,一时又惊又乍。 “表小姐还是先放开我。” 秦湘玉也惊觉自己行为不妥,可若是一会儿福禄也走了,她寻谁问去今日要住哪儿? 难不成露宿寺庙里头?且不说苦了自个儿,丢了秦府的脸,还是她受罪。 “福禄。”远远的,传来秦执低沉的声音。 “爷,奴才马上就到。” 应了秦执,福禄这才哀求着秦湘玉:“表小姐快放开我,一会儿爷发怒了,谁也讨不了好。” 秦湘玉怕秦执,可不怕福禄。 “就一会儿功夫,大爷又不知道,我且问你,今日我与我的丫鬟住哪儿?” 若真要和秦执住一起,她现在就回姻缘树下磕死。 指不定运气好还能一下子就穿回去了。 第8章 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大爷也没安排,他也不敢做爷的主。 福禄为难道:“不然表小姐去问问爷?” 秦湘玉的目光扫过福禄的面容,见他确实疑惑,于是松开了手,抬眸移向已走出佛堂的男人。 神情淡漠,透着一股子凉薄的冷意。 看向她的目光绝谈不上喜欢。 秦湘玉心定,缓缓勾起一抹甜笑,下一瞬,朝着秦执提裾而去。 “表哥……今日我是……” 说到这里说,秦湘玉含羞带怯的垂下了头,掩住眸中的情绪,这一遭,她便要让秦执彻底觉了对她的心思。 若是秦执没有,也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 秦湘玉拽着他的广袖,轻声:“我……我,在房中等表哥?” 秦执都不需用目光扫向她,都知道她此刻的神情是多么的谄媚。 令人乏味。 见秦执沉吟不语,秦湘玉继续道:“只是不知晚上住哪个厢房,湘玉提前收拾妥当等表哥。” “等我?”他随手一撩,就抽出了袖口,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女子绯红的面孔上。 不知廉耻。 早前还以为她真对他无意,现在看来,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秦执莫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不过如此的空虚来。 若是她一直表现的如同上午一般,他还能提及两分兴趣,纵是真应了陶氏收她入房中又何妨?不过是多个把个人。 大抵是败坏了兴致,此时的秦执对她比及之前更为嫌恶。 “倒是不必,表妹收拾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 若不是观测天要下雨,他倒没事,就怕这个娇滴滴的表妹闹出个什么来,也不会落宿寺中。 秦执又道:“晚些有雨,表妹莫要贪玩,惹了寒气。” 借此与他在寺中多呆几天。 秦湘玉似是失落般点点头,“我自是会听表哥的话。” 他见她悻悻,心下竟生出活该的意味,转身欲走。 却又被人拉住衣角。 “表妹还有何事?”他沉着脸看她。 若是识相的,如何都该知道秦执厌烦了。 这时早早离开就好,偏生秦湘玉像是看不懂眼色般,还以为爷对她好脾性。福禄想,可惜了表小姐空有美貌。 “我……”她咬了咬唇,“我不知,我住哪个院子。” 秦执冷眼望向福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表小姐送去厢房?” 平白挨了一顿骂的福禄苦着一张脸应声:“是,爷。” 他心想,爷您也没提早说,我怎么知道您怎么安排。 虽是这样想,却是客客气气的对秦湘玉道:“表小姐,随奴才这边来。” 做戏便得做足了,秦湘玉恋恋不舍的望向秦执:“表哥……” 秦执的脸冷的难看,秦湘玉毫不怀疑,她要继续纠缠下去,秦执会对她发怒,只是不知秦执打不打女人。在这古代,没有人权动辄打骂发卖,秦湘玉不想挨一顿打。 于是见好就收。 临行前,她捋着衣袖,“若是表哥晚点有时间,可以来房中寻我……” 连秦湘玉都觉得这话恶心的够呛,就不信还恶心不到秦执。 秦湘玉跟着福禄到了寺中留宿的厢房。 福禄叹气道:“表小姐,若是表小姐真想被爷纳入房中,还是不要这样了。” 秦湘玉呐呐道:“怎样?” 矫揉造态。 “没事。”福禄摇了摇头,爷的态度很明显,他刚才多语是他的错。要是爷知道了,福禄皮子一紧。 “天色不早了,表小姐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说完,福禄又看向秦湘玉的丫鬟丁香,嘱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小姐。” 秦湘玉瞧着福禄的身影越走越远,这才收回了目光,站在门口发呆。 “小姐,房间已经收拾了,外头闷热,还是进房间歇着罢?” “嗯。”秦湘玉幽幽叹息一声。 晚间用完饭后,秦湘玉靠坐在炕上打盹儿。 外面下着瓢泼的大雨,是在用晚膳的时候下的,丁香去提膳食还淋了一小截的雨,好在不久,不然秦湘玉还真怕她没病倒,她的丫鬟先倒下了。 眼皮子都快睁不开的时候,丁香道:“小姐,天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歇着吧?” 秦湘玉提起精神道:“不。” 今日对秦执说了要等他的话。 虽然秦执不一定放在心上,但是她却要把她想要进他院中这件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家大爷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心眼子肯定不少。 在离开秦家之前,她不能露出马脚。 但凡秦执对她动了一丁点心思,那么她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走不出这院中四方天地了。她并不觉得这样一个受封建教育下的男子,会允许自己的妾室,如她一样大逆不道。 秦湘玉对丁香道:“为我沏一杯浓茶。” 丁香将茶递给秦湘玉:“小姐,我不懂。您是真的想进大爷院子吗?” 秦湘玉对秦执的态度分明很刻意。 “丁香,寻了日子将我以前的首饰和大爷赐我的玉换了银子罢。我们再攒点钱,出去赁个院子。” “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卖了首饰攒钱赁院子。 “寄人篱下,终归不是好出路。”早前,秦家大爷没有回来,陶氏与她说,让她放心住着,定要为她选一门让她满意的亲事。 现在,陶氏既动了把秦湘玉塞进秦执房中的心思,她再在秦家住着,就不合适了。 古代大家庭里的肮脏事,她在电视中见过不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哪一日就中招了。 她不认为,陶氏会为了她的意愿,放弃自己的利益。 再者说,总住在人家家中,总归是不自在的。 夜色是浓墨般的黑,四更天的时候,秦湘玉实在坚持不住了,这才睡下。 次日一早,福禄来唤人时,秦湘玉还在酣睡。 倒不是她不愿意起,而是,总的让秦执知道她等了他一宿不是? 当福禄第二次对秦执回话说表小姐还不愿意起时,秦执沉声道:“若是不起,你就等着送表小姐归家,我先行一步。” 秦执话音刚落,就听脆生生的声音从寺墙后响起:“表哥这是不想等我了吗?” 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和委屈。 话刚说完,就从门庭内露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女子娇俏的站在门庭下,笑意甜甜:“表哥……” “为了等表哥,我昨夜可是一宿未睡,表哥竟然连这么一点时间也不愿意等我。回去我定要好好和老太太说说,表哥竟然如此冷漠无情!” 竟然拿陶氏压他,秦执的脸色冷沉了下来,“既是到了,那就启程。” 说完,秦执翻身上马。 第9章 秦盈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秦湘玉倦倦的呆在院内,减少外出。 这日清早,许妈妈携了当归来湘荷院。 秦湘玉嘱了丁香为许妈妈添了茶。 天气暑热,秦湘玉这里备下的都是清凉下火的冰镇甜水。 “表姑娘这里的茶水倒是别致。” 秦湘玉浅笑:“左不过没什么,就瞎折腾,许妈妈喜欢就好。”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 “妈妈今儿怎的有空来我这院子?” 许妈妈放下茶盏,“有一桩麻烦事儿想劳驾表姑娘。” “妈妈且说无妨。” “这几日不是越发热起来了吗?二太太说二爷暑气过剩,食欲不振。叫小厨房做些开胃的膳食。可做了几次,二房都是不满,寻了由头骂了厨房几次,你瞧瞧。” 许妈妈指着自己嘴上的燎泡:“婢子这都急的上火了。” 这事儿怎的找到了她头上。 秦湘玉不解,就听许妈妈解释道:“我想着表姑娘心灵手巧,上次做出来的佛跳墙另有滋味,又听当归说起表姑娘这儿经常有些新奇玩意儿。这不,才起了麻烦表姑娘的心思。” 当归见秦湘玉的目光落向她,开口:“表姑娘,若是膳食做得好,会有一笔丰厚的赏赐。上次二太太就打赏了厨房一百两。” 当归来院中几次,都见丁香姐姐在刺绣,说是要拿去卖钱。 想到表姑娘痛失双亲前来投奔,想来手头拮据。 可单单是刺绣,能有几个钱? 表姑娘对她好,可她实在没什么能报答的,想着若是这次膳食做得好,指不定能拿到一笔银子。二房向来出手阔绰。 “表姑娘放心,若是得了赏,姑娘直接拿大头。” 见她说的恳切,秦湘玉点点头。 她确实缺钱,这段时间,她已经把首饰和玉佩变卖了,可原身的首饰过于寒酸不过堪堪二百两银子,还是大爷那块玉占了大头,换了一千两银子。秦湘玉当然知道当铺那面压了价,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是换了银子,可秦湘玉也着急,一千两百两,加上原身零零碎碎的三百多两,不过堪堪一千五百两,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想要赁一个好点的院子,每年得有三四百两。加上还得置办些七七八八的。这点银子实在不够看。 若是租城外,倒也行,可外面三教九流,她与丁香两个弱质女子,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银子啊,可是难事。 许妈妈这厢请她帮忙,她倒是发现一个发家致富的路子。 她虽然没别的什么技能,可是在吃这一块,可是内行得很。 加上现代见过的各种美食,虽然,这古代美食也多,可她的胜在新颖不是? “妈妈都这么说,那我就试试,只是我确实,手上拮据。”秦湘玉也不与许妈妈藏着掖着:“到时候,若是真得了封赏,我与厨房一人一半可还行?” “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得麻烦妈妈打下手不是?” “只一点,这些食物,是妈妈所做。” 秦湘玉不想引人注目。 “便是出了岔子,妈妈也不得供出我来。” “这……” 那若是出了问题,岂不是要她自个儿承担? 秦湘玉看着她,笑意吟吟:“若是妈妈觉得不行,也可以不应。就当今日之事,我们没说过。” 许妈妈略一沉吟,表小姐的手艺她是看过的,自然信得过。也许,表小姐只是觉得,沦落到为秦家的人做菜得封赏一事丢了面子。从此在秦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就像这几日,她们小厨房被二房连番斥责,在其他房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于是道:“好。” 说定后,秦湘玉本想和许妈妈约个日子再过去,没想到许妈妈让她现在就随她上厨房。 “这么急?” “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老奴已经被二房连番斥责了。”许妈妈吐苦水:“若是今日再得不到改善,别说封赏,恐怕都要被赶出秦府了。” 想她体面了一辈子,本以为再过几年能安安稳稳退休,毕竟秦府老人,府里每年会送去一笔养老金,虽不多,却足够她们安稳度过一年。 要是这时候被赶出去,丢了脸面不说,可就只剩个晚景凄凉的光景。 秦湘玉体谅她的苦处,于是道:“那便走吧。” 今日二太太宋君桃是和老夫人一起用的昼食,正是暑气盛的时候,即使老太太房里搁了冰,见着满园骄阳,也让人心头生出几分燥意。 随着老太太陶氏的一声摆膳吧。 厨房一群人便拎着食盒进来。 今日菜色让人耳目一新。 “换厨子了?”陶氏挑眉问道。 宋君桃摇了摇头:“没,母亲前几日说厨房为人不实,竟换了食材原料。按我说,这等偷窃之人,就该打一顿发卖了去,怎奈母亲心软。” 陶氏叹了一口气,虽是生气,可想到许妈妈那么大的年纪,再加上这些年她也确实实实在在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于是便决定饶了她们这次。 可该有的责罚不能少,于是便授意宋君桃敲打一番,也该让她们皮子紧实些,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若是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厨房的人殊不知根本不是二爷口味刁钻,而是老太太和宋君桃起了打压的心思。 “那今日这些是?”这些菜色,她在京城都未见过。 “想来是厨房那面的人也知道了自己的过错,所以努力钻研想要讨母亲欢心罢了。” 陶氏在宋君桃服侍下用了膳,菜一入口,心脾皆畅:“倒是用心了。” 宋君桃冷哼一声。 厨房的人等到晚,也没有等到赏赐的消息。 倒是许妈妈又受了番点醒,这才明白是上次换食材一事惹了老太太生气。这事儿便过去了,以后得自己警醒着点。 赏赐没了着落,还得知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留了差的印象,许妈妈心情颇为失落。 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从自己存来养老的银子中取了十两,送往湘荷院。 与秦湘玉道明缘由,秦湘玉倒也没取她这十两银子,只笑吟吟的把银子塞回许妈妈手中道:“无事妈妈,左右不过是做一顿饭的事情。” “我闲着也是闲着。” 送走许妈妈后,丁香不解,“小姐,我们正是缺钱的时候,为何不收?” 十两银子虽不多,可积少成多啊。而且,小姐给许妈妈做了事,还让她免了挨骂,这银子合该收下才是。 秦湘玉叹了口气。 “你月俸几两?” “二两。”小姐给的是丫鬟最高的规格。 “是了,许妈妈做了这么多年,也不过二两。十两银子,许妈妈五个月的月俸了。” 她望着丁香笑道:“若是拿了这十两,当归那小丫头该更不好过了。” “我这左右不过干了半天白活,再者说,以后若是有这样子的事,许妈妈还会来找我们。” 经她手的食物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就算许妈妈冒领她的功劳去主子面前得脸也无事,反正她求的是财。 旁人认为是许妈妈做的更好,这样她就可以带着银子功成身退。 她只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身后人,攒够银子,离开秦府,有自己的院子,然后寻找回家的机会。 秦湘玉又看了一眼丁香,嗯,在走之前,为这小丫头留一笔足够她安度后半生的银子。 至于许妈妈以后会不给钱的问题,她不信许妈妈不给,只要许妈妈还想留在秦府,想要新的吃食,自然就会寻到她头上。 过了几天去避暑的秦府小小姐秦盈也回来了。 这日,秦府欢聚一堂。和秦执回来那日的冷凝不同,这日氛围,竟是说不出的欢愉。 秦湘玉自然也被请了过来。 她坐在下首,安安静静的瞧着老太太身旁的少女。 明媚娇俏,出声是银铃般的清脆。 此时,陶氏正坐在炕上指着她的鼻尖:“你这饕餮,也寻着味儿回来了?” 秦盈嘟唇,喝着冰碗,待喝完之后,拭了拭唇角才说话:“母亲!你这么说我可不依,在您眼里我就只知道吃不是?” “可不是?”陶氏笑着道。 “二嫂嫂,你看看母亲。”秦盈不依。 宋君桃可不掺和,人家可是两母女,于是笑着安抚了她几句。 秦盈又说:“这几口吃的可骗不我回来,还不是听说大哥回来了,我这已经几年没见着大哥了。” 陶氏虽然算计秦执,可从来不阻止两个儿女亲近秦执。 秦执这人冷心冷情,可对手足,尚有两分情分。 “大哥呢?” “他今日上值去了。” 秦盈挑眉:“不是说圣上给了月余假期吗?怎么还上值,整个朝廷离了大哥就不成了不是?”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冷下了脸。 这秦盈还真不怕惹祸临头。 秦湘玉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小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叫整个朝廷离了秦执就不成,若是被上面那位知道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 这可不是好事。 秦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母亲,二嫂嫂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就在家里说说。” 陶氏严厉道:“有口无心在家里说说也不成!成日里莽莽撞撞,真该叫你大哥好好收拾收拾你!来年开了春好好给我在家学刺绣。以前你年纪小,说吃不得苦,我都任由着你,可你这越大越不像话!” “母亲!”秦盈摇着陶氏的手。也知道这次自己确实是说错了话。 见气氛僵持着,宋君桃开口解围:“母亲也不必动气,妹妹也知道分寸,这些年也从未惹出什么祸事不是。” 这倒也是,在外面时秦盈还是知道分寸的。 见气氛缓和下来,宋君桃笑着道:“妹妹才归家,怕是不知道咱家多了个人。瞧瞧。” 宋君桃转头看向秦湘玉。 秦盈顺着宋君桃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那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 即使坐在光线最暗的地方,依旧难掩她一身的芳华。 “这是你湘玉姐姐。母亲本家来的。”陶氏冲秦湘玉招了招手。 秦湘玉走过去。 然后老太太握住了她的手,又与秦盈的手交叠:“你从前总说想要个姐姐妹妹,都没人陪你玩,现在好了。” “你湘玉姐姐性子安静,你也和她好好学学,改改你那跳脱的性子。” 便有几分执手相看的画面了,不知为何,秦湘玉竟出神的想到宝黛的第一次见面。 可惜了,性别不符合。 第10章 他究竟是何种心思 几人又闲聊了会儿,秦执回来了。 见到秦盈,秦执冷硬的面庞缓和了几分。 “三妹妹几时到的?” “今儿刚到,大哥,听说你回来时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我的呢?”不待秦执回答,她又巴巴的问:“我央着大哥求了好久的玉,大哥不给我,给了玉姐姐,大哥偏心。” 提及玉,秦执看了秦湘玉一眼。 许是背着光,秦湘玉并没有看清秦执眸中的神色,只觉得那一眼又冷又沉。 一时间,她的心发慌,她想起那块玉。她当了一千两银子。 随后秦执眼神风轻云淡的落回秦盈身上。 本来以为以秦执冷清的性格会冷下脸来,没想到他竟难得的含了几分笑意:“既是偏心,那大哥给你带的珊瑚摆件想来你也不要了。罢,还是送了旁人。” 说完他就喊了福禄。 “大哥,大哥!”秦盈皱眉跺了跺脚,“娘,你看看大哥一点都不宠我了!” 陶氏含笑不语。 当然秦执那句送了旁人是玩笑话。 珊瑚摆件被福禄带了进来。 约莫半人高,通体莹白。 在这古代珊瑚采摘不易,这么大一株珊瑚摆件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秦盈得了珊瑚心生欢喜,便缠着秦执去了,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一行人就欢欢喜喜的开了席。 近来厨房变着花样给上房送膳食,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忘了那点不愉快,这几日赏赐了不少,虽然没有百两之多,但落到秦湘玉手中的也有四五十两了。她抿唇轻笑,再抬眼,就对上秦执的眼。 视线一交汇,双方均是错开去。 吃完饭,一行人辞别老太太往各房归去。 湘荷院和秦执住的锦苑同方向,因而两人同行。 秦执性子冷不爱说话,秦湘玉是找不到话说,可她现在在大爷面前扮演的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痴女,寻着这样独处的机会,不与他说话好像有点不符合她的人设。 所以秦湘玉寻了机会开口:“表哥近日可好?” 秦执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秦湘玉只觉得莫名其妙。 再望向他时,他已经恢复那副冷硬的模样。 仿佛刚才她听到的那声冷哼是她的错觉。 秦执不应,秦湘玉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知道表哥知不知道近来府里发生的一些有趣事情。” 秦湘玉挑拣着与他讲,时不时还发表自己的观点。 比如“这样的丫头就该打死算了”“这样的人就该发卖出了府去”,果不其然的见秦执微微皱了眉,对她越发不喜。秦湘玉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继续发表逆天言论,到最后竟然连男人不得三妻四妾,负心人不得好死这样的话都出来了。 成功看到秦执冷下脸。秦湘玉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一般,对着秦执道:“表哥,我当然不是说你,像表哥这样英武不凡的人,本该就是众星拱月,若是我以后……” “能与表哥一起……” 秦执打断她:“你很缺钱?” 秦执何故这样问?秦湘玉卖了他的玉,本就心虚。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回答。 “门房的人说丁香卖了几次绣品。” 秦湘玉听他这样讲,不是卖玉被发现了就好。又觉得当初自己想法并不严谨,早知道大爷赏的玉,就晚一点拿去卖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唯恐离开秦府的事情会发生变数。 心下思绪万千,却是开口:“闲着无事,便做了绣品打发时间。表哥可喜欢?若是表哥喜欢,改日我为表哥绣个香囊?” 古代女子赠香囊,其中之意就很明显了。 秦湘玉本来以为秦执会拒绝,没想到,秦执竟然淡淡嗯了一声。 像是听错了一般,秦湘玉不敢置信的望过去。 对上秦执意味不明的眼,又惊觉自己反应过大,这不正该她欢欢喜喜的事吗? 于是她努力勾出个十分笑容。 “那过两天,我给表哥送去。” “表哥,我这就到了,不劳表哥相送了。” 兄妹两人告别。 秦湘玉转过长亭这才沉下脸来。 咬唇琢磨:“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明明前几日还对她厌恶非常。 秦湘玉怕秦执对她忽然起意,以她的身份要反抗秦执实在太难。 秦湘玉闷烦的心情,直到许妈妈送了上房的赏银来也没缓和过来。 怕再待下去多生事端,秦湘玉拉了许妈妈商量事情。 “许妈妈,您觉得我们去外面开个店可还行?当然是以您的名义。”以许妈妈的名义开个吃食店,许妈妈背靠秦府,一般的宵小也不敢上门。 “开店?”许妈妈还没想过这茬,秦湘玉一说,她觉得其中大有可图,虽然秦府是安稳,可是谁也不嫌钱多。 “自然行。”想到自己开店,背靠秦府,有秦家大爷声名在外,倒是不怕上门闹事的地痞流氓,再加上秦湘玉的手艺,开店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样的买卖,表姑娘为何会找她? “妈妈您也知道 ,我身份尴尬,不好外出抛头露面。我自己倒是没事,若是丢了老太太的面子,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许妈妈想,这倒也是。 “那这入账?” “入账四六可还行?我负责出主意出方子,妈妈负责找人找地方。” 许妈妈捂着唇乐呵呵的说:“成,这可成。倒是老婆子占了表姑娘便宜。” 她只需要找个人,也不必太麻烦,她儿子在家没事做,正好可以去做这活。想到不久的将来会有大笔的银钱入账,许妈妈笑眯了眼,对秦湘玉也多了几分亲近。 两人又说了些细节,待此事敲定后,许妈妈才从湘荷院离开。 此事完了之后,秦湘玉也松了一口气。 她得快一点离开秦府,免得哪日露馅。 这件事敲定下来,至少未来离开秦府后能有个稳定的入项,不至于坐吃山空。 等店铺开起来,她也就该和陶氏说辞别的事。 只是此事得再寻个由头。 秦执回了锦苑,坐在书案前处理事务。 半晌之后,他从书案下取出锦盒,打开瞧了两眼,是一块凝脂玉,复又磕上,这才唤了福禄。 门外福禄应了一声。 “爷?” 只见秦执正摩挲着锦盒,半响才淡声道:“给湘荷院送去。” 第11章 非问自取乃是偷 福禄挑眉诧异,这玉佩是今日龙凤阁少东家送来的。 正是前段日子,大爷赏秦湘玉的那块儿。 本以为以着大爷的脾性,会厌恶湘荷院那位的表里不一。如今,他倒是不知道大爷怎么想了。可这又不是喜欢的样子。 福禄准备走,又听秦执道:“问问,怎么回事。” 福禄打着灯笼跑了一趟湘荷院。 待东西送到秦湘玉手中这才返回锦苑。 秦执还在书房,见了他,似漫不经心的问:“如何,我这表妹如何说?” “表小姐十分欣喜,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说前段日子玉佩不见了她还担心又惶恐,又怕大爷生气,故这段时间都不安着。” 若不是那少东家告诉他,是丁香亲手所卖,他还真信了。 秦执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复而执笔写字。 一时间,福禄也琢磨不透大爷如何想。 日子悄无声息的过着,而随着七月越近,天气越热。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变热的缘故,秦湘玉心中总有一股子不安萦绕着。 这段时间天太热,因而秦家各院的人都没一起吃早饭,都是各自在院子里吃的,这日,秦湘玉还没吃早饭,就见秦执身边的福禄来了院中,说是大爷叫秦湘玉过去一趟。 “表哥可说,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知奴才从来不敢揣测大爷的事情。”福禄笑着:“不过爷挺生气的。” 秦湘玉寻思着福禄好歹是打小跟在秦执身边的人,于是拿了银子,递给福禄。 好歹要知道发生事情,她才好寻了对策。 福禄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昨夜爷在院中发现几个小贼。说是惫懒成风,偷奸成习要严惩,以儆效尤。” 既是大爷院中抓到了贼为何叫她去? 秦湘玉心中咯噔一声,想到一早就没见着的丁香。 其实,事情仔细一琢磨,她就能发现不对的地方。 这几日天气炎热的夜晚,她并没有感觉很热,反而夜夜睡的都不错。 难不成,这些日子,丁香都去大爷院里取了冰?这事儿,可大可小,端看大爷是什么态度。可,依福禄所言,大爷怕是要严惩。毕竟,这是他回府处理的第一件事情,若是小了,旁人只会当秦执脾气好,起不了杀鸡儆猴的作用。若是往大了处理,丁香恐怕讨不了好,越想,秦湘玉越觉得心乱如麻。若是,若是她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走吧,表小姐。” 任是心头万千思绪,秦湘玉还是跟着福禄去了。 到大爷院子里的时候,院中已经聚了很多人,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近了,可以听到低低的哀嚎声,以及人群中的私语。 秦湘玉不解,问福禄:“这是?” “大爷说让府里的人来瞧瞧鞭人。” 一眼瞧过去,一行十数人被捆在木桩上,无论男女,皆被扒了衣服受鞭,人人血肉模糊。 打人的都是秦执手下的私卫,各个身强力壮,一鞭子扫下去,即使是那昏迷中的人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秦湘玉手脚发凉,不忍再看。 可,丁香还在。 她不敢细看哪个血人是丁香,只颤着声音问:“丁香在哪儿?” 福禄见她脸色发白,道:“在里面。爷正审着。” 外面的人都被打到皮开肉绽,秦湘玉不敢想丁香的情况。 行至厢房门口时,秦湘玉竟有些发怯。 她一个受过现代教育平等自强的人,竟然不知,一会儿自己在秦执面前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救下丁香。 “表小姐,请吧。” 秦湘玉推开门,就见秦执正坐于高堂,而丁香被缚了手脚封了嘴跪在地上。 她的身上并没有伤痕,秦湘玉松了一口气, “丁……”秦湘玉刚一开口,秦执就抬头睇她一眼。 只一眼,秦湘玉就住了口。 再抬头时,她脸上已挂起甜甜的笑:“表哥,这是怎么了?” “可是丁香,做了什么惹了表哥生气?” 饶是秦执一向不苟言笑,此刻也被她的故作不知弄得哼笑一声。 秦湘玉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知其是何意味。 她试探着又道:“若是她有什么错,表哥只管与我说。” 说了半天,秦执也不动声色。 于是,秦湘玉试探着伸手给丁香解绑。 怎奈她的手刚放到绳索上,秦执就按住了她的手。 冷沁沁的凉。 “表哥……”她抬头。 他收回手,垂眸:“我还有些话要问,表妹莫急。” 于是,她只得退回原位,笑意甜甜:“表哥请讲。” “今日之事,表妹可知晓了?” “啊?什么事?” 秦执却是不看他,转头看向福禄,眉目冷厉:“你可与表小姐说过了?” 福禄苦着脸不语。 秦执却是冷笑一声,“自行下去领罚。” “是。” 福禄正要下去领罚,秦湘玉开口了:“福禄等等。” 胆敢违背大爷的命令,福禄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该说表小姐不清楚大爷脾性还是说表小姐胆大。他觑着大爷神色,却是脚下没敢停。 秦湘玉急急道:“表哥,我与你做的香囊好了,来时太过匆忙,却是忘了给表哥带过来,还得麻烦福禄跑一趟。” 听到这话,福禄偷看了秦执一眼,果然他神色缓和下来,于是福禄顿了步子。 秦湘玉没听见秦执发话,反而是她耳边轻一下重一下的指节扣打声不停。 她按下心中躁动,音色和缓道:“表哥莫要生气了。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这才不问自取了些冰。” “不问自取?”见秦湘玉为丫鬟辩解,秦执脸上带了几分不善:“非问自取乃是偷,表妹可知,这字的意味。” 秦湘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连地上的丁香也冲她摇头。 比起让丁香像外面那些人一般鲜血淋漓,秦湘玉觉得,名声并没有什么。再说这古代医术本就落后,尤其现在是夏季,万一感染炎症,可能丢掉性命。 “表哥,都是我的错。”说话间,秦湘玉慢慢收起笑容,将头半偏,眨眼间,眸中就蓄满了泪珠:“若非天一热我就睡不着,丁香也不会犯到表哥的头上。” “说来她犯错,皆是因为我。”她咬着唇,显得楚楚可怜,像是强忍着,却忍不住一般,豆大的泪珠就从眼角滑落。 “秦湘玉。” 第12章 我有一桩事,要问表妹 他唤了她的名字。 气氛无端的冷凝的让人忐忑。 只闻得低低的啜泣声。 “若是表哥要罚,就罚我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明显的一滞。 “你真当我不敢罚你?” 秦湘玉还真仗着秦执不敢罚她。当然,是不敢扒光衣服鞭打。 再怎么说,她也是陶氏的侄女。 不说僧面佛面,就念在她失了父母,若是秦执那样罚她,恐怕被人耻笑。 像是看穿她所想,秦执开口道:“莫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说我秦执十四岁缚叔父亲上金銮殿,你觉得我是注重名声之人?” 秦湘玉还真不知道这一遭,不过她确实是忘了秦执本就是冷酷无情的人。 可能是这些日子秦执并未对她冷过脸,以至于她都忘了他的本性。 秦湘玉暗暗告诫自己。 却是垂下了眸:“表哥,我从不敢这般想。” “只我来时孤身一人,身边就只有丁香这丫头,她七岁就跟着我身边,如今八载也,与我情同手足,我实在不忍她受苦。” 秦湘玉泪落如珠,多少带了几分真情实感来,她从袖口中拿出青帕拭泪:“望表哥垂怜。” 美人垂泪,连福禄都带几分动容,表小姐实在可怜。 秦执正襟危坐,像是丝毫没有把美人拭泪放在心上,等秦湘玉息了声,他方才淡淡道:“哭够了?” 入戏正深的秦湘玉打了个哭嗝,秦执果然不近人情。 秦湘玉眼圈泛红,“惹表哥见笑了。” 秦执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确实见笑,好在人不多,倒也不是太丢脸。” 秦湘玉一梗,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表哥……” “哭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现在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秦执招了招手,福禄就给他添了茶。他不紧不慢的饮一口茶,这才继续道:“我还有一桩事,要问表妹。” “表哥且问。” “表妹可有什么事骗了我?” 秦湘玉就要答,可秦执却摇了摇头:“表妹可要想清楚。” 秦执这人滴水不漏,秦湘玉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寻思着之前的事情,似乎,没有。 “我自是不敢欺骗表哥。” 说罢,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秦执目光淡淡:“很好。” 说罢,他扭头看向福禄:“将这丫头扭了下去,发卖。” 秦湘玉没想到事情这样急转直下,忙急急攥住秦执衣袖,“表哥。” “表妹可还有话说?” 秦湘玉按耐住心中怒火,温声道:“表哥若是要发卖我的丫鬟,也要给个理由不是?” “我虽是寄住在表哥府上,可也不能这般任人欺负。” “任人欺负?”秦执将茶盅放在桌面上,发出嘭的一声,“竟不知,表妹如此想我。” 秦执冷下脸来,目光一片冰冷。 秦湘玉心惊肉跳,又听秦执厉声道:“福禄。” 福禄赶紧上前,听他命令道:“送表姑娘回去!” 俨然是一副怒容。 能把大爷气到这种地步,表小姐也是能耐,福禄暗忖,开口对着秦湘玉却是有礼有节:“表小姐请吧。” 看来爷已恶了表小姐,今后这日子,有得熬。 既是秦执下了令,秦湘玉巴不得快走,虽是内心欢喜,可却是委屈的眼尾红红:“表哥,那我这就先回去了,那香囊晚些日子我再与表哥送来。” 说罢,秦湘玉弯腰扶了丁香就要给她松绑。 福禄就叫住了她:“表小姐,爷是叫您回去。” 叫她回去,那丁香…… 秦湘玉看向秦执,那人面罩寒霜,目光冷然。 她不肯走,福禄也不敢对她动手,气氛沉寂而僵持。 她泄了气:“表哥倒是叫我死个明白。就算要发卖,我也得知道缘由。” 秦执略一颔首,就听福禄道:“前些日子,龙凤阁少东家送来一块玉,说是表小姐身边的丫头典当的。” “表小姐与大爷说,玉丢了。岂不是这奴才偷了表小姐的玉?这般手脚不干净之人还是尽早发卖为好,免得以后拖累表小姐。” 说完,福禄又觑了一眼秦执神色,继续开口:“爷为表小姐着想,却不想小姐却误会了爷的意思。” “福禄。”秦执沉声:“可曾叫你多嘴?” 福禄住了嘴,躬身退下。 事情到此处,便已经明了了。秦湘玉心中暗苦,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与秦执说玉丢了。闹出了今天这一档子事。 她低垂的眸子再抬起时,隐约含了泪:“湘玉该死,竟不知表哥用心良苦,辜负了表哥一片真心。” 她说时情真意切,说到动容处,便眼巴巴的望着他。 像极了,无枝可依的幼兽。 秦执摩挲着茶盏,不语。 她伸手,握住他褐色的衣角,“表哥,我错了……” 眨眼间,泪蓄满眸。 她咬着唇,像是极其隐忍的模样。 “表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表哥……” 她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难忍羞赧:“先前表哥问我可是有所隐瞒,现在想来却是有一事瞒了表哥。” “只因我手上拮据,念及表哥生辰,不能寻了好物与表哥做生辰礼,故而出此下策。本想等表哥生日之后再与表哥告罪,怎奈事发突然。本来还想给表哥一个惊喜,怎奈还叫表哥误会了丁香去,实在是我的错。” “典当玉佩一事确实是一开始我没有思虑周全,还请表哥恕罪。” 秦执淡淡嗯了一声。 秦湘玉垂下头,像是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一般羞恼。 半晌,才抬头,殷切的眸子就那般看着他:“表哥,表哥可还生气否?” 秦执抬眸睨她一眼:“倒也不必如此虚荣。” “铺张浪费。” 秦湘玉刚要呐呐应是,就听秦执开口:“既是表妹诚心,那我且等着表妹的生辰礼。” 若不是秦执此刻面无表情,秦湘玉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好的表哥。” “那丁香……” 秦执掀起眸子,落在丁香身上:“典当玉佩一事受你之意,可偷冰一事,便受三十鞭。” “小惩大戒,你可有异议?” 丁香摇头。 “表哥……” 秦执抬眸看她:“莫要多言。” “小姐,偷盗乃是大过,爷已经手下容情了。” 秦湘玉也知道不该多说,于是不再言语。 等福禄带丁香下去受罚,厢房中就只有秦湘玉与秦执二人。 一时,相看无言。 秦湘玉正寻思着说点什么,却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她愣了一瞬,而后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同样的,秦执的目光也移了过来。 就不止一点点的尴尬了。 第13章 半分也无 “没用早膳?” 这么明显,秦湘玉也不好否认,于是点了点头,“来时匆忙。” “倒是忽疏忽了表妹。” “可有想用的?” “表哥做主就好。” 秦执点头,叫人送上了早膳。 大爷房里用的向来清淡,白米粥,一碟酥饼,一碟脆笋,以及一碟五色小馒头。 虽然饿,但秦湘玉担心丁香,只吃了一小碟白米粥就没再用了。 “饱了?” “天热,吃不下太多。” 秦执没再说什么,叫人撤了下去。 不多时,福禄在门外道:“爷,丁香已受完三十鞭。” 秦湘玉闻言起身,正欲出去看丁香的情况,却察觉到身后有一股极淡却不容忽视的注视感。 于是她朝秦执行礼,“表哥,那我就先告退了。” 直到听到秦执应声,秦湘玉这才提裾跨出厢房。 秦执目送着秦湘玉的身影出了庭院,这才收回目光。 福禄进屋的时候,秦执正坐于桌案前处理公务。 “爷?” 见到福禄,秦执抬头,描金长袖下的手指扣了扣案牍。只听他缓声:“如何?” 福禄上前一步回话:“爷,先前叫表小姐看鞭人时,面露不忍,似觉得这责罚太重。” 呵。 秦执冷笑一声,想到秦湘玉曾在他面前发出的逆天言论什么打死,什么发卖。 “依你看,表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福禄斟酌着答:“表姑娘心思纯良。” 秦执不语,福禄小心翼翼的又问:“爷今日为何要试探表小姐?” 让秦湘玉来看鞭人,假意欲发卖丁香。福禄实在想不明白。 秦执也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是,秦湘玉意欲何为? 秦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扣过案牍,“你说,我这表妹待我几分真心?” 福禄偷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不知爷为何这样问,他斟酌着回答:“自是十分。” 闻言,秦执半眯双眸:“是吗?” “奴才看的真真的,绝不能有错。表小姐她就是心悦大爷。”若不是心悦,又怎会为大爷做荷包,怎么会来讨好大爷,为了大爷生辰礼还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玉佩典当了,如果这都不是爱…… 秦执沉默着,未置可否。 许久,福禄抬头问:“奴才愚笨,不懂爷的意思,依爷看,表小姐有几分真心?” 若是没有十分,八九分该有吧?毕竟表小姐接近秦执的意图那样明显。 那点小心思写在脸上就罢了,还时时拿出来秀叨。 福禄不信,以爷的聪慧能没看明白。 大爷就是拿他寻开心。 秦执停了手,也不知目光看往何处,“半分也无。” 福禄瞧着秦执唇角冷笑,心下生出畅意和暗喜,难得大爷也有不懂,这男女之事,还是得看他福禄!他得意道:“爷却是说错了!” “表小姐对您的心人尽皆知。” 就您不知道啊。 秦执冷睨他一眼。 福禄垂下了头,大爷就爱犟嘴!这事儿,他准没错。 秦湘玉带了遍体鳞伤的丁香回院中,又托当归去请府医。 怎奈府医不肯过来。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奴婢生病一般都靠自己熬着,怎么可能让府中的大夫给她们治病,更何况,丁香还是犯了错受罚。 秦湘玉寻遍了法子,只从许妈妈那儿得到了一点草药。 为丁香脱衣服的过程中,她昏迷中疼的发出迷迷糊糊的哼声,带了血的衣服被鞭子抽进皮肉中,将碎衣服从皮肉中牵出来无异于是再一次的酷刑,等处理下来,已经是两个时辰。 秦湘玉不敢歇气,就着草药给丁香敷在身上,这古代的草药她不会用,还是当归帮的忙。 等处理好丁香身上的伤,她才坐在床边守着她。 丁香是她来古代认识的第一个人,情谊非同一般。她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秦湘玉不敢想自己失去了她会是什么样子。 心中焦急万分,秦湘玉一面祈求上天仁慈,一面又暗恨秦执,恨这草菅人命的社会,恨上位者的冷酷与无情。更坚定了要离开秦府,至少,她的身边的人不该被这样责罚。 因为没有治疗,夜里丁香就发起了高热。 秦湘玉几乎是彻夜未眠,心情也随着丁香状况的时好时坏而忽上忽下。 好在,接近凌晨的时候,丁香恢复了意识。 “小姐。” 秦湘玉握着她的手:“可要喝水?” 丁香艰难的摇摇头。 秦湘玉红了眼眶。 “小姐别哭……小姐,是我的错,我不该……” 不该瞒着小姐去偷冰的。 秦湘玉握着她的手,“没事,丁香,别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丁香无力的点点头,而后又昏睡了过去。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问题,于是次日一早,秦湘玉带着香囊来了锦苑,怕失礼又亲手给秦执做了一碟五色梅花糕。 不巧的是,秦执不在。 问了院中的丫鬟,才知道秦执近来公务繁忙,不一定归来。 不过,秦执说是要回来一趟,具体时间却是不知。 因着丫鬟这句秦执说要回来,秦湘玉在锦苑中等了两个时辰。 她怕没见着秦执,怕丁香的情况恶化。 秦湘玉坐在碧观水榭中隔着荷花望向院门。 这个位置,正巧可以看到秦执是否回来。 以至于,那片靛青色衣炔刚落入院角时,她就站了起来。 “表哥。” 秦执闻声伫足,抬眸,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他还未行动,她就迫不及待的朝他跑来。 秦执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微妙,心中生出几分难以言喻来。 “表妹。”他淡声,冷漠又疏离。 秦湘玉有事相求,未被这冷漠的情绪击败,笑意甜甜:“前几日说与表哥的香囊做好了。” 她举着香囊递至他眼前。 针脚疏朗,做工粗糙,这般的手艺,连十岁的小孩都不如。 秦执冷冷的看向秦湘玉。 前不久陶氏可说,秦湘玉亲手所做松鹤延年图。 到他这儿,连个敷衍的玩意儿都不上心。 眼神越发冷厉。 秦湘玉自知手艺不好,不由红了脸:“我尽力了表哥。” 她垂着头,羞赧道:“送与太太那副,是丁香所做。并非我的功劳。至于表哥的香囊,不亲手做怎显诚心。” 她本来也想叫丁香做的,可万一以后被秦执发现了怎么办,丑是丑了点,好歹亲力亲为,他寻不着错处拿捏她。 “还希望表哥不要在太太那儿说漏了嘴。” “嗯。” 秦执虽是应了声,可也不收下香囊。 “表哥,是嫌弃我的手艺吗?”秦湘玉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黯然伤神。 秦执一向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表妹好颜色,尤其此刻。 最是一低头的娇柔,胜过满园清荷摇曳的婀娜。 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谁。 想到此处,秦执眸光不善。 秦湘玉也察觉出了秦执突然的冷冽。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手艺,于是她抿抿唇:“表哥,虽然我做香囊的手艺不行,可做糕点的手艺一等一的!” 说到这里,秦湘玉像是想起什么,跑回碧观水榭中,不多时,就提了一个盒子出来。 “表哥!”她举起盒子望向他时,眸中波光粼粼,像是清澈的水波中忽然涌入了各种艳色,汇成人间一绝。 秦执不动,秦湘玉想着以香囊在前,秦执对她抱有怀疑也是应该的。 于是,像是要证明一般打开盒盖,拿出一块五色梅花糕。送至他眼前。 抿了抿唇:“表哥可以试试,不会叫你失望的。只,我做好来找表哥时,表哥不在,因而放了许久,可能没有刚出炉的好吃了。” 等了许久?这是故意要告诉他?秦执淡淡的目光掠过女子的面容。见她一脸诚挚却是半分邀功也无。 好像只是在遗憾他不能吃到最新鲜出炉的糕点。 秦执缓了神色。 “表哥可是不信?” 她正要吃给他看,他从她手上接过糕点。 第十四章 我有一事要求表哥 执过细品,甜而不腻,清而飘香。 “表妹久等了。” 秦湘玉摇摇头:“不曾久等。” 他看着她,等她说明来意。 秦湘玉顿了顿,这才开口:“其实,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要求表哥。” “何须用求,表妹且说。” “便是我那丫鬟丁香一事。不知可否请表哥寻个府医替她医治。” “表妹。”秦执打断她,眼神中透出丝丝凉意,“府中多的是婢子。” 这便是拒绝之意了。 秦湘玉抿抿唇:“我知道此事本不该麻烦表哥,可毕竟丁香伺候我一场,我实在不忍。” 说着,秦湘玉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表哥……”秦湘玉低低的哀求。 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吩咐:“福禄,领个府医往湘荷院去。” 福禄领命,往院外去。 见事情办妥了,秦湘玉蹲身行礼,“多谢表哥。” 秦执颔首:“若真要谢,表妹做的这糕点我挺喜欢。” 秦执叫奴婢从她手上接过食盒。 秦湘玉微微一笑,这次带了些许真心实意出来:“那我寻了日子再与表哥送来。” 两人又客套了会儿,秦湘玉便告退了。 秦湘玉刚出院子不久,一只信鸽盘旋着落在锦苑内。 不多时,便有一名黑衣人行至秦执书房。 “爷,有消息了。” “人在哪儿?” “海郡。” 秦执哼笑一声:“倒是躲得远。” “着人立刻出发,今晚我便要亲赴海郡。” 黑衣人不赞同:“赶往海郡一来一回须月余,上面那位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找爷麻烦。不若奴才亲自提了他的头来见大爷。” 两人说的是刚请辞离开的东厂掌印陈高,陈高是皇帝的大伴,秦执下江南时给他下了不少绊子。秦执回京后,寻了证据放在皇帝面前,皇帝也只让陈高告老还乡,甚至为他离去保驾护航,上面那位既要用他,又恐于秦执势力不断坐大,找不到理由杀他,只得放任身边的人针对秦执。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秦执放下茶盏,撩袍露出肩胛上新鲜的伤痕来:“至于那位知道又如何?我这伤得静养。” 他这伤便是陈高临走前安排的此刻,皇帝得知后也不过一句奸人挑拨而已,随即安抚秦执情绪,赐了最好的药,又送了两名美姬。 “爷,陛下赐来那两人安排在何处?” 秦执沉吟片刻,“湘荷院旁边的翠竹苑不还空着?便安排去那儿。” 皇帝安排的这两人不是善茬,他这便宜表妹心眼子也多,加之陶氏。他倒要看看这三方人马汇在一起,是个什么事儿。 福禄回来的时候,秦执正准备跨步出门。 听说这次秦执出远门不准备带上他,福禄苦着脸,他是不是要失宠了,他打小跟在秦执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可以说,秦执的私人护卫队也没他跟秦执的时间多。 “爷。” “此行要事,你不会武多有不便,况且,若出什么意外,还得你去周全。” 听秦执这么说,福禄神色好了不少。 正要告别秦执时,忽然想起一桩事:“爷,湘荷院那位表小姐问不知今后可不可以再劳烦府医给丁香瞧瞧。” 他瞧着丁香情况确实不好。 “随她。”也没两日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秦执这么说,福禄便理解了。 夜里下了倾盆大雨,虽是下了雨,可闷热一点都不解,好在,丁香醒了过来。也算给了秦湘玉些许安慰。 因着府医来看了,丁香的情况不断好转,这些日子已经能说上些许话。 她常常自责拖累了秦湘玉为她受罪,秦湘玉瞧着她道:“那就以后好好照顾我。” 刚想说想喝酒的时候不可阻拦。就听丁香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不过,酒还是不许多喝。” 行吧,丁香还是丁香。 这些日子,虽然秦湘玉在湘荷院待着,可旁边的动静她也听得到,听说是陛下给秦执赐了两名美人,至于秦执。那日之后,便传出秦家大爷生病在院中静养的消息。 秦湘玉回想那日,秦执身上确实有淡淡的血腥味,极淡。可当时秦执神色如常,加上她担心丁香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而陶氏也常常招她过去问话,言语中有让她去探望大爷的意思。 可锦苑紧闭,连陛下赐来的两位美人都受了冷遇更何况是她。 秦湘玉嘴上还是应着,却没有照办。 秦湘玉总觉得陶氏有些急切,可再急切又如何?秦湘玉瞧着秦执性子,不像是能为美色所动的人。尤其是陛下送的两位美人,美貌不与她差分毫,就算穿越来极其满意于自己面貌的秦湘玉也自愧弗如。再加上,秦湘玉偶尔也看到前来秦府为秦执说媒的媒人带来的女子画像,不乏世家贵女,或是小家碧玉。 陶氏自然做不了秦执的主,因而只得推脱。 可又怕哪日秦执想成亲了,若是娶了个好拿捏的还好,若是娶个有自己主意的,一旦要闹着秦执离开秦府…… 别看秦府外表光鲜亮丽,可内里就是个空壳子,这些年全靠秦执支撑着。秦席玉不成调,秦盈又是个不谙世事的性子,她啊,也得为两个儿女打算。 在秦执成亲之前,如何,都得把秦湘玉送进后院。 因着这个原因,陶氏又催促了秦湘玉几遍,秦湘玉一开始借着不好意思的理由不去,可陶氏瞧着她道:“我听说,大爷前一段时间为你身边的婢女赐了药。丁香恢复的如何了?” “多谢姨母关心,这些日子却是好多了。” “你才来不久,我也多有疏漏,竟不知你身边只有一名婢女。” “姨母不必担心,湘荷院小,若是人多了,就显得嘈杂了。姨母知道我的性子一向喜静。”秦湘玉说完,再次谢过陶氏。 陶氏在上首满意的点点头:“若是丁香好多了,便去谢过大爷吧。” “我也寻思着这段时间去谢过表哥赐药,只表哥不是生病静养吗?我怕打扰到表哥。” “打不打扰是一回事儿,去不去就是态度的事情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秦湘玉就没有推脱的理由了。 于是笑道:“还是姨母想的周到,我晚点陪姨母说完话就去见过表哥。” 陶氏点点头:“我这也乏了,你便先去吧。” 第15章 选个死法 秦湘玉出了院子,却没有直接前往锦苑。 上次秦执与她讲喜欢那糕点,便回湘荷院做了点心,这才往锦苑去。 路上正好迎面走来两位美人。秦湘玉迷茫了一会儿,回忆是哪家闺秀来寻秦盈的?后来才想起陛下给秦执赏赐的两位美人。 美人脸色难看,显然是在秦执那儿吃了闭门羹。 两位美人自然明白陶氏的算计,也知道秦湘玉是陶氏准备推给秦执的人。对秦湘玉算不上好脸色,陛下给她们的任务就是拉拢秦执,秦湘玉自然算是她们的竞争者。 加之,她们从秦执身边的随从福禄嘴里漏出来的消息,大爷颇为看中这位表小姐。 她们用颇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着秦湘玉,又与自己比较了下,发现秦湘玉不如她们貌美闪过得意,想来秦湘玉能在大爷面前得脸,无非多占了表妹这个身份,以及多与大爷相处了一段时间。 于是冷哼一声,与秦湘玉擦肩而过。 秦湘玉自然不明白她们的敌意,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来到锦苑发现值守的人多了不少,光是庭院门前,都多了两个守门的护卫。 听说秦湘玉前来,福禄露了面。 秦湘玉说明了来意,并递上了食盒。 “表小姐,爷伤重,须得静养,辛苦表小姐跑一趟,奴才替大爷谢过了。”福禄从她手上接过食盒。 “说的是哪里话,早该来探望表哥的,又怕耽误表哥养伤。那我晚些日子再来拿食盒。” 福禄点头应是,送走了秦湘玉。 得知秦湘玉并没有见到秦执,陶氏有些暗自急火,又知道皇帝赏赐的两位美人直接吃了闭门羹陶氏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 “姨母,我怕是愚笨,不得表哥喜欢。”秦湘玉垂头,暗自伤神。 陶氏这边也在暗自焦急,她都做的这么明显了,要是秦执有意,早就顺水推舟了。连她二儿子秦席玉也觉得此事不妥,和她明里暗里说了几次,大哥不喜欢别人这么算计他,况且大哥就不是重情的人,恐怕陶氏这样的做法只会将秦执越推越远。 陶氏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只不过,若不用这些拴住秦执还能用什么呢? 陶氏叹了口气,“回去歇着吧。” 秦湘玉点点头,“我该日再来看望姨母。” 此时,秦执日夜兼程已至海郡。 抵达时,肩胛上的伤口又崩开了。 有暗卫上前为他处理,暗红的血液从腐肉中淌出来,秦执却眉头也未皱:“人在哪儿?” 有人上前回禀:“就在隔壁院子里。我们怕打草惊蛇,都远远的跟着。” 秦执点了点头,待暗卫为他处理完伤口后,换了身衣服阔步走向旁边院子。 抬手。 便有人敲门。 已至深夜,家家户户都落了灯,唯有淡淡的月色,更显得冷清清的凉。 “谁呀。”庭院内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低声说着几句不耐的咒骂。 待门打开,立刻有护卫上前将人制住。那人睡意立马消散,惊恐的望着这群人。傻子也知道来者不善。 他欲喊人就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簇拥着中间的人走进陈府大门。 一路像过无人之境,所到之处碰到的人都被暗卫解决了。直到进了陈高的院子。 此时,陈高还在寻欢作乐,虽是断了根,可玩起女人的手段却不少。 一行人跨进陈高所在院子时,厢房门忽然被打开,跑出来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少女。少女面色苍白,眼角垂泪,一身衣服破烂不堪。 少女跑出来,看到眼前这一群人,眼神更加绝望。 她站在门口直愣愣的。 而里面却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你倒是跑啊。来人,给我把她抓进来!” 秦执阔步走过去,随即身边的暗卫就把少女拖了下去。 “怎么还不送进来?你们是想造反?” 他又骂骂咧咧了几句,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把女子送回来。陈高终于意识不对劲,太安静了。 陈高走了出来,而后对上正在门槛之外的秦执。 神色大震:“你,你怎么会在这这里。” 秦执未答,迈进门槛,灯光照耀着他的身影显得人挺拔修长。寻了位置坐下,便立刻有暗卫为他倒了一杯茶。 秦执从容的饮了茶,这才开口:“我为何不能在这儿?陈公公倒是叫我好找。” 陈高也走了进来,一开始的失态早已经收起,他蔑视的眼神掠过秦执,“不知秦大人找咱家有何事?” 秦执手执茶杯,眼神比月色还凉:“自然是取你性命的事。” “秦大人口气可不小,若我出了事儿,便会立刻传回京城,陛下就会立刻得知是你违抗圣令。秦大人,抗令无异于谋逆。” “谁知道是我动的手?陈公公,就算那位知道了又如何?为了你一个死人,对我动手,他敢吗?” “!秦执!你是要谋反吗?”陈高见拿陛下压不住秦执,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想不到秦执竟然敢违抗那位的命令,要取他的性命。他最开始之所以有恃无恐,也是觉得,秦执对那位多少有几分忌惮。可现在看来,秦执这厮,恐怕狼子野心! 他要立刻传令给陛下。 可。陈府已被围成铁桶。 “陈公公有时间关心这些,不如为自己选个死法。” 此时此刻,陈高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他的脸色灰败下来,秦执此人心狠手辣,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今日定会取他性命。 可他不想死。 陈高眼中蹦出生的希望,对着秦执道:“秦大人,我可以助你夺位。” 秦执哼笑一声:“陈公公说什么,我不懂。若是那位知道从小带他到大,他那般倚重,就算是得罪我也要保护的人,这么轻易的背叛了他,会是什么表情?” 陈高面皮抽搐两下,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现在却显得分外难看。 “看来今日,秦大人说什么都不会留下我的性命了。” 秦执颔首,“我听闻东厂杀人的法子向来多,陈公公中意哪个?” 第16章 他倒是要看看她有何说辞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扣过桌面。 而这种氛围却让陈高冒了冷汗。 秦执一向心狠手辣,这会儿又是铁了心的不想让他好死。眼见大势已去,他面色狰狞,大喊:“秦执,你不得好死!” 秦执还未开口,旁边便有暗卫出声冷喝:“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 陈高哈哈大笑几声,阴冷的目光看着秦执:“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 秦执呷了口茶,压住舌苔那点苦意。这才起身。 只瞧他面沉如水,走到陈高身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秦执!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秦执闻言略一偏头,眼中尽是讥诮:“可惜,你是看不到了,陈公公。” 陈高呵笑一声,“咱家等着,咱家等着。等着你孤家寡人身首异处!” 秦执懒得与他多言,一挥手,便有人走上来按住陈高。 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来人还堵住了他的嘴。 “爷?如何处置?” 秦执掀起眼皮瞧他一眼:“早前听闻东厂弹琵琶之刑令人闻风丧胆,今日陈公公便来体会一下本官这破茧,可有差别。” 秦执话音落下,就有人上前回禀:“爷,已准备妥当。” 秦执嗯了一声。 旁边就有人将陈高埋入坑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那人抽出刀在陈高头顶割了个十字,把头皮拉开,紧接着旁边就有人提着桶水银过来,随即灌入水银。 陈高疼的目眦尽裂,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秦执。他整个人都在土中痛苦的扭动,却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从头顶光溜溜的跳了出来,徒留一盏皮在土中。 “爷?这人尸体如何处理?” 秦执淡声:“扔进河里喂王八,至于这人皮。” “着人给宫里那位送去。” “死讯,晚两天再传回去。” 知道陈高死亡,宫里那位肯定震怒,少不得要找他麻烦。 “是。” “这两天京里可有讯传来?” 下手有一人递上两封书信,秦执抽出第一封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是京里探子传来的,说有人弹劾秦执管教不严,致使秦席玉寻花问柳,为了花魁和定北侯府世子大打出手,导致两人死亡。 寻不到他的错处,就只能拿这些东西做文章了。 “爷,如何回复?” “不留余力,保。”既然皇帝要他软肋,他就给他。 第二封书信则是福禄传来的,陛下送来的那两位美人,寻着机会往锦苑走,欲打探他的消息。至于他那假惺惺的表妹,听闻他病了,就上门看望了那么一次。偏生福禄还觉得秦湘玉对他情根深种。秦执想着秦湘玉为了丁香对他虚与委蛇的场景,对个婢女都比他上心,还真是对他情根深种! “爷,咱是先养伤再回京还是?” 秦执提袍出门:“不必,小伤而已,无妨,即刻起身,回京。生辰不露面总归不好。” 下面的人不敢有违,低头应是。 行至门口,就有人牵来骏马,一行人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了,随着秦执生辰礼即将来临,秦湘玉焦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无他,给大爷准备的生辰礼还差了点银子。 想到典当玉佩弄出的幺蛾子,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下好了,不仅存来准备出去自立门户的钱没了就算了,还要倒贴不少。 想着自己那日在秦执面前的说辞,以及秦执让她准备,这如何都不能差了去。否则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秦执,她在哄骗他? 偏生巧的是,现在大爷出了新规定,除了节假日其他人日子给各方的赏银一律不得超过十两,说是不得助长歪风邪气。这下,秦湘玉能从厨房捞到的油水就更少了。再加上,本打算与许妈妈开个店,偏生许妈妈看好的店被人盘走了。这下,连出去发财致富的路也被堵死了。 也不知最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这么倒霉。 秦湘玉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梗,可思来想去,谁能针对她啊。 只能说最近运气不好,倒霉的事情偏偏都凑到了一块。 不过稍微慰藉的是,丁香的伤好了起来,这几天她都能下地走一会儿了。 至于被得罪的那路神仙,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这几天,各方探子送来的情报让秦执心气不顺,加上天干物燥,所以从福禄那里得知许妈妈准备开店的事情时,秦执本觉得只是件小事,还在恼福禄怎么这点小事也开始和他汇报,随即目光触及他那便宜表妹送来的香囊。 越看就越不称意。叫他最不舒坦的,还数给老太太送的针脚疏密,绣工精良,于他就拿这破烂玩意儿糊弄!若不是他派人打听了秦湘玉从前的女红,还真要被她糊弄了过去。 他这便宜表妹,心眼还真不少!怎的,是怕他戴了她的手艺,传出去旁人以为她们私相授受?秦执恨恨的瞧着香囊,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还从没有人这么糊弄他,这么明显的拿他当傻子玩! 秦湘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片真诚反而秦执暗恨,若是知道,指不定要如何悔不当初了。 所以在福禄传出这几天表小姐心情不好焦急上火的时候,秦执心下说不出的畅意,果然,人心气儿不顺了,见着比他更不顺的人,就舒服多了。 他特意让福禄这几日让府医在自己院子住着。 横竖他病了,需要府医照料着! 至于她身边那个婢女,他管她去死。 于是,在福禄传来,秦湘玉为了丁香第三次求上门时,他的心下痛快了不少。 等回去了,他倒是要看看,她有何说辞! 秦执快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京城。 而此时,秦湘玉正站在锦苑门外。 “表小姐怎么又来了?” 秦湘玉见福禄出来,温声:“我来看看表哥,听说表哥这两日伤情反复了,可严重吗?” 她皱着眉,满脸尽是急色。 这表现,爷还说表小姐对他半点情谊也无,简直一点不懂男女之情。吐槽归吐槽,福禄却是开口道:“劳烦表小姐挂心,爷好多了。” 爷昨晚才传了讯,说是这两日就要回京了。 这下好了,他可以不用应付这么多人了。 第17章 这段日子过得多滋润 “那便好。”秦湘玉收起担忧之色,脸上重新扬起笑来:“既是表哥伤已大好,那我就放下心来了。” 见秦湘玉真心关心秦执,福禄脸上舒展开来。 “表小姐有心了,爷知道您这样关心他,肯定会十分感动的。” 感动?别动!她就是虚情假意的客套两下。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的,于是乖乖的垂下头,又说:“不知我可否从锦苑带走一位府医,丁香伤情未愈,我实在是担忧。” 福禄见秦湘玉说的可怜,也动容了几分,可爷昨晚还传了讯儿,特意说了不许让府医出锦苑。 “我问问爷?” 就是不知道这信一来一去的得多久。表小姐还等得及不。 “倒是不必为了我这小事麻烦大表哥,毕竟表哥如今养伤,若是打扰到表哥,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秦湘玉怕多说几次,秦执生恼,上次他就不乐意与丁香医治。 “早前表哥说了让我可以寻了府医为丁香治伤。” 福禄一脸难色。 “这……” “可是有难处吗?”秦湘玉顿了顿,眉目低垂:“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实在不行问问表哥也可以。” 福禄想了想,横竖爷不在府中,府医留下也是浪费,再者说爷之前就说随表小姐,应该是可以的吧。 于是秦湘玉甜甜的笑着谢过福禄,然后领着府医回了湘荷院。 回院子中正好看见翠竹苑那两位美人正坐在院子中。 湘荷院只有丁香和她,如今丁香病着,她又不在,那两位倒是不客气,自行坐在院中对弈。 秦湘玉抬眸瞧了一眼,继续往院内走,另两位起身拦住了她。 她不知这两位忽然造访是因为什么事,但她不认为会是好事。是为了争宠一事儿,还是冲她下马威?秦湘玉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不过她也无意与她俩交恶。 于是,秦湘玉温声道:“请两位稍待片刻。” 说罢,秦湘玉引了府医进门给丁香治病。 府医诊脉问切,扶了扶胡须,这才道:“脉象沉稳,再调养一段时间当大好。晚点我换副调养的方子。” “如此,就谢过沈医师了。这段时间,麻烦您了。”秦湘玉谢过府医,正好湘荷院的西瓜也快熟了,又摘了一个送给府医。 “小姐说的是哪里话。我就先行一步了。” 秦湘玉看着院内还等着的两人:“就不留您了,晚些时候,我再过去取药。” 再回到院中,两位美人已经站了起来。 “奴家容月,奴家容华与姑娘见礼。”容华面色平淡,而容月却面露不屑。 秦湘玉心中有了数:“不知二位姑娘前来可有何事?” 容月性急,有些忍不住,说着秦湘玉是表姑娘,可暗地里和大爷那点勾当,已及陶氏的心思,谁不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装什么清高。 她正要开口,却被容华拉住:“早前听闻表姑娘擅弈,便想过来讨教讨教。” 秦湘玉挑眉,原主善不善弈她不知道,总归她是不会的,她印象中看过的下棋,还仅限于幼年时看过的《围棋少年》。 “都说是听说,那就是道听途说了,我不会下棋。” “你!我姐姐棋艺乃京中一绝,多少人都求着与她下棋,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那你姐姐真厉害。”秦湘玉真心夸赞,而后温声说话:“我是真不会下棋,改日我想学,少不了向容华小姐讨教,还望小姐到时候不要嫌我。” 容月还欲说什么,容华却回以一笑:“表姑娘说笑了,我随时恭候姑娘。” 两人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湘荷院,一时,秦湘玉不解,她们这走一遭何事。容月态度很明显,竞争者的敌意。容华就有点意思了,上次见面,她也在打量她。 难不成,她们曾经认识?也不应该,容华和容月是陛下赐下来的人,她们之间又怎么会有联系呢? 同样的,不解的还有容月。 “姐姐,我们今日为何去湘荷院?你还对她那般客气说话!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 “容月!慎言。” 容月委屈的看容华一眼。嘴上却还是倔强道:“我又没说错。” 若不是家中获罪,她和容月也不必来秦府为陛下打探消息。这可是会失掉小命的事情,容华并不认为秦执能比陛下温正到哪里去,甚至,秦执比陛下更加危险。 秦执本有理由拒绝,可并不知为何却留下了她们。 那位曾与她说,她进了府中自会有人安排她如何做。 可她这进府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见着那位说的人。 她几番思索下来,只有湘荷院这位比较像,可这位似乎根本不懂她的暗示。 这事儿又不能与容月说,她性急,若是坏了那人的事,恐怕幼弟性命难保。 容华打算找机会再来试探试探秦湘玉,也许她是出于顾虑。 大爷是在天近擦黑的时候回府的,福禄一如往常的与秦执汇报府中情况,说到陛下赐予那两位美人几次三番来打探消息时。 秦执略一偏头,沉声:“传出我不在的消息,下次她们来,就直接放进院中。” 想来,这两日,陈高的死讯也传到那位的耳中。 福禄点头应是。正寻思着秦执该让他退下时,却听秦执道:“没了?” 自然是没了,该汇报的都汇报了,也没遗漏。 他正疑惑,就见秦执手指搭在案上一个丑陋的香囊上。 愿倒是惦念着表小姐。 可,他瞧着,爷对表小姐也没那种意思,否则顺着陶氏来不就好了?既得了美名,又抱得美人。暗忖归暗忖,福禄可不敢说出来。 “前段时间爷不在,表小姐来了两次,可未敢请进院中。” 两次?都是做给上房看的罢了。秦执冷笑。 “表小姐还给您做了不少的糕点,奴才瞧着,表小姐对您十分上心呢。” 爷没吩咐,他也没敢动,白白的坏在了那儿。 要说表小姐对大爷的心,那可是真真儿的。 秦执嗤笑一声,听福禄继续道:“这几日许是天热,加上丁香伤情,表小姐没再过来。” “不过,我已经安排了府医过去照顾呢!保准儿不破坏爷和表小姐的感情。” 自以为做了件好事儿的福禄沾沾自喜。 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后背有点发冷,抬目望去,秦执正冷冷的瞧着他。 半晌,他才听到从爷口中吐出的毫无温度的俩字:“蠢货!” “爷?” 秦执不答。 瞧着秦执面色不虞,福禄也不敢多嘴。 待秦执挥手,他这才退却。 秦执坐在桌案前,看着那个丑丑的香囊,越看越不是滋味儿。 待喝了一口凉茶,稍微把心头那股躁意压下去,秦执才沉声:“秦三。” 只见一黑衣人从屋檐上跳出。 “爷。” “去把秦五叫来。” 秦五是秦执安排在湘荷院的人,他倒要看看,他这便宜妹妹,这段日子过得多滋润。 第18章 她就该依附着他的 秦五汇报的情况,就比福禄细致的多了,每日秦湘玉笑了几次,与丁香说了几句话,湘荷院进了几个人,包括那条顽劣的京巴追着许妈妈的裤腿咬都回答得一五一十。 听到秦湘玉因为开店的事情气恼了两日,后来就平静下来做自己的事情时,秦执心中又不大痛快起来。 尽管这事儿是他恶意嘱咐人去做的,可他并没有丝毫的歉意。 谁叫她欺骗于他。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戏弄于他。 假意喜欢,虚伪奉承,背地里却恨不得逃离。 被女人骗都不知道,传出去,他秦执脸面往何处放? 秦执吁出一口气,沉思着如何让秦湘玉主动找上自己。 她不是说着喜欢他吗?他便要她真的爱上他,而后依附着他的权势,仰望着他的鼻息生活。 秦湘玉就该依附着他的。 这般想着,秦执心下痛快多了。 他并不认为自己不行,盛京多少女子,无论见没见过他,都想要进他的后院。 金钱权势啊,是个好东西。他不信,秦湘玉会是个例外。 更是颇为恶意的想,他这便宜表妹,又娇又嫩,指不定哪天就想通了,过不得苦日子,来靠着他了。 他还是会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要她乖乖的。 想到此处,像是出了一口恶气,秦执通体舒畅起来。 听到翠竹苑的两人找了秦湘玉后。 秦执口吻和善的问:“她可有受欺负?” 他这表妹,娇滴滴的,唯一的奴婢还卧病在床,指不定被如何蹂躏。 秦执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嘱咐福禄多照顾一下湘荷院了。 一边怕她被欺负,一边秦执又恶意的想,他甚至是想她被欺负的,这样,她便可以红着眼尾,低声求到他面前。 无需说太多,只要那欲拒还休的眉目一垂。 不管她是要他惩处她们一顿,还是把她们赶出府去。他都是乐意的。 自家养的宠物,和旁的玩意儿,自是不同的。 秦三顿了顿,“那两位仅仅是寻表小姐下棋。” 秦三怀疑,秦湘玉可能也是那位安插到秦府的。 据他们的线人报,皇帝早就在秦府安插了眼线。可一直没有查出来是谁。 翠竹苑那两位,一来就去湘荷院,定然是有目的的。 秦三不敢多语,秦执自有论断。 秦执握着朱笔的手一顿。 口吻依旧和善:“依你瞧,表小姐棋艺如何?” 秦三不知道秦执的关注点怎么还在秦湘玉棋艺上,不应该怀疑秦湘玉是探子吗?开口却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表小姐并未下棋。” 他欲言又止,最后没忍住:“难登大雅之堂。” 秦执挑眉:“如何?” 秦三一脸便秘之色:“三岁孩童不如,闲暇时,表小姐也会和她的丫鬟丁香下一个叫五子棋的东西。” 第一次听说这玩意儿的秦执起了兴趣,放下朱笔。 “五颗棋子连成一排则算获胜。表小姐,十局九输。” 。 秦执往后,坐回圈椅中,揉了揉眉心道:“依你看,表小姐可像是上面那位的人?” “奴才不敢胡乱揣测。”按道理,那位精明,做事都留两手,不会安排这样一个笨蛋美人在秦执身边。而且,秦湘玉来了这么久,一点作为也无。甚至,不想靠近秦执。 秦执微微颔首,用指尖捏了捏眉心道:“你先退下吧。” “是。” 待秦三走后,秦执开口:“福禄。” 正在门口走神儿的福禄忙不迭的跑进书房。 “爷,可有事嘱咐?” “去湘荷院请表小姐过来一趟。” 来了来了,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件事情他没有按照爷的话办,那就是让府医随秦湘玉给丁香诊治。早知道就不该动那恻隐之心,可表小姐委实可怜。 难不成这中间真出了什么漏子,所以爷要拿他和表小姐开刀? 想到这里,福禄满脸苦兮兮的。 “还不快去!”秦执冷声。 “是!”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请啊。 福禄径直去了湘荷院,这次打定主意绝不多言。 第一次表小姐为他求情,让他少了一顿责罚,这次他违背爷的令,给她安排了府医,也算是还了情,这一次无论表小姐如何可怜,他都不会多说一个字了。 于是,秦湘玉看着福禄凝重的表情,一路心沉甸甸的到了锦苑。 秦湘玉被福禄领进秦执书房。 她垂着头正跨过门槛,就听有人开口道:“你先退下。” 秦湘玉冷不丁以为是她,正要抬步后退,就听福禄答:“是。” 她这才明白秦执这话是对福禄说的。 抬眼望过去,见秦执正坐在棋桌旁。 他今日着了一件鸭青圆领袍,倒是少了分冷肃,多了闲适和雅致。 秦执还有心思下棋,一时,秦湘玉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难不成,他准备在下棋期间,趁她毫无防备之时发难? 她的胡思乱想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秦执伸手扣了扣棋盘:“来,表妹,走一局。” 秦执都开口了,她自是不能拒绝。 乖乖的提裾坐在他的身前。 “表妹请。” 又怕自己下的不好扫了秦执的信,秦湘玉斟酌着开口:“早前家中却是没有学过棋艺,还望表哥见谅。” 说完,秦湘玉垂下了头。 秦执略一点头:“无妨,我教你。” 怕是你教不会。 那日容华和容月来湘荷院之后,秦湘玉也曾问过丁香她是否会棋,得到不会的回答后,秦湘玉松了一口气,不过倒是提及两分兴致,索性在屋中也无事,就央着丁香教她。 奈何,她实在没这个天赋,学了许久,也没学会,最后落了兴致,拉着她玩五子棋,很不巧,和斗地主一样,她根本不是旁人的对手。 这古代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她若不多现代那点见闻,单单只生在这古代,指不定还混的不如丁香好。秦湘玉不敢卖弄自己那点小聪明,只想避开大人物,在找到回家之法前,闲闲适适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一走神,再抬头,就见秦执正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表妹可是有心事?” 秦湘玉摇了摇头,唇角微弯,“怕表哥笑话,因而多思索了一会儿。” 说完,秦湘玉从棋盒中摸出黑子,落下一子。 她刚落完,就见秦执不假思索的落下棋子。 你来我往之间棋盘之上,竟已落下不少,她虽然不懂棋,但很明显的是,黑子被白子围追堵截,局势惨不忍睹。 秦湘玉心头惨兮兮的,但却一点都不敢流露出来,只得在秦执提子时眼巴巴的说:“表哥棋艺真好。” 她虽然自知自己技术不好,可眼见着自己的棋子越来越少,不免心下失落。 “表妹下棋时过于墨守成规,须得知,下棋就和人生一样,得布局,谋局。若是一朝不慎,就得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说话间,秦执又落下一子,成功的又让秦湘玉眼前的一片黑子成为死子。 完全是碾压级虐杀。 当你和别人势均力敌时,你会有几分博弈的兴致,可当你单方面被虐时便会有一种摆烂的心态了。 反正已经烂到这儿了。 秦湘玉抬手就要落子。 秦执却忽然伸手拖住她欲落下的手。 “表妹确定要往这里下?” 冷不丁的一接触,秦湘玉都吓精神了,但见秦执神色自然,想来,这古代表兄妹不小心握了个手也无妨? 秦湘玉此时完全忘了自己和秦执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与秦执独处书房已是逾矩。 她提了提手,与秦执拉开距离。 她真以为秦执看不下去她拙劣的棋艺,准备教她,于是试探着说:“依表哥说,应当下在哪儿?” 秦执反手就扣在她的手腕上。 力道不重,却正好让她不能挣脱。 饶是秦湘玉脑子断线了一天,也知道此刻情况不对,当即警铃大作。 第19章 我要的是心甘情愿 “表哥。”她的尾音颤颤。 秦执出门一个月怎的还变了一个人? 秦执眯了眯眼,目光扫过女子秾丽的面庞,颤巍巍的模样格外娇怜,饶是他一向心肠冷硬,此刻也不由动容。 他欲伸手拉住她的手往生路上走。 奈何秦湘玉眼里的抗拒格外明显。 他收回手,不愿勉强她。毕竟,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他堂堂正二品尚书令,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无法摆平,颜面何存? 可秦湘玉的反抗让她心中生出怒意,她凭何敢拒绝他要赐给她的泼天富贵。 不识好歹! 秦执冷笑,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开口:“表妹这是不想往生路上走?” 秦湘玉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秦执,轻声问道:“生路?” 若是生路需要一些东西去交换,那她宁愿不要。 秦湘玉想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什么,可秦执面无表情。 “表妹聪慧,当知我是何意。” 她垂下头去,避开秦执的目光:“我向来蠢笨,不懂表哥的意思,还望表哥明示。” 秦执眼中闪过冷意,一言不发的盯着秦湘玉,似乎要从她脸上盯出个好歹。 “你与太太谋何事?” 秦湘玉脸色发白,太太谋的自然是让秦湘玉成为秦执的房中人。 见她面色不好,秦执缓声:“我知表妹不是那般攀龙附凤之人,而我秦执,要的是心甘情愿。” “表哥!”秦湘玉打断他,一字一顿:“我、不、愿。” 如今他俩已然算是撕开脸。 她都说到这份上,秦执的脸面断然不会给她踩。 之前她是对他假意虚与,可那也不过是因为无法拒绝陶氏,为了避开秦执,而现在不知哪儿出了问题,明明事态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秦执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告诉她,他同意了? 秦湘玉先是很慌,后来冷静下来,她本不欲与秦执闹到这个地步。 只见秦执望了她半晌,目光冷厉。 就在秦湘玉以为秦执要发怒之际,只听他道:“果真不愿?” 虽是询问,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求爱被他拒绝,与拒绝他,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秦湘玉不知道秦执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斟酌着如何回答才能让秦执不那么生气。 见她不答,他以为她刚才的拒绝只是没想明白,于是缓和了脸色,打算再给秦湘玉一个机会“若真不愿,那表妹此前所送的香囊算什么?” 算什么?算她蠢算她笨,算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表妹,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次就够了,多了,就弄巧成拙了。” 秦执都点明到了这份上,秦湘玉也只能破釜沉舟,在得罪太太和得罪秦执之间,秦湘玉毫不犹豫的给陶氏卖了:“早前太太想让我接近爷,我如今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拒绝不了太太。只得听从太太的意见接近大爷。” 拒绝不了太太,倒是能拒绝他! “但我对大爷断然无旁的心思,一切不过是为了做戏给太太看。我虽不知太太与大爷之间有何事,但也知道,我在这府中,顶的是大爷的给的天,万万不会背叛大爷。”秦湘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仿佛在向秦执表明她的决心。 秦执的脸色变得阴沉,他紧盯着秦湘玉。 断然无别的心思,做戏给太太看。大爷,连表哥都不愿唤了。听听,这口口声声为他考虑的模样,真真是情真意切!仿佛不顺了她的意,就是他秦执不识好歹! 她也知道,顶的是他给的天。 “我深知,继续待在府中必断不了太太的心思,就决定离开秦府了,本欲晚点告知表哥,既然今日与表哥说到这个事情上,那么我这就请辞了。”秦湘玉决定快刀斩乱麻,索性一次性说完了。 离开。 秦执琢磨着这两个字,盯了她半晌。 “很好。” 最后执起白子落于棋盘之上,秦湘玉最后的生路也被截断了。 棋局已然结束,秦湘玉恨不得落荒而逃。 等回了湘荷院,她就通知丁香赶紧收拾东西,连夜离开秦府。 告别的话刚说出口,却见秦执道:“表妹着急什么?” 自然着急离开你。 可秦执却大有拉着她再说会儿话的意思。 秦湘玉真想问,堂堂二品尚书令真的不忙吗?是不是朝廷给的事情不够多? 只听他轻声说道:“表妹可知,我这一个月并未在府中养伤。” 秦湘玉心中咯噔一声。 这是她能听的吗?她深谙,在这大宅门中,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她不想知道! 她望向秦执的眼神第一次如此真挚。 “我去了海郡,经历了不少事情......表妹难道不想听听我的见闻?” 秦湘玉真的不想。 秦执冷哼一声自顾自道:“我见到了陈高,陈高你知道吧?” “哦,我忘了,表妹才来京城自然不知道陈高是谁。东厂的上一位掌印。” 秦湘玉不知秦执是何意。 就见他拉开圆领袍,露出白色的绷带。 秦执面不改色的解开绷带,露出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他哼笑一声:“早前,他派人刺杀于我,而后逃之夭夭。他倒是聪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他,隐匿行踪逃到了海郡。不过月余,就有人给我报了信,表妹可知,我是如何对付他的?” “如何对付的?”秦湘玉手脚发冷,小脸煞白。 “表妹可见过蝴蝶破茧?” 蝴蝶破茧,那人要如何破茧。 秦湘玉心下哆嗦,声音发颤:“别说了!” 秦执的目光落在她面色发白的面庞上:“表妹在怕什么?怕我对你也那样对你?” 此刻,秦执在秦湘玉眼中就如同地底爬起来的修罗恶鬼。 秦执饮了一口茶:“只要表妹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那般对表妹。” “事不过三,表妹。”秦执加重语气。 秦湘玉脸色难看,连笑意都扯不出,目露祈求:“表哥……” 秦执望着她不语。可目光中是不容退让。 她终于慢慢垂下了头。 “表妹最好想好了回答。” 秦执将茶水一饮而尽。 秦湘玉缓缓收紧手:“我愿意。” 秦执抬起她的头,不紧不慢的道:“表妹,我要的是,心甘情愿。” 第20章 我是自愿的 秦湘玉眼神微动,眉间眼角都柔软了下来:“表哥,我自是愿意的。” 秦执沉沉的看了她半晌,最后收回手:“既如此,表妹再陪我下一局。” 她唇角却挂着甜甜的笑:“表哥,请。” 秦湘玉棋艺拙劣,再加上心绪不稳,这一局竟是下的半分水准也无。 又怕秦执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而生气。 “表哥。”她眼神落在棋盘的死局上:“表哥棋艺精湛,我实在不是对手。” “无妨。”他淡声,随后起身,站在她身后。慢慢的俯身,将她圈于怀中。 清冽的松柏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秦湘玉呼吸一滞。 “表哥。” 他的目光落在她轻颤的身躯上,冷眼瞧着她万般抵抗却要装作顺从的样子。 无视她的抗拒,他握着她的手腕,将棋子带到棋盘中的一个位置。 一盘死棋,瞬间就活了过来。 “可明白了?” 秦湘玉身躯僵直如木头。 她未答,氛围无端冷凝了几分,秦执那冷肃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 都不用他说,她就能感觉到此刻他的不悦。 极力想一些轻松的事情,无视他在自己身后,这才放松下来紧绷的情绪。 她软塌塌的依偎着他,抬目间看到秦执软下的眉目:“表哥,我委实不是学棋的料子,你便饶了我罢。” 秦执看着她,尽管知道此刻她的一切不过都是在做戏,可依旧心下熨帖。 无妨,就算她是虚情假意,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装上一辈子也无妨。 接近傍晚的时候,秦湘玉才从锦苑出来。 秦执拉着她的手下了一下午的棋,偏生她还不敢乱动,同一个姿势坐了一下午,她出来时腿都是僵直的。 惹得福禄看了她好几眼,最终问:“爷可是罚您了?” 秦湘玉摇摇头。 福禄却以为她碍于面子不好说,于是劝道:“表小姐您多顺着爷的意思,爷不生气还是挺好说话的。” 被福禄送回了湘荷院,正好瞧见站在院门口的丁香。 “小姐,您回来了。正好赶上饭点,我刚取了晚膳回来。” 丁香说着就拿出晚膳摆在湘荷院中,这几日她的伤口愈合甚好,已经能下地行走。 秦湘玉叫她再歇两日她也不肯,说是忙习惯了,这几日她骨头都要躺散了。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秦湘玉实在是没有胃口。 顺从秦执,不过权宜之计,以她当时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对抗秦执,眼下只得顺着他的意思,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离开秦府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至于如何离开。 秦湘玉还未想明白对策,就有人上门了。 来人自称是江南李氏的少掌柜李绅,其父李冯曾与秦湘玉之父秦仲有过婚约,特求上门来。 李绅来时,秦执不在,乃是陶氏带着秦湘玉见的李绅。 秦湘玉坐在陶氏下首喝着茶水打量他。 来人身材修长,青葱如柳,面庞俊朗,言辞朗朗,进退得体,虽是近十几年才发家,可却是难得的好儿郎。 陶氏内心遗憾不能让秦湘玉成为秦执枕边人,可这江南李氏,虽然发家晚了些,可也算有些家底,加上这几年族中进士数十几名,来日指不得多辉煌。秦执不是她亲儿子,她自然要为自己儿子女儿多考量,于是笑着道:“兹事体大,你可有证据?” “若无信物,我却是不敢贸贸然上门的。”说完,李绅打开手边的盒子,乃是一枚玉佩。 玉佩很是眼熟,丁香在秦湘玉耳边低声道:“小姐,是前段日子咱去当的玉佩。” 秦湘玉垂眸。秦家乃钟鸣鼎食之家,最注名声,其中更以陶氏为胜。若是让人知道前来投靠的表小姐在秦府过得不如意,竟还需当贴身之物补贴自己,那陶氏在外的好名声都将大打折扣。 “若无证据,我也不敢寻来,这枚玉佩乃是我在京城珠宝楼寻到的,可是秦小姐之物?” 陶氏将目光移向秦湘玉,目光中带着不悦。 “可有此事?” 否认是行不通的,老太太迟早会查出来,到时候更难看,于是秦湘玉点点头。 李绅又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 将两枚玉佩合在一起,正正好是一对。 “老太太,我李家虽不如秦家高门大户,可也知,一诺千金,当年家父既与秦大人有故,我今日斗胆前来求娶。” 虽是不悦,可陶氏并未表现分毫,她看着秦湘玉:“你如何看?” “姨母。”秦湘玉起身跪于秦老太太身前,“湘玉双亲已故,既投靠至姨母,一切,但凭姨母做主。” 陶氏因她当玉之事本就不愉,如今看似问她,实则成与不成全凭老太太一句话。 陶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带了些许笑意的伸手扶秦湘玉起来:“你这孩子。” 随即看向李绅:“老身自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只不过,玉姐儿如今养在我膝下,老身却是要替她多问几句。” 李绅作揖行礼:“老太太且问。” 陶氏饮了一口茶水:“如何迎娶?将来作何打算?” “以正妻之礼求娶。年初中了秀才,无意再考,家中已准备把产业交与我打理。几个兄长比我更会念书,已是进士之身,有兄长荫蔽,如何都不能差了去。将来我会带秦小姐回江南,断不会委屈了秦小姐。若是她想家了,我随时带她回来看望太太。” 陶氏满意的点头,李绅这话,便是把秦家当秦湘玉的娘家看了,加上李绅将来把控着李府的经济命脉,断不会少了秦府去,她握着秦湘玉的手,慈眉善目:“玉姐儿,你看呢?” 秦湘玉垂着头,落在陶氏眼中,便是不好意思开口。 “你这孩子,就是面皮薄了些。”她笑着道:“择了良辰吉日,你带了庚帖上门,这门亲事,老身,就替你们做了!” “多谢老太太!”李绅躬身行礼。 等送走李绅后,秦湘玉随着陶氏回了宝墨斋。 刚进厢房,秦湘玉就跪在陶氏身前请罪。 “太太,湘玉有罪。” 她垂眸接着道:“早前当玉却是为了表哥生辰。湘玉愚笨,想不到旁的法子接近表哥,于是想着生辰礼上给表哥送一份大礼,怎奈手中银钱不够,又不好意思向姨母开口,毕竟湘玉孤身上门,已劳烦姨母许多,若是,再这般就不懂事了。这才当了些琐物,万万想不到竟惹来了麻烦。” “若是早知有今日之事,我就不当了,让姨母为难了。” “为难什么?”陶氏良久方道:“这本就是你的姻缘,只是典当一事草率了,若是说出去,怎么看我秦家?难道你一个小姑娘都养不起?” “姨母自认待你不薄吧,玉姐儿?便是你院里都是按着盈姐儿院中的份例。” 秦湘玉红着眼:“自是,姨母对湘玉是一等一的好。” “从前的事情,便过去了,往后,不管你在哪儿,做事前,先考虑考虑秦府,考虑考虑姨母。毕竟你父母走了,咱俩就是唯一的亲人了。若有什么,姨母也好帮着你不是?” 这便是在敲打秦湘玉往后要多为秦家考虑。 秦湘玉点点头。 陶氏这才扶她起来。 秦湘玉开口道:“姨母,今日您应了那李氏公子,大爷那面如何说?” 早前,陶氏准备让秦湘玉入秦执后院的,如今贸贸然给秦湘玉许了人家,若是秦执知道…… 陶氏睨她一眼:“大爷不是不愿意?” 秦湘玉手一颤,缩回袖口中,有关秦执的事情,她并未与陶氏说过。以至于陶氏现在并不知秦执似乎对她……有了那么一点想法。 虽然秦湘玉觉得,秦执对她的那点想法,不过是猎人对猎物的兴趣。 第21章 一切都得瞒着他 陶氏心中叹气,想到自己一对不成器的儿女思绪万千。秦席玉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天天只知道闯祸,若不是她在秦执面前斡旋,指不定挨了多少打骂去。至于秦盈,虽是伶俐,却少了世事的打磨,将来出嫁少不得挨人欺负,如今还有她在,能护着她,将来她走了呢? 靠着秦执,那不现实,总归要有主母入府,分家,是早晚的事。 早前想着让秦湘玉跟着秦执,多少还能帮衬着几分,本以为秦执多少会给她这个母亲面子,怎奈何人家根本不接招。 如今这李绅倒是门好亲事,秦湘玉无父无母将来能靠着的也只有秦席玉和秦盈。如此,秦湘玉也能对他们更尽心尽力,况且李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这十几年时间里,中举三十余人,进士十数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朝中新贵。 如此,也算给秦席玉和秦盈留了条后路。 念及此处,陶氏拉着秦湘玉的手:“我与你母亲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有着手足情谊,家中就只有我与她两姊妹,她刚出嫁后,还时时与我出门游玩,后来你父亲外出为官,这才少了来往。你是她的亲骨肉,我自然怜你,当时想把你说与大爷不过也是想着你在眼前我也好照看几分,玉姐儿可万不要误了我的意思。” 秦湘玉红着眼眶:“我明白姨母苦心的。” 这番情真意切,倒是让陶氏心软了几分,假意询问道:“今日你与李绅的事,你可是愿意?” “若是不愿意,姨母就舍了这老脸替你回拒了去。” 秦湘玉当然知道陶氏这话是在以退为进,她笃定了心思秦湘玉绝不会拒绝。毕竟以秦湘玉如今父母双亡的情况下,嫁与李绅做正头娘子乃是天大的好事,莫说她父母不在,就说她父母在,也寻不到这般的好亲事。 而秦湘玉想的是,今日端看那李绅倒是仪表堂堂斯文守礼。想来从李绅那里离开,要比从秦执手下离开要容易得多,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李绅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比之秦执,要好对付的多。即使将来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那李绅既许她正妻之位,她与他相敬如宾,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未尝不是好事。 如何,都比在秦府好得多。 既如此,就借助陶氏的意思,与李氏结亲,等她离开秦府,天高海阔,任她陶氏如何算计,她只寻了借口不接招便是。 心下拿定了主意,又唯恐此事会出意外。 于是,秦湘玉对着陶氏道:“姨母一心为我着想,我都知道的,这门亲事,我自然是万般欢喜。只是……” “只是什么?”陶氏听她那般讲,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姑娘虽然不够聪明,好在足够听话。可这句只是,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秦湘玉故作期期艾艾的看了陶氏一眼:“早前姨母让我接近表哥,想来表哥也清楚此事,虽然表哥不愿意,可多少没拿到明面上来讲。若是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与李氏结了亲,表哥会如何想?到底是下了他的面子。” 陶氏一想,这倒也是,毕竟虽然没说在明面上,但大家都心照不宣。 本来她与这个继子就没太多感情,若因为此事,多了隔阂,反倒不美。 那要如何处理呢? 正当她思索之际,就听秦湘玉道:“姨母,不如此事我们暗中进行,反正表哥也不喜欢我,我们再寻了合适机会与他说这事便作罢,到时候再说我与李家的亲事。” “这样的话便是表哥拒绝了我,如何也折不了他的面子。您觉得呢。” 秦湘玉当然知道秦执不可能拒绝,他现在对她正有兴趣。 她要的,不过是此事铁板钉钉,到时候换了庚帖,迎了亲,任他如何强权,也不能强抢人妻不是? “可那李绅还要上门换庚帖,这事儿如何都会传到秦执耳里,届时如何圆过去?” “姨母,不是还有表妹吗?您对外模棱两可的说,谁知道李绅换庚帖的人是我。” “若是东窗事发,也毁不到表妹名声去,那也是她们揣测的,不是您说的。” “再者说,您到时还可以对外说认了我当女儿。” 这样,秦执总不能丧心病狂到连正准备出嫁的继妹都要动手吧。 为了个女人,犯不着,真犯不着。 秦湘玉这般,也是为自己上多重保险。 主要是秦执那个人,她捉摸不透,又不愿委身于他做妾,所以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陶氏长叹一声:“你这孩子说你伶俐,该聪明的时候又犯糊涂劲儿。” 若是早有这机灵,何愁拿不下秦执,也不需要她为那两个孽障想旁的法子。 “说你笨吧,倒能发现这其中关键之处。” “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陶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秦湘玉也松了一口气。 想到即将有个正大光明的办法离开秦府,就感觉那压在头顶上乌压压的黑云散了。 只是,事还未成,等出了院子,一切还得照旧,无论是在秦执面前,还是在陶氏面前,都不能漏了丝毫去。 陶氏推说乏了,秦湘玉自然懂她的意思,出了宝墨斋准备回湘荷院去。 路过锦萃园时,正好碰到秦执迎面走来。 秦湘玉刚想避让,就对上秦执的眼神。 秦执看人时,多半又冷又厉。 以至于那一眼横扫向她时,秦湘玉差点怀疑今日之事是否被他知道了。 回忆起今日和陶氏说话时她屏退了众人,与李绅说话时,也令众人三缄其口,就算秦执知道,也断然不会这般快。 至于李绅离开,以秦执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追过去问今日来意。可李绅是否会和秦执套近乎就不一定了。 不过,据她从福禄口中所讲,秦执一般不接拜帖。 还是要寻了日子和李绅说,此事万不能张扬行事,一切要等换了庚帖下了聘礼才能对外说去。 届时,事就成了一半。 秦湘玉心下计较,脸上却是噙着甜甜的笑:“表哥。” 秦执顿足,遥望向她。 下一瞬,就见秦湘玉快步向他行来。 眼中笑意深深:“表哥可是寻姨母去?” 秦执瞧她这样子像是刚从宝墨斋出来,神情略淡了些,她既是要跟着他,就得明白她是谁的人,她这颗心该向着谁。 “嗯。”秦执淡声。 秦湘玉心中冷哼一声,在外倒是正经的很,前几日下棋的时候,没见你有半分守礼。 腹诽归腹诽,秦湘玉眼中依旧笑意潋滟:“姨母说她乏了,现下恐怕已经睡下,表哥不如换个时辰再去?” 他点头,漫不经心的开口:“既如此,表妹就随我回锦苑,正好有桩事情,想问表妹。” 第22章 真真朽木不可雕也 秦湘玉心下警惕,“不知表哥想问的是何事?” 她抬头打量他的神色。 那人微微侧头,凝睇着她,并未言语。 秦湘玉从他面上看不出深浅。 “到了,我自会与表妹讲。” 秦执都这样说了,于是她面上噙着笑,点头应是。 两人一路回锦苑,问答间倒颇为默契。当然多半是秦湘玉在问,秦执看心情回应几声。 到了锦苑,秦执径直把秦湘玉带进了书房。 “表妹,坐。” 秦执抬手示意秦湘玉落座。正正好是那窗下的案桌。 一瞬间秦湘玉就回忆起那日暖阳倾下,秦执半拥着她下棋的暧昧,她攥了攥衣袖:“表哥,我这还是不坐了,长久呆在表哥书房本就不妥,要是传了出去,损及表哥名声。” 秦执哼笑一声,也不说话,长久的睇着她,直把秦湘玉看得毛骨悚然。 正当她要补救之际,就见秦执撩袍自顾自的坐下了。 尽管心中对秦执又畏又怕,秦湘玉也不得不说,秦执这人,不仅皮囊能唬人,举止气质也是一等一的好。 “听闻近来,你院中还挺热闹?” 秦湘玉垂眸,可不热闹。先是当归禅衣,现在连隔壁院的容华容月都时时往她那儿跑。 毕竟是皇帝赏下来的人指不定有多麻烦,可俩人笑盈盈的坐那儿,秦湘玉如何也不能赶人。 再者说,也幸亏有她俩陪着丁香下棋,不然丁香该如何寂寞了去。 秦湘玉本来担心这次惩罚让丁香会变得沉默,好在,她渐渐恢复了元气,还是和从前一样。 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知秦执为何这般问,她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之色:“表哥为何这样讲,可是我院中有人惹了您?若真有,我回去定然好好惩处她们,还望表哥不要生气。” 这便护上了,怕自己惩罚她们?秦执心下冷冷哂笑,她倒是防着他备着他,生怕他对她身边的人动手,殊不知她手下的人心思各异。而他真真儿的对她好,她却避如蛇蝎。 真是不识好歹! 秦执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连茶水都是凉的。 她倒好,端端的站在那儿瞧着不为所动。 见他茶喝完了,也不知给他续上! 朽木!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本来秦执还打算让翠竹苑那两位好好的教教她,届时,她就只能巴巴跑到自己这儿。 也无须娇柔妩媚伏低做小,只需她娇娇软软的唤两声表哥,他就帮她把那两人打发了。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对她好些颜色也是应该的。 怎料到那两人不但不欺负秦湘玉,反而湘荷院和翠竹苑打成了一片。 废物!真是废物!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秦执只觉得心气儿不顺。 他这人少有心气儿不顺的时候,他年少锋芒,虽受了些苦,才执掌高位,可也算顺风顺水,这些年更是说一不二,少有人忤逆他的意思。 毕竟若有人挡了他的路杀了便是,若有人让他恼怒,寻了法子除了十倍百倍还了便是。 偏生! 他冷冷瞧着她。 秦湘玉只觉得通遭忽然一寒。难不成真有人惹他不高兴了? 秦执这人简直喜怒不定!忒难伺候了。 她瞧着他眉目中的寒厉之色,不管秦执因为谁心情不好,总归她现在得哄着他。 “可是真有人不开眼惹了表哥生气?” 她一张脸蛋红得娇俏俏,那气鼓鼓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有半分作假的意思,若是福禄那傻子在,指不定要给秦湘玉安个对大爷情根深种。 好个情根深种。 秦执捏着茶杯,正想饮,却触及清亮亮的杯底。 “倒茶!” 秦湘玉总觉得秦执有几分毛病在身上,倒茶就倒茶,好好说嘛,好好地俩字儿还被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就算去旁人那儿受了气,也不能迁怒旁的人不是。 要放现代,她多少给这人一个白眼,倒茶,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你叫添水就添水。 自己没长手啊,要喝水茶壶就在那儿不会自己倒啊。 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秦湘玉垂下眉眼,软软道:“我给表哥倒茶。” 倒满茶杯后,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轻声道:“怎么这茶是凉的。” 秦执睨她一眼。 你还能发现这茶是凉的。 懂点事儿,给他烧壶热茶。虽然这便宜表妹娇滴滴又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瞧就不会烧茶,但看在她诚心诚意的份上,他也勉强可以入口。 秦执如是想。就听她道:“哦,难不成表哥喜欢喝凉茶!” 像是想明白了关键之处,秦湘玉双眸亮晶晶的瞧着他:“既如此,表哥快喝,喝完了,我再与表哥倒。” 那般诚挚的模样,倒是让秦执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好得很。 八百个心眼子,八百个都用在他身上了。 喜欢演是吧。秦执哼笑一声,他这好表妹,若是能演上一辈子,他就不与她计较了,若是哪天露了丝毫马脚,就别怪他懒得装这劳舍子兄友妹恭,对她不客气了。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秦执压着戾气道:“若真有人惹我,你当如何处理?” 秦湘玉正要答。 他又威胁的加了一句:“表妹,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若不见血,恐怒气难消。” 秦湘玉:。 “表妹可是为难?若是表妹心软害怕,也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想到上次丁香被打得下不了床,秦湘玉赶紧开口:“表哥手段雷霆她们依然敢犯,说明上次的惩罚不足以让她们认识自己的错误,不然,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 “哦?我倒是想听听表妹高见。除了雷霆手段,还有什么法子,能叫她们规规矩矩。” 规规矩矩四字秦执盯着她念的一字一顿,似是意有所指。 “我这拙见,在表哥面前就是雕虫小技,不足以……” “嗯?” 不足以在表哥面前班门弄斧。可瞧着秦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秦湘玉绞尽脑汁。 他本就是想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秦执执刑,能不能全须全尾都难说,若是秦执让她去惩处,她就告知她们少惹秦执。 本就是想为她们开脱,没想到,秦执还不依不饶了。 现下要她拿出一个惩罚的办法来,还得见血。 一瞬间脑袋里只有剁手剁脚凌迟五马分尸,无论是哪个,都和秦执惩罚差不离。 难道真要被自己坑死? 第23章 表……表哥 就在秦湘玉为难之际。 忽然,容嬷嬷的形象冒了出来。 那一手银针,可是叫小燕子都疼的龇牙裂齿,把后宫众人治得服服帖帖。 秦执不是要见血? 大不了,她就给她们每人轻轻扎俩针,就当是刺绣被针扎了。 秦湘玉对着秦执笑得很甜:“前段日子,我与表哥绣香囊时,曾被针扎过好几次。” 完美,既刷了给秦执做香囊很辛苦的好感度,又能引出下文。 秦执摩挲着茶杯,想起秦湘玉所绣的没眼看的香囊。 她倒好意思拿出来说。 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嫌弃和挑剔,说出来的话却是客气:“表妹辛苦。” 秦湘玉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比起表哥为国为民,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若能让表哥心情愉悦松快几分,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只是……” 她垂着头,眼尾泛红:“那针刺的可是真疼。” 这话倒是没作假,刺绣那几日秦湘玉暗戳戳的把秦执骂了十八遍。 虽然是她提出的要绣,可那多少是虚伪客套,谁曾想秦执竟一口应了下来。 堂堂一二品大臣,行事却忒不要脸了。 “有多疼?”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 秦湘玉抿抿唇,等着他的下文。 没想到他竟然沉默了! 好歹客套安抚两句啊。 一时间氛围有些凝滞。 没关系,秦湘玉在现代已经习惯了,上司不给台阶下,她就自己找台阶。 “为表哥,应该的。” “今日表哥提及惩处之法,我想到了那日锥心之疼,若是能为表哥解忧,那我便万般欣喜了。” 秦执听她说完,这才慢悠悠的道,“表妹这法子倒是好,福禄,即刻让人传令下去,就按表小姐之言,今后府中犯错之人一律赐银针三千数。” 表小姐三个字,秦执咬的格外重。 “表小姐仁慈,想出此法救她们性命,今后,若有人受罚,罚后,让人去表小姐院中谢恩。” 秦湘玉手一抖,她怀疑秦执在坑她,给她拉仇恨。 可秦执面上坦然,瞧不出半分针对她的意思。 “诺 奴才这就传令下去。”打板子什么的确实太血腥了,而且还容易重伤死亡,还得花银子买人调教,耗钱耗时也耗力,表小姐这法子好啊,既能让人生不如死,惩罚又不重,过段时间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今后犯错的时候,还能寻思着被针支配的恐惧感,大家都会更努力的为奴为婢。 福禄瞧了秦湘玉一眼。 那一眼只让秦湘玉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明明她只想想个法子让丁香她们免除惩罚,这秦执怎么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这时不应该顺其自然的,就说交给她去处理她们几个吗? 吃了瘪,偏生她还得笑盈盈地应是。 见秦湘玉憋气,秦执心气儿顺了,这才赏了她一句:“并没有人冒犯。” 并未有人冒犯那你为难我干什么?闲着无聊? 秦湘玉真生气了,将来大家都知道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不知道心里得多恨她。可秦湘玉压着性子,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那表哥为何发问?” “闲着无聊。” 秦湘玉非常生气。 “还真信了?”秦执掀了眼皮子盯着她:“怕你被人欺负。” 被人欺负,被谁欺负,只能是翠竹苑那两位了。 至于秦执说的这句话里的真假,秦湘玉全然不信,她这个表哥,内里是个黑的。怕她被人欺负还要人今后受罚去湘荷院谢恩。 他怕不是真真想整死她。 秦执此人阴晴不定,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含糊。 像是高兴了就逗弄她两分,不痛快了,掐死也不会有丝毫留恋。 单单是他对她起了两分兴致,就让秦湘玉如临大敌,若是以后,他真上了心,专心对付她,秦湘玉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她那点小聪明,放在秦执面前,就是看他心情,愿不愿意与她玩。 想明白其中关节,秦湘玉更坚定了要离开的心思。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真诚孺慕:“看来我对表哥来说还蛮重要。” “那我以后是否可以,恃宠而骄。” 像是在试探推据他的底线,她的语气颇有几分得寸进尺,又悄然的打量着他,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似乎他只要流露出半分不悦,她就立刻能把这份嚣张收回去,回到那番小心讨好的姿态。 秦执喜欢她这份作模作样,色厉内荏的张扬作势。 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偏生,能把这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便是这假情假意也作得十成十的足。 以至于,秦执有时候分不清,他这便宜表妹,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欲擒故纵。 世间女子大多贪慕虚荣,就算有几个迂腐天真的,最终在见到权势金钱的好处后,也很难抵住诱惑。 故而,才有那句经典流传:笑贫不笑娼。 骨气尊严。 当你都活不起的时候,拿什么去谈骨气和尊严。 他这表妹都能在父母双亡后,为了更好的生活,就算知道来这里会受尽白眼,依旧上门来投靠这个从未联系过的姨母,可见骨气尊严对她而言根本没有。 不过,倒是有两分小聪明,知道如何挑起他的兴趣。 他抬手,摩挲着她的脸。 和想象中的触感一模一样,细腻入微。 果然,像那一茬刚萌芽的蘼艳桃花。 “只要你听话。” 秦湘玉极力忽视脸上摩挲的不适感。 “知道听谁的话。”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欲动的低哑。 秦湘玉心底冷笑一声,面上笑意嫣然,盈盈的目光中,尽是柔情与蜜意:“我当然听话。” 她缓缓蹲下来,仰望着他:“我只听表哥的话。” 他猛地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下一瞬,她就被凌空抱了起来。 忍不住微微惊呼,双手不自觉的找就近物,抬手就勾住了秦执的脖颈。 再回过神来,她整个人已经坐到了秦执的怀中。 感触到身后那坚硬的身躯,以及秦执的变化。 秦湘玉整个脑海中都在疯狂报警铃。 她拽着他的衣袖,似有些颤颤,嗓音失声:“表……表哥……” 第24章 我怎么会欺骗表哥 秦执略一抬头,那张因慌乱而涨红的面颊就尽收眼底。 此时,她才算情真意切的流露出害怕来。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掐在她腰上不容拒绝的手掌。 说不畏不惧是假的。 “表哥……”她攥着他的臂膀,软着声音,一双艳而美的眸中含有湿意。 “你在怕我?”秦执沉沉的看着她,腰间的手却越发用力,似要把她拦腰折断。 “表妹。”他加重声音:“你不是喜欢我的吗?难不成,你在骗我?” 话音落下,秦湘玉一颗心跳的又快又急。 骗?她怎敢,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可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现在就算是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只得将这个谎言圆下去,直到……直到她离开秦执。 他逼视着她:“便是骗也无妨,只是表妹,要骗,就骗到我放手那天,若中途出什么幺蛾子。” 话语未尽,威胁尽显。 秦湘玉委实受不住,于是埋首他的胸膛中,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张慌:“我怎么会欺骗表哥。” 秦执的目光落在秦湘玉单薄的背脊上许久,这才收回视线。 秦湘玉自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此时,后背已汗津津的,而她的身体也像是像是僵直一般。 她悄悄地小幅度动了动身体。 颈后却突然搭上一只手掌。 随即落下的,是秦执低沉的警告:“别动。” 话毕,秦执用力的按住她的脖颈,让她埋首于他的胸膛间。 秦湘玉只听得一阵强有力的心跳。 许久,也不见秦执声响。 秦湘玉熬不住,抬头,见秦执一脸神色莫名。 脚已经麻了,她实在坚持不住了,于是轻声乞求:“表哥,我腿麻了。” 秦执垂首,就对上那红艳艳的唇。 视线上移 ,就见那湿润润的眸。 此时,他才算理解他们口中所说的:天生尤物。 他这便宜表妹,岂不就是天生尤物? 秦湘玉等了半天,也不见秦执放她下来,只不动声色的瞧着她。 那眼神中的意味不明的危险直教她心慌,秦湘玉本能的警惕。 “表哥,我难受。”此时,秦湘玉笑容已经勉强了。 一是这样坐着身体确实不舒服,二是,这种即将被捕捉的威胁性让她绝望。 秦执这下给了反应,只听他哼笑一声。 喜怒不明。 深井冰! 秦湘玉暗骂真是难伺候。 就见他抬起了手,一遍又一遍的用力摩挲她的唇。 更得寸进尺的想要伸手抚弄她的齿。 端庄和矜持几乎快要装不了。 深井冰! 真是个深井冰! 不知去哪儿野来,就摸她的唇,还想把手指放她嘴里。 不知道多脏啊。 整个人几乎在崩溃的边缘,虽然她没有洁癖。 但是! 很脏的,真的很脏! 她刚要伸手推开他的手。 就被秦执警告的眼神逼退。 想到生命警告。 好,她忍。 她就不信,你一个近三十的大男人还能玩这无聊的游戏半天。 秦执倒是没有玩半天,就是玩了个不亦乐乎。 “表妹。”他突然开口。 秦湘玉娇滴滴的瞧着他:“嗯?” “我想过明路了。” “什么?” 她整个人如遭雷劈。 “抬你做姨娘。”怕她不明白,秦执加了一句。 “也是时候,该与太太说了。” 早前不愿顺了陶氏算计的意,后来愿意随秦湘玉玩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到现在,也是时候,该将自己的战利品收入囊中了。 秦执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做人做事大刀阔斧。 这儿女情长的你来我往,他不屑与秦湘玉装了。 早前是他不悟,只想着让她逗弄她以报欲擒故纵之仇。 后来发现她似乎真有不愿。 秦执是谁,天之骄子,只他略放出意思,盛京的女人,便得像下饺子般一个个往他怀中跳。 秦湘玉这样阳奉阴违,虚情假意的人,他还真没见过。 他定要她爱他到死心塌地。就像她装的那般。 再后来这便宜表妹似乎亦真亦假,以至于他都看不清她是否爱他。 现在想来,他何必要在意她是否爱他。 他对她起了兴,她就得入了她的房。 从此,她的生杀予夺,只能是他。 既拿定了主意,秦执就抬了手:“福禄。”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厉声:“表哥!” “怎么了?” 秦执刚话落,福禄就跑了进来。 见秦湘玉坐在秦执腿上整张脸煞白煞白的,以为秦湘玉惹了秦执恼怒的福禄越发小心:“爷,可有事吩咐?” 秦湘玉抢在秦执开口之前,面颊泪涟涟:“表哥,我尚在孝期百天内,若是旁人知道表哥此时纳了我,恐拿此事做文章。诽谤我倒无妨,可我不想因此事让表哥名声受损。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我便是以死都不能谢罪。” 福禄抬头,名声,他家爷还能有什么名声。 福禄想着秦执断然会拒绝,没想到秦执竟然出声询问:“那你想何时摆明此事?” 秦湘玉眉睫轻颤,考虑秦执的预期底线。不能太短,李绅前来下聘提亲来不及,不能太长,太长秦执恐不悦,到时候他若不顾忌,执意纳了她,她没有丝毫办法。 “三个月。” “三个月可还好。” 她半倚半坐在他怀中,仰着面看他,是怯生生怕他拒绝的纯粹。 “便依你。” 见他们谈妥,立在一旁的福禄这才开口。 “爷?” 秦执抬首睨了他一眼,似有不悦。 他这是碍人眼了。福禄非常识时务:“要是您没事儿吩咐,奴才就先出去了。” 去之前福禄瞧着秦湘玉道:“表姑娘,瞧这天色已晚,也是用晚膳的点了,奴才再跑一趟湘荷院和丁香妹妹说一声您不回去用膳了?” 秦湘玉刚要说话,就听秦执唔了一声:“去吧。” “表哥……” 秦执打断她:“表妹,做人要适可而止。” 一而再再而三触怒秦执实在不是良妥之举。 秦湘玉抬眸看他,似有嗔怒,又低下了头,闷声闷气道:“既是要吃饭,表哥还不放我下来。” “我这腿都麻了。” 秦执眼中带了点笑意:“你这丫头,还埋怨上了。我都没说什么。” 秦湘玉巧妙的察觉到秦执对她态度的转变。 多了一点对自家宠物的宠。 别问她如何知道,她对珍珠就是这样。 这样说着,秦执却忽然起身。 下一瞬,秦湘玉腾空而起。 突然的落差感让她本能呼吸一窒。 然后就被放到了软榻上。 她双手撑着卧榻支撑身体,秦执就在近前。 “我既依了你,便把你那些小聪明都收一收。” 第二十五章 记恨 “至于翠竹苑那两位,能少来往就少来往。” 秦执的目光意味不明。 不过秦湘玉还算明白,翠竹苑那两位是皇帝赏下来的人,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卷入这趟浑水。 用完膳,秦湘玉就辞别了秦执。 “表哥就送到此处吧。”出了院门,秦湘玉开口。 秦执点头,“听你畏热,我已嘱了福禄开了冰窖送到你院中,夏季暑热,没什么事儿就呆在院子中,省的犯了暑热。” 秦执瞧她鼻尖浸汗,他这表妹还真娇得紧。 “我知道的,也就每日去看看姨母,等天再热些,我就躲在院中,省的出来惹了表哥的嫌。”秦湘玉笑。 秦执冷哼一声。为好不得好。 他摆了摆手:“快走。” 她这才委委屈屈的转身,似有所留恋。 等走完回廊,秦湘玉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回了湘荷院。 丁香正在院中洒水,珍珠就在她脚边围着转圈圈。 她站在院门口时,珍珠就噗嗤哼哧的跑了过来。 瞧着这般欢喜的珍珠,秦湘玉心头的阴霾这才消散了几分。 “小姐,您回来了?”丁香笑着请了安,对着她喜道:“下午时我摘了个西瓜冰镇在井中。可要拿出来吃了解解暑?正好老太太那面送来了一串葡萄。” 西瓜早几日就长成了,结着一串的硕果。 秦湘玉没答,坐在院中乌桕树下的石椅上。 丁香将水果洗干净了摆盘端上来,立在秦湘玉身边。 “小姐有心事?” 秦湘玉嘱咐她将院门关了,这才开口:“大爷今日说要纳我为妾,我推拒不得,允了三个月后。” “啊?”可今日陶氏才应了秦湘玉嫁给李绅之事。而小姐似乎也是愿意的。 恐怕李绅现在已经在准备过来换庚帖下聘了。到时候,戳露出来怎么办。 “丁香,我不愿意嫁给秦执为妾,你愿意随我离开秦府吗?” 若是丁香不愿意,她自要提前安排为她寻了去处。 不然一旦她离开秦府,秦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陶氏,两权相较取其轻,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婢女而触怒秦执。 丁香跪在她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小姐,您是不要我了吗?” 说话间,她眼中已含了泪珠。 “不是,我想为你寻个好去处。你跟着去李家不一定会好。” 现在李绅看起来是斯文守礼,可谁知道今后呢?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求娶,是为了当年之约还是旁的?否则这么多年为了不去寻她父母。而是在她到秦家之后这才上门。 至于陶氏,与她不过表面关系,嘴上说着会待她如亲女,可今后,若发生什么事情,陶氏是靠不上的。到时候她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今后,李绅发现她没什么用,娶她靠不上秦府,恐怕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秦府是虎穴,可李府会不会是狼窝。秦湘玉不确定,她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不会因为疏忽而导致丁香受伤。 当然,只要李绅是个良人,与她相敬如宾,人品亦可以的话,在她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会好好协助他治家经商。 只是一旦随李绅去了江南,要回大觉寺就久了,不过,她都还没找到那枚玉佩,此事倒也不急。大不了寻到了再回盛京一趟。 “小姐,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好,既是如此,以后就别跪来跪去了,我已经将你当妹妹看。” 丁香郑重的点了点头:“小姐,您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一笑之后,尽是无奈。 “那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尤其是秦执那面。 丁香皱着眉,大爷不是好相与的人,这些日子她和当归禅衣来往,也算是听了些事,秦执早年的时候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也就是这几年,官居高位,这才有所收敛。可,那毕竟是连皇帝都忌惮三分的人,秦湘玉这样戏弄于他,到时候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丁香非常担心。 “这件事得瞒着秦执。”秦湘玉目光坚定,“等李绅下完聘再说。” “下完聘,我就以不能在秦府多添麻烦的理由,尽快下嫁。” 他秦执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抢人妻。 “这怎么成,李绅能同意吗?尽早下嫁的话,很多东西都备不齐全,恐怕委屈了小姐。” “傻姑娘,什么委不委屈,我嫁给李绅好歹是妻,看在秦府的面子上,李家就算对我不满,也不会在明面上。”顶多暗地使绊子,若是留在秦府为妾,那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毕竟这古代,妾等于婢,是可以被主母发卖的。 “至于李绅会不会同意。” “肯定会。”秦湘玉微微一笑,昨日李绅曾讲,家中要他接手生意,他定然不会在京城久留的。 次日一早,秦湘玉递给丁香一封信:“一会儿我去与太太请安,你寻了机会给李公子。” 信中有她交代的几件事。 丁香点头。 吃完早膳,秦湘玉就往宝墨斋去。 刚跨进厢房,就听陶氏道:“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天天都来我这儿请安。” 孟春站在陶氏身后为她揉着太阳穴:“可不就是,表小姐与太太亲着哩。” “我来吧。”秦湘玉微微一笑,驾轻就熟的接了孟春的活。 “姨母待我恩重如山,又是我唯一的亲人,莫说我天天来请安,就算早晚各一次也是使得的。” “若是轻了重了,姨母可要与我说。”陶氏笑着,闭目养神,“你这丫头,下手向来有分寸,不像我那泼猴儿。” 陶氏摇着头,眼中的慈爱却是挡不住。 秦湘玉笑了笑:“盈妹妹呢?” “还睡着呢!惫懒成性!” 陶氏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一声音娇俏道:“母亲又背着我说闲话!” 秦盈走了进来,抬头瞧了秦湘玉一眼:“表姐姐。” 也不等秦湘玉回答,她就坐在陶氏对面。 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母亲,我饿了。” 陶氏笑骂:“饿了和我说干嘛,不会去厨房传膳啊。” 说到这个秦盈就心情不好,这几日不知怎么,厨房的厨艺下降,弄得她都没什么食欲。 “母亲,最近厨房做饭水准下降,都没之前的好吃。我这都没胃口。” “就那几道新鲜玩意儿,我也吃腻了。” “挑剔。”陶氏挥了挥手,让秦湘玉停下:“好好与你表姐姐学学,就从来不说什么。” 秦盈瞧了秦湘玉一眼带着几分怨怼。 表姐好,表姐好。什么都是表姐好! “娘!表姐脾气好,我又不是好脾气的人。” 母亲对秦湘玉真是越来越好了,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女儿。 “不与你说了,我走了!” 说完,她就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这孩子。” 陶氏也含了气:“说她两句也说不得了。” 秦湘玉苦笑,说也不是你那么说啊,本来秦盈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陶氏这么一比较,恐怕,秦盈会记恨上她。 第26章 你会待我好吗 又过了几日,李绅上门送礼。陶氏疑惑他这么快上门,难不成这么快就办妥了聘礼?又寻思着今日并非好日子。虽疑惑,却是叫孟春去湘荷院唤秦湘玉,自己与李绅说上了话。 “李公子怎么来得如此匆忙?” 李绅微微一笑:“此间事情仓促,不日晚辈又要回江南打理生意,怠慢秦小姐,故而今日上门赠礼,望太太小姐恕罪。” 陶氏笑着应承他客气了,叫人收了东西去库房。 “还有一事要与太太告罪。” “哦?”陶氏放了茶盏:“李公子请讲。” “本来男女姻缘,下聘一事当由家父前来,可家父家母尚在江南,且体弱多病,恐难上京。加上家中出了事情,急需晚辈赶回。便与太太说明十七日之后前来下聘换帖,早日完婚,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这……”陶氏沉吟,家中有事早日完婚倒也可以,可李绅父母都不来下聘,这多少有些不合礼数了。 虽然秦湘玉不是她亲女儿,但盛京多少人都知道她如今在她这里,到时候传扬出去,还不说她如何苛待这个侄女儿。 李绅见陶氏面上难看,心中咯噔一声。 可此事,他已快马加鞭往江南去了信,得知父母并不能前往,这才前来告罪。 京中不是没有李氏长族,可,留在京中的小六叔与他父母尚有瓜葛,势同水火,已多年未往来。 就连此次上京拜访,依旧闭门不见。 “太太,晚辈是真心聘娶,也知道此事仓促,失礼于秦府。待来日,家父家母身体康健,定好好来与太太请罪。” “将来秦小姐入了李府,我也断然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正说到此处,孟春快步进来对陶氏道:“太太,表小姐到了。” “请表小姐进来。” 李绅抬眸看去,就见一身姿卓约的女子婷婷袅袅款步走来。女子身姿窈窕,眉目动人,是难得的绝色。 若说最开始单单只是为了父母嘱托,再见到秦湘玉之时,便是动了真意了。 如此貌美之女子,不日便要与他成婚,说心中不激动是假的。 他起身行礼。 “秦姑娘安。” “李公子。”秦湘玉礼数周全,而后站在陶氏身后。 陶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办了,本来她很是看好李家与秦湘玉的婚事,可李家连个长辈都不上门多少有点不把秦家放在眼里。尽管李绅再三恳切道歉。 可依旧不能让她心中舒畅。可又应了婚事在前,再说这更是秦湘玉父母在世时定下的婚约。 怎知,这李绅这般不靠谱。 陶氏心头窝火,若是旁人知道了,她的脸面往哪儿放。“既是李公子父母抱恙不能前来下聘,这婚事放放也行,待哪日,李公子父母方便了,再议此事。” 反正这事儿也不会跑。 陶氏不着急,可秦湘玉着急。 她与秦执说了三月之期,若是此事再拖拖,恐怕其间再出变故。 再者说,这事儿拖的越久,她便越是不安。早早定了下来,也省的她提心吊胆。 “太太……” 李绅还欲再说,就被陶氏打断:“玉姐儿送送李公子。” 秦湘玉捏了捏发白的指尖,这才控制住表情,垂首应是。 李绅有些失落,但想到能和秦湘玉独处,又多了几分高兴。 两人出了宝墨斋,就在锦萃园说话。 虽是天热,可锦萃园奇花异草,植被正多倒也算凉爽,秦湘玉无事时也喜欢来此处乘凉,除了夏日里蚊虫众多。 两人绕湖走在林荫道上。 “秦,秦姑娘。”李绅有些局促,不知怎的,单独与秦姑娘相处,他整个人都局促起来。明明父亲都夸他游刃有余,怎的,在秦姑娘面前就像棒槌,吐不出几个字来。 他暗自着急,面皮都涨红起来。 秦湘玉噗嗤一笑。瞬间花红无颜色。 李绅暗恼自己,却不知眼神该往何处放。瞧着秦府精美楼阁,秀丽景致,眼前浮现的却是秦姑娘那粲然一笑。 秦湘玉瞧着他,有了几分趣味。饶是她向来端庄,可对这样纯情的人,也不免心生好感,起了几分逗弄的趣味。 就好像中学时代情窦初开的羞涩。 “你不看我,难道是害怕我吃人不成?” 即使不看她,他依旧能感觉那目光落在他身上,耳后泛起微红,动作越发局促。 “你瞧瞧我。我就那般不堪入目?” “不是!”他急切解释。 目光就落到女子迤丽的面庞上。 “秦……秦姑娘。” “往后,我们可是要成亲的,难不成,你以后每次和我说话,都这般害羞?”她靠近他,仰面看着他。 两人衣袖交错。 秦湘玉承认,她带了些勾引的意味。 她与李绅并无感情,就算有,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点好感。 而那一点子好感太容易消散了。 她要做的,便是让他喜欢她。 她要嫁去李家,至少在她寻到回家之路前,李绅的喜欢,就是她和丁香安身立命的保障。 那日,她的考虑实在太浅薄,只想着逃离秦执,嫁与李绅相敬如宾,却没想过,若她真与李绅产生感情该如何办。 毕竟,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 而她偏偏生了一张漂亮的脸。 他的喜欢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会让她在李家好过的多。 若是他真心喜欢她,在她能够离开之前,她是愿意随他好好过日子的。 可若能离开,她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 古代动辄打骂发卖,女子没有一点保障。 单靠那一点不靠谱的喜欢,能持续多久,现在喜欢,那以后呢,待她颜色不在之后呢? 就算是现代,抛弃糟糠之妻的也不少,更何况这是在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 再者说,这里的生活条件与现代天差地别,连娱乐方式都没有什么,哪有现代精彩。 莫说满足精神欲望吃喝玩乐,要是一个不慎,抄家灭族丢掉小命都是寻常的。 谁家好人愿意留在古代啊。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届时,就算李绅喜欢她,她也只能和他说抱歉了。 毕竟金钱可贵,爱情价高,若是为了自由,两者都可以不要。 “不,不是。”他转头看她,对上那灼灼目光,又生了羞怯之意,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钗。 “给你的。” 通体温润,玉质细腻,尽管秦湘玉不识货,也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那日见你鬓上并无发饰,便想到,这玉钗会很适合你。” 又像想到什么,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叠银票:“虽然太太是你姨母,但难免不像自己母亲那样事事悉心照料。这银票你留着,若是不够了,便遣人与我说。” 如此赤忱,秦湘玉一时半会儿倒不知该不该利用他了。 她掐了掐手,缓过情绪,接过银票,却不动那玉钗。 “你可是不喜欢?”他着急道:“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再带你去珠宝阁挑选你喜欢的如何?” 她笑盈盈的瞧着他:“你替我簪上。” “啊?”他滞愣了一瞬,随即面上薄红的为她簪钗。 发质柔顺,让人舍不得收回手。 直到秦湘玉埋着的脖子有些微酸,“还没好吗?” 他这才回神。看着她的发旋:“好了。” “今日你与姨母说什么了?” 说到这个,李绅有些失落:“本想这次就带你回江南,可我父母体弱,加上家中出了事情,不能赶往盛京下聘,我想着七日后是个好日子就来下聘换帖,在盛京则小办一场,京中本就亲僚朋友本就不多。我知定是委屈了你,等回了江南我定与你补个盛大婚礼。” 他言辞恳切。 婚礼什么的,秦湘玉倒是不在乎,她只是想假借李绅逃离秦执而已。 自然是越快越好。 怎料到,陶氏虽然愿意结这门亲,可也看重她的面子,怕人说了闲话去。 “可太太的意思是再等等。”他又解释道:“我并无怪罪太太的意思,太太为你考虑周全也是应该的。” “只是,我此行回江南,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 到时候,他怕陶氏寻了更好的婚事给秦湘玉。 他自知根基单薄,比起京中人家相去甚远。虽然秦姑娘只是陶氏侄女,可,秦姑娘容色出众。 “你会待我好吗?” 李绅点头发誓:“定然。若我今后对你不好,就不得好死。” “倒也不必如此郑重。”秦湘玉道:“我只要你应承我。” 感情易变,她相信,此刻的李绅所言是真的。可财帛动人,若有一日他有变化她也不会怪他。 毕竟,她对他未及那样深刻的感情。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交易。 “此事便我与姨母说好了。” 李绅喜道:“当真?” “放心,你照常准备聘礼。” “对了,我与你的信可带来了?” 李绅点头,“你信中说你尚在孝期,怕人指摘。我只是知道低调行事的。” 况且他家也不太平,他几个叔叔伯伯也不见得愿意他与秦府结亲。 李绅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秦湘玉的眼神带了几分歉意。随即歉意消失,变成浓浓的爱意。 他一定会待她好的。 第27章 这婚事怕是不成了 李绅将信拿出来递给秦湘玉。 虽然他俩快要定亲,可私相授受说出去毕竟不好。 就算秦湘玉不与他说,他也会把信带来交还给她。 秦湘玉收过信,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绅这才恋恋不舍的辞别了秦湘玉。 等李绅走出锦萃园,秦湘玉在院子中略坐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宝墨斋。 还得与陶氏说说这件事情,她等不了李绅回去寻了长辈来秦府下聘。 刚转进回廊,冷不防的撞上了秦执和福禄。 没收住脚,她整个人撞进了秦执的怀里。 反射条件的往后仰去。却被秦执一把拽住了手臂。 “怎的心不在焉的?有事?” 她愣了愣神,免不得有点儿心虚。 “表哥。”她嘟哝着抱怨:“这天太热了,让人心烦。” “娇气。” “去太太那儿?”他把人扶正了。 秦湘玉收回被他握住的手,掸了掸发皱的衣袖:“嗯。” “不是叫你天热了少往外跑?” “这不是寄人篱下吗?我这上门孤女……” 秦执瞧着她:“好好说话。” “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我这不得姨母打好关系。” 秦执冷哼一声:“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你说什么?”秦执声音小,加上秦湘玉有心事,故而没听清他说话。 秦执脸色一沉,“去吧。” 秦湘玉暗叹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正合她意,正准备抬步走。 身后传来秦执冷沉的声音:“等等。” 她扭头看他。 像是招小狗一般,他低声:“过来。” 秦湘玉心里不乐意极了,不过想到这样的日子没几日了,于是颠颠的跑了过去。 “表哥还有事吗?” “埋头。”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秦湘玉还是乖乖的把头埋了下去。 感觉秦执在她鬓发上一阵拨弄。为她扶正了玉钗,手却放在鬓发上没动。 秦湘玉疑惑着,突然想起,这个玉钗是李绅所送。 糟糕! 她怎么忘了取。 不过她也没想到怎么会这么巧碰到秦执。 “表哥。”她压低声音,“我脖子酸。” 秦执都能想象到那张艳丽的面庞上,此刻是何种委屈神色。 他抚了抚玉钗,这才收了手。 以他眼力,自然知道这玉钗价值不菲。 “表妹这玉钗买了,可还有钱为为兄买生辰礼物?” 秦湘玉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她说要为秦执买生辰礼一事。 秦执这般说倒是好了,省了她寻其他理由糊弄。毕竟这么贵重的玉钗,她只能借口陶氏所送,可家中底细秦执都清楚,万一说漏了嘴,就麻烦了。 他既给她找了理由,那她也不去多解释。 一瞬间脑中过了许多想法,想起秦执对她的态度。 她仰起小脸:“我思来想去,都觉不妥。表哥身份贵重,送礼之人,只怕排到那盛京城门口,我就算掏空家底,买来的,恐怕价值也不及别人万一。” “单单是隔壁翠竹苑那两位。”秦湘玉理所当然的拈酸吃醋:“所送之礼都价值三千两。我还是不要给旁人做绿叶陪衬了。省的到时候旁人笑话。” 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倒叫秦执不由失笑,冷峻的脸色都柔和了几分:“你同旁人做比较干什么?况且,表妹若是觉得自己是绿叶,那这天下间,就不会有红花了。” 他盯着她的脸。 秦湘玉心中冷哼一声,男人就是这样,只会看脸,惯会说些好听的。瞧。这素日不苟言笑的人,在美色下,依然如同登徒浪子。 “懒得理你。” 秦执转头看向福禄:“瞧瞧,明明这礼都自个儿花了不送我了,她还生气上了。” 福禄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从前觉得表小姐对大爷情根深种,可最近他怎么觉得他家大爷自个儿动了真情而不自知呢。 可能是他看错了?毕竟前几日大爷与他说起秦湘玉的态度,不像是喜爱之意。倒像是起了算计之心。可,一向不苟言笑,只对三小姐温和两分的秦执,这几日对表小姐万般宠溺。 难不成这也是爷计划中的一环? 果然爷深谋远虑! “好了,谁敢笑话你。” 秦湘玉扭头不看他。 得,这事儿不给她拿个章程,恐怕难过去了。 “福禄,去取爷的印章,开了库房,把前朝李石阡的画取出来给表小姐送去。” “那日你就送这画,保准谁也越不过你去。” 过生辰过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秦湘玉自然知道见好就收,顺着杆子就下来,因祸得福了不是。 这下,她的那笔钱就可以留下来做私房钱了。 “可高兴了?” 秦湘玉略略抬头:“勉勉强强吧。” “表妹。”秦执沉了音色。 秦湘玉自然知道适可而止,秦执兴致上来了可以逗弄她几分,可不代表他会一直忍让她。 于是,她主动拽住秦执的袖口摇了摇,音色柔柔的示软:“表哥,我就知道表哥不会叫我输给旁人的。” “不过我这白白生气了几天。” “若是不喜欢翠竹苑那两位,少来往便是。”现在还不是赶出府的好时机。 不过,若是秦湘玉不喜欢,倒是可以寻了借口发配到别院去。 “倒也没有。”有她们陪着丁香解闷,挺好的。反正她们也要走了,今后不一定能见面。 “若是无事,那我就不耽误表哥忙了。” 秦执点头,又嘱咐了一句:“今日表妹用的香是什么?” 秦湘玉仔细嗅了嗅,没味道啊。况且她从不曾用香,难道是之前和李绅一起染上的? 秦湘玉无辜的看他:“不知道,我的衣服素来是丁香熏的,自己不曾用香。” “表哥可是喜欢?回去我问问她?”这不过客套一句。 若是秦执真喜欢,她就只好问问李绅了。 好在,秦执并没有继续问。 “无事。” 兄妹俩就此别过。 秦湘玉打起精神入了宝墨斋,还得劝动陶氏。 “怎的去了这么久?” 秦湘玉说:“路上碰到了表哥,正好聊了几句。” 陶氏打量了一眼秦湘玉,试探着问:“你们兄妹近来关系挺好?” 秦湘玉心下一沉,面上却是苦涩道:“姨母,表兄向来冷漠,也不过看在姨母的份上,对我多说了几句话。” 陶氏想这倒也是,秦执那人冷酷无情,就算对她儿子女儿也没几分手足之情。连他亲叔叔都能缚上金銮殿更何况是旁的人。 罢了,她这双儿女,还是想了旁的法子。 陶氏看秦湘玉一眼,叹了一口气。本来那李绅是个不错人选,既是秦湘玉父母选定,如今发展又不错。可惜他父母却抱恙不能前来换帖下聘。若是贸贸然把秦湘玉嫁了,到时候,旁的人指不定如何骂她脊梁骨。 陶氏素来爱惜羽毛,好不容易爬到今日的地位。 “玉姐儿,你和李绅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姨母?” “他父母抱病在身,不能前来下聘,加之他家中出了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若是一两年还好,若是三五年,岂不是耽误了你。”陶氏对这门婚事也略有遗憾。 第28章 生辰,不办了 “姨母,湘玉斗胆想要多说几句。” “那李家已是湘玉所能选的最好人家,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家资单薄,中进士十数余人也不过在偏远之地为官,可假以时日,保不齐是何种骇人势力。如今,我入李府,已是人家看在和家父有所约定的情况下,可今日我若悔婚不入李府,将来,人家就看不上我了。就不说这悔婚的名声如何。” “再说这京中,又有什么好的人选。姨母。”秦湘玉抬头,眸中尽是冷静,和之前的乖巧完全不同。 陶氏一惊。再定睛细看之时,秦湘玉又恢复了愚笨的神色。 “湘玉……” “姨母,我不知我说的对不对,但是,嫁给李绅,是对我和姨母利益的最大化了。” 陶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湘玉,你与姨母说句实话,早前,姨母让你嫁给秦执为妾,你可有怨?” 秦湘玉不知陶氏为何会这样问,抬头看她,只瞧得陶氏目光沉沉的逼视着她。 她当然知道瞒不过陶氏,能跨越阶级的女人,即使这些年养尊处优,可心思定不减当年。 “早前不愿与秦执为妾,是真。”她半真半假的说:“可若说对姨母有怨,湘玉不敢。姨母是湘玉唯一的亲人,自然会为湘玉考虑。” 秦湘玉说到此处,起身跪在陶氏面前垂首泣泪:“姨母知,若为妾,湘玉的日子该有多难。 ” 陶氏虽不喜秦湘玉算计于她,可也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再者说,她的一双儿女还需要帮扶。秦至于秦执,别说今后会为她儿女考量,若是她们犯了什么事,指不定第一个把他们推出去。 而秦湘玉无父无母,也无兄长,自然只能靠着她们 想到这里,陶氏也觉得秦湘玉不该怨她,嫁与秦执为妾也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事。 “好孩子,既然你已经决定,姨母也不该再阻拦你。” “只是你得明白,姨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今后若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对姨母藏着掖着,直接和姨母讲就是,不要让咱娘俩儿生出了隔阂,你可知道? ” “明白的。我会与姨母讲,今后和盈妹妹席玉哥哥互相扶持。” 听她这么说,陶氏才扶了她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这世界上啊,只有亲人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见气一说。你盈妹妹不懂事,席玉那孩子又太过顽劣,你可要多担待,你可明白?” “姨母心思,湘玉都知道的。” “明白就好。只是李绅那面,没有长辈下聘,终究是不妥,况且我今日已经把他拒绝了……” “姨母放心,这事交给我就好。至于没人下聘,这不是李公子父母抱恙吗,就算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咱们秦家体谅人。” “你这样说也是。” “你们年轻人啊,自己有自己的想法。”陶氏挥了挥手,“乏了,你先回去吧。” 在湘荷院院门口看到守候在外的丁香和珍珠,秦湘玉心情愉悦了几分。 小家伙甩着尾巴朝她跑来。 丁香则是一脸惊愕,她快步走过来低声:“小姐,刚才福总管送来了画,您看?” 小姐的意思也不像要和大爷好,可大爷那面,对湘荷院这面的上心程度,俨然超出了表兄对表妹。 “先收着。”秦湘玉则是一脸淡然,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就得一步一步走稳妥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热起来,虽是天热,但众人依旧不敢怠慢,无他,再过几日就是秦执生辰。陶氏自是不敢怠慢这个儿子,于是寻了个日子拉着全家人一起开会。 连一向不着调的秦席玉都出场了。可当事人秦执却不在。 秦执不在,可该操办的还是得操办起来。于是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了几个方案,只等秦执回来拿主意。 等到晚上的时候,传出大爷回府的消息,陶氏就派了孟春过去请人, 来传话的人是福禄,说爷的意思是,此次生辰不办了。 “不办了?为什么不办?”陶氏还想着借着这次秦执生辰礼在众位夫人太太面前长脸,毕竟年轻时候,因着自己的身份没少被那些夫人明讥暗讽。可那又如何,如今她们还不是得看她风光。 可秦执一句不办了,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感情她这是上赶着去人还不领情? 天干物燥的,陶氏心里也来了气。 正想多问两句。 就听福禄讲:“爷是明白太太心思的,可爷既然说了不办,太太就别再去触这霉头。” 陶氏心中震怒,好啊,一个奴才也敢和她吆五喝六的。眼下小辈们都在这里,秦执是一点脸都不给她啊。 正要喊人拿下这刁奴,就听福禄道:“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爷,此厢就散了吧。” 说完,他瞧了一眼秦湘玉,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就去看看爷。爷今日在外受了气。” 不是,他受不受气,和她有什么关系。 福禄走了,一院子的人都望着秦湘玉。 先开口的是秦盈:“表姐真是好手段,大哥身边的红人儿对母亲都无礼,对表姐倒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 从前大哥最是宠爱她,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秦湘玉都越了过她去。 同样是妹妹,她还是他的亲妹妹! 越想越气,秦盈摔门而去。 秦席玉倒是吊儿郎当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母亲,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话间竟然全然不顾宋君桃。 “你还不跟上去?”陶氏瞪了一眼宋君桃。 “母亲,那我就先走了。” 院中的人走的都差不多了,陶氏这才压着气对着秦湘玉道:“福禄和你说什么了?” 秦湘玉垂着头:“大爷心情不好,福禄叫我改日送些糕点过去。说是大爷喜欢。” “你倒是个惯会讨人喜欢的。”陶氏意味不明。 “姨母,您才是我的亲人。” 陶氏冷哼一声,“天夜晚了,回去吧。” 秦湘玉并没有往锦苑走,听福禄传达的意思,并不是秦执叫她过去,而是福禄自作主张。 她过去干什么?现在秦执正生气。 找不到事干过去挨骂吗? 再说他生气,关她屁事啊。 秦湘玉施施然的回了湘荷院。 第29章 她既在意,他就给她 不过对秦执不办生辰多少是好奇的。 前几日听秦执的意思,是要办的,怎的今日出了门回来,就说不办了。 好奇归好奇,秦湘玉可不会去打听。 再加上秦执动气,怎么都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锦苑。 灯火通明的院子中静悄悄的。 秦执正坐在书案后,手捏奏折。 福禄垂着头悄悄进来,“爷,奴才替您上药。” 秦执未语。 福禄拿了药箱跪在他身前。 一截一截的挽起秦执裤腿。 早前秦执一副正常的样子,福禄不知道,眼下突然看着他膝盖上肿成一片青紫骇了一大跳。 “爷。” 秦执低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福禄就噤了声。 书房中只闻得秦执朱笔批字的唰唰声。 今日进宫,皇帝以陈高之事向他发难,虽无确切证据,但秦执和皇帝都知道,杀陈高之人是谁。 皇帝一脚踹在秦执伤处,咬牙切齿:“掌印自幼伴朕长大,不亚于朕之亚父,如今净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看向盒中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人皮,不忍再看。 “如今还敢送到朕面前,秦尚书!你好大的胆!你可有把朕放在眼里,这天下,可还是朕的天下。” 皇帝冷笑:“不若这天下改了姓秦去。” 秦执俯首长跪:“陛下这话臣倒是不敢苟同。这人是谁臣尚且不清楚。再者说,若是掌印,掌印不是前段时间告老还乡了吗?臣一直都在京中,又怎么去杀陈掌印。陛下莫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臣身上。臣不认。” 不认。好个不认。除了他秦执,谁敢不将他皇帝放在眼里,谁又敢如此虐杀陈高! 皇帝动怒:“秦执,你莫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前段时间根本没在府中。” 秦执冷然:“陛下,给臣扣罪名也是要拿证据的。” 皇帝冷笑一声,他本来要去秦府一探究竟的,怎奈半途上被事情绊住了脚。本来他以为秦执这厮受了伤绝不可能去寻陈高,奈何他低估了他的报复心。等反应过来知道秦执出府欲去拿个现行时,朝中宫中状况百出。他怎么不知道这是秦执使的绊子可他,束手无策。 而若不是这次情况的出现,他怎么能知道,秦执的权势已经这般大,连这乾清宫,都有他安排的人。 好在虽然没抓住秦执现行,宫中的人倒是除了不少。皇帝压着怒气,此时还不宜与秦执撕破脸皮。秦执亲信众多,莫说文臣,连武将也有近半数拥护秦执之人。 他瞧着跪在地上的高大男人,虽他是跪着,可气势依旧不减,连他心中都生出瑟意。 想到这半壁江山,皇帝道:“朕也是气过了,秦尚书勿怪。” 虽是这样说着,皇帝却没叫秦执起来。 “陛下不误会臣就好。” “秦尚书。”皇帝负手又道:“陈掌印是朕大伴,如今他已过世,朕自是要为他守灵,辛苦尚书在此处陪着朕了。” “臣谨遵圣意。” 大伴,他既辱你,朕就叫他为你跪至半夜,以慰大伴在天之灵。 若大伴你有灵,就叫朕来日除了这狼子。朕定当将他挫骨扬灰。 夜色寒凉,皇帝实在熬不住这才叫秦执出宫。 临行前,皇帝道:“秦尚书,朕记得你生辰快到了是吧。” “朕有丧,尚书乃朕肱骨,岂敢喜?这生辰年年有,岁岁有,今年尚书便不过了罢。” 秦执俯首更甚,独自一人从宫中出来。 行至锦苑时,就见孟春来请人,说是宝墨斋那面请爷拿主意。 这里头外头,都打着他的主意。秦执冷冷的笑,以眼神示意福禄。 福禄在秦执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再者说,爷路上也与他说了事,他也猜到了些许。 秦执脚步未停,往府中走。 而孟春拉着福禄:“福总管,爷这是什么意思?” 福禄知道秦执在宫中被陛下发难,眼下还不知伤势如何,虽见也能面色沉稳,可还是得瞧瞧。心中焦急,孟春还不懂事,福禄语气不那么好。 “还能什么意思,不办的意思。” 怎的就不办了。太太还那么精心准备,整个家里都在等着。 孟春不敢回去回话,于是道:“福总管,不然您去请了爷走一趟?不然太太那里交代不过去。” 和陶氏还交代什么?一个低门小户出来的,还真敢拿大爷当儿子。 福禄冷笑一声,随后说:“走,咱跟你去交代。” 听他这样说,孟春就领着人到了宝墨斋,也有了后来那一遭。 等回来后,福禄又记挂着秦执的伤,拿了药箱为他上药。 夜沉了下来,秦执尚在处理公务。 福禄立在一旁,想着表小姐应该也快过来了,于是开口:“爷,虽然宫里那位不许您办生辰,但咱自己院子里热闹一下总可以吧?毕竟,盼着您生辰的人,可不少。” 盼着他生辰的人?怕不是都盼着他死。 “也不消阖府都到,就请了表小姐过来与您过生辰如何?”福禄小心翼翼的问,希望借此让秦执心情好些。 秦湘玉么。 冷不防想起那个为他准备生辰礼的人,秦执顿了顿,想到前几日她还因为怕比不过旁人而闹脾气,若是与她说生辰不过了,还不知要如何闹。 秦执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今晚你去宝墨斋时,表小姐可在?” 福禄点头,“在,奴才还听说,表小姐为您的生辰出了不少主意。” 秦执一怔。 她还真是盼着他生辰。 “奴才走的时候,表小姐听说您心情不好,还说要来看您,眼下应该也快到了。” 要来看他。 快到了。 恐怕又要气鼓鼓的问,为什么不办生辰了,那她的生辰礼物不是白白准备了。 想到明明拿着歪理却能理直气壮的人…… 秦执垂目,状似随意的开口:“一会儿她到了,就叫她回去,白日再来。” 终归对她名声不好。 这世上难得有一个盼着他好的人。对她好点也是应该的。 她既在意,他就给她。 第30章 几日未见,我与表妹之间生疏了 可等了一宿,都没来人。 秦执屈指叩案:“你可确信她说了要来。” “爷……” 福禄神色一怔。是他与表小姐说大爷心里不痛快。 表小姐对大爷一片痴心,按道理来说,该是巴巴赶上来关心才是,怎的……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巴子,怪他多嘴。 早知道表小姐不来,他就不在秦执面前说了。 瞧他垂下去的神色,秦执已然明白:“连你,现在也在我面前说假话了不成。” 福禄赶忙跪下,“奴才不敢。” “如实道来。” 福禄垂着头,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是奴才自作主张,还望爷恕罪。” “恕罪,你有何罪?” “日子久了,养条狗都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人。”秦执淡声。 福禄叩首:“奴才不敢!奴才对大爷一片忠心……” “你跟我几年了?”秦执打断他。 “十六年。”大爷身边原本有另外一位总管,是早前秦夫人安排的,擅作主张犯了事被打死了。他是陶氏安排给秦执的,福禄自知自己愚笨,好在爷从未嫌弃过他,这些年,他在大爷教导下,不仅获得了地位,甚至在为人处事上,也颇有心得。大爷虽为人冷漠,但却在教授上,却不曾有亏于他。甚至有人不服,也被大爷压了下去,爷给他权利地位,也信任他。不过就是因为他忠于大爷,他听话。 福禄低声哀求:“爷,奴才……” 秦执冷沉的看他一眼,“自行下去领罚,再有下次,你就自个儿寻个坑埋了。我身边不养有主意的人。” “是。” 连一向得宠的秦执近侍总管福禄都受了罚,一时间锦苑噤若寒蝉。 秦执挥了挥手,福禄退出书房。 不一会儿,秦一秦二走了进来。 “主子。” 秦执头也未抬:“我去海郡期间,府中可有什么可疑之事发生?” “并无。” 秦执朱笔一顿:“那皇帝怎知我不在府中。” “还是,”秦执眸光犀利,逼视两人:“亲信之人出了问题。” 听到这儿,两人赶紧跪下:“我二人断无背主之意。” “我又没说是你们。”他只是本能的怀疑,秦府中若无异常,那么就只能是秦卫中出现了叛徒。 两人垂首思索,秦卫是他俩所管,若真出什么问题,他俩也难辞其咎。 “属下无能。” “属实无能。”秦执拿了折子掷地:“杀了。” 两人赶忙拿起折子,上面密密麻麻书写了数十个名单。 也不询问,转身离去。 偌大的书房空荡荡的,只留秦执一人,不一会儿只听得一声嗤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的骇人。 那人面色怪异,竟是说不出欲将人扒皮抽筋的骇然模样。 转瞬,就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秦执坐在书房闭目养神,腿上传来的隐痛,刺激着秦执更加清醒,皇帝绝不会这样就让此事过去,恐怕在布置后手。 而这次事出突然,被皇帝拔起了不少棋子。 想来皇帝定然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把控了全局。殊不知,那些棋子,早就是弃子,迷惑人心所用。 待他以为自己末路穷途,那个时候…… 次日一早,秦湘玉醒来,与丁香二人坐在院中石桌上吃早膳。 京巴珍珠就蹭着她们的腿边。 两人一起闲聊。 “小姐,您可知大爷为何不办生辰礼了不。”丁香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不好奇是假的,秦湘玉放下碗箸:“怎么回事?” “奴婢听说是宫里的意思。大爷在宫中受了罚。” 秦湘玉点点头,就算秦执权可遮天,在那位面前,也得恭敬着。正好,他受了罚,这几日就抽不出时间来折腾她了。 况且,秦执刚惹了皇帝生气,若是再闹出一遭强抢人妻,任他权势再大,也不能这样搞。除非他不想要他光明正大途了。 秦湘玉心情好,也就多八卦了几句。 “为什么受罚的?” “这个就不清楚了。”丁香收好碗筷,“不过,奴婢猜测,应该是与东厂那位前掌印有关。” 秦湘玉总觉得这个掌印有些耳熟。 “听说,有人送了一张完整剥下的人皮到皇帝面前,据说是前掌印陈高。皇帝脸都吓白了,当即震怒。要力查此事。又留下了大爷,恐怕怀疑是大爷所做。” 说到人皮,秦湘玉终于想起来,秦执曾与她说起的蝴蝶破茧。 心里头咯噔一声,照这样说,皇帝并没有秦执杀陈高的证据,若是有,恐怕早就发落秦执了。 可,秦执居然与她说过此事,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图谋…… 不论怎样,秦湘玉都得跑一趟,与秦执表明忠心。 就算皇帝与秦执相争 ,弄死她也是很容易的。 日头高照时,锦苑总算热闹了一点,表小姐求见的消息,一路传到了秦执的书房。 秦执一怔,掸了掸衣袍,“喊进来。” 他倒是要瞧瞧,昨晚都没来的人,今儿是为了什么。 秦湘玉进来就瞧见秦执坐在书案后垂首批折。 “表哥。”她半蹲行礼。 秦执却未语,直至她腿都酸了,快要站不住偷偷打量秦执一眼,见他专注于公务并未瞧她,这才换了只脚。 刚庆幸换了过去,就察觉到一道注视感。 抬头望去,却并没有,大抵是她的错觉。秦湘玉想。 她本来不想打扰秦执处理公务,可不知是不是秦执过于认真,竟把她晾在了那儿。 直到她另一腿也麻了,快站不住的时候,秦湘玉低声又唤:“表哥。” 秦执这才抬起了头。 有一闪而逝的冷漠感。 秦湘玉想,肯定是秦执受了罚,所以心情不好。 “表妹来了?几时来的?怎么不提醒我?”秦执捏了捏眉。“公务繁忙,表妹莫怪。” 说话间,秦执已经走到秦湘玉面前。伸手扶她。 秦湘玉怎敢怪他,本来以为秦执给她说的蝴蝶破茧是准备吓她的,她也确实被吓到了,没想到他还真做了。秦湘玉对秦执现在是骇惧更深。 见他伸手扶她,秦湘玉本能的往后一退。 动作之后,忽然意识到。 糟糕。 她抬目看向秦执。 果不其然,对上秦执冷冽的双眼。 “表妹这是何意?” “我……”秦湘玉又惧又急。嘴里却吐不出来几个字。 “想来是几日未见,我与表妹之间,生疏了。” 第31章 表妹记住今日所说之话 话落,秦执神色更加冷淡。 秦湘玉一面想着说辞,手却快一步的攥住了秦执的衣袖。 他的眉目下垂。落在攥住他衣袖的手指上。 顺着那柔若无骨的臂腕往上,落在那张勾魂摄魄的脸上。 眼尾微红,波光涌动。 “表哥……” 明明是她躲开了他,可现下她的脸上,却泛着委屈之意。 “明明是表哥与我生分了,表哥还这样说。”她抬头偷瞄了一眼秦执的神色。 秦执面上不显,心底却冷哼一声,想听听她有何说辞:“哦,表妹此话怎讲?” “我一早巴巴的跑过来,想看看表哥怎么样了。怎奈表哥还将我晾在那里,腿都站酸了,也不见表哥心疼,还说这些莫须有的话平白伤我的心。”她仿佛伤心至极,眼睫轻颤,眸中波光粼粼,似是不想在他面前落泪强撑着。 “表哥若是生我的气,不喜我,我走就是。”嘴上说着狠绝的话,一双手却攥得紧紧的,连骨节都泛出粉白色。 这样的心口不一却是大大的取悦了秦执,他状似不不经意的随口问道:“既是关心我,为何昨日不来。” 昨日来,她是不是嫌命长。 心里想着,却是微微仰起了脸,水润的眸子怯生生的:“昨日听福总管说,表哥心情不好。我……不敢来找表哥。” 秦执目光看似随意的落在她的脸上,实则没错过她的每一帧神情。 她垂下头低声:“表哥好不容易喜欢我,若是因为旁的人旁的事情生我的气,厌恶我,那我岂不委屈?若是我自己惹了表哥生气是我的错,若是旁人犯错,我来吃瓜落。我……” 明明苍白无力的理由,她却说得像真的。秦执就喜欢她这份亦真亦假的模样。仿佛全然被她得逞,而一切却尽在秦执掌控之中。 “想着事情过去了一宿,表哥大概率心情也好了,不会因为旁人之事迁怒于我,我这才过来了。” 没想到秦执气性这么大,一大早还让她吃了排头。 让她罚站了这么久。 “你还委屈上了?” 秦湘玉见秦执神色松动,开口:“可不委屈?” “要是旁人惹了我生气,我不见表哥,你委不委屈?” 那双水润润的眸中尽是控诉,乌黑的密发柔顺的从脸庞落下去,贴着雪白的肌肤,落入起伏的胸脯中,秦执微微挪开眼。 “我没有不见你。” 秦湘玉观察着秦执的神色,虽然不觉得他会因为此事而认为他有错,可现在他神色松动,那么就有可趁之机。 “表哥是没有不见我,就是把对别人生的气,撒在我身上。” “也是,旁的人对表哥来说都是重要的人,我……只有我……” 只有不重要,表哥才一点不在意的随意处之。 她的话没说完,秦执却懂了。 “我刚才确实没有因为旁人为难你。” 撒谎。那还让她站那么久。 “我自然是相信你。” “还不松开?” 秦湘玉状似这才反应过来,猛的松开秦执的衣袖。 面上泛出粉色:“表哥,刚才是我逾矩了。” 秦执看着自己微皱的袖口,语气有些发冷:“在家也就罢了,在外可别拉拉扯扯的。” 尤其是和旁的人。 “有损你的名声。” 秦执冷淡的声音让秦湘玉以为秦执不愿意与她拉拉扯扯,损及他的面子。 刚才确实是她冲动了。 “嗯。” “坐。”秦执又吩咐了福禄给秦湘玉看茶。 福禄躬身行礼,神色相较往日,沉稳了不少。 秦湘玉心中微动,看来昨日确实发生了大事。 她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喝茶。 “你过来可是有事?”他问。 秦湘玉这才想起她过来是要对秦执表忠心的,于是猛的站起来。 “怎么?” 听说昨日宫里头那位收到了一张人皮,震怒。不知道表哥,可……有受牵连。秦湘玉脑中过了几瞬,总觉得这话要说出口,就像希望他被牵连一般。 于是猛的摇了摇头,退后两步,却忘记了她是从圈椅上站起来的,又跌落了回去。 “表哥。” “有事就问,有话就说。” “我……” 像是视死如归般,秦湘玉开口:“陛下昨日收到一张人皮震怒,表哥,可有受到牵连?” 说完,她注意到秦执冷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瑟缩的坐在圈椅内,偌大的一个椅子,显得她格外的消瘦。 秦执呵笑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你所想,正是我所为。” “早前,我不是与表妹说过吗?那人姓陈名高,是皇帝的大伴。”秦执又倒了一杯,推向秦湘玉:“表妹是要去告密吗?” “那位可是天子,一旦入了那位的眼。便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必在秦府,对我和太太,卑躬屈膝了。” 秦湘玉抬目,就看到那人如寒刃般的目光。 秦执敢这么说定是有恃无恐。 莫说她没有这心思,就算有,她能活着走出秦府吗?告密之后皇帝能信吗?又会为了保她得罪秦执吗? 皇帝连自己大伴都保不住,更何况其他人。 至于她和秦执那一点子感情。 秦湘玉不认为秦执对她这点兴趣,能让秦执违背人性,做出损及自己利益及性命的事情。 “表哥,我不会说出去的。”秦湘玉不住摇头,又像表决心般:“就算旁人都会背叛表哥,我也绝不会。” “绝不会背叛吗?”秦执看了她一眼,带着骇人的心惊,转瞬他敛了神色:“表妹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若有一日,你若叛我。我必亲手将你抽筋扒皮。 秦湘玉点头,她和秦执没有利益纠葛,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找到回家的信物。自然不会和秦执涉及什么背不背叛一事。 见秦执信了她,秦湘玉就要起身告辞。 “急什么?” “日头太大,表妹晚些走也无妨。” 办完事情就想离开的秦湘玉才注意,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日头都老高了。她迟疑:“可我在表哥这里,会不会耽误表哥办公务。” 秦执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无妨,正好缺个磨墨的。” 听秦执这么说,秦湘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留了下来。 第32章 表妹今日为何没戴那支玉钗 红袖添香这种事,她是第一次做,秦执也是第一次享。 她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就是规规矩矩的,甚至,对他生出了不自觉地疏离。 秦执知道,大多数人都怕他,可落在秦湘玉身上,没由来的就生了几分真火。 秦湘玉正愣神,抬头就见到秦执正直直的看着她,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善。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秦湘玉本能的退后一步,又觉得这样不妥,于是开口问:“表哥,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你好得很。” 秦执这样说,更让秦湘玉提心吊胆,“若是我错了,表哥一定要指出来,我定会知错改错。” 秦执的目光落在秦湘玉红艳的唇上,一张小脸我见犹怜。 “表妹。”他沉了声。脸色有些发冷。 秦湘玉骇了一大跳,还真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表哥……” 他的目光沉沉的:“若是不想进后院前发生什么,就不要勾我。” “我……” 秦湘玉恨不得此刻捏紧的衣袖是秦执。这样羞她,简直!无耻。 果然。 淫者见淫。 秦湘玉告诉自己,莫生气,当他是狗。只要你不生气,生气的就是狗。 如此,才算缓下心神。 这厢语毕,两人就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秦湘玉站的离秦执更远了。 生怕他的无名业火发到自己身上。 整个上午,书房中来来往往不少人,秦执谈公事却从来不避讳秦湘玉。 虽然他不避开她,可她却真的不想参与啊。 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她还想苟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回现代。 可,秦执似乎没那个意思。 就连秦卫进来与他说话时,秦执都不让她退下。 只是她只得立在一旁当个木头桩子。 看秦一恭恭敬敬的递上折子,而后开口道:“折中十余人在京外,属下已让秦二带人去妥善处理。” 秦执随意的将折子扔入书案旁的火盆中。 用手扣了扣桌案。 秦一走了上来。 秦执朱笔圈字:“驾部司陈忠义,兵部令史夏侯,前段时间参了兵部侍郎一本。” 兵部侍郎是他年前安排的人。而陈忠义,夏侯都是皇帝的人。 边关动乱,恐有祸事,将来若是战起,这两人一个负责记录兵事,一个负责运输物资,恐怕于他的人不利。 “寻个机会,剁了。” 秦执说话时,冷漠无情,秦湘玉这才知道他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是多么的无害。 而心狠手辣,杀人无情,这才是秦执啊。 她忽然在想,她背着秦执,暗中谋划离开秦府,是否是个天大的错误,若是秦执届时打击报复,她是否承受的住。 不会的。 她只是个女人。秦执只单单一招手,多少女人就可以扑入他的怀抱。他定然不会有多在意她。顶多恼羞成怒,生气她戏弄于他。 等她嫁的远远的,离了京城,时日一久,也就给她忘了。 秦湘玉这般想。又想起那几人,这可是朝廷命官啊。秦执竟然胆大妄为到直接戕害朝廷命官。若是跟着秦执,哪日事发,恐怕她小命不保。 秦湘玉一边安慰自己,选择是没错的,若是和秦执在一起,不得恣意畅快不说,还得小心讨好,甚至她什么都不做,就单单是秦执做的这些事情,就足以抄家灭族。 “这两人都在京中,恐怕到时候那位第一个就会怀疑主子。” 秦执嗤道:“便是我不做,皇帝也会怀疑我。” “何不把隐患除了。” “主子说得是。” “动手时小心些,若是留下证据,你也就不必回来了。” “属下知道的。” 领完令,秦一就出去了。 似是有些疲惫,秦执靠坐在圈椅内,揉了揉眉宇。 不多时,福禄就叩门进来。 “爷,宫里那位请您进宫走一趟。” “唔。” “替我宽衣。” 福禄看一眼秦湘玉,没动。 秦湘玉站在一旁也觉得,秦执大抵是把她忘了,她还在屋中。 这是她能参与的吗? 必定不能。 宽衣这事儿,多少沾点暧昧。 “表哥有事。那我就先告退了。” 秦执眼皮一动,缓缓睁开眸,落在秦湘玉身上。这才注意,方才是忘了她,宽大衣袍衣袍下的手指微动,多少有些意动,再抬眸就落到了福禄身上。 福禄当然懂秦执的意思,开口道:“奴才这就去为爷准备衣物。” 秦执并未允她,秦湘玉多少也算明白他的意思。 她怯生生的开口:“表哥,我可以离开了吗?” 秦执幽深的眸落在她的脸上,声线中带了些克制和喑哑:“早晚表妹也要做的,不如就从今日学起。” “表哥。”她不安的揪住衣袖企图打消他的想法:“这于礼不合。” “表妹。我既允了你的意思,你是否多少要给点甜头。” “这世间,断无事事如你之意。” 话都说到这里,秦湘玉也拒绝不了。 再拒绝的话,恐怕秦执就要怀疑她是否另生她意了。 她不能做的太明显。 等一切尘埃落定。 于是秦湘玉只得随他进了书房的休憩室。 福禄已经把衣服准备好,随后躬身退了出去,顺带体贴的给两人关上了门。 门一阖上,光线就暗了下来。 两人沉默着,有绰绰微微的光,照得不甚清晰,平添了几分暧昧。 秦湘玉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她垂下了头。不知眼神该往何处放。 虽然她是见惯了袒胸露背的现代人,可,那是看啊。现在她还要动手。 那理论和实操能一样吗。 肯定不能。 就算发自内心的畏惧这个男人,可依旧本能的感到紧张与害怕。 “表哥。”她微微颤动的手落在秦执衣领上。 “我实在是不会。怕耽误了表哥时间。” 她恨不得秦执现在就发火喝她出去。 然后她保证马上马不停蹄的跑离锦苑。在事情落定之前,她都不会再进锦苑一步。 秦执不动声色,目光就落在秦湘玉头旋上。她今日未簪那支白玉簪。 素了些。秦执皱了皱眉,虽然她拿着给他买礼物的银钱给自己买了玉簪,但这玉簪簪在她头上,多了几分赏心悦目,也算是物有所值。 改日,他再给她多带几支。 秦执一边想着,一边开口:“表妹今日为何没戴那支玉钗。” 秦湘玉的手抖得更厉害。 那是李绅给她送的钗啊。 她不藏起来都好了,怎么敢在秦执面前戴。 秦执怎么就记住了。 “钗太贵重,怕摔了。” “无妨,摔了就多买几支。” 秦湘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这下好了那点子紧张都没了,尽剩下了害怕。 第33章 表哥,我为你穿鞋 “福禄。” 福禄等候在门外:“奴才在。” “晚点开私库,把十二钗送去表小姐院子中。” “是。” “表哥,不必如此破费。我受不起。” 秦执冷眼瞧她:“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福禄默默静候半晌,等两人都静了下来,开口:“爷,宫里来人催了。” 秦湘玉还不知道从何下手。 “表哥。”她求救道。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她身前,被紧紧注视的压迫感让她有些无措。 眼尾的红意几欲滴血。 他开口,如恩赐般:“罢了,此次就饶了你。” 秦湘玉如蒙大赦。 生怕他反悔,退开到五米开外,若不是对上那阴翳的目光,秦湘玉还能退得更远。 她怯生生的看他,怕他反悔般的轻声:“表哥快叫福禄进来为你更衣吧。” 听他唤了声福禄,这才松了一口气。 福禄就推门进来。 “更衣。” 似有些不解,福禄目光落在秦湘玉身上,但没开口问,快步走过来。 秦湘玉刚想悄悄的退出去。 就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去哪儿?” “我……” 她还未说完,就听秦执道:“仔细学着,再有下次,我有的是法子教会你。” 秦湘玉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福禄给秦执解开腰束,而后褪下外衣,露出中衣。她刚要移开视线,转头就见秦执不善的目光。 脖子生生僵在原处,看福禄为他褪却中衣,露出紧实的胸膛。 虽然给他换衣物的不是她,那高大的身躯也没有立在她面前,可依旧有一种侵略的压迫感。 当福禄的手落在秦执的裤带上时,秦湘玉终于忍不住。就算是秦执冷厉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依旧挪开了视线。 特么的暴露狂。 你不怕长针眼她还怕。 秦湘玉感觉脸热热的。心中大骂这厮简直不要脸。 罔顾礼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湘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秦执已穿好官服,微微躬身,整张脸就落在秦湘玉眼前。 秦湘玉本能的往身后一仰,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而秦执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伸手落在她的鬓发上。 退无可退。 “表哥。”她颤着声音,有求饶之意。 秦执却没有放开她,冷声:“可学会了表妹?” 她刚才根本就没看。 可她岂敢说没看,于是囫囵的点着头:“学会了。” 秦执当然知道她避他如蛇蝎的眼神。 学会了。 他冷笑,眯着眼打量她:“那往后就辛苦表妹。” 秦湘玉此刻整个人都在他距离她太近的威胁中,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点头,赶紧把这瘟神送走。 天这么热,他还靠这么近,没见她都冒汗了吗? 秦湘玉现在是又怕又热,冷热交替间脑中一片浆糊。 “表哥,快快进宫去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秦执见她无助又急切,这才略略松开了她,后退一步,坐在软榻上。 毕竟人逼急了,不再与他耍小聪明了,就不好玩了。 他招了招手。 就见她乖巧的开口:“怎么了表哥?” 秦执不语 ,秦湘玉目光不经意看到福禄捧在手上的黑色白底半垂官靴。 很有眼色的接了过来。 她笑意乖巧:“表哥,我为你穿鞋。” 倒也不算太蠢,秦执放松身体半靠在软榻上,垂目就可以看到她这便宜表妹柔顺温柔的蹲在他腿边,竟生出了几分温馨之意。 穿好了鞋,秦执起身,在她面前落下大片黑色阴影,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秦湘玉极力忽视那种被掌控的不舒适感。抬目仰视着他。 “晚上等我一起用膳。” 他盯着她沉默须臾,这才开口。 秦湘玉愣愣点头。 等福禄跟着秦执出去,她准备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腿都蹲麻了。 走,赶紧走。 这书房,克她。 晚上在湘荷院吃晚饭时,秦湘玉直觉有什么事情被她忘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直至入夜也无事发生,肯定是她记岔了。 夜间的时候下了倾盆大雨,秦湘玉被惊雷惊醒,整个人都泛着寒意,时不时一道惊雷闪电劈过,煞白煞白,怪吓人的。 若是没发生这一遭,秦湘玉定会调侃,又是哪个男人在发毒誓。 可她都能穿越了,指不定做亏心事真能被天打五雷轰。 忙念两声阿弥陀佛,汲拉着鞋子往外厢走。准备去找丁香一起睡。 这打雷下雨,挺怕人的。 刚拉开帷帐,一道闪电就劈落下来,秦湘玉的眼前一片惨白,更让她害怕的是,在她厢房的凭几旁。 竟坐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男人! 秦湘玉猛的后退两步。 什么人,竟然敢闯入秦府。 莫不是什么亡命之徒?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我命休矣? 不,真要死,那人就会趁着她睡着就动手了。 那么他可能并不是想杀她,也许是想借她的房间躲躲。 秦湘玉暗叹自己倒霉,只能掩耳盗铃,企图那人刚才正在打盹,没看见她,让她回去继续睡。 可,她刚转身,准备走回床沿时。 就察觉身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 落在她的脊背上。 仿佛穿透她的身体,让她陡然发凉。 她抖着声音故作冷静:“这位壮士,我虽不知你为何入了我的院中。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去办。我绝不会告发你。” 那人未答,秦湘玉更加害怕。甚至她感觉,这句话说完,那人目光更冷了些。 “你若是为了求财,我那梳妆台上还有支钗,盒子下还有些钱,壮士尽管拿去用。” 房间中黑漆漆静悄悄的。 黑暗无疑能增大人的恐惧。 此刻她的提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秦湘玉听到吧嗒一声,似是妆匣阖上的声音。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她僵直着身体站在床前,也不敢转身。 过了许久,也没动静,不知那人走没走。 秦湘玉偷偷去看。 只察觉一个身影在自己身后。 热源几乎要贴近她的肌肤。 秦湘玉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 突然天空被一道光芒撕裂,她整个人惊猝到极致,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上。 也正是那时,她看清了他的脸。 “表哥……” 第34章 我这不算发誓 秦湘玉双手撑着床沿愣在原地。 “你在怕什么?表妹。”他躬身往下,整个人贴近她的身体。见她面色惨白一片:“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说话时,整个人落在黑暗的阴影中,他怎么深夜来找她?难不成,她与李绅的事暴露了?不,不能吧。秦湘玉畏惧更甚,整个人忙不迭的往后仰去,直至背脊贴在被褥上。 明明是暑热的天,她整个后背却湿冷透了。 “我……”她伸手推抵在他的胸膛,微微隔开那窒息感。 感觉那胸膛上的湿润,当是沾了雨气,她并没有闻得血腥味。 他虽然没有继续靠近,可也没有退离。 她想要躲开这姿势,别扭危险极了。 这万一擦枪走火,她肯定不是秦执的对手。 可,稍一动弹,她的腿,就碰到了秦执的腿际。 他沉声:“表妹。” 带着异样的克制和隐忍。 秦湘玉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都抑制不住的发颤,“表哥。” 他狠狠的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已恢复几许清明:“表妹莫要再动了。否则……” 他的声线中暗含警告。 秦湘玉当然懂她的意思,就算手腕都撑酸了也不敢动弹半分。 有风顺着窗柩吹进来,扇得破旧的木支子吧嗒吧嗒的响。 许久,她红着眼尾,眸中噙泪:“表哥,我不舒服,我的手酸了。” “娇气。” “躺着都不舒服,那要如何才舒服?” 虽然是这样说着,秦执却微微退开了身体。 掸了掸官袍,就那样坐在了秦湘玉闺房的床沿上。 夏季暑热,秦湘玉尤畏,又因着院中只有她和丁香两人,所以素日穿的单薄,晚上睡觉更是,只着了单薄寝衣。连里面的小衣都没穿。 这番折腾下来,寝衣已散开了大半,露出半边盈软来。 刚才过于紧张,秦湘玉还未发现,此刻慌乱之意一过,才察觉颇多不妥。 她慌乱的系好寝衣,想让自己体面些。 殊不知,她系了不如不系,寝衣单薄而透明,秦执眼神又好,早就将她囫囵看了个精光。 秦湘玉全然不觉而后望向秦执:“表哥怎么来了?也不叫人唤我?叫我这般失礼。” 就算是生气至极,也还装着温和端庄。 秦执看她一眼,看她故作镇定与她说话,实则一双手紧紧的攥住衣角,柔弱的脊背也崩的直直的,整个人都戒备的望着他。 仿佛只要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跳起来与他拼命。 他这便宜表妹惯会装,有时让他都沉醉于她的虚情假意,以为她对他多少有那么两分真情,现下看来,全是伪的。 他放松身体,那又何妨,只要他想要的,都得是他的。 秦执眼中的强势和势在必得让秦湘玉心头一跳。 忽然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绝望,她真的能借着李绅跳出秦家吗? 可,若是她和李绅成亲,秦执还对她有想法,那就于礼数不合,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这也是她后来决定嫁给李绅的重要原因。 “来看看表妹如何回了湘荷院,可是病了?” 她没事不回自己院子难道留在秦执的院子?她疯了不成? 秦湘玉摇了摇头:“表哥都走了,我待在锦苑中闲得无聊,加上我习惯了午后小睡,又怕脏了表哥的榻,就回来了。” “睡醒了为何没过去?” 为何要过去? 秦湘玉抿着唇,难道秦执这厮要毁约?明明说了三个月后才纳她…… 她正想着说辞,让秦执记起三个月约定时。 就听秦执冷肃道:“表妹可是忘了,走时答应了要陪我用膳?” 见到秦湘玉发愣时,秦执眼中的冷意更甚。 “看来表妹说得对。” “无关紧要的人说话,才不会在乎。”秦执就欲起身。 秦湘玉惊觉不好,赶紧攥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都往他这面靠来:“表哥,我怎么会不在乎表哥?表哥这一言一句,真是犹如刀子,往表妹心窝上戳。” 大概是惊慌,她的声音都仿佛含着水,叫人心下一片酥麻。 一双含情的眸,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他,仿若吸人精魂的妖魄。 “是吗?”他沉着脸色:“我刚才见表妹对我避之不及,还以为表妹对我,都是虚情假意。” 她苍白着脸:“怎会,我这对表哥,是真真的一片真心。刚才是那外面雷电交加,我这惊惧之下,才反应未及。” “若不是,便叫那天打五雷轰顶。” 话音落下,一道强烈的惊雷带闪电落了下来。 秦湘玉吓得一抖,整个人就放开了秦执的手。 她心里对上天解释,我这不算发誓,这是情形所迫,这…… 她还没对上解释脱完,就见秦执目光阴沉的看着她。 糟糕。 “表哥……”她还想解释。 “表妹松手松那么快,我都以为表妹是怕了被雷劈。”他眸中寒意烁烁。 “不是的表哥,我是真的害怕。若我不是真心,这雷早就劈在我的头上,对吧。” 她还欲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丁香的声音。还有珍珠急切的叫唤。 “小姐。” 丁香一边唤着,一边伸手推门。 秦湘玉看一眼衣衫不整的自己,再看一眼立在一旁的秦执,惊道:“等等。” “小姐,怎么了?”丁香站在门外,看着她脚下反常的珍珠。 怕秦湘玉出了什么事,她试探着开口:“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刚做了噩梦,我穿了衣服过来。”秦湘玉担心丁香见她这样子,以为秦执欺负了她。万一闹出什么事来,坏了她的计划。 她乞求的看向秦执,低声道:“表哥。” 她前后打量一眼,从窗户出去虽然委屈了秦执,但是现在没别的法子不是。 “休想。”他冷声。他就那般见不得人,还是她的贴身丫鬟。早晚有这么一遭。 秦执并不觉得他待在秦湘玉房中有什么不妥。 秦湘玉想了想,把秦执推进她的床榻上。 而后用锦被盖起来,又拉拢了帷帐,帷帐比较厚实,倒也看不清。 她抿着唇,显得委屈又可怜:“表哥能不能不说话。” 秦执冷目,反了天了,把他藏起来就算了。 她又微微弯着腰,拉着他的衣袖,柔顺的发便落了下来,微微擦着他的脸颊。 “表哥。” 秦执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我还未用晚膳。” “好的,我这就为表哥准备。” “表哥可有喜欢的?” 秦执看她一眼,突然很想知道这乖顺之下藏的是什么:“辣?” “可以。” 第35章 城中戒严 秦湘玉从秦执手中抽回手,将帷帐拉好,摸着黑拿了衣裳披上,这才点了灯。 被褥中有隐隐约约的幽香,绰绰约约的纤细身影就勾勒在帷帐上,秦执的目光就随着那身影移动,最后消失不见。 他猛一起身。 兀然见到那人执灯惊慌的看过来。 唇微动。 即使未出声,秦执也能通过她的口型,知道她在唤他。 也罢。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听着她的声音闭眼假寐。 “小姐方才是怎么了?”丁香给她拢好了衣裳,“奴婢听到珍珠叫唤,醒来发现惊雷,想着小姐害怕,这才过来看看。小姐可是梦魇摔着了?” “方才听到房中有动静。”可雨声太大,她听的不甚清晰。 秦湘玉点了点头,“没什么事,回去睡吧。” 丁香不肯,从她手上接过灯笼,“奴婢为小姐守夜。” 秦湘玉摇了摇头,“你再这般,我可就生气了,回去好好睡觉。” 听她这么说,丁香也不敢执意留下了,于是瞧着珍珠道:“那就让珍珠陪着小姐。” 只是,珍珠今日有些莫名奇怪,在门口处往里面汪汪的叫着,就是不进去。 丁香疑心。 秦湘玉怕她发现,于是推着她往回走:“快回去睡吧,明日还有事情。” “奴婢替小姐关门。” “不用,我有些饿了,准备去弄点夜宵。” 外面下着倾盆的大雨,像是天空被捅了一个窟窿,谁就从那窟窿中倾倒出来。 “小姐,还是让奴婢去吧,雨大,免得沾了湿气,您进屋歇着。” “别。”屋里秦执还在。 “今日想吃点不一样的。你可饿了?” 丁香摇头。 “那你快回去睡吧。” “那我跟小姐一起去小厨房。” 秦湘玉点点头。 丁香走在侧前面为她掌灯,遮住飘进屋檐的雨。 等做完饭,秦湘玉带着食盒走入房中,才发现秦执已经睡着了。 她也不叫醒秦执,自己坐在外厢的圈椅上。想着到点就唤秦执起身,免得被丁香撞破。 下半夜困顿,秦湘玉用手支着腮,不住的顿挫点头。每每要睡过去时,就被惊醒。 秦执早就醒来,刚睡醒时还有些糊涂,他怎的在这里,刚想掀开帷帐唤人,就见他那便宜表妹正坐在外面的梨木圈椅上。 单手支腮,神情是困乏的迷离。 他的目光又落在旁边的食盒上。随即阔步走了过去。 走近才发现她脚边蹲着一只龇牙裂齿的小狗,露出一半的奶牙,恶狠狠的模样像是在对他发出威胁之意。 秦执恶狠狠盯了它一眼,它就嗷呜嗷呜低唤着不甘心的往后退去。蹲在秦湘玉腿边咬着她的衣角。 秦执嗤笑一声,“狗东西。” 珍珠呜咽一声。 就见那男人单手接住了那矮了下去的头颅。 像是找到了依靠,秦湘玉蹭了蹭秦执的手掌,也不嫌不舒适,就那般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秦湘玉再次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她呆愣愣的注视了眼前许久,这才缓过神来,似是想起什么,秦湘玉目光猛的看向帷帐,秦执不知何时已不在床上,环视一周,食盒没了,更没见着他人,想来是走了,她心下叹气,也不知道被人撞见没。 走回床榻秦湘玉把被褥抱起来,“丁香,丁香。” 门外传来丁香的声音:“怎么了小姐?” 她刚上台阶,就见秦湘玉开了门,抱着被褥:“拿去扔了。” 这好好的,干嘛要扔啊。丁香看秦湘玉一眼,却见她面色难看,于是就接过被褥走了出去。 路上正好碰见容月和容华。 “这是?” “院中的被子旧了,小姐叫我拿去扔了,我寻思着是小姐所用之物,扔了总归不好,寻个地方烧掉。” 容月的抬头看向丁香身后,今早她可是见着大爷从湘荷院方向出来。 要知道大爷的锦苑和湘荷院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大爷不可能一早特意跑一趟湘荷院。那昨晚宿在哪里可想而知。 “现下只怕不好去处理。” “怎么了?” “昨夜里京中出了大事,几位大臣被斩杀于家中,现下还没拿到人,一大早,陛下就派人给秦大人请进宫了。现下,京中还戒严呢。若是焚烧之时,被有人之人拿去做文章,被禁军拿了去,入了禁牢,就算是能证明清白,恐怕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尤其是我们这姑娘家。届时,就算出来,也没了容身之所。” 光是那流言蜚语,就足够让人寸步难行。 丁香开口:“这,我这处理些闺房之物……”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容月语重心长道:“京中形势复杂,尤其是大人在风口浪尖之上。” 丁香一想也是这里,谢过容月之后转身回了院子。 跨进院门,就见秦湘玉正坐在乌桕树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她抱着被褥走向杂物间:“小姐,外面戒严了,过些日子奴婢再把这被褥拿去处理。” 秦湘玉不自觉的点着头,点完才发现丁香说城中戒严了。 城中为何要戒严,出了什么事? 丁香抱着新的被褥给她铺床,秦湘玉就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打听。 “可是陈大人和夏大人?” 丁香直起身,讶异:“小姐您怎么知道?” “方才听你们在外含糊说了几句。”秦湘玉打着哈哈,实则这两个名字乃是她在秦执书房听到的。 没想到,秦执还真动手了。 不由手脚发凉,这样一个狂妄无所惧怕的人,当真会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任由她欺瞒他,还让她完好无损的离开吗?秦湘玉不敢想,一时有些后悔,当初为了逃离秦家与李绅结亲,是否是一个错误决断。 她捏紧衣袖思索,可眼下,好像走进了死局。 开局便错了,不该假意应承陶氏勾引秦执,后来更不该瞒着秦执做下这等之事。 只是眼下,除了搏一把似乎并无退路。 她只能往前。 再加上,现在皇权和秦执已是势同水火,她承认秦执是很强,可当今皇帝呢?又岂能是任人摆布之徒?秦执现在所做的事情,若是有一日败露,就是抄家灭族。 她又怎能安心陪他赴死。 她不想死。 她还想回现代。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趁着秦府和皇权还未彻底决裂之前,离开秦家。 将来,即使秦家发生什么,和她一个外嫁的表侄女也没什么关系了。 第36章 天要塌了呀 秦湘玉托人给李绅捎去口信让他低调行事,切莫在这关头惹出什么祸事来。 李绅表示感谢,并且又给她送了一套头面来。秦湘玉没动,通通放在妆匣中。 看到盒中银票已然消失,想起那夜她以为秦执是歹人,巴巴的暴露了自己小金库,偏生那厮当真好不要脸!连银票带玉钗给她全拿走了! 盒子比她脸还干净! 简直无耻至极! 尽管下午秦执就遣福禄来给她送了玉钗,也抵不住她冷眼相待。 福禄瞧她神色不好,想到早上秦执递给他的一叠银票,自然知道是从哪里顺的。没想到表小姐看着穷,这囊中比他还富有,可惜了。 “爷说,表小姐若是需要银子就找他取。” 呵。拿了她的钱,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至于秦执,那夜天晚,也没注意秦湘玉的银票面额,醒来一瞧。他的表妹还存了不少私房。瞧瞧前几日情真意切的说了什么,没钱给他买礼物,怕礼轻丢了面子,他如今从她那里得到了不下三千两。 秦执倒不是不喜欢秦湘玉有心计,聪明点也省了他闹心,可这算计心思不该用在他身上。 “对了,表小姐,奴才多嘴一句,这玉钗支支价值千金,天下间仅此一份。” 这十二支钗乃是前朝玉石大师得意之作,年前被秦执得到,连三小姐也来要了几次。 秦湘玉微笑:“那就谢谢福总管帮我谢过表哥了。” “表小姐这谢人的事情还是自己做比较诚心。” 秦湘玉未语。 近几日秦执都很忙,皇帝本就因陈高一事疑心秦执,于是限令秦执于三月内侦破此案,捉到辱杀陈高的凶手。否则就要惩处他办事不力之罪。就算不能把秦执拖下水,至少这事儿甚大,多少秦执也要推个有脸面的人出来顶罪。 有心人都看的出皇帝就是想寻个借口削弱秦执的势力。 旁人都能看出来,秦执能看不出来吗? 当然,可秦执接了。 天子本意就是为难秦执,当即抚掌,“那朕等尚书令好消息!” 当即赐令要秦执三日内出发赶往海郡调查此事。 皇帝还在暗自庆幸秦执这些年随着权势高涨越发刚愎自用,次日就听到陈忠义夏侯被杀的消息。 偏生,杀人者还未留下一丁点信息。 这可是在京中,天子脚下,何方狂徒如此狂妄! 无疑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更是在动摇民众之心。 天子脚下都如此不安全了,哪里才安全?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秦执。 皇帝也是,能做下此事的,除了秦执,皇帝不做他人想。 可秦执垂着头,挺拔的身子站在文武百官中,显得格外碍眼。 明知是他,却没有证据,甚至,昨夜禁军察觉追踪杀手时,竟然跟丢了。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皇帝抬眼看了满朝文武,垂老的太傅,辞官回乡的宰相,还有势力单薄的李氏众人。 不禁生出哀戚,他这半壁江山,竟是要舍了他人? 皇帝悲哀,却无可奈何。 他眼中闪过疯狂之色,转瞬就压了下来,若无确切证据,拿下秦执,恐怕难以服众,尤其,秦执党羽众多。 若是贸然行动,逼他造反,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就算不逼他,那人狼子野心,恐怕早晚也会动手。 要是能正大光明的除去秦执那就好了。 他不能急,都布局这么久了。 秦执走的第二日翌日,皇帝下令让京兆尹府齐鸣查明此事。若无进展,就要革职待命。 京兆府尹乃是秦执的人。 而秦执,此事不在京城。 皇帝这是,要拿秦执开刀了。 就算是盛京的百姓,都察觉到京城的不对,满城风雨欲来之意。 上位者之间的波涛诡谲,下面的百姓就算察觉,也依旧要过自己的日子。 而秦湘玉近来更是惬意,秦执最近没有找她麻烦。 有一次去给陶氏请安路上正好碰到福禄。 两人一对视,秦湘玉走了过来,轻声问起福禄大爷最近的情况。 福禄想了想,大爷去办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对秦湘玉说的,于是就说了秦执最近不在府中。 怪不得说最近没有来找她麻烦,她暗喜,却没表现出来,轻声问福禄:“福总管,表哥是出门办事了吗?什么时候走的呀?” “五日前,皇帝下令。” “得去多久呀,此次是去哪儿呀,可远?路上有没有危险?” “表小姐将心放在肚子里,爷……”福禄顿了顿,还是没有告诉秦湘玉实情:“爷去海郡为皇帝查案。路上有人保护,自然安全。” “此行,大概一两个月吧。” 毕竟皇帝勒令三个月后就得有结果。 秦湘玉像是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了。只是表哥离开都没与我讲,上次他送的钗我还没亲自谢过他。” “来日再谢也一样。” 秦湘玉听罢,状似遗憾的离开了锦苑。 她这番表现自然让福禄作为表小姐对秦执情根深种的佐证,当即就给大爷去了信。 信里写了表小姐的殷殷切切。 而秦湘玉,则是非常轻松。 秦执,要走两个月,那就太好操作了,到时候,她都嫁给李绅下江南了。 本来她还提心吊胆的,现在看来,果然上天还是待她不薄。 凡事化险为夷。 后来换帖下聘的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直到走完礼。秦湘玉都恍若还在梦中。 倒是福禄,偶然间听侍卫嘀咕知道了此事。 “什么提亲,与谁提亲?” 侍卫道:“李绅与表小姐提亲,今日已下完聘。” 福禄听到此话如晴天霹雳,谁和谁? 表小姐? 表小姐不是要嫁给大爷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天要塌了呀,大爷走前还叫他好好照顾表小姐,明显是对表小姐上了心,可如今,表小姐就要嫁人了。可不是天要塌了。 他的赶紧给大爷去信。 刚落笔,又想到,万一是场乌龙,不,不他先去找表小姐。 找她问个明白。 因为李绅急着回江南,秦湘玉急着离开秦府,于是双方定下十日后小办婚礼,秦湘玉随李绅回江南,等他父母身体康健之后再行补办。 陶氏本来不同意,下聘也就算了连婚礼李绅长辈都不来。 秦湘玉只说,如今她不去,将来李家不一定能看上她。恐怕届时陶氏想要的好处都没有了。 陶氏一听,就允了。 又与秦湘玉说了不少的话,要她今后多为秦盈秦席玉考虑云云,毕竟他们家血缘关系的也就她们几人了。 秦湘玉都应下了。 而后让陶氏屏退了众人。 砰的一声跪下请罪。 陶氏被她吓了一大跳。 不解的问:“玉姐儿,你这是?” “湘玉还有一事要与姨母说。” 见她神色凝重,陶氏正经起来。 “什么事?” 秦湘玉叫了一声丁香。 丁香就举着盒子走了进来。 陶氏不解,秦湘玉是何意。 直到盒子打开。 十二支玉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她眼前。 第37章 不是表小姐就好,不然他如何与大爷交代 “玉姐儿,你这是何意?”陶氏面色冷凝。 秦湘玉忐忑的看向陶氏:“这是前两日大爷送到湘荷院的。” “你与大爷?”陶氏目光犀利,全然没了慈祥之意。 “湘玉自知身份低贱万不敢对大爷生出任何肖想。” 也就是说,秦执对她动了心思了。 “何时开始的?”陶氏又问。 “我不知。”她垂下了眸,掩住眸中神色。或许是下棋时,也或许更早一点,但若与陶氏说之前就有苗头,陶氏就会知道嫁给李绅一事是她故意算计。 “应当是前几日吧。表哥叫我与他送糕点。” 她将陶氏的目光引到糕点上。 “或许是我做出的玩意儿新奇,所以表哥多了两分看重。” 陶氏是何等人,当然知道她在撒谎,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成了这样,说再多也是无用。 一边暗恨秦湘玉一开始不给她讲,一边筹谋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如今与李家婚约已定,再者说秦湘玉这样子也不愿留在秦家,若是强行拆散秦湘玉和李绅二人,恐怕会适得其反。 于是陶氏拉了秦湘玉的手。 她顺势跟着站了起来,听陶氏道:“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办?” “姨母,若是表哥抬我为妾,今后即使我再得宠,终究是妾,到时若是出个什么事,是万万帮不上姨母的。”秦湘玉顿了顿,又道:“但若是我嫁与李绅,好歹是当家主母,说话也有份量。” 这倒是没错,况且,要是秦湘玉嫁与秦执后,不愿意为她办事,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姨母当然知道怎样是对你好的,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比起大爷,咱娘俩多少还有血缘关系。我定是希望你好的。”陶氏叹了口气,又皱眉道:“只是你看大爷那儿,也不好交代不是。” “我这继母难做啊,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恐怕还不知旁人如何说我。” “姨母这心里啊。” 秦湘玉也皱眉为难,“姨母说的是,只不过,我们与大爷之间并未挑明不是吗?” 这倒是,早前不知道情况如何,她只和秦湘玉说过,并没和秦执或其他人说过,两人也是按兄妹之道相处。 “况且,表哥只是对我做的点心有兴趣,若是可以,我愿意将手艺交给孟春姐姐。” 被点到名的孟春一愣。 秦湘玉道:“除了孟春姐姐,还有孟夏姐姐,孟秋姐姐,孟冬姐姐不是吗?” “表哥想来也是接受姨母的好意的。” 陶氏瞧她一眼,这样说也是,若是秦执真的对她戒备那么深,怎么会接受秦湘玉,秦湘玉还是她的姨侄女。 况且,孟春夏秋冬,乃是她一手调教,孟春沉稳,孟夏明媚,孟秋温婉,孟冬清冷,几人虽不及秦湘玉貌美,但比她更聪明。况且她们对她的忠心更是秦湘玉无法比拟的。 把这表侄女儿嫁给李绅,春夏秋冬推去秦执房中,芝麻和西瓜,都博到了。 陶氏舒缓容颜:“你这孩子,出得主意倒是不错。” 秦湘玉笑了笑,并未邀功。 “这样虽然不错,可难免大爷生怒,若是届时再出什么岔子。” 秦湘玉开口:“表哥外出办事,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我都和李公子下江南了,就算表哥生气,也无可奈何。” 陶氏拍了拍她的手点头,“这倒确实是。” “还有一事,要与姨母讲。” “你说。” “此事一出,福总管可能会来找姨母。” “姨母只管推病不见,到时候表哥回来与表哥说,姨母并不知情,这样就算表哥生气,也不会把怒气撒到姨母身上了。” “而我,已经去了江南,想来时日一久,表哥就忘了此事了。到时候姨母再让孟春姐姐她们多与大爷接触……”话点到为止就好。 秦湘玉略一沉吟:“未防再有变故,成亲一事还是捂着点口风,若是福总管知道,恐怕会横加阻拦。” 她笑了笑:“不过也无妨,姨母只管以生病,凡是不知这两个理由推脱便是。” 事情到了这里,陶氏也知道秦湘玉是早有算计了。没想到她居然被一个小辈骗了,心中虽然窝火,但秦湘玉毕竟要嫁给李绅,将来指不定还能拉她那不成器的儿女一把,于是开口:“若是福总管以大爷之令……” “姨母,您才是这秦家的主人,是他秦执的长辈。况且那福总管之意,怎么见的是表哥的意思,指不定表哥不是那意思,被下面奴才乱传,您说呢?” 陶氏想到那日福禄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开口:“你说的不错。” 就算是顺了秦执的意又如何,他还不是不会把她这继母放在眼里。陶氏冷笑一声,若是秦湘玉嫁给李绅,好歹那李绅要尊她一句姨母。 “你这孩子,倒是考虑的甚是周详。” “那这玉钗。姨母看我该如何处理?” 陶氏沉吟道:“表兄表妹一场,便是你大哥哥为你送的添妆。” 听到这里,秦湘玉真心实意的笑了。 “罢了,我也乏了,你就先行回去吧。等来日去了江南,别忘了回来看看姨母。” 秦湘玉点头,她自然是要回来的,找到了玉佩,她还得去大觉寺。这事儿到这里便是妥了,姨侄两人又说了几句,秦湘玉这才离开宝墨斋。 “小姐,我们这是要离开秦府了吗?” 秦湘玉点头:“江南那面,不知情况如何,不过你放心,我与太太至少明面上还有些情分,李家也不敢太为难我们。” “嗯,奴婢会跟着小姐。” 主仆二人说着闲话,往湘荷院走去。 还未回湘荷院,就在竹林小谢遇到了福禄。 “表小姐。” 她刚想跑,福禄就叫住了她。 秦湘玉想装着没听见,奈何福禄腿脚挺快,跑到了秦湘玉面前。 这下,就算她想装也装不了了。 秦湘玉眉目舒展,笑意盈盈:“福总管这是打哪儿去?” 瞧秦湘玉一副闲适的样子,福禄都要急上火了。 “奴才自是来寻表小姐。” “寻我,可是有事?还是表哥回来了?” 秦湘玉抿唇浅笑,眼中的亮光让福禄觉得他是不是多疑了,还是说,府中的人传错了,实际上是三小姐要嫁给旁的人。 否则,表小姐怎么会这般淡定。她那么喜欢大爷。 若是真的要嫁给旁人,岂不是应当伤心欲绝。 可表小姐一点也无,甚至还格外轻松。 于是他试探着问:“听说,今日李家公子来府上换帖了。” 细节是李家公子和陶氏讨论的,因而旁人也不知换的是谁。 秦湘玉开口疑惑:“还有这事儿?我不知道,福总管要不去问问太太?” 瞧她神色不是作假,哪有被提亲下聘的人不知道的理。 福禄松了一口气,不是表小姐就好,不然他怎么和大爷交代。 “奴才也是听人闲说,许是听错了。” “这倒确实,毕竟流言蜚语嘛,多半信不得。” 听了秦湘玉的话,福禄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回去定要好好处置那个乱传的侍卫。 若是大爷回来听了像什么话。 别说他,一群人等着吃瓜落。 第38章 表小姐可叫奴才好等 福禄离开后,秦湘玉沉下脸来。 丁香忧心忡忡道:“小姐,这样瞒着福总管,怕是瞒不了多久。” 秦湘玉点点头,自然是,能瞒一日是一日,不能瞒的时候再拖着,实在不行的时候,秦湘玉眸光闪了闪,瞧着丁香手上拿着的妆匣盒 ,或许有个人可以用一用。 秦湘玉最近几日都留在湘荷院绣嫁妆,倒不是她绣,她的绣工自己都看不下去,况且成亲急,嫁衣什么的,绣的话根本来不及。也就绣个盖头,连盖头都是丁香绣的,她顶多添了两针,沾个好福气。 秦湘玉散着发坐在乌桕树下,看丁香一脸喜色盈盈的数着院中的物品,以及李绅今日送到她手上的地契。 据他所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私产。并不归李家,送与秦湘玉做嫁妆。 秦湘玉当然知道,他是怕她嫁妆太少,被他家中人所看轻。毕竟她一个孤女,寄居秦府上,陶氏又想从她手上获取好处,拿出的东西多却并不贵重。 李绅看了一眼嫁妆,这才一一给她添置上。 平心而论,他对她挺上心的。 “姑爷对小姐好着呢。”丁香数完一遍又一遍,然后抱着盒子上前,“瞧光光这头面,就给小姐置了六套。” 更别说旁的庄子铺子,更是送了小姐不少。嫁妆最后的收成都归小姐的。想来是把他的私产都给小姐了。 丁香说完,没听秦湘玉说话,见她坐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珍珠,似是有心事的样子。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姑爷这样,您不开心吗?”今日李绅送来,秦湘玉就闷闷不乐。 她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想借李绅跳出秦府,可李绅对她仿佛不止这般,他越对她好,将来她离开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舍得。 摇了摇头:“没事。你将这些东西,都收进去吧。” 丁香开开心心的叫人把东西搬了进去。 因着秦湘玉要嫁人了,陶氏特意给她院中派了四个丫鬟。 午后,丁香一人在院中安排丫鬟,秦湘玉回了房中休息。 湘荷院这面这般热闹,自然瞒不过翠竹苑那面。 容华和容月上门时,秦湘玉还睡着,两人就在院中喝茶,由丁香招待着。 等一切都忙完,丁香让几个小丫头去休息,容华推说累先回去了,只剩下了容月和丁香两人。 等秦湘玉醒来,就见容月和丁香两人面色不虞的看着对方。 丁香一向守礼,怎会这样? 她走了过来,“你们这是怎么了?” 容月不语,丁香脸上挂起了笑:“小姐,您今日怎么睡了这么久。” 秦湘玉摇了摇头:“不知怎么了,今日乏得很。” 她抬头看向容月:“姑娘这是?” 容月也恢复了从容,对秦湘玉笑了笑,“没事。” 两人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罢了,既然她们不想说,她也不去问。 “你今日过来是?” “听说表小姐定亲了,特意来恭喜。” 说着,她递出了手中的礼物。 “不成敬意。” “谢谢。”秦湘玉示意丁香收了。 正要说什么,就听容月告辞,告辞前,还对丁香说了句好自为之。 “这是,闹矛盾了?”两人棋友怎么和现代的牌友一样,还要闹不开心。 不过,以后都见不着了,秦湘玉对丁香说:“若是难受,就与她好好说说,毕竟我们既要走了。” 丁香和容月还算惺惺相惜。 “道不同。”丁香摇了摇头。然后把礼物拿了进去。 秦湘玉失笑,这姑娘。 湘荷院这样热闹,打得不止翠竹苑的眼,还有福禄的眼。 前几日他就疑心,虽然觉得表小姐还没有那么胆大妄为。但保不齐陶氏会啊。所以多留了个心眼,让人注意着湘荷院和宝墨斋的动静儿。 没想到宝墨斋这面没消息,湘荷院那面却被送礼了。 还是,前几日那提亲的人送的! 这下,福禄就什么都明白了。 表小姐竟然骗了他! 若晴天霹雳,福禄一边咬牙切齿准备去找秦湘玉问个明白,一边给大爷写了信,又叫暗卫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大爷那里。 若是晚了,大家就都别活了。 送完信,就往湘荷院去,怎奈吃了个闭门羹。 眼瞧着婚期渐近,大爷又不一定能赶回来,整个人都抓心挠肺的。 派人加急去了几次信,也没个消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拖到爷回来拿主意。 就去宝墨斋找老太太。 怎知,太太竟然闭门不见。 福禄再蠢,也知道这是早有预谋。 而表小姐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谋局。 可这面秦湘玉闭门不出,陶氏那面推说不见,竟是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福禄着急上火的在湘荷院附近盘旋,看能不能逮着表小姐,好歹得把这婚事搅和了,不然大爷回来没法交代。表小姐不知大爷脾气,他可是知道的真真的。 大爷这人冷起来的时候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要是这事儿真落到那步田地。 不止表小姐,他都没好果子吃。 一连守了几天湘荷院,福禄都没合眼。怎料莫说秦湘玉,连丁香都没出院子。 今早头晕目眩竟然昏了过去。昏过去前忽然想到,此前听爷说,翠竹苑那面和湘荷院走得挺近。 丁香听到容月生病的消息着急的不行,决定去看看。正好今日福禄也没守在院外,就和表小姐说出去瞧瞧。 秦湘玉想着那日丁香和容月发生的矛盾,缓和一下关系,于是便叫她去。 怎奈这一去,半天都没回来。 秦湘玉直觉不妙,准备去寻丁香。 刚踏出院子,就见福禄蹲在墙跟儿咬牙切齿的盯着她。 “表小姐可叫奴才好等啊。” 第39章 福总管这是何意 他挥了挥手,身后就立刻有人把回去的路给堵了起来。 秦湘玉讶异,故作不知:“福总管这是干什么?可是表哥回来了?” 竟还敢提爷!福禄现在看秦湘玉整个人都透着防备和警惕。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一小娘子,怎的就那般大胆。不仅连他,甚至连爷都敢戏弄。 他站了起来走到秦湘玉面前:“表小姐就快别和奴才装了。” 秦湘玉温柔浅笑:“福总管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装什么了?你把表哥叫出来,我问个明白,看看究竟是不是表哥的意思,让福总管到这里堵我。” 福禄气得牙根都在痒痒。 “表小姐!奴才劝表小姐还是赶紧把婚退了,好好想想说辞怎么和大爷解释清楚,否则……”福禄哼了声,上下打量了一眼身形单薄的表小姐,到时候爷的手段,表小姐怕是吃不住。 从福禄的话中,秦湘玉得知秦执还未回来。也就是说,她只需要把福禄糊弄过去就好了。 秦湘玉笑了笑:“解释什么?我这婚事,是表哥点头应允了的。李公子在表哥离开前就上府几次了。太太也和表哥说了,所以这段时间我才频繁出入锦苑。想离开前,再看看表哥。” 她说的甚是认真,甚至神情还流露出几分你怎么好像不知道的疑惑。还带着一点不经意的伤心欲绝。 以至于福禄怀疑自己,难不成大爷和表小姐不是那样的感情? 是表小姐对大爷情根深种,而大爷实则非常不耐烦,所以借机给她打发了? 福禄见她信誓旦旦的样子,一时间不明白了。 又想起这几日表小姐从锦苑出来都像是受了惩罚的样子。 福禄疑惑更深了。 可!爷从表小姐院中出来,他也看的真真的。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就算爷点头应允了,也得爷亲自回来与他说。 秦湘玉见福禄神情稍微动容,正想再忽悠两句,就听他道:“若真是爷点头应允的,那表小姐就等几天,等爷回来定夺不迟。” 秦湘玉哪儿能等秦执回来,秦执回来了她三头撒谎不全暴露了? 于是冷下脸来,神情淡淡开口:“福总管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说的话?” “若是不信,福总管不如去问太太,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秦湘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福禄疑惑更深,他深深看了秦湘玉一眼:“太太今日身体抱恙。” “若真如表小姐说的那般,为何表小姐这几日还要闭门不出?” 岂不是心虚的表现? “自然是为了绣嫁衣,我一个待嫁的新娘,不待在院中待哪儿?” “我还没问福总管今日是何意。莫不是欺负我孤女上门不成!若是福总管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等表哥回来,我倒是要问问表哥是几个意思。” 秦湘玉装样拿乔。 福禄见此,也信了几分。 她都说要问大爷了,难不成,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他一个人? 怪不得上次爷罚他自作主张,原来爷对表小姐真没那个意思。 福禄脸色难看:“也许是奴才误会了。” “一句误会了就把我打发了?”秦湘玉冷冷一笑:“福总管还真是奴大欺主呢!” 听到这话,福禄脸色更灰白了几分,他弓着腰请罪:“表小姐教训的是。奴才知错。” 秦湘玉冷了他一眼:“既无事,福总管就别在我院子附近晃荡,省的扰我心情。” “是。” 等福禄离开后,秦湘玉跨进了院门,才卸下紧绷的防线。 不多时,丁香也回来了。 说是容华容月那面没人,她给容月取药去了。 秦湘玉不认为这是巧合,只是,翠竹苑那面是皇帝的人,不知是迫于无奈还是有旁的心思。 福禄回到锦苑后才发现自己被表小姐给唬住了,他也没完全打消疑虑,又去请见了陶氏,陶氏依旧称病不出。 次日,福禄就打消了疑虑。 原因是三小姐竟然拿着信物要开秦执的私库,说是早前大哥哥与她交代了,等表姐姐出阁时给的添妆。 她是这般说的:“表哥说我们秦家虽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底蕴深厚,但如何都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府里两个姑娘出嫁,都得按了顶配的来。” 秦执倒是没有说两个姑娘,只是与秦盈说时,说是要给妹妹最好的。 要说秦盈,确实嫉妒秦湘玉,不仅抢走了大哥哥对她的宠爱,连母亲都对她赞不绝口,若是继续留在府中,以后府里都只知道她表小姐,谁还知道她三小姐。 甚至,连她最喜欢那套金玉宝钗,都被大哥送给了秦湘玉做添妆。明明大哥说好了,她出嫁时给她的! 她就说这表姐姐怎么突然来找她,原来是为了炫耀那十二支玉钗,还说这是大哥给她的添妆。 问问她给不给啥。 虽然她没明说,可表达出来的,就是那个意思。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打秋风的女儿,临行前还不忘坑一笔。 秦盈也不知怎的,就被她说的骑虎难下,说定要送一套比大哥给她更好的。 瞧秦湘玉像狐狸一样笑眯了眼,秦盈觉得自己中了计,可又觉得是错觉,毕竟以秦湘玉的穷酸小气样,确实当被富贵迷花眼。 秦盈手中当然没有比大哥送给秦湘玉更好的礼物。 可大哥私库多啊。 于是就找了个理由过来。 罢了罢了,等她走了,哥哥私库里的东西就都是她的了。 随便选两套,便宜她了。 听秦盈那样说,福禄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表小姐的婚事,真是爷点了头的。 爷对表小姐可能也不过是表哥对表妹的照顾。 别说,他要有一个那样标致的表妹,比爷对她更好呢。也不会动不动罚他。 福禄领着秦盈去了私库,送走秦盈后,福禄一拍脑袋。 哦呵,忘了个事儿。 早前他巴巴的给爷去了信,说是大事不好了。表小姐要出嫁了。 现在看来,就是他小题大做,爷早就知道了,算什么大事,他还动用了秦卫。 得赶紧追回来,趁也不知道还能补救一番。 毕竟再有一次,莫说爷罚他,就是他自个儿都没脸留在爷身边了。 第40章 秦执回来了 秦盈的执行力比秦湘玉想象中更快,效果也更好。 秦湘玉注意福禄不再湘荷院附近转悠后,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待嫁。 期间偶遇过一次,福禄也是远远施礼离开。 离出嫁日期越来越近,秦湘玉心中也越发不安。 可能是因为事情还未尘埃落定,秦执像块大石头一般横贯在秦湘玉心头。 出嫁前几日秦湘玉接连做了好几宿噩梦。 梦里她被禁锢无法动弹,那种窒息和绝望感让秦湘玉每每惊悸不已。 尤其是自上次秦执出现在她闺房之后,她更是草木皆兵,现在每晚都要点灯才能安睡。 明明喜事将近,可,湘荷院的氛围却一点都不轻松。 秦湘玉出嫁前的第三日,秦执回来了。 他并未在府中停留,直接进了宫。 秦执进宫期间,丁香和秦湘玉就坐在院子中的乌桕树下。 明明如刀剑悬脖,可临到头来,秦湘玉却越发冷静起来。 丁香坐在一旁,抖着唇,端着茶盏的手发颤:“小姐。这可怎么办。” 丁香是知道秦湘玉和大爷之间的纠葛,也知道秦湘玉的计划的。 偏生在这节骨眼儿上,大爷回来了。 明明大爷还要一段时间回来,怎生就这么巧。 “要不,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闭门不出。” 秦湘玉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仿佛在给她力量,也仿佛在给自己力量。 “丁香,这是秦府。”拦得住福禄,是因为她算半个主子。 拦不住他的。 丁香面有悲色,手脚发凉,她嚅动着唇:“小姐,那我们?” 秦湘玉把杯盏递给她,让她吃了一盏茶压压惊,等她缓和了脸色,才说:“等。” 等,等什么…… 秦湘玉望一眼锦苑的方向:“自然是等表哥来寻我。” 等审判。 可这一等,从下午等到天黑,主仆二人连晚膳都没顾得上用,也没等到秦执。 倒是宝墨斋那面,陶氏请她过去。 “小姐。奴婢可是在这里守着,万一大爷回来,奴婢好与您通信儿。” 秦湘玉摇了摇头,她不在,她怕秦执迁怒于丁香。 “你随我一同去宝墨斋。” 丁香惶然无措的点点头,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丁香。” 秦湘玉顿步。 过了好一会儿,丁香才缓过神,笑容凄苦:“小姐……” 她笑了笑:“你怕什么。再怎么,你小姐也会在前面顶着。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会有什么办法啊。可她见小姐这般,委实是她自己太无用,不但不能为小姐分忧,还乱她心神。 秦湘玉一点,丁香就冷静了下来,虽然她只是表面平静。但这般,足以对付陶氏了。 至于秦执那面。 秦湘玉自己,也没底。 从她见秦执第一面起,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善人。 当一更人响起来的时候,秦湘玉和丁香二人到了宝墨斋。 孟春神情复杂的看了秦湘玉一眼,表小姐从容斯文更甚以往。 要知道,连太太都慌了,午睡后得知秦执回来发了几道火。 “表小姐,太太叫您独自进去。” 秦湘玉点头浅笑:“那麻烦孟春姐姐帮忙照顾一下丁香。这几日忙着与我备嫁,她没睡好。” 孟春的眼神移到丁香身上,就连表小姐的婢女也非常冷静。 她点了点头:“表小姐放心,奴婢省的的。” 秦湘玉抬步走进去。 正值夏日,天黑得晚,宝墨斋光线好,现下只点了一盏浅浅的灯。 陶氏正坐在软榻上,眉目紧闭。孟秋就站在一旁为她揉着额头。 “太太,表小姐来了。”孟秋轻声。 陶氏睁开了眼,目光落在秦湘玉身上。 生的动人,目若秋水,看起来病怏怏的,却美得勾魂摄魄,这胆子也大得包天。 陶氏现在可无暇管她胆子大不大,重点是,这火,不能烧到她的身上来。 “来了,坐。”陶氏让人给秦湘玉看座。 秦湘玉行一礼:“姨母。” “你可知我找你何事。” 秦湘玉点点头,给陶氏斟茶,轻声:“表哥回来了。” 陶氏现在哪里有心情喝茶,摆手推在一边:“你可是个什么想法?” “玉姐儿,早前,我们所说,也是大爷不在,暗箱操作,可现在,大爷爷回来了。”陶氏顿了顿:“姨母可与你说,这事儿,姨母都是按你的意思的。” 言下之意就是,若有什么,都别拉到她头上。 秦湘玉浅笑温言:“姨母说的是,一切都是湘玉的主意。” 见她如此识趣,陶氏紧绷的脸一松。 还未开口,又听秦湘玉道:“可是姨母,日前,表妹跑了一趟锦苑,亲自与福总管说明,这门婚事,是大爷点了头的。” 陶氏一拍榻上案几,茶盏应声而响,只见她面带惊怒:“你!” “你怎敢连累盈姐儿!” 秦湘玉也不恼,轻声解释:“姨母,我早前也没想到,表哥会回来的如此之快。” 陶氏冷哼一声,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她这个姨侄女儿哪儿是个好拿捏的,分明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只待狠狠的咬你一口。 陶氏眼中闪过冷光,可为了盈姐儿,又不得不与她周旋。 “湘玉本来不欲连累姨母,可事到如今,我与姨母共在一条船上。姨母只有帮我,方可全身而退。” “要知道,早前,应下这门婚约的,可是姨母。” “你这是在威胁我?”陶氏面色难看。 “湘玉不敢,只是在陈述事实。” 若不是陶氏贪心,存了一女嫁两郎的心思,把她推给秦执,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算你这样说也无用。”陶氏搁了茶盏:“如今,便是我也没旁的法子。” 她瞧着秦湘玉冷笑,她治不了她,自然有的是人治她。 这般想着,心下竟多了几分痛快之意。 秦湘玉见陶氏这样说,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显。 “不若,你以死相逼。”陶氏笑吟吟的说。 秦湘玉看她一眼,总觉得,她在引她下套,可除此之外,也没旁的办法。 秦湘玉深吸一口气:“谢过姨母,此事我会好好考虑。” 陶氏似笑非笑,“你当然得好好思虑,毕竟大爷回来,先找的可是罪魁祸首。” “以死相逼,或许他就放了你了呢。毕竟,他也不想费尽手段,担上污名,最后得来的,却只是一具尸体。” 第41章 窝心一脚 陶氏点到为止,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玉姐儿,姨母乏了,你先回去吧。” 秦湘玉礼数周全的行礼告退。 出了厢房,就见丁香在门外等着自己,虽然着急,但也克制:“小姐。” 秦湘玉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和孟春说了两句感谢之语。 临行前,孟春看了她一眼,说:“表小姐,爷回锦苑了。” 秦湘玉似是没想到她还会提醒她:“多谢孟春姐姐。” 孟春眼中的担忧一闪而逝,终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很快消失。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出了宝墨斋,丁香扶着秦湘玉的手:“小姐,我们去锦苑吗?” 秦湘玉摇了摇头,“不用。” 秦执若是震怒,自然会来寻她。他既然不来,那她就得沉住气。 锦苑。 秦执刚入府,福禄就急冲冲的跑过来。许久不见爷,他还真是想念。 他急冲冲的跑近,就见爷一脸冷肃,面色不善的看了他一眼,他一句爷还没唤出口。 秦执腿一抬,福禄就挨了一记窝心脚。 他,他这是怎么惹爷了。 脑中片刻就过了近段时间的事情,也不知哪儿出了差错。 他想开口问,可刚开口,秦执就抬腿往前走。 福禄吐出口中的血痰,赶紧追上去。 “爷。” 秦执眸光冷厉。 只一眼,他就重新跪在了门外。 直到跪至夜深,他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苑灯火通明的同时,其他院子也未必安宁。 数头的是宝墨斋和湘荷院,至于翠竹苑则是在观望。 三更火响起来的时候,秦湘玉叫丁香闭了湘荷院的大门。 两人今日情绪紧绷了一天,都感到万分疲惫。 丁香为秦湘玉铺了床,正想抱了被褥在外厢睡下,为秦湘玉守夜。 就听秦湘玉说:“回去歇着吧,累了一天。” “小姐,奴婢怕您晚间睡得不好,有奴婢在这里守着,您也能睡的安心些。” 秦湘玉推着她出去,心中有些动容,丁香对她的情谊不作假。 “明天也许还有事情。你放心,若大爷真不放过我……” 我也会为你求了好去所。 丁香打断她:“小姐,您在哪儿,奴婢在哪儿。” 她眼中闪着水色:“小姐别忘了,是您说,要把奴婢当亲人的,如此,奴婢又怎能弃小姐而去。” 见她这么说,秦湘玉也不再多说旁的话,省的这丫头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事情都还没到头上,就像是被定了结局。 别想那么悲哀嘛。 不过这是人性的通病,免不了为未来忧虑,尤其是在自身境况不好的情况下。 “既然这样,你更好好好休息,才能在我不清醒的时候提醒我。” 好在这小丫头虽然死心眼,但是好骗,听了她的话就回了房间休息。 秦湘玉送走丁香后关好了门,这才盘腿坐上了床,看着窗前烛火一下一下的跳动,秦湘玉将手握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的收紧。此刻无旁的人,她才敢露出胆怯来。 秦执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他一句话,她即刻就会人头落地,也不知当时自己是如何糊涂了。把事情推向如今这糟糕局面。 若是,若是她愿意。 刚想到此处,灵魂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她不愿意。 她一个接受过现代自由教育的人,她一个讨厌插足别人感情的人,又怎么能接受在这古代做妾!妾和现代的小三有什么区别?她又怎能接受,要同旁的一个两个或者多个女人,去乞求一个男人的眷念与垂怜。他高兴,她就跟着他高兴,他难过她就随着他难过。 甚至为了他的宠爱把自己活得像宠物一样摇尾垂怜。 她不允许自己活成这样。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熬不住了睡下。 这一觉睡的很沉,很不好,梦中像是被什么狠狠禁锢住,她拼命的想醒来,却怎么都醒不来。 等秦湘玉睡醒,只觉得头脑发沉。 抬眼一看,天光大亮。 掀开帷帐,秦湘玉对着门外喊:“丁香。” 几乎是听到,丁香就应了声。 随后推门进来:“小姐,您醒了,可是饿了?” “什么时辰了?”秦湘玉瞧着外面老高的日头。 “午时刚过。” 秦湘玉坐在床上醒神,兴许是昨夜没睡好,她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大好。 本就不好的身体,现下看起来更消沉。 丁香站在一旁忧在心里。 秦湘玉见她踌躇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你可是有事情?” 丁香抿了抿唇:“中午的时候福总管来过了,说是,爷让您下午睡醒去小池塘一起喂鱼。” 秦湘玉的手指蜷缩起来,很快就放松下来,“丁香,你为我梳妆。” “小姐……”丁香欲言又止。 秦湘玉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在院中。等我回来。” 丁香几乎都要哭出声来:“小姐……” 秦湘玉用了午膳,就往翠锦苑的小池塘赶。 她到碧波亭的时候,秦执还没来。 秦湘玉就坐在亭中的葡萄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喂着池中的锦鲤。 夏季的天闷闷的热,尽管湖边有微风相送,依旧让她架不住的烦躁。 她搁了盒子,昨夜没睡好让她有些犯盹儿。又怕若是午睡,错过了秦执。 若是能相安无事,她是不愿意惹恼他的。 秦执到的时候,就见秦湘玉半倚在葡萄架下假寐。 腮红娇憨,姿俏潋滟。 有枝叶顺风落在秦湘玉面庞上,她似是有所不舒服,微微扭了扭头,睡意更甚。 秦执踱步走过去,捡起那片枝叶。指腹摩挲,一双眼却沉沉的看着秦湘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秦湘玉也不知为何会睡着,明明她只是想闭眼假寐一下,可再睁眼时。 落入眼中的却是,秦执那双眼睛。 像是星星落进暗夜水面,明明灭灭,波光不定。 她猛的起身,却因双腿坐麻而跌落在葡萄架下。 “表哥……” 那一双眸中,水光粼粼,秦执动容,伸手。 第42章 表妹可是忘了,与我的承诺 秦湘玉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面缩了缩。 退开后惊觉不对,她反应极快的伸手搭在秦执的手上。 他稍稍一用力,她就站了起来。 兄妹两人立在葡萄架下,远看宛如一对璧人。 葡萄树叶被风刮的轻轻摇曳,发出轻微的声响。似夏季独特的交响曲。 秦湘玉抬眉望向他,温言浅笑:“表哥何时来的?” 秦执淡淡扫她一眼,“方才,见你睡得熟。表妹昨夜可是没睡好?” 秦湘玉暗自打量他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只沉默的注视着水中的锦鲤。 “许是天太热,睡的不怎么好。表哥怎么没叫醒我?”她面带羞赧:“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在表哥面前失礼了。” 秦执冷笑一声,好个天太热。 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天气,却是暑热。等明儿开了冰库,表妹就与太太,把锦苑那份一同领了。” 秦湘玉捏着手帕:“多谢表哥体谅,可我不日就要离开秦府,表哥恩情,往后我再上门拜谢。” 秦执不回她的话,从盒中拿出鱼食喂鱼。 水中鱼儿雀跃,争先恐后的越池而起,秦执却间或的洒下一两粒鱼食,任鱼儿口嘴相争。 秦湘玉沉默的看着。 “表妹可觉得我这般不妥?”秦执放下食盒,不等秦湘玉回答,自顾自的解释起来:“鱼儿不知饱,再加上天气暑热,若是多食,恐伤及性命。” 秦湘玉疑惑的看他一眼,并不觉得秦执会这样的好心。 见他勾唇淡淡一笑:“更何况,表妹有所不知,这池中鱼儿惫懒,惯会耍机灵,以为空有颜色,就可以忘记本分,不供人赏玩,就吃足穿暖。” 秦湘玉总觉得秦执这话意有所指。 “你且瞧着,待饿它们几日,下次见着你,就不会惫懒,早早的讨你欢心了。” 秦湘玉嫣然一笑:“表哥说的是。” 秦执唤了一声福禄,秦湘玉就见福禄一瘸一拐的跑了上来。 “拿下去。”他将食盒递给福禄,福禄小跑着离开。 离开前,抬头看了秦湘玉一眼。 这下,他明白为什么了。 却是不敢多语,只退的远远的,省的有人来打扰这兄妹二人。 秦执招了招手:“表妹,来。” 明明他语气缓和,面色甚至带了少见的温和之意,可秦湘玉自脊背开始发寒。 她顺从的走了过去,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与他对膝而坐。 他瞧着她,眸瞩深深:“表妹近日在家中做些什么事?” 这样的温水煮青蛙比起暴怒更让她胆颤心惊。 “也没做什么。”她脸上挂着强笑,捏了捏手绢:“就是素日那些事。” 秦执不置可否,和她温言寒暄。 秦湘玉委实绷不住:“表哥,您若是有事,直说就是,若是没有,这日头太大,我就先回去了。” “着急什么?” “怕耽误表哥的行程。” “无妨,我这几日与陛下告了假,至于其他事情,等表妹事妥,再处理无妨。” “我离开这么久,难道表妹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看着她,淡声问。 秦湘玉的指甲深深的捏进掌心中,那刺痛让她保持着清明。 “是有一事,要与表哥说。” “哦?”他偏头看她,示意她说。 “我不日就要离开府中。”她站起身,朝着秦执深深行一礼:“我来府中时,承蒙表哥诸多照顾,怜我孤身,赠我礼物。如今我就要离开这里,当与表哥长谢。” “表妹。”秦执沉声:“表妹可是忘了,曾允诺过我的话。” 如今已经走到这副田地,秦湘玉无论如何都要与他摊牌说明:“从前我与表哥,皆是迫于无奈。我承认,哄骗表哥,是我的错。” “求表哥高抬贵手。”她斟上茶盏,递至秦执面前,长长的作揖。 秦执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从秦湘玉手中接过茶盏,漆黑的眸中意味不明:“当真半份情谊也无?” 秦湘玉如破釜沉舟:“确实无所情谊。” 秦执呵笑出声,站了起来:“好个无所情谊!” 秦湘玉怕他暴怒,整个人都不自觉往后一退。 他居高临下的深深悌着她:“我这人向来不喜强求。” 秦湘玉一喜,转瞬又觉得怎么可能,若是当真不喜强求,上一次她与他摊牌之际,秦执就不该威胁诱哄,以至于后来闹到这步田地。 果真她听他说:“我不喜强求,是因为,世上就没我得不到的东西。” 他垂眼注视着秦湘玉娇俏眉目,威胁之意尽显:“表妹,你可考虑清楚。” 秦湘玉不惧他的威胁,“我意已决。” “若是我说,不行呢?” “表哥若真要如此逼迫于我。”秦湘玉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跨步于栏圈之上:“那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秦执沉默着,由于背着光,秦湘玉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好半晌,秦湘玉才见秦执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他瞧着她,眼中竟带了猩红之意。 “好个以死明志。” “表妹可真想死?” 他扭头看她,神色竟带了些扭曲的微妙。 一时间,秦湘玉不知该不该收脚。 可她还没说话,秦执就恢复了神色,甚至整个人更冷漠了些:“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表妹。” 秦湘玉还以为秦执应允她离府。 可下一瞬,秦执就闪身过来捏住了她的手。 力道之大,以至于秦湘玉都觉得自己手腕快要碎掉了。 她本能感到惊慌。 表哥二字还没唤出口,秦执就扭着她到了水边。 他把她重重一摁,她整个人就身形不稳的跌到了水边。 清澈的湖水透露出两人赏心悦目的倒影。 若不是氛围剑拔弩张。 秦湘玉直觉不妙,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秦执却半蹲下,单手就制住了她。 他紧紧捏住她的脖颈。 秦湘玉觉得自己被他攥住的头发都要被扯掉了。 她被迫仰起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之下,因挣扎导致微微露出的莹白之色…… 此刻她的乌发乱糟糟的随意散落,红唇如绯玉。 落哪儿都能勾起人的不忍之色。 可秦执却一点都没动容,整个人都格外冷峻,只瞧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秦湘玉如星点墨的双眸。 她的眼尾泛红,显得可怜极了,发出的声音也如同带了水色:“表哥……” 第43章 表妹,想死,还不容易么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见她眉睫间的泪珠半滴不落。 可他却没有半分惜美之意,便是用这副模样,哄他骗他瞒他。甚至威胁于他,好,可谓好极。 想死是么。 他冷眸瞧着粼粼水光。 手一抬,就重重摁下。 秦湘玉只觉得颈后一股大力,随即,整张脸都落到水里。 毫无防备的呛水让她整个胸腔都在闷疼,她拼命的抬起脸,双手用力的推拒阻拦他的暴行。 可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握,她的手就被他拎起来,单手反扣在身后。再以膝盖重重的抵在她的腰间。瞬间,她就动弹不得。 也不知何时抽出了她的腰带,紧缚于她的腕间,再一抬手,就把腰带的另一侧拴在她的脖颈间。 又重重的把她的头摁进清亮的湖水中。 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整整数十息,她几乎要窒息,才被秦执拎出水面。 “表妹,想死,还不容易吗?”平静的声音落进她的耳中宛如恶魔。 秦湘玉惶恐害怕的摇头,被水呛的窒息感让她耳朵嗡鸣,眼尾嫣红。 她刚想开口,又被秦执重重的摁了下去。 如此不断反复,一次停歇的时间比一次长。 秦湘玉被折腾的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意识都是混沌的。 求饶的话早就已经说不出。 只每次被他拎出水面时骇怵的颤动。 到了后来,秦湘玉像丢了魂,只瞧的秦执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最后,她眼前一片发黑,整个人如失明一般。 秦湘玉气息微弱,秦执这才停了手,松开她的钳制,任她如离水的鱼一般在岸边呛咳。 她的四肢瘫软在地上,衣服也散落开来,露出大片的雪色肌肤,和毫无瑕疵的圆润肩头。乌黑凌乱的发就那样散落在胸前颈肩,随着她的抽搐,缓缓地滑落下去。 秦执就在旁边平静的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湘玉眼前恢复了清明。脑袋沉重而混沌让她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恍惚惚间,只隐约瞧见身前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大片的阴影当着阳光落到她身上,让她后脊发凉。秦执站在她面前,定定瞧着她。 仿佛雨打海棠,盛极之下的凋落,带着破碎的美感和让人为之心动,想要毁灭的蹂躏感。 她软塌塌的卧在地上,因窒息晕染出的粉腮醉意,全然放空的不设防。 仿若单纯无知的幼子,只待他将她出落成他想要的那般模样。 可是很快,那眼中恢复了清明和骇异。 整个人防备的看向他,仿佛他就是修罗厉鬼。 秦执莫名的生出烦躁。 他虽然不是什么解风情的人,可也从来没对女人下过如此重手。 只他这表妹,委实不乖。他从没见过像她一样不识抬举的人。 若是今日轻而易举的放过了她,来日她就又忘了。 就像此刻,尽管刚吃了教训,她还是没记得该如何懂事。 只见她双目防备,不住的往后退,想要逃离。 可是双手被紧缚,整个人也没太多力气,所以挣扎了半天也没逃开几寸。反倒是随着她的动作脖间的腰带越勒越紧,几欲令她窒息。 她近乎绝望之际,就见他走了过来。 随即半蹲下身。 秦湘玉不断摇头,红唇颤嚅:“表……” 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她见他抬手,近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他的手摁在她的脑袋上,近乎温柔的为她慢慢解开脖颈间缠绕的腰带。 秦湘玉想要逃离。 可触及他眼中冷厉目光,就生生忍了下来。任秦执一点一点的把她的湿发勾至耳边。 他就在一旁打量着她。 黑发凌乱,冰肌雪腮。 许久,他缓缓开口:“表妹,你可还想死?” 明明烈日高照,热浪炎炎,可秦湘玉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也不敢动弹,只仓促又拼命的摇头。 她脸色发白,双目含泪,颤嚅着唇求饶:“表哥,我不求死了,表哥。” “请表哥高抬贵手。” 他略一抬手,她就反射性的发颤。 “表哥……” 他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莫怕,我扶你起来。” “我……”我自己可以。 可,她现在实在没了勇气违抗秦执。那种近乎濒死的绝望让秦湘玉不敢生出半点反抗之心。 秦执扶她站了起来。 兄妹两人宛若好得如一人般并靠。 实际上是秦湘玉根本没了力气,只能软塌塌的依附着秦执站立。 可刚才的骇然让她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刺猬,张开了刺保护自己。 她掐着自己掌心,内心不断的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一定要冷静。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发疯再惹恼了秦执。 他半拥着她,为她解开系在手间的半垂腰带。 看到她手腕上深深的红痕,似美玉微瑕,略带可惜的抚过红痕,轻叹:“表妹,疼吗?” 秦湘玉垂头不语。 秦执也不恼,替她拢好衣服。 开口:“早前叫表妹为我穿衣,表妹不乐意。现下,就我为表妹整妆。” 为秦湘玉拉好衣服后,他又开始给她系腰带。 向来都是秦执被人伺候,伺候人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因而拉锯了很久。 期间有好几次,秦湘玉都想把他推开,可她身软无力,加上秦执不善目光。于是,只得放空自己,只当是丁香在给自己穿衣服。 再说身体不过皮囊耳。 虽然这般安慰自己,秦湘玉却止不住的难过。 就像理智上,都知道要克制,可情感却如同撕裂一般。 两种思绪交织,仿若天人交战。 香软的身躯靠在他的身上,连她的手也软塌塌的抚着他的臂弯,秦执目光暗了暗。 秦湘玉抬眸,就对上秦执的幽深不定的目光。 她听他开口:“你就当真那般想要嫁给他?” 她不知他是何意。可她知道,她不能此刻违逆他,否则他可能会再次把她的头摁到湖里,因此垂眸不语。 “说话。”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说什么?她该如何说才能不触怒他。 她只能虚弱的靠着他,“表哥……” “表妹,我以为吃了这顿教训,你已经学聪明了。”秦湘玉听出他的语气更沉。 几乎是瞬间,秦湘玉搭在秦执手臂上的手就用力的抓住了他。 可她那几分力气,在秦执眼中,等同没有。 他又问:“表妹,可是我对你不好?” 第四十四章 既然如此,那表妹为何想着要离开我 “表哥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秦执掀起眼皮,瞧她一眼,口吻漠然:“既是极好,那表妹为何要想着离开我?” 秦湘玉又沉默着不说话。 秦执笑了一声,却莫名的有些冷。 秦湘玉等他发作,又怕他发作。兄妹俩人无声的对峙着。 许久,秦执才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我与表妹说过,我这人不喜欢强求,要的是心甘情愿。” 秦湘玉抿着唇不语。 “你如今这副死人模样,我也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致。” “表妹,我最后问你一次,当真要离开秦府?” 他问的甚是正色,以至于秦湘玉生出期望,他是否,真的会放过她。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表哥,我……” “表妹你最好想好再答。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愿做妾。”她脸色泛白,眼中决绝。 秦执眸中冷光落在她的脸上,心还不小,不愿做妾。呵,他最不喜的就是这样不知深浅的女郎。 “表哥身居高位,若是表哥喜欢,万千女子都愿意入这秦府来。可我,不愿过这般的日子。”她说话时,怯怯的望着他,脸上再没有从前的嫣然笑意。 想来,今日给她留下了不少阴影。 秦执点点头:“既是如此,我也不强求表妹。” 说完,他唤了声福禄。 远处,应了声,不多时,就小跑出一个身影。 见到秦湘玉如此狼狈,他也不多问,只对着秦执弯腰行礼:“爷。” “把表小姐送回去。”他漠然的吩咐。 “是。” 福禄虽然好奇爷为什么那样放过了表小姐,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秦湘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仿佛还在惊惧中没回过神,秦执竟然这么好说话。就这么放过了她。 那她今日,若是没有威胁于他,好好同他讲,是否就不会受这样的皮肉之苦。 福禄将秦湘玉送到湘荷院门口:“表小姐,奴才就先回去了。” 秦湘玉冷漠的点头,刚经历了这一遭,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对秦执身边的人强颜欢笑,甚至带着厌恶和冷怒。 丁香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了,见她被福禄送回来,忙走下台阶。 近了,丁香才发现秦湘玉散开的发鬓和微乱的衣裳。她惊惧出声:“小姐。” 却又像害怕吓着秦湘玉一般,小心翼翼的扶她回去。 等进了院中,秦湘玉依旧略带一些失神。 丁香鼻尖发酸:“小姐,我为您换身衣裳。” 她的衣裳早已经在湖边沾湿,此刻黏腻腻的挂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 眼角一片殷红,想来是受了不少苦楚。 早知道,她就和小姐一起去了,省的!省的大爷如此欺负人。 丁香心中愤愤,手下的动作却不停,为秦湘玉剿干了头发,又换了湿衣裳。 “奴婢去为小姐煎服解暑药。”大热天的,这般闹,恐犯了暑症,“小姐先上床歇会儿。” 秦湘玉双眼失神的跟着丁香的动作,坐到了床上。 在她准备离去时,紧紧的握住了丁香的手。 丁香没忍住,眼圈又一红,她何曾见过这样脆弱的小姐。 “不必麻烦了,你守着我睡一会儿吧。” 丁香点头,坐在床沿一下一下的为秦湘玉打着扇子。 而秦湘玉的目光则如游魂般飘荡在床间的帷帐上。过了许久,才缓缓睡去。 而睡梦中,也像受了什么惊吓,紧紧的握着丁香的手。 福禄送回秦湘玉后返回锦苑,路上途径锦萃园,看到秦执还未走,坐在碧波庭中独自饮茶。 “可送回去了?” 福禄点头:“送回院中了,表小姐神情不好。” 秦执未语,神情漠然的起身,将茶杯放在桌沿上,掸了掸衣袍,跨步离去。 福禄也不敢多话,只抬头一瞬间眼尖的注意到,爷刚刚放下的茶盏杯沿上,似乎有一圈淡淡的绯红。 似是女子口脂。 爷这是何意? 虽然疑惑,但福禄并不多问,忙提步追上秦执。 一路上秦执问了近些日子府中的近况,却只字未提表小姐的事。 福禄总觉得这事儿,并没有过去。 距离婚期还有两天,湘荷院却不如往常热闹。连锦苑也静悄悄的。 婚期头一天,秦湘玉去宝墨斋与陶氏叙话。 秦湘玉脸上并无半分异样神色,甚至进退得礼,以至于陶氏都在怀疑秦执给她送的玉钗是不是就是出于表兄对表妹的维护。 不然,为何秦执这样安静。以她对秦执的了解,那人心狠手辣,手段非常。 心中疑虑,陶氏面上却不显,只拍着她的手:“以后嫁入李家,要好好侍奉公婆,照顾家中幼小。” 抛开各自的算计不谈,此刻的画面颇为温馨。 秦湘玉浅笑点头。 陶氏又试探的问:“大爷没来找你吧。” 想到那日秦执的修罗模样,秦湘玉直觉和陶氏蓄意引诱她以死相逼有关。她这姨母,从未安过好心好心,只想从她身上压取价值。 秦湘玉摇摇头:“本来还想按照姨母的说法,毕竟,姨母的方法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陶氏的目光闪了闪。 果然,这里面有事情。 秦湘玉不动声色:“怎奈表哥并没有来找我,想来我在表哥心里也不重要。兴许只是卖姨母一个面子。毕竟姨母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当朝以孝治国。想来表哥也知道。” 陶氏的眸光微动,兴许是这个原因。他秦执要想再进一步,不被旁人诟病,怎么都得尊着他这母亲。 “那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秦湘玉就告退了。 在锦萃园时,远远的见到秦执站在那日的葡萄架下,负手而立,极目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湘玉本能害怕,不想惹旁的麻烦,想换了路回去,却见秦执远远的冲她颔首示意。 她捏紧手绢,以为他会叫她过去。兴许是反悔的事,毕竟秦执向来阴晴不定。 可他却转头不再看她,坐回了葡萄架下。 他虽是这般温和,可秦湘玉心头却也有一股深深的阴影笼罩着。 第四十五章 切了一根手指给她送去 大婚当日,李绅失踪了。 秦湘玉是在卯时知道的,古代接亲都很早,李绅却久久不来。 直到瞒不住,李绅身边的小厮才来秦湘玉这面报了信,说是少爷一大早失踪了。 秦湘玉不认为李绅会在这种日子逃婚,否则他早前凭何大张旗鼓的与她做戏。 还给她送来礼物。 丁香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她,轻声:“小姐。” 秦湘玉回神,她捏了捏手绢,复而松开。 “丁香,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她不是不着急李绅的失踪,而是,她大概率有个揣测。 这天底下能在这皇城底下做这事儿的人,除了秦执,她不做他想。 本来,她差点都信了,他说的是真的,会放她离去。 可她,怎那般天真。这样一个封建皇权下养出的男子,权势滔天的人,怎会让自己有一丁点的不顺心不畅意。 他若有一点的不顺心不畅意,就要他人以千百倍还之。 在她生出期望之时,给她以当头棒喝。 敲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懵。 老天,你为何!为何如此不平。 就任那恶人作威作福,耀武扬威。 你睁开眼看看啊,看看这天底下,有多少不平压迫。 秦湘玉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从清早枯坐至夜深。 粒米未进。 丁香看得心疼。 “小姐,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秦湘玉却猛的攥住了她的手,低声:“我绝不会让他如意。” “我绝不会。” 那眼中饱含水色,却异常决绝。 “小姐,您莫要做傻事。您若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办啊。” 秦湘玉松开她的手。恢复了平静。 “丁香,把晚膳端上来吧。我饿了。” 这样的平静似暴风雨前的海面,底下裹挟着滔天骇浪。 秦湘玉平静的用完膳,又叫丁香将院中喜字都取了下来,这才回到床上入睡。 湘荷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恢复了平静。 湘荷院一派平静,甚至比平时歇下更早,而锦苑却灯火通明。 三更鬼响起来的时候,秦执还在书房处理公务。 福禄躬身进来提醒:“爷,到点了,该吃长寿面了。” 秦执放下手中奏折,揉了揉眉:“她可来过了?” 福禄垂着头,低声:“表小姐歇下了。” 秦执笑了一声,暗色的身影在烛火下跳动,竟生出了骇人。 今日,是他生辰。 心心念念着与他生辰礼的人,竟然不管不问。 早前还巴巴说要与他准备一份生辰礼,如今看来,果真是大礼。 秦执笑着,脸上却露出狰狞之色。 从前的虚情假意竟全是做戏,枉费他对她费尽心思。 如今看来,竟是那般可笑。 从今以后,他不会对她有半分容情。 既是她先背约,那以后,就按他的来。 所有情谊,就断于今日。 秦执面容冷酷:“她倒是沉得住气。” 福禄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再次提醒:“爷,若是过了点,寓意就不好了。” 秦执从他手中接过面。挑起塞入口中。 他还要长长久久的与他这表妹好好的玩下去。 她既有风骨,他就折断她的风骨。 若生叛心,他就叫她惧叫她畏。叫她一辈子不敢离他而去。 烛火跳动着,映照着秦执挺括的脸庞,尽皆是不近人情之意。 书房中,静悄悄的。 等秦执用完面,福禄收了碗准备下去。 就听那人冷漠出声。 “明日。”他顿了顿。 “再注意湘荷院动静。” 他便再给她一次机会。 若是…… 她不珍惜。 秦执目含戾光:“就切了那人一根手指,给她送去。” 秦湘玉甚至比平时醒的更早,醒来后,用完早膳就准备去给陶氏请安。 因为昨日李绅未来一事,整个秦府都知道了,当归和禅衣特意来安慰她,见她无事,这才回去。 只有丁香知道,小姐这哪里是没有事,若是没有,昨夜就不会断断续续的惊醒。 连梦中都在说胡话。 秦湘玉到宝墨斋时正热闹着。今日秦盈秦席玉和宋君桃都在陶氏这里用的早膳。 秦盈是经常过来,而秦席玉和宋君桃则是因为李绅昨日没来之事八卦,所以过来凑了个热闹。 虽然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但多少能从中闻到一些不对的讯息。 尤其是太太嘱咐他们最近没有什么事儿少在秦执面前晃悠。 至于陶氏,完完全全就是因为昨日李绅失踪,才品出那么一点不对味的信儿。 对于李绅失踪,她心里是有揣测的。 偏生就那么巧。 若秦执当真对秦湘玉没意思,断不会出这些事。 不过,既然她这继子没来找她,她就作壁上观,反正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儿。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侄女儿,从来没有和她一条心过,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她冷哼一声,她就且等着看她如何引火上身。 秦湘玉来的时候,众人眼中都流露出诧异,像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坚强。 新婚当天,新郎官失踪了,所有人都在说她被抛弃戏弄了,就她一个孤女,父母双亡的,别人怎么可能娶她做当家主母。 若是一般的人,早就闭门不出,以泪洗面了,可秦湘玉看着娇滴滴弱柳扶风的,居然还能如没事儿人一般出门。 连讨厌她的秦盈,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来:“娘,她过来这是?” 陶氏瞪了她一眼:“你管她作甚,但凡你有两分她的心思,你娘我也不必为你操这等心。” 早前,秦湘玉故意激她去福禄那里说话秦盈已经知道,没想到秦湘玉还能算计于她,差点坏了大哥哥与她的关系。 秦盈冷哼一声,不屑,“我有哥哥宠着,有娘亲护着,再加上我出身贵重,和她自然是不同。” 听她这么说,秦席玉露出笑来。 陶氏瞪他一眼,他就不敢笑了。 陶氏又转头,恨铁不成钢的对着秦盈说:“你只当你大哥哥现在宠你,以后呢?你大哥终归要成家立业。你和他又不是一母同胞,他能对你有几分情谊。这期间厉害,你活了十几年还不明白?” “盈姐儿,你大哥那人,不是个心善的!” “娘!大哥自然会宠我的。旁的亲生兄妹,都没大哥哥对我好。”秦盈不信。 陶氏也知道自己女儿性子,不再与她争执。饮了一口茶。 就听秦盈说道:“大哥哥既然在意表姐,表姐又不与我们一条心,那为何母亲还要让表姐和大哥哥在一起。” 陶氏瞧着她,若不是这是她女儿她都不想和她说话了。 这是她让不让秦执和秦湘玉在一起的问题吗?而是秦执要不要秦湘玉。 他若要,她又如何插手。 或者说,秦执又如何会听她的。 第四十六章 无妨,他还怕她低了头,游戏失了趣味 秦湘玉在孟春的引领下进了堂中,也没料到今日这么多人。 她礼数周全的一一见礼,而后陶氏招手示意她坐下。 陶氏握着她的手轻拍:“早前也没料到会出这事儿,但事情也出了,你也别太难过。” “姨母说的是。”秦湘玉垂下眼:“不论什么原因,终究是我与他无缘,没这福分嫁到李家。” 见她如此通透,陶氏愣了愣,“你明白就好,姨母也就不多说了。” 秦湘玉笑了笑:“让姨母为我忧心,实在是我的罪过。” “这说的是哪儿话,你父母既然走了,我就是你的长辈,你的亲人。”陶氏笑的慈善。 “对了,玉姐儿,今日是大爷生日,虽说大爷说不办生辰,可我们哪能依大爷的意思,就算不办,也要热热闹闹的,别叫大爷寒了心不是。”陶氏开口:“你看,你这厢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叫大爷欢心?” 秦湘玉慢笑道:“我才疏学浅,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听姨母的就是。” 陶氏倒没有真想秦湘玉给她想什么法子,毕竟秦湘玉现在和大爷的状态,就像拉了线的炸弹,随时可能炸裂。她不想做这个被波及的人。 于是转头和秦盈几人讨论。 宋君桃向来点子多,说了几个引得几人欢笑连连。 秦湘玉见自己格格不入,这才告退。 秦湘玉走后,秦盈又道:“母亲,你为何还要对她这般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她来给我请安,那么我也该把应该做的做了,也不好平白落人口舌。” “传到外面去,说我们家瞧不起人可怎么好?” “盈姐儿,你记住,凡事笑脸相待,不会吃亏。” 秦盈哼了一声,她大哥哥是朝中第一人,谁敢让她吃亏。 至于秦湘玉,顶多是大哥哥现在对她起了兴致,等大哥哥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就叫她给她磕头认错。 竟然敢算计到了她的头上。 秦湘玉刚走出宝墨斋,就碰到迎面而来的秦执。 她疏离的行礼,垂着眸不去看他:“大爷。” 秦执的眼神落在她乌黑的发顶,而后缓缓往下只瞧的女子精致的眉目,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他也没说话,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见她没抬头的意思,这才拂袖离去。 朽木不可雕! 他早该知道的! 他这不知打哪儿来的便宜妹妹,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无妨,他还怕她低了头。那就失去了趣味。 他冷冷的瞧她一眼,希望她坚持得久些,否则,这场游戏,恐怕不会那么有趣。 等秦执走后许久,秦湘玉才起身离去。 秦执进宝墨斋时,秦盈和宋君桃讨论的正欢,一副热闹姿态。 见到秦执,秦盈率先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大哥哥来了。” 秦执点了点头,秦盈忙把位置让给他坐下。 众人都看得出,秦执情绪并不高,所以一时间静悄悄的。 “大哥儿,你这生辰不大办,咱小小庆贺一下?”陶氏让孟春给秦执斟了茶:“就咱这一家子,也不叫外人知道。晚上弄几个菜就在这宝墨斋一同吃饭如何?同你弟弟妹妹们也热闹热闹。” 秦执本身没什么兴趣,再说过生辰本就是人情往来,传递消息。 皇帝不允他过生辰,未必没有阻拦他联络旧部,以及朝中其他人对他投诚的意思。 皇帝自以为这些都在明面上,殊不知,暗地里,秦执早已经安排妥当。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陶氏说的这个一家人让他莫名心念一动。 陶氏见他眉目松缓,试探着问:“晚点,我派人把你湘玉妹妹也请来,毕竟都是一家人,也不能短了谁去,你说可是?” 秦执放下茶盏,不置可否。 就在陶氏都要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秦执嗯了一声。 一时间,陶氏又是嫉恨又是松快。 松快的是,秦执点头,就是要和她们缓和关系的意思。秦执势大,秦席玉秦盈不争气,免不得还要他照看着。秦执对她们的两份情谊虽不及关键时刻救命,可总归会让他俩好过些。 嫉恨的是,看这样子,她还是沾了秦湘玉的光,秦执才点头留下。 陶氏和秦盈还想再说些什么,秦执却起了身:“公务在身,我先行一步。” “大哥儿公务要紧,晚上我叫孟春过来请你。” 秦执没说话,快步走出了湘荷院。 宝墨斋又开始热热闹闹的了,虽说不能大办生辰,但什么也不能短缺了秦执去。不消半刻钟,消息就传遍了秦府,上下都热闹起来。 好在昨日秦湘玉出嫁采买了不少食材,今日刚好拿来顶上。 宋君桃更是去膳房对许妈妈说,要她做出几道新鲜的食材。 许妈妈本来被宋君桃接见还兴高采烈,见了富贵人哩。可听她一说,要做出几道新鲜吃食,就犯了难,毕竟早前救急的都是表小姐。可表小姐昨日大婚,却被人抛下,恐怕心情不太好。她这样去找她…… “可是为难?”宋君桃瞧着秦妈妈道,“你要知道,今日是大爷生辰,要是大爷高兴了,少不得你的好。” 许妈妈一听,连连摆手,一咬牙开口道:“二夫人请等着瞧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宋君桃笑了笑,招呼着丫鬟回去了,她还得去安排旁的事情。这用晚膳,总的听会儿戏曲放松放松吧。秦家的戏楼这几年虽然也在看,可终究这次是大爷的生辰,不能像往年一样随意。 还有各房去给大爷磕头贺寿的,该如何安排都得一个个的来。 宋君桃走后,许妈妈指挥着膳房的人备菜。自己却溜出了膳房的门,带着当归提了食盒往湘荷院走。 许妈妈到的时候,秦湘玉正好让丁香去膳房取菜。 见到许妈妈一愣:“什么风,叫许妈妈过来了?” 许妈妈满脸堆着笑:“昨日没来看表小姐,实在是怕说到表小姐的伤心事。” 秦湘玉抿唇笑了笑:“没什么可伤心的。许妈妈今日是有事情吗?” “是有个事情,想麻烦表姑娘您。” 不知道秦湘玉和秦执事情的许妈妈娓娓道来。 第47章 他……那般坏 给秦执做生辰宴?秦湘玉是不愿意的。 秦湘玉礼貌拒绝了许妈妈。 许妈妈脸上露出难色:“表姑娘,别啊,您要是拒绝了,老婆子这找谁帮忙去啊。” “表姑娘您行行好。” 秦湘玉沉默着没说话。知道这件事情的丁香对许妈妈道:“妈妈,我们姑娘这两日受了风寒,经不得劳累……” “也不用姑娘上手,姑娘就在一旁指点着便是。”许妈妈急切道。 “这也不行……” “丁香姑娘,表姑娘还没说话呢。” 秦湘玉用手绢掩唇咳轻咳:“许妈妈实在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这身体委实支撑不住,许妈妈另请高明吧。再者说,许妈妈你的手艺本就不错,这事儿不会出差错的。” 不会出差错是的确不会,可也没出彩之处啊。到时候二夫人怪罪下来,恐怕她吃罪不起。 就算不发卖,光光是冷落,就够各房各院为难她们的了。 这次大爷生辰宴,不仅要做,还要做好。 许妈妈咬牙:“姑娘,实在不是老婆子为难你,主要是在二夫人面前夸下了海口。” 你夸的海口和我们姑娘有什么关系。丁香想。 “若是姑娘执意拒绝,老婆子只得去请罪,说……”当初那些菜色是姑娘的手笔,让二夫人来请姑娘帮忙。 许妈妈话还没说完,就被当归一把拉住。 而她定睛一看,秦湘玉脸上冷冷的。 连丁香也忍了又忍:“许妈妈,我们姑娘待你不薄吧?” “姑娘待我是不薄,可我这也是没了办法。表姑娘不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要是稍有差池,这一年到头的日子都不好过。” 丁香冷哼一声:“妈妈我们小姐说了不去就不去。” 那日她虽然不知道大爷是如何对她们家小姐的,可小姐回来的憔悴她都看在眼里,要小姐给做生辰宴,简直痴心妄想。 秦湘玉拦住了她:“许妈妈,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就别来找我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她不想许妈妈真到宋君桃面前说出这件事,引得其他的事情。 二是,当归禅衣总归与她们有些交情,若是厨房受罚,她俩也讨不了好。 第三是当时她刚来秦府,许妈妈帮她颇多,并没有因为她是上门打秋风的就瞧不上她,也算还了恩情。从此以后,就了了情分吧。 再者说她现在的处境,也省了以后连累别人。 许妈妈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她就知道表姑娘是个心软的人。虽然表姑娘说着狠话,大不了下一次再求一求她。 不过,若是这次被大爷看上,赏了膳房,用表小姐的恩情换大爷的赏识,也不亏。 她站了起身:“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表姑娘用午膳了。姑娘下午来便是,我就先回去了。” 秦湘玉点了点头,就见许妈妈颠颠的迈步,走出了湘荷院。 像是知道些什么的当归:“姑娘,奴婢没有背弃您的意思,也没有想要强迫您做这件事情。许妈妈这……奴婢不知她今日会这般讲。” 小姑娘怯怯的。 秦湘玉笑了笑:“我明白的,你回去吧。晚了小心许妈妈骂你。” 说着,外面就传来许妈妈的声音:“当归,快点,你这丫头蹄子,不知道今日膳房忙得很?还在表姑娘这里磨蹭什么!” 当归看了一眼外面,又看了看秦湘玉:“以后,奴婢还可以来找丁香姐姐玩吗?” 珍珠很可爱,丁香姐姐很亲切,连表小姐都是那般的温柔。对她们从没有对奴婢的肆意辱骂。 “有机会吧。”回想那时的平静日子,连秦湘玉都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有机会一同把酒言欢。 当归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表小姐,这才回去。而外面,许妈妈已经骂了好几声。 等她们远去,湘荷院又恢复了平静。丁香想了好久,这才开口:“小姐,您为什么要答应。他……”那般坏。 “连许妈妈也不是好东西,小姐待她不薄却这样威胁小姐。简直,简直太欺负人了!” “小姐,您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虽然说着秦湘玉受委屈的话,可丁香眼里的泪水却在打转。 秦湘玉噗嗤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头是苦主呢。 她摸了摸丁香的头:“无妨,大家都是讨口饭吃。许妈妈也不过为了自己而已,并没有什么错。” “小姐,您总是这样,别人才欺负到您头上。” 秦湘玉笑了笑,她也不总是这样,只是大多数事情她都不在意,总想着安稳度日,以为自己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打扰她。却没想过,这世界上有她这样不争的人,就会有想争的人。就会一步步蚕食她的利益。 她不在乎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太苦,而为奴为婢,更苦。 她没有圣母之心,也没有能力普济天下,能帮的就顺手帮一把。 也许以后,放在别人回忆里,就是一件天大的快乐事。 “好了,别说了,小姐的小丁香,我这都饿了,我们吃饭吧。吃了饭还有事。” 丁香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去拿食盒。 “就在这里吃吧。” 丁香打开盒子,将菜肴一道道摆在院中乌桕树下的石桌上,香气四溢,珍珠就摇着尾巴绕着石桌团团转,时而发出可怜的嗷呜嗷呜声。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两人。 丁香给珍珠拨了饭,这才和秦湘玉一同用膳。 生辰宴的食谱做什么出彩秦湘玉并不清楚。秦家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吃的东西自然精致奢华,她要怎么做才能别出新意? 太寻常的恐怕秦府众人都见惯了,恐怕珍稀的也吃了不少。 秦湘玉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按膳房的菜谱,她添了几道现代的菜肴,配了她的果子酒。 以及,现代贺生辰必不可少的生日蛋糕和熊猫叮当气氛舞。 时间仓促,她只来得及教她们简单的动作和歌谣。并多点了几个人,学习。虽然唱的不好,但主打一个心意和真诚。 第48章 表姑娘,救命啊 交代好后,秦湘玉就离开了膳房,劳累一天了,便回去歇下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宝墨斋来人请秦湘玉过去用膳。 彼时,秦湘玉还在沉沉的睡梦中。 天黑的朦朦胧胧的,丁香掀开帷帐轻声:“小姐,孟春姐姐过来请您过去参加晚宴。” “您看?” 秦湘玉头有些沉,意识尚且是混沌的,开口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许是染了风寒,她想。 这纤弱的身子骨,没在那日受惊之后崩了,反而是精神紧绷了几日之后才崩溃。秦湘玉笑了笑,甚是自我欣慰,苦中作乐的想,没想到她抗压能力还挺好。 “小姐。”丁香递给她一盏荷花茶。 秦湘玉喝了茶水润了润喉,这才开口:“你且叫她进来。” 丁香出去了,不多时,就带着孟春进来了。 孟春一进门,就见到那个潋滟惊艳的表小姐此时病怏怏的靠在床头,唇色苍白:“孟春姐姐。” 孟春连连摆手:“表姑娘可别这样唤奴婢。” “可是病了?”她问。 秦湘玉略仰头,笑意苦涩:“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叫孟春姐姐见笑了。” “表姑娘也是,都病了怎么不叫府医。”又怒视丁香一眼:“你也是,怎么照顾你们家小姐的!” 丁香就要告罪,看到小姐生病,她心里也不好受。 秦湘玉摇了摇头:“与她无关,我也是刚发现。早前睡之前还好好的。” “烦请孟春姐姐与姨母说明情况,待我病好之后再与姨母告罪。” “告什么罪,表姑娘好好养着身子就是。”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孟春就离开了。 丁香去关好了门,又准备拉上小轩窗。 “不必关窗。”屋中还是通风透气的好。 丁香收回手:“小姐,奴婢去为您请了府医过来。” 秦湘玉摇头:“没事,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 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儿,丁香为秦湘玉盖好被子,就坐在帷帐下面守着她。 孟春回去后,大爷也到了。 见到孟春一人,本就冷淡的神情更冷。 陶氏见了他这眼神,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孟春,不是让你去请表姑娘吗?” 孟春垂着头回话:“奴婢去了湘荷院,赶不巧,表姑娘染了风寒。” 听了这话,本就面无表情的秦执面罩寒霜。 哼!染了风寒,恰巧就是这时候染了风寒!恰巧就是他生辰宴的时候! 秦执目光冷冽。连周围的人也感觉出来氛围的不同。 明明刚才大家还有说有笑的,秦执虽然冷淡,但也会应声,可现在,肉眼可见的连脸都冷了下来。 秦席玉不知其间事,只纳闷的想,大哥不高兴也是应该的,毕竟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偏生这样落了大哥面子。 至于喜欢,秦席玉想,能有多喜欢,男人那点喜欢,他最清楚不过,大哥也就是这两日新鲜。 不过,他倒是好奇,能让大哥新鲜的人能是什么样子,毕竟大哥一向不苟颜色,素日也不见他对什么事情上心。 如今,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以后大哥若是厌弃了,他倒是可以讨过来。 在他看来,秦湘玉不过是一个父母失沽的女子,便是打了杀了,旁人能奈他何? 这般想着,现在却是不敢这样做,大哥还没上手,再怎么也得等大哥过了再说。 他倒是没什么不悦,嬉笑着又要说话。 可却没人应声。 饶是他再不着腔调,也不敢随意说话了。 “大哥儿你看?”陶氏侧脸看向秦执。 “上菜吧。” 听秦执这么说,陶氏松了一口气,叫人上菜。 席间又活跃了起来,可秦执却没再开口。一连饮了几杯劲酒。 旁人只道秦执是高兴,只是向来这人喜怒不现于形,唯有陶氏知道,秦执这是生怒了。 看来,秦湘玉在他心里的分量比她想象中更重。 陶氏勾了勾唇。在丫鬟的伺候下吃菜。 宝墨斋热闹着,湘荷院却静悄悄的。 天将将黑的时候,丁香伺候着秦湘玉睡下,湘荷院的门又被敲响了。 有丫鬟在门外轻声:“丁香姐姐,膳房有人过来了。” 秦湘玉本就睡不安稳,听闻声,就醒了,对丁香道:“你去看看,什么事。” 丁香心里埋怨,这膳房一天天的就是事儿多! 走了出去,见蝉衣提着一盏孤灯站在院门口,脸色这才缓和几分。 幸好是蝉衣不是那许老婆子,不然她少不得骂她几顿!小姐就是因为下午为她操劳才染了病气。 “可是有事?” “丁香姐姐。表姑娘在吗?” 又想来麻烦她们姑娘!丁香语气不好:“小姐睡下了,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 “丁香姐姐。”蝉衣拽着丁香的衣袖,开口道:“我们准备送寿糕时,许妈妈太紧张晕了过去,现在膳房一片混乱。” 前院那面都来催了几次了,叫她们赶紧的把生辰惊喜送过去。 原来,许妈妈为了邀功早早的就和二夫人透露了有这遭。 可现下许妈妈却晕倒了。 至于为什么许妈妈这么重要,因为为了邀功,许妈妈特意只让秦湘玉教了她一个人歌谣。虽然唱的不伦不类,可多少能讨人欢喜。 而其他人作为氛围组,现在全像没了主心骨。 她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丁香。 “晕就晕呗,你们膳房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丁香姐姐,二夫人说,要我们膳房自己想办法,若是没法子,就把我们发卖了去。” 丁香不忍了片刻,随即冷硬出声:“那你们就把许妈妈弄醒了。” 她低声:“倒是弄醒了,就是许妈妈腿软,现在都站不起来。说是去不得了。” “管你们那么多事。我家小姐对你们仁至义尽了,快走!” 她准备关门,蝉衣拉着门框不肯,连门压红了她的手也不放手,她高声道:“表姑娘,表姑娘您在吗?求您救命啊。” 丁香喝道:“闭嘴!” 蝉衣被吓得一颤,随即继续喊起来。 丁香冷冷的看她一眼,伸手就掰她的手,等下就叫人关了门,膳房来的人通通不见。 可却突然听到蝉衣闭了嘴。眼神望着她的身后:“表小姐。” 丁香转身,就见秦湘玉着着中衣走了出来:“怎么了?” 她赶紧道:“没事,小姐,您快回去睡。” 说完她又瞪了蝉衣一眼。 蝉衣却松开了紧握门框的手,她都没拦住,一溜烟跑到了秦湘玉面前。 “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第49章 祝大爷年年岁岁有今朝 她一手执灯,一手攥住秦湘玉的裤脚:“求表姑娘救命。” 说着,眼尾就落下泪来,看得人实在不忍。 秦湘玉喉咙犯痒以手绢掩唇咳了咳:“这是怎么了?” 丁香心里不高兴,倒是把这事儿说了个遍。 说完后,秦湘玉愣了愣,连她都没想到,还能出这种变故。 “姑娘……”她涕泪涟涟。“奴婢实在是没了旁的法子,求姑娘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膳房……” “奴婢不想被发卖。” “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 蝉衣失落痛哭,给秦湘玉重重的咳了几个头,这才抬头道:“给姑娘磕头,算是全了往日情分。若是以后有缘以后和表姑娘再见。” 说完就垂着泪失魂落魄的往院外走。 秦湘玉实在看的不落忍。 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蝉衣像许妈妈一样强硬她今日断不会走这一遭,可,她实在可怜。就如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懂事又坚强的垂泪,你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悲哀的结局。 “等等。” 蝉衣转了头,灯光依稀照出两行清泪,开口又沉又重:“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奴婢去做……” 秦湘玉用力的握了握手:“你等等,我随你同去。” 蝉衣脸上又惊又喜,一句姑娘哽咽在喉间说不出口。唯有心中感激,溢于言表。 “你还瞧什么,还不回去报信儿!”丁香口吻不好。 被骂了蝉衣也不生气,连连出声:“哎,哎,丁香姐姐我这就去。谢谢丁香姐姐,谢谢表姑娘。” 丁香看了她一眼,然后扶着秦湘玉进去更衣。 她倒是没有多穿旁的衣服,只在外面罩了件小衫,又披了件外套在外面。 为了制造效果,秦湘玉特意嘱咐许妈妈做了现代的熊猫面罩和衣服,尽管是傍晚,依旧炎热,一会整个人待在里面,还不知道有多闷。 不过倒好,有了这个臃肿的衣服,但是不用担心,秦执会认出她。 丁香举着灯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秦湘玉跟在后面。她笑了笑:“小丫头家家的怎么气性这么大,你想想,要是我不帮她们,万一她们被发卖去了不好的地方怎么办?” 丁香,就算以后我走后,我也希望,有人能念着想着,就算你有什么,也有人能帮一把。 就像贾家破败后,刘姥姥为了报答王熙凤,暗中相帮,救了不少人。 在这个世界,她所求不多。 只希望,陪她这么长久的女孩子,不求她后半生泼天富贵。只求她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丁香哼了一声,不语。伸手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她。 从湘荷院到膳房路程不短,秦湘玉自染了风寒来时时喉咙发扬,丁香特意为她准备了润喉。 秦湘玉失笑,假意咳嗽两声,就见她急急的望了过来。 在她抬头的瞬间,又假装不经意的移开了目光。 这口嫌体正直的丫头。 秦湘玉笑出了声。 丁香侧头看她:“小姐!您还笑的出来。” 我我都快被气死了。 秦湘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过十四五的丫头,怎么老这么死气沉沉,就该开开心心的。 “好了好了,我下次听你的好吗?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奴婢拿您是没办法,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吧。反正您说话也不作数,奴婢又能怎么办呢?”虽然这样埋怨着,她却收了保温瓶,继续执灯照路陪秦湘玉往膳房去。 秦湘玉到膳房的时候,许妈妈正坐在门口。 看到表小姐,许妈妈脸上都不复苦大仇深,轻松了起来,表姑娘久久没到,她还以为她不来就急了,也就蝉衣这丫头,丁香叫她走就走,也不知道等着表姑娘,万一什么原因没来了怎么办。 “姑娘,您可算来了。” 秦湘玉神情淡淡。 许妈妈也不在意,笑着开口:“东西老婆子已经准备妥当了,姑娘您看?” “我先去换衣裳。” 许妈妈皱了皱眉,她并不希望秦湘玉换衣服,毕竟二太太那面来催了几次。指不定对她心里起了芥蒂,若是表姑娘过去献礼,指不定二太太看在表姑娘的份上就不为难她们膳房了。 “姑娘,您看要不别换了,那面派人来请了几次了,省的耽误了时间。” 丁香冷怒开口:“你这老婆子别多语!我们姑娘知道。” 若不是为了帮你们,我们小姐也不必过来受这一波折磨。多热的天啊,还得闷在头套中,姑娘本就不舒服。 可若被陶氏和秦执知道,还以为她们姑娘又动了什么心思。 丁香自那日秦湘玉憔悴回来后,就对秦执印象极差。 什么人,还敢在她面前吆三喝四,大声说话。许妈妈正想说两句,就对上秦湘玉清泠泠的目光。 一时间竟然怯了:“姑娘去换就是,老婆子叫她们在外面等着。” 前院派人来催促第三次的时候,膳房的人总算姗姗来迟了。 此时,该给大爷献礼祝贺的各房各院都已经上了,只剩了膳房。还三催四请。 连陶氏都生出不悦之色。 最好这膳房给她弄出来点新奇东西,若是为了噱头弄差了…… 陶氏冷笑一声。就直接发落了出去。 这几年,她执掌中馈,权利越发稳实,对下面的人就没有早前那般严厉,不曾想这群奴才,越来越胆大! 至于秦执,则还是在吃酒。 早前各房拜礼的时候,就眼皮子也未抬,毕竟秦执素日就严肃,今日更是面容冷峻。 对于这三催四请的膳房,秦执也生出怒气。 装腔作势。故弄玄虚。是秦执对膳房的评价。 转瞬他觉得这怒意来的委实有些无厘头。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 正要说话,外面有人喊:“膳房的人到了!” 里面的人神色各异。有好奇的有不屑的也有看是不是哗众取宠的。 膳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前院,为首的是一个熊猫外套的人,远远的就对着秦执等人叩首。 “膳房各人祝大爷年年岁岁有今朝!” 一行人一叠的出声,倒是声势浩大,多了几分喜庆。 毕竟其他各院都是来了个代表,膳房这是拖家带口全齐全了? 众人都瞧着这行人,准备看看她们准备的惊喜。 第五十章 光济叟 只见那头戴熊猫装饰的人手一抬,当归就带着几个人将盒子抬过来放在花厅前头。 “这是?”陶氏诧异的问。 “这就是我们膳房为大爷准备的生辰礼。” “名叫生日蛋糕。”她一边说着,一边端了出来。 众人就见一奶白色的圆形物体放在红漆瓷盘上。空气中蔓延着甜丝丝的味道,叫人心下愉悦。 生日蛋糕,倒是没听说过这东西。众人想,眼光却落在蛋糕上。 通过秦执喜欢她所做的糕点判断秦执可能就算不喜欢甜食,也不会厌恶。于是才做了生日蛋糕。没想到,竟然成功了,效果还出乎她意料。 蛋糕的颜色看着甚是喜人,上面点缀着精致的雕花水果和金丝玫瑰。 是现代的产物,工艺却是古代的。 连秦湘玉也不得不说,这古代的技术工个个身怀绝技,雕花水果所刻之形活灵活现,连那金丝玫瑰也是面粉所制,其间滋味,不能言语。 秦湘玉看着众人反应,最后目光落到秦执脸上。 恰巧那时,秦执的目光移过来。 两人一对视,秦湘玉强忍着没移开。 她穿成这样,他不可能知道是她。 秦执眼尾微红,像是醉了酒。嗓子也带了一点喑哑:“你退下,她来回话。” 他手一点,就落到秦湘玉头上。 当归看向秦湘玉,只见秦湘玉略对她点了点头。她就退了下去。 她倒是不担心会暴露。 她染了风寒,音色本就有所变化,再加上,在现代时,网络上有不少教人改变音色的声优。 秦湘玉当时为了学唱歌,多少学了点不同的技巧。 她唤了低沉的声音:“大爷。” 秦执颔首:“你这是作何装扮?” “这装扮乃是为了给大爷献生辰歌,因头罩难取难带,怕耽误时间,故而先戴了来,有所失礼,望太太小姐主子们勿怪。” 听她这样讲,众人也表示理解。 秦执不再说话。氛围就冷了下去。 其实秦执倒是对这人没什么兴趣,对她们的献寿礼也无甚关心。只不过,刚才那人恍惚一瞥的眼神,让他似曾相识。 那张脸,就那么急冲冲的冲进了他的脑海。 还真是酒喝昏了头! 秦执放下酒盏,砰一声,虽轻,可众人莫名的感觉到了闷沉之意。 也不知这位又怎么了。 屋里头莫名裹挟了些冷肃之意,陶氏瞧他一眼,开口:“既是献生辰礼,那就赶紧的吧。” 秦执不语,陶氏就对着秦湘玉点头:“你且说说如何用?” 秦湘玉抬手,当归就将特制的小蜡烛拿了过来。 “表姑娘。” 秦湘玉心头一跳,抬头望去,好在她声音低,四周又嘈杂,这才没人注意。 秦湘玉走向前,将蜡烛插进蛋糕中,对陶氏道:“烦请太太一会儿派人熄灯。” 秦盈疑惑:“熄灯,为何熄灯?” 秦湘玉温和解释:“自然是为了点燃这光济叟。” 听到这儿秦执撩起眼皮子子看她一眼。 陶氏开口:“何谓光济叟?” “光济叟,在黑暗中带来光明与希望。就如大爷,是我们秦府的光明和希望。” 就像秦执所说的那般,秦湘玉若是愿意哄一个人,那是会将人哄的心下熨帖的。 陶氏笑:“倒是个会说话的,着人熄灯。” “慢。”秦湘玉双手举着火折子:“烦请寿星公点燃光济叟。” 说话时,那怪模怪样的人垂着头,仿佛看他一眼都害怕一般。 秦执忽然生出念头,他可真有那般骇人。 不过,转瞬即逝。 旁人畏他,是好事。 秦执走过来,从秦湘玉手上接过火折子。 听她开口:“烦请太太叫人在光济叟点燃的一瞬间,熄灯。” 陶氏对众人道:“可听见了?” “听见了。” 在光济叟点燃的那一瞬,所有光线就那般暗了下来。 只听得有一女子清冷低沉的声线吟唱生日快乐歌。 随即,一大群人唱了起来。 到后来因为曲调简单,众人都加入了进来。 烛火慢慢的跳动着,方唱罢,光济叟也刚好燃尽。 一片黑暗。 黑暗更显震撼。 沉默了片刻,众人才回神。陶氏开口:“掌灯。” 一盏盏烛火又燃了起来。 只听秦湘玉道:“现在,由奴婢们为大爷生辰献礼。”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膳房等人一字排开。 由秦湘玉所扮演的熊猫叮当带领着众人互动献舞。 跳到极致时,连秦盈秦席玉和宋君桃也站了起来,一同舞蹈。 跟着秦盈的丫鬟也被她拉着一起来,陶氏见她们高兴,扫了一眼秦执神色,让孟春几人也加入了。 画风诡异,可谓群魔乱舞。 秦湘玉沉默了片刻,继续把自己的任务完成。 身体负荷很重,她快坚持不住了。 等五个曲目过,这才停了下来。 “怎么的停了?”秦盈还没玩尽兴,开口。 寿星都没开口,她开什么口。虽然秦执宠她,可保不齐哪天这情分就消磨干净了。 还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陶氏看秦执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笑骂:“就你贪玩,你大哥哥都没发话,过来。没个大家闺秀样儿。” 秦盈也不敢还嘴,瞪了秦湘玉一眼,气呼呼的走过来落座。 “由于奴婢身体不适,不能陪小姐太太主子们开怀。请恕罪。”秦湘玉微微行一礼。 今日,倒是玩高兴了,这膳房确实给了她们惊喜。眼瞧着面容冷肃的大爷情绪都舒缓了些。 “有什么罪,膳房,当赏!”陶氏话音一落,就让孟春派了赏银。接着连秦执都表了态。 接下来秦席玉宋君桃和秦盈一个个赏赐下来,可叫膳房的众人乐开了花。 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 本来还以为山穷水尽,没想到柳暗花明了。 众人都喜滋滋的。 唯有没敢来的许妈妈。也不知会不会后悔自己怯了场。 膳房领了赏银一一退去,而秦湘玉也松了一口气。 怕被人认出是她,丁香特意在膳房等着,见秦湘玉回来,身形晃了晃,赶紧过来扶着秦湘玉。眼圈又红了:“小姐。” 秦湘玉缓了缓神:“没事,换了衣裳回去吧。” 秦湘玉换了衣服出来,因为整个人闷在熊猫头套中,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再加上她本就身体不适,此刻更是神情萎靡。 许妈妈走了过来:“表姑娘可是要同我们一同吃庆功宴。她们还说要磕头感谢表姑娘救了膳房大恩。若是表姑娘走了,恐怕她们今晚都要睡不好了。” 丁香冷眼瞧着她,吃什么吃。 话说到秦湘玉也不好不去。 众人感谢连连,蝉衣和当归更是站了起来要给秦湘玉磕头。 秦湘玉拦不住,只稍稍吃了一盏水代酒,就离了席。 主仆二人回了湘荷院。 一到门口,才发现湘荷院灯火通明。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 走了进去,就有丫鬟来禀:“表姑娘,大爷来了。” 第51章 只要他要,她就得给 秦执来了。 他为何来了。 不好好的在宝墨斋过生辰,跑她这里干什么。 主仆两人心中咯噔一声,早前,秦湘玉是拒绝了秦执的生辰宴的。 现如今,被抓了个正着。 恐怕今日…… 秦湘玉在院门口顿了顿,这才走了进去。 见她跨进院门,丫鬟提醒:“大爷在您的厢房。” 秦湘玉点点头,又听她道:“大爷,脸色不是很好。” “下去吧。” 丁香扶着她的手走到厢房门口,房中点着灯盏,透过门窗,可以看到秦执高大挺括的身影落出大片阴影,他手执书卷,偶尔翻过一页。 秦湘玉顿足:“你在门口等我。” 自从那日事情发生之后,丁香就对自己说,绝不给大爷和小姐单独相处的机会。 “姑娘。奴婢……”随您进去。 丁香满眼担忧。 秦湘玉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若有事,我准会第一个叫你。” 丁香这才止了步,她看着秦湘玉纤瘦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远去,莫名眼眶一酸。 秦湘玉进了房间,秦执还盯着书卷瞧,头也不抬的问:“去哪儿了?不是病了?” 连他生辰宴都推脱了。 说是休息了。 秦执冷笑一声。 抬头看她,那犹如有实质的阴翳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秦湘玉停在秦执三步外的地方,不答反问:“大爷怎么来了?” 秦执将书本搁在软榻的小几上。 “我若不来,如何知道我这好表妹拒了我的生辰宴邀礼,去和膳房那群人厮混。” 他冷笑,整个人显得格外骇人:“怎么,这庆功宴酒席可好吃?” 亏他还巴巴的跑来瞧她是不是真病了,若是当真病了,他就饶恕了她,毕竟他这表妹弱不禁风的,经不起几次折腾。 早晚是他的人,秦执一再给她机会!她却一步步得寸进尺!简直是不识好歹! 他何曾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过。 他恨恨的看着她,瞧着她面色粉润,笑盈盈的和旁的人说话,唯独和他。 唯独和他,连那个丫鬟都不如! 何其可恨! 秦执起身,高大的身影就杵在她面前,一时间,竟像是危险逼近般,秦湘玉不自觉的退后半步。就见他抬手一挥。 一青花白玉瓷瓶儿顺着他衣袖落了出来,在小几上滚了几圈,然后只听得清脆一声,瓷瓶儿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大半的黑色的药丸从瓶中接连蹦出,最后四散开来。 明明清风朗月,可屋中却像是紧绷着一根弦。 站在外面的丁香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探头去看。 这一看,就对上了秦执的阴鸷目光。 他冷漠呵斥:“滚出去!” 丁香不肯。 然后见秦湘玉对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她退到了门外,整个人却紧绷着,像是随时要冲进去保护她家小姐。 房间中沉默着。 “表哥,你喝多了。”她声音依旧很淡,明明带着颤意,却生生忍住了惧怕。 秦执今日的样子不太正常。 从前的秦执,多少带了几分克制,可今日他就像脱了僵,和那日的情况一般。 秦湘玉怕他会像那日一样对她,如今可不止她一个人,若是秦执真对她动手,丁香定会跑进来阻止。以秦执的脾气肯定不会放过她,只能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她蹲下身,准备将余下的半个碎瓷瓶儿捡起来放回去。 他却突然弯腰,拽着她的手腕,将人往上拖。 秦湘玉突然受力,瓷片划破了她的指尖,来不及看伤口,就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 仰面看他,一句表哥还未出口。 “我还真道你病了。”他笑,落进这跳动烛火中竟有些狰狞之意。“你若现在同我解释。” 秦湘玉开口:“没什么可解释的。” 事实都摆在眼前。 “你还当真是好得很!”他一字一顿。 他捏着她的手不断用力,以至于秦湘玉被捏之手因供血不足五指发麻。 “表妹,我最后给你一个求饶的机会。” 秦湘玉不语。 秦执冷笑一声。 “你我从前过往断于今日!”往后他定不会再对她生出半分不忍。 说罢,他就手一挥,秦湘玉受不住力往后跌去,跌落到软榻上。 本来不稳的乌发就那么倾落下来,挡住了她的大半面容。秦湘玉本就晕着的头此刻更加昏沉。 她扭头看他,见他眼中又冷又怒。 直瞧得她心下骇然。 他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拂袖离开。 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大概是来不及补救,她也不想去补救。秦湘玉缓了缓从软榻上起身,坐正身体缓解头疼。 秦执走出院门,就见丁香站在门外,他冷冷的瞧了她一眼。 丁香被那一眼看得骇惧,可依旧回视了回去。 若是,若是他胆敢伤害小姐,拼着这条命不要,她也要叫他不得好死。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小姐还在房间里,刚才秦执怒气冲冲的离开。 丁香急急跑进厢房,步伐踉跄:“小姐,您没事吧。” 秦湘玉摇了摇头,碎发稀散,她扶了扶半倾的发,索性把它落了下来。没忍住用手绢掩面咳嗽两声:“没事。” “他走了?” 丁香点头。 “小姐,他可对您做什么了?” 秦湘玉摇头:“没有。” 那就好,丁香放下心,准备过来扶她,却注意到秦湘玉握着的手绢一角有血液。 “小姐。”她惊骇出声,却生生忍住,像是怕吓到了秦湘玉。 秦湘玉随着她的目光落在手绢上。 无声笑了笑:“无妨,是瓷瓶儿划破了手。” 她抬手与她看。 手上还有血珠在往外涌。 丁香赶紧替她处理了。 “我想休息了,丁香。今晚,你替我守夜吧。” “是,小姐。” 湘荷院落了灯,安静了下来。 可湘荷院外却一点不安静。 秦执刚走出院门,就开口:“福禄!” 福禄早就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几乎是瞬间就到了秦执面前。 只见他面色铁青:“回院。” 福禄忙不迭的跟在秦执身后。 “那野男人的断指,可送了?” 好端端的怎么提及了这事儿?福禄沉默的一瞬。 秦执就冷笑一声开口:“连你也敷衍爷是吧?” 不是爷您说晚些再办吗?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现在秦执正在怒头上。 他这是遭了无妄之灾。 只沉默着应是。 次日醒来,秦执难得的眼中闪过迷茫,想到昨日种种,捂着自己额头,神色颇有些冷漠,他还真是醉糊涂了。 他何曾需那么可怜,要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情感。 只要他要,她就得给。 第52章 她早就求过了 早间的时候,丁香替秦湘玉煎了一副药,就算她状态好了许多,丁香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湘玉见她眉间都皱起褶子了,打趣她年纪小小,心事还不少。 “奴婢作为小姐的大丫头,自是要悉心照料小姐,恨不能替小姐受过,如今小姐这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心中愧疚!” 秦湘玉还要说什么,丁香又要急了。 见她这副模样,秦湘玉哭笑不得。 这丫头。 也是这丫头,给她在这个孤寂的世界带来不少的暖意。 喝完药,秦湘玉皱着眉将白瓷小碗给丁香,丁香赶紧给她塞了一颗蜜饯,“小姐吃了,解解味儿。” 她一边收拾忙碌着,一边问:“小姐,奴婢还是不明白,昨夜您为何不与大爷解释。” 平白遭了一顿。还被人误会。 秦湘玉想到昨夜,有些恍惚,解释什么呢?解释了让秦执误会她对他有意,从前的种种都是她欲擒故纵吗? 秦执早晚会知道的,而昨夜也不过是个巧合。她也没料到膳房会出岔子,甚至没想到秦执竟然半夜还来湘荷院。 若是以后他知道,恐怕也会那样震怒。 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封建男子,又怎能无视别人对他的忽略和不在意呢。 恐怕,他如今对她的关注,也不过是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他,戳伤了他那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 只是想征服她而已。 征服之后呢?不过把她同其他女子放在同等位置,同样的蔑视。 秦执打心眼里瞧不起她,没有平等的尊重过她。 他要的,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 想给予就给予,想收回,就冷漠得无情。 她是人,不是物件,也不是宠物。 “无关紧要的人,解不解释,根本不重要。”秦湘玉站了起来,昨夜后半夜下了会雨,今早起来难得的有些凉爽,秦湘玉准备去院子中走走。看看她前段时间种的秧苗和花苗如今长势如何。 珍珠就扑哧哼哧的跟在她身后,围着她绕圈转。 秦湘玉逗弄了一会儿,就见有个小丫头从院外拿了个盒子跑了进来。 盒子周身雕工精湛,是极好的梨花木。 “这是?”秦湘玉问。 丫鬟将盒子举过来,“门口发现的小姐,不知道是不是给您的。” 谁会给他们送东西,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不过这盒子的价值程度,肯定不是给丫鬟的,那么大概就是给秦湘玉的。 秦湘玉还没有说话,就见珍珠围着小丫鬟汪汪直叫起来。 珍珠可爱,常与她们玩闹,大家倒也没当回事。 丁香接了过来,掀开盒子的一角,只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盒子也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一根自手掌切断的断指就血淋淋的滚落了出来。 主仆三人皆是吓得身体一软。 “这……这……”小丫鬟语无伦次。 丁香握住了秦湘玉的手,两人手掌俱是冰凉一片。 她声音发颤:“小姐……” 秦湘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稳住心神。 “小姐,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搞这种恶作剧,奴婢这就去回禀太太,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秦湘玉拉住了她,脑中思绪飞速,“等等。” 丁香转头看她:“小姐!这暗中之人如今已经如此光明正大的威胁小姐,还不知何时就会下手,自然是越早找太太越好。晚了,怕是会出什么意外。” 秦湘玉抬头对小丫鬟说:“你先把这东西收起来。” 她将视线从那血肉模糊的断指上移开,然后对丁香说:“你先扶我进去。” 她大病未愈,如今又受了惊吓,已是双腿发软。 待走到厢房的软榻上坐下后,秦湘玉又嘱咐了丁香关了房门。 “小姐?”丁香疑惑。“奴婢不先去与太太说明情况,让太太出手查明吗?” 秦湘玉低下头捏了捏发软的腿,缓和了情绪,这才开口:“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丁香开始回想。 秦湘玉又道:“一般人能将断指送进秦府吗?” 秦府守卫森严,又有秦执私卫护院,再加上湘荷院处于偏中的位置,旁边还有旁的院子,自是不能。 那就只能是府中之人。 见她明白,秦湘玉又道:“我们来这府中,可有与人结怨?” “自是没有。”不仅没有,还有不少人欠下小姐恩情。 “会不会是有人嫉妒小姐。” 秦湘玉抬起头,瞧着丁香:“谁会嫉妒我一个上门寄宿的孤女,要嫉妒不该是嫉妒三小姐秦盈吗?” “小姐,那您说是……” 秦湘玉捏紧手绢,轻声:“大爷。” 只有秦执,才会有这样的能力绕过护卫,绕过丫鬟,将东西送到湘荷院,送到她手中。 “大爷怎么能这样!”她咬牙道:“那更要告诉太太!拆穿大爷的真面目,请太太放我们离开。不然我们就活在这种恐惧的阴影中?”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能离开吗?若是能,那日她就该出嫁离开了。 秦湘玉又开口:“你觉得告诉太太有什么作用吗?太太会为了我们,得罪秦执吗?” 顶多和稀泥,告诉她这件事情是个意外。或者装作不知道。 “小姐。”丁香面色难看:“大爷他究竟想干嘛?” 想干嘛。 自然是想要她低头。 秦湘玉面色苍白,恐怕接下来还不会平静。 旁人的断指,秦执还真是丧心病狂! “小姐,那我们就这样当作无事发生吗?” 除了忍,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其实忍也不是办法,秦执会就此收手吗?当然不会。 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旁的手段。 单单是恐吓这条,就想叫她对他低头吗。 秦湘玉脑中一片混乱,却是握着丁香的手道:“近些日子,你就别出去了。” 她怕她出事。 等秦执气消,或者他厌倦了,觉得没了意思,自然就会收手。 “不若我们去求了大爷。” 秦湘玉苦笑,求。她早就求过了。 可秦执要的求,不单单是那么简单。 况且现在还是猜测。 若是不是秦执,她那般去质问他,届时如何收场。 如果是的情况下。 她还有一个事情是更担心的。这是旁人的断指,还是李绅的。 若秦执只是拿了死囚的断指恐吓她还好,若是李绅的,她当如何是好。 只千求万盼不要是那人。若当真是,在秦执盛怒之下,难保他会做些什么。 尽管秦湘玉忧心如焚,可她也只能按兵不动,以免事情走向更坏的结局。 还得寻了时机,打探消息才是。可如今,她又上哪儿打探消息。 唯有等。 等最煎熬。 等幕后之人再次出手。 不管是秦执还是旁人。 第53章 试探 虽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可秦湘玉心里还是犹如有一团阴影笼罩着。 第二日无事发生,第三日也是如此。 以至于秦湘玉有些恍惚,难不成她猜 错了。 送盒子的另有他人。 而原身早在她来之前就与别人结下仇怨。 可这样一个小姑娘,谁会与她有这般深的仇恨,以至于拿断指来恐吓呢? 秦湘玉想不明白。 直到第四日,李绅身边的小童上门了。 同样的梨花木精致盒子,以及一截断指。 秦湘玉惴惴不安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 握着扶手的手收紧。 当真,当真是他的断指。 听小童说是他们家公子可能遇害,让秦小姐不必再等公子。 秦湘玉身形一晃。 早前她虽然猜测过是秦执拿断指恐吓于她,但她想至多死囚,并未想过,秦执会波及无辜之人。 亦断断不敢去想秦执会对李绅如此残忍。 毕竟李绅何其无辜。 再者说,李绅身后背后李家。就算秦执再势大,怎的敢在京中随意折辱一个人,还是李家之人。 她倒是忘了,秦执都敢明目张胆的告知她杀了皇帝的大伴,又叫人杀了京中朝臣,如今还是悬案,又怎么会把李绅看在眼里。 早前,她还以为,他只是不想让她出嫁。 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他抓了起来。 甚至还…… 秦湘玉想到那节断指,想到那个会羞赧的男人伸手扶过她的鬓发,一双手紧紧的搅着手帕,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想到李绅是因为她受此牵连,秦湘玉开口艰涩:“多谢你。” “丁香,送人出去。” 丁香送走了小童,等两人走出去,秦湘玉才仿佛如失力一般猛的坐到了圈椅上。 她纤弱的背脊狠狠的撞在扶手上,胸腔中仿佛塞了一坨湿棉。她紧紧的握住扶手,好像这样才能找回些许力气。 丁香进来就看见她家小姐这副失神的样子,赶紧跑过来,还未开口,眼圈先红:“小姐,您怎么了。” 秦湘玉愣愣不语。 “小姐。”她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晃着秦湘玉的膝盖,抬头瞧着她:“您别吓奴婢。” “小姐。” 秦湘玉这才像是回神一般,猛的握住丁香的手:“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她喃喃的重复。 若不是她想借李绅离开,他又怎会遭这无妄之灾。 秦湘玉紧紧攥着丁香的手,力气之大,像是要把她手骨捏碎。 丁香摇头,怕她陷入这种自抑中,“这不是您的错小姐,您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就能不是她的错吗? 终究是她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若是她再多想一想,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丁香。”她颤抖着道:“你走吧。” “我把身契放于你,再去取了银子。走,走得越远越好。”她突然起身,就要去妆匣中拿银子。 丁香攥着她的裤脚:“小姐,奴婢不走!” 秦湘玉拨开她的手,将妆匣打开,却想起秦执早前早就把她的银票全拿走了。 她一股脑的拿出了所有的头面,用包裹装了起来,塞进丁香的怀中。 口吻沉重:“往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秦湘玉眼角就落下两行清泪。 丁香见她神情恍惚,怕她做傻事,摇头:“小姐,奴婢绝不离开。若是小姐非要让奴婢离开,奴婢就撞死在这里。” 她眼中决绝。 “奴婢与小姐,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这几个字她咬的格外重,像是要同秦湘玉证明自己的决心。 “丁香。我……” “小姐您不必多说。”丁香握着秦湘玉的手,仿佛想要借此给她力量,她打起精神笑道:“小姐,您曾说过遇到了问题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 解决问题吗? 怎么解决。 秦执就像一座横贯在那里的大山,好像无论如何,她都越不过去。 如今,他更用现实的手段,告诉她,她一辈子也别想过去。 “有解决的办法吗?” “总会有的,小姐。” 秦湘玉点点头,情绪缓缓的缓和下来,是了,总会有办法的,办法总比问题多。 她现在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把李绅从秦执那里救下来。 她已经欠了他不少,不能再欠条人命。 秦湘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清明。 丁香用手绢替她擦干泪痕,见秦湘玉状态好些,丁香才扶她起来坐到软榻上,“小姐,奴婢先给您湿了帕子洗把脸。” “嗯。” 等洗完脸后,她的情绪已经平复,秦湘玉一下一下的攥紧手思索问题。 秦执为何要送断指恐吓,无非是要她妥协。 可送来后,湘荷院并没有半分反应,秦执会如何想。 她不在意她的未婚夫? 毕竟对于秦执这样一个封建社会的男子来说,秦湘玉嫁给李绅无异于触了他的逆鳞,伤了他的自尊。他想要惩罚自己,那么如何惩罚呢。无非是试探伤害她在意的人。若是她不在意,李绅自然会被好好送回去。 若是在意,那么她没来找他,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 她不知道这是李绅的断指。 所以在湘荷院没了动静之后,秦执选择了第二次试探,将断指送到李府,让李府的小童告知秦湘玉,以此来断定她的反应。 若她还是没有反应,指不定李绅就会被好好送回去。 若她此刻去求他,恐怕等待李绅的还会是另外的酷刑。 当然这全都是秦湘玉的猜测。她不知道对不对,但总要试探,试探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来。 细细想来,若她今日真的让丁香离开了,去找秦执对峙,恐怕不但不能救下李绅,反而会把丁香也拉入玲玉。丁香定会被秦执囚禁,以此作为胁迫她的理由。 在秦执对她感兴趣期间,恐怕她都再无翻身之地。直到他腻味了,才能得以解脱。 秦湘玉惊出一身冷汗。握紧丁香的手,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小姐。”丁香抬头看她。 秦湘玉摇摇头:“没事。” 秦湘玉心急如焚,却只能按兵不动。 因为她怕,若是她行差踏错,恐怕会断送李绅的性命。 第五十四章 你想为她求情? 试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煎熬。 秦湘玉怕她猜错了,毕竟秦执是要她低头。她越早低头对李绅越好,他就不会饱受折磨。 而另一个念头告诉她,不是这样,她越是急着动作,反而会让秦执怒意更甚,到时候带来的后果她更承担不起。 两个念头不停的拉锯着,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撕裂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也无事发生。 丁香对秦湘玉道:“小姐,您先歇着吧,您说了您要装作无事发生,可如今这样要是传到了大爷耳中,恐怕会有所猜测。” 秦湘玉这才点点头,却是如何都睡不着。四更过后,秦湘玉才算有了困意,刚眯着,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而她醒来,就见丁香在一旁守着她,这才稍稍安心些。 她对丁香说:“别守了,你去睡觉吧。” 丁香摇了摇头:“奴婢守着您,您安心睡吧。” 说完,坐卧在窗前为秦湘玉打着团扇。 秦湘玉劝她不动,只好闭眼假寐,脑中乱糟糟。直到第二天一早,秦湘玉对丁香说:“你歇着吧。我去看看。” 若是,秦执真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这两日定会有动作的。 好在,接连两天,都没有事情发生,甚至第三天的时候,也没有传来消息。 也许,她赌对了。 秦湘玉让丁香偷偷去李府打探情况,得知李府现在也是一片安静,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果真如她想的那样,这步棋,她下对了。 秦湘玉想,或许过几日,秦执就会把李绅放回家。 她一边内疚自责,一边想,希望他不要因此生出卑怯心理,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将来若是有机会,她再与他告罪。求他原谅。 第三天晚上,秦湘玉总算是合了眼。 可一早醒来,外面的丫鬟就又拿了个同样的梨木盒子。 秦湘玉近乎眼前一黑。 哪里,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或者说,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秦执就是想让她低个头,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她的多想和犹疑,叫李绅多断了一指。 天乌沉沉的压了下来。 “轰隆”一声,仿佛老天爷在向她回应,秦湘玉夺过盒子,往锦苑跑。 她要去问他,向他问问,究竟要她如何,要她如何做,他才会满意。 “小姐!”丁香追在后面大喊。 可秦湘玉却像没有听见一般。 等到了锦苑。 守门的侍卫放了秦湘玉进去,却拦住了丁香。 堪堪进了二院圆门,就被福禄拦住。 “表小姐。”福禄开口行礼。 秦湘玉却没有时间与他说话,就要往里走。 福禄拦住了她:“表小姐,爷还有事。” 秦湘玉冷笑一声,有事,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折磨她,秦湘玉不语,想要越过他推门。 却被福禄拦住。 他的语气没有情绪浮动:“表小姐还是不要让奴才为难。” 秦湘玉这才抬头看他,口吻艰涩:“福总管,劳烦您与大爷通传一声,我要见他。” “表小姐折煞奴才了,爷吩咐了不许打扰。” “福总管。”秦湘玉还欲再说,福禄就退到了门后。 “表小姐还是不要惹爷生气了。”福禄像是意有所指。 可秦湘玉此时哪儿听得进去。 她一字一顿:“我要见大爷。若是大爷不见我,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他出来。” 福禄见她执意如此,点了点头:“那表小姐就等着吧。”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秦执没出来。却下起了倾盆大雨。 前不久刚立秋,一场秋雨一场冷。 雨水浇在秦湘玉身上,竟是彻骨的冰冷。 可再冰冷,也不及她心中寒凉。 福禄站在檐下不忍,开口:“表小姐还是回去吧,待爷气消,许是就能见您了。” 秦湘玉凄苦一笑,待他气消,他何时能气消。他生气,就折磨旁的人,就往无辜之人身上撒气。秦湘玉等不了。 她站在大雨滂沱中,整个人摇摇欲坠。 雨声震耳,福禄听秦湘玉说:“福总管,劳烦您与表哥说,我就站在这儿等大爷气消,若是大爷开怀了,劳请大爷见我一面。” 福禄摇了摇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绕过回廊,叩响了厢房的门。 里面传来秦执低沉的声音:“进。” 福禄开门躬着身进去。 “爷。”他替秦执倒了一盏热茶,搁在书案上,就立在一旁不语。 秦执执笔注批,头也未抬。待写好一幅文书后,这才伸手端过茶,啜饮一口。 “你想为她求情?” “奴才不敢。”福禄告罪。 秦执以拳掩唇,清了清嗓子:“说吧。” 福禄这才微弯着身体开口道:“外面的雨势颇大。” 秦执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窗外,豆大的水珠连成一线的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砸的乱响。 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表小姐身子骨脆弱,恐怕遭受不住。会染上风寒。” 染上风寒,秦执冷哼一声,也就是前段时间说她染上风寒,拒了他的生辰宴,跑去和膳房的人打成一片。 他竟然不知膳房的人,居然都能比他更重要。 秦执望着窗外看着院门方向冷笑。 “她既愿意就让她受着!” 说完他又道:“不过淋一场雨而已。上次她不是说染上了风寒?若是真淋病了,就好好感受感受,生病该是什么样子!” 省的拿些假话搪塞欺骗他。 福禄见他这个反应这才想起那件事,暗中自责自己弄巧成拙,忙开口道:“是奴才嘴笨。” 秦执抬头打量他一眼,想到从前福禄说的什么情根深种。 确实笨,蠢材蠢材!惹人生气。 秦执现在肺管子都在撩火。什么情根深种,恐怕还不及他这便宜表妹认识了几天的人。 瞧,这不就巴巴跑来了。 呵。 秦执凉凉的扫他一眼:“你也就只有这点优点。” 福禄开怀,“爷,我什么优点?” “自知之明。” 福禄回想他说了什么。 说自己蠢笨。 脸又垮了下去。 不过好在爷没罚他。 见秦执生气,福禄也不敢再为秦湘玉求情,于是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路过回廊时,秦执见福禄手中多拿了一把伞。 不过他也没说话。 福禄见状,把伞给秦湘玉拿了出去。 秦湘玉远远的就见着雨中的那个身影。 忙开口:“爷可是同意了?” 见秦湘玉满眼期望,福禄眼中有不忍 第五十五章 我就以三指还他 秦湘玉见福禄这个样子大概也知道秦执的态度,大雨滂沱中,她身形似不稳的一晃。 福禄赶紧伸手扶住了她,“表小姐。” 他为她撑着伞。 秦湘玉苍白的笑了笑,“我没事,多谢福总管。” 福禄看向她,眼中流露出不忍:“表小姐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这个样子,大爷也不会见您。 若是真生病了,遭罪的还是自己。 要是表小姐好好的与大爷讲,哪还需遭这些罪噢。 福禄瞧着秦湘玉,忍不住想。 秦湘玉摇了摇头,她不能走。 若是她走了,今日送来的是断指,那明日呢,后日呢。 等李绅十指尽折之后呢?那会是什么,手掌吗?亦或是脑袋。 见她这样,福禄也不再开口劝诫。 “那表小姐打把伞,雨大,莫淋着了。”说完。福禄就把伞递给秦湘玉,然后往回廊下去。 回去的过程中,还转头看了秦湘玉一眼。 表姑娘也是可怜。 进了房中,就听秦执冷声道:“要不你在外面陪着她去?我直接把你赏给她做贴身小厮如何?” 秦执的声音极冷,脸色更是毫无温度。连福禄都不知道,秦执怎么莫名其妙的生了气。 他微微躬着身,苦哈哈道:“爷。” 秦执冷哼一声。 坐在书案前执笔。 福禄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了秦执,难道是因为爷不满意自己给表小姐送伞?可明明刚刚他拿伞的时候爷也没出言阻止啊。 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福禄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就怕秦执把无名火发在他身上。 他是像鹌鹑一样立在一旁,可秦执怎么都看他不顺眼。 不是支使着他做这做那儿,就是随便寻个由头骂他个狗血淋头。 福禄苦哈哈的埋着头。 可越埋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再抬头,就瞧见秦执直勾勾的眼神。 “爷。” 秦执扶了扶袖,这才面无表情的出声:“你刚才和她在外面说什么了?” 方才?福禄使劲儿回想,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迷惑的摇了摇头。 秦执摁住桌案,逼视着他,仿佛要看他一个所以然。那你为何伸手扶她? 这句话却是如何都没问出来。 忽然福禄看见秦执的衣摆有水渍,往外看去,屋中竟落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脚印的重点,正正是书案。 福禄仿佛福临心至。 难道,大爷是心疼表小姐,所以出去看看。 他可真佩服自己这都让他知道了。 福禄猛的抬头,却对上秦执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决定还是装作不知道。 面容沉稳,口吻清淡:“爷,奴才瞧着表小姐也知道错了,就将将,她还让我替她给您道歉。奴才说是奴才说的不管用,让表小姐来与您说,您觉得呢?” 秦执虽然知道他在说瞎话,但也还是相信了他:“即使如此,你便去叫她进来。我倒是要听听她如何知道错了。” 秦执说完,就埋头书案。像是不感兴趣一般。 在福禄跨出房门前,这才开口:“她身子骨弱,你且叫她换了身衣裳再过来。” “对了,你去与她煎服药。” 福禄: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前面的恶都做下了,就算您现在做再多,表小姐也不见得会原谅您。 虽这般想着,可他还是想在秦湘玉面前为秦执说几句好话。 毕竟,他家大爷,从未谈过恋爱,不知道如何对女子好。 往后啊,还是得由他福禄来多操心。 省的这俩都是倔的。 这般想着,福禄就走出了二院。 “大爷肯见我了?”秦湘玉开口。 福禄皱了皱眉,什么大爷,多生分啊,要是被爷听了,指不定多生闷气。 他开口提点:“表小姐,您一会儿还是多顺着爷些。” “爷这人……”他想找些好词夸一下秦执,却半天没从脑袋中搜索出来。 怎么说呢,他家爷心狠手辣,冷心冷情。可这些都是他做给外人看的,没见他犯了这么多错,爷都没真正处置过他吗。 爷只是,自小到大受了太多磨难,所以只得用冷硬无情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只得干巴巴的道:“许多事情并不像旁人看到的那样。表小姐,还得用心去体会。” 大爷是用错了方法,可,也是真真对秦湘玉上了两分心思。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秦湘玉却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救出李绅。 “福总管,我明白的,还是快些吧。” 见她这样,福禄还以为秦湘玉真听了进去,喜滋滋的说:“您先换身干衣裳,我再派人为您绞干了头发。” 秦湘玉点头,不一会儿就换了衣服。 福禄领着她去了秦执的书房,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窗外大雨滂沱,锁了门之后,屋中的光线也黯淡了下来。 秦湘玉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站在秦执书案前。 她行了礼,秦执却并未说话。 “大爷。” 秦执这才抬头看她,见她唇上干裂,面色苍白,就要叫福禄。 却见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秦执缓和的面色又沉了下去:“表妹这是何意?” 她双手举起梨木盒子,俯首:“从前种种,皆是我错,求大爷,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秦执面色铁青。握住朱笔。 一字一顿:“无辜之人。” 他瞧着秦湘玉:“谁人无辜。” 秦湘玉不语,长长的黑发遮住她的面容。 只听得秦执啪的一声,上好的墨玉宝砚就四分五裂,浓黑的墨汁四溅开来。 “我问你,谁人无辜!” 秦湘玉抬首,清泠泠的目光就那般望着他:“大爷您知。” “这是你我之间之事!” 秦执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秦湘玉猛的抬头,“我不识好歹!那大爷三番两次送来断指,是何意,又是何意!” 存了何种心思。秦执也不知,许是要试探他在她心中何种地位,或者是因为……秦执神情阴沉可怖。他未答反问:“你可是在为他质问我?” “是!” 他说罢,就把几封信件朝秦湘玉掷去。 力道之大,以至于,秦湘玉的面颊都被划出血色长痕。 秦湘玉未动。 秦执盯着她开口:“表妹,你来府上多久了?” 秦湘玉不知他为何会这般问,也不知他有何用意,不过却顺从的开口:“半年有余。” 他面色更冷:“你我认识半年有余,如今,你要为一个才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如此质问于我。” “表妹与他见过不过堪堪三面,如何知,他是何种人,又有何居心!” 虽然秦湘玉不知李绅是何种人,可她却知道秦执阴晴不定,手段阴狠,不是好人。 “表妹宁愿相信一个旁人,也不愿信我。” 秦湘玉瞧着地上的梨花木盒,事实就摆在眼前,如何相信。 “呵。”秦执猛的坐回圈椅中,大喊:“福禄!福禄!” 正蹲在门外的福禄哎了一声,就听大爷道:“送她出去!往后不许她再跨入锦苑半步。” 这是怎了。 怎的刚才大爷还好好的突然发了这般大火。 正推门而入,就见眼前白光一闪。 原道是秦湘玉手中握了一把刀。 天老爷哟,可要了人命了。 福禄见秦执面色狰狞。 “你想干什么!” 秦湘玉开口:“大爷断他三指,我就以三指还他!” 说完,秦湘玉就扬起了刀。 “表小姐!”福禄跑了过去。 也就是那时,血光一溅,只见大爷一手握刀,一手捏住秦湘玉手腕。 “爷!” 秦执并未应他,从秦湘玉手上夺下刀。 “吭”的一声扔到地上。 福禄赶紧捡起刀,拿出去放的远远的。 他竟没想到,表小姐看起来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下起手来,竟然也这般狠。 等他再回来时,秦湘玉和秦执还僵持在原地。 “爷,奴才为您上药。”他轻声。 “滚出去。”秦执厉喝。 福禄不敢多语,退了下去,又去寻了药香。 此刻,秦湘玉仿佛像卸了力一般,手腕被他抓的死紧,可她犹如丝毫察觉不到。 “即使大爷今日夺了我的刀,还有明日,后日。大爷定然不能日日防着我。” 她在赌,在赌秦执现在对她尚且算有两分兴致。 好在,她赌赢了。 第56章 我要你像从前待我一样待我 他盯着秦湘玉,目光一片森冷:“你倒是敢!” “贱命之身,有何不敢?”秦湘玉抬头,目光中丝毫不惧。 秦执瞧着她:“好一个贱命之身。” “好一个有何不敢。” 秦执哈哈一笑,笑声中却全然没有丝毫快意。像是怒极,又像是恨极的平静。 “你且说说,有什么敢的?” 秦湘玉对他道:“我是无法对大爷做什么,可我自己,我还做得了主。大爷若是真把我逼急了……” 秦执冷笑一声,看向秦湘玉的目光中毫无温度:“你待如何?” 他紧紧握住秦湘玉的手腕,再次逼问:“你待如何!” 秦湘玉手腕剧痛,不自觉看去,却被他紧紧一攥,整个人又看向他。 只瞧得他面色铁青,一时间被他骇住。不敢言语。 秦执却以为她是默认了,他森然一笑,目光骇厉:“你竟是肯为他做到这等地步!” “你还真是对他真心。”秦执咬牙切齿。 他与她相识半年,不见她对他有半分好,甚至连生辰都不愿与他庆贺。而这个不过三五面之人,竟得她如此青睐。 叫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秦执怒火中烧,眸中猩红一片。 秦湘玉心中咯噔一声。 直觉不妙,开口:“这与他无关,我又不喜欢他,何来真心?” 秦执冷哼一声:“不喜欢,不喜欢你巴巴想要与他成亲。” 听到这里,秦湘玉像是品咂出味儿来。 她目光奇异的看向他。 忍不住猜测,难不成,秦执真的对她动心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猛的甩开她的手,与她背对而立。 整个人显得冷酷又无情。 秦湘玉暗道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可能,世间万物,唯有情字最单薄。 普通人家的男子尚且朝三暮四,更何况,是秦执。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重臣。 世间女子千般多,又怎会为她心动。 不过是,尚算有两分兴致。 秦湘玉瞧着他尚在滴血的手,垂下目光,平静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不过,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牵连其他人。” “我何曾牵连其他人!” 那你把李绅关起来。秦湘玉懒得和他辩论,“大爷您且说,要我如何做,您才能放过他便是了。” “千般万种,我都受着。” 要她如何?秦执想,他要她如何呢? 从前种种皆从眼前过,唯有那时,她小意讨好,故作娇憨令他舒心。 唯有那一声声表哥,能叫他心中熨帖。 他转身,盯着秦湘玉乌黑的发顶,无甚表情道:“我要你像从前待我那般待我。” 秦湘玉垂首,像从前那般。 哪般? 她还未想明白,就听秦执开口:“眼里是我,心里,也只能是我。” 她还未答,他就迫切道:“可能做到?” 经历了这种种,还要她像从前一般待他。 秦湘玉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那抗拒的目光让秦执心生恼恨。 “你这都不能做到,谈何说要救他!” “你和他之间,也不过如此!”他说完,又对着门外开口:“福禄!” 送客二字还未说出口,就察觉衣袖被人拽住。 很轻,却像是挠在人心头上。 让人无端发痒。 却不知如何纾解。 她再次抬头瞧他,目光中已是一片潋滟之色:“表哥。” 秦执只觉得喉间发痒。 “爷。” 福禄就是这时撞了进来。 可瞧着眼前和谐的景象,他似乎进来的不是时候。 秦执扭头看他:“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福禄心中有苦说不出,看来他是打扰了爷,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了。 出去前,福禄还特意把药箱搬了过来。 话是对秦执说的,却看了秦湘玉一眼:“爷,您的手该上药了。” 秦执冷眸一扫,福禄就自觉的出去了。 出去前,还贴心的把门又给关上了。 这眼力劲儿,舍他其谁。 他站在门口,状似眼观鼻鼻观心,可耳朵却竖着听里面的动静。 可动静没听到,就听秦执冷森森一声:“滚远点去。” 他再蠢,也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于是只得走远了。 秦执坐在书案前,秦湘玉就蹲下来为他上药。 处理伤这件事儿,秦湘玉没经验。只得凭着自己的直觉为他处理。 先用清水清洗伤口,掌心被切开了,露出皮肉外翻的粉白,外层的皮肉向外翻卷,显得格外的狰狞。 粉白的药粉洒在狰狞的伤口上。 秦执冷沉的声音从秦湘玉头顶传来:“你可不曾问爷可疼。” 秦湘玉顺从的开口问:“爷,您可疼?” 秦执拧起了眉:“表哥。” 秦湘玉从善如流:“表哥,您可疼?” 像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得到了慰藉,秦执整个人都畅意了起来。 “我倒是不疼,若是落在你手上,那就疼了。” 秦执目光落在秦湘玉十指纤长如白玉的手上。 突然伸手,覆住了她的手背。 这是他的。 这只能是他的。 秦湘玉颤了颤,抬头:“大……表哥。” “嗯。” “我在为您上药。” “我知道。”秦执拧眉,又道:“往后,别这般客气。” 秦湘玉点点头,垂下眼眸,掩住眼中之色。 待为他上好药,秦湘玉裹好裹帘,这才开口问:“表哥何时放他?” 秦执的眼眸冷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表哥定会信守承诺。” 才怪,早前说放她走,却再三毁诺。 “只,他一日不出来,我就一日难安,毕竟他是因我受难。我心中犹如一块大石头压着,久久不能释怀。”她轻轻握住他的衣袖,“表哥。” “你放心就是。”秦执道:“此外,你莫要心中难安,爷抓他并不全然是因为你。” 若真因为秦湘玉而迁怒他人,那当他秦执是什么人。 “表哥说的是,可,理智上我想控制自己,情感上根本控制不住责怪自己。表哥。” 秦执深深瞧她一眼,脸色苍白,我见犹怜。 想来,这几日担惊受怕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也够记住这次教训了。 于是开口唤人:“福禄!” “哎。”福禄在门口应答,确实没有进来。 “着人,去放了人出来。” 福禄疑惑:“谁?” “李绅。” 第57章 这次,如何都当听我的 虽然不明白,但是福禄还是照做了。 “可放心了?”他拍了拍她的手。 “我从未不放心过表哥。”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那有何妨? 小轩窗外,是大雨滂沱。 小轩窗内却颇有些柔情蜜意。 虚情假意的兄妹俩,倒也融洽。 两人又略说了一会儿话,秦执招了招手。 秦湘玉顿了顿,这才走了上前去。 他示意她低头。 秦湘玉就那么顺从的低下头来。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秦执手中多了一支玉钗。 玉簪很是眼熟。 正是,李绅送她的那支。 秦湘玉心下复杂,却见秦执略一抬手,那根玉钗就插进了她的鬓发中。 秦湘玉心下颤了颤,几次话到喉中都没敢说出口。 如何说,说这玉钗的来历。 罢了,还是她寻了时机,将这玉钗处理了。 左不过托人还给李绅。 从前是要嫁与他,收了也就算了,现在,该还的都是要还的。 还有那些被秦执拿走的银票。得寻了机会从秦执这里拿过来,不然让她如何去获得那么一大笔钱。 至于其他的。 秦湘玉想了想那三根断指。 将来吧,将来若有机会,她定向他磕头谢罪。 从前种种,都是她考虑不周全,一心想着跳出秦家,却牵连了无辜之人,往后,她要仔细着行事,莫再将恶果牵连至他人身上。 虽她不是刻意为之,可终究给别人造成了伤害。 秦湘玉心下百般思绪秦执不得知,他只摩挲着手下玉钗,颇为快慰的想。 是谁的就当是谁的,终究会物归原主。 “表妹,同我用过晚膳再回去吧。明日,便与太太说说,你我之事。” 秦湘玉心下微颤,垂首不语。 “表妹,从前我都依了你。这次,如何当听我的。”秦执目光沉沉。 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秦湘玉微微点了头。 晚上用完晚膳不多时,就停了雨。 秦执想送秦湘玉出去,却被秦湘玉婉拒。 她略笑了笑:“表哥,今日已打扰表哥半日,万不敢劳烦表哥再花时间送我,再说湘荷院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 秦执负手,见她这般说,也没有再送,只瞧着她缓步远去,直到离开锦苑。 福禄就垂头在一旁,待秦湘玉走了很久,爷还望着那个方向。 想来,爷是真喜欢而不自知啊。 福禄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得他多操心。 “爷,您看表小姐今日下午淋了雨,不然给她送点药去?在派府医过去瞧瞧?”福禄出主意道。 半晌没听爷回话,再抬头,就见爷阴恻恻的瞧着他。 这是怎么? 秦执哼笑一声:“你倒是对她关切得很!” “奴才可没!奴才对爷是一片忠心,万万不可能对表小姐生出僭越之心。” 秦执冷笑:“我可说你生了?” 就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也敢?不看自己配不配! 福禄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 得,好坏都是您说的。 以后湘荷院那面,他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派人去给她瞧瞧,爷那库房中有什么好药都给她送去。” 得好好养养,瞧那弱柳扶风之姿,如何受得住爷。 “是。” 这厢说这话,就到了书房门口,福禄又开口:“爷,那李绅,可真放了?” “放,如何不放。” “可这幕后指使之人还未查出,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不若斩草除根除根。”福禄做了一个切脑袋的动作:“反正表小姐也不知道。” 秦执脑中莫名浮现秦湘玉的身影,若是他那表妹知道了,又要同他置气了。再者说,他那表妹多思,若因此把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恐怕今后难以释怀。 无妨,区区一人耳,他还不放在眼里。 至于幕后之人。 秦执哼笑一声:“还能有谁。李家,可是皇帝提拔新贵。” “李绅也不过是李家的一枚弃子。你还真以为,他李家会让李绅当家作主。想借婚嫁之事,走私贩盐,陷害于爷。也就爷那便宜表妹,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无妨,以后爷护着她,自然不会再有人骗到她的面下。” 这偏心眼的,还没在一起,就护上了。福禄心下腹诽,面上却不显:“爷说的是。” “若不是爷及时发觉赶回来,恐怕不仅表小姐受难,连爷您也难以摘出。” 上头那位,可盯着秦执许久了。 若是这件事情成了把柄,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不过伤筋动骨耳。想动本官,那位,还没那般本事!”秦执这话说的狂妄,可他有狂妄的资本,若是他此刻说反,朝中恐怕呼声一片。 秦执虽心狠手辣,可能力可见,朝中腐败已久,百姓民不聊生,是秦执一手惩治贪官,出塞外治岭南,这些年才堪堪叫这半壁江山稳定下来。 而稳定不久,皇帝就想卸磨杀驴。 此次说着是回京述职,却撸了秦执两省督查的实权,给了个有名无实的尚书之位。 虽是品阶上迈了一迈,可这权利却全都卸下来了。 只待寻着机会,将秦执下了大狱,如此才无后顾之忧。 “是。可您为何不与表小姐解释。” 解释,如何说,她可会相信他?秦执目光闪了闪。恐怕在他这便宜表妹眼中,他就是那恶人。 想到这儿,秦执莫名心下一躁,开口:“不过一妇人耳,在家中由爷护着就罢了,无需知道更多!” 您这……福禄抬头看他一眼,算了,还是他多操心。 “可您不怕这样会把表小姐越推越远,甚至推向李绅吗?” 表姑娘现在本就对李绅心怀愧疚。 若您还这般强硬,那李绅只需挑拨三言两语,恐怕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听到这名字,秦执双目森森,咬牙道:“和爷抢女人,他也配!” 说罢,秦执拂袖而去。 秦湘玉刚出锦苑,就看到了丁香站在院门口,被侍卫阻拦在外。 “小姐!”丁香见到她眼中一亮,挣脱侍卫就要过来。 见到秦湘玉,这次,侍卫没在拦她。 丁香猝不及防,就要摔倒。 秦湘玉心下一怕,就见她稳稳地站住了,然后跑到了她面前。 “可小心些。” 丁香未答,反而看着她道:“小姐,您没事吧?” 第五十八章 也不知这秦府何时添丁 “没什么打紧的,倒是你。” 丁香身上的衣裳尚有湿意。 “奴婢没事的,小姐。”丁香看着秦湘玉,目光中尽是忧心。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湘玉,见她没事,放下心来,随即眼神落到锦苑中:“您没被为难吧?” 早前出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小姐带了一把刀。 那是她们买来防身的刀。 若是小姐没事,出事的难不成是大爷。 又见秦湘玉衣摆上落了点点血迹。 难不成,真如她想的那般,小姐给大爷宰了? 丁香惶惶不安的跟着秦湘玉走在回湘荷院的路上,却不敢开口问。 看出她的忧心,秦湘玉道:“别多想,什么事儿也没有。” 秦湘玉望着这院中四四方方的天,嗓音极淡:“只不过,我们可能要在这秦府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已然得罪老太太,又被秦盈所不喜,在这秦府的日子,恐怕会比她想象的难。 丁香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她想,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地,她会一直站在小姐前面。 月明星稀,意味着明日又是个艳阳天。 一大早,福禄就在湘荷院外擎等着了。 丁香有意通报小姐。 却听福禄说:“丁香妹妹且慢,便是等一等也不打紧的,表姑娘身子骨弱,便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听他这么说,丁香也就没再坚持 ,只让园中小丫鬟们为福禄看座添茶,又听他桩桩件件的问起小姐平日之事。 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或是其他方方面面。 丁香非常反感,但却不敢开口。 日头高照的时候,丁香才听到厢房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 秦湘玉刚穿上绣鞋,丁香就推门而入。 “小姐,您醒了。” 说着她把准备好的洗漱用品给秦湘玉递上。 待她清洗完后,又给她准备了罗汉果花茶润嗓子。 “您现在感觉可好些了,昨晚半夜您发了高热,可把奴婢吓坏了。” 秦湘玉听她絮絮叨叨完,这才放下杯盏,笑道:“好多了。” “我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丁香说:“福总管到了,也不知道什么事。” 秦湘玉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等梳妆完毕,秦湘玉才跨出门去。 “表小姐,您可算醒了。”福禄脸上带笑,异常殷切。 “福总管是有什么事吗?” 福禄笑着道:“好事,大好事。” 说完,他一拍手,外头陆陆续续进来一群人。 “爷想着您院中物什不多,特意让奴才来给您添置一些。” 外面的人陆续将东西搬了进来,又把原来李绅送来的那些东西搬了出去。 拿进来的东西具是轻手轻脚的,送出去的东西都是不论好坏的。 秦湘玉甚至见他们把所有的东西堆在了一起,不少崭新的物品,显得磕里磕碜的。 等他们把东西搬完,福禄对着其他人说:“爷说这些东西都赏你们了。” 众人欢欢喜喜的去拿自己喜欢的物品。 福禄却躬着身对秦湘玉乐呵呵道:“爷说您还需什么尽管吩咐下来,湘荷院一应俱全必须是上上等的。表小姐,爷对您可真是上心啊。” 上心。确实上心。 嫖客对妓女,也不过如此了。 秦湘玉客客气气的回了。 “姑娘莫要感谢奴才,若是要感谢,还是得您亲自与爷说,这些东西都是爷亲手挑的。” 福禄又拍了拍手,一行人又走上前来:“您瞧瞧,这些首饰头面可还有缺的?” 秦湘玉目光扫过盒中的珠宝首饰,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上等珍品。 “福总管想的周全,我这里实在没什么缺的。只不过。” 听到这个只不过,福禄的心提了起来,就怕表小姐有什么不满。 如今表姑娘可是爷心上的人物。 爷素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上心的人,如何他都得替爷办的妥妥当当。 他盯着秦湘玉的小腹,也不知何时,咱秦府才能添丁。 落旁的人家里,像爷这个年纪,都得有好几个孩子了。 爷长得丰神俊朗,表姑娘又仙姿佚貌,生出来的小公子,那不得同仙童一般。 想到这儿,福禄开口询问:“不过什么?” “我这手上拮据。” 福禄为难,旁的爷都思虑周全了,可银钱这一块,爷从来没对他说起过。 “不若,您亲自去与爷说?” 看来,也只能跑这一趟了。 她略一点头:“也成。到时候我与表哥亲自说明就是。” 见此,福禄也喜笑开来:“您有这心,便是了。” 这双方都在向彼此奔赴,何愁不能早日喜结良缘。 福禄越看越欢喜,对着秦湘玉道:“表姑娘,爷甚是怀念您上次所做的糕点。若是您真有心,便寻了时间再做一点?” “加上爷这几日事务繁忙,若是您得闲,不若多去瞧瞧爷,也叫他宽慰几分。” 他可真是大爷的好奴才!什么事情都给爷想周全了,连爷不好说的话也给他说完了!他不得宠谁得宠啊! “谢过福总管提点,我晚点就去。” 福禄见她这样说,就回去复命了。 福禄回锦苑的时候,秦执尚在处理公务。 整个书房的气压极低,秦二秦三跪在地上瞧不清面色。 福禄敛息站在门外,只间或听到书房内传来压抑低沉的怒喝。 “一群酒囊饭袋。” “天子尚且如此,如何给庶民活路。” 秦执盯着文书,面色沉沉。 半晌才道:“执了本官手信,去各大钱庄取银,先解百姓燃眉之急。” “若……” 秦执眸光一戾:“若真到那日,就劫了官盐。” 秦二出声:“主子不可!” “如今那位的探子尚未现身,我等如此行事,恐怕会成为那位胁拿主子的证据。” “暗卫虽不会供出主子,可一旦出事,对咱们的人马是一大损失。届时,恐更难抗衡朝中势力。” 皇权并不足以成为威胁,成为威胁的是那些世家。 那些隐于暗处的世家,对于他们而言,谁坐皇位并没有太多关系。 与他们有关的是,他们的利益。 而秦执,下江南,平岭南已损及了他们不少的利益,只是缺一个契机。 缺一个联合起来让秦执永不得翻身的契机。 如今,他们都在暗自观望。 “还请主子慎重行事。” 谈到那位安插的暗哨,秦执心中生出暗火:“这都月余,如何还未查出?” “属下失职。” 秦执坐回圈椅中,只听得书房中静悄悄的。 过了半晌,秦执才挥了挥手:“下去吧。” 第59章 表妹可是嫌弃我 秦二秦三闪身从书房离开。 秦执闭了闭眼,用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中却是过着这段时间之事。 早前想从李绅口中得知确切的私盐消息,故而上了些手段,瞧着那斯文羸弱的样子,也不像什么有骨气的人,没想到还真叫他给挺住了。 或许他当真不知道那批盐的下落。 只不过这人也蠢,偏生跑到自己面前,告知结亲一事,否则,他还真不能知道他这便宜表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在他眼皮子底下设计了这样一个欺瞒之局。 也不想想,离了他,她是否还能过这般的好日子。 外头,可是有她想象中的半分好。 也就是在这秦家。也就是他护得住她,否则,以他那便宜表妹之姿,得受多少折辱。 偏生!不识好歹! 还敢与他叫板!秦执越想越气。 越气,竟然越想发笑。 早晚有一日,他得被她气死。 福禄就是这时躬身进来:“爷。” 秦执撩起眼皮,沉声:“如何了,东西可送到了?” 她可曾欢喜? 秦执没问,但福禄跟了他这么多年,在有些事情上,是清楚他家大爷的性子的:“表小姐非常高兴,让奴才回来谢谢您。” 秦执抬眸打量他一眼,眼中明显有不悦之意。 “表姑娘还说了,一会儿她就来亲自感谢大爷。” 秦执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假寐。 见此,福禄又为他添了盏热茶。 过了半晌,福禄听秦执问:“她可还曾说什么?” 还曾说什么?福禄这就不明白大爷在问什么了。 表姑娘还应该再说什么吗? 他小心翼翼的答:“没了。” 秦执掀开眼皮子,不悦的看他一眼。 “姑娘不说你就不知与她提点?你素日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提点……还需要提点什么? 他疑惑的看向秦执。 真是!蠢货!朽木不可雕! 秦执狠狠的瞪他一眼,厉声:“还愣着干什么?给爷换药!” 秦执手一抬,就将手磕在书案上,用力太猛,导致伤口裂开,裹布上又浸出血迹来。 福禄见状,关心的上前:“爷,可莫要动气。” 这蠢材! 秦执闭上了眼,不再与他说话。 正在为秦执解裹布的福禄福临心至:“奴才去请表姑娘为爷换药?” 秦执闭着眼不语。 一时间,福禄不知道他何意。 难不成大爷是不愿意。 他又开始解裹布,这绷开的伤口再不上药,久久都不能好了。 上药的过程中,福禄始终感觉身上横贯着一道冷光。 等他兢兢业业的为秦执上好了药,以为爷好歹会对他有个好脸色,没想到,秦执开口:“出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福禄还是退出了书房。 等出去他细细回想,如何都想不明白,午间用饭时,忽然一拍脑袋! 还能是因为什么! 爷不就是想让表姑娘关心惦记一下他,顺带来给他换个伤药不是。 他这哪儿哪儿都想到了。 怎的没想到这一层。 怎么说,表姑娘都是爷上心的第一个女人。 如何都是不一般的。 福禄边吃边想,晚点,他就去和表小姐提点一番。 午膳过后,秦湘玉姗姗来迟。 “怎的这时候来了?”秦执拧眉瞧着秦湘玉额头细汗。 “外面暑热,福禄,着人搬了冰进来。” 秦湘玉将食盒搁在桌案上:“我略坐一会儿就走,不用麻烦的,表哥。” 秦执拧眉不语。 秦湘玉拿捏不准,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又生上气了? 她笑了笑:“早前表哥派人给我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秦执不咸不淡的应声:“嗯。” 她打开了食盒,端出一碟五彩点心。 瞧着颜色就喜人。 “表哥尝尝,我今日才做的五色冰酪糕。看看可合您的口味。” 秦执将手搁在桌上,凝睇着她不语。 秦湘玉捏了捏手绢,伸手执起糕点,移至他的唇边。 秦执微微张口。 她侧头看他:“表哥可曾喜欢?” “尚可,你也尝尝。”秦执抬眸示意她。 秦湘玉盯着那块被他咬过的糕点。 尽管已经做好服务顾客的准备,可心下难免会生出抵触和厌恶。 就像被强迫做一件不喜欢的事情。 可你却不得不做。 秦执盯着她,仿佛只要她不尝一尝,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会就此发难。 她笑意勉强,顺着秦执咬过的地方,微微挪开了一点,咬了一口:“真甜。” 甜腻腻的,尝不出什么滋味。 明明,来之前她都试过。滋味尚可。 可…… “当真可甜?”他瞧着她唇上的碎屑,目光微动。 他沉声说:“表妹,弯腰。” 秦湘玉不明所以,依旧照做。 就见他抬起了手。 她本能要躲。 可不及他快。 受伤的右手摁住她的颈背。 左手就落到了她的唇上。 捻过那一点碎屑,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含入口中。 “确实很甜。” “表妹做的糕点,我很喜欢。” 两人距离极近,秦湘玉受不住这目光,颤了颤,轻声:“表哥。” 他松开了手。 秦湘玉退开了身子,那一点子热意消散。 也就是这时,福禄开口:“爷,冰来了。” 冰已然化了些许水色出来,也不知福禄在外面站了多久。 秦执略一点头,福禄就嘱咐人把冰抬了进来,镇在厢房中。 不一会儿,就有了凉浸浸之意。 可依旧难安秦湘玉心底燥热。 手上捏着的糕点,更是有了一股黏腻之感。 秦湘玉刚想放下,就听秦执说:“表妹,你不吃完吗?” “表妹可是嫌弃与我。” 那沉沉的目光落下来,直叫秦湘玉心头发颤。 “并无。只中午吃了不少,现下确实是用不下了。” 眼尾红红的样子委实可怜,秦执也不难为她了,点了点头。 秦湘玉心头一喜。 却听他道:“正好我午间未用多少。” 明明盒中多的是,可秦执就盯着她手上那一块。 第60章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反正也不是她吃。 这般想着,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秦湘玉微微一抬手,就把那块碎糕点喂入他的口中。 手还未挪开,但见秦执略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表哥。”她有些微慌。 秦执手腕一转,下一刻,唇就触及她的掌心。 这……这…… 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秦湘玉恨不得立刻收回手,放身后猛蹭。以消除那股不适之感。 可秦执却握着他的手腕并未放开,甚至用力一攥。 秦湘玉整个人就往前跌去。 失力感让她本能的伸手想要寻个东西支撑。 却正好摁在秦执的胸膛上。 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向他跌去。 福禄瞧着这画面一喜,看来爷也不是全然的不懂。 于是就悄声退出房门外。 “表哥。”她有些慌乱的攥紧方帕。死死的抵住秦执的胸膛。 可那冷香混合着药味尽往她鼻尖扑来。 一时,秦湘玉有些呼吸不畅。 “怎么了?” 他略一转手,秦湘玉就感觉腰间一紧,下一刻,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没……”她眉睫轻颤,垂首侧脸。 秦执略一低头,就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 瞧着她的不喜之意,秦执也不介意,无妨,反正人已经是他的,早晚,心也是他的。 秦执并不认为要调教一个女人有多难,只不过,他这便宜表妹,可能略显麻烦些。 等时日久了,她终归会知道,什么是对她最好的。 他压低嗓音:“晚点,我们一同去太太那里。” “表哥安排即是。” 秦执沉吟片刻:“你下午可还有事?若无,就在锦苑陪我。” 秦湘玉垂眸:“午后乏困,我怕坚持不住,扰了表哥雅兴。再加上表哥事务繁忙,我若在这儿,岂不是打扰表哥。” “无妨。”秦执撩起眼皮,目光落在小轩窗下的软榻上。 秦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听秦执开口:“若是困乏,就在那儿小睡一会儿。”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仿佛有密密麻麻的窒息之感向她压来,她该是知道的,在秦执这里,容不得她有说不的权利。 只要是他的意志,她就得照做。 “嗯,我听表哥的。” 见她顺从,秦执心头舒畅,嘱咐了福禄上些点心水果。 在秦执这里,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时令的,非时令的皆能弄来。 午后,秦执伏案处理公务,秦湘玉就坐在不远处。 平白坐着委实无聊,秦湘玉就略食了一些水果。 秦执多半埋头看文书,每每一抬头,就触及那纤弱窈窕的身影在他正前方亭亭而坐。 日头越高,则越显困乏,脑袋不住的一下一下的往下点。 秦湘玉这点倒是没骗他,她有午睡的习惯。 偶尔支撑不住了,就略站一会儿。 秦湘玉委实无聊,就走到了秦执面前。 “表哥,不知我可否在你这儿借书一观。” 秦执抬头看她,明明她居高,他临下。 可秦湘玉却莫名有一种自下而上的压迫感。 像是想到什么,秦执唇角弯了弯:“我这儿,可没有你那等闲书。” 秦湘玉脑袋乏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晚秦执在湘荷院看的书。 秦湘玉顿了顿:“表哥自是与我不同,我那不过闲着打发时间。” 秦执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趣她:“你瞧瞧,可喜欢什么,自己寻了便是。若是觉得无聊,我叫福禄去湘荷院取了给你。” “大热的天,倒是不用这般麻烦。随意一本就好。” 秦执倒也没有管她,毕竟这几日公务确实繁忙,宫里的朝里的哪个都不省心,唯独他这表妹,瞧着舒心。 他侧眸看她一会儿,就见她笑吟吟的回视着她。 秦执唇角微弯,继续伏案处理文书。 秦执这里并无闲书,大多都是文献通考各类史实,秦湘玉暗自思忖这人当真无趣。 忽然,手不经意一抬。 书房中传来咯噔一声。 随后,整合在一起的书柜缓缓拉开。 秦湘玉心中慌乱。暗道倒霉,她这,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密室。 可此番动静委实太大,连她想要掩耳盗铃都做不到。 那大剌剌敞开的密室,放十个她也遮不住啊。 真的是! 倒霉至极。 看什么书!叫你看书! 此时秦湘玉已经悔不当初。 她有些害怕的向秦执抬头望去。 正正好对上秦执移过来的目光。 只瞧的秦执比平日更加冷淡。 密室,像这种书房密室一般都藏了大秘密。 恐怕。恐怕她小命休矣。 她攥紧方帕,生怕发现了什么导致秦执杀人灭口。 “表哥。”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书架,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紧紧盯着秦执。 逃,她如何敢逃,逃又如何能逃出去。 她瞧他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对她生命的审判。 等他走到她面前,她的后背已经汗津津的了。 大片的阴影落到她身上。 秦湘玉本能的闭上了眼。 落入秦执眼中,就如受惊之鸟。 她有些惶惶无措,语无伦次:“表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表哥。”她的手紧紧攥住书架。 像是还想往里退。 可却退无可退。 “怕什么,睁眼。”秦执声色冷淡。 “表哥。”现下,她连音色都带着微颤。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别杀我。” “睁眼!”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沉声。 秦湘玉怕得厉害,听出他带了怒意,睁开了眼眸。 “表哥。” 他盯着她:“你在怕什么?” “怕我对你动手?” 秦湘玉本能想否认,可在秦执眼下如何遁形? 更何况,此刻她的畏惧和害怕都刻在骨子里。 如何骗得过秦执。 她垂头不语。 就被秦执拖攥着手腕,跌跌撞撞的往密室内走。 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完了。 不知道死后还能不能回去。 她只是想。 活着回去而已。 第61章 只要你听我的话 密室内静悄悄的,秦湘玉被秦执攥着往里走。 她不知不觉的落泪,跟着他跌跌撞撞的走着,脑袋中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能不能落个全尸。 若是她死了,丁香那丫头该怎么办。 她是知道她来锦苑了的。 若是她冲动为自己复仇。搭上了性命如何是好。 她还没想完,秦执就停住了。 她抬头,雾蒙蒙的双眼就落进了秦执眼中。 秦执怔了怔,替她拭泪:“哭什么。” 秦湘玉感情不能自抑,长久以来她绷的太久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惶惶不安,到不知道是否能回家的绝望,以及,这封建社会带来的压榨和窒息感,包括眼前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恐吓。 都让她梦中难安。 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 她所有的坚持,都在去大觉寺下那种冥冥之感,甚至那种能回去的感觉也是她的错觉。 于是她假装不知,以为只要寻到了那块玉,到了时机,她终能回去的。 好在,还有个小丫头丁香,以真诚待她,让她稍有慰籍。 可身若浮萍,她自己都不知未来在哪里,更遑论,给她一个未来。 她想着给丁香寻个安稳地方,然后自己回家,何尝不是对她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 谁又能真的能保全谁。 就算是秦执,不也依旧被人掣肘。 就算是那高位上的人,不也依旧忌惮秦执。 谁又能真正的逃开这一切。 他注视着她眸中泪光:“莫哭了。我不会杀你。” 尽管秦执这般说,可秦湘玉如何敢相信。 这个男人暴虐成性,又阴晴不定。 此刻他说的不杀,许是因为还有那几分喜欢。 若是之后呢? 待他对她没了半份情感,还不是弃之如敝屣。 天下间,大抵皆如是。 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虽然不信,秦湘玉却点了点头。 秦执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你莫要怕我。” 他话语轻柔,可秦湘玉却本能的抑制不住。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 想到他狠戾的手段,秦湘玉的心又提了起来,黑漆漆的双眸又雾蒙蒙了。 大抵是不能自抑,她打着哭嗝,沙哑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表哥。” 他瞧着她,听她道:“你还会像那日一样对我吗?” 那日?哪日? 秦执的眼神中闪过茫然。 却见她惊恐地望着他,一瞬间,似是想起了是哪日。 他沉声:“表妹,只要你听话,便不会有那日的事情发生。” 是了,一切的条件都建立在她听话。 她听他的话。 以他的意志为意志。 以他的不喜为不喜。 秦湘玉心中似有魑魅撕破心脏在嘶吼,可却被紧紧的压抑在身体中。 她垂下头,整个人又乖巧又纯真:“我听话,我当然听表哥的话。” “表妹,你莫要骗我。” “我从来都不是好性儿的人。” “我知道的表哥。” 骗他的代价她已经知道了。 待秦湘玉情绪平复后,秦执拉着她的手上前。 秦湘玉这才注意,这密室中,不是关押犯人严刑逼供之地,或者有其他的秘密。 而是,在密室的中央,供着一个牌位。 江素婉。 秦执说,那是他的母亲。 一个疯掉的女人。 如今,他有了心悦之人,也该带她来见见她。 秦执手执清香,在跳动的红烛中点燃,插进了香炉中。 他瞧着惶惶不可安的秦湘玉,在心中低声,您总说,我不配有所爱之人。今日,我便带她来与您瞧瞧。您放心,我绝不会同父亲那般窝囊。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牢牢的捏在自己手中。 秦湘玉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想到秦执书房暗室藏的秘密竟然是一块牌位。 不论如何,都是长辈,虽然秦执对她不好,但祸不及家人。 秦湘玉上前准备鞠躬。 秦执就攥住她的手。 以为秦执是嫌她身份卑微不配给他母亲行礼。 秦湘玉往后退了一步:“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秦执未语。燃了一炷香,塞入她手中,对她道:“跪。” 秦湘玉不懂,但不敢忤逆秦执。 于是顺从的跪了下来。 听他说:“叫母亲。对她说以后你会同我好好的,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秦湘玉瞳孔略缩:“表哥,这于礼不合。” “我叫你说,就说。”他加重声音:“表妹。” “母亲,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大爷。”秦湘玉说的很是敷衍。反正不用她照顾,秦执自会被人照顾的好好的。 好在秦执也没有再为难她。 两人从密室中出来。秦湘玉才发现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黏腻腻的,很是不舒服。 不过,这厢惊吓,却是叫她瞌睡虫全跑了。 再坐回书房时,百无聊赖,却如坐针毡。 仿佛有一双眸子在窥探着她。 可房中却只有她和秦执二人,而她每每察觉时,抬眼看向秦执,那人却埋头书案,并无举措。 秦湘玉浑身发毛。 想来肯定是这几日精神高度紧绷,再加上今天的事情,导致她出现了幻觉。 不能再这般下去,否则她如同惊弓之鸟,长期处于精神紧绷,会让她崩溃的。 秦湘玉努力放松自己,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想丁香,想当归,想刚来秦府时,虽然寄人篱下,但也算快乐的日子。 想那些纯粹无忧,带有善意的事情。 这才略略放松了下来。 以至于秦执开口问她何事这么开心时,秦湘玉才注意自己唇角竟弯着真心的笑。 她不敢对他如实道来。 这些将来都有可能被秦执拿来胁迫她的意志。 心下千思万绪,她望着他浅笑:“能与表哥待在一起,便觉得很是开心。”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可秦执唇角依旧微微翘起。 他放下文书,走了过来。 握住她的手:“若当真这么开心,以后便时时过来,不拘着你做什么,便坐那儿也成。” “表哥总这般,将来若是有人骂我引诱表哥……”她红着眼圈。 秦执冷声:“谁敢骂!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爷就把他抽筋扒皮。” 秦湘玉被他的狠戾吓得一怔。 秦执立刻就注意到了,“倒是忘了,表妹心软听不得这些。” 她苍白着唇摇了摇头。 秦执看了她一眼:“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 秦湘玉见他冷着脸,以为他又在生气,忙小心的拉着他的手:“表哥,我知道的,你都是为了我好。” 秦执瞧她这惶惶不安的样子,握住她的手。 这深宅的妇人,哪个是省心的。 他这表妹,还不知要被如何欺负。 第62章 侧室 晚间用膳的时候,秦执才携秦湘玉姗姗来迟。 家中众人都已经到了。 秦盈见到秦执,脆语高声:“大哥哥。” 前几日因她入私库之事,秦执赏了她好几日冷脸。 此时见着他虽热切却也怯怯。怕他不喜。于是没敢走过去。 要照往常,她早已跑过去与他叙话。终究带了点子怵。 秦执略点头,跨进房门。 秦盈见他点头一喜,然后就见着秦湘玉从他身后出来。 她的脸又垮了下去。 低声嘀咕:“怎的她也来了。” 秦湘玉与众人一一见礼。 就要坐于下首,却被秦执一攥。 秦执扣了扣桌案,侧头示意秦席玉挪位。 秦席玉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不敢置信道:“大哥。” 随即上下打量一眼秦湘玉。 怎的他大哥还叫他给她让座。 她也配? 早前秦席玉养伤并未见过秦湘玉,说起来,他这个表哥倒是比秦执亲上几分。 见她面若桃李,不禁动了几分心思。 不愧是大哥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 他的目光又移向秦湘玉袅娜的纤细腰肢,便是那秦淮路顶级的窑姐儿也比不上半分。 不禁暗叹,母亲怎么有这样的美人,也不先给他瞅瞅。 也不知谁是她的亲儿子!真真是心都偏得没边了。 打量归打量,毕竟现在是大哥眼热的人,秦席玉也不敢太过。不情不愿的移了位置。 这下,能挨着美人也是极好。 尤其是那身上有着一股醉人的甜香,简直挠得人心头痒痒。 秦席玉心思微动。 就听秦执沉声开口:“二弟妹,你来。” 秦席玉看着秦执,秦湘玉也就罢了,怎的连一妇道人家都坐他上头! 秦席玉对他大哥驳他面子心中不悦。 也知道这是秦执在敲打他。 可现下一家子都在,却是半分面子也没给他。 往后,教他在家中如何立足! 他不愿动。 故作不懂秦执的意思。 “二弟若是不饿,就回院子歇着去。”秦执面无表情。 秦席玉冷哼一声,起身就要走。他向来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习惯了,也就是秦执,敢这样指使他,外面谁人不给他端着敬着,叫他一声秦二爷。 大哥也是,仗着自己身份对自己颐指气使,谁不知他秦执,被撸了实权,在皇帝面前丢了面,往后这秦家靠着谁还不一定呢! 见他不知天高地厚,陶氏道:“还不给你大哥赔罪!滚边上坐。” “母亲。”秦席玉刚要说话。 “坐下吃饭。”陶氏冷声。 秦席玉这才住了嘴。 丫鬟仆妇开始有规律的往桌案上铺菜布盏,间或闻两句陶氏对秦执的关怀寒暄。 瞧着秦执手上的白纱:“大哥儿你这手是?” “练剑伤着了。”秦执言简意赅。 陶氏点了点头,关怀:“如何能伤着,可瞧了大夫,伤的可重?” “无妨。” 秦执一点不热络,可陶氏丝毫不介意。 问完秦执,陶氏又转头看向秦湘玉。 “早前你那婚事,你也别太难过。” 秦湘玉反射条件的望了一眼秦执,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她斟酌着回答:“姨母说笑了,合是我与他无缘,也强求不得。” 秦执执箸:“往后这事儿,就不必提了。” 见他面冷,众人也不再说这事儿。 正巧菜也上齐了,便开始吃菜喝酒。 众人围着秦执热切盈盈,而秦执目光却落在秦湘玉身上,偶尔提箸为她夹菜,更是惹来旁人频频观望。 秦湘玉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停席洗手,又听陶氏叫众人到耳房略坐,毕竟将近中秋,还有些事儿得拿个章程。 陶氏对着秦执道:“我这些年越发力不从心,大哥儿几时找个人来替我分担着。” 话虽是这般说,陶氏却有打探的意思。若是秦执真找了人,那秦家的主事人就得换了。她与秦执之间并非亲生母子,届时当真进来了人,那人保不得如何对他们。 毕竟这个家里都是看着秦执,秦家一大家子说的好听,是百年望族,其实内里一团腐败。若非秦执撑着,早就是个空壳子。 “太太若是劳累,就叫弟妹帮着。想来弟妹也是愿意的。”秦执颔首。 在这些琐事上,他向来不计较。 陶氏听这话就笑开了:“我虽说也有这意思,可君桃毕竟年轻,或许大哥儿可寻了人进来,让君桃帮着分担了就是。” 这两年,陶氏也有放权的意思,可因着迟迟拿不定秦执的主意,所以一直压着。 今日听他的话,似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秦执看了一眼秦湘玉:“你就跟着弟妹好好学学。” 被点名的秦湘玉正端着茶盏喝水,听闻此言,微微一愣。抬头:“表哥……我,我什么都不懂。还是让姨母和二太太做主就是。” 她还乐得清闲。秦执叫她协助宋君桃,虽然有提拔她的意思,可,也会将她置于众矢之的。 陶氏也沉下了脸:“大哥儿,若是此事传出去不好。” 一个娘家来的表侄女,掌上了管家之权,还真当她秦家没了人。 往后外人如何看他们家。没了她还有宋君桃,还有她的小女儿,如何也轮不到秦湘玉头上。 “如何不好?”秦执冷声。 侧头看向秦湘玉时,音色虽冷,面色却缓和了几分:“正是不懂,才该多学学。” 就算担着这虚名,家中的人也得敬着她几分。 往后,他不一定时时能在家照看她。 总要学会些东西。 若是什么都要他来,早晚失了价值。 秦执知道,他现在对秦湘玉不过是几分喜爱,可不妨碍他愿意培养她。谁不愿瞧着自己手下娇花越发夺人眼魄,却只属于他。 听他这话,众人也明白这事儿就是定下了。 “弟妹。” 宋君桃听秦执点名,赶紧瞧过来:“大伯可有什么吩咐?” “过段时间,寻个日子摆上几桌宴。” “何故摆宴,可需何种规格?大伯是宴请同朝好友还是?” 秦执抬手饮茶,这才开口:“无需太大,但皆按最好的来。” “往后,你们便按嫂嫂敬着。” 听他这话,也知秦执后院要填人了。 怎的如此仓促? “大哥儿可是要娶亲?”陶氏惊疑。可娶亲怎会如此,心中有个猜测缓缓成型。 秦执放下茶盏:“也是,与娶亲倒差不差了。” 第63章 这人当真好生无理取闹 听闻秦执要纳她为侧室连秦湘玉都愣了愣。 毕竟她一无门第,二无长处。 空有一张脸,秦执竟然要纳她为侧室。 秦盈秦席玉和宋君桃都没说话,陶氏反而是反应最大的:“大哥儿不可。” “如何不可?” “这……”陶氏说不出话来,若是从前,秦执要纳秦湘玉为侧室,她定是万分欢喜,毕竟秦湘玉是她的人,与她有那一层血缘关系在。 可是如今她与秦湘玉也不过表面工夫。 况且她还算计了自家女儿,差点离间了大哥儿和秦盈的感情。如何不叫她如鲠在喉。如今,秦执还要纳她为侧室。 “我已决定。无需多言。”秦执冷声。 陶氏也知自己表现太过,于是笑着开口:“我自然不会阻拦大哥儿决定,也替玉姐儿高兴,毕竟玉姐儿也是我亲亲的姨侄女儿,如何我都是盼她好的。只是怕她不明白到时候惹怒了大哥儿。” 秦执看秦湘玉一眼,惹得还少? “对了,我也有一事要给大哥儿说。” 秦执颔首。 陶氏开口:“前几日,席玉这孩子逛小花园时,幸了一女子。” 陶氏顿了顿:“之后才知道那是陛下送给大哥儿的女子。” “想着终归不好,就与大哥儿说说,索性,让席玉纳了做妾?” 秦席玉听到这里一喜,虽说肖想秦湘玉目前是没了法子,可好歹还能抱个美人。 虽然那腰肢不如他这表妹婀娜,但好歹脸蛋够看。 喜还未上心头,就见他大哥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秦席玉被看得心头一跳,听他开口:“太太决定就好。” 果然,大哥还是他的亲大哥,好歹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过是一个女人。只要是他看上的,大哥如何会不让给他。 “公务繁忙,我先行一步。”秦执撩袍起身,带着秦湘玉离开了宝墨斋。 秦执走后,宝墨斋闹了起来。 “大哥他怎的如此。”秦盈站起来,“我不想她做我嫂嫂!” 她向来骄纵,有母亲哄着,哥哥护着,说话全然不顾及。 “坐着!成何样子!” 秦盈跺脚:“母亲!” “你大哥还未走远,你想叫他听见?” 秦盈这才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众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唯有秦席玉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等着大哥厌倦秦湘玉那天。 反正大哥冷落的女人,他玩弄了也就玩弄了,瞧那两位,就算是皇帝赏赐的又如何,大哥还不是照样给他了。 等他上手,随便寻了个理由弄死了就是。 省的妨碍他与大哥的感情。 见她们一副沉重的样子,秦席玉觉得无聊,就提步走出了宝墨斋。 路过翠锦苑时,正巧瞧见大哥。 他正要上前招呼。 就见大哥身旁的侧影中,露出一个婀娜的身姿。 那雪腻的肌肤,欲拒还休的姿态。 秦席玉不自觉咽了咽喉,退了退躲进横斜疏影中。 “躲什么?怕爷?” 秦执沉沉的目光盯着秦湘玉闪躲的眸。 他未受伤的左手就捏在秦湘玉后颈上,迫使她不得不踮着脚抬头望着她。 “表哥。”秦湘玉潋滟的眸中含有水色。 看得秦执心下微动,抬起拇指,就摁在她那艳色糜烂的唇上。 秦湘玉被按的发疼。 可瞧着秦执状若吃人的目光却丝毫不敢发声。 也不知两人对视了多久,直到她踮着的脚微颤。 秦执似唇角略勾,却不动声色的故作不知。 直到她支撑不住,整个人扑倒在他怀中。 有幽香浸鼻。 秦执目光闪了闪。 扶住秦湘玉柔软的腰肢。 “表妹这是怎么了?” “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握着她的腰肢慢慢往上,直到落在那柔软下。 他的拇指微动。 秦湘玉的身体就僵直起来。 潋滟的眼下似被胭脂浸染熏红。 连声音中都似乎带着水色,惹人发软:“并没有。” 他音色含笑:“那表妹如何倒入我怀中。” “哦,莫不是迫不及待的。” “投、怀、送、抱?” 秦湘玉说不出来话。 却听他道:“表妹莫要心急,往后多的是机会让表妹投怀送抱。” 秦湘玉耳朵都惹了。不是羞的,而是恼的。 这人当真是好不要脸! 她在现代的时候,都没碰到过这种厚颜无耻之徒。 简直…… 不知如何形容! 这厢说话间,秦湘玉的腿已经恢复过来。 微微用手,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腰肢被他牢牢扣住。 她的全部力气,在他眼中,仿佛如小儿无理取闹一般。 他推不开她,只能被他半拥着。 加之天气又热,秦湘玉整个人都汗津津的。 这人还如同火炉一般,生不知道自己多么让人生厌。 “表哥,我,我好了,可以自己走了。” 她抬头,瞧着他。 那眸子又纯黠又妩媚,秦执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眼尾。 直到看到原来唇色上的绯红都一一晕染在那眼尾,这才停手。 “表妹身弱,还是我扶着更好。” 听他这样说,秦湘玉也知道拒绝无望了。 于是开口:“那多谢表哥体谅了。” 天渐渐沉了下来,月亮也升了上来。 有蛐蛐闹于园,有野虫鸣于野。 秦湘玉瞧着地上月光将两人身影拉的越发长,且交叠在一起,显得纠缠又暧昧。 心下生出烦躁。 “表哥,天黑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又何妨,我换了人执灯便是。” “还是说表妹不愿意与我待在一起。” 那双冷沉的眸子,就那般逼视着她。要她给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怎么会?”秦湘玉微微一笑:“只不过今日天热,我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委实不舒服,连脸上的妆容也黏乎乎的,还请表哥体谅。”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秦执点了点头,也不贪恋这一时半会儿,往后有的是时间。 “那我送表妹回去。” 秦湘玉垂首点头。 秦执就半扶着她的腰,两人顺着翠锦苑的池塘小道一路往湘荷院走。 远远瞧去,佳人公子,好不羡煞旁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疏影横斜的丛中,闪出来一个身影。 瞧着那丽人之姿轻笑,“果然还是大哥眼光独到。” 第64章 断不能叫这两个人离开他半分视线 夏日渐过,秋意愈浓。 一连几日,秦湘玉都没见着秦执,倒是福禄连跑了几趟湘荷院,与她解释说是秦执公务繁忙。这已经连轴转了几日,恐怕未来几日也不得闲。希望秦湘玉多体谅。 话里话外都有为秦执说话的意思。秦湘玉想,秦执虽不做人,但却还算有几个忠诚的人,巴巴的维护他。 心中虽不屑,可秦湘玉笑盈盈的应是,她巴不得秦执越忙越好,她倒是好乐得清闲,不然还要与他虚与委蛇。 若是日子久了,她怕自己终将会绷不住露出破绽。 福禄往她园中送了好些东西,她都一一收下了,叫丁香放进了库房。 又让几个丫头分别管理着园中的琐事。 从前东西少,人也少无需这般麻烦,现在湘荷院随着秦执的看重水涨船高,来的人自然不少,都需一一安排下去。 时不时二太太过来吃茶,时不时容华过来挑刺。 秦湘玉这才知道,原来秦席玉是要准备纳了容月。 早前她还以为是容华,毕竟容月性子淡,人也沉稳。 秦席玉纳容月并未准备大办,毕竟秦府现在都是宋君桃管着,一个分她丈夫的女人,就算是妾,也有两分恨意。 这些日子,宋君桃与秦湘玉熟了,倒是会在她面前说上几分。 秦湘玉只听着,在宋君桃生气时,就嘱咐丁香给她上了香茶。 她倒是能感同身受,又有哪个女人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早前她以为宋君桃是个爽利性子,定会大闹此事,不愿意。 谁曾想,宋君桃苦笑着说:“表姑娘你当我是什么人。” 她如何敢闹,这上边有陶氏压着,说难听点,她入府这么久,肚子中还没有动静,老太太心里说不准如何琢磨她。 女人啊,就这两件事,丈夫,孩子。 丈夫丈夫她拴不住,孩子也无所出,若是失了老太太宠爱,她如何在这府中立足。 她笑:“姑娘,你如今也算熬出头了,有大伯护着,便是老太太也不能如何。可我呢?” “各人有各人的苦。” “想要稍微体面的活着,难啊。”她衷心的劝慰:“表姑娘还是趁着现下大伯喜欢你,多琢磨些好处实在。” “毕竟,容颜易逝,宠爱也易逝。”这话倒是说了几分真心的意思。 秦湘玉捏着茶盏,“是啊,活着,真难啊。” “可不也有那么多人,在这艰难的世道,努力的活着吗?”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宋君桃站了起来:“姑娘倒是个通透人,得,我这也不打扰了,今儿晚,还请姑娘过来二院沾沾喜气。” 瞧,任是心中苦,脸上也还得笑着。 “自然,只是帮不上什么忙,二太太别介意。” “得,哪还需要你帮忙,你只需开开心心来吃酒,高高兴兴回院子这就得了。”宋君桃挥了挥手手帕:“别送了,虽是入了秋,可外面暑热,若是伤了身子,大伯还不得找我问罪。” 宋君桃笑着走出了门。 秦湘玉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最后消失在回廊的圆门中。 宋君桃走后不久,秦湘玉就见着湘荷院不远处立了一个人,嘴角挂着冷笑。 她冷冷打量了秦湘玉一眼,而后走了进来。 “你这院中,倒是挺热闹。”容华一点不客气。 秦湘玉瞧她一眼:“容华姑娘过来可是有事。” 容华冷哼一声:“怎么,现在你湘荷院得了大爷看重,连地都贵重,没事儿就不能过来了吗?” “也是,毕竟嫌贫爱富都是应该的。” “现在我姐姐成了秦二爷小妾,表姑娘却被大爷看重,又被二太太巴结讨好,表姑娘心中也是该瞧不起我们。” “自己瞧不上自己才会觉得旁人瞧不上你。在我这里,你与旁人并无差别。除了这嘴,实在让人厌烦。” “想要赢得别人尊重,首要的一点,是你也要尊重别人。”秦湘玉冷冷的撂下话。 “你。”她还要说什么,却被容月拉住。 “还不回去。” 见到容月,容华像是被扎破的气球,整个人的瘪了下来。咬着唇不语。 从前容华对容月虽是听从,但绝不会露出这份自责模样。 难不成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升起,秦湘玉却无意打听,左不过不关她的事,她自己都顾不过来自己了。 又如何去帮助旁人。 “惹表姑娘生气了。”容月歉意一笑:“多是对不起你,这孩子自幼在家中被宠惯了,性格跋扈,无法无天。还请姑娘多担待。” 秦湘玉点点头,又碍不着她事儿,她们又不住一个院子。 容月又与秦湘玉说了会儿闲话,就离开了。 虽是入秋,可日头还是老高了,秦湘玉就卧在小轩窗下犯盹儿。 虽是不喜秦执,可他送来的东西是极好的,连那地窖的冰,都是一日三次的紧供着湘荷院,福禄更是一日几次的跑。 秦湘玉脑中想着事情,渐渐的眯眼睡了过去。 未时刚过,秦执跨入湘荷院。 眼瞧着丁香坐在门口屋檐下,开口:“你家小姐呢?” 丁香正要回答,却见秦执推开门走了进去。 抬目一扫,就见着秦湘玉卧在小轩窗下半酣。 许是天气乏热,送来的冰冻化的快,秦湘玉的衣衫蹭的乱糟糟的。 露出一截腻白的小腹,以及水釉色的小衣。 秦执的目光顺着那窈窕的身姿往上,落在那略带嫣红却压出红印的脸上。 美人微酣,又无所防备,甚是诱人。 似是睡的不舒服,秦湘玉面颊在白玉枕上微微蹭了蹭。 半解半落的稠密乌发就落在那脸颊的软肉上。 娇憨可掬,又稠艳四溢。 秦执的目光微动,下一刻,就要抬步往小轩窗下走。 “爷。”丁香欲出声阻止。 秦执冷冷的看她一眼,那一眼又冷又戾。 迫使她心头一跳,不自觉的噤声。 只闻得他压低声线:“滚出去。” 丁香还未语,就被福禄捂着嘴巴压着远去。 秦执这才跨步进来,顺带阖上了门。 行至软榻旁,秦湘玉还在酣睡。 像是许久未曾这样放松,想到秦执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归来,这一觉,她睡的极其安稳。 甚至连稠丽的唇都微微上扬。 “许是梦见了什么好事。”秦执无端一笑,唇角是他自己都未料到的柔软。又带了些许好奇,低声:“是梦到什么了呢?” 他坐在软榻上,抬手抚弄她的脸。 将那稠密乌发拨开,伸手捏了捏腮边软肉。 仔细玩弄了一会儿,见她无意识的把眉头拧起。 逗弄出声:“娇气。” 秦执又略坐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却见她发鬓上空空一片,抬目扫过房中,一眼落在那梳妆台上。 踏步过去,寻了半晌,取了那支玻璃种的翠钗,为她插至鬓发中。 他这便宜表妹,眼光还是极好的。 独独买的一支钗,颜色甚好。 水润润的映着人,瞧着甚是喜人。 连那所谓前朝大师的得意之作,也少了几分耐看。 得,改日着人寻了水头足的玉来,就映着这模子打。 秦执又仔细瞧了她一会儿,也没打扰出声,这才离开湘荷院。 秦执刚走,丁香就推门进去,见她家小姐还好端端的睡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丁香又走近,准备支拢一点小轩窗,太阳横斜下来,落到了姑娘的眼睛上。 怕她睡的不舒服,丁香阖上小轩窗。 刚准备出门去,抬目一扫。 竟看到姑娘颈边多了一片红痕。 她的心头莫名一跳,早前都没有,莫不是屋中进了什么蚊虫。 怎么可能,姑娘房里俱是用的上好熏香。 像是想到什么。 丁香紧紧盯住那片红痕。 莫不是大爷…… 念头刚过。 她就赶紧止住。 不,不可能。 大爷怎会这般偷香窃玉。 定是她想多了。 况且爷都准备纳了小姐,何必如此偷偷摸摸,行小人行径。 虽这般想着,她惴惴不安的出门去,不知道该不该与秦湘玉讲。 未时过半的时候,丁香唤醒了秦湘玉,说是李绅上门了,想要拜见表姑娘。 秦湘玉怔怔的望着小轩窗外的荷花池,任丁香为她打理头发,脑中乱糟糟的。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李绅。 她对他,愧意颇深。 还在犹豫该不该去见他。 若是见了,被秦执知道,会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还是不见罢,她想。 就叫丁香去库房中挑了几件价值不菲之物,以抵当初他的赠礼。 至于银票,她是还不了了,都被秦执拿走了。 好在秦执送她的东西都价值连城,物质上是弥补够了,可……精神上和身体上呢。 秦湘玉想到那三根断指。 神情惶惶不可安。 她该如何还呢。 “小姐,李公子说,今日他若见不着您就不走。若是事情闹大了,恐怕……”更难收场。 “况且是福大爷来通知的。” “福大爷说,大爷让您与李公子说清楚。” “说什么?”秦湘玉愣在原地。 “退婚。” 秦湘玉点点头,原来如此。 于是就换了衣裳出门去。 走过抄手游廊,又路过假山,这才到了花厅,李绅已经等了许久了。 见到圆门外那款款而来的窈窕身影,他站了起来。 若说早前确实是为了利用,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对秦湘玉多少有了点感情。 毕竟,如秦湘玉这般貌美的女子,还与秦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以他在家中地位,恐怕根本娶不到。便是江南那私窑中的窑姐儿,李绅也从未见过有如秦湘玉这般脸蛋身段都是上上乘的人。 况且,说是让他掌管家中生意,也不过是为了有个出事儿顶锅的人,籍由这些借口,让他卖命。 虽起了利用之意,但李绅自认自己对秦湘玉有几分真心。 不然也不会掏空家底,给她置办嫁妆,虽然,最后这些东西也还是归了他。 待去了江南,一个孤女,又能如何? 还真指望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腾出花来。 若是她好好听话,自然有丫鬟仆妇伺候着一辈子吃穿不愁,若是她胆敢不识趣儿,死了一个内宅妇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虽是遗憾,但和前途比起来。 还是前途更重要。 李绅瞧着自己包扎的左手,心中暗恨秦执,思绪万千之间,却苍白的笑着迎了上去。 他最懂如何,拿捏女人。 瞧那江南春风楼中的窑姐儿,就算是银子给的少,谁不盼着他去,甚至,自愿给他钱倒贴。 李绅唇角勾起柔情蜜意。 “秦姑娘。” 秦湘玉行一礼。 李绅回一礼。两人细语寒暄。 “姑娘可否与我单独叙话。”李绅瞧了一眼丁香。 “当然不妨碍姑娘,丁香姑娘远远的看着便是。” 他这样说,秦湘玉就点了点头。 丁香往后退出花厅。 也不知说了什么,李绅突然走过来,秦湘玉退后半步。 李绅脸上似有受伤之意:“姑娘这是?” 秦湘玉礼貌笑道:“你我男未婚女未嫁终归不妥。” 见她划清界限,李绅心中焦急:“可我们已经定亲,也是那日,我遭人暗算,所以才未能上门迎娶秦姑娘。” “难道姑娘要因此与我生分?” 他急急道:“虽说这事儿是我的错,可这其中缘由并非姑娘所想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落到被白纱所覆的手指上。 “若是可以,我愿意与姑娘解释,我也不是有意丢弃姑娘。” “若是姑娘生气,就打我骂我。”他往前一步,靠近秦湘玉,似要拉她的手。 站在暗处的福禄后背发凉。 感觉身旁的气压越来越低。 抬目望去,就见自家大爷冷冷的瞧着那俩拉扯的人来。 若是眼中能射出暗器,福禄觉得,李绅那货早已被扎得死无全尸了。 早前他与大爷禀告的时候,爷还无所谓的让他去湘荷院通禀,让表姑娘看着处理。 秦执想的是,秦湘玉经过这一遭,当是该知道如何办了。 他也比较放心。 可真听说秦湘玉过来的时候,却在院中如何都坐不住。 姑娘这才前脚刚迈进花厅。 秦执后脚就跟在了门外。 断不能叫两人离开他半分视线。 福禄瞧着秦湘玉,心中焦急:“表姑娘啊,你可千万别犯糊涂。爷真不是好性儿的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他看了秦执一眼。只能寄希望于秦湘玉聪明一点。 免得接下来几天,连带着他也吃挂落。 第65章 早知就该全剁了 秦执看着李绅向秦湘玉伸去的手。 阴翳开口:“早知就该全剁了!” 福禄站在一旁没敢出声,爷您这剁了两根和全剁了也无甚区别。 只不过,那李绅也是狠人,竟自己切了一根手指以博同情。 “爷,咱就容着李绅与表姑娘卖惨?” 秦执哼笑一声,“不容又如何?” 她又岂会信他? 恐怕在他表妹眼中,他早就是个恶人坏人。 无妨,他秦执这一生,又有多少人,奉他是个好人。 秦执捏了捏指腹,哼声:“盯着些,瞧瞧他俩说了什么。” 您不正盯着吗?福禄心想,嘴上应诺。 只不过隔得远,听不清楚他俩在说什么。 透过屏风的缝隙望去,秦湘玉往后半退一步:“李公子多虑了。” 她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神色:“我并未因此事怪你。” 相反,我内心煎熬不安。 “不怪就好,那,你我婚约之事是否能择期再行?”他急切问道。 他越是这般,秦湘玉越是愧疚难安。 一开始,她是起了利用他离开秦府的心思,后来更有意引导他对自己上心,甚至连累他断了三指。如今,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是她,是因她他才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到这情景之下,依旧真心相待。 若非秦执。 若非秦执,与这样一个人婚嫁成约,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兴许待他病逝之后,她再归家,权当来这古代旅行一趟。 可。秦执岂会放过她。 秦湘玉惨然一笑,捏住手腕:“你我婚事还是作罢吧。早前是我思虑不周,向李公子道歉,如今我已下定主意。李公子若要什么补偿,尽皆可有提出,但凡我能做到,必给李公子一个交代。” “我不要交代,也不要补偿。我只要你与我成婚。”李绅上前一步,不顾左右的攥住秦湘玉的手腕。 他的力道极大,神情中也有些许狠戾之色。 秦湘玉吃痛拧眉。再定睛看去时,李绅已恢复那温和神色。 手也松开了。 “秦姑娘,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他退步作揖,道歉诚意满满。 秦湘玉虽然惊疑,但也没说什么。 说好的婚约就此毁婚,任谁都会不满。 李绅生气也是应该的。 况且,他还不知。 他还不知他如今惨状,皆是她一意孤行造成的。 几次想要开口和他说明,秦湘玉都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说他这伤是秦执所为。 是她所害? 说她与他成不了婚。秦执绝不会让两人成婚。 到时候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微微偏过脸,望着花厅外的枝叶葳蕤,平静的开口:“李公子,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李绅如蒙雷击,他怔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秦湘玉抬眼看他,笑意温婉:“秦执,我表哥。他已决定纳我为妾室,李公子若有时间,不如届时过来略品一杯薄酒。” “可你我婚约,是父母之命。” 他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努力压着怒火:“况且你可知道,秦大人已被陛下不喜。你选他根本不是明智之举!” 秦湘玉待他说完,才冷淡开口:“李公子,慎言!” “我表哥如何,我当比你更清楚。表哥他现在权倾朝野,恐怕皇帝陛下也得敬他三分。与他在一起,便是这京城各家夫人,也得对我恭恭敬敬。” “跟着表哥,我享尽荣华富贵。可是跟着你呢?”秦湘玉冷眸瞧着他白纱所覆的断指:“你前程已断送,我跟着你,做一辈子的商户妻子吗?” “士农工商。李公子,是你,会如何选择呢?” 李绅如何都没想到,秦湘玉竟是这样的女子。 他恶狠狠的盯着秦湘玉,内心嘶吼着贱人。 这拜高踩低的贱货! 早前还以为她与旁人有所不同,现在看来。都是一样的。 毕竟还需要利用她,他努力平息了怒火,他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秦姑娘,你说的是假话对吗?” “若你当真那般想,早前就不会同意接亲一事。” “早前,你我的那些情谊,都是假的吗?” 短暂的寂静后,秦湘玉开口:“过去了,都忘了吧。” 李绅忽然站起来,指着她鬓角道:“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戴这只玉钗!” “怎么,攀上旁的高枝儿了,却还带着旁人所赠玉钗。” 秦湘玉有一瞬的慌乱,伸手摸向鬓发。 早前她并没有注意,也把这只玉钗放在了妆匣最下面的夹层,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头上。 秦湘玉没工夫细想,干脆拔了出来。轻飘飘的掷在桌案上:“早前还以为李家是富户,没想到李公子原来连支玉钗都计较。” 远处的秦执听到只言片语,瞧着那支玉钗,眼中阴沉沉的。 福禄也不知爷这是犯了哪门子毛病,怎的好端端的,突然阴云密罩了。 秦湘玉拍了拍手,唤了丁香:“寻些好物件,给了李公子,免得旁人说咱们贪图人家东西。” 虽是出了些差错,但也算有了正当理由归还。 丁香举着盒子上前,不顾李绅难看的脸色。 李绅还想说什么,秦湘玉就急促的打断他:“李公子,难道你真要我与秦大人说,你对我纠缠不清?” “莫说你,就是连整个李家,恐怕都不是秦执的对手。李公子动手前,还请多掂量掂量自己。”秦湘玉的话冷冷淡淡,绝情至极。像是要与他摆脱关系。 说完,连看都不看一眼李绅,就离开了花厅。 刚转过抄手回廊,丁香就担忧道:“小姐,我们这样对他说好吗?” 秦湘玉揉了揉眼角:“那你觉得如何说最好?”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秦执让她自己退婚,不是想看两人缠绵悱恻,和平分开。 而是闹得越掰越好,断不能生出半份情谊。 如今虽然是闹难看了一些,可未尝不是秦执想要的结局。 如此,她与李绅,方能好过些。 若是他真开口来要,她便求了秦执,赐他些金银宝物,语气再冷淡些,神情再冷漠些,方安秦执的心。 毕竟,就算秦执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可在他眼中,她毕竟是他的女人。 哪个男人的女人被旁人觊觎,还能心胸开阔。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秦执。 她越轻他,越贱他,秦执越放心。 “小姐。”丁香担忧的看着她。 秦湘玉捏了捏她的脸:“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接连发生的事情,她实在没理出头绪。 或许,她不该再用现代的眼光,同情这个时代了。 这个时代,远比她想象的压抑和残酷。 秦湘玉望过重重院落:“终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终有一天吗? 丁香张了张嘴,掩下眸中的忧色:“小姐,我们会离开的。” 行至半路,秦湘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问丁香:“那只玉钗,怎的在我头上?” “那支玉钗是?” “李公子送的。早前忘了与你讲,后来又落到了秦执手中,我想着不一定能拿回来,就没有与你说,前一阵子又发生了不少事情,也就把这事儿忘了。今儿,你怎的给我寻了这支钗。” 丁香一怔:“奴婢进屋时,就见着姑娘戴着这支玉钗。” “今日下午,大爷来过。” 丁香瞧着秦湘玉颈边红痕,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哦。” 傍晚的时候,秦湘玉应宋君桃之邀去了二院。 陶氏秦盈等人也在,连容华都到了。 几人说着话,对容华不无敲打排挤。 可容华却低眉顺眼,一句话都没说。 秦湘玉看了她一眼。 “表姑娘来了!”孟春出声道。 屋内都安静了下来。 宋君桃开口:“表姑娘可来了,我们这都坐齐了。就差姑娘了。” 秦执的看重,果然让她水涨船高。 “早前君桃说你要来,可迟迟不到,还以为你不来了。” “来的迟了些,还请各位恕罪。”秦湘玉与陶氏行礼,又与宋君桃秦盈等人点头致意。 陶氏让行礼的秦湘玉起身,牵过她的手,拍了拍,笑的慈眉善目:“得,进去看看新娘子,也好准备着呢。” 宋君桃笑:“准备什么?这可不行,大伯那定是不同的。表姑娘还是找了大伯寻章程才是!若是届时误了差了,倒是大伯找我说事,我可找谁说理去!” 她笑盈盈的打趣。 秦湘玉淡然一笑,垂眸未语。 离开席还有些时辰,一群人坐在厢房中说话,因着只是秦席玉纳妾,所以只来了几个他的故交好友,还有的是为了搭上秦执才来,可秦执却并未出席。 男客都坐在另个院子,女客们则是坐在厢房内,女客有的则是男客带来的。 虽还未摆席,瓜果点心却备了不少,众人脸上皆有喜色。 连宋君桃也是。 或许,那些难堪与怒意,早已经被她压了下去。 众人说着话,时不时带着秦湘玉一起。 她倒是无甚可说的,再加上她来这里并没有出门,她们口中的新奇玩意儿她都插不进去。 倒是有人话语间表明秦湘玉和秦执的暧昧关系,众人倒是没有讥笑她,反而隐隐带着些许热切的意思。 秦湘玉应酬的无聊。 就走出了厢房,站在窗下拨弄秋绣球。 容华也是那个时候走了过来。 “表姑娘。” 秦湘玉有些纳罕,这还是容华第一次与她这样心平气和不带刺儿的讲话。 “我帮不上你,也不能帮。”秦湘玉瞧着她微红的眼眶。 “我……我就是想与她说说话,旁的都不求。” “你怎的不自己去?” 容华咬了咬唇:“她们拦着不让我进。” “我会感谢你的。求你,表姑娘。” “小姐。”丁香摇了摇头。 “若只是说话,你与丫鬟仆妇好好说明就是。”秦湘玉说完,就回身准备回厢房。 徒留容华一个人站在原地大颗大颗的落泪。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至于委身给那个人。”她姐姐啊,可是这京城满誉的女子,若不是她,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怎会被昔日连边都够不上的女子嘲笑讥讽。 如今,还不知姐姐会如何难过。 做妾,早前,便是秦席玉想娶她为妻都不能够。 她恨秦执,若不是秦执,她们何须沦落这地步。 她恨陛下,若不是陛下,她们也不必被赏赐秦府。 她恨秦席玉,若不是秦席玉,姐姐怎么会遭此折辱。 秦湘玉进去时,里头的人说得正欢,也不知是谁起了意,说是要去看新娘子。 然后提及满誉京城的才女,秦湘玉才知道,原来容月曾经那样璀璨。 可如今,落到各位官家妇人口间嬉笑狎弄。 好像不痛打落水狗,她们心间不能畅意,于是嬉笑着都要去新人房间闹趣。 除了想看容月笑话,何尝不是想看宋君桃笑话。 亲手将自己丈夫送到旁人床上,是何种滋味,她们体会过,谁也不能幸免。 一群人嬉笑着往新房走,其间有人推了秦湘玉一把:“表姑娘,走啊,看看热闹去。” “身子略感不适,你们去便是。” 听她这么说,旁的人也不拉她,嘻嘻哈哈的就走了。 众人退了出去,厢房中安静了下来。 秦湘玉抬眸,就看到小轩窗外的容华,还站在原地。 瞧着一行人远去,眼尾发红,似要追上去。 “容华。”秦湘玉唤她。 她看向她,眼中有一股子你既是不帮我,喊我做甚之意。 这群人,少不得要讥笑姐姐。她得跟过去。 还未迈步,就听她说:“你姐姐想来不想被她最亲近之人看到狼狈之意。” “再说,你跟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能在她们嘲笑她的时候,奋起反击吗?” “或者,你想叫你姐姐,处境更难。”秦湘玉摸着白玉茶胚,慢慢抚过杯身,随后一饮而尽。 凡事谋定而后动。 莫因一时冲动,害了旁人。 这是秦湘玉最近学来的道理。 容华的身影,消失在小轩窗外。 “小姐,这人颇不识好歹。” 秦湘玉笑了笑:“该说的我都说了。” 做什么选择,是她的事。 无非就是看她如今,类她从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沉了下来,也正是这时,到了开席的时候。 众人几杯薄酒,也算快慰。 秦湘玉也被劝着略喝了几盏。 倒不知这酒劲道如此大,竟叫她昏昏沉沉。 眼尾渐渐晕染出微醺之色,秦湘玉摆摆手:“恕我不胜酒力。” 月亮升上来的时候,才散了席。 丁香扶着秦湘玉往外走。 回程的路上要经过翠锦苑,正好围着池边走走,散散酒气。 秦湘玉如此想。 路过圆门时,碰到了容华。 “你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秦湘玉有些微醺。脑袋也慢腾腾的反应。 “小心秦席玉。” 她说完就跨步离开,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秦湘玉不明所以,倒是望着丁香笑了笑。 嘴硬。 刚跨出二院,就和秦席玉撞个正着。 第66章 叫她,来见爷! 像是喝的醉醺醺,秦席玉步伐不稳的摇摇晃晃走过来。 秦湘玉愣了一下,随即行礼离开。 却不料,秦席玉晃身站到了她的面前,唇角调笑,举止轻浮。 “表妹。”见秦湘玉抬腿欲走,秦席玉急急开口:“表妹何故见我就走。” 月下看美人,越看人越美。 秦席玉盯着秦湘玉微醺的脸蛋,加之酒意上头,竟多了几分大胆。 他目光轻佻的自下而上打量,又目光轻佻的落在秦湘玉窈窕腰肢之上,略微摩挲手指,竟有几分犯痒之意,兴许是酒意上头,他竟觉得口干舌燥。 恨不能一把掐上那腰肢,感受是否如他想象中那般纤弱柔软。 好在尚且有几分理智。 这人是大哥的人,若是他先下手染指了,恐怕大哥会心生不悦。 可那又如何,大哥虽说对他严厉,可还算留了几分手足情谊,不过一女人耳。 调笑了就调笑了,就像容月一般,不也是陛下送给大哥的女子,被他幸了,大哥依旧不生气。 依他说,大哥定是身患隐疾,不然这些年怎的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 想到当年号称京中第一美人的妓子,剥光了躺他床上,使尽浑身解数勾引,大哥也不为所动。颇有当年柳下惠之姿。 后来,那女子传出,秦执或许身患暗疾,连用了烈香依旧不立。 这话大家只敢在背后偷偷说说,却不敢传至秦执面前。 毕竟秦执位高权重,若知道有人议论他不行。还不知如何雷霆大怒。 毕竟这事关男人尊严。 无论是谁,都得争个高下。 而这些年,秦执手段雷霆,故而没有人提及这事儿。不过大家却是心照不宣,偶尔提及时,彼此也会玩味一笑。 今日,他也不过借酒上头,忽然想起这一桩陈年往事。 他对秦执,生有嫉恨,从小在这个大哥光环下长大,样样比不上秦执,只会吃喝嫖赌,人人都瞧不起他。 可。他笑了笑,往身下略看一眼,秦执这一点上可比不上他。 随即目光又移向秦湘玉,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这是大哥掩人耳目的把戏? 毕竟就算口风再紧,想来也有不满秦执的人将这话传入秦执耳中,他即使定力再强,难免也会受人言影响。 越想就越觉得可能。 毕竟,以他阅女无数的能力。 当然能看得出秦湘玉还未破瓜。 这样一个大美人见天儿的立在眼前,谁能忍得住。 他秦执要是行,早就拆了下腹。毕竟他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他生出眼热之意。 若真是这样,那秦湘玉对于秦执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大哥若是不行,他也是可以代劳。他唇角带笑,看向秦湘玉的目光多了几分侵略之意。 秦湘玉自然感觉到了他的不善目光,想要离开,偏生那人看似喝醉,实则每一步都精准的拦在秦湘玉面前。 秦湘玉生出怒意,可头却昏昏沉沉的。 “二表哥,天晚了,想必二嫂嫂已经等急了。表哥还是先回去。” 娇滴滴的嗓音似含了水,让人心头发麻,连带着身体都酥了一大半。 秦席玉笑吟吟的:“不着急。表妹不如与我亭中续续话?” 已经到手的,哪有尚未到手的新鲜。 况且,这还是大哥的人。 “表妹来了这么久,我都没去看看表妹,实在是表哥的不是。” 他说话时,连往她身边凑,热乎乎的酒气就掠过她的呼吸。 秦湘玉一闻这酒意,脑袋更是重的厉害。 扶稳了丁香。 只听丁香急言厉喝:“二公子!天色已晚,我们姑娘不便与你叙旧。烦请二公子抬腿移步,我们姑娘须得回院歇着了!” 秦席玉哪里被一个丫鬟这样指着鼻子说过,当即冷下了脸:“你算什么玩意儿,二爷与你家姑娘说话,识趣儿你就一旁站着去。若是不识趣儿……” 秦席玉阴恻恻的看了她一眼:“若是表妹教训不了丫鬟,表哥也可以代劳。” 丁香还欲再说。就被秦湘玉拉住。 一个丫鬟实在不宜与主子对上。否则,秦席玉一句话,便是乱杖打死了,旁人也叫不出一声屈。 毕竟,是以下犯上。 丁香护她,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她笑了笑:“二表哥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丫头说话是急了些,只不过是因为我今日实在不胜酒力,此刻脑袋实在痛得厉害,她焦急我的身体,故而说话冲撞了二表哥,还请二表哥恕罪。” 秦湘玉微微弯身,行了个礼,向秦席玉示弱以求揭过这事儿。 美人示弱,哪有不应之意,秦席玉略扬了扬下巴:“倒也没事,只是表妹记得警告这丫头,莫要再次言行无状。再说,正是因为表妹头疼的厉害,这才该去亭中歇歇脚散散酒气不是,表哥最是清楚此事了。” “来,表哥扶你过去。”他说着,就伸手过来。 那日大哥如何掐上这细腰的,今日,他就如何。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意动。 怎料秦湘玉后退半步。 却不料被秦席玉攥住衣襟。而她却如何都挣不开。 触手娇软,果然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秦席玉瞧着那段衣襟,明明府中人中的都是同样的料子,这这衣裳穿在秦湘玉身上,似乎有了别般意味。 就是比旁人更加窈窕勾人。 秦席玉呼吸略急,恨不能剥下那衣物瞧瞧其间滋味儿。 “二表哥,请自重。”秦湘玉目光清泠泠的打量着他。 竟有几分大哥的神色在里面。 秦席玉一激灵。 再定睛时,已恢复轻佻之意,他怎的被一个小姑娘吓唬住了。 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之意,眼中也带起薄薄的冷光。 秦席玉长相和秦执有三分相似,尤其是冷下脸来。 “表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想扶表妹一同醒酒。” “表妹这说的,倒像是我是什么孟浪小人。” “想不到我在表妹心中,竟是这般之人。” 那恶心的勾当都要流露出来,却还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秦湘玉忍着反胃之感,苍白一笑:“或许是我有所误会。” “二表哥不知道,当初父亲母亲刚去世时,颇有不少人假借其意,意欲……” 她眼中含泪,欲言又止,秦席玉却是全明白了。 想到娇小可人的表妹当初差点就被人欺负了,他的心中生出怒火,怒意之后,又多是庆幸,还好那群人未得手。 不然总归少了几般滋味。 他急急开口:“我当然明白表妹的不易,往后,表哥会多多照顾表妹的。断不能叫那些人胡来。表妹且放心。” 秦湘玉这才破涕为笑:“那我就放心了。有大表哥护着,如今二表哥也这般说,往后我自是不怕了。” 她特意强调,秦执的名字。 秦席玉听她一提,加上拉扯许久酒意也散了一大半,又怕之前自己想象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大哥真在意秦湘玉,毕竟大哥对她是有所不同。 只不过他不知道大哥是否在做戏。 毕竟那个人若是演起来,旁人是一点都觉察不出来的。 万一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恐怕触怒了大哥,于是开口试探:“大哥如何与你说的?” 秦湘玉垂下眼眸,未语。 落在秦席玉眼中就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似是不好说出口。 莫不是大哥真起了几分兴致? 虽然心下痒痒,可秦席玉还是忍住了,毕竟为了一个早晚能到手的女人,真触怒了秦执,恐怕也没他好果子吃。 罢了,反正如今他温香软玉在怀,他贪婪的看了秦湘玉一眼,这才收回目光。 无论她是否骗他,等秦执下了兴致,再好好过手也不迟。 若是她胆敢欺瞒于他。 想到秦执纳了她之后也会露馅儿,秦席玉冷笑一声。 “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表妹了。表妹慢行,路上注意安全。”他说罢,松开了秦湘玉的衣摆。 主仆两人得以脱身,待秦湘玉走远,这才沉下了脸来,狠狠的甩了甩衣袖,似要把那股子黏腻之感全部赶出脑海。 丁香看着面色难看的秦湘玉:“小姐,您受委屈了。为何您不拿大爷来压二公子。” 秦湘玉心下一沉,拿秦执与秦席玉说?说什么,端看秦执对女人的态度,就算是皇帝赏下来,名义上的女人,被秦席玉幸了也就幸了。 若是旁的人,秦执或许盛怒,就像她和李绅一样。 秦执对她,又有几分真的喜欢?无非是,自己的东西被抢了,所以出手惩诫。 可秦席玉与秦执,手足之情在那儿,和旁人却是不一样的。 “丁香,若是你有权有势,会为了一个不想干仅有几分喜欢的男子,伤害自己的手足亲人吗?” 丁香想了想,随即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过是几分喜欢,她又有权有势,让了也就让了。只不过还能寻到更好的。 忽然就明白了。 “如今,他还有几分忌惮,若是终有一日,秦执对我不再有兴趣,恐怕……” 那个时候,才是地狱。 丁香似乎明白她的意思。 “若到了那时,我想送你离开。” “小姐,我不走。”她若走了,小姐该如何熬下去。 况且,她不能走。 秦湘玉也知道,劝丁香离开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做不到,再者说,就算做到了,还得过秦执那一关,否则万一将来他发疯,给人寻了回来。 此事还得细细谋划才是。 秦湘玉一路思索着,回了湘荷院。 主仆两人尽皆如有心事的沉默着。 到了湘荷院门口,就见福禄蹲在墙根儿等着。 莫不是秦执又来了?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秦湘玉和丁香对视一眼。 然后走了过去。 瞧到秦湘玉的第一眼,福禄就站了起来。 往秦湘玉这里跑:“表姑娘,您怎么才回来?” 秦湘玉不动声色:“去湖边吹了吹风散了酒气,早间筵席,略饮了一点子酒,颇感不适,故而走了走。” “这是?” “怪不说奴才在回来路上没见着您,去二院问,都道您走了,来湘荷院却没人,只得到这里等着了。”福禄解释了一通。 他抬头看了秦湘玉一眼,眼尾熏红,身上泛着酒气,确实是略饮薄酒,也不知一会儿见了面,表姑娘会不会头脑不清醒顶撞大爷。 可别在这节骨眼儿犯轴。 今儿下午大爷让他去查那支玻璃种玉钗来历,才得知那玉钗竟然是李绅所赠。 为着查这事儿,秦执连二爷的纳妾宴都没赏脸。 得知的时候,脸都绿了。 他竟然,拿着那个贱男人送的玉钗,亲手插到了秦湘玉头上。 而秦湘玉还故作不知,想必,每次见他这样作为时,恐怕心中都暗自嘲笑他!指不得把他当小丑,心间有多痛快! 秦执勃然大怒。 捏着玉钗看了半晌,这才咬牙切齿的开口:“给爷把她叫来!” 福禄一看这境况就知道情况不好。 躬着身低声道:“现下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明日再请表小姐过来?” 他寻思着如何明日秦执的怒火也该散了大半。届时也不至于闹得难看。 福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秦执:“今日二太太那面请了姑娘赴宴,想来姑娘难得开心一次。爷……” 他还没说完,就被秦执打断。 只闻得他哼笑一声:“难得开心!” 秦执盯了他一眼:“爷见她和旁人倒是开怀的很,独独对爷,对爷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他像是极怒,连带着呼吸都又急又促。 许久,他才平复呼吸:“叫她,来见爷。” 福禄不敢再说,出了锦苑久往二院走。 怎奈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秦湘玉,这才往湘荷院走。 得知秦执叫她,秦湘玉略一沉吟道:“不知表哥叫我过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福禄不语,倒不是他不想提点秦湘玉,主要是按着秦执的性儿,届时恐怕越添越乱。 “若是没着急的事情,我明日再去看望表哥,刚好,想到了一款新的点心。想来表哥会喜欢的。”看福禄脸色,秦湘玉就知道情况不对。想来福禄不会和她说,只好借着秦执之意旁敲侧击。 “表姑娘,这可是急事儿,耽误不得,姑娘还是速速随我过去。” 见他这样说,秦湘玉也不好多问,于是就叫丁香在湘荷院等着她回来,她随福禄去锦苑。 丁香刚要开口。 秦湘玉就道:“还得你准备了洗漱用品等我回来,旁人我不习惯。届时太晚了我又睡不着。” 丁香这才忧心忡忡的走了进去。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秦湘玉并没有回来。 第67章 不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夜色沉如水。唯有一弯朦胧的月亮发出薄淡的冷光洒在地上。 福禄掌着灯走在前面。 秦湘玉惴惴不安的跟在福禄身后。 绕过亭台楼阁,拾阶而上,又拾阶而下。 夜越是安静,秦湘玉心中越慌。 心绪万千,回想这段时间的事情,仿佛也没有哪一件惹了秦执,甚至她们都没有见面。 不,她们见面了。 秦湘玉忽然想起来,今日下午,秦执趁她午睡来见了她。 若是那时生气,秦执早就发怒了,怎会任她酣睡。 那便不是那时,后来呢,后来她与李绅见面退婚。 难不成是李绅不肯,去找上了秦执? 应当不会,她对李绅那样言语。李绅即使恨,即使会来报复,也只会对她。 那是因为什么? 越临近锦苑,秦湘玉心中却越发平静。 该来的终究挡不住。 锦苑中一片安静。 众人敛气屏声。 福禄问:“大爷呢?” 奴婢答:“屋子中呢。” “哦。”福禄应了声,领着秦湘玉往前去。 待到了门口,福禄轻声对门内道:“爷,表姑娘给您请来了。” 屋中传来秦执冷沉的声音:“嗯。” 随即福禄推开门。 “表姑娘,请吧。” 屋内黑漆漆的,只点了一盏孤灯,由于相距甚远,看得并不大清晰。 仿佛像一张大张的漆黑狰狞大口,要把她囫囵的吞下去。 站在门沿的那一刻,秦湘玉的双腿,似是灌了铅。 沉重的连迈步都不能。 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更恶劣的秦执她都见过,无非就是一死。 可,在这一刻。 她却还是想要,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才有触及美好的资格啊。 而那些恐慌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朝她扑面涌来。 仿佛要掩过她的耳鼻唇舌。几欲窒息。 “表姑娘,请吧。”福禄在一旁无甚感情的开口。 秦湘玉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腕,直到尖锐的痛意刺激她的神经,以至于她可以稍稍清明一些,这才开口:“多谢福总管。” 而后迈步进入厢房。 双脚踏进房门的那一刹,门后闪过一道风,随即吧嗒一声,门就被阖上了。 整个房间中沉闷又压抑。 光线暗下来后,就着一盏孤灯,屋中视线更不甚清晰,秦湘玉望向光源处。 只觉得那光源下的高大身影,似带着窒息般的压迫感沉沉的抵下来。 叫她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秦湘玉缓步向前。 就算厢房颇大,可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而这个过程,更如同油煎水熬。 行至秦执面前时,秦湘玉后背已经浸湿了。 她微微躬身行礼:“表哥。” 秦执未应,秦湘玉抬目望去,才见他正在大起大落的运笔写字。 如同他人一般大开大合,又遒劲有力。 很难想象,秦执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竟然有一手这般磊落的好字。 他垂着眼皮子一张一张的翻看写下的字迹,“来了?” 一页页翻过,似是不满的拧起眉。 可口吻中甚是平静。 以至于秦湘玉几乎以为无事发生。 难不成早先她都是错觉,意会错了福禄的意思? 心下惊疑,秦湘玉微微点了点头,面上带笑:“不知表哥这么晚了找我来可有要事?” 她自觉声音落得很轻又柔,万不能触怒于她。 “的确有事。” 她似是又惊又喜:“竟还有我能帮上表哥的事,还请表哥吩咐。” 虽是这般轻松的说,可她的心依旧提着。 秦执这才抬头,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秦湘玉不解的走了过去。 距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表哥。” 他略一伸手,就揽过她的腰肢。 下一刻,整个人都被带到了秦执的面前。 厚重沉实的气息就将她笼罩,像暗夜的阴影一般,交织不清。 “你瞧瞧,哪个最好?” 秦执握着她的手,一页页翻过宣纸。 偌大的纸面上,都是秦字。 “我瞧着字字都好。表哥一手好字叫人羡艳。”她回头对他说:“我都巴不得求了表哥替我院中落了字,也写一幅?” 秦执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听的秦湘玉心头直跳。 “不用求,就是给你的。” 给她?秦湘玉心中嘀咕,给她作甚。 “那就多谢表哥了。”她假意要收起宣纸。 “不过。”秦执顿了顿,“我瞧着这字儿还不甚满意,不如表妹与我同写?” 秦湘玉不敢拒绝,可她又不会写毛笔字儿。 现代大多数人写的都是硬笔字,毛笔她也曾用过,写起来软塌塌的如何都不得劲儿。 秦执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她运笔。 在他的带领下,秦湘玉的字也算看得过眼。 但比起秦执的却相去甚远。 她瞧着不如秦执自个儿写得好,秦执却像是极为满意。 连带着她的手写了好几个,一点都不嫌弃。 秦湘玉写的手都酸了,秦执才松开她的手,探手过去将毛笔放起来,又半拥着她一张张的看字。 像是个个儿都满意,又像是还有什么差错之处。 秦湘玉看着厚厚的一沓秦字,她委实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也不知秦执到底在满意和不满意什么。 反正她就当个工具人,他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惹怒他也就是了。 看到最后秦执竟蹙起了眉。 秦湘玉敏锐的察觉到了,转头看他:“表哥,可是还有什么不满?” 他的头发顺着她的肩与她的交织在一起,竟如同抵死缠绵一般,难舍难分。 秦湘玉将目光从交缠的头发上移开,落到秦执常年冷酷的侧脸上。 像是想通什么关节,秦执探手过去,拿过拿笔,交到她手中。 而后握着她的手运笔,写下了一个危字。 秦湘玉不明所以。 秦执却满意的点了点头。 “表妹,你且记住,这是我的字。” 秦湘玉虽然不明白,但也点了点头。 “表妹,你觉得如何?”秦执拿起那页宣纸。 她斟酌着回答:“我瞧着甚好。” 他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表妹瞧着好,就好。” 随后他直起身,对着外头的福禄道:“去,将准备的东西抬进来。” 准备的东西,什么东西? 秦湘玉只听得福禄应诺,而后秦执走到了她的身后。 对她开口:“表妹可知,我今晚,为何寻你过来?” 秦湘玉摇头:“不知。” “表哥说有事寻我帮忙,难道,就是这写字的事儿?” 秦执呵笑一声:“也算是,倒也不止。” “若是能帮上表哥,我万分欣喜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表哥需要我去做。” “现下却是不必,待东西备齐了,自然会找表妹帮忙。” 秦执越是这样讲,秦湘玉越是惴惴不安。 “不知,表哥可否与我说说,是什么事儿。免得届时我帮不了表哥,于心难安。” 他瞧着她目光沉沉:“放心,这个忙只有表妹帮的上。” 秦湘玉勉强的笑了笑。 秦执却给她端来了一盏茶:“一会儿还有的表妹忙,表妹先喝点水润润喉。” 秦湘玉受宠若惊,“怎好劳烦表哥,我自己来就好。” 就要伸手去接。 秦执却没有松手,只那么瞧着她。 秦湘玉就收回了手,随即,秦执的手探了过来,光滑的茶盏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秦湘玉低头啜饮一口。 抬头:“表哥,我喝好了。” 秦执未语,盯着那沾了水色的唇,眸间暗色,如外面浓夜。 他依旧举着杯子放在她的唇边,秦湘玉只好再饮。 秦执缓缓抬高手,杯中茶水就漫溢而出,速度极快,以至于秦湘玉拼命吞咽,也不及水流。 溢出的水,就顺着她的唇,从嘴角蜿蜒而下,最终落入那湘妃色的衣裙中。 秦执就看着她仰面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水色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最终流入那不可探的地上。 他的喉咙动了动,眸色越发深沉。 身上湿了水,秦湘玉很是不舒服,可秦执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待杯中空后,秦执这才移开手,将杯盏放在桌案上。 秦湘玉抬手,想要拭去唇边的水渍。 秦执却攥住了她的手腕。 “表妹,天暗,你看不清,我替你擦。”他的声线中带着压抑的低哑。 秦湘玉还未语,他就探手过来,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她对视,用力的抹去她唇角的水渍。 直到她唇角泛红,忍不住出声:“表哥。” 他这才像是如梦初醒。 伸手往那脖颈处探去。 秦湘玉委实害怕,打断他:“表哥!还是我自己来吧,不敢劳烦表哥了。” 秦执盯着她没有说话,面色却沉了下来。 “表哥,我害怕。” 她颤巍巍的嗓音委实惹人心生怜惜。 秦执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罢了,反正之后,有得她受的。 届时,他断不会再心软容她。 秦湘玉没想到秦执竟然这么好说话,以至于他的手,离开她的脖颈时,她都还怔在原地。 直到秦执开口:“怎的还不擦,表妹是想我帮你不成?” 她怕他真有此意,急急抬手,慌的连手帕都没有拿,就用衣裙的袖口擦着脖颈。 袖口绣了大片的绣花儿,用起来又硬又刺,很快秦湘玉的脖颈就红了一片。 秦湘玉却无法顾及,不住的擦拭着。 随即,手被人攥住。 她瞧他目光沉沉,似有不虞之色。 像是自己心爱的物件儿被人随意抚弄,秦执冷声:“表妹,肌肤娇嫩,可不是这般擦的,若是表妹不会,还是我来吧。” 秦湘玉怎敢让他来。 本来夜色浓重,他们二人共处一室就非常暧昧,若是再这般亲密。 万一擦枪走火。 秦湘玉不是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可临到头来才知道,她还是不愿。 若是真有这一天,她希望时间越往后越好。 “我会的,我会。”她急切的开口,像是迫切想要向他证明什么。 秦执没说话,略点了点头。 就见他那便宜表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无所反应,这才试探着从袖口抽出一张绢帕。 一点一点的拭过颈间水色。 每每有动静,就要瞧上他一眼,水润润的眸中带着怯带着惧。 仿佛只要他冷下面来,她就能落下泪来。 偏生,就是这副状若胆小的模样,哄他瞒他,欺他骗他。 想到那支玻璃种的玉钗,秦执目光中闪过冷光。 那冷光一闪而逝,以至于秦湘玉以为是她过于惊弓之鸟,所以眼花产生了错觉。 脖颈上的水渍虽然擦干净了,可胸前却一片湿漉漉的。 “表哥,我可是有什么事情惹了你生气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秦执的语气堪称平淡:“怎会?表妹怎么这么问?” “难不成,表妹有事瞒了我?惹了我?”他的眸底带着打量神色。 秦湘玉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我……”她想与他坦白,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是秦执不知道此事,她说了出来,是否又要多一桩事情。 而她今日都把玉钗还给李绅了。 若是她故作聪明,再提及此事,秦执是否有可能会勃然大怒。 毕竟,他曾三番五次拨弄那玉钗。 秦湘玉心中两股念头疯狂拉扯。 一方是何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方是,若是坦白,就算秦执发怒,肯定也不会如他自己发现那样生气。若是他自己发现,定会认为她在戏弄他。 可若是说出来,说出来他就不会认为她戏弄他了吗? 两个念头仿佛要把秦湘玉撕裂了。 人在面临危险或痛苦的抉择时,都是有些侥幸心理在里面的。 努力的以为自己不去想最差的结局,就不会有最差的结局。 她咬了咬唇,准备开口坦白。相信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秦执…… 她还未想完,秦执就开口了。 “表妹。”他盯着她,“今日高兴,莫说些让我生气的事儿。” 这话一出,秦湘玉就不敢开口了。 她牵强的笑了笑,又有些侥幸的想,或许上天也觉得这事儿不该说出来。 于是她顺着他的意思开口:“表哥今日为何高兴?” 虽然秦执这么说,可秦湘玉并没有看出他有丝毫高兴的意思。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吗?” 秦执点了点头,黑漆漆的眸子就紧紧的盯着她,秦湘玉总觉得秦执眼中带了些许嗜血的意思。 “是有好事儿,快要发生了。” “表妹期待吗?” 他逼视着她。 秦湘玉内心惶恐不安着。 “期待,能让表哥开心的事儿,想来是天大的好事儿。” “我可以问问表哥是什么事儿吗?” 秦执瞧着她乖顺的样子,揉了揉她的秀发:“不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68章 爷要你将一颗真心,尽奉于我 天光更暗。 夜色浓黑如墨,屋内残灯照影。 只闻得两人清浅的呼吸,和门物品搬动的声音。 偶尔惊闻两声福禄的低叱,“都给我放轻了手脚,若是磕了碰了,损了坏了,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应诺,随即手脚更轻的移动。 秦湘玉惴惴不安的等着。心头直跳。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她竟然觉得四肢有些发麻无力,脑袋有些昏沉,连带着看人影,都不甚清晰。 她勉强的笑了笑:“表哥若是不着急,明日再做如何?今日我略饮了些酒水,现下身体不适,怕误了表哥的事。” 秦执轻飘飘的开口:“不妨事,也无需你帮太大的忙。” 恰此时,福禄叩响了门扉。 轻声回禀:“爷,东西搬来了,可是现在运进来?” 秦执唔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 外头被烛火映得亮晃晃的。 秦湘玉一打眼,就看见了福禄举着的圆木托盘上,列了一行金银器具以及小铁锥。 像是要严刑逼供。 秦湘玉的心狂跳。不自觉的就要站起来。 可不知怎的,身子却晃了两下,像是腿间无力的软了下去。 眼瞧着就要触地,秦执却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腰。 “表哥……”我自己能站稳。 秦湘玉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腿脚无力,连带着她的手臂都轻飘飘软塌塌的搁在了秦执的臂上。 隔着单薄的衣物,秦执臂上结实有力的肌肉,稳稳的托举着她。 秦湘玉心下大骇,察觉情况不妙,目光落在白玉茶盏上。 “表哥……” 她抬目望他,眼中是湿漉漉的一片惊惶。 他将她打横抱起,声音低沉,令人畏惧:“表妹无需担心,只是用了一点药。” “防止表妹一会儿挣扎太过。” 他又极其平淡的说:“放心,不会对你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她岂是担心会对她身体造成影响。 她只是不明白,秦执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仿佛让人煎熬更甚。 等福禄将东西托举进来放好,外面又接连涌入侍卫,托举着一张去了顶的楠木攒灯架子床。 床就被放在厢房外室。 福禄垂着头:“爷,都准备妥当了。” 秦执低声吩咐:“掌灯。” 有丫鬟仆妇陆续把灯点了起来。 秦湘玉才发现,那床上的灯,高低错落的排了一片,连带着外室也燃了不少灯盏。 一时间,竟如同艳阳高照,亮如白昼。 随即又有人送了一大批物品进来。 众人放好物品后,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只余下福禄和另外一位身着褐色长袍的人。 秦执将秦湘玉放在内室的软榻上,走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用了药的缘故,秦湘玉的五感,都在发钝。 任她如何仔细听,都只能听到什么刺,什么针。 手脚发软,四肢无力,可胸腔中强有力的跳动,却越发清晰,震耳欲聋。 她努力平缓心绪,等静下来时,秦执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就落在她的身上。 似在由脸至腿的打量她,似在寻出一个最好的位置下手。 这目光仿佛扒光了她的衣物,让她无端生出一股赤裸的羞耻感。 “表哥……” 秦执瞧她眼中水色越润,心下则越是平定。 他未语,弯身下来,略顿了顿,这才抱起了她。 随即阔步走出内室,将她安置于架子床上。 秦湘玉只得任由他的动作,软塌塌的伏在床上。 由于仰着面,炫目的灯光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只得闭目不看,毕竟她现在连挪动脑袋都略显艰难。 闭目前,秦湘玉瞧秦执朝内室走去。 再睁开眼,已是秦执掐着她的脸,让她微微侧面。 “是我之过,倒是没考虑这灯光会晃着表妹。” 也不知何缘故,他竟与素日冷硬不同,带了几分柔和。 连带着那硬朗的面部线条似乎也在柔光下软和了几分。 他坐在床边,掐着她软软的腮,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表妹莫要这般看着我。” 用了药,秦湘玉连反应都慢了几分。 她还未说话,秦执就移开了目光。 秦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自己胸前的系带上。 秦执动了动喉,压抑开口:“表妹,失礼了。” 下一瞬,他的手就落在系带的两侧。 手微微一抖,系带就飘落而下。 秦湘玉宕机的大脑瞬间警铃大作,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刻潜意识的抗拒超越了药性,她嘶哑的吼出声:“表哥!” 秦执闻言,顿了顿,就抬目望她。 “表妹可有话要说?” “表哥……”她乞求的望着他。希冀他能大发慈悲。 可秦执哪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人。 他轻轻的阖上她的眼,抽出系带,缚于她的眼上。 “都说了,叫表妹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的声音,沉而哑。 下一瞬,动作不停。 薄薄的系带并不能完全挡住光线,秦湘玉能看到朦朦胧胧的灯光,倒是不刺目了,就是把秦执的身影看得更清晰了。 许是因为模糊了视觉,所以触觉听觉更加灵敏,连带着衣服落下的窸窣声,都清晰不已。 冷风触及到她的肌肤上,有些微凉。 秦湘玉敏感的察觉到,秦执剥了她的外衣后顿了顿,这才落到她的小衣上。 由内而外的羞耻感让秦湘玉整个人都在发红发烫。 “秦执!” “表妹,莫要唤我。” 他垂下眼皮,凌乱的发丝落在光滑的面庞上,似有微微汗意沾湿,更显楚楚可怜可怜。 秦执目光下移落在那糜烂色的红唇上:“若是表妹今后不想再说话。我也可叫人送了一碗哑药过来。” 秦湘玉不再言语,任由他将自己剥光,然后翻了个面。 好在这人还不算丧尽天良,知道拿了薄纱盖于她的臀下。 秦湘玉闭上了眼,对自己安慰。 且当自己是个死物。 况且这具身体也不是她的。 可即使这般暗示自己,依旧止不住的羞耻难过。 眼前陷入黑暗,听觉更显敏锐。 她听到秦执绕过架子床的脚步,去到了她的另一侧。 随即她听到衣物摩挲的声音。 秦执瞧着床上半掩半露的人,缓缓地退却了外衣,露出健硕磊落的胸膛,又慢条斯理的去了学些靴鞋,只着了一条亵裤,净了手,这才赤着脚朝着秦湘玉而去。 秦湘玉都不知,只听得水流的声音。 也不知秦执在洗手还是在洗其他东西。 她还在胡思乱想,一只手捏着一个冰凉的物体,物体温润,形如玉钗,就摁在她肩胛下方的蝴蝶骨上。 秦湘玉不自觉一颤。 就听秦执开口:“我细细思索许久。” “也不知哪个位置才能叫表妹印象深刻。” 他的手捏着玉钗顺着她的背脊缓缓往下,行至秦湘玉尾椎骨时轻轻一点。 秦湘玉不自觉嗯了一声。 “表哥……” 他像是不解,开口:“不知表妹,可否为我解惑。” “这纹绣,哪个位置最好?” “嗯?”他的嗓音是低哑的沉,似是在压抑着眸中情欲。 各个位置都不好!!!她心中嘶吼,长久以来的压抑像是要在此刻破理智而出。 而理智却像是一根冷静的弦,时时的拉扯警告着她,不可触怒秦执。 她咬牙不语,秦执就越发不痛快。 他收回落在她尾椎骨上的玉钗,探手抽掉她眼上的发带。随后转过了她的头。 突然眼前大亮,秦湘玉有些不适应的闭了闭眼。 “睁眼。”他道。 秦湘玉缓缓睁开了眼睛,见他握着玉钗,抵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玉钗,不就是今日,她还给李绅那支吗? 怎会在他的手上! 怪不得今晚秦执如此反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早知,早知她无论如何都该解释。 可眼下,一切都迟了。 她心下不安。 抬眸看他,嗓音微颤:“表哥,我可以解释。” “嗯?解释什么?”他的目光平淡:“表妹还没有回答我。” “待回答我后,再与我解释也不迟。” “我……”她呐呐出声。 “若是表妹真选不出来,我就派人请了那李公子过来。” “让他替表妹拿主意如何?”秦执声音冷淡,落在秦湘玉耳朵中却显得阴恻恻的。 想到李绅落入了他的手中,秦湘玉心下不安更甚。 “我……”她有意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表妹还想不出吗?” 她颤了颤,闭眼后复而睁眼,待稍稍清明之后,这才道:“表哥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何必为难我。” 秦执摸了摸她的头,似是不喜欢她这副沉声绝望的样子,像是一潭死水。 “我就知,表妹一向聪明。” “从前与我那般都是欺瞒我的吧?”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口吻。 像是印证了什么答案,他竟略显得有些愉悦之色。 复而他又沉了脸,“让我猜猜表妹对我可有半分情谊?” 虽是说着让他猜,可秦执的目光却落在秦湘玉的脸上,不错过她的任何神色。 “表妹何解?” 秦湘玉道:“表哥聪慧,向来拿捏人心于股掌之上,想来表哥定是有答案,无论我怎样解释,表哥都只相信自己,不是吗?” “怀疑一旦产生,就可以定罪了,表哥不一向如此吗?” 他忽而用力的捏紧她的下巴,“正是因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爷才得以位居于此。若非这般,你以为爷还能坐在这里,同你说话,听你欺瞒不成?” “可正是因为这般,表哥才枉杀了不少人。难道那些人中,就没有表哥心怀愧疚之人?” 秦执眼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转瞬恢复平静。 “表妹,你莫要激怒我,你当知,我是何等性子。” “如今,我对你是起了几分兴致,可爷也不是任你拿捏之人。” 他逼视着她,轻声慢语:“你最好,乖乖听话。” 末了,秦执松开手,“表妹,你解释罢。” “省的今后,爷在表妹心中落了个不辨是非。” 秦湘玉垂下眼眸,不知他所言真假。 今日她这一劫是躲不过了,不过,却是可以为李绅辩护。 她欠他甚多,不能再让他陷入危险。 近乎平淡的,秦湘玉开口:“表哥如此问,不过是想知道,我对李公子的情谊,更甚于表哥几分。” “我对他,并无私情。” “初来秦家,我不过是父母双亡,上门求庇护的穷亲戚。承蒙太太不弃,我在秦家安定了下来。太太主子们都待我极好,可总有看不见的。毕竟我并非这秦府正经主子。” “当然,我已觉得这是甚好了。我日日与姨母请安,小心维护和秦家众人的关系,只因我知,若是失了姨母宠爱,我恐怕在这秦府更无立足之地。” “当姨母提出让我……”她看了秦执一眼,这才开口:“让我勾引表哥,成为表哥房中人时,我拒绝不了,可这并非我所志。” “表哥磊落,手握重权,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为表哥倾慕。”秦湘玉说这话时,垂下了眼,倾慕秦执的人确实多,但不包括她。 她对秦执只有畏,只有惧。 谁敢对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犯有半分动心。 至少,现代安稳社会下长大的她,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当然,她理解秦执,在这样一个社会,不是他杀人,就是人杀他。 他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可她并不能迈过这个坎。她只想过平稳安定的日子,而和秦执牵扯上关系,势必不可少的就是斗争。古代大宅门中,死去的冤魂多少。就拿紫禁城来说,不明不白去了的,谁又知道。 秦执的身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及皇宫中的争斗又能少多少。他现在身边是无女人,可谁能保证将来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没有,那么那些喜欢秦执的人呢? 无论是她杀人,还是人杀她,她都不愿面对这样的结果。 “可倾慕者越多,也就意味着我未来的对手越多。我不愿意过上那种争风吃醋的日子。” “因而,我不敢爱你。” 秦执微微弯腰,逼视着她沉声:“表妹说的,可是真的?” 秦湘玉坦荡的望回去:“自然。” “今日,事情已到这个地步,我自知离开无望,道明缘由,只望表哥垂怜。” 她眼尾微红,眸中水润。 “无需不敢爱我。” “爷要你,将一颗真心,尽奉于我!” 第69章 爷叫了七次水 “表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湘玉艰难的点了点头,“还有想说的是,请表哥放过无辜之人。” 秦执脸一沉。 秦湘玉心定了下来,垂了眸子开口:“我对他,确无半分情谊。有表哥在先,一般男子又岂能入眼。” “早前不过是想借他之力,寻个庇护。仅此而已。” 寻个庇护,秦执瞧着他这表妹稠丽的脸蛋,恐怕李绅那厮根本护不住她。 若真是嫁去了李家,哪日被他送至他人榻上也未尝可知。 那李绅,先头可有个情谊至深的女子,最终不也为了权力地位,拱手相让。 秦执不咸不淡的瞧着她,继续听她开口:“至于那玉钗,则是先头他给我的。” “是他给我的不假,可我也不知,那日偏生撞上了表哥,表哥又自行为此事寻了个由头。” “由此来说,还是我错了不成?”秦执哼笑一声,眼中却并无笑意。 “当然不是!”她急切的开口:“表哥如何会有错。都是我,是我鬼迷心窍,一时不敢与表哥明说。” “也怕表哥得知,叫我筹谋落了空。” 秦执抬起她的下巴:“你倒是心眼子不少。”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心眼子怕是尽数用在了我身上。” “你可知,那李绅并非什么好人。” 秦湘玉垂下眼眸,再坏的人,能坏过秦执? 秦执瞧她这反应,就懂了,无论他怎样与她说,恐怕在她心中,他秦执都罪不可赦。 他也不屑解释什么,他秦执做人做事,不需与人解释。 “后来好几次我想开口,却因种种原因耽搁。以至于今日惹得表哥生怒。” “我的错,与旁人无关的,若是他再因我受到牵连,我恐怕夜夜难寐,于心难安。” “万望表哥垂怜。” 她说话时,眼圈红了一大片,好不可怜。 秦执却丝毫无动容之色,“既是你的错,那你说当要如何弥补才是。” “我听之尚可,就放他一马。” “若我心头但凡有一丝不快,爷便寻人,捉了他回来,挫骨扬灰。” 秦执此话,就是言明,李绅并未在他手上,秦湘玉放下心来。 毕竟于秦执而言,他还要放长线钓大鱼,那批私盐所藏之地还未找到。 待事了之后,再活剐了他。 鱼肉百姓之人,死不足惜! 只是不知,不借与秦府联姻之法,他得寻了什么法子,将私盐从他眼皮子底下送离。 他垂眸瞧着手中的青玉钗,又瞧了一眼秦湘玉。 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而秦湘玉不知他为何突然冷下脸来,连带着眸中都多了几分厉色。 直觉告诉他,秦执是在不悦。 而这份不悦,是因她而生。 她以为是她迟迟没有回答,所以触怒了秦执。 “但凭表哥吩咐。” 夜色深深,烛火灼灼。 只听闻秦执开口:“如何都使得?” 她凝神瞧着秦执面庞:“如何,都使得。” “今夜月色极美。” 秦湘玉不明所以,听他继续开口道:“爷甚有闲情逸致,想与表妹一同作画如何?” 她手脚发软,如何作画? 几乎是在她想明白的那一刻,秦执开口:“我瞧表妹身姿甚美,作为美人纸再合适不过,表妹可愿意?” 她可能说不愿意? “自然,是我之幸。表哥随意即可。” “既是表妹意美,我就却之不恭了,得罪了表妹。” 秦执本意只打算在她身上烙个痕迹,好叫人知道,她是他的。 午后坐于案首,运笔题字,却迟迟不满意。 直到秦湘玉来,他却是知道他如何不满意了。 这是他的意愿,而并没有她的参与。 他要她与他,共同欢喜。 如此,仿佛心下畅意些,可似乎,还有什么不满足之处。 单单一个秦字,天下姓秦之人何其之多,总不能叫人都改了姓,如何能证明她属于他。 秦执攥着她一起运笔,提下他的字。 似乎满意了不少,却也不是那般满意。 直到看见这满室灼灼之光。 秦执顿生画意。 他年少时,也曾画功了得,满誉于京城。 若是作画题字,便可叫人一眼得知。 屋外月光清冷,屋内烛火通明。 只瞧着秦执跨步于内室,寻了笔墨器具,又亲自端了矮凳坐在她面前。 当毛笔触及她脊背那一瞬。 秦湘玉闭上了眼。 已过子时,小姐却迟迟没有回来。 丁香按捺不住,出了湘荷院,想去锦苑瞧瞧情况。 小姐走时是一个人,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惹怒了大爷,那可如何是好。 她叫人在房中备好洗漱用品,又让人守着炉子,一会儿小姐回来了好洗个热水脸,更容易安眠。 刚走到院门路过翠竹苑时,碰到了容华。 “你可是去寻你家小姐?” 早前,容华就发现福禄守在湘荷院外,就暗中观察动静,看福禄神色也知情况不对,看到秦湘玉被福禄带走之后,就在院中暗暗关注着。 果然,秦湘玉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容华这人目中无人,可,她知道受人之恩,如何也得回报。 如今,看着丁香急匆匆往锦苑去,便想随她一同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也好有个商量。若是丁香冲动,她好歹还能拉着她。 丁香无意与她寒暄,沉着脸就往锦苑走。 容华不说话,紧紧跟上。 到了才发现,锦苑一片灯火通明。 一群人忙内忙外,神色匆匆。 但却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丁香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寻了人找了福总管。 福禄这还没腾开手,院里还需他盯着,刚才爷吩咐了下来,又是要寻难见彩料,又是要不伤及人身子的,还要人不间断的备了热水,也不知要做个什么。 见到丁香,倒也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开口:“放心,你家小姐好着呢,你且回去等着。明日,你家小姐就回来了。” “明日!”难道她家小姐还要在锦苑待一夜。 那……会发生什么。 丁香心下沉沉,对福禄道:“福总管,好歹叫我见见我家小姐。” 福禄横了她一眼:“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儿。少在这杵着,叫人心烦。” 丁香还想说什么,却被容华攥住了。 “多谢福总管,她就是太着急了。” 心急则乱。 从前她就是这般犯错。 丁香被她拉住也回了神,只是心下凄凉。 恐怕小姐会被那厮欺辱了去! 她用力绞紧双手。 容华在一旁道:“你那是什么神色,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儿,怎的到你那里,像是死了娘一样难看。” 丁香看她一眼,旁人盼不来的好事儿,是我家小姐所不愿意的。 听她继续道:“你家小姐与大爷不早就……” 丁香不明所以。 “你这拉着个脸,若是传进大爷耳朵中,还不知要如何受罚。” “走了,回去睡觉吧。”容华攥着丁香要走。 “你少胡说八道!我家小姐清清白白。” “清白,那那天夜里,我与姐姐,看到大爷从你们湘荷院出来,难不成,是爷一大早特意绕路去了你们湘荷院不成?” 那天夜里,哪天? 丁香心绪乱糟糟的。 同样乱糟糟的,还有秦湘玉。 秦执已经在她背上作画半个时辰。眼下已接近尾声。 正要落笔题字。 秦执目光却忽然落到床榻旁的宣纸上。 无怪他觉得少了些什么。 光他一人作,终是少些雅兴。 他浅饮一口茶水,对她开口:“表妹,还有一事劳你。” “表哥尽管吩咐。” 于是秦执将笔放入她的手间:“早前决定刺于表妹肩臂,不好动手,如今。” 秦执瞧着丽人身后大片的牡丹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 落在灼灼之光下,光洁又圣意。 却是没了落笔之地。 他顺着花尾望去,视线落于她乳下三寸之地。 今后,但凡他握住她的腰肢,就能触手可及。 这位置,也算让人满意。 秦湘玉恢复了些许知觉,可长时间手臂不动,已经微微酥麻。 以至于,笔尖在手上微微颤动。 她不解的望向他。 烛火映在她微润的眼中更显斑斓,比之绽放牡丹,不遑多让。 他伸手握住她微微颤动的手。 带着她题下自己的字。 题完之后,方才点点头。 “画工比之当年,有所不及,不过,尚算满意。” “表妹,今日我赐你最喜之花,你可欢喜?” 他朝着她问。 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自语:“瞧我,竟是忘了,表妹看不到这靡艳之景。” “罢了,待我刻完,再与表妹共赏美景。” 秦湘玉本来以为躲过一劫,没想到秦执竟然还要给她刺青。 就方才她感触到他作画那大片的位置。心下不由颤颤。 这要满刺,她……岂不要痛死。 这古代刺青与现代相去甚远,那可真的是拿银针一针针扎下去,上色渲染,如此反复几次,才算完工。 要说不惧,是假的。 她望着她,不知不觉软下声音,连眼中都带了泪:“表哥,可不可以,不刺。” 光线太亮,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他久久未语,秦湘玉心下就了然了。 秦执决定的事情,谁能动摇? 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垂下眸子,“请表哥,刺罢。” 秦执方才又换人叫了水,净了手,这才开始文绣。 “表妹且忍着些,第一次。” “手艺不熟,表妹担待。” 秦湘玉现在连害怕都生不出了。 反正,这铡刀早晚得落到她头上。 无论她怯与不怯,都会发生。 秦执的手并握六支银针。 当第一针落下的时候,秦湘玉想,尽管她做足了准备,可在这一刻,依旧痛的掉泪。 不仅是身体。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灵魂上,抽离了。以至于,她可能穷极一生,再寻不回。 而又有什么东西,在她灵魂上,烙下了。甚至于,她直至死亡,都不能抹除掉。 “秦执。” 她望向他,眼中是灼灼烈火。 秦执抬头看她,目光依旧极淡。 “表妹想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他以为她是因痛所以落泪,放柔声线:“表妹且忍忍,很快就好了。” 这厢之后,两人不再说话。 直到盛京小巷五更鸡响起的时候,秦执方才完成作品。 烛火已经燃至尾声。 当最后一支烛火熄灭的时候,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 云蒸霞蔚,如烟若雾。 有朦胧的光线顺着窗柩投入屋中。 屋内屋外辉映成景,满目牡丹竞相绽放,一时间,竟压过满景霞光。 秦执情不自禁,生出孟浪之举。 只瞧他微微躬身,在那盛开极妙的牡丹枝头,落下一吻。 而秦湘玉似有所感,微微一颤。 仿若雨触海棠,惊落满园春光。 光线暗淡,只闻得秦执微微嘶哑压抑的嗓音:“表妹再忍忍,我替你擦身。” 床上之人微微颤了颤,不语。 天亮起来的时候,秦执叫了第七次热水。 以至于福禄脸上喜不自胜。 他家爷,可算是成了一个男人。 若是日日如此,还愁小公子不出生。 早前那些人还偷偷嘀咕爷不行。 依他所见!谁能比他家大爷更勇猛威武!!! 他忙指挥着人将热水抬到门口,爷不许他们进去。只让送水到门口。 这才低声:“爷,水运来了。” 话音刚落下,门就被人打开了。 福禄见他家大爷挺括的身姿就落在他的眼前,瞧瞧!!! 谁还能比爷更有男人魅力! 刚瞧了一眼,就在秦执冷目盯视下垂了眼。 “你今日兴致很高?” 秦执瞧着湘荷院他那便宜表妹的狗,也是这般围着她转圈圈。 碍眼! 福禄赶紧摇头:“奴才替大爷喜,自然高兴。” 喜?有什么可喜? 不过刚完成一幅完美之作,倒也颇为快慰。 只,当时房间中,只有他一人,旁人当是不知道的。 福禄为何会这般高兴? 难不成…… 福禄只觉得爷的目光越来越冷,以为爷是因为他打扰了两人缠绵故而不高兴。 赶紧开口:“若爷没什么事,奴才就先下去了。” 秦执点了点头,觉得他的猜测甚是有些荒谬,定是一宿没睡,加上过于集中注意力,所以导致想法荒唐至此! 揉了揉眉心:“与湘荷院那面报个信儿。表姑娘还要在这面待几天。” 他那表妹多少有些在意那丫头。 算了,就给她几分薄面。 好歹,是他的人。 “是是,奴才这就去。” 秦执瞧着福禄的兴奋劲儿,越发不顺眼。 第70章 他中意的想必她也中意 拂晓刚过,天光愈亮。 秦执亲手拿了软帕为秦湘玉拭身。 倒也不是她不想拒绝,而是刺身之后须得用硝石擦拭,再涂以豆蔻汁。彼时麻沸散药效已过,秦湘玉痛的颤栗,连带着头发都一片湿濡。 此刻,她像是被吸尽了全部的精气,连呼吸都清浅一片,意识都尚在恍惚。 秦执很快抬起了她的头。 替她擦去鬓边湿汗。他拍了拍她的脸。 “表妹,待擦洗之后再睡。” 许是意识模糊的原因。 秦湘玉竟然会觉得他对她带了些怜惜和温柔。 狗屁的怜惜和温柔。 秦湘玉眼睫微颤。不语。 此刻她实在连应付他的力气也无。 秦执倒也好性儿的不计较,任她伏在床沿一动不动。 末了,才将人抱回厢房的榻上。 又嘱人拿了薄纱绸为她覆上。 这才掩了床幔。跨步走出去差人将屋中一应物品尽数搬了出来。 “可仔细着,莫惊着她。” 倒不是秦执不想把秦湘玉抱到其他厢房,只不过早上寒气重,他这表妹表妹又一向娇弱,加上昨晚确实遭了大罪,这才只得吩咐仆人们把屋中物品运走。 又盯着她们搬运物品,又是趁着时辰尚早回了书房处理公务。 同锦苑一宿未眠的,还有湘荷院的丁香以及翠竹苑的容华。 倒不是她想在这里,只不过她担心丁香犯轴。 秦湘玉帮了她,她帮着她瞧着丁香也是应该的。 现在想来,她不爽秦湘玉大概有两点。 一点是,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得了旁人青睐,明明自己身份都尴尬不已,却还有闲心管旁的人。如此心软之人,在她看来愚不可及。 另一点则是,她待人无论是谁都客气有礼,不管身份地位。显得清高也矫情。尤其是她身边的奴婢,她从不把她当奴婢看。 这使得她心中生出愤然。 凭何她可以这样。 就连她姐姐落到如今的地步,也难免生出些不好的心思。 可她后来一想,若不是秦湘玉心软,也不会出手帮她。 指不定,她就犯了大错,害了姐姐。 几乎是福禄跨进湘荷院的瞬间,丁香就站了起来,容华几乎看到了她眼中跳跃出来的光,她往他身后看了看,这才黯淡了下去。 容华似乎就懂了。 以真心待人,纵然会遇见狼心狗肺之人,可也会遇见,真心以待的人。 仿佛迷雾被拨开,她对秦湘玉以往的偏见全然不见。那要何等强大的心态。 她做不到,可她愿意与这样的人相交。 容华真心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跟着丁香上前去。 只瞧丁香勉强的笑了笑,维持着体面和客套:“福总管,我家小姐呢?” “丁香姑娘莫急,表姑娘怕是还要在锦苑待几天。”他保证的说:“你且放心,届时还你个全须全尾的姑娘。” 丁香狐疑的看他一眼,瞧他脸上尽是喜色,况且,福总管也不至于拿这事儿唬她。 “那可以劳烦福总管让奴婢见我们姑娘一面吗?” 福禄为难的摇了摇头:“这倒是不行。” 估摸着表姑娘现在的样子,爷也不想让旁的人瞧了去。 没见着爷都不许让人送水进去,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吗。 他忙道:“与你说无事儿就是无事儿,你也莫要纠缠,我这还要回去复命,你且等着就是!” 福禄说完,就回锦苑复命去了。 福禄跨进书房,还未走到秦执面前。 就听秦执道:“可办妥了?” “爷,多办妥了。” 就见秦执点了点书案文书:“一一安排下去。” 福禄应诺。 就见秦执捏了捏眉心开口:“给爷备水。” 福禄安排了下去,待事毕之后,秦执这才穿着亵裤进了厢房。 秦湘玉尚在酣睡。弓着脊背伏在床上,一双手就搭在脸下。 似是睡的不舒服,眉头微蹙。 秦执放缓了脚步走过去,喂她吃了颗黑色小药丸,见她眉目舒展,这才上了塌。 日头正热的时候,秦湘玉才醒了过来。 往常,也不见得这般热,就像是身处火炉旁。 她睁开眼,阳光就着窗柩的缝隙落至她的眼前,瞧着斑斓落照下,有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挥舞,意识尚还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正想叫丁香,却发现自己嗓间沙哑。连声音都发不出,有一瞬间的惊慌,秦湘玉略动了动,头皮和脊背同时传来痛感。 似乎身旁还传来唔的一声。 这并非她的声音。 然后,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际。 几乎是瞬间,秦湘玉转头望去。 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似乎被重物压住。 无怪刚才头皮传来疼痛了。 艰难的打量了旁边一眼,就瞧着秦执的侧颜,正正落在她的脸庞。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涌现了。 此时她,竟平静的可怕。 她目光冷静的从秦执脸上往下,移至那略带起伏的咽喉。 只需要,只需要一件利器。 她紧紧的握住绸纱,不自觉的咽了咽喉。 在无数次被他恐吓的夜里,不是没有想过要杀掉秦执。 可,若是杀人那般简单就好了。 且不说古代药物难寻,就说就算以她单薄之力,根本不能是秦执的对手。 而此刻,此刻他毫无防备的在她身侧伏睡。 也是她最有时机的一次机会。 秦湘玉动了动头,目光艰难的从他的咽喉上移开。 杀了她之后呢? 以葬送自己的代价?以葬送身边旁人性命的代价? 那太沉重了。 在她赴死之前,她都会怀揣着沉重的愧疚,直至她死亡那一刻,方得以解脱。 她无声的笑了笑,似乎在笑自己的愚蠢与怯懦,心软和自作聪明。 如今,现实的巴掌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 让她痛不欲生。 可即使如此。 她还是不想去死。 那么多人比她处境更难,那么多人都身在低谷。 依旧艰难的求生。 她为何要死。 为何要因旁人的过错将自己葬送。 她要以她的方式,活出一片天地来。 待情绪恢复平静之后,秦湘玉伸手推了推秦执。 那点微小的力气在秦执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只需轻轻一擒。 她纤瘦的手腕,就落入他的手中。 她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否则,别说伤到秦执,恐怕此刻,她就横尸于此了。 秦执对她是有两分喜欢,可这两分喜欢,如何能超越他的性命。 他的声线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沙哑:“方再睡会儿。” 秦湘玉动了动手腕,轻声的对他说:“您压着我头发了。” 他不为所动,连眼睛都不睁,懒懒的应了声。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复又开口:“我身体睡麻了,表哥。” 这才开口,嗓音中颇含了些许水色。 秦执这才睁了眼,眼底是一片清明。 他瞧着她眸底润色一片。 “矫情。”虽是这般说着,他却略略移开头。 那眼神望着她,似乎在示意让她快点打理,别耽搁了他睡觉的时间。 秦湘玉不敢怒。 只说:“我脖子麻。” “劳烦您帮帮忙。” 秦执不耐的看她一眼。 还使唤上他了? 就听她无辜道:“您握着我的手,我动不了。” “再说,也不知昨晚您给我用的什么药,我这身子现下都没什么力气。” 他听闻她此言竟然有些想要发笑。 “旁人求着我都得不来的,你这还嫌弃上了?” 也不是哪个人,都配让他作画的。 “那一针针的,可是扎在我身上,您是不疼,疼的是旁人。您说说,要是我给您扎,您嫌不嫌弃。” “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处伤了残了,我爹爹娘亲在天上瞧着可不知多心疼呢。”说着她眼中就含了泪。 “哪有这般严重。” 他拉着她的手,抚过他身体的一寸寸,最终落在心口上那个狰狞伤疤上:“爷这些年大大小小受了那么多伤,若照你这般说,我那父母泉下有知,岂不是要哭死过去?” “你们女郎,就是事多。” 秦湘玉感受着那胸腔之下强有力的心跳,颇有些游神的想,秦执这般命硬,要盼着他自然死亡,还不知她得等多少年。 这一想,难免又生出绝望。 秦湘玉赶紧打住,正想说点什么转移视线,抬眸就对上他望着她的目光。 晦涩沉沉。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 几乎是瞬间往下看去。 随后,近乎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秦执清了清嗓:“得,被你扰得睡意也无了,爷伺候你洗漱,爷的大小姐。” 秦湘玉却是没应承。 反正昨夜都被剥光了看光了摸光了。 哦,没摸光,但也没甚区别了。 她现在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秦执这人做事儿,无论大小,一应认真细致。 仿佛在他看来,世间之事,并无贵贱,只要是他做的,就要做到一丝不苟,极应完美。 故而在他第三次为她梳发又拆散时,秦湘玉忍不住怒了:“索性我又不出去,就这样得了算了。” 说完,她看着秦执反应。 未尝不有一种试探的意思。 她得知道,秦执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以免往后相处中,让他生怒。 好在,秦执好像对她这些小性子颇能容忍。 “莫急,爷再试两次。” 想他秦执年少盛名,几乎事事在他眼中都轻而易举。 怎的如今,还能被一介妇人的小小发鬓拿捏住! 这要传扬出去,岂不丢人? 若说旁人说他不行什么的他从不觉得丢人,那都不是事实,管旁人如何说去,他秦执若是活在虚假之中还有甚意思。 可若说他因不会梳头被人耻笑,那就是事实了,他亦找不出任何反驳之理。 一向无所不能的尚书大人,紧紧的盯着秦湘玉那一头乌黑的密发,怎的!他往常看得顺心的竟是这般糟心的玩意儿! 不死心的又试了几次,见那依旧散落的发髻,秦执咬牙切齿:“爷今日当真不信了。” 秦湘玉推他一把:“您快边去罢,我这头发被您霍霍了不少。” “改明儿我成了秃子,看爷您还喜不喜欢。” 秦执怔在原地,想象了一下她变成秃子的模样。 挥了挥手:“罢了,这等区区小事,爷不学也罢。” 秦执后来拿假人练习暂且不表。 此刻,秦湘玉失笑:“是是,这等区区小事,怎敢劳烦表哥挥斥方遒的手。” 秦执当然也知道秦湘玉是在笑他,狠狠瞪她一眼,方才离开榻间。 磊磊落落的站在床前:“为爷穿衣。” 秦湘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见她不动,秦执扭头看她伏在床上,体态婀娜。 这才想起,她不能动弹。 都被这女人气糊涂了! 秦执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即自顾自的穿上了衣服。 然后高声:“福禄!” 福禄早就在门外候着了,闻声应道:“爷可是有吩咐?” “传人上膳。” “得令,早就备着了。” “可是送来房中?” 秦执唔了一声。 福禄正要下去,就听秦执又吩咐道:“上些清淡消火的。” 爷这是在怜惜表姑娘。 难为一向冷心冷情的大爷也能开窍。 福禄心头一喜,回声:“早就备着了,爷您放心。” 那语气中的打趣怎么回事。 秦执心头莫名一躁。 却不知如何回事,想来定是一早被他那糟心玩意儿气糊涂了。 丫鬟仆妇们陆续上膳,却是很机智的没有去膳厅,而是送进了厢房。 这点还得归功他福禄。 表姑娘一看就是起不了身。 毕竟他家大爷如此雄壮威武! 他颇为善解人意的对秦执道:“可是要奴才寻了人去伺候表姑娘用膳?” “不必。”秦执淡声。 随即福禄就瞧见他家大爷秦执去端了白玉碗,站在桌案前。 仿佛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他正要上去询问。 就听秦执道:“她素日喜欢什么菜肴?” 这……这……这他还没来得及去打听。 见他这模样,秦执恨不得踹他一脚:“滚下去!” 没用的东西! 索性挑拣了几件他中意的。 无妨,他中意的,想必她也中意。 于是秦湘玉瞧着满满堆尖儿的肉菜颇为无语。 偏生,那人还一副等着她夸奖的模样看着她。 仿佛但凡从她嘴里吐出两个不悦之字儿,他的眸中就能射出利剑来。 秦湘玉只能边吃边夸:“您真会选。” 个个儿都净挑着她不喜的来。 遇到您,是她这辈子的福气。 第71章 执手相看泪眼 秦湘玉如何想秦执不知道。 反正他被她那厢感谢夸的通体舒畅,连带着一早胸腔中那郁结的恶气仿佛都不翼而飞。 两人用完膳,秦湘玉继续躺在床上,毕竟她后背上的刺青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养,而秦执则令人将他的奏章都搬到房中来。 她伏在榻上看闲书,他就伏身案间处理公务。 好几次,秦湘玉抬头,都见秦执盯着她,莫名不悦,不知是在想什么。 他没说,她就没去问,只努力摒弃那股不适感。故作不知。 时间过的飞快,至少对于秦湘玉而言是这般。 转眼就到了中秋时节。 当某夜秦湘玉见到窗外月亮越来越圆如盘时,才意识到快到中秋了。 从前在现代时尚未生出思念之意,现在看着那一轮皓月感慨颇多。 今年月下几人能圆满? 秦执尚在处理公务,这段时间她肩背上开始发痒,想来是伤口在愈合的原因。 秦湘玉有好几次都想伸手去挠,每每生出这种意图时,秦执总能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这种抓心挠肝的瘙痒得不到纾解,总让她心头生出躁气。 有好几次都没控制住自己对秦执使性儿,当发泄后,她方才小心翼翼的瞧他反应,每每她道歉时,秦执总沉默着不说话。 目光中似乎还带了点温柔的意味。 以至于,秦湘玉几乎生出了错觉。 以为他本就是好脾性的人。 故而在他从她身后抱着她的腰肢赏月时,她提出想要出去走走。 “也无需走远。”她说:“也就去大觉寺上上香,许久没有去给爹娘点灯了。” 而她更想去确认的,是那股能回家的强烈悸动是否还在。 如今,还能支撑着她走下去的,也就是那点子渺茫的回家希望。 而把她带来的那枚玉佩,如今都没有踪影。 她有些害怕,有些害怕,时日久了无法坚守本心。 人都是环境中的产物,她是个普通人,莫说那些心性坚定的伟人,都很难做到心如磐石。 而她,又能在这种环境中坚守多久? 豪情壮志易生,滴水穿石的毅力难为。 “你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人?”他忽然发问。 她轻咳了一声,她怎么知道原主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醒来时,就在那棵树下,接着丁香就来寻她。 如何回答秦执?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丁香好糊弄,可秦执不好糊弄。 秦湘玉努力回想,企图从丁香的只言片语中编造出一个完美的家来。 “若是不想说就别说。” 他只是不明白,秦湘玉父母不怎么对她好,可她却依旧孺慕她的父母。 或许这就是血脉亲情。 想到这儿,他又忽然冷下脸来,哼笑一声。 血脉亲情,这东西,只有弱者才会有。 和她处久了,他怎的也这般儿女情长起来,堂堂男儿,怎可困于私情。 背对着秦执的秦湘玉不知道他的神情,以为他早前语气颇为松动,此前,他也对她很是纵容。 因而大着胆子开口:“可以吗。” 他垂眸瞧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淡声:“表妹,现下我事务繁忙,加上京中并不安宁,等过段时间闲了,我再与你去。”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我,我不可以自己去吗?表哥。从前,我也是一个人去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他蓦然松开握住她腰肢的手:“表妹,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 他的宠物吗? 秦湘玉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乖乖的:“我明白的,表哥。” 秦执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 也不知道犯的什么毛病。 晚上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秦湘玉难得的没敢作声作势的冲他撒气儿,毕竟,昨晚秦执的那番话给了她这段时间不甚清醒的脑袋当头一击。 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又怎会真的,为情所困。 而秦执这段时间对她的表现几乎让她以为他在陷入她为他编织的牢笼。 如今看来。 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心中的清明。 无妨,她本意就不是让他爱上他,而是,只要他逐渐的放松警惕。 以便她今后行动。 想通这点后,秦湘玉昨早膳食比素日都多喝了一小碗燕窝粥。 秦执对吃食上不挑剔,有就行,没有奢靡之风。可当秦湘玉来了之后,早餐的奢侈程度上了不止一个度。 粗茶淡饭他吃,珍馐美味他也用。 无论是粗茶与珍馐,他举止间都能有大家士族的风范。 与秦执一起,她能学到很多。 他虽然打心眼里瞧不上女人,觉得她们见识短浅,可当他处理政务闲暇时,依旧愿意教给秦湘玉一些实用的东西,与她一起针砭时弊。 论文论武,不拘于朝。 他似乎对此事格外的热衷,或许是难得有人与他如此敞开胸怀交谈,也或许秦执名声在外,根本不敢有人敢与他如此交谈。 抛开秦执对她的伤害不提,秦湘玉觉得秦执在政治上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偶尔她与他对坐饮茶时,尽管再怎么小心,也会露出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提议。 这时候秦执总不吝啬于赞赏的眼光看她。 赞赏归赞赏,嫌弃依旧还是嫌弃。 比如他会告知她她的观点哪儿不对,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而经他完善,很快就能推陈出新。 秦执这人虽然冷酷无情,但对于造福黎民这件事情上,也算是竭尽全力。 秦湘玉觉得,对于百姓或许他褒贬不一,可也不失为一个好官。 兴许因为这些谈论,秦湘玉渐渐觉得,秦执对她的态度开始转变了。 她生出希冀,有没有可能,她能转变秦执对她的想法。 从一个只供赏玩的宠物,提升到他手下的谋臣。 她自知自己头脑心眼不够,可她多得是现代的实事,先进的思想。 虽不能去提供太多的高科技改变当朝的轨迹,但好歹,能让秦执口中的饿殍,少曝尸荒野。 若是拿这些与秦执交换。 虽然秦执对她有几分喜欢,但孰轻孰重,想必他心中自有一把秤。 有这般的打算,秦湘玉倒也不急。 她还得再试探试探秦执的想法,以求万无一失。 临近中秋的时候,秦执一天天的忙的脚不沾地,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他。 而她背上的伤,已经愈合。 秦湘玉从来不敢去看。 尽管秦执为她上药时,数次痴迷的瞧着她的后背。 从他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出惊艳和失神。 可一切美好的前提并不是建立在别人痛苦的情况下,并不建立在剥夺别人的意志下。 作为百姓臣民,她可以敬佩于秦执是个爱民的好官。 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她自己。 她绝不会。 绝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屡次对她施暴的人。 趁着秦执事务繁忙,秦湘玉回了湘荷院。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接近半个月没回来,院子里的乌桕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满园金色的枝叶,散落在地面上。 形状各异,经过盛夏的滋养,体态饱满。 枯黄的枝叶随着风过,缓缓飘落。 秦湘玉伸手接过一片。 凝神间,恍惚想起快入夏时,她还盼着什么时候落叶,这样她也好寻了做书签。 可真到了这时候,却什么心思都生不出了。 珍珠已经寻着声响跑出来。 许久不见,它甚是激动,围着秦湘玉不停的转圈,最后竟然一跃,想要跳到她身上。 秦湘玉伸手接过。 软软小小的一只,养了一夏,倒是胖了不少。 屋内传来丁香的呼喊。 珍珠伏在她怀中一动不动,使劲儿的冲她摇尾巴,热情的伸出舌头就要舔她。 秦湘玉忙避开。 也正是这时,丁香走到了屋檐下。 瞧见秦湘玉。 怔了怔。 几乎是瞬间。 主仆两人鼻尖同时一酸。 她快步跑过来。 停在她面前。 竟生出了怯意。 丁香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 她淡淡应声:“嗯。” 主仆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小姐,您回来了。”话音落,有烁烁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接连滚落。 一颗颗砸落到地面的枯叶上。 “小姐……”她哽咽。 竟有些收不住之势。 秦湘玉摸了摸她的头:“莫哭。” “我可是好好的。”她上下打量着她,大半月不见,丁香竟然瘦了一圈。 “可有好好吃饭?怎么,我一走,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不是。奴婢担心您。” “担心什么。”秦湘玉瞧着她,抱着珍珠属实有点累,索性把它递给丁香。 珍珠不情愿的嚎唉一声,委屈之意尽显。可它那小身板如何挣扎得过两人。 丁香顺势接了过去,听秦湘玉道:“我在表哥那儿何须担心。” “倒是你,往后不可再这样了,知道吗。” 丁香点头,主仆两人往房中走。 毕竟院中不是叙话之地。 房中还维持着她走的陈设,被褥床单却是换了,也是日日熏香,谨防着她哪日回来。 秦湘玉刚坐下,丁香就端了热茶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 秦湘玉抚摸着白玉杯,“能有什么事儿,你瞧我这不是胖了?” 秦执专程让人日日熬了药膳与她喝,又请了御医调理身体,虽是遭了大罪,可她确实胖了。 “怎会胖,小姐就该多长些肉才好。”省的身量纤细单薄,她瞧了都心疼。 “院中可有什么事?” 丁香摇摇头:“倒是没事,有时福总管也会给奴婢带话,说是小姐一切都好。可一切都好,怎会让我不见小姐。”因而她日日关心着锦苑那面动静,怕哪日错过了小姐。 万一,万一小姐…… “我病了。”她微笑着和她说:“在表哥院中养伤,下次,你无需挂怀。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她瞧着她,又道:“若我真有什么意外,我也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你可明白?” “小姐胡说什么。”她岔开话题,又开口:“小姐,院中的西瓜还给您留着,可要奴婢去摘了一个来给您尝尝鲜。” 秦湘玉点头。 看着她利落的跑出院子去。 不管生活如何难,总要欢喜些,才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希望。 尤其是,在这个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 一个好主子,大概就是她们全部的希望了。 傍晚的时候,陶氏派孟春过来请秦湘玉用膳。 秦湘玉依旧一个人赴宴,她对丁香说:“你在院中守着,万一福总管过来,你就和他说,我想回来住段日子,反正表哥这段时间也不在,回来后若是他怪罪,我再与他请罪。” 不过秦湘玉觉得秦执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和她生气。 但她也不能完全摸准他的脾性。 秦湘玉到的时候,宝墨斋的膳厅中已经坐满了人。 众人都向她投来目光时,秦湘玉也不像从前一样,毕竟连秦执的目光她都受得住了,更遑论其他人。 至于其他人,对于秦湘玉在秦执院中住了大半个月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 心下有何心思暂且不表,起码面上是和和善善,客客气气的。 秦湘玉打量众人一眼,陶氏坐着没动,秦盈最沉不住气看她的目光中颇有不屑,秦席玉依旧吊儿郎当的,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若说有不同,就是他落在秦湘玉身上的目光更肆意了些。 大哥到底行不行。若是行,秦湘玉在锦苑留了大半个月,当真那般销魂,连大哥都欲罢不能? 越这般想着心中越发火热,秦席玉喝了一口茶,掩下心间的躁动。 可茶不知放了多久,都凉了。 他心头不快,冲着一边的容月厉斥:“你怎么做事儿的,茶凉了不知道与我换一盏?” 容月未置一词,抬手为他倒茶。 这番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扫了秦席玉的兴儿,早前瞧她貌美,怎的是这般木讷性子!还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怎的他身边的一两个都是在何等糟心玩意儿。 他的目光又落到秦湘玉身上。 陶氏瞪他一眼,脑子里面都是吃喝玩乐,但凡把那脑子用在科举上,她们何须看人脸色。 同是同一个男人的种。 怎的她肚子里踹出来的是这玩意儿。 陶氏恨铁不成钢,可好歹是他儿子。 “闭嘴!” 然后又恶狠狠看了容月一眼,也不知道这心眼儿怎么缺的,自家丈夫也不知体谅着。怪不得与人做妾。 若是她,但凡当初秦席玉父亲秦岭一个眼神,都不用说话,她都能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 秦席玉就算了,这娶回来的,也没一个能看的。 宋君桃能干是能干,可身份上终究是低了点。 至于容月,罢,不提也罢。 宋君桃打圆场道:“母亲,表妹来了许久了,还是让表妹入座,传人开膳吧。” “一会儿还得仔细琢磨琢磨中秋宴席该如何办。” 陶氏点了点头,笑道:“玉姐儿,快过来坐。” 秦湘玉行礼之后,提裙坐入席间。 第72章 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这般小女子见识 一大家子开始用膳。 入秋之后,日头就短了,还未用至一半,天光就完全落了下来。 宝墨斋中早有仆人掌了灯。 用完膳,一群人移步到饭厅旁的花厅中饮茶,这是陶氏素日用来会客的地方。 饭厅里丫鬟们有条不紊的收着剩下的菜肴。 旁边又有一群仆人井然有序的上着果盘。 中秋佳节,是这个时代的重要日子,为官方法定节日,所有官员休沐三日,通常为十五十六十七。 因而连陶氏脸上都多了几分郑重。 秦执在朝中声望日隆,若是宴请,来的人多为达官贵人,也不乏由青年才俊。 陶氏还有一桩心事,她看向秦盈。 趁着眼下秦执势大,给秦盈挑个青年才俊。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年逾四十(古代人通常寿命短),在有生之年,还想给自己女儿找个好的归宿,看着她成婚生子,她将来若是去了,也就放心了。 秦盈倒是好说,寻个合适的人,可秦席玉,便是她心头另一桩心病了。 念及此,陶氏看着秦席玉落在秦湘玉身上的目光,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 她对孟秋嘱了句话,这才对着众人道:“不知诸位对这次中秋节有何想法。” 秦湘玉对这世界的文化不清楚,加上即使她现在被秦执看重,可依旧为家中边缘人物。 大家都说得兴致很高,秦湘玉只默默饮茶。 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她是真的有点乏困。 宋君桃开口:“娘,我们说了这么久还没有问问表妹的意思,还有大哥。届时宴请的名单也要请大哥拿个章程。” “不如这事儿就让表妹去与大哥说?” 主要是秦执冷酷,又阴晴不定,他要是不给谁面子,那也只能受着,就像上次母亲起了意给他过生辰,却被断然拒绝。 陶氏现下对这件事情都尚有隔阂。 好歹秦执算她名义上的儿子,加上她还是这秦家的大家长。 往常秦执在外面,家中全是她一人做主,威望颇深。 可秦执一回来,她就处处掣肘,看起来秦执是没有抢夺掌家权利的意思,可事事都要问过他的意见。 她开口:“嗯,这事儿就交给玉姐儿,切记在明日之前让他拿出个名单。” “也好叫你二嫂嫂安排下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毕竟距离中秋也就两天了。 她们此时准备,本就有些仓促。 前几日倒是说了这事儿,不过只大意的提了提,尚未定下章程,寻了人给锦苑那面传话,却被福禄拒绝。说是秦执有事。 秦湘玉日日与秦执呆在一起,秦执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不想让家中人借他之势。 毕竟往年也宴请,不过来的人都不是家中重要的人。 今年秦执正好在,若以他的名义下帖,来的人自然不一般。 上一次想为秦执办生辰宴,也存了这种心思。虽说这次不能遍请,但比起往年质量肯定要高上不少。 她再好好挑挑也就是了。 秦湘玉嘴上应是,却没有和秦执说的意思。 到时候她就说忘了或者提了秦执没应。 反正她是不会去求他。 若是没好处的事,陶氏怎么会这么积极,可她去与他说,届时秦执就把这些人情都记到了她的头上。 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管不上旁人,还是别有用心的人。 见她应了,众人也就没瞧她了,说着这次中秋宴办在哪个院落,届时去东边的高楼台榭布置,还是西边的高楼赏月。 东边虽高,却离水榭颇远。 西边的高楼矮些,但紧挨着锦萃园,届时观景赏花,登楼望月,水下点灯都是极妙。 若是相看得当,再让秦盈与那世家公子来个林中偶遇也未尝不可。 月入中天,这才淡下声来,陶氏也乏困了。 秦湘玉先行提出告退。 陶氏就让孟春去送她。 出了宝墨斋,秦湘玉就让孟春别送了。 “沿途都有灯照,就不劳烦孟春姐姐了。” 孟春见她执意,就只好瞧着她的身影,慢慢的溶于夜色中。 秦湘玉走后,宋君桃秦盈也准备告退。 至于秦席玉那个二世祖,早就待不住离开了。 还是孟秋在院门口截住了他,“太太说叫您留一留二爷。” 秦席玉不解:“娘可曾说有什么事儿?” “太太没说。” 秦席玉提步要走,就听孟秋道:“太太说,您要是走了,就叫账房那面断了您的银子,二爷您看着办。” “你!”秦席玉气急,可春夏秋冬都是母亲眼前得脸的人。 “二爷莫和奴婢置气,奴婢也不过传达一下太太的意思。” 秦席玉跟着孟秋不甘的回了宝墨斋。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回到湘荷院。 院中静悄悄的。 秦湘玉走进去,才发现秦执也在。 丁香在一旁候着。 而珍珠正虎视眈眈的和他对视。 如果忽略那两股颤颤,秦湘玉真想夸它一句好狗。 对秦执丝毫不怂。 实在是颇有胆气。 它嗷呜嗷呜的叫着,气势虽凶,却不住后腿。 听闻声响,扭头看向门沿外,冲着秦执大嚎一声,颠颠儿的跑到秦湘玉跟前。 相识有了底气靠山,冲着秦执汪汪直叫。 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意思。 秦湘玉算是懂了什么叫狗仗人势。 它还未叫两声,就被秦执冷目一扫。 它退后两步,躲在秦湘玉的身后,依旧不服输的叫着。 秦湘玉感到好笑。 走上前去,为秦执添茶,这次却没有像上次一般。 她对着丁香说,“与表哥上壶热茶。” 丁香应是。 秦执抬眸瞧了她一眼,目光极淡:“怎的,爷不是喜欢喝凉茶吗?” 秦湘玉从丁香手上接过茶壶。 又让她出去,省的在里面畏惧秦执。 这才对着秦执说:“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 秦执嗯了一声。 抚了抚茶杯,这才饮了茶。 珍珠还在她腿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见自家主人都为秦执倒茶,颇为不服气的在秦执喝茶的时候嗷呜两声。 秦执放下茶盏,“把它拎出去,瞧着碍眼。” 龇牙裂齿的丑样,还敢乱蹭。 “您怎的还和这不开智的宠物计较。” 秦执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怎的去这么久?” 秦湘玉没答反问:“您等久了?若是有事,您让福总管与我说就是,让您等我,真是我的不是了。” 她垂下头,眼中略带愧疚。 “倒也没有。”他顿了顿:“听福禄说你回来了。” “我也许久没来这湘荷院,过来看看。” 哪需您屈尊过来看啊,不过秦执软化的迹象,对她来说,是个好的讯息。 她也不敢太得寸进尺,毕竟,万一哪点不对,又惹到了秦执。 昨晚他是如何对她说,做人要看清自己身份的话,秦湘玉还历历在目。 别相信一个男人的话,当真去恃宠而骄。否则,有的是苦头叫你一生都吃不够。 “那面可是有什么事儿叫你麻烦?”秦执状若无意的开口。 秦湘玉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只是吃了个晚膳,又叙了会儿旧,许是太久没见。姨母就和我多说了几句。” “没旁的了。” 秦湘玉摇了摇头,确实没旁的了。 然后秦执就开始冷笑。 她有些不明所以:“您就算外面受了旁人的气儿,也别往我身上发不是。” 她故作佯怒。 “在旁人身上受气。” 他盯着她,除了她,旁人又怎知该如何气他。 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秦执懒得理她。 秦湘玉只当他在发神经,进了房中自顾自的拿了杂记,坐在榻上就开始读,免得和秦执说话一言不对又惹怒了他。 秦执嘭的一声把茶杯搁在桌案上。 秦湘玉眼皮子都没抬。 索性这点事儿,秦执不会真的与他生气。 等到了二更天过半的时候,秦湘玉准备歇下了,对秦执开口:“您今晚,不回去了?” 秦执瞧她一眼,“你不跟我一同回去?” “早前我是在您那儿养伤,现如今,伤好了还在您那儿像什么话。届时旁人如何说我与您?”她无辜的开口,“再怎么也要名义上过了才能住您院中不是。不然旁人都能戳着脊梁骨骂我。” “养伤?”也就她能自欺欺人,旁人如何说,都在他那院子住了大半个月了还能怎么说,现在假正经起来了。 虽然她们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可旁人眼中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难道不是养伤吗?” 她确确的是在养伤呀。 这话说得秦执哑口无言。 他看了她一眼,撩袍起身,朝着黑夜中行去。 珍珠颇有眼色的没有去挑衅汪他一路,只嗷呜嗷呜欢快叫了几声,然后乖乖的在秦湘玉脚边蹲了下来。 见它可爱的样子,秦湘玉忍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 丁香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小姐,您不去瞧瞧?大爷今日来等了您将近一个时辰,奴婢本来都以为他要发怒,可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生气。 只不过大爷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 “瞧什么,不去。” 难不成真要和他继续回去睡一个榻上? 她的伤差不多好了,再待下去,真要出事儿。 秦湘玉从丁香手上接过热帕子覆在脸上,被热气包裹着,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不过也是奇了,秦执竟然能忍到现在还不对她动手。 男人看上女人,无非就那么点子事儿。 她脑中有个荒唐的念头闪过。 像是接近答案,她的心跳愈快。 难道秦执、、、 他不行! 几乎是瞬间,她掀下帕子。 仿佛一切都寻到了一个答案,怪不得他那么阴暗变态。 都三十了身边还没有女人。 越想越觉得她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又怕自己知道了,届时被秦执灭口。 却也不应该。 秦湘玉努力回想可秦执几次反应。。也是真的。 那……到底是何原因。 秦湘玉咽了咽喉,清了清嗓子这才对丁香说:“你改天有时间了帮我打听一点事儿,也不必太刻意。” 丁香见她这副模样,小声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也没有,就问问大爷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娶妻生子。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吗?或者大爷早年受了情伤,所以光棍儿至此。” 丁香问:“什么叫光棍儿。” “就是单身,一个人不娶妻子也不纳妾。” “明白了小姐。” 秦湘玉怕隔墙有耳,又说:“毕竟,如果大爷真没有,那么你家小姐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将来无论如何,爷也会给我们一个好去处不是。毕竟容颜终究会不在,若是有一天我年老色衰,表哥看上旁人也是有可能的。” 秦湘玉还真没防错,秦三又被秦执安排在了秦湘玉身边。 “明白了小姐。” 秦三如何向秦执汇报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秦湘玉洗漱完,就睡下了。 至于秦执,则是回了书房,处理了半宿公务。 夜将近过了一半,秦执这才放下朱笔,捏了捏眉。 闭着眼睛靠在圈椅上略眯了一会儿。 等秦卫与他汇报完近况,才开口叫他们下去。 这时,秦三才从黑暗处现身,对秦执说了今天秦湘玉发生的事情。 说到陶氏让表姑娘请秦执给名单时,秦执顿了顿。 他就知道上房那面会为难他那便宜表妹,也猜到是这个事情。毕竟从他这里没有突破,总要寻其他法子。 离中秋佳节只有三天了。 陶氏也该准备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况且,陶氏应该也听到了风声,皇帝和秦执不睦。 若不趁着现在,为秦盈找一个好去处,怕哪日真的事发,就来不及了。 秦执听完,未置可否,点了点头,秦三就退下了。 等秦三走后,秦执才从书案的抽屉中拿出一支玻璃种的青玉钗。 这便是此前李绅送给秦湘玉那支。 只瞧得他目色沉沉,盯着那支青玉钗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捏紧玉钗。 末了,像是眼不见心不烦一般,把玉钗放进最下面的那个暗格中。 “福禄!” 他对门外大喊一声。 福禄正犯困被激得一醒神,忙跑了进去。 只瞧得秦执神色不好,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越发恭谨小心起来:“爷,可是有吩咐?” “明日,给爷寻了最好的玉师父进府来。” 第七十三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同锦苑一样灯明至深夜的还有宝墨斋。 起初秦席玉还能和陶氏好好讲话。 直到也不知说到什么,秦席玉猛的站起来。 “您便是什么都向着大哥,心也是人也是。明明我才是您的亲生儿子。”他说着越发不忿起来,“从小您就待他比待我好,我见您在父亲面前夸他才思敏捷,能力超群,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落我头上,不过是小聪明,不足夸奖。” “这般种种我不欲多说,但当初那宋家携恩要挟,本来这婚事儿得落到秦执头上,您因他一句暂无娶亲之意,让我娶了宋君桃,也不管我是否愿意。更不管我当初已有情投意合之人。” “不就是我才干不如大哥吗?所以叫我处处委屈。” “母亲,您说说,您是这样做母亲的吗?” 秦席玉声声不忿。 却像钢刀一般一下下刺在陶氏的心上。 “我竟不知,你,如此想我。”像是受了沉重打击,陶氏失力一般坐到床上。 “您要我如何想?”他自嘲一笑:“您说的对,我是不如大哥,这秦家有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好了,反正您也把他当亲儿子,将来自会有他为您养老送终,至于我,您管我作甚。我乐意游手好闲。” “你……”陶氏嗫嚅着唇,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叹出一口气:“娘知自己有颇多对你不住,可,娘还是要告诉你一句,你大哥对秦湘玉非同一般,你莫要犯浑。” 秦席玉冷笑一声:“还当娘要和我说什么大事,原来又是为了大哥。” “罢,夜深了,母亲好好歇了吧,此事我自有成算。” 等秦席玉离开宝墨斋后,陶氏在榻上坐了许久。 孟春看着憔悴的太太,开口:“太太,夜深了,该歇着了。” 陶氏才如梦初醒一般,被孟春搀扶着坐到梳妆台旁。 带卸下发饰,陶氏看着铜镜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对着孟春开口:“我可是做错了?” 当初她刚来秦家,虽为秦岭续弦,却谨小慎微。 虽然秦岭从不提前妻,陶氏猜测过秦岭对他妻子是否无甚感情,甚至还为之欢喜过,若当真那般,秦执就阻拦不得她儿子的路。 可后来陶氏发现,秦岭对秦执的重视。 不爱,但重视。 一是秦执小小年纪,颇有其祖父之风,二是……陶氏曾猜测,是秦岭对他前妻的眷念,否则也不会如此重视秦执。 在发现这个问题时,她立刻收回了所有准备对付秦执的手段。 秦执十岁之前,都是养在东院,秦老太爷膝下,直到秦老太爷去世,这才回了西院。 后来几年秦家大不如前,秦岭脾气也大不如前,好在秦执那时初露峥嵘,秦岭也用心栽培起来。 过几年秦岭也去世了,他去世后,秦家就更不好过了。 秦执十六岁时,亲缚其二叔上了金銮殿。用他二叔的命,换了他的平步青云。 要知道,秦执二叔,可以说是秦家除了老太爷最宠秦执的人。 陶氏当即就知道,秦执这人,心狠手辣,更没有感情。 这些年秦执行事作风,更让人看不明白。 有时候她都觉得,他对自己一双儿女,不过是做戏而已。 至于做戏给谁看。 她不敢深想。 一旦真的是那般,那就是灭顶之灾。 好在这几年秦执都没什么动作。 她只望着,秦执对她儿女是真的手足情谊,也没那般大胆的念头,否则…… 陶氏从孟春手里接过拨下的那根银丝,“我终究是老了。” “太太您说的哪儿话,您还风华正茂。” 陶氏望着孟春无声的笑了笑。 中秋宴上,定要替我儿寻个良人。她已年老,年轻时手上染了不少鲜血,死不足惜,可她的盈姐儿,正是最美的年华,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难得的,秦湘玉睡了个好觉。 往常与秦执同榻而眠,她总要放缓呼吸,好久好久才得以入睡。 秦执总不经意将手横过她的腰腹,以至于她每每半夜都要窒息般的惊醒。 而后望着黑漆漆的床帐难以入眠。 她不敢惊动于他,省的秦执生疑。 可次日午间又忍不住乏困。 每每刚眯着一会儿,就感觉身上有道强烈的注视感,以至于她梦中不安。 这两厢的昼夜颠倒反复,导致秦湘玉现在每睡下一个时辰,就要惊醒一次。而后是长久的清醒,难以入眠。 精神大不如前。 最难的是,她还要顶着不济的精力去应付秦执。 生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或是办错了哪件事。 好在她回来了,否则长此以往,她都担心自己要精神割裂了。 湘荷院刚用上早膳,福禄就来了。 他规规矩矩的和秦湘玉请了安,这才道:“表姑娘,爷派了两个人来伺候您。” 秦湘玉这才注意他身后跟了两个女子。 这是派人来监视她? 她喝了一口莲子粥,这才开口:“我身边有丁香就够了。” 福禄走上前一步道:“爷自然之知道您与丁香姑娘感情非比寻常,派这两个丫鬟过来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毕竟丁香姑娘也不会武不是。” “再者说,一会儿表姑娘您出门,也多了两个人替您拎东西不是?” “出门?” 福禄一拍脑袋,乐呵呵的笑着:“忘了与您说,也叫您去置办两身衣裳。” 也是他粗心了,没注意表姑娘都没几身体面衣服,将来要是进了爷的后院,那些人嘲笑表姑娘,就是他的大大不是了。 好在爷并没有怪他。 秦湘玉点点头:“那就多谢福总管和表哥了。” “您莫谢奴才,至于爷那儿,还是您亲自去谢吧。” 今儿一早起来,秦执就心气儿不顺。 那冷飕飕的眼神,能把人戳穿了两个窟窿。 福禄左思右想,前几日爷也不这样,想来是表姑娘没在的缘故。 他还在犹豫如何把秦湘玉请过来,就听爷说让给那面送俩丫鬟,再让她去京中逛逛置办两身中医的中意的衣裳和首饰。 这不是现成的理由吗?顺理成章让表姑娘过来感谢一番大爷,省的他们一会儿还要挨冷眼。 “那我这就随您走一遭。”好歹探探秦执的意思,这是个什么事儿。 前儿个不是还不允许她出门吗,怎的今天就变了主意。 这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秦湘玉用完膳,就带着丁香跟着福禄去锦苑了。 等到了门口,福禄带着丁香颇有眼力劲儿的守在门口。 秦执正面无表情的用早膳。 听到她请安,眼皮子都不抬。 秦湘玉腿都蹲酸了,就偷偷的站起来,秦执也没动怒。 得,也不知生的哪门子气,就是无视她呗。 她坐在八仙桌第二张交椅上。 “您倒是和说说,这是什么个事儿,也好叫我知道自己哪儿出了错?” 她的伏低做小,他颇为受用。 但总觉得不能轻易这般原谅了她,否则,将来还不知如何拿乔。 “表哥。”她替他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饺,放在他的碗中,秦执面色依旧冷淡。 颇有些拒人千里的意思。 他将水饺夹了出来,放在一旁。 她也不恼,毕竟人高她小,低低头也是该的,省的到时候吃旁的教训。 再者说,秦执昨天就怒气冲冲的从湘荷院走。 若是接二连三让他生气,那就是真的蠢极蠢极。 你可以装一次傻,两次傻。却不能次次都拿这个男人当傻子耍。 “表哥若不说,我只当您没生气。那就是我心胸狭隘,以己度人,胡乱揣测了表哥的心思,表哥如今可是一品尚书,这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这多少能撑两只船。”她伸出两根手指,落到秦执眼前。 秦执看她,淡声说了今儿的第一句话:“从一品。” “那也和一品没什么差别。” 副总和正总不都一样是总? “我就说表哥怎么可能和我一届小小女子生气,否则也不至于让我出府放风,对吧。” 秦执忍不住哼笑一声。自顾自的夹了个蒸饺不语。 说起狡辩,他没见过比他这便宜表妹更会的人。 现下让他如何说,生气了就是他心胸狭隘,不生气,哼。 此刻他肺管子里的气都在乱窜。 本来吃饭吃得好好的,还没这般闹心,她一来,就什么都不对了。 当初见第一面时,他就知道这不是个省心的玩意儿。 秦湘玉习惯了秦执的冷淡和阴晴不定,倒也不介意。 “好好说话,你来干嘛?”秦执眼中,秦湘玉无利不起早。行事必有目的。 “您怎的如此想我,这不是您送来了两个人保护我,我感切您的心意,特特过来表示感谢吗?” 表示感谢?嘴上感谢?秦执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她起身跑到他跟前,又朝秦执福了福身:“那我就出门去了,晚上回来给表哥带谢礼。” 说起礼,秦执就想起他的生辰礼,到现在也不见秦湘玉补上。 秦湘玉当然不知道秦执的耿耿于怀。 她走出膳厅松了一口气。 等两人出了锦苑,丁香看四下无人,这才开口,“小姐,没事吧?奴婢看当时大爷脸都要青了。” “没事。”这事儿算是过了吧。否则秦执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出门。 不过秦湘玉心中总有一桩事压着,沉甸甸的,说不清楚,也说不明白。 她有时候觉得秦执却有那么两分对她的喜欢。 有时候又觉得,这人冷酷的近乎无情。是不可能对一个女人动情。 但秦执对她的态度,又挺含糊。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她在意的又不是秦执喜不喜欢她。 她心头还有另一桩事情,如何回家。 现在还不能去大觉寺找一下归家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去了,不知道那种感觉是否还在。 可冥冥之中,秦湘玉总有一种直觉,她能回去。 这种直觉并非无由头的,而是她每每站在那棵树下就有强烈的吸引感。 只缺一个契机。 她想了很久才明白。 才明白,那个契机也许就是那块玉佩。 可如今,她都没有那块玉佩的信息。 而那块玉佩的模样在她脑中也很是模糊。 但秦湘玉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会见到那块玉佩的。 她来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原因的。 前几日去大觉寺时,还未想通其中关节,最后那次去时,却是秦执一同去的,更不敢露出半分马脚。 这次虽然不能去,但是,好歹可以出门。 她去寻寻有没有这块玉佩的信息。 索性,秦执给了她理由和机会出门逛逛。 便说自己喜欢就是了。 若是真的寻不到,也可以探探这京城的路。 万一将来还是找不到玉佩,为秦执出谋划策的计划泡汤,她也不可能认命,永远做秦执的金丝雀。供人取乐。 旁人开心了,就赏你衣帛财物。 若是生气了,就随意凌辱施暴。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意志上的剥夺和精神上的打压。 若是长此以往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 她是否会失去斗争的勇气。 秦府坐落在长安街第一巷口的海西巷,出了海西巷就是长安街。 作为首府,京城的人口颇多,所以看起来繁华又熙攘。 比之现代丝毫不让。 秦执送来的两位婢女,叫秋水与秋月,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一把打架的好手。 这从秦湘玉差点被俯冲过来的人撞倒,而秋水手一横,那人就定在原地可见一斑。 有她俩保护,秦湘玉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京中最繁华的成衣铺。 这不是秦湘玉的目标。她主要还是想去寻寻那块玉的信息。 又不能做的太明显。 她看了秋水秋月一眼。 届时她们必定要回去汇报的。 秦湘玉垂下眸子,掩下神色,届时还得想个好办法。 要说爷为何让表姑娘出门选衣服,还不是为了讨姑娘开心。否则安排了两个人进府量了身段便是,何必要让姑娘走这么一遭。福禄也知道,那日夜里姑娘和大爷闹的不开心,后来连着几天大爷都在忙,这两日更是没日没夜。 直到他与他说让姑娘出去转转,福禄这才想明白秦执的心事就是表姑娘啊。 哎,他这操碎了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对于福禄的这番想法,秦执自然不知道。否则定要冷笑一声,自作聪明。 他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时,福禄说:“爷,丁香姑娘院外求见。” 秦执拧眉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开口:“传她进来。” 第74章 不足为耻 丁香给秦执磕头请安。 秦执冰冷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 丁香脊背一凉,顶着目光垂低了头,后才开口:“姑娘让奴婢回来取些东西。” 秦执冷淡“嗯”了一声:“姑娘叫你回来取何物?若是银子,挂账即好。” 丁香等秦执说完才开口:“并非银子,是早些时日姑娘在大爷这里画的花样子。” 早前秦湘玉在秦执房中闲来无事,秦执这里的书多晦涩难懂,她看的久了,就找了笔墨纸砚涂涂画画。 字写的是不大好,可画出来的东西颇为新奇。 这事儿秦执倒也知道。 他示意丁香自己寻,自己拿了文书继续阅读。 丁香起身,垂着头快步上前,连眼神都不敢乱落,在秦执所指的书案左侧的一叠白纸中找到了自己所要之物。 正准备告礼退下时,却发现秦执捏着茶盏正瞧着她。 虽无甚发怒神情,却让丁香无端心一跳。 “她可曾托你与爷带什么话?” 带什么话? 丁香福了福身,说道:“姑娘说,早前与大爷说的话她没忘,叫大爷您擎等着罢。” 秦执唇角这才略带了一点子笑意,在画大饼这事儿上,他这便宜表妹从没短缺过他。 “你与她说,早前我的生辰礼,叫她一并补上了。” “若爷满意了,爷也有一件礼物要赠与她。”他啜饮了一口清茶,声音有些发冷:“若是不满意,爷的手段也叫她擎等着。” 丁香应诺,退了下去。 等丁香走后,福禄躬身走上前来。 “爷,京城手艺最好的玉师父请来了,您看是?” “请进来。” 陈掌柜跪在地上给秦执行礼。 许久没听那上位者讲话,陈掌柜忍不住那眼风轻轻打量了一眼那人。 端端一眼,他就垂下了头,冷汗四浸。 这位掌管着天下大多数人生杀予夺的大人果然名不虚传,端端是那眉目间的戾气就让人无端生出畏惧。 “大人,请问您召小民是?” 秦执神色平静的抚了抚玉扳指,“有一事,要劳烦陈掌柜。”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您尽管吩咐就是,能为大人办事,是小民的福气。” 秦执收回目光,示意福禄取出书厢中的玉钗。 陈掌柜瞧着这青玉钗,款式新颖,造型独特,定然是京中大师傅做出来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 “改头换面。” 他迟疑的看了一眼,有些心疼:“可是要全然不同?” 随即对上那位凝睇的目光。 腿脚有些发软:“小民只是觉得颇有些可惜,这玉钗一看就是名家出手。” 不知这些有钱有势的大人们是何想法,好好的钗子怎的说毁就毁。 福禄察觉秦执已生不悦,开口:“爷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是是,不过小民怕倒是价值有所跌减。”万一让上位者不悦,那他可就惨了。 “无妨,爷说改头换面,自然不会在意价值几何,你只需要做的和现在全然不一样也就罢了。”福禄道。 “小民明白,小民明白。”既然主人家都开口这样讲了,他就放开手脚做了。 秦执喝着清茶。垂下眼皮子瞧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几日?” 陈掌柜反应了一会儿才知他在问他,斟酌的比出三根手指:“三日即可。” 其实还可以更短些,只不过,届时要打磨通透,总不能损了材料再损了成色。 秦执放下茶盏,一锤定音:“一日。” “晚上,爷就要见着成品。” 说罢,也不管陈掌柜,起身撩袍出门而去。 福禄赶紧跟上。 陈掌柜苦着脸叫他:“福大爷,您看这一日时间我如何改的出来,不如您再与爷求求情……” 福禄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爷说一日就一日,有这时间与我说话求情,不如赶早回去赶工。” “若是误了爷的事儿,有的是你好果子吃。” 秦执接了右都御史的帖子出门吃茶。 在盛京城最大最繁华的东兴楼顶楼,一推开窗,就可以将整个盛京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秦执到刻意,只无意间扫到一略熟的身影进了对面那珠宝阁。 随即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厢房,坐到了一眼可望见全景的位置。 众人倒没说什么,那个位置本来就是给秦执留的。 虽然秦执看似被皇帝撸了实权,可实际上手下门客无数,再加上秦执这些年笼络的朝臣。 若是他现在反,恐怕都是一呼百应。 他若真起了反之心,天下免不得要有一场生灵涂炭。 所以尽管秦执现在在皇权的对里面,众人依旧对他客客气气。 皇帝现在不敢办秦执的原因,也是因为摸不清秦执在朝中究竟有多少人。 世家皇权与秦执之势,隐隐形成三足鼎立局面。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左都御史,正是世家之人。 此次请秦执来的意思,还是前段时间,皇帝趁秦执外出办事,革了京兆府尹的官职,还让人下了大狱。 而京兆府尹,是秦执的人。 皇帝说蠢吧也蠢,蠢到什么程度,置国家基业于不顾,暗中支持贩卖私盐,以充私库。 皇宫各院,奢靡成风。 皇帝的小金库不够用,而朝廷的钱又归户部管。 太祖爷传下来时,就把皇帝的金库与户部朝廷的银子分开了,为的就是怕后代奢靡成风,坏了祖辈根基。 没想到这一点是防到了,可防不胜防的是,自家儿孙还能挖自家的墙角。 不能伸手朝户部拿钱,就不顾百姓死活,暗中支持旁人贩卖私盐。 皇帝所行之事,朝臣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因着是皇帝,所以睁一只眼闭一眼。 皇帝尝到甜头,更加行事张扬。 如今,因着私盐之患塞北西南已经死了不少人。 塞北还好,靠近皇城,也不敢做的过于离谱,可西蜀那面。 贼人都敢明目张胆截盐。 世家倒也不是无所作为,派了几次人去差,后来去的人竟皆被斩于马下。那可是族中培养的精英子弟,谁家不心疼啊。可皇权在上,谁又敢真的撕开脸面去抗衡,背负千古骂名做那乱臣贼子。 说聪明吧,皇帝也聪明,撸了京兆府尹的职权,没叫暗中提拔自己的人去上任。 反而是钦点了世家的人。 世家哪知道皇帝会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他们,也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他们与秦执又无甚交情。 到时候秦执真与他们争起来,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皇帝就该拍手称快坐收渔翁之利了。 为了不伤两方和气,今日才派人下帖宴请秦执。 借的还是与秦大人探讨西蜀贩盐贼患的名义。 皇帝虽暗中支持,可不能让人知道他在做这个事情,届时传出去于他名声可不好,堂堂一国天子干这样的事,史书上都会留下骂名,皇帝虽不干人事儿,还是挺在意名声。所以从来都只暗中派人对前去查案之人进行暗杀。 故而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讲出来。 “秦大人,请喝酒。”正三品左都御史于宪给秦执满上清酒。 秦执略一点头,放在手边未饮。 “有关京兆府尹任职之事……” 他还未说完,就被秦执冷淡打断:“既是陛下之令,我等谨从便是,各位大人何必与本官说。” 他的眼神很淡,像是对此事一点兴致都没有。 “诸位今日若只为议此事,那本官先行一步。” 说着他就作势要起身。 于宪倒不在意秦执的失礼,毕竟京兆府之前是他的势力范围,他们的人,进了京兆府,还需要秦执照料,否则,上位者下达命令,下面的人不办实事,上面的人也独木难支啊。 “是是,秦大人莫急。今日要说的不止这一件事,还有旁的。” 秦执冷淡的眼神落他身上:“御史有话,直说就是。” “下官等知秦大人心系于民,有关西蜀盐贩猖獗一事,特意给大人寻了个名单。” 说着于宪就把名单交给秦执,这名单是诸位世家中牺牲不少子弟换来的,本来是为了留给将来皇帝快去世时,献给新主的功勋,如今却拿了换给秦执,可见其诚意。 秦执连眼神都没落在名单上。 又听于宪道:“还有那京兆府尹,下官已寻人将之换了出来,秦大人您看该如何安排。” “本官要你们将西蜀安插的势力借我一用。” “大人您这是?” “中秋之后,本官请旨下西蜀,本官要你等拥趸。” “大人!”于宪有些眼热。 秦执虽外面名声不好,风传心狠手辣,可却是确确实实的在为百姓办实事。 这也曾是他的年少理想,可,却因要保全家族一忍再让。 以至于,他如今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都面带羞愧。 送出名单,已是极大的诚意,可如今,他虽然不能做更多的事,可在这个事情上,他还是愿意为了秦执,为了百姓,再争取一次。 哪怕,族中会因此怪罪于他。 于宪长鞠一躬:“未能行之事,劳烦秦大人了。” 秦执这才抬眸给了他一个正眼:“要行何事自去行,顶天立地的男儿行事何必畏畏缩缩。” 他一抬手,将酒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而后踩着楼梯下了酒楼去。 于宪赶紧将名单递到福禄手上。 福禄接过抄在怀中,这才追着秦执而去。 于宪在楼上望着秦执的身影落成一个小点,这才转身回厢房与众人饮酒。 “御史大人,您怎么应了秦执的要求。” 若是来日他们站出来拥趸,皇帝知道了指不定要怀疑他们有勾结之意。 这种费力不讨好之事,实在是不该。 于宪一向是他们年轻一辈的翘楚,今日行事,委实让人看不清了。 于宪眼中尚有水润:“秦大人,乃大义之人。” 众人皆沉默了。 上位者无为,百姓皆苦,秦大人以一己之力,出岭南,下江南,如今更要以身犯险入西蜀。 他纵使背些家中不悦之声,也不抵秦执半分也。 “莫说这些,来,喝酒。” 一时间,厢房中又热闹了起来。 有年轻人趁着酒热,说了一句,“外面皆传秦大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是佞臣贼子,我看未必。” 事实究竟如何,众人都看着呐。 秦执行步下来,就有人在他面前躬身:“大人,京兆府尹大人在牢中吃了点苦头,您看是在属下等那儿养伤,还是您另有安排?” 秦执沉吟了一会儿,对福禄道:“你去将人接到府中。” “爷,奴才这不跟着您?” 从前都是爷去哪儿他就到哪儿,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高官宴请,可最近一段时间,他竟像是要失宠了。 海郡之行他就没能参加,还有旁的就不一一类比。 虽然他的确不会武,可他可以为大爷挡刀啊,瞧瞧,他身上的伤痕都是他的功勋。 福禄颇为自豪,可现在,爷竟然不让他跟着了。 “爷……” 秦执冷厉的横他一眼,也不知这东西跟了自己十多年,怎的还是个窝囊废,这眼泪说掉就能掉。 “闭嘴,去接人。” 福禄委委屈屈的走了,就算大爷从前罚他,他也没这般心冷过。 大爷罚他代表爷还会原谅他,可现在…… 他回去就要习武。 除了挡刀,他还可以为爷杀敌! 福禄走后,秦执身旁闪出一个暗卫。 “你去瞧着些。”他摩挲手间扳指。 秦执做人做事向来谨慎。虽然今日左都御史和世家之人看起来诚意满满,可该防的还是得防。 不然,他也不能活到如今了。 “若有何意外,力保。”秦执瞧着福禄的身影,沉声吩咐。 “诺。” 京兆府尹虽是个人才,可他手下从不缺人才。 秦执吩咐完略站了一会儿,这才抬步往珠宝阁而去。 此处各家小姐颇多,男人较少,像秦执这种独身而来,气质凛然的男人更少。 他端端立在那里就颇为打眼,加之那逼人的气势,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当然有些胆大的,不过也只敢拿眼神瞧着秦执,却是没敢挪半步。 也有好些小姐,互相嘀咕询问,来者是谁。 世人皆好美,世人尽慕强。 好美,是欣赏之意。 慕强,是有与之比肩之心。 不足为耻。 第75章 表哥帮帮我,可好? 秦执踩着楼梯上了二楼,随着他的离去,楼下的人群一下子喧闹起来。 正在二楼与珠宝阁少掌柜说话的秦湘玉抬目望去。 就与秦执目光隔着空旷的朱漆回廊遥遥相望。 那置于下首的人微微抬头,明明临下,却无端生出些睥睨天下的意味。 人声鼎沸,置若罔闻。 秦执顿了顿,收回视线,随即举步朝她走来。 不消片刻,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丁香秋水秋月向秦执请安:“大爷。” 秦湘玉也微微福了福身:“表哥。” “可有中意的?”他的语气难得的带了点温柔。 秦湘玉抬头挑眉看了他一眼,她竟莫名觉得秦执有些高兴?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明明刚才他才托丁香与她传了话。从那口吻来看,不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不过,他开心就好。 她抬头瞧着他,笑眼弯弯,眼神又甜又软,将桌上图纸推到他面前:“表哥来的正好,我这与掌柜的还未商议出哪个与表哥做生辰礼好。” 放在他面前的三张图纸,正是早前丁香从秦执书房中带来的。 秦执垂下眼皮打量那三张图纸。 玉佩的样式。 只不过多了些别致,乍眼一看倒也瞧不出是哪儿特别,细瞧就能瞧出其中门道。 她细长的手指就搁在页面上,笑语晏晏:“表哥觉得,哪个最好?” 她就那般望着他,坦荡又诚挚。 他瞧了她一会儿,听她开口:“我知礼物要自己挑最好,可我瞅着这个个儿都好,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她软下声线,娇声祈求:“表哥帮帮我,可好?” 秦执嗯了声,伸手点了点。 秦湘玉便对着掌柜道:“那就麻烦您了。” “您看这银钱是现付还是?” 秦湘玉微微一笑:“记账。” “记秦尚书府的账。” 秦湘玉说完,秋水就主动走到掌柜的前面,挂了秦府的挂账标识。 “用我的钱,送我的礼?”秦执淡声 不辨喜怒。 忒不要脸。也不知谁拿走了她全部的银子。 “不然表哥把我挂了寄卖在那处?” 秦执冷哼一声不语。 一行人退出珠宝阁。 等人走后,人群中才热闹开来。 原来,那就是秦尚书秦执啊。 倒没有传闻中那般骇人。 瞧着是冷了点,可对身边的姑娘不挺和颜悦色的吗?也没有动辄喊打喊杀。 出了珠宝阁,秋水秋月丁香自觉的离秦执三丈远,街上的行人畏于秦执疏冷的气质也是退避三舍。 两人所过之处,竟像是有护卫仪仗隔开一般。 “表哥怎的过来了?” “出门办事。正好瞧见你。”秦执言简意赅。 秦湘玉可没有认为秦执是来寻她的。 “想来事情定是办妥了。” 秦执缓声问她:“如何说?” 她偏过头看他,笑弯了眼:“不然表哥如何应我?” “我这是托了给表哥办事的人的福。来日定当聊表谢意才成。” 秦执哼笑一声,“如何不谢我?” 她福了福身,从善如流:“多谢表哥赏脸。” 天色渐暗,远远的,已有灯笼挂起来。 临近中秋佳节,各户张灯结彩,流光溢彩下,秦执瞧她,如流光透色琉璃盏。 不,琉璃盏冰冷坚硬。 她却是不同的。 像是阳光透过最鲜嫩那一茬儿花蕊。 晶莹剔透,又绚丽夺目。 秦执停下步伐。 秦湘玉转头不解看他:“表哥?” 倏忽,她被秦执单手猛的往前一攥。 紧接着,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秦湘玉躲无可躲,也无处可躲。 她被迫仰头承受他的吻。 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裙,她努力放松自己。 任他肆意凌虐攻踏。 只觉得像是要把她撕裂拆骨一般。 秦湘玉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腹,得以一点点喘息:“表哥。” 秦执抢夺她的呼吸,以至于她近乎快要窒息。 此刻她的眼尾微红,神情迷离,像是微醺微酣,手脚发软的落在他的怀中。 秦执都不消多用力,单手掐住她的腰就支撑起她的大部分重量。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眼尾:“怎生这般没用。” 她眸含水色,一张唇被亲的红艳艳的。 也不知怎的,就被秦执带回了家。 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锦苑了。 秦执进了书房,留她一个人在璧观水榭中。 香茶瓜果与甜点都是备好了的。 华灯初上,黑漆漆的皇城中明明灭灭的落着不少灯笼。 秦湘玉就坐在水榭中百无聊赖的喂鱼。 只知饱食的锦鲤争得欢快,哪管得了岸上的人什么心思。 或是拿它娶了,或是养肥了待宰。 她是想走,只不过福禄与她说,秦执让她留下来陪他用晚膳。 秦执都开口了,她怎么敢走。 只不过不知道他还得处理多久公务。 眼瞧着天黑了,秦执留她在这里,未尝没有顺水推舟让她留下歇息的意思。 秦湘玉吐出一口浊气。 就瞧福禄躬身进水榭来:“表姑娘,请您移步过去用膳。” 秦湘玉微微一笑:“劳烦福总管带路。” 锦苑中静悄悄的,秦执带出来的人,仿佛都有一种他的气度。 除了福禄。 秦湘玉听着福禄对她开口:“姑娘,您别瞧着咱爷冷漠,那都是外人不了解咱大爷的为人。” “大爷可知冷知热呢。还给您准备了礼物。”福禄恨不得把秦执夸出一朵花来。 “您看看哪家男人能对女人像咱爷对您一般上心。这又是送冰又是送礼,还担心您心情不悦,为了哄您开心,特特叫奴才准备了……”他忽然闭紧了嘴,讪讪的笑:“表姑娘您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呗。” 秦湘玉对秦执为她准备了什么不感兴趣,她此刻只想晚上如何寻了个理由走。 “福总管放心,我知道表哥待我好的。”秦湘玉唇角的笑恰到好处。 福禄瞧不出丝毫端倪,况且表姑娘早前就对大爷情根深种,后来他俩之间是有些误会,姑娘以为爷不喜她,故而冷了姑娘的心,因而做了错事。 不过好在,一切都补救得当,你看,这不,只要两人情意一明了,这感情升温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只愿这两人早日成亲,也好生了小主子出来。 这次他保准给小主子带的伶伶俐俐,绝不和大爷一个样儿。 福禄引着秦湘玉进书房。 他们到的时候,屋中传来女子微微发着颤,不敢置信的声音:“大哥哥,你怎么这般说,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为何你要向着一个外人!她个贱人,” “本来就是包藏祸心!挑拨母亲与大哥哥关系,明明在母亲面前应了,却不做。这般不忠不信的人,大哥哥,你莫要被她骗了。” 秦湘玉听到自己名字,在屋外顿了顿。 福禄朝她笑道:“姑娘别介意,三姑娘从小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您别往心里去。” 她当然不会往心里去,不然单单是秦执那般对她,她恐怕早就了无生意。 “爷会教训她的。” 秦湘玉道不指望秦执为自己鸣不平教训秦盈,毕竟秦盈说的也没错,她是秦执的亲妹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现下却是不好进去。 两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中也一片安静。 许久,秦执才淡声开口:“早前我只以为你是骄纵了些,没想到如今你还敢出言不逊。三妹,你怕是忘了,如何做才是大家闺秀。” “也罢,明日就请了嬷嬷上门管教,也省的来日旁人说咱秦家家风不严。” “大哥!你竟然为了她这么说我。”秦盈的嘴唇微微颤抖,一颗心像是沉到了湖底。 大哥哥从前是最宠她的,不拘着她做什么,甚至她和二哥一同犯错,大哥也从不会骂她,自从秦湘玉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大哥把自己最喜欢的玉佩给了她,库房里的私物也是先送去湘荷院,连带着时令水果也是秦湘玉挑了她才挑。 她凭什么。 在秦盈眼中,秦湘玉就是个外人。 她大哥哥这般精明的一个人,怎的这么拎不清。 肯定是秦湘玉,是那狐媚子勾引大哥,挑拨家中关系。 秦执放下茶盏:“往日是我对你看管不力,这些年我也未在家中,竟不知你已经被宠的这般无法无天。” “言行无状,还对兄长大喊大叫。” “你可知自己的错误?” 她冷哼一声:“错?我有什么错,不过是大哥你现在偏心向她。所以处处看我不是,我走就是,不碍了你们的眼。” 说完,秦盈就提裙转身跑出门外。 推开房门,见到门外的秦湘玉。 她冷笑一声,猛的朝她撞来。 屋檐下是三阶青台,秦湘玉不察,身形不稳,被撞的往后倒去。 她反应倒是快,用手撑地,吭的一声,手肘与地面相击,火辣辣的刺痛传遍她的四肢百骸,像是一瞬间发蒙,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顺着台阶滚落下去。 额头也磕在青石板上。 她整个人伏在地上,缓解身上的剧痛感。 这一切发生极快,连福禄都未料到,等他反应过来,秦湘玉已经倒在地上。 福禄赶紧弯腰扶她。 她的脑中还是混沌的。 直到她稍稍清醒些,回头感谢福禄。 才瞧见他面色惊骇:“姑娘,您没事吧?” 福禄只瞧着一道鲜红的深褐色血痕顺着秦湘玉的额头流下来。 顺着福禄目光,秦湘玉这才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抚了抚额头,湿漉漉的。 怪不得她眼前发暗。 本来还以为是脑中受了震荡,所以发昏。 原来是磕上了。 福禄扶她起来。 秦湘玉这才发现,她的脚也扭伤了。 她靠在朱红的木柱旁边缓气儿。 实在是痛意逼人。 罪魁祸首并无半分歉意,冷冷的瞧着她:“活该,上天都看不下去你这装模作样的贱人。” 她心下畅快,管也不管两人就离开了。 秦湘玉靠在木柱上叹气,等痛意稍稍缓解下来,这才抬头,准备给福禄道谢。 若非他,恐怕自己还倒在地上不成模样。 这一抬头。 就见秦执面色沉骇骇的站在门内。 那双眸中的郁色,让她生出骇然。 她勉强的笑了笑,准备给他福身请安。 手脚却痛得她直吸一口冷气。 她颤抖着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愣着干什么?怎的不能死你?” 他冷冷的瞧着她。 一腔的心眼子和算计,只知道用在爷头上。 旁的人换了谁都能拿捏她。 秦执越想越觉得心中发冷,甚至有两分畅意。 怒火与痛快扯着他让他身上的气息越发凌厉。 秦湘玉还以为是自己失态惹恼了秦执:“是我的错,让您动气了。” 秦执一向肺腑的火气不知往哪里发,冷声道:“滚进来!” 说完,他就转身阔步走进了房间中。 福禄站在一旁,气儿都不敢大声喘,直到秦执进屋去,这才准备扶秦湘玉进去。 “福禄?!” 秦执在屋内大声喊。 “还在外面干什么,赶紧来给爷斟茶!” 秦执心气儿不顺,看什么都不顺了。 福禄歉意的看了一眼秦湘玉。 她摇了摇头:“多谢您了,您先去给表哥斟茶,我这缓缓就进去。” 福禄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表姑娘呐……” 福禄躬身快步走进房间中。 许久之后,秦湘玉才缓缓动了动身子。 随着衣物的摩挲,背腹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及手脚那般刺痛,但却挥之不去。 她皱着眉头,用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往门内走。 每迈一步,被扭到的脚就传来尖锐的刺痛,以至于她的额头上冒着密密的细汗。 汗浸湿了磕破的额头,本就痛着的伤口像是被敷上一层细盐。 本想跳着过去,怎奈裙裾实在太麻烦,她可不想再来个伤上加伤。 于是单单从屋檐下走到门槛这段距离,秦湘玉就用了不少时间。 等到了门槛,她沉了沉气。 古代的门槛颇高,她未受伤时,跨起来倒没有什么难度。 可现在。 一腿难支。 秦湘玉将受伤那只脚先跨进门坎,又用没有受伤那只手扶住雕花木门。 这才缓缓朝门内转移身体重心。 饶是这般,她也高估了自己。 重心移到伤脚时,尽管她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手承担了一部分重量,可尖锐的刺痛依旧像割裂她的神经一般。 有时候,眼泪是不受控制落的。 尽管她此时并不想落泪,甚至有些冷漠的麻木。 可痛觉的神经刺激着泪腺。 她就蹲坐在门坎上,泣不成声。 美人落泪,委实让人垂怜。 第76章 爷只给你一次机会 许久,她的前面落下一片阴影。 “哭什么。”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颇有些冷漠。 见她不语,他也没指望她现在能说出几个好字儿。他又对福禄吩咐:“取了湿帕来。” 屋中静悄悄的,只听得秦湘玉淡淡的抽噎声和痛吸声。 “我不想哭的。” “是眼泪没忍住。” 他从福禄手中接过帕子,闻言瞥了她一眼。 这才开始为她拭去脸上湿泪。 也不知是否是他没个轻重碰到了她的伤处,只听她冷嘶一声。 秦执的手顿了顿,终是没吐出好话来。 看得福禄在一旁直用眼神给他示意。 秦执瞥了他一眼:“有病就寻个大夫好好瞧瞧。” 挤眉弄眼像个什么话。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身边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福禄埋下了头,将药箱递到了秦执手边,而后退出了房间。 留下了秦湘玉一人痛的愁眉苦脸。 他一边帮她清理脸上的血渍,一边数落:“没用的东西。” 也不知说她还是说福禄。 应当是说她。 秦湘玉沉声憋气,可不就是没用的东西,人家都欺负到脸上来了,她当时也没有生出还回去的心思。 无非是立场不同而已,站在秦盈的角度,确实因为她,秦执对她少了许多偏袒。 现下仔细想来,倒是想生气,该生气,可以什么立场去生气呢? 兄长的妾室?寄人篱下的孤女? 一时之气是出了,以后处境还不知得如何艰难。 就算秦执一时向着她,可往后呢? 她们终究是兄妹。 而她总有颜色比她好的,性格比她可人的替代。 人呐,有时候得低头,不得不低头。 “在爷面前不挺横?” 她继续憋气,也没敢多横,都是她受气的不是? 他捏着她的下巴:“说话,哑巴了?” 她像是憋了许久,呐呐开口:“不敢说话,怕惹了您生气。” 秦执哼笑一声,将湿帕扔到桌面上:“你惹我生气还少?” 她有些懵了:“可多?” 秦执都要气笑了,这榆木脑袋。 “不多。”他冷声。 秦湘玉颇以为意点点头,她自认还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至少学乖之后,她从来不刻意惹秦执生气。 她也不敢。 他咬牙:“你在和我装傻?” 她脑袋尚且昏昏沉沉:“我是真傻您信吗?” 不然就该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她最优的。 却还妄图,想要凭自己的一己之力,争出个什么来。 秦执又气又怒:“愚不可及。” “伸手。” 嘴上骂着,却是开了药箱。 她的右臂还不能动,不知是摔断了还是脱臼了。 她内心希望是后者,这样的话可以早些恢复,也少吃一点苦头。 “就不知道躲?” 秦湘玉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问什么。 “想躲来不及。”这倒是实话,她也没想到秦盈会冲过来撞她,没个防备,就落了难。 “后来想着她在您这儿受了气,总要找个人撒气。好歹是您亲妹子,我不受着她心中还不知要如何怨您。她心中也不痛快,您心中也不痛快。” “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圣人?”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是。” 只不过想少遭些苦处。 “太太那儿让你和我说的事儿,怎么不开口?”他复而又问。 秦湘玉瞧着他道:“不想叫您为难。” 他哼了一声:“撒谎。” 秦湘玉垂下眸子,叫他为难就是为难自己。凡你所要的,都需要代价去交换,这是她在现代时就知道的道理。 这古代,道理倒是没变,就是代价更大了些。 她不与陶氏撕破脸,彼此打着哈哈,陶氏再怪她,顶多冷落她,不至于苛待她。 “你就那般愿意受旁人的气?”他冷言冷语。 秦湘玉抬眸看他:“您如何这么说?” “太太为难你,你忍。秦盈推你,你忍。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能离开的时候。 把这一切都当作大梦一场空。 她一个人,如何能与这大时代去抗衡。 她就一条命呐。 “这还是在爷眼皮子底下,旁的人呢?”他的眸色深沉。 若非她时时告诫自己,这个男人才是对你伤害最大的人,还真忍不住有些意动。 毕竟,秦执虽冷漠,一双眸子却是看狗也深情。 “我倒是不想忍,可有活处吗?”她轻声。 却不料被他听到:“如何没有,爷就是你的倚仗。” 她望着他,眼中清亮的吓人:“那我不想要这个倚仗,可以吗?” 不想要,想离开。 可以吗? 他盯着她,似要把她看个明白。 手下却摁着她的伤处,逐渐用力,直到结痂的伤处重新破裂,冒出血珠,直到如愿听到她的冷嘶声,她的眼中也湿润起来。 那亮亮的东西消散了下去,他这才颇有些凉薄的勾起唇:“可疼?” 秦湘玉点头。 “知道疼就好,还道是摔傻了。又变得不识好歹!” 讽刺人您是有一套的。 早前她还没发现秦执这人除了冷漠,嘴也不是个能饶人的。 “没摔傻说什么胡话?” “我说实话您又不乐意听。”她叹气,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无奈的:“我为您着想您又说我气您。” “也忒难伺候了些。” “你说什么?”他面色沉沉的瞧着她。 “我可没说,许是您听错了。”人在上,她在下,她没错,她低头。 日子难啊,呜呼哀哉。 这厢说话间,福禄已经领着府医到门外了。 等他俩说完话,福禄才敲门道:“爷,大夫请来了。” 秦执嗯了一声,倒也不算太蠢。 福禄领着府医上前。 熟悉的面孔,两人相对时,府医诧异了一瞬,秦湘玉苦笑一声:“又麻烦您了。” 上次与丁香治病的就是这名府医。 “尽责而已,谈不上麻烦。” 随即给她诊脉。 福禄来的路上已与他说明些许情况。 心中有数,所以诊起来不算艰难。 “可有头晕目眩?” “无。” “可有恶心作呕?” “并无。” 府医点点头。 随即要给她看手臂和小腿。 秦执冷淡开口:“不必,本官已看过,脱臼而已。” 府医鞠躬:“那下官为表姑娘开些药。” “此外,姑娘心神不宁,想来最近睡眠不是很好,短时间无甚大恙,但长此以往必定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你开药即是。” 府医见秦执颇有不耐烦之意,还以为他不该说这些小事惊扰秦执。 可她毕竟受了表姑娘的瓜果。 此外,他再说不上旁的话了。 福禄随着府医去抓药,房中又只剩下秦执和秦湘玉二人。 莫名的,秦湘玉察觉屋内气压有些低。 “您可是不高兴?”她看他,面色冷冷的。 秦执本欲叫她斟茶,可她现在的样子,实在难以入目,妆花了不说,鼻尖红红的,连鬓发都乱了一半,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可怜极了。 可他莫名的竟不觉得烦。 往常,他最是厌烦这些。就算是曾经他养过的宠物,若是脏兮兮的搁在他眼前,他也免不了厌烦之意。 可瞧着她,秦执明白,她与那些宠物,终是有点不同。 秦执自顾自的斟了茶,抬手一饮而尽。 “表妹,爷只给你一次机会。” 秦湘玉莫名其妙。 “什么机会?” 秦执不语。 实在骇然的秦湘玉再问:“您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我哪儿错了?” 她愈问,则感觉秦执面色愈冷,不消片刻,竟面罩寒霜。 这下,她是不敢再问了。 尽管心急如焚。 待福禄再回来时,两人都沉默的坐着。 这是怎了? 他将药搁在桌案上:“爷,药带回来了。” 秦执嗯了一声。 瞧爷这样子也不想生气,这是怎么了? 又去瞧秦湘玉。 得,这位主儿脸上也瞧不出什么。 他是倒了几辈子大霉,碰上了这两个心思都要去猜的主儿。 一个也就罢了,这俩撞在了一起,他把今后几年替秦执操的心全操碎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折了寿! 他还未想明白,就听秦执对秦湘玉冷声:“还愣着干什么?等爷请你过来上药?” 秦湘玉这才明白秦执要给她上药。 那就不是生气的意思,那干嘛一惊一乍的说什么机会,整得她心惊肉跳。 原谅她碰上了秦执这么个儿阴晴不定的主儿,现在防备都是反射条件了。 听他说话,就要起身过去。 以至于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 痛的直吸冷气。 “表哥……” 秦执又觉得自己额头在不受控制的乱跳了。 自从秦湘玉来了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智商都在直线下降。 面色难看的厉害,身体却是诚实的走了过来。 “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坐着别动。”音色又冷又厉。 秦湘玉抬目望他,不是您叫我过去? 触及那眼中冰凉。 您说的好,您做的对。 就乖乖坐那儿不动了。 别说,他这便宜表妹不说话的情况下,坐在那儿,实在看得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那双眸子殷切的瞧着他。 秦执气散了一半。 福禄很有眼力劲儿的从桌上找出大夫开的伤药。 早前给秦湘玉做了大致的处理,之前的药都是秦执用剩的,虽然上好,但不够精细。 他一个大男人,不怕留疤,他这娇滴滴的表妹,若是留了疤痕,指不定以后顾影自怜。他倒是不觉得疤痕对秦湘玉来说有什么影响,她此时破了相,他也一样没厌烦她。 他瞧着那些毁容的妇人哭天抹地。好不恼人。 想了想秦湘玉若是落那地步,倒不觉恼人。 估摸着她都不会在他面前说。 躲起来一个人悄悄抹眼泪。 他放轻了手脚,给她擦涂药膏。 乳白色的药膏用起来清凉凉的,没有一点痛意,秦湘玉惊讶了一下。这药膏方子拿到现代去,指定发大财,她有些走神的想。 至于把现代的一些方子拿到古代。 不借助百度,不靠网友集思广益,单她一个人,真不知道什么方子有可用武之地,有什么办法以破己身困境。 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啥也不懂的脆皮大学生。 除了吃喝玩儿乐,啥也不是,啥也不行。 唯一多一点点的就是现代博闻广识,但也不敢太过。 现代的思想,哪一条拿进古代能抗衡得下去?这还不得被人当成妖孽打死。 尤其是,这是封建、迷信、保守的时代。 唯有清明己身,刻求本心,不至于认命。 不至于盲随。 道阻且长,道阻且艰。 等她回神来,秦执已经给她上好药了。 他抬着她的手,就要给她脱臼的骨头复位。 “等等。”秦湘玉颇为艰涩道。 以为她怕疼,毕竟这么一点小伤,都毫无体面的坐地上哭成了泪人儿。 然后他听她唯唯诺诺道:“要不,咱还是请府医来吧,不劳烦您了,表哥。” 万一伤上加伤咋整。这要是养不好得落下残疾,她还不知道要在这古代待多久,虽然她不像古代人一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缺一少二愧对祖宗,可能全胳膊全腿儿的谁也不想缺了一星半点啊。 这哪儿是怕疼! 这分明是信不过他。 秦执冷笑一声。 手下发力。 咯噔一声。 随即秦湘玉一吸气一吐气。 刺痛过后,胳膊好像不怎么疼了。 可秦执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她干涩的解释:“看不出来,您还挺强的哈、哈、哈。” 在秦执的死亡眼神下,她闭嘴了。 得,多说多错,她不说了。 秦执不理她,在她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抬目望她。 就见她可怜兮兮的瞧着他。 “您轻点儿。” “给个准备。” “哦,不用给准备了,您还是趁我不注意直接上吧。” 这要是准备起来,她还不得数着时间煎熬啊。 还是秦执直接趁她不备动手比较好。 秦执理也未理。捏着她的腿。 他有力的手掌就落在她的靴袜上。 他肌肤的热度就与她的肌肤相触。 手感细腻,竟有些烫的灼人。 他垂头,目光落在罗袜上。 “等等!” 他抬头看她。 她闭上了眼,睫毛微微颤动。 “您动手吧。” 颇有些壮士扼腕的决绝之意。 还以为是什么生死大事。 秦执有些想要发笑。 忍住了,嗯了一声。 其实秦湘玉刚一闭眼就后悔了。 闭上眼睛,更怕了。 别说她经历过为何还会怕,她从小打过无数针,再被针扎时依旧有心理阴影,不敢直视。 行了,她这辈子,如秦执所说,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穿越一场,不能像旁的穿越女一样活得风生水起,还要在一个男人手下苦苦求生存,确实没用。 可,那又如何。 世上富贵的人不过千万分之一二,人中龙凤,几十年未必能有几个。 她瞧清自己,守己之心,守己之身,尽最大可能的保全自己,平安离开。 第77章 心诚则灵 秦湘玉和秦执正在用晚膳时,孟春过来了。 说是太太请大爷和表姑娘过去一趟。 秦执淡声:“让她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无他,秦湘玉手不方便吃饭,秦执就偏要喂她。 喂就罢了,他偏生像是得了什么意趣,每每非要她给予回应,这才动手执下一筷,吃个饭活像是在受刑。 吃完后又慢悠悠的为她净手,待一切事了,这才喊人进来。 知道大爷存了心思敲打她们,孟春进来恭恭敬敬请了安。 这才又道明来意。 她对秦执说完又对秦湘玉开口:“太太请您也过去一趟,说是让三姑娘给您告罪,叫您受了难。” 她实在不想淌这趟浑水,陶氏又哪会真的让秦盈给她告罪,无非就是嘴上轻轻两句,叫她过了就过了。 她虽不计较,但也不想过去受这恶心气。 刚要说话,就听秦执开口:“既是告罪,为何不自己来?” “这……” “你回去与太太说,请罪就要有个请罪的样子。” “是。” “那大爷您过去吗?” “太太可有说何事?” “说是让您拟个中秋宴请名单。” 秦执淡淡“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孟春告退后,秦执对秦湘玉开口:“这几日你就先留在这儿。” 他瞥了一眼她受伤的腿,复而又道:“你这也不便回去,况且免得太太再过去找你。” 对于这点,秦湘玉是感激的。 孟春回去回禀后,若是她回了湘荷院,陶氏定要再来寻她。 她不像秦执,能这般断然的拒绝。 到时候少不了还要去宝墨斋跑一遭。 受了他的好处,合该向他道谢,她这个人,恩是恩,仇是仇。 她从矮凳上起身,勉强的福了福身:“多谢您。” 秦执瞧着她,那目光她也分辨不出喜怒,好半天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还挺矜持自制的样子。 合该她受了多大恩惠。 “还得麻烦您一个事儿。” “说。” “我的腿受了伤,晚上起夜不方便,劳烦您让福禄去湘荷院唤了丁香过来?” “福禄。” “哎,爷,奴才在。”福禄闻声进来。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秦湘玉又说了一遍。 福禄就出门办事去了。 “没了?” 秦湘玉干巴巴的点头:“没了。” “嗯,陪我去书房。” 秦湘玉倒也没想秦执帮忙,跛着腿就要跟着他走。 秦执多矜贵啊,他给她上药已经让她开了眼了,喂她吃饭那根本不叫伺候,只是秦执个人的恶趣味,可不敢再想着搀扶着她去书房了。 得,她也反抗不过,他吩咐,她照做。 可她还未移步,就被秦执打横抱起。 失力的一瞬间,她颇有些张皇失措的本能抬手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嘶。” 就,手挺疼的。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淡淡的,却叫她不敢乱动。 两人沉默着,直到到了书房。 秦湘玉发现,秦执好像有处理不完的公务,也是。一国命运,哦不说一国,半国命运都把控在他手中。 也不知他哪儿生出的时间与她虚与委蛇。 秦执处理公务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虽然有时气急会发脾气。倒也不过冷声呵斥几句而已。 说完又冷静的继续处理。 秦湘玉这般想着,就有些乏困。 今日遭了大难,又哭了一场,心身俱疲,头一点一点的就垂下了眼皮子。 睡意朦胧间,只觉得腰身一凉。 秦湘玉一抬眼,就见秦执躬身弯腰在她面前。 也不知他何时欺身过来。解了她的衣带,剥离了她的大半衣物。 此刻她的外衣落了大半,堪堪只有一件小衣遮住胸前波峰。 怪不得她只觉得腰身渐凉。 见她醒来,秦执丝毫不慌,眼神平淡无波。 甚至还往上探手而去。 秦湘玉心下大骇,瞌睡虫跑了一大半。 伸手就按住他作乱的手,这下好了,将将将他手按在…… 她甚至感觉他的手或重或轻的在捏…… 秦湘玉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煮熟的鸡蛋。 “表哥……” 刚醒,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喑哑。 似是欲拒还迎。 “嗯。” 他瞧着她,眼神依旧淡淡的。 秦湘玉看不出他动了半分情欲。 他好像只是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他是好玩了,可她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秦执眼中,秦湘玉整个人都像是要溢出水来。只待他吸食干净。 对,像内里都是一股股甜腻的果浆,只待他一口一口的吸食殆尽。瞧着她一点一点的落进自己的身体里。 从此,她属于他,只属于他。 灯光下,秦执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可那笑不如不笑,落在秦湘玉眼中狰狞不已。 他玩够了,就俯下身亲秦湘玉的唇。 她倒是想躲想拒,可如何躲如何拒。 她稍有动作,他就单手捏住了她的手,置于头顶榻上。 她只得仰着面,任他索取予夺。 他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表妹,今日,你还没有谢我。” “如此,我便自己讨了。” 明明像是个只知掠夺不开化的野蛮人。 他却偏生要装做一个君子模样。 好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好似这些都是理直气壮。 她的唇被他吮得娇艳红润,一双眸中也雾蒙蒙的,整个人都软塌塌,无力的瘫在榻上。 许久才缓过神来,等她醒神过来,秦执又正人君子一般处理公务去了。 这下,她的睡意也无了。 秦湘玉多少想冷笑。 倒不是旁的,她是有点起床气。 尤其是刚睡着,还是被人折腾醒,而且那个人还像是无事发生,自顾自又回去了。 有病,简直有病! 她恶从胆边来,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晚刺死他。 触及秦执那淡漠的目光。 她又怂怂的垂下了头。 罢了罢了,她说笑的罢,就算刀握在她手中,她也是不敢杀人的。 要知道,她虽然敢吃鸡,但却连只鸡都不敢杀。 尤其是家中杀猪宰鸡她都躲得远远的。 无他,就是胆颤于失去生命的那一瞬间的痛嚎惨叫。 算了啃就啃了反正也不止一次了。 还真要她举着刀过去和秦执较真不成。 真要较真起来,可能她都没走到他脸上,就被乱刀砍死了。 她是不敢冲秦执发脾气,只不过坐在那里生闷气而已。 豪情壮志想了不少,能拿出来的办法寥寥。 她该如何破局? 心中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挣扎了,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你只有去顺应去服从才有活处。 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凭什么去顺应去服从,如果她该去顺应去服从,那为什么要有她,要有她的意志。让她做个痴子傻子糊涂蛋那般不是更好? 又有一个声音是理中客,告诉她此刻的顺应和服从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可是,能反击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声音的存在,秦湘玉才能勉强压住前面两个声音的嘶吼。 不至于叫这些念头都撕碎了她。 她又恢复了平静,笑盈盈的望向他。 偶尔秦执会抬头看来,眼中流露出一两分温情。 以至于秦湘玉生出错觉,往前的一切是否都是她的臆想,不复存在。 而真实的秦执,从未那般对她。 一切,是她过于不识好歹。 她觉得。 自己病了。 秦湘玉对秦执笑得更真切了,可整个人的精神气却落了下去,连带着眼中都没有了那份亮光。 第二日上午秦盈没有来,晚间的时候,孟春带着秦盈过来了。 秦盈心不甘情不愿的给秦湘玉赔了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能做到这种地步让秦盈给她道歉已经是极好了。 再好,又能哪般呢?让她磕头赔不是不成? 人家是大家的嫡亲女儿,她是无枝可依上门求庇护的孤女。 若不是秦执,恐怕她还得去这一趟,甚至受更多的敲打。 再多,就要遭人嫉恨了。 “道歉了?”秦执端着茶盏。 对于这个大哥哥,秦盈虽然生气,但也还好生说话,尤其是昨晚母亲与她讲清楚利害关系。 她虽然骄纵,但也知道事情轻重。 大哥哥生气无非是她顶撞他,才不是为了秦湘玉这个下贱胚子。 也就一时神气,等她不受大哥哥宠爱,都不用她出手,只要透出一点口风,自然有的是人为她搓磨她。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还损了自己的名声。 母亲说的对,做人不能目光短浅,还是得向前看。她和秦执才是亲亲的兄妹。 “道歉了。大哥哥,昨日是我的错,我不该顶撞您,您也别生我的气。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明明大哥哥从前和我最好。”她委屈的扁了扁唇,对上秦执的目光,就不敢委屈了。 只听他淡淡道:“我怎的没听见你和你表姐道歉。” 秦湘玉没想到秦执还能为她出头。 不过,秦执开口了,她也不能落她脸面。 秦盈给她道歉,她该受着。 本就是她的错。 “对不起,表姐,是我的错,请您原谅。”秦执不揭过此事,就过不去,母亲说了,还得叫大哥哥拿出名单,递了拜帖,再盖上私印,否则那些人未必会来。而这次,母亲是想与自己相看,想到其间利害关系,秦盈至少面上道歉诚挚了些。 “可满意了?”秦执问她。 秦湘玉点点头。 秦执嗯了一声。 秦盈这才松下气。好在秦湘玉识好歹。 “大哥哥,母亲叫您晚上过来一起用膳。”秦盈走了。 走后,秦湘玉这才起身又笨拙的给秦执福了福身:“谢谢您。” “表妹,谢人这般谢的?” “爷可是要讨的。” 秦湘玉可怕了他这个讨。 赶紧走上前去。 奈何腿脚不便,猛的向秦执跌去。 秦执接住她:“嗯,表妹面皮薄,投怀送抱以示感谢,我也是接受的。” “只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盯着她红艳的唇。 “爷更喜欢亲自讨谢礼。” 说罢他就俯身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 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人家拿捏你的手段还不止一星半点。 忍着呗。 中秋佳宴那天,秦湘玉没参加,人多她的腿脚不便倒是冲撞了旁人。 锦苑中倒也热闹,秦执是走了,却把福禄留下了。 福禄是秦执手边数一数二的人物,府内府外的人都要卖他几分面子,有福禄丁香秋水秋月陪着,倒也还热闹。 秦湘玉吃饭向来不拘主仆。 尽管来了这么久,依旧不能入乡随俗。 什么仆人就低人一等。她没这般想法,她平等的尊重每一个人。 若是她生出了这种阶级观念,是否她就要在秦执面前,在旁的人面前生出她低他们一等的心思。 她不这般认为。 生而为人,谁也不见得比谁高贵。 故而叫了众人别拘着自己,尽管放开吃喝。 吃了团圆饭,众人又围在一起赏月饮酒折花取乐。 月是天上月,酒是自酿酒,花是院中花,就地取材,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当然,秦湘玉没有忘给秦执留一壶酒。 毕竟人在锦苑,还有福禄看着,不给秦执留酒,届时也不知他是否会介意。 如今他好像不再那般暴虐,她须得小心些,守着这安稳日子。 中秋节,是古代的大日子,至少这个时代非常郑重。 这两天她也看了闲书,知道这个日子的意义。 于是在众人净手焚香准备拜月时。她也准备了。 别说什么封建迷信,她都能穿越来了,这世间奇妙也就正常了。 她没有旁的愿望。 一愿父母亲友安康。 二愿丁香平安喜乐。 三愿早日归家团圆。 如果,真有月神在上,请,请千万看一看她。满足她的愿望。 可彼时的她并不知道。 传闻中的月神许愿,是只能实现一个的。 众人欣欣喜喜地拜完了月神,就开始嗑瓜果饮酒。 甚至搬来了桌椅打马吊。 秦湘玉没参加。 她的手还没好。 可瞧着她们打,看得眼热。 菜是菜,可架不住想凑热闹。 奈何有心无力,只得偷偷多饮了两口。 入秋之后,风倒是凉爽了不少,坐在室外吹风赏月,倒颇有几分意趣。 生活再难,也要夹缝求生,寻找快乐啊。 这才是,存在的意义。 月亮越亮,夜色越深,秦湘玉有些犯乏,准备回去。 “表姑娘等等。”福禄喊住了她。 秦湘玉侧过脸看他:“怎么了?” 福禄笑眯眯的道:“中秋夜要守过子时才好,心诚则灵。” 还有这说法? 秦湘玉不知道,看向丁香和秋水秋月,她们好像也不知道,不过心诚则灵这句话落在了她的心坎上。 也罢,那就再等等。 反正,也快了。 第78章 审判都还未落下,她自己先倒下了 秦湘玉闲着无聊,就去璧观水榭喂鱼,因着腿脚不方便,所以不能走太远。而坐在这里她又略显乏困。 璧观水榭倒也不远,秦执院中也安全,秦湘玉不想饶了她们雅兴,便没叫人陪同,自己一个人去了。 月光下,池子中的水清泠泠的。 波光微漾,清风宜人。 秦湘玉掰着点心喂鱼,喂完手里的准备去石桌上再拿一块儿,一回头,就见有人站在葡萄架下。 面朝着她的方向。 猛的吓得她心口一跳。 夜色黑黢黢的,她定神瞧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人是秦执。 定了定神,秦湘玉开口:“您怎么过来了?” 秦执负手站那儿没动,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挪动着伤腿走了过去,闻得他一身酒意,一双眸子就那般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过来,眼神轻飘飘的掠过她,走了进璧观水榭。 她这么难的走过来。 他又过去了。 秦湘玉认命的跟着他过去,总不能叫他迁就她? 见他正拿着盘子喂锦鲤。 没错。 点心全一块块儿全被他捏了出来,垒得严丝合缝摆放在石桌上。 自顾自的拿了玉盘喂锦鲤。 得,她是明白了,这位主儿是醉了。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哪能真让他扔盘子喂锦鲤。 万一明日秦执想起了这丑事儿,届时不得把仇记她身上。这位可是又爱面子自尊心又强的主儿。 她忙攥住他。 急得顾不上伤腿,连步伐都有些不稳。 攥住他的衣角,攥的死死的。 秦执回头看他。 似有不解之意。 难得,秦执有这般没什么防备的时候。 秦湘玉无端的生出恶意。 若是此时,若是此时,她伸手推他入水。 是否可以如愿以偿的。 杀了他。 而旁人也只会以为,是他自己醉酒意外落水。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她脑中不断盘旋。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以至于,她的额头冒出细汗,面上狰狞,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朝她问:“怎么了?” 正天人交战的秦湘玉摇了摇头。 他又转过头去,身体前倾,几乎大半都探出水面上。 只要她微微用力。 秦执就可落入水中。 这时,秦执忽然像是身形不稳。 猛的一晃。 电光火石间。 秦湘玉攥住了他。两人身形不稳不稳的往后靠,最后秦湘玉的腰重重抵在身后的石桌上。 尖锐的痛感从身后传来,痛的她眼前一片漆黑。 可,抵挡不住秦湘玉此时心中的无限后悔。 怎的伸手攥住了他! 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懵的,她听到秦执在大笑。 是那种愉悦的笑。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腔上,都能感觉到他笑时,胸腔的震颤。 她见过他冷笑,淡笑,凉薄的笑,独独没见过他如此畅意的笑。 他抬起她的头,眼中一片清明,哪儿还有半分醉意。 秦湘玉整个人都被激醒了。 “您没醉?” 他含住她的唇,略亲了一会儿,才在她耳边轻声:“醉了,也没醉。” 有病,懒得理他。 此时她的手心还汗津津的,幸而刚才没下手。秦执,兴许是在试探她。她心中颇有戚戚的想,她推开他准备坐亭子中靠一会儿。 他却握住了她的腰。 恰巧扯到她的伤处。 秦湘玉冷嘶一声。 他拧起眉,扶正她,准备解她衣服。 她挣扎抗拒,没用。 秦执单手捏过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她倒是想挺腰踢他。 奈何她的双腿被他的腿钳制住,腰更是在火辣辣的犯疼。 虽是秋日,但天气还是有些炎热,因而穿的单薄。 不消片刻,她的衣服就被脱光了。 哦,还剩了个肚兜。 能遮住个啥。 她颇有些认命的闭上眼。 闭上眼,其他感官就无限放大了。 感受到他温热糙厉落在她的后腰上,秦湘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栗。 他却没有做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后腰。 又痛,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的感觉。 她现在也知道了,秦执只想给她看看伤处。 好端端的看伤不会说啊,搞得这么色情。 她抬头瞧他。 只瞧的他眸光沉沉的。 手是摁着她的后腰,视线却在她的胸前梭巡。 那目光简直像把她剥光。然后肆意玩弄。 饶是秦湘玉涵养再好,再能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混蛋。” 虽是被骂,可秦执似乎是被取悦到,轻笑。 那隐含愉悦之色的笑声让秦湘玉羞耻更甚,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偏生,那放在她伤处的手,隐约在往上走。 “你松开我!” 她那点抵抗在他看来就和小孩玩闹似的,扭了半天,秦执没累着,她自己倒是气喘吁吁了。 他俯首往下,埋于她的胸前。 秦湘玉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秦执似乎,一次比一次更过分。 她不堪受辱,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他吻过她的颈项,直到她抑制不住,转过头来。 那黑黝黝的眸中似乎带了点笑意。 或是期待她发怒冲他嗔怪。 待她看他,他就继续往下。 只她一偏首,他就继续吻她颈项,直到她怒气冲冲却不敢发的瞪他在自己身上作乱。 他这才像是满足了一般。 也不知是何等变态的嗜好。 秦湘玉心中厌恶非凡,不仅是秦执,还有自己。 厌自己软弱,狠不下心肠。 可无论如何厌,她都做不到啊。 做不到去杀人。 哪怕这个人罪大恶极。 那她与刽子手又有何异?这会使她日日煎熬,夜夜难寐,就算回了现代,也无法忘却,她的手上曾染上人命。 她也不曾清白。 等秦执玩够了,他这才慢条斯理的给她穿上衣服。 这在秦湘玉看来简直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 反正他想着想着就要亲两口。 秦湘玉已经在他怀中软成一汪水,算了算了,只当自己是死物,反正她也挣扎不了,她那些抵抗在他看来和小儿科一样,指不定秦执还拿来当情趣。 想到这里她又心梗了。 她现在连和他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坐在一旁,脸冷冷的。 当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此刻她的眼尾都是娇媚的驼红。 他拉了她的手要走。 秦湘玉不肯。 他似乎又像是想到什么,也不让她走了,索性将人打横抱起来。 秦湘玉反射条件的抬手抱他脖颈。 看到他眼中得逞的笑。 “走,爷给你准备了惊喜。” 夜黑的深沉。 也不知何时,灯光全灭了。 秦执抱着她上了东面的阁楼。 上到六楼,通过窗,可以一眼望尽大半盛京城。 反正,秦湘玉隐约见着旁的人家的楼,没有这般高的。 万家灯火的盛京城,显得热闹非凡。 有几处明明灭灭在长街中缓缓移动的灯。 有人喊。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也是那一瞬。 家家户户都灭了灯。 好似全世界都沉寂黑暗了下来。 秦执不知何时靠近了她的身后,握上了她的腰肢。 还不待她反应。 有千万簇银花,从秦湘玉身后阁楼下拔地而起。 像是一瞬间所有的光亮在眼前炸裂。 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那一瞬间,她被震住了。 也是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外面街道中有人在大喊。 在赞美这流光溢火。 只不过隔得远,听不甚清晰,只知道,大抵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仰着头看着天空,这时候的烟火还不像后世那般璀璨。 可漆黑的天幕下,唯有这处亮光,所以显得格外震人。 他的唇含上了她的耳垂。 有千万束银花在眼前炸裂,耳边是碎裂的声响和鼓鼓的风。 “还满意吗,表妹。” 他没有偏要她给个答案,只在她耳边微微的作乱。 那灼热的呼吸,冷硬的面庞不断的侵袭着她耳后的每一寸肌肤。 秦湘玉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又是何必。 等这厢首束烟花结束后,旁的地方才零零碎碎升起烟火。 外面也亮起了灯。 有人在嬉笑,有人在高歌,有人管丝竹,有人奏乐舞。 也就是这时,秦执再一次解开了她的衣物。 莫名的,秦湘玉知道。 这一刻,她要面临的是什么了。 她没有抵抗。 不是不想。 而是,她的抵抗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成阻碍。 他总会想方设法得到他想要的。 或许,届时闹的更难看。 刺痛传来的那一刻,眼前炸开了千万束的银花。 银花过后,一切归于平淡。 就像满地落下的尘埃。 她双手撑着楼台,撑的受伤的手腕隐隐作痛。 他在她耳边低语:“出声。” 她悲愤难当,转头看他。 也就是那一瞬。 一切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戛然而止。 两人的有些错愕的站在原地。 而秦执面色铁青。 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就是…… 秦执这都坚持了不到半刻钟。 和,和小说中那些威武雄壮的男主根本不符。 秦湘玉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又怕激怒他。 只愣愣的站在原地。 垂着头不敢看他。 只听得那人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透过稀薄的月光,秦湘玉见秦执手腕上暴起的青筋。 昭示着这具躯体下的强健力量。 她浑身防备,真的怕他恼羞成怒,抬手掐死她。 好在,她准备抬头补救什么时,秦执转身下楼去了。 他走后,秦湘玉这才缓缓失力的坐到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夜都安静了下来。 她这才收拾了衣物,慢腾腾的挪着步伐下楼去。 还没走下一楼台阶,就见丁香举着灯快步上来了。 “小姐。”她自下而上打量秦湘玉,瞧她虽是面色苍白,但好像情绪还算稳定,应当没有发生什么? 可为何大爷脸色铁青的回了院子,也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她准备找她家小姐时,被福禄拦了下来。 她瞬间就懂了,小姐估计多半是和大爷在一起。 虽然忧心,但也没办法。后来见着大爷一个人回来了,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小姐。这才寻了过来。 她也不敢多问。只搀扶着秦湘玉一步一步往下走。 大爷也真不是东西,小姐受伤了还让她一个人在阁楼上。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小姐摔倒了,那可怎么办。 她倒是没有担心别的,毕竟,打听来的消息,就是秦执他不行。 前段时间没寻着机会,今儿正好和小姐说一说。 秦湘玉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毕竟依她所见,好像真的是这样。 只不过她又开始内心惴惴。旁人都是揣测。 她是真的知道啊。 以秦执变态的手段和暴戾的性子,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 她叫丁香住嘴,以后不许再提及此事,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然好像是掩耳盗铃。 但是,现在别无他法。 她又叫丁香搀扶着她回湘荷院。 好端端的,怎的要回去。 不过想到这两日也是为了躲上房的人,现在事情已经过了,回去也是时候了。 可两人刚走出阁楼,就见秋水秋月在下面等着了。 “姑娘,爷叫您回锦苑去。” 这怕是要灭口,秦湘玉手脚发软。 跟着秋水秋月到了锦苑,福禄守在厢房门口。 拦住了众人。 “表姑娘,爷叫您一个人进去。” 秦湘玉闭了闭眼。 这才跨进房门。 一时间脑中念头过了千万遍。 秦执要杀她怎么办,她该不该反抗,不该,等死吗?该,那她能反抗过吗?完全不能。 指不定还要拖累身边的人。 罢了,她就求求秦执,不要迁怒旁人。 旁人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敢讲。 越走进去,秦湘玉越感觉眼前在发黑。 明明前方亮堂堂的。 可落在她眼中却像是天旋地转。 尤其是瞧见秦执落在灯光下的高大背影,她更是呼吸一滞。 眼前一片漆黑。 本以为缓缓就能缓过来,没想到,她脚下一软,就不省人事了。 出息。 审判都还没落下,她自己先倒下了。 秦湘玉再次醒来,天光已经是亮堂堂的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只不过她感觉现在腹中饥饿。 想起身,却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 正要开口,就见床幔被人拉开了。 秦执的脸,就落进她的眼中。 她恨不得此时又昏过去。 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表……哥。” 秦执目光落她身上,微微颔首。 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样,秦湘玉就更怕了。 “表哥……” 她刚想说那日的事情,就对上秦执扫过来的目光。 有些发凉。 一时间,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第79章 离开 胆颤心惊的过了两日,秦执都并未有动作,左不过拘了她在锦苑中不让她出去。 秦执近几日公务繁忙,西蜀盐患未除,北方胡族骚乱。 这才刚入秋日,就发起了几次小型试探进攻。 本来秦执此次回京述职,皇帝起了心思要除秦执,奈何朝中腐败,除了他,无一人堪以大用。 世家只为保全自己,至于谁上帝位,他们压根无所谓,没那么多忠君爱国的心思。 至于后起之秀李家,力量尚且单薄,况且朝中秦执和世家势力盘踞,他们也难以杀出重围,不然也不至于外派为官。 秦执忙得脚不沾地,这几日都宿在书房,秦湘玉也不敢在这时候招他,她恨不得他忘了她,能跑多远是多远。 怎奈她两次和福禄提及能否回去,都被他以一句大爷没发话打发回去。 她又不敢去问秦执。 就这般挨了几日,秦湘玉一日傍晚用晚膳过花厅的时候,正好碰见秦执。 俩人乍一照面,都愣了愣。 随即秦湘玉福身行礼。 “表哥。” 秦执漠然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淡淡嗯了一声。 他问她:“吃了?” “刚吃完,准备去璧观水榭消消食。” 秦执忽略了后一句,道:“再陪我用点。” 秦湘玉只好又走进去了。 膳厅中安安静静的,秦执吃饭,连碗箸都不会发出声音。 他说吃饭,就单纯的只让她陪着他吃饭,秦湘玉无事可做,就挺尴尬的。 好不容易挨到他吃完,丫鬟上了洗漱用品。 秦湘玉赶紧接过。 她还不至于没这点眼力见,尤其是在头顶上还悬着一柄剑的情况下。 用湿帕为他擦了手,听他说:“随我去书房坐会儿。” 秦湘玉只得起身又随了他去书房。 秦执摆了棋独奕,也不知叫她来干嘛,秦湘玉就坐在灯光下看书。 不多时,福禄敲门进来对秦执道:“爷,有消息传来了。” 说完,隐晦的看了秦湘玉一眼。 秦执执了黑子放在棋盘上,又去执白子:“且说,无碍。” “咱安插在虎豹骑的那几个人,死了。” 虎豹骑,是皇帝的禁军。 福禄话音落下,秦执白子落,瞬间黑子被剿灭了大半。 他一粒粒拾起来。 放进棋盒中,明明已显败绩,面上却从容不迫。 “另外,先行进蜀的探子,都没传来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福禄未说完,语气中有悲凉之意。 连秦湘玉都明白,可能情况不妙。 “咱能动的银钱也不多了。而且,咱运进西蜀的盐,过郁江时,被劫了。咱派去的人,没留活口。” “嗯。”秦执淡淡应了声,面上还是看不出深浅来。 “那面的人,让您拿个章程,看看此事如何办才好。” 若是匪患未除,走漕运运进去的盐,终究会被劫。 劫去的盐被匪徒高价售卖,许多平民根本买不起,只得卖儿典女,西蜀那面,远离京郊,已经乱成一片。 皇帝压着秦执,不肯让他离京。 毕竟秦执手段,众人皆知。 他虽然也想借西蜀之行除掉秦执,可没完全把握。 那可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人。 而若秦执下了西蜀,成功除患,百姓中更有威望不说,连他的私库经济来源也得去了大半。 因而皇帝以朝廷离不开秦执的借口,压着秦执不让他前往除患。 虽有世家出面斡旋,可谁也不敢明面上抗旨不尊。 再者说,世家也无所谓,反正秦执都掏自己的钱把朝廷的窟窿堵住了。他们掌管也没有损失。 和秦执约定好一同上旨他们也做了,皇帝不允罢了,秦执也不能说他们不仁义。 况且秦执都声名狼藉了,他们仁不仁义,挨骂的也不会是他们。 谁叫秦执名声不好呢? 所以,只需要他们加以引导,舆论就会偏向他们。 皇帝说,西蜀匪患不急,外敌先出,再解内患。 于是乎,便有人向皇帝进旨要与胡人一战。 眼下正是秋收时节,今年兵强力壮,理应战之,将胡人打出国门,最好签订条约,不敢来犯。 皇帝虽然惜命,但这种战场上的事情,又不用他去,况且几位自己的朝臣也说了,此战,是有胜利把握的,他也想在有生之年有所作为,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虽然他的确让手下的人贩卖私盐,可那是匪患做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臣民又不知道,可若是战,战胜,则是赫赫战功,将来,青史留名。 他自然是希望战的。 世家的人站出来不愿起大型冲突。 眼下只是几个小的族群对北方进行骚扰。 也没有开战的意思。 如果他们此时起兵,无异于掀了条约,向北方所有的胡人宣战。 自家是兵强力壮,别人难不成马儿不肥? 若是不肥,又怎会骚扰边境。 倒是没做出什么伤亡之举,只是试探而已。 他们觉得应该加以警告,让胡人知道自家兵强马壮,主动收敛,至于战,虽然胜的几率大,可也会导致民不聊生,百姓伤亡。 上位者一句话,是要无数的人拿命去换的。 世家更乐意安于守业,能不战则不战。 两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于是都把目光望向秦执。 “秦大人,您的意思是?”左都御史于宪问。 皇帝也说:“秦尚书,你看此事是否该战。” “若是不战,岂不辱我大国泱泱威严。” “也该让他们退出百里之外,从此不得入关。” 秦执垂首:“臣并无异议。” 皇帝听秦执言,大喜:“众爱卿都听到了吧,连秦大人,也觉得该战,既如此,该准备的就准备起来。户部该拨款的就拨款。” “至于领将,朕任命兵部侍郎李誓为征北将军,兵部掌固沈遇为车骑将军,秦尚书则坐镇后方,届时回来朕定当论功行赏。” 李誓是皇帝的人,推出来领头等功。掌固沈遇是世家的人,其父沈惑掌管户部。至于秦执则出来兜底,万一出了差错,则让他背锅擦屁股,若是一切顺利,他也得不到实质的好处,只有个坐镇的名声而已。 皇帝是想借秦执之势造自己的人啊。 好处落到皇帝和世家身上,自然两方欢喜。 只闻秦执道:“臣领旨。” 众人都疑惑秦执应当知道皇帝的意思,怎的还顺从了他。难不成秦执是在向皇帝低头。 外界揣测纷纷,连皇帝也越越试探。 连连降了几个秦执明面上的人。 秦执也未置一词。 或许是秦执的顺从,让皇帝觉得自己越发飘了。 十月,开始征粮收兵,风雨欲来的感觉,让大家都开始猜测,快打仗了。 打仗啊,百姓如何知能胜能负,纷纷担心,更有甚者,孩子被征兵带走,就更担心了。 外面都人心惶惶,秦府还是一样冷清。 秦湘玉都从秦执脸上看不出什么担忧之色。 甚至,秦执还拉着她做了好几次。每一次颇有一种血洗前耻之意。 直教秦湘玉两股战战,第二日起不得身。 他还颇为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骂她娇气。 秦湘玉闭眼不语。 头一次他提出时,她还神色惶惶。 秦大人似乎不太行。万一今日又同那天一样,她真怕哪天秦执发作。 她那惶恐的神色,秦执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也不怒,只身体力行的证明他行。 他非常行。 有些话,说不如做。 当然秦执对自己有过怀疑的。 他早些年中了蛊,不得行房事,早几年还有人送了剥光的美人在他床上,他也无甚表情。 外人皆道他不行,他也不去解释,省了麻烦,他对此事也无甚兴致,旁的事就有的让他忙了,至于美人,不过粉骨骷髅而已。 这几年也只有皇帝在进行试探,没旁的原因,就怕秦执偷偷留下子嗣。 说来秦执解蛊,还多亏了皇帝大伴玩弄的那个美人,和当年给他下蛊之人同出一族。 那日从阁楼上下来,对秦执不可谓没有打击,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 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好在前几年听多了这样的话,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他又不靠这个。 坐在圈椅上喝茶,至于子嗣,大不了日后抱养过继一个也就罢了。 后来与人吃茶喝酒,听闻笑闻浑话,才发现,原来大多数男子第一次都挺快。 当时他怒气冲头,又碍于在表妹面前丢脸,这才离开了。 断断没想过这一次不行,还能来第二次。 寻了日子,就要在秦湘玉身上找回场子。 他的场子倒是找回来了,把秦湘玉累了个半瘫。 事毕,他还寸寸吻过秦湘玉的肩颈。 直恼得她都不想说话。 后来见着秦执,她都不由自主的腿脚发软。 偏生他还像是没事人一般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啃她的颈项。 癸水来的那一天,秦执出征了。 秦湘玉松下两口气,被他强行押去城关送他。 临行前的一刻,秦执拉起她的手,吻在她的手腕上:“等我回来。” 难得的,竟有几分温柔。 秦湘玉笑意温婉,替他拉了拉衣领:“我等您回来。” 秦执深深看了她一眼,打马转身出发。 十一月,天更冷了。 湘荷院的乌桕树树叶全都落下来。 秦执走后,府中清清冷冷的。 倒是没有人来为难她,大抵大家都知道秦执和她的情况。 不是没有想过趁秦执不在逃跑。 而是这古代逃跑非常困难,单单说路引,她一个谁都不认识的深府女眷,找谁去办? 或许她前脚刚到衙门办路引,后脚路引或许还没落实下来消息就传到了秦执的耳朵里。 以死一了百了? 那万一死不掉呢? 就算你死了,身边的人呢。 你又忍心旁的人陪你一同赴死? 何况,她不愿死。 况且,她身边还有秋水和秋月,以及秦府的一圈奴仆。 谈何容易啊。 正当她看不到未来时,前方传来消息,说是朝廷军队节节败退,连丢三座城池,连秦执都受了重伤,不知所踪。 皇帝震怒,派朝中之人前去救援。 又从旁的地方调遣军队。 可远水哪儿解得了近渴。 人心惶惶间,有人收拾了细软逃命。 这时候逃命,只需要跟在大部队之后。 连京城都乱了起来,旁的地方更不消说。 到时候,多一个两个没有户籍的人也是正常的。 仿佛看到了希望。 秦湘玉稳住心神,只带了散碎的银两,旁的秦执给的贵重东西是不敢带的,届时流民来抢,她与丁香二人是护不住的。 况且,带多了东西,就难以从秦府出去了。 她假借心头不稳,替秦执烧香,为家中祈福的借口出了秦府,去大觉寺上香。 陶氏懒得管她,毕竟她都在担心会不会战败,若是真破了城,到时候秦湘玉要跟着她走,她又不好不带她,届时传出去像什么话,况且万一秦执寻回来,她如何说。 现在秦湘玉主动给她解决了麻烦,提出要去住一段时间, 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也落不到她头上。 一路上,秦湘玉都表现的很平稳。 甚至,她连丁香都没有讲。 京城附近有了不少流民,也有人在往南方去,每个人脸上都是未知的茫然。以及国破家亡的恐慌。 他们也是慌,越是乱,秦湘玉越是平静。 连丁香都带着深深的不安。 “小姐,我们要不回去吧。”眼下这么乱,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秋水秋月还在,秦湘玉凄然一笑:“我不放心表哥,还是去求求佛祖比较安心。” 秋水秋水依旧一副平静的表情。 以至于秦湘玉都在怀疑,她们是否真的是秦执的人,不然怎么听到他伤了竟然丝毫不慌。 要知道,连陶氏都在收拾细软,万一前面真的传来战败消息,就要举家搬去南方,至于秦盈和秦席玉,他们早就先行一步了。 府中就只留下了陶氏宋君桃以及秦湘玉。 皇城还不算太乱,他们顺利的到了大觉寺。 寺庙中冷冷清清的。 秦湘玉一行就住下了。 刚开始几天,一切都很平静,秦湘玉上香祈福,闲暇之时,就去附近兜兜转转看看哪个位置和路线比较好。 大觉寺下就是官道,沿着官道有不少京中的人离开。 也有不少北方的流民加入队伍。 官道上尘土飞扬。 秦湘玉神色惶惶的对秋水秋月道:“你们说,是不是真败了。表哥他……” 她转过头去,却在偷偷观察秋水和秋月的神色。 “姑娘别担心,等大爷回来再说。” 她们心中也没底。 不过,一切要等事情尘埃落定才知道结局。 人越来越多,最近大觉寺也来了不少新人。 有上来祈福的,也有流民。晚上大觉寺中也闹哄哄的,人多了,就乱。 秋水秋月开口:“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秦湘玉点点头:“明日我们就回去罢。” 又略坐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大觉寺。 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离开。 晚上的时候,寺庙中又发生了一场争执。 原因是有人看上了秦湘玉这一行人,都是弱质女流。 虽有僧人维持,但也乱了起来。 秋水秋月保护丁香和秦湘玉进去。 两人在外面拦着众人。 秦湘玉倒是不担心秋水秋月。 两人身手好。 况且,这场纷争,本来就是她付钱让人针对她们的。 下手当是有轻重。 当然,她也做的很隐蔽。 待回房间拿了一点点银饰,秦湘玉又给丁香和自己把脸上手上涂上黑垢。 这番举动,丁香诧异:“小姐,您这是?” 黑暗中,秦湘玉的双眼亮得惊人:“丁香,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第八十章 凡所求的,都要付出代价 可是…… 丁香忍了忍,终究是不忍心叫秦湘玉希望落空。 “好,小姐,我们离开。” 两人又换了普通人的衣物。 见到她准备这么充分,丁香才知道,秦湘玉想要离开并非一时起意。 摸着夜色朝山下走,路线是秦湘玉这几日出来散步早就看好了的。 四周都黑漆漆的,有些骇然,两人却大着胆子往下走。 顺着大觉寺的小路下去就是官道,沿着官道走,就可以碰上大部分的流民。 现下时局混乱,若是她俩单独行动,恐怕届时碰到流匪横尸哪儿都不知道,还是得追上大部队才是。 好在,近几日都有人在奔命。 除了普通百姓,还有贵族子弟。 贵族子弟娇贵,夜间定会歇息,加上夜间行走并不安全,所以她们只需得稍稍走快。 更快些,不然,秋水秋月一早就能发现她俩不见了。 到时候她俩寻来,就走不掉了。 好在天蒙蒙亮时,她们追上了前面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贵族子弟的马车,左右遍布守备精良的侍卫,后面跟着乱哄哄的流民。 秦湘玉和丁香就混迹进这群人中。 好在她们衣物普通,面色难看,和普通流民一样,所以并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这一路上,也有不断加入流民的人,大家都疲于奔命,对于这些人自然不会多在意。 一路上,秦湘玉和丁香以姐妹相称,若是小姐相称,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打量和麻烦。 没必要的情况下,两人都不说话。 也是因为混迹流民中,所以两人听到了更多更全的消息。 说是现在大部分驻军被困于禹城,粮草辎重运不进去,恐怕坚持不了几日。 又有人说,那征北将军被胡人擒了去,百般羞辱,现下只有沈遇将军苦苦守城。 至于秦执大人,身受重伤,不知所踪。 早前各个人都在骂秦执心狠手辣,是奸臣。 可此时,又盼着秦执还在,仿佛只要他在,一切都能回天。 秦湘玉听到这里垂下了眼,莫名的她觉得,秦执不会那么死亡。 至少,出征时,他很笃定他能归来。 一想到这里,秦湘玉的心就跳的极快。仿佛震耳欲聋。 可,每个人都说的那么信誓旦旦。 加上秦湘玉看陶氏面色也不好,说明情况是有不妙。 也许,秦执此行,连他的自己也没有料到。 她时而提心吊胆,神色凄惶,时而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一边盼着秦执打败胡人,一边又希望他真的死去。 如此,她的噩梦才算远去。 她的这般神色倒是和流民差不多了。 只是流民担心国破家亡,她担心被抓回去仅此而已。 她对这个时代还并无太多的归属感,他们脸上的沉痛和悲凄她并不能感同身受。 这种低沉的气氛,虽然是对她有些影响,感慨于兴衰存亡,但并没有那种死生与共守国之志。 每个人脸上都有惶惶之意,又有人在责怪上位者做下的决策,非要遭惹那北方胡人。 有人怨天怨地,有人背井离乡。 这几日秦湘玉和丁香都是挖的野菜度日。 好在她小时候是农村长大,也算认识几种野菜。 她们早前并未准备粮食。 也不敢拿银子出来交换,毕竟流民多,又乱,她们又是两个弱质女流,怕被有心之人盯上。 二是钱本来准备的就不多,到时候还要留下来安家落户。 一想到这里,秦湘玉又有些忧心忡忡,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离开秦府是获得了自由,可是她们是否能活得更好? 这个时代本来就没多少安全感,烧杀抢掠无处不在,就连律法都不健全。尤其此刻,更是乱了秩序。 希望路上不要遇到盗匪,前面有贵族子弟护卫,流民倒也不至于太乱。 若是遇到了,万一她们被冲散,情况就不好了。 她是有些担心,但却并没有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赌赢,就是自由的一生。 赌输…… 她不去想。 至少现在,她们还活着。 一路上她们也知道这支队伍是要去南方西蜀。 西蜀虽乱,但易守难攻。 “等到了南方,我们就安个家。总有出路的。”秦湘玉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丁香还是在安慰自己。 “嗯,姐,我们总能过得更好。” 好在此行,有惊无险。 可能是前面有人早就经过,旁的贵族子弟解决了流匪,以至于她们并没有遇到危险。 顺利的过了两个城池。 过一个月的时候,有一行卫队前来寻人。 那行卫队面带煞气,各个手持钢刀,乱哄哄的流民,立刻安静成了一片。 那群人驾着马骑到贵族子弟前面,两队人马似是有所交谈。 交谈完后,驾马之人转首看向流民,那犀利的目光叫秦湘玉心跳一顿。 她认得他,她曾经在秦执的书房见过他。 不止一次。 他好像是秦执的私卫。 他都在这里,那秦执呢。 只一眼,秦湘玉就垂下了面容。 握着丁香的手,微微发抖。 “姐姐。” 秦湘玉镇定道:“我没事。” 然后带着丁香混迹在流民中。 好在那群人只打量了人群中一眼,并没有多看的意思,随即驾马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前面才有人传出。 说是在寻找某府的亲眷,人走失了,若是有人有消息,赏金五百。 众人对着五百的悬赏金颇为眼热。 五百金啊,他们这辈子都可以躺平不同担心后半身了。 说不定还能得到贵人的赏识。 只不过,他们哪儿又那么容易得到消息。 旁边有大姐对她俩道:“说起来,那队人马寻的也是两个姑娘。” 说完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湘玉和丁香。 秦湘玉心下慌乱,面上却一点不显:“我们倒是想去领了赏银,五百金,谁不眼热啊。” 听她俩这么说,那大姐心想,也是,看这俩人黑黢黢的和那富贵人恐怕也够不上边。 至于假消息,倒是有人去做,结果直接被那卫队的人斩了双手。 自此,就再没有人敢打这个主意了。 那大姐虽然怀疑过秦湘玉她俩,可后来觉得她俩不是后,对她俩倒挺是照顾,没有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也有这么个女儿,跟着她家丈夫也是逃命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大姐思女心切,就把好处补偿到了秦湘玉和丁香头上。 希望,若是她们女儿若是沦落到这种地步,也有人能伸手帮一把。 又问起秦湘玉和丁香情况。 她俩只说被人群冲散了,家人说到蜀中汇合,所以她们也要赶去蜀中。 一听她们这么可怜。大姐心下不落忍,想到了自家姑娘,于是一路上颇为照顾秦湘玉和丁香。 没过几天,就混熟了,有大姐和她丈夫一起,秦湘玉也算是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毕竟,两个姑娘家逃命,实在没有保障。 她们也懂事,从来不招惹旁的人。 那大姐看她俩可怜,时常接济一点粮食,又带她俩去挖野菜,此时正是秋收时节,今年收成还可以,而且流民们多半自己带了粮食,倒也?没人和她们抢那点野菜。 之前秦湘玉和丁香两人的时候,也不走远,怕遇到危险。就在人群不远的位置,现在有大姐跟着,倒也多走了几步,这几天也算攒起来些粮食。 秦湘玉感激地看着大姐,决心到时候到了安全的城池落户的时候,给大姐一些银钱。 至于现下,却是万万不能拿出来,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且这一路上大姐虽然对她俩颇为照顾,但,也是看她俩可怜,况且财帛动人心,万一大姐动了什么歹念,到时候就不好了。 几人回去的时候,看见远处亮堂堂的几处火光。 闹哄哄的。 有流匪从官道两旁的灌木丛中窜出。 一时火光杀声一片。 而贵族子弟的护卫像是中了药,软绵绵的,根本不是流匪的对手。 剩下的,很快就带着贵族子弟逃跑了,连物资都没带走。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物资。 贵族有精良的马。可那些跟在身后的流民,只有双腿,如何跑得过马匪,双手如何能抵精良兵刃。 此时的情况就和屠宰场似的。 很快,流匪就单方面把众人控制了起来。 秦湘玉丁香和大姐三人,躲在草堆和灌木丛中大气儿都不敢出。 流匪杀完贵族护卫,却没有对流民动手,只叫他们把身上财帛粮食都交出来。 有些人不肯,被斩于刀下。 连话都没有说完,就咽了气闭了眼。 秦湘玉惊骇。 第一次直面看人杀人。 这个时代比她想象中更残酷血腥。 甚至他们杀人如同杀鸡宰鸭,不,甚至还要比杀鸡宰鸭更残忍血腥些。他们还在张狂的大笑,仿佛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草芥。 秦湘玉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因为骇惧而惊呼出声。 他们把男人和女人分成两堆,让那些男人一一站定,用绳索把他们都拴了起来。这才调笑着走进女人堆中。 不用想,秦湘玉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只见他们将女人们团团围在火堆旁。 有人就从瑟瑟发抖的女人堆中随意攥出了一个。 扔到地上就开始脱衣服。 一时间惊哭声此起彼伏。 却又怕触怒歹徒,压低了声音。 有被束缚住的男人站了起来,呵斥那群流匪畜生流氓。 可是他的呵斥声还未说完两句,就被一刀斩断。 那剥光的女人似乎不敢置信,朝着那面飞奔而去。 可她哪儿跑得了,那身材粗犷的男人单手就擒住了。 隔得老远,秦湘玉都看到了那女人眼中的骇厉,她凄然大叫:“我和你们拼了。” 说完,她取出簪子,欲像旁边的男人刺去。 可下一瞬,就被男人握住颈项。 就那么轻飘飘的。 她的脖颈就被折成两段。 无力的空洞的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尽管并非自己,可巨大的绝望感依旧笼罩了秦湘玉的全身。 这是个吃人的时代。 秦湘玉坐在地上。 目光呆滞。 偏生。 她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都不敢做。 “姐。”丁香握着她的手。 握得很用力,有温热的温度顺着她的肌肤传来。 仿佛要借此给她一些力量。 秦湘玉勉强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她转头看向那位大姐。 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她。 她的丈夫还在那群流民中。 这段时日,她们相处,看得出,她们夫妻的感情很好。 她定然不会放弃自己的丈夫独自逃生。 秦湘玉敬佩这样的死生与共的感情。 但她却不能让大姐出去,若是大姐出去,极易暴露她们不说,而且,那群人暴戾的手段,恐怕还会导致大姐和她的男人丢掉性命。 他怎堪她受辱,她又怎会让他独死。 秦湘玉握住大姐的手,低声:“我们现在,不能出去。” 大姐眼中通红,声音嘶哑:“我知道。” 若是出去,谁知道那群畜生会做什么。 她在这里,才能保全她的丈夫。 三个人在黑暗中静悄悄的,只能瞧着那群人对一群女人施暴。 仓惶流泪的面孔映在火光中,映着他们狰狞的面庞。 她们在哭,他们在笑。 笑声中甚至流露着低俗语言。 极尽侮辱。 她们三人的呼吸,彼此可闻。 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已控制心中的怒意。 过了许久,那面安静了下来。 有人举了一把火走到前面,对俯身在女人身上的人道:“大当家,咱牵了人回去?” 那领头这才松开身下的女人,系紧了裤头,这才开口:“走,清点物资,回寨!” 他低声:“让那群贱民带着物资随我们走,回了寨子,男的全杀光,女的留下” 他话音落下,一群人就驾着马儿奔跑起来,抽刀的抽刀,打马的打马。 很快,就是一片血腥味。 寂静的夜里,是一片肃杀和悲嚎。 每个人心中都升腾起无限的绝望。 安静的大姐,在此时坐不住了。 那些汉子中,可有她家丈夫。 大姐对秦湘玉说:“你们快走。” 秦湘玉只听得自己平静飘渺的声音:“你……不走?” 她凄然一笑:“能到何处去,何处去?” 上位者无能,匪患猖獗。 又有哪处是绝对的安全。 “走。”她望着秦湘玉和丁香,神情坚定:“你们还年轻,不能叫这些匪徒毁了去。” 丁香攥着她的手:“小姐!” 也不知那大姐听没听清。 秦湘玉的声音中带了乞求:“你跟我一起走吧,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人活着,比什么都好啊。”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没了。 大姐坚定的推开她的手:“他死了,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你们快走。” 丁香攥着秦湘玉的手。 秦湘玉对她长鞠一躬:“多谢姐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若是,若是安全,以后请为我捡个尸。” 秦湘玉重重点头。 不舍的看了大姐一眼,和丁香一同离开。 等她俩离开后,那位大姐这才走了出来。 那人匪患见到她愣了一愣。 随即笑道:“又出来一个送的,绑了。” 隔得老远,秦湘玉都听到那群匪患的声音。 两人跑的愈急都不敢停步。 等翻了三座山头,看到前面有火光,秦湘玉和丁香才扒开草丛。 一队精兵,就坐在前面的山坳中。 为首的人,脸覆银色面具。 秦湘玉才打量了一眼,就见那人冷厉的目光疾疾向她刺来。 尽管只一眼,秦湘玉就认出了他。 传闻中,受了重伤,不知所踪的秦执。 她趴伏在地上,再不敢抬眼打量。 那人目光又疾又厉,多看几眼,恐怕会被人发现。 显然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地方的动静:“主子。” “无事。” “秦一那面传来消息,向主子告罪,寻了几日还未找到姑娘。” 秦执漫不经心:“无妨。” 他在想,他那便宜表妹究竟是自己离开还是出于意外。 根据秋水和秋月的话,似乎那晚事情是意外发生。 若是意外,如何遍寻不到。 秦执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最后从怀中掏出那只丑不拉几的香囊,置于火光中。 火光明晃晃的映照在他冷硬的面具上,“不必再寻。” 火势很大,不消片刻,就将香囊吞噬殆尽。 “那主子,围城之事?” 秦执顿了顿才开口:“不急,总要叫他们付出些代价。” 省的老想从他头上谋好处。 真当他秦执是好性儿的人。 他倒是要看看,这好处,最后到底落到谁头上。 秦湘玉趴在原地天人交战了许久。 该不该出去。 秦执带着一群精兵护卫,定能救出那群流民,可是一旦出去,她的逃跑计划就落空。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出来。 她没有实力之前,确实不能以卵击石,届时不过多两具被侮辱的尸体而已,可现在,她遇到了一队精兵。 就像,若是你在现代遇到警察,后面有匪徒正在对无辜之人施暴,你会如何选择。 进退两难。 最后,秦湘玉闭了闭眼,复而睁开。 逃命之事,她可以再徐徐图之,可是,可是经历过今天一事,真的还能徐徐图之吗。 她在脑中低喝两个争执的念头闭嘴! 万一找到玉佩归家,她就彻底摆脱这一切了,还不用担心今后会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般去说服自己,秦湘玉仿佛才下定决心。 她刚有动作,秦执的目光就落了过来。 秦五对秦执道:“属下过去看看。” 秦执略一点头。 就见黑暗的山林中,奔出来两个人。 两个女人。 两人互相搀扶,脸上似有惊恐之意。 她们还未近前,就被秦卫拦住。 “什么人!” 那剑柄就横在她们身前,落出一截冷光闪闪的剑身。 秦湘玉开口艰涩,却是看向火堆旁不为所动的秦执,也不知她有没有认出他。 可她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 她还需要打消秦执的戒心。 她惊慌道:“我们是京城逃命出来的人,路上遇到了马匪,他们烧杀掳掠,求官爷救命。” 她说得真切,秦五对着秦执道:“主子?” 秦执这才缓缓地将目光移过去,落在那满身污垢,眼中却清亮一片的人身上。 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 他的唇角扯出了一丝笑意。 却让人无端觉得一冷。 尤其是,正与秦执对视的秦湘玉。 他似乎,他似乎认出她了。 可他如何会这般平静。 她还以为他会冲过来,掐着她的脖子,然后瞧着她咽气。 可是并没有,他的眼神转瞬就平静的像陌生人,仿佛刚才她看见的那些深不可测都是她的错觉。 秦湘玉惴惴不安的追着他的身影。 见他慢条斯理的起身,缓步从容的向她走过来。 明明路程不远,可秦湘玉却如惊弓之鸟,连头顶,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丁香的手被她握得发紧:“小姐。” 直到对上丁香的眼神,秦湘玉才缓缓缓过神来。 她不能表现的如此害怕,此刻,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秦执。 可越这般对自己洗脑,就越发介意。 最后,她不得不垂下了头。 秦执走到她面前。 秦卫依旧拦着她。 秦执开口:“放她过来。” 秦湘玉就这般走到了秦执面前。 有一瞬间,她的腿都要软了跪下去。 生生被她忍住了。 丁香握着她的手,不知道小姐为何这样。她抬头打量面前的人。 身型挺括,尽管脸覆面具,依稀可以看出俊朗之色。 他只扫她一眼,丁香就垂下了眼。 秦执将目光从丁香身上掠过,落到秦湘玉脸上,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头发凌乱,目光也有些涣散,像是被吓得不轻。 他的口吻近乎温和:“怎么了?” 秦湘玉从未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秦执,兴许是戴了面具,遮住了他冷硬的面庞,整个人气势竟显得格外柔和。 可这般,却让秦湘玉越发畏惧。 她将遇到马匪之事再说了一遍,乞求的看着他:“求求您,去救救她们。”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天下这般多的人,我如何能救?” 她摇头,眸中蓄满泪光:“我见那马匪的人不多,官爷您手下精兵众多,定是能……” 可对着那毫无感情的目光,她竟说不下去。 他说:“你如何知,那是全部的马匪。” “又如何觉得,我会用一群精兵去换那群人的命。” 秦湘玉怔在原地。 是了,在那群上位者眼中,那些贱民的命确实抵不过他们的精兵。 连她都知道,此事不划算。 而秦执,虽是为国为民,又怎会以身犯险。 她被他问住。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凡所求的,都要付出代价。” 他上下的打量着她,目光中尽是嘲弄:“这代价,你付得起吗?” 第81章 她想要离开苦难奔向美好 火光明明灭灭的跳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山林中静得吓人。 女子清丽的眸子就那么盯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最后归于理所当然的平静。 许久,他才听出女子黯淡嘶哑的嗓音。 “我付不起,但,若是当朝尚书秦执呢?” 他注意她的眉睫微颤,红红的眼尾似乎要滴出血来。 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她对他说:“若是秦执,可还行?” 他顿了顿,唇角微弯,落下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你说的,可是那个快死了的尚书秦执?” “自身尚且难保,如何付我报酬?” 秦湘玉就睁着眼看他胡说八道。 许久,她才说:“您说得对,我的确付不起报酬。如此,不打扰官爷休息了。” 她拉了丁香要走。 忽闻他问:“你与那位大人,什么关系?” 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无端让人脊背生出冷颤。 她似乎感觉他的嗓音冷的吓人。 捏紧衣角,她缓缓转过身,盯着他的眸子道:“我是他的表妹。” 他看了她一会儿,似要把她看个通彻明白,最后才移开了眸子。 不声不语。 夜,静的骇人。 良久,他才冷漠开口:“就你?” 那眼中的嘲弄之意甚重:“你可知,骗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我自是不敢欺瞒官爷。” “若官爷不信,我离开就是。” 她们转身欲走,秦执回身站于火堆旁。 秦湘玉却没能如愿离开。 两名侍卫拦在她们身前。 “您,这是何意?”她透过跳动的火光,望进秦执平静深邃的眼中。 “权当我发一回善心。至于你说的酬劳,见不着本人,我也不知你们关系,总要从你身上取些利息。” “杀人放火,我不做。” “违背道义,不做。” “坑蒙拐骗,不做。” 他斜眼瞧着她,语气很轻,却很嘲讽:“那你能做什么?” 秦湘玉怔忪在原地,是啊,她能做什么。 “洗衣做饭,当牛做马,杀人挡刀?” “我身边不缺这等人。” 她垂下眼。 听他说:“想要得到,却不想付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般说着,秦执翻身上马,她还在诧异间,就见那匹骏马冲她而来,转瞬,就奔至她的眼前。 她低声:“我以为,人心向善,互帮互助,共赴美好。” 马蹄踏过泥土,落下踏踏之声。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神色冷漠:“你想清楚,你能给我什么?” 说罢,他就弯腰单手抄起她,坐于马背之上。 那人坚硬的胸膛就抵在她的身后。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 他对她说:“指路。” 秦湘玉此时无暇再想其他,顺着来时之路,为他指路。 那群匪盗人多,加上需要搬运物资,于是,不到半路,两方人马就碰到了一块儿。 两方汇首,那群盗匪自然知道前面这队精良队马他们不是敌手。 于是开口:“前方何人?” 秦执未应,俯身在她耳侧道:“可是这群人?” 秦湘玉点点头,目光仓促的在人群中寻找,并没有看到那名大姐和她丈夫的身影。 所以,还是来迟了。 那匪徒见无人应声,心中生恼,可也知自己不是对手,准备打马而过,怎奈这群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匪盗多为乌合之众,和秦执所带精兵并无可战之力。 高位对低阶的屠杀,犹如之前匪盗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秦执手下的人长期习武,而匪患只凭着自身力气,自是不敌,也就那当家的有几分本事。 只见秦执抽出箭筒,举起长弓,很快,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她耳边响起。 不消片刻,就刺于那人头颅之上。 他还睁着眼睛,看向秦执这个方向,死不瞑目。 秦湘玉只瞧的白的红的一片,胃中是一片翻江倒海。 也不知是刚才马上颠簸的,还是因为见着这血腥画面。 似是没有想到秦执这般狠戾,不留活口。 像是瞧出秦湘玉所想,秦执不悦开口:“怎么,你还想留下他们感化?” “今日不杀他们,来日就有更多的人落到他们手上。” “杀了,才能不纵他们作恶。” 许久,秦湘玉才吐出一口气:“我明白。” 她心中确实明白。 可是,不能接受。 就像她骨子里接受的是文明平等,礼貌谦和。 而不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变得这般麻木不仁。 可是,可是。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她还是希望自己多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温情。 不至于,整颗心都麻木冰冷。不至于觉得自己穿越来的事情,是她的一场幻梦。 那个平和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那她那些挣扎与反抗,就成了一场笑话。 被奴役习惯了的人,怎么能生出反抗之心呢? 她们只会认为,这是应该的。 秦湘玉希望自己保持着从前的一颗心。 回去的时候,也还是从前的自己。 他冷冷瞧着她,任她躬身弯腰在树旁吐得昏天暗地。 许久,她才站直那纤弱的腰身:“惹官爷眼浊了。” 他未语,有一名侍卫走上前来。 “主子爷都打扫干净了,剩下的流民您看?” “自行安排。” 侍卫点头,又看了秦湘玉一眼。 秦湘玉明白他们有事要汇报。 自觉的离开了这里。 夜风习习。 秦湘玉走在路上。迟来的丁香打开包裹,为她披了件衣裳。 “小姐,我们离开吗?” 秦湘玉摇了摇头。 走不了了。 “那我们怎么办……”丁香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秦执。 若是大爷死了,一切还好,若是没死,届时被寻到,恐怕不能那样轻易过关。 况且,她们也不能在外面久呆。早晚还要回京城。 丁香抿了抿唇。 听秦湘玉看了周围一眼,这才对着她轻声说:“我们是被流民冲散的,又听闻秦执噩耗,这才想去寻他。” 丁香望着秦湘玉。 见她眸中全是认真之色。 虽然不懂为何突然变了口径,可丁香依旧点点头。 秦湘玉看了周围一眼,见无人靠近,这才开口:“无论何时,都这样说。” “我明白的。” “我们恐怕,要回京城了。” 秦湘玉望着身后一片黑暗的山林,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在这黑暗中。 秦湘玉走后,秦执的侍卫才道:“属下无能,今夜暗中之人并未能找到身影。” 早前秦湘玉刚到时,秦执就有所察觉。 秦执的目光落在前方那羸弱身影上:“不必找了。” 人就在眼前。 本来以为是跟踪之人,却没想到,寻了半天的人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也算她命大,还能从歹匪那里逃生。 否则,落入歹徒手中,她就知道,也不是谁都像他对她那般好。 “可若是留下活口,认出了您,泄了您的行踪,届时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行西蜀,本就艰难。 他淡声:“无妨。” 听他这般说,秦五就住了嘴。 又开始说起蜀中近况。 几名先行的探子已经抵达,但不敢贸然行事,唯恐打草惊蛇。 有何安排,请主子爷示下。 秦执叫他传信按兵不动。 一切等他到了再说。 秦五点头,又从怀中拿出密信。 “前方战报。” 打开后递到秦执面前。 秦执快速扫过,然后递给秦五。 秦五立刻掏出火折子将密信焚烧。 “主子爷。” “等。” 等皇帝撑不住,抛下臣民逃跑。 那个时候,他秦执再带伤上阵。 皇帝既然想利用他,就让他看看他秦执是不是那么好拿捏之人。 他轻抚玉扳指,届时两督实权,西北军尽收于他手掌之中。 西蜀之行,再安插上他的兵力,大半个国都,就掌握到他手中了。 不过,还缺一个契机。 一个名正言顺,反了皇权,让天子为万民谢罪的契机。 他等了这么些年,牺牲了那么多,无妨再等一等。 那五万将士,还等着沉冤昭雪,锦骨还乡。 那三十万流民还等着当今天子的祭天告罪。 秦执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骨。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平静。 秦五注意到秦执肩上的箭伤。 “主子爷,您的伤。” 秦执在对战中被刺不假。 那一箭直直刺进秦执肋骨。 但却没有传闻中那般严重。 说来也好笑,征北将军带着大部分人马出兵,留下秦执镇守都城。 又给秦执传来急报,说是要他携兵支援。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帝曾私下找过,说是若有机会,就除掉秦执。 那征北将军自信带了二十万兵,此行定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于是去打胡人时,顺带就想给秦执解决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他那二十万兵,竟不敌胡人。 节节败退,他这才开始思考事情该怎么办。 此战打到现在这个地步,莫说立功,就连归去,恐怕也是一片耻辱。 他想守城,可胡人凶悍,不一定能守住,若是战败回去,恐怕更没有活命机会。 他也会沦为笑柄。 二十万精兵,竟然没打过十万胡人。 他有何脸面。 守城是死,回去,也是死。 李誓已生逃心。 至于家中妻女和其他人是否受牵连,他并不在意。 他活着,总还会有妻有女。 秦执顺着秦五的目光看去,或许是刚才动了弓刃,扯到了伤口,现在竟隐隐渗出血迹来。 他本人倒并无太多神情。 更重的伤他都受过。 只不过此行西蜀,危险难料,还是尽早痊愈为好。 “你去寻她过来。” 秦五应诺,行至秦湘玉面前。 “姑娘,麻烦你为主子爷上药。” 秦湘玉瞧着举到眼前的白玉瓷瓶儿。 早前也没见着秦执受伤,虽然疑惑,却带着瓷瓶儿往秦执身边靠。 那人坐在火堆旁,见她过来,也不抬眸。只自顾自的拿着书卷读。 古文晦涩难懂,又不断句,秦湘玉看了一会儿才看出那是一本兵书。 她低头:“我为您换药。” 秦执嗯了一声。 秦湘玉就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方才过来的时候,她就见着他的肩胛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不轻易能看出,还是那名侍卫之前与她讲了之后,她才注意。 她抬头,就对上他的眼。 不愿与他视线交错。 秦湘玉移开视线,落在他的肩胛之上。 “怎么,上药都不行?” 他似乎在嫌弃她的无用。 “那你还能为我提供什么价值?”口吻中尽是轻视。 她平静道:“我暂时还未想到,想到了,您提出,我能做的,全力去做。” 秦执点头,慢声:“上药。” 他就脱了自己的衣裳,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你就呆在我身边好好想,有什么能报答我的。” “在没见到秦尚书确认你身份之前,我叫你做的,你都得去做,可明白?” 秦湘玉抿了抿唇,为他上了药。 两人沉默着。 好在秦湘玉动作很快,上药这事儿,她在秦执身上早就练出了师,所以倒是小事一桩。 很快就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这时,侍卫们已经扎好了帐篷。 只有一个帐篷,是给秦执的。 有人端来热水。 放在一旁的石头上。 秦执未动,秦湘玉自然知道他是要她伺候的意思。 她为他湿了帕,然后拧干,双手递到他面前。 “官爷请用。” 秦执并未取下面具,只是把手擦了擦。 擦完后,抬眸看她:“洗干净。” 秦湘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让他把脸洗干净。 也没必要藏着掖着,那点污垢能骗得了旁人,怎么能骗得了秦执。 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就像她一眼也就认出了他。 只不过,她还得装着不认识。 她是不小心和秋水秋月走散。 又是因想去寻找秦执不小心走错了回京之道。 暗示了自己几遍,倒也像真的起来。 有句话叫做。 想要骗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她自己已然信了一大部分。 等她洗完脸,净完手,才发现,秦执瞧着她。 “我现下倒觉得你认识秦执之事,不全然是谎言。” 若不是这人早已刻骨铭心,她都真要信了他不是秦执。 她端水过去泼了,再回来,秦执已经不在火堆旁了。 秦湘玉看着他的身影落在帐篷中。 心下了然,朝着丁香去。 丁香已经拿她们的衣物在大石头的另一侧铺好了。 毕竟眼下有这么多男子,于是丁香选了个隐蔽的地方。 秦湘玉点点头,位置并不大,只容一人侧睡,主要是她们带的衣物并不多。 她准备和丁香换着休息会儿。 听秦执意思,是要前往蜀中。虽然不知道他们前往蜀中有什么事儿,不过,听秦执意思,他要留她在身边。 明日自然是要赶路的,要是一晚上不休息,恐怕到时候身体撑不住。 夜风习习,山中寒意刺骨。 此时已过十一月,风冷的刺人。 秦湘玉让丁香多穿了件衣物,刚准备坐下,秦五就到面前来了。 “主子爷允你进帐休息。” 秦湘玉抬头看他:“不必,孤男寡女,不好。” “麻烦您与官爷致歉。另外,请您转告官爷,我与秦尚书将不日完婚,届时还请官爷赏脸喝酒。” 前句话是道歉,后句话是威胁。 她现在不知道秦执身份,对一个对她情绪未定的男人,她只能用秦执的名头压着。 借以在现在的秦执面前,表明她对秦执的感情。 秦五呆呆的看着她,是他情报太落后了?秦一为主子爷找表妹他还觉得离谱了,毕竟这些年爷对谁上心过,他从来都是听令行事。 现下,好像不止是表妹,恐怕,还和主子爷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也是,他前段时间都在外面,秦卫又不八卦,自然不清楚主子爷的事情。 怪不得他瞧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 尤其是主子爷。 听这意思,这姑娘还并不知道主子就是秦执。 主子爷也不让这姑娘知道。 算了,谁知道他们搞什么。 秦五离开复命了。 临睡前,秦湘玉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情。 是了,没寻到那名大姐。 早前,大姐曾拜托她替她捡尸,秦湘玉应了。 怎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睁开双眼,暗骂了自己几句。 决心还是和秦执说一声。 不然这群士兵也不会让自己离开。 到时候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她起了身,带着丁香向帐篷走去。 那娉婷之姿,就在帐篷外面,不入。 秦执冷笑。跳动的烛光中,竟显得无比吓人。 “怎么,想通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心一跳。 有种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他的话语中颇有几分轻视。 她轻声:“我不知官爷所说想通是何事,但我确有一事要与官爷说。” 其实,她在帐篷外也在思索,要不要开口,还是算了。 可,毕竟应人之事,再加上那位大姐对她们却是颇为照顾。 就连大姐出去,也是等她们走远之后。 若是不去,她良心过不去。 除被胁迫之外,这是她应她之事。 心甘情愿。 “能否请您出来说话?” 他掀开帐篷,挺括磊落的身姿就落在她的眼前。 随即而来的,还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在这山林之中,显得尤为恐惧。 “何事?” “早前有一名与我相熟之人,路上曾对我颇多照顾,她不愿独自逃生,因而与我们分散,她曾托我,为她捡尸。” 她闭了闭眼,掩下难过的情绪,连日相处,曾同那位大姐畅想未来,养鸡养鸭,互登家门,确实有几分感情。 昨日还在说笑的人,今日却横尸荒野。 “我……”她艰涩开口:“我想去,寻一寻她。” “也不用劳烦您,我自行去便行。” 秦执点了点头,开口却是:“我凭何信你。” 他瞧着她,目光中全然没有半分感情。 “就算我欠您两个人情。” “日后您若有需要,我定当竭尽全力。” 秦执点了点头:“如此,你且记着。” 秦湘玉点头。 恩是恩,仇是仇。 秦执对她的伤害她不会忘却。 可欠他的人情,也一定要还。 秦执并未随她而去,而是点了几个侍卫。 好在大姐的尸体并不难寻。 他们二人至死双手交握。 这般同生共死的感情,同样让人动容。 秦湘玉将他们夫妻二人埋在一起。 一抔黄土,两具尸身,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大姐至死再没能见到她挂念的女儿,不过好在,她身边尚有丈夫陪伴。 等她们再回来时,秦执已经睡下了。 秦五站在旁边,手中拿了张虎皮。 “姑娘。” “多谢您。” “姑娘谢错人了,主子爷给的。”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次日一大早,秦湘玉就醒了,实在是睡不安稳。 她醒来时,侍卫们已经在树丛中操练了。 她收拾好了,走出树林,才见秦执坐于帐篷旁。 他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睡得可好?” 秦湘玉没答,反而道:“谢谢您。” 秦执自然知道她为何事感谢。 “口头上谢?” 她端了水拧干了湿帕给他:“我现在身无长物,自然只能口头上感谢,若来日我有富贵那天,定当十倍还您。” 秦执却不接帕子,哼笑一声,“等你那天,我怕尸骨都风化了。” “连伺候人这活,你都赶不上旁人。” 说完,他绕过她往前方去了。 秦五开口:“姑娘,主子爷早前已经洗过了这是给您留的水。” 秦湘玉点头,总算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火气从哪儿来的了。 还未想好如何应对秦执,今后又该怎么离开,就又欠了两个人情。 秦湘玉胡乱抹了一把脸,脑袋中乱糟糟的。 好像有许多事情,她都还未寻出线头一一理顺。 她坐在石头旁发呆。 秦执现在不拆穿她,想来此行西蜀定是有要事,不然他为何会隐藏身份从战场上来到这里。 他不与她相认,甚至带着面具示人,说明他的身份不方便被人知道。 也是,传闻中身受重伤不知所踪的秦尚书,若是被人知道在这里,对秦执影响肯定极大。 她在想,她拆穿他,撕破脸,拿此事加以威胁秦执。 放她离开。 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出脑中。 如何威胁,她都传不出消息。这队伍中全是秦执的人。 她还未跑出三米,估计就被斩首马下了。 就算拿这件事情威胁秦执,也得等有个能和秦执势均力敌的人。 但是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方案二。 继续先前那套说辞,也就是她不小心走散。 秦执未必会信她。 那她就得刷好感,此外还得时时向他表明她对秦执之意。 以此消除他的戒心。 极大可能她会随他返京。 到时候秦执会不会与她撕破脸她不知道。 她只能尽可能的保全自己的境地不要变得更遭。 她并不想死。 她得忍,忍到回去的时候。 或者,忍到能离开的时候。 有数次,秦湘玉问自己,后悔吗,后悔为了那群人,去求秦执吗。 答案是,不后悔。 至少,她保全了一群人。 后来,秦湘玉无意得知,那日秦执早就发现了她们,并且准备叫暗卫除掉她们的时候,就更不后悔了。 或许虚与委蛇是要受尽折辱。 可是,只要活着,活着才能有希望离开苦难,奔向美好啊。 第82章 求我。我求您。 月华从夜幕中淡淡的泻下来,落进整片山林中,整个世界都静成一片,唯有马蹄声此起彼伏。 已快至蜀中,秦执吩咐手下的人分散入蜀,毕竟人多势大,恐惹人注目。 于是众人就分成十人一组,分了不同时间和地点方位分别进入蜀中。 至于秦执秦湘玉一行,则早已进了备好的马车内,除了她们还有旁的贵族子弟,以及车后跟着一批流民。 秦执的马车最前。 要知道这时候的官道,尘土颇多,前方的马车行过,后面的就只能吃尘土。 秦湘玉早前和难民行走时感受颇多。 故而后面几天她都不用再刻意伪装自己。 单单是吃的那些尘土,就够她蓬头垢面了。 据秦湘玉了解,这是前几批先行离京的贵族子弟和难民。 因着走得早,他们对北地的消息还停留在征北军战败,连掉三座城池上。 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和她的信息一般,再听不出多的话来。 不过她猜想当是不好的,否则这些前面的贵族子弟恐早已得知消息返京。 秦湘玉在这场未知的剧本中扮演的是秦执的美妾。 她听他身边的人唤他三爷。 于是,秦湘玉也跟着唤三爷。 早前她本来是想拒绝扮演秦执的美妾的,还颇扮演了一番对秦执的忠贞不渝。 他也不说话,只那般静静地瞧着她。 可莫名的那眼神中有一种震慑力,以至于她不敢激烈反抗。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湘玉知道,这人就是秦执。 他等她说完,才开口:“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扮演而已,你在怕什么?” “莫不是你觉得我还能看上你?”他轻声嗤笑,此时此刻他真的把一个矜骄倨傲的纨绔世家公子扮演的淋漓尽致。 若非早前认出是他,秦湘玉恐怕此刻也会在茫然中。 委实是,连他的气质都不再凛冽,连唇角都挂着邪性的笑意。 颇有几分秦家二爷秦席玉的模样。 唯有安静看书时,才有几分秦执的模样。 他笑:“别忘了,姑娘可欠我两个人情。” 秦湘玉这个人,你给她来硬的,她不一定屈从,但只要你说,她欠了你,她百分百的低头。 她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如此,我便只欠三爷一个人情了。” 他瞧着她,也不说话。 半晌才含含糊糊的点了头。 说妥了情况,两人倒也一路和谐。 和谐的秦湘玉都不敢置信。 过几日她才放了下心来。 有时候她忍不住在想,莫不是她看差了,这人不是秦执? 可,可若不是秦执,那那个香囊。 或许那日隔得太远,她看错了? 她又抬头瞥了一眼那人。 见他手持书卷,眉头微皱。 她咬了咬唇自语:“到底是不是呢?” 都没注意自己已经发出声来。 那人开口问:“什么是不是。” 秦湘玉不敢实话实说。 只开口问:“三爷,您说我表哥他真的伤了吗?传回来的消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 他放下书卷,眼神落到杯盏上。 秦湘玉就给他斟了茶。 他捏着汉白玉的茶盏,不紧不慢的饮了茶才道:“一个人说不可信,可人人都说,大抵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他也不说死,只往这面带。 她瞧着他试探,也是表忠心:“可表哥曾叫我等他回来,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下落不明。” 她得洗白自己逃跑的可能性,让秦执认为并非是她主动离开,为以后留一条退路。 万一最坏最坏的可能性不能归家,她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秦执身边。 她可以与他装一时,却装不了一辈子。 秦执唇角弯了弯,连嗓音都变换得轻佻自如:“可还不是下落不明了吗?” “说不定,你那表哥,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外面给他传闻过于厉害。” “你胡说。我表哥那是真材实料。”这句话却是有水分的。 就是反射条件的觉得她应该维护秦执形象,而非真心实意。 毕竟,她要在秦执面前洗白自己。 而现在他以为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时机。 “哦,此话怎讲。”他像饶有些兴致等着她开口。 秦湘玉愣在原地。 她厌恶不喜他。 对她来说,他是个人渣。 至于其他。 她对秦执所知甚少。 她也从不愿意去了解他。 唯独改变印象的只言片语,都是从与他谈论或是在他书房间或的几句话中所知的。 兴许,秦执对她来说,是个暴徒,可也许对一部分人来说,他确实是他们的英雄。 她不了解他的事,所以只知片面,不会去轻语置评。 她这人就是这样,不会以偏概全。 一意孤行的认定某一个人是一定的好人或坏人。 人性中本就包含善恶两部分。 在不同的人眼中看到的视角完全不同。 她抿了抿唇,竟不知如何说。 秦执对她委实劣迹斑斑,至于他的其他,她了解甚少。 他唇角微勾,有轻嗤之意:“你瞧,你都说不出。如何说你对你表哥真心实意?” 他抬起她的下巴,言语轻佻:“不若,你当真跟了我。” 她打开他的手,“你今日对我之事,我不会与我表哥讲,毕竟我欠了三爷恩情。” 他嗯了一声。倒也不再言语了。 俗话说得好,春乏夏困秋盹冬眠。 这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 照得人软绵绵的发困,尤其是这马车咯哒咯哒的摇曳在路上,虽是有心提防,但也容易生出困意。 尤其是近些日子来,也不知怎么的,她经常身体不适,唯有睡着稍稍好些。 几次下来,这人也并未像从前一般对她动手动脚,也就放松了警惕。 但也不敢过于放松,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一次她问他,为何不把面具摘下来。这样多不方便,她都没见过他洗脸。 难不成,这人都不用洗脸? 他微微眯着眼,声线懒洋洋的,但极具威胁力:“见过我真容的人都死了。” “你确定要见吗?” 秦湘玉把头摇的飞快。 “我也不是那般好奇。” 反正她都知道他是谁。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最近,秦湘玉想到如何报答秦执了。 原因是百无聊赖的车上日子,让她学会了看古文。 这个戴着面具的秦执也不拘着她,但凡他看过的兵书,都可以随意的扔给她。 瞧她不认识字,偶尔抑扬顿挫的读错几字,他还会开口指点她。 秦湘玉也认真学习,多了解这个世界的知识,说不一定哪日就可以用上。 反正她现在也没事儿,将来回了现代,指不定还能利用这些为现代人复原古代知识做出些贡献。 这么一想,就学的兴致勃勃。 在进入蜀中的前一天,秦湘玉突然想到怎么还秦执人情了。 这个时代和她所知道的历史完全不同。 所经历的朝代和作战方式也不同。 甚至做军事防御上都只有刨土坑,做路砦抵挡敌人,除此之外,就只能排兵列阵,靠武力靠兵器锋利,靠人数战胜敌人,实在是简陋至极。 只要人多,就有威慑力。 秦湘玉忽然明白,历史上为何孔老夫子能周游列国了。 试问,一个人带着七八十个学生壮汉,走到你家中,和你谈论国事家政,谈不过说不一定摁你到地上一顿爆锤。 毕竟,现代人说不过都要动手,更何况那个时候还不怎么开化的古人。 单单是七八十个人往那儿一站,那威慑力都能让众人为之一惧了。 况且孔老七十二门徒,其他孺慕夫子的人不计其数,遍布天下,徒又又徒,亲又又亲,这人数加起来,多可观。 都还未谈,先怯人一等了。 也就现代,人数不再是最主要的了,最主要的是武器。 若拿着现代的武器,来这古代,那就是碾压级了,不管你多少人,热武器往那儿一放,多少人都不够看的。 但,秦湘玉并不想把热武器带进这个时代。 若她有心,她不能造出武器,可与秦执讲,假以时日,定能造出。 她见过那热武器的威力,这时代也有了火药,但似乎他们还没发现火药的真正用途,只是用于炼丹行药上,求长生不老,而非伤人。若是真的有了,恐怕天下生灵涂炭。 若是上位者清明治下还好,可现在。 是奴隶阶级社会。 只会叫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剥削更严重,阶级更明显。 她只能,从精良刀剑,防御甲上入手。 或者 ,从兵书上入手。 借以天时地利人和,和智慧。 古代的兵书甚少,因此每一本都很是重要。 别看秦执这些书都可以给她观看,可看了之后,他会收捡起来。 里面记载的,每一例子都是这些朝代战争的实事,他们保存方式也不是很妥当,故而遗失了不少,况加上,这时候为了不防止机密泄漏,很多人都习惯看完就把兵书或一些重要资料销毁。有些国家被覆灭,为了不防止被别的国家知道,也会烧毁一些重要的东西。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踏入他们国家的人,已经是敌人,如何会给敌人留下珍贵资料呢? 所以流传下来的,就显得极为珍贵了。 秦湘玉想,秦执应该算是这个世界比较有地位的人了。 可她见他的兵书也并不多,零零散散三五十卷而已。 而且上面刻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 想来是传了很久。 这上面的都很简单。 或许是记录的人都为武将,或者是托人转述记得并不清晰。 秦湘玉想了很久。 决定从兵书上出发。 是她了解的历史并不多,唯独知道的几例论战是从语文课本上或者一些纪录片中知道的。对这个世界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需要稍微转变一点想法,就可以想出来。 她就当讲个故事,给秦执听了。 也不用讲太多,三五几个足矣。 或许三五几个都略多,毕竟这兵书弥足珍贵。 以此,还秦执另一个人情,也差不多了。 她正想着,马车忽然一颠簸。 秦湘玉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 就滑入了秦执怀中。 他挑眉:“怎么,投怀送抱?” 秦湘玉抵住他的胸膛,想要以此拉开两人的距离。 可却轻嘶一声。 头皮隐隐传来痛意。 他垂首,就见着那乌黑的密发挂在他衣襟的盘扣上。 秦湘玉只得低着头,用头顶顶着他的胸膛。 因为是头顶的头发,挂在她的盘扣上,所以秦湘玉并不能看清楚。 双手摸着向上取头发,可因并不能看清的缘故迟迟不得要领。 现在她就像一个犯人一般双手举于头顶,而整个人都落进他的怀中。 她的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生恼,却无可奈何。 后脑勺下面的脊背上似乎还有被他视线注视的灼烧感。 整个衣领中空荡荡的,有冷风从衣领的空隙穿进去。 让秦湘玉整个后脊都在发凉。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没想到,秦家小姐,还玩的挺花。” 她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后背上的靡艳刺青。 有些生恼,心中冷笑,这还不是您的杰作。 装什么没事儿人。 越生气,则越薅头上的发,可如何好像都不能把它弄下来,秦湘玉恨不得有一把剪子,把这头发全绞了。 他的手指落在她脊骨的第二节。 她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僵持住了。 他的手指,顺着脊背,有往下之意。 秦湘玉憋不住,开口:“三爷。” 秦执的手,就顿在她光洁的后背上。 衣领堪堪遮住他的指节。 “如何?”他的嗓音低沉喑哑。 她轻声:“烦请三爷解一下。” 他唔了一声,并未同意。 反而是落于她衣领中的手,挲了挲。 秦湘玉气急,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许久,她才听他开口道:“求我。” 他的嗓音中带着恶意,带着势在必得。 她垂头 ,俯首更甚:“我求您。” 他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腮,这才算是满意了,吐出两个字儿:“等着。” 也不移开她脊背上的手,只单手抬起另一只,就要解扣。 没想到秦湘玉发丝绕的死。 或者说,本来是没有绕的这般复杂。 可她心下着急的时候,越解越复杂。 秦执索性开口对外面道:“拿剪子来。” 外面的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停下马车应诺。 不一会儿,就有人站在车厢外了:“三爷。” 秦执嗯了一声。 那人就要推开马车。 秦湘玉不自觉攥紧秦执衣袖。 此刻她半片脊背衣衫都松松垮垮,若是落入旁人眼中,还不知要如何说去。 她虽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可说多了,照样会有困扰。 她没想到的是,秦执一抬手,整个宽敞的衣袖就罩住了她整个人。 光线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那人似是没想到车厢内是这种场景。 此刻,秦执像是双手环抱着怀中女子,而女子乖乖巧巧的伏在他的怀中。 面具遮着他的面容,瞧不出神情来。 可那双眸冷而沉,甚至带着丝丝暗欲。 同为男人,马车外的人很快就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敢多瞧,垂下了目光。 此刻主子爷的表现就像是要护住什么,若是真让他不长眼的瞧去了什么,恐怕他这双眼就别想要了。 恭恭敬敬的递上了剪子。 又关上了车厢门。 秦执放下了衣袖。 那一片雪腻之色又入了眼,映着粉里透红的牡丹。 恨不得让人剥了细瞧里头模样。 秦执眸光暗了暗。 车厢中静悄悄的。 她试探着轻声:“三爷?” 秦执这才从那粉里透红中挪了眼。 “等着。” 然后举起剪子,将盘扣绞了去。 头发突然一松,秦湘玉猛的往后一靠,头就落在秦执的手臂上。 她吐出一口气:“请三爷,高抬贵手。” 许久,秦执才从她的脊背上收回手。 甚至,秦湘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的手刻意的从她肩胛上划过。 她抬起头,腮颊粉红,眸中水润润的一片。 或许是刚才扯到了头皮。 他拧眉眼神落在她的头顶。 却听秦湘玉防备道:“多谢三爷。” 她伸出双手,想从他手中接过剪子。 借此,出去透透气。 此时氛围低沉暧昧,实在不适合久待。 况且,她也需要醒醒神。 想想该如何恰到好处的和他说出,关于兵书之事。 可秦执却并伸手,而是瞧了她一眼,对着外面道:“来人。” 不消片刻,就有人叩响了车厢门。 “三爷。”那人推开门。 见两人坐在车厢中。 那姿容俏丽的女子总算从秦执怀中露了面,面颊绯红,眼尾娇俏。 像是掩耳盗铃一般,离秦执甚远。 至于秦执,则是盘口微微松开,露出性感喉结。 他扫了他一眼,他就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秦执点了点剪子。 那侍卫就从他手中接过。 甚至很有眼力见儿的,把车厢门又阖上了,秦湘玉连说句想出去透透气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悄然一片。 秦执对着马车外道:“启程。” 车轱辘声,又响起了。 身后不明所以的流民,也跟了上来。 这个事情就像小插曲一般,悄然而过,谁也不再提及。 秦湘玉推开了窗,十一月过了大半,就算是蜀中,风意也冷得刺人,尤其是此刻已经过了申时。 再走一个时辰,估计就要安营扎寨了。 这一行的贵族子弟,颇为考究,夜夜宿的都是上好的,分毫不差于在盛京时的景象,可见其家资底细。 秦湘玉默默放在了心上,借着冷风吹吹脑袋。 可还未吹一小会儿,秦执就开了尊口:“关窗。” 她心中默默腹诽,也不知秦执是不是喜欢着闷沉的气息,就像现代冬日的公交车中,为了不冷,大家都喜欢将车窗紧闭,可里面的空气确实众人呼出吸入的,或许是缺氧,总让人感觉绵绵的不得劲儿极了。 虽是这般,却关上了窗子。 酉时过半,车轱辘声停下了。 秦执和秦湘玉在车厢内等着,不多时,就有人前来请秦执:“三爷,帐篷扎好了。” 秦执这才倨傲了嗯了一声。 此时的他有着京郊贵公子所有的通病。 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吃穿用度皆不能有一丝怠慢。 和往常秦执,完全是两个人。 他从车厢中移步,踩着人肉椅子下来。一群人前倨后恭的围着他。 秦湘玉从车厢中躬身走出。 就见他侧身回眸瞧她。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了过来。 秦湘玉的目光落在那躬着背跪在地上的男子脊背上。 复又抬眸看秦执。 只瞧他走了过来,踢了一脚那人。 那人就退着走开了。 他扬唇轻笑,眼中却是冷的:“来,爷抱你。” 秦湘玉站在马车上。 不为所动。 他却走到她前面。 压低声音,暗含胁迫:“可别忘了,你如今是爷的美妾。” 秦湘玉打量了一眼四周的人,瞧他张着手对着她。 车窗外的众奴仆都垂下了头。 唯有同行的一群贵族子弟,含笑的望着这边。 她站在马车上微微躬身。 唇角含笑,却在他耳边低语:“三爷,适可而止,否则,秦尚书将来知道三爷如此对我,恐怕三爷也不好交代。” 他轻笑:“你总拿秦执威胁我,且不说你与他关系待定,就说,若秦执真在我眼前,我也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秦湘玉心中想,你还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呵。 但现下,她人设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秦执。 她还未说话,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转瞬,她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她听到有人笑着走过来:“早闻世子爷又得佳人娇妾,果然名不虚传。” 远远的,瞧不清楚秦湘玉脸面,但隐约可看出是一佳人。 走了过来只觉得那伏在世子爷怀中的佳人身姿窈窕。 像是丝带般柔软。 秦执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腰,声线轻佻的笑了声:“你若羡慕,来日到了蜀中去那玉楼春寻了一个便是,爷请客,届时各位赏脸。” 有人应声附和:“世子爷敞亮,既是世子爷请客,我们就不客气了。” 一群贵族公子哥都附和起来。 不多时,气氛就热闹了起来。 这两日就要入蜀中了,连日的阴霾总算散了。 这群世家贵族子弟的公子哥儿们也算是安下心来。 无论北方怎么打,都不关他们南方的事了。 以后不管是皇帝被迫移都,还是改朝换代。 只要他们世家的核心子弟在,届时又能卷土重来。 第83章 真中有假,假中带真 夜幕缓缓落下来,天边已不见天光。 唯有远近高低错落的火堆。 以及,眼前人的载歌载舞,那是临近川蜀的喜悦。 疲惫了一路众人总算得以放松,都说着明日入蜀便要做些什么。 女眷们矜持娇贵,脸上难掩喜色,说着赏花饮酒的小资情调。 至于男人们则高谈阔论,提及的无非两样,前程,女人。 秦湘玉并没有出去,坐在帐篷中静静的吃着自己的晚餐,丁香就坐在她的旁边。 透过帐篷的缝隙,可以看到秦执颔首坐在火堆旁,他身边是一群又一群来搭讪的人。 他似乎与谁都说得上两句,语气虽然轻慢,但旁的人都不敢置喙,每每他一开口,旁边的人就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以至于秦湘玉坐在这里都能依稀听到他模糊的声音。 “她呀,缝衣服呢。” 他的眼神落进帐篷中,正正好与秦湘玉交汇。 她不愿与他对视,错开了眼。 脑中却浮现方才秦执将身上的衣袍脱下来,兜头扔到他头顶的画面。 被罩了个严实,偏生那人开口还挑不出不合理来:“缝上。” 那语气又欠揍又理所当然。 秦湘玉懊恼的将衣服拿了下来,总算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抬头瞪他。 刚要说话。 就见那人低垂的眼尾瞧着她,轻飘飘的。 似乎在说,为了你我才剪了扣子。 秦湘玉想说你可以剪我的头发,可是事已至此,只得拿了衣服悻悻的坐下来。 她的女工不好,但是绣个盘扣还可以,可不知怎的,她的心中就像压着一股不得劲儿。 他却换了件衣服施施然的走出去了。 留下坐在原地的她越想越气。 反正!她现在都不知道他是秦执。 秦湘玉将衣服扔到地上,人也硬气起来,甚至盯着那件衣服跺了几脚:“不缝。” 听他在帐外道:“你说什么?” 语气是懒洋洋又无所谓。 可莫名的秦湘玉后脖子一紧。 就见那人掀开了帐篷,目光落到了地上的衣服上。 幸好颜色深,看不出来跺的脚印,秦湘玉侥幸的想。 她开口:“不小心掉了,三爷您放心,保准被您封得好好的。” 她弯腰捡起衣服。 “呵。” 他笑了一声,眼中却瞧不出半分笑意,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许久,看的秦湘玉心中发毛。 这时,有人唤他,这才走了出去。 秦湘玉把衣服放在床上,又拍了拍踩过的地方,仔细看还是有些明显。 算了,忍得一时之气,才能海阔天空。 毕竟现在胳膊硬不过大腿。 这般想着,秦湘玉还是狠狠的捶了秦执衣服几拳,心中那股郁气才算散了些。 也不知何时,那股怨气才能完全的散去。 亥时,秦执掀开帐篷走进来了。 周身还带着隐隐的酒气。 她见他眼中泛红,有些发虚。 硬朗的身体挤进帐篷,原本磊落空间就显得逼仄起来。 他人高马大,灯光照着他的身影,从帐篷顶垂下来,弯折到地面上,笼罩了大半个帐篷。 秦湘玉羸弱的身影,靠在里面,就像是矫健的猛虎爪下的幼兔。 她瞧着他,暗自心惊。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立在帐篷门口,以至于,秦湘玉想找借口出去,都还要想办法经过他。 她心中又生出不忿来。 原因是,明明扎了两个帐篷,她一个,他一个。 她的这个比较小,她特特选了排放物资都比较劣质的,暗想都做的这么明白了,他应该明白的。 结果,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她早该明白的,这人要想得到什么,根本不需要与人通商量的。 只要是他想要的,都会不计手段去得到,管他阴谋还是阳谋,管他承诺还是谎言。 他骨子里偏执,霸道,自私,阴暗,若是他的东西,便是毁了,也不会给旁人得到。 她屏声息气,帐篷中安静了好久,他只垂目静静瞧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可氛围却无端的紧张了起来。 她终于抬头看他,笑容难看:“三爷,您是有事吗?” 她讨好的一笑:“衣服已经缝好了,我差了丁香去洗,晚点就给您送过去。” 他终于动了,举步走到秦湘玉面前,站定,缓缓躬身弯腰。 直至目光与她平齐。 “我来睡觉。” 他说的诚挚又坦然。 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眼神中却隐隐带着玩味和恶劣。 她瞧着他:“睡觉的话,您怕是走错帐篷了。” “我出去唤人扶您回去。” 他伸出一只手,就摁住了她的肩。 一股大力就落在她的肩上,生生把她按了回去。 “我没走错。” 她瞧了瞧他,忍了又忍,想了又想,这才说:“走错了,这是我的帐篷,您的帐篷在那面。” 他盯着她,一股酒气就打在她的脸上:“笑话,这里哪一件东西不是我的?” “是。”她还要说什么。 他却坐到床上,手顺着秦湘玉的肩胛往下,捏了捏她的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掐住她的腰把她举起来,下一刻,她就侧身坐到了他的怀中。 他的头埋进她的颈项,轻声调笑:“好香。” “你用的什么香?” 秦湘玉推开他的头,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单手箍住腰身。双脚连地面都触不到。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恶劣道:“你与秦尚书,可曾这样?” 她憋着气,别开脸去:“不曾。” 秦执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也不做这样的事。 也不,他做的事情更恶劣。 啊,不对,他就是秦执,她都要被这人搞得精神分裂了。 他笑,“骗人。” 他埋进她的颈肩,张嘴咬住她的锁骨。 秦湘玉只感觉锁骨处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还有铁质面具覆在肌肤上的冰凉。 不是很严重,但却隐隐约约的,不容忽视。 “三爷。” “您既然猜出了我和秦尚书的关系,就更该明白适可而止。” 他抬起头,目光深不可测:“收起你那些小聪明,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近乎平稳而温柔:“我的手段,不会比你家秦尚书差。” 当然不差,你们都是一个人!!! 她顺从的点点头。 他这才放开掐住她腰身的手,亲了亲她的眼睛,开口:“你现在可是我的美妾,你得适应知道吗?” “你懂事点,我不一定对你做什么。” “你要不懂事……” 话语未进,可秦湘玉听出了那声音中的隐含威胁之意。 她从他身上跳下来,垂首:“我保证配合您,但三爷您是否也能保证……” 他拨弄着她散开的头发,开口:“不能。” 这时,外面有人走了过来:“三爷,水烧好了。” 秦执对着外面开口:“抬进来。” 一行人就把浴桶抬进来了。 本就逼仄的空间,更小了。 丫鬟仆役们陆续退了出去。 秦湘玉刚想开口一并出去,就被秦执一手攥住:“走什么?为我沐浴。” 她垂下的眉睫微颤:“这不太合适。” 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以后,少与我说什么合适不合适,若真惹急了我……” 他哼笑一声。 张开了双手,等着秦湘玉为他脱衣。 见她憋屈万分,却又不得不低眉顺眼,秦执心下畅意了。 痛快的等着她伺候。 想到前段时间他派人出去寻她,那般大张旗鼓,她怎会不知,多半是在躲着他。 一想到他对她那般好,她竟然还敢躲着他,秦执就觉得心气不顺。 本想着她死在外头也就算了,省的眼见心烦,没想到她还能撞回他的手里。 这是天赐的缘分,躲都躲不掉。 既然回来了,总要给她个教训。 省得见天儿的在他面前提秦执。 也不知她是算准了他不会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还是真不知他的身份。 不管怎么,都得叫他心下先畅意了。 “用点劲儿。软绵绵的,可是我没喂饱你?” 秦湘玉早就把浑身力量都使出来了,他曾那般恶劣对她,她也该找回些利息。 可是,就算她用了全部的力量,在这人身上也像是小孩挠痒痒,甚至他还说她不用力。 秦湘玉气得脸都红了。 得,你以为的报复在别人眼中,别人还以为你在和他闹着玩。 秦湘玉没控制住,手狠狠的捶了一把他的肩膀。 他阖上的眼睛总算睁开了,转头看她:“闹脾气?” 秦湘玉死死盯着他的银色面具:“用不了,没吃饱,您找旁人,我去再吃点。” 说着,她就要转身出去。 正好借机发挥,离开这个地方。 她暗自想。 还没走两步,那人就长腿一迈,跨出浴桶。 整个人就那么光溜溜的立在她面前。 能不能有点羞耻心啊!!! 秦湘玉移开视线,气得发颤:“你就不能把衣服穿上?” “矫情什么?刚才脱的时候没看过?” 当然没有!她都是闭着眼睛的好不。 “敬语都不用了,长能耐了是吧?” 秦湘玉不回答,移开两步继续往外走。 没能走动,他伸手勾住了她的手。 湿漉漉的水,就往她身上带。 以至于她的襦裙都浸湿了。 湿答答的粘在肌肤上,很不好受。 “来人。” 他也不害羞,就那么光着喊人。 “你这像什么样!”若真叫旁人看见,怎么想她! 他不要脸,她还要。 就准备绕了过去屏风,找衣服给他搭上。 这点子时间,被秦执喊的人已经走到了帘子外,偏生那人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也对,他能有什么羞耻感,毕竟他都是从小到大被人伺候着过来的。都习以为常了。 不同环境背景教育下的人观念不同。 就像南方人如何都适应不了北方人的大澡堂子。 一溜烟的人赤条条的往下跳。 她找了衣服给他。 他也不穿,就那么对外面的人说:“送点吃的进来。” 然后他把目光移向她:“我看着你吃。” “今儿要吃饱了,不把我伺候舒服了,我看你明天下得下不了床。” 他的语气中隐含几分狠戾,阴沉沉的。 说这话时,外面已经围过来了几个人。 有看热闹的贵族子弟,也有送餐的。 秦湘玉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最多是惩罚她。 虽然也保不准。 可这话说的有歧义,尤其外面还围了一圈听墙角的人。 她气得人直颤抖,偏生秦执的头还落在她的颈侧:“乖点配合我,别让了你欠我的人情。” 她狠狠瞪他一眼,走过去坐到小几旁。 他也顺势走了过来,不过提上了亵裤。 这时外面的人才开口:“三爷,我们把东西给您送进来?” 秦执嗯了一声。 外面的人就举着托盘进来了。 拉开门帘,一眼就可以看尽帐篷。 帐篷内水渍四溅,可见刚才场景多激烈。 再抬目望过去,身形挺括的男人就坐在门后,独留一个宽阔背影背对他们,正对着门的女子眼尾微红,发鬓微湿。 一看就是受了欺负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他们还欲细瞧。 就见那男人转过头来,目光冷冽。 一群年轻的贵族公子哥肆意大笑:“世子爷可悠着点,明儿还约了打马进城,您这……” 那群人瞧着秦执,笑得斜肆。 “您这请客,请定了!” 秦执哼笑一声,开口狂妄:“不服?明日你们且等着爷,与爷较量!” 门帘子落下了,外面又嬉笑开来。 秦湘玉与秦执四目相对。 他屈指扣了扣桌子,言简意赅:“吃!” 其实秦湘玉并不饿,刚才她就想假以此出去而已。 眼下瞧着这炙烤得油腻腻的羊腿肉。 却怎么都下不去嘴。 “你在骗我?”他开口,口吻不善。 “没有。”秦湘玉顶着目光啃羊腿。 啃到一半,又见秦执幽幽的望着她。 只得继续啃,直到她恶心的想吐,这才放开了羊腿。 “我吃饱了。” 秦执点头,“继续洗。” 行,今日是躲不过了。 他又叫了水。 秦湘玉这下不搞幺蛾子了,反正也反抗不过。 还要备受折磨。 半夜秦湘玉吐了几次。 第二日是真的下不了床,倒不是她和秦执发生了什么,而是,她吐的虚脱了。 再加上这一路劳累,昨晚又湿了衣服吹了冷风,积累到一起,就病了。 秦执还是与人打马入城。 秦湘玉醒来时,秦执已经走了好久了。 日头都老高了。 午后过了一点,秦湘玉才随车资慢悠悠的进了四川。 天府之国,膏腴之地,果然不同凡响。 至少,这中心城会内,人来人往,锦衣华服。 两面街道都是青石板的地砖,城门恢弘,主干道四通八达。 她们来倒是没有人特意接见,毕竟现在在这里的都是些女眷家属,但不知秦执他们有没有被接见。 或许没有,毕竟他们都是逃难过来的。 在主人家面前,怎么都要低一头的。 她们的马车停在一户三进院落。 虽小,但别致雅静,也是中心位置。 而且进了府,才知内里乾坤。 地是汉白玉的,朱漆木用的是金丝楠木,院子是名家设计,物品一应是上等的。 秦湘玉被丁香扶着进了院子。 立刻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管家面面俱到,得知秦湘玉身体不适,便立即派人去请了大夫。 这才引她入府,从南开的宅门进去,可以看到旁边的角院,园中奇珍异草,她虽不能全认识,但也知其中几个的名贵。 顺着角院过去,经过垂花门就进了二院。秦湘玉就被安排在西厢房。 至于其他人,是不能走宅门的。 管家早已经安排了人从后门进去。 另外秦执的侍卫则是安排在了一进的倒座中。 管家安排了侍女服侍秦湘玉,又开口:“姑娘身体不好,加上舟车劳顿,所以今日先歇下,等来日身体好些了,奴才再让侍女带姑娘到府中转转。” 秦湘玉点头,疲于应对。 不多时,大夫就过了。 开了药吃完后,她就沉沉睡去了。 等再次醒过来,天光已经完全落下来了。 园中静悄悄的,只点了几盏灯。 想毕秦执还未回来。 她这样想着,丁香就推开了门。 “小姐,您醒了?” 这厢她感觉已经好了许多。 就点了点头,头发松松散散的搭在肩上,她也不理,反正一会儿也要睡晚觉了,就这般散着罢,省得劳累。 她歪了歪头,靠在枕头上。 丁香端过来一杯热水:“您先漱漱口。” 秦湘玉接过来喝下,丁香立刻递过来痰盂。 吐了之后,口中的涩味总算消散了。 “您可好些了?” “好多了。三爷可是还没有回来。” “嗯,管家已经落了锁,今日可能是不回来了。” “管他呢。” “您饿了吗?” 腹中饥饥,可能精神头好了些,就显得非常明显。 “饿。” “奴婢去叫人送了些吃的来。” “不必。”秦湘玉瞧了瞧外面天色。 一路上饮食随意,有些想念自己做的味道了。 秦湘玉穿了衣服,对丁香开口:“可知小厨房在哪儿?我们自己做了随意吃点。” 她用不了多少,免得到时候浪费。 这时代食物资源还是很珍贵的。 就像稻米,一亩田可能出不了多少。 秦湘玉又开始发散思维,想着她是否能研究个杂交水稻。 然后摇摇头否认了。 不行,若真的研究,届时被人发现她的不一样,引人注目了怎么办。 她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到时候和秦执说,兵书之事,是旁人说的,秦执的手段必要问个清楚明白,旁人是谁。 届时她该如何解释。 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说不一定人情是还上了。她自己更离不开了。 本来松散的心情,一下子又绷了起来。 两人抄手游廊穿过,通过穿堂,就进了后面的小厨房。 厨房外,还有一小丫鬟在打盹儿。 等秦湘玉她们走到面前,那小丫头才猛的抬起头。 眨眼间一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自己尚在做梦,梦见了仙女。 她呆呆的望着她,目光中的单纯和惊艳让秦湘玉莫名想笑。 她开口:“厨房里可还有吃的?” 小丫头只听得眼前的声音温柔又缥缈。 愣愣的,反应了半天这才回神:“有的有的!” 她大概是想起来了,这可能就是管家与她们讲的,今日新来的贵人。 她瞧那些主人家都凶神恶煞,这个主人家好像温柔的不像话。 连烧菜都自己动手。 她呆呆的站在一旁,又开始偷偷的打量她。 “怎的厨房只有你一个人?” “婶子们都睡了,奴婢守夜。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去找人。” “不用。”厨房里的蔬菜都是新鲜的,可能就是防着这些主子们饿了好吃宵夜。 秦湘玉随意煮了点面条,吃了就和丁香回了房。 小丫头全程懵懵的,只觉得新来的主人随和的不像话。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秦执了,府中就她一个人,没有旁的主子,倒是自在得很。 秦湘玉前两日就和丁香逛完了整个院子。 当然都是秦执不在的情况下,她才敢闲逛。 若是他在,她保准一溜儿的规规矩矩。 第四日,秦湘玉出了门。 有两个事情需要做。 早晚要回京,到时候秦执免不得要和她上床。 前几次没做措施,侥幸没怀孕,她不信今后还能这么幸运。 以秦执的能力和频率,中招是早晚的事。 他从未喊她用过避子汤,那这个事情就得她自己想办法。 还不能被秦执知道。 她能知道的避孕方式麝香,藏红花和水银,还是从电视剧看来的。 感谢电视剧的贡献。 水银她是不考虑的,要是不小心小命儿就玩完了。 第二个事,找机会做古籍。 就像现代的人造假古董。 她不需要那般复杂,找几本放了许久,坏的有毛边的书本。 用一些东西去过旧。 届时就说是家中传下来的。 她想了很久,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这才决定去做。 当然,她不准备现在做。今天只是出门考察一下情况。 管家派了几个侍女跟着。 秦湘玉也没拒绝。 只是暗自琢磨是管家怕她出事儿或者不了解城中情况。 还是秦执暗中的吩咐。 若是秦执吩咐,那么秦执对她早前逃跑一事就还没打消戒心。 她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秦执这人,多疑多虑。 她得真中掺着假,假中带着真。 第84章 卑鄙是卑鄙,好用就够了,他秦执从来不是好人 闲逛了一圈回家,发现好几日没出现的秦执,居然回来了。 管家与她说,三爷在西耳房等她的时候,秦湘玉愣了好半天。 几日的闲暇日子,让她连紧绷的心情都松懈了下来。 此时,乍一听闻秦执回来了,一颗心又砰砰乱跳起来。 倒不是因为心动,只不过这个男人阴晴不定,与他一起,总要提心吊胆。 加上现下他更是无所顾忌。 秦湘玉捏了捏袖口,心中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情,这才跟着管家去了西耳房。 至于采购的东西,则让丁香搬去西厢房中了。 侍女跟着秦湘玉到了门口就不再进去,秦湘玉站在门口顿了顿,这才对着门内道:“三爷。” 不多时,门内就传出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进。” 秦湘玉推开门进去,外面的侍女很体贴的把门给阖上了。 秦执正坐在灯下看闲书。 秦湘玉很少见到他看这种书。 有点像占卜术。 见他杯中的茶空了,她也没有自觉的去倒茶。 福了福身,就立在那儿。 秦执屈指扣了扣案牍,示意她斟茶。 秦湘玉道:“三爷,您和我只是合作,我又不是您的丫鬟。现下这里也没有旁的人,我们也无需做戏。” 说这话时,她的脊背笔直笔直的。 她现下在他面前是秦执的人,无需对他小意讨好。 这身份还算有些用,也幸亏秦执不好暴露身份,否则,真面对面起来,她免不得还要在他面前服低做小。 秦执也不生气,挑眉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茶。 顺带给她也满上了一杯。 秦湘玉对上一次秦执在茶盏中给她下药的事情还心有余悸,狐疑的打量他一眼,没有看太久,就垂下眸子,茶盏就在桌案上飘着白色的雾气,腾过她的眼前。 雾蒙蒙,胧胧的一片。 屋中安静不语。 只闻得园外蟋蟀的轻啼,此起彼伏,倒显得此间有几分安宁静谧。 “近些日子做了什么?”他不咸不淡的开口。 他问,她就答:“闲来无事,就逛了逛园子。这园中倒是颇为奇妙,奇珍异草,三爷您是哪家世子?” 她对这个世界格局了解并不多,但从现代的一些知识了解看来,世子,得是某位王爷家的嫡子。 他所扮身份占三,要么前头有两个庶子兄长。(但这古代嫡庶尊卑有别,一般来说,主母未入府是不得有长子出生的。特殊情况除外。)要么就是他还有两位嫡亲兄长,但因某种原因去世了或者其他的原因,不能成为世子,这才落到了他的头上。其中缘由不去深究。 秦执所假扮的这个身份,吃穿用度样样不凡,想来地位不低。 秦执慢慢啜饮了一口清茶,这才缓缓开口:“怎么,这么想了解我,是想离开秦尚书琵琶别抱?” “您多虑了,我只是想从您这里多获取一些关于表哥的消息。” “毕竟,若您身份高贵,得到的信息一定比旁人多。” 秦执将茶盏放到桌面上,许久才说:“秦小姐,要想得到某件东西,就需要拿另一件东西去交换。” “你瞧瞧你手中的筹码,可还有?”他神情轻弄,带着几分嗤笑之意。 似乎,在冷视她自不量力。 秦湘玉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三爷您接下来一定需要我的帮助。” 不然秦执一早就对她表明身份然后差人送她回京了。 或者有别的原因,这个原因秦湘玉不知道,但是她只需要知道的是,秦执需要她,这就够了。 “你在威胁我?”他冷冷的瞧着她,唇角带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秦湘玉起身,给他斟了茶:“并不是,我与您之间,不过是互相合作罢了。您觉得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呵。”秦执笑了声,饮了茶,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秦湘玉顶着他的视线,手心都润湿了。 也就是现在,秦执没有表露身份,她又有所依仗,所以才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今天出去了?” 秦湘玉点了点头,开口:“逛了下书肆,想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毕竟应该还要待好长一段时间吧?” 这话也是试探。 他未答,她也不敢继续追问,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多了就过犹不及了。 如今,他们维持在一个临界点上,她只要在这个点上反复拉扯,不突破他的底线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情况下,她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儿。 不过这个东西过于危险,如非必要的情况下,还是维持原貌比较好。 秦执不是一般人,与他过招,她得要打起十二分警惕才行。 她又开口:“顺带还去了一趟医馆,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也亏这次情况还好,没有很严重。几天就养过来了。防患于未然,就叫大夫开了些药备用,免得今后再遇到这种事,拖着,就拖成了大病。” 与暗卫说的倒是一致无二。连开了几副药,看了几本书都无甚差别。 “你倒是惜命。”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放松身躯微微靠着圈椅。 “行了,没事的话下去早点歇着吧。” 秦湘玉正要点头告退,就听他说:“明日,随我参加一场宴会。” 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嫌弃之意。 “我着人给你准备衣服,往后这些,都扔了。” 旁人看了像什么话。 他又看了她的发鬓一眼。 屈指招了招手。 秦湘玉感觉他就像在招小狗。 她很想有骨气的就站在这里不动。 腿却很诚实的迈步了。 她这叫能屈能伸。没什么可屈辱的。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心中依旧憋屈的慌。 反正走到他面前,整个人脸上也没露出好脸色来。 他也不计较,抬手拉开了书案下方的抽屉。 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就落在他的手边。 秦执拿起盒子,打开来。 一支通体清润,玉质温和,上带东珠的玉钗就落入了她的眼帘。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三粒粉白东珠,别致的点缀着玉钗的末端。 颗颗圆润饱满,似要透出水来。 别说这时代,现代东珠都甚少。 东珠是北方的淡水珍珠,仅供皇室和权臣专用,珍贵又稀少。 秦湘玉主动的蹲了身。 倒不是稀罕这珍珠,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而和秦执产生摩擦。 他见她乖觉,心下又不畅意。 “你这么主动干什么?我又没说送你。” 他手上把弄的玉钗,并没有插上她发鬓之意。语气戏谑又恶劣。 一时间,秦湘玉双颊绯红。 这么讲来当真是她厚颜无耻,她面子皮薄,一下就像熟透了。 兴许是她会错了意。 正准备起身离开。 就被秦执拉住了手。 她怒从胆边生,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别过头不看他。 手却被秦执攥着,拉了几次都没拉回来,索性猛的一甩。 随他的便。 他也不恼,站了起来,整个人就像小山,压迫感随之而来,“恼什么?” 他弯腰俯视着她。 她被迫转头看他,见他眼中含了几分笑意。 秦执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把玉钗插进她的发鬓中:“借你的,将来可要还。” 她哼出一口气,也不回话,出了门,就把玉钗取了下来。 越看越觉得这颜色眼熟的紧。 似乎在哪儿见过。 等快到了厢房,才像出恶气一般开口:“谁稀罕。” 正跨出房门的丁香和秦湘玉撞了个照面。 见她家小姐气得不轻的样子,开口询问:“稀罕什么?” 秦湘玉不想与丁香讲这些,只开口:“没什么。” 刚将钗子放进首饰盒,就听丁香开口:“小姐。” 秦湘玉走出去,才发现,秦执方才给她说的衣服到了。 尽是鲜亮颜色,虽是冬装,设计却别出心裁。 让人送了进来。 没有露一点,穿上却腰身尽显,分外窈窕。 很好,很有宠妾的样子。 秦湘玉拨弄着衣服,暗想明日是个什么局。 不知不觉,就二更天了。 冬日里,天色落得早,现在外面已经黑漆漆一片了。 秦湘玉望着床帐,想着事情,慢慢的睡了过去。 次日起了一大早,毕竟秦执交代了今日有事情,总不能叫他等着。 于是就早早的起来了。 天光落得早,天色亮得晚,是冬日的常态。 此时天边还是青灰的黑。 透着蒙蒙的雾,斑斑驳驳的,看的不甚清晰。 近处的琉璃瓦上,滴落着屋檐水。 落到地上,脆生生的响。 天实在是冷得慌。 今日是小雪,越来越冷了。 秦湘玉口中呼出的气都汇成白雾一片。 吃了早膳,秦执还没过来。 秦湘玉想,是不是他忘了自己,不过也不着急。 就坐在厢房中等着。 这一等,就有些犯盹儿,昨晚也不知道何时睡下的,只晓得天边都是黑漆漆一片,这冬日里,根本分不清时辰。 她只依稀记得,打更人喊了三更,还是四更。 这么靠着靠着,就睡了过去。 秦执来的时候,秦湘玉正半伏在软榻的小几上,睡的正熟。 丁香上前一步,刚想叫醒秦湘玉,就见秦执冷冷的睨了她一眼,顿时噤声。 近日来,秦执一向是个温和轻佻的形象,可这一眼落进丁香眼中,竟无端觉得。 这个人和秦家大爷,非常相似。 待细细看时,秦执已经恢复那般温和神色。 再瞧不出半分端倪。 丁香心口直跳,一些揣测浮现出来。 秦执无声示意丁香退下。 她慢慢躬身出去。站在屋檐下,越想越心惊。 难道……她抿了抿唇。脸上一副深思之色。 等秦湘玉醒来,已经快到午时了。 刚一抬头,就见秦执在眼前盯着自己。 猛的吓了一跳,她不自觉的往后仰,后背就磕在木质护栏上。 索性穿得厚,不是很疼,但那一点子痛意足够让她清醒。 她打量秦执神色,隔着面具,她瞧不出他的面色,又瞧了外面一眼,日头老高了,估摸着都中午了。 心下略慌,不过很快稳定下来。 “三爷。” 秦执开口:“爷昨晚和你说的都忘了?还睡的挺好?” 她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看不到,只能听到他的语气。 也不难以形容是什么。 毕竟是她理亏在先,这都能睡过去。 她为他斟了茶,解释:“我一早就等着了,结果您没来。” “哦,这还怪我了。” “倒也不是。”她百口莫辩。 “什么时辰醒的。”她忽然问。 “卯时。” “这么早干什么?” 府中的人汇报秦湘玉在他不在时都是辰时过半才醒。有时候磨磨蹭蹭还能更久。 得亏没有嫁人立规矩,否则依她这懒惰性子,还不知得受多少搓磨。 “这不是三爷您昨日吩咐,所以一早就候着了。结果……” 她有些尴尬。 他点了点头,起身:“下次不用这么早。” “走吧。” “这么晚了,不会耽误您事儿吧。” 秦执勾了勾唇,“不会。” 说不会是不会,到了地方,秦执才对众人道,是因为她起不了床,所以才晚了些,还请各位见谅。 其他人纷纷打趣世子爷对秦湘玉的宠溺,说是这川蜀的娇美人还不够用力,导致世子爷对家中那位念念不忘。 又有人提及世子爷日日都不曾留宿,莫不是担心家中宠妾吃醋?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射而来。 各样都有,一时间,秦湘玉整个头几乎都要埋到地上。 秦执抱着她,对那群人道:“莫要再胡说,真说恼了人,届时不让爷上床,爷找你们去。” “可别,千万别。” 众人调笑着,坐在上首的四川总督宋青野开口:“三世子倒是让我们好等。” 这人是四川省的掌权人,可以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秦执笑:“让宋总督见笑了,今日确实是某之过。” “某自罚三杯,向宋总督告罪。” 这还是秦湘玉第一次见秦执向人低头。 从他怀中出来打量坐在上首那人。 身材魁梧,孔武有力,浓眉大眼,面带煞气。 他穿着一件靛蓝青锦鸡补褂的官服,不像文官,倒像武臣。 他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可见其地位不俗。 秦湘玉的心怦怦直跳。 她暗自打量秦执一眼,心里揣测着,如果利用这个人,离开秦执的可能性有多大。 眼前,看秦执对这人低头来看,他定是有掣肘于这人。 但有多少呢? 到何种地步呢。 秦湘玉决定再观看观看。 经历了之前的事情,秦湘玉沉淀下心情,凡事切记不可鲁莽。 秦执也不是那般好对付。 秦执落座,没有很靠前,但也没有靠后。 他们坐在那位总督左手面第二的位置。 至于左右手第一的位置,都是那位宋总督自家的人。 坐在右面,也就是秦执他们对面的那人姓李,大家都管他叫李大人,那位宋大人对他颇为倚重,坐在席间,好几次说话,都有和那位李大人商讨的意思。 虽然几乎都是宋大人说的算,但那位李大人说的,宋大人也会考虑几分。 秦湘玉觉得那位李大人有些面熟,也不知在哪儿见过,兴许是原身的印象她想。 葡萄美酒夜光杯,众人吃酒调笑,很快气氛就热闹了起来。 秦湘玉没有喝酒,但这里的地龙烧的热,她穿的厚实,所以脸色也红熏熏的。 秦执靠在椅背上,单手圈着她,摇着杯中美酒,“在想什么?” 想如何离开。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生生忍住了。 “想三爷为何要参加这场宴会。” 旁人几乎都不像从前一般那么给他脸,大家捧着的都是另一名主角儿,就是坐在上首那位宋大人。 甚至那位宋大人对秦执并不热切,导致随行的那群贵族公子哥儿都对秦执生出了几分轻视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是看懂还是没看懂,或者装作不懂。 不过秦湘玉想,她都看懂了,没道理秦执看不懂。 他定然,有自己的想法。 她正想着,秦执却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少动些小聪明,届时别怪我手不下容情。” 他将手慢慢收紧。 秦湘玉只感觉她整个下巴都快被他捏碎了。 直到她眼中润出泪花,他才缓缓松开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又拍了拍她的脸:“乖些,爷多留你一段日子。” 秦湘玉听出他话语中的冷意不似作假。 一时心头发凉。 或许秦执本就没有喜欢过她。 也没想过带她回京城,那……他究竟是什么用意。 他眼中的杀意是那般的真。 秦湘玉指尖有些发颤。 “你就不怕……” 他勾唇笑了笑,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少拿你那表哥与我讲事。”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在讲什么。” 正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秦湘玉更加害怕。 莫不是秦执早知道了她知道是他。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她。 或者说,秦执不知道她知道是他,只是单纯的腻了她,所以想要榨干最后价值,把她处理掉。 她并不认为,秦执会放任一个隐患,活下去。 以他的狠戾程度,恐怕届时,她和丁香都活不下来。 没想到,本来以为的掣肘,最后却变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她像是失去支撑一般,猛的软了下去。 衣袖带着碟碗摔了一地。 这厢的动静,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或者说,秦执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注意之中。 “这是怎了?” 旁边那位林大人问:“世子爷这是?” 秦执不在意饮了一口酒,语气犯冷:“闹脾气呢。给她脸了。” “林大人咱接着饮酒。”说完,他对一旁的人道:“送她出去吹吹冷风好好反思反思。” “别呀,世子爷,外面天寒,我们这身板都受不住冻,更何况这样的美人。” 那林大人将目光落在秦湘玉的身上。 虽穿得厚,可难掩窈窕腰肢。 那挂在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的,更是惹人心生爱怜。 三世子看上的人,又岂会是一般人。 “若是世子爷生气了,我帮你带回家调教调教?届时保准还你一规规矩矩的美人。” 秦执依旧靠着木椅后背,语气轻佻:“行啊,那劳烦林大人了。我就等着林大人的好消息了。” 秦湘玉猛的抬头看向秦执。 却见他的目光,或者说,他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她突然站起身。 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氛围都紧绷了起来。 他抬头,声音很轻,却很有威慑力:“坐下。” 她不动。 他稍稍加了点音量,语气也沉了下来:“我叫你,坐下。” 他的目光冷冷的一片。 她开口:“三爷,到此为止,恕不奉陪了。” 到此为止,是合作到此为止。 她起身要走。 他视而不见,慢悠悠倒了一杯酒,语气比之前轻多了,甚至带着无所谓的意思,却让她顿住了步伐。 “你回去看看,家中可少了什么人。” 秦湘玉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没有一同出门的丁香。她回首看他,目光中是极致的恨意。 “卑鄙。” “好用就够了。” 旁人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只不过见秦湘玉又走回来了。 想来这名女子是被世子爷加以胁迫留在身边的。 也是世子爷对她喜爱,或者是十分厌恶,否则何至于用这种手段折磨人。 要说厌恶看不出,毕竟路上他们都瞧着。 那就只能是,世子喜爱这名女子了。 众人揣测着,就听秦执开口:“过去坐下,好好陪陪林大人。” 陪谁不是陪,可屈辱感甚重。 秦湘玉不动,听他开口:“我只说一次。” “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警告了。” 秦湘玉捏紧了拳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就听坐在上首看了半天戏的宋大人道:“林峰,你和世子开什么玩笑,还不给人送回去。人小两口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虽然不舍美人,但一开始林峰确实是起了挑衅秦执的意思,这群人来了还拿着北方的架子,不知道谁拳头大吗?到了这里竟然还不先拜山头,等着宋大人请他们简直是分不清轻重! 好在这人也算上道。 罢了,既然总督都开口了,他就适可而止吧。 第85章 倒越发会给他惊喜了 林峰坐了回去,又开口。 “世子到了这里,为何还不把面具取下,可是不给咱等面子?”这话一出,全场的人的目光都射向秦执。 连秦湘玉都有种紧张之意。 好像这些人对秦执的态度,并没有那般友善。 至少不像秦湘玉早前看到的那群贵族公子哥儿一般簇拥。 她心跳有些快,不知是酒意熏得,还是其他。 只听得秦执哂笑一声。 “某面丑,还是不要惊了各位的眼。” 林峰不依不饶:“我等都是粗人,更何况这里不少武将,战场缺胳膊断腿儿的人多得是,那般骇人场面都不见得惧怕,更何况世子爷。” “今日众人坦诚交流,世子以假面世人,如何坦诚?” 秦执缓缓放下茶盏,却是没有起身。 对于林峰的步步紧逼,甚至丝毫没有紧张之意。 只听他不紧不慢的回:“某倒不是怕吓着众人,主要是今日名声一传出,来日只怕别人把某传的青面獠牙。某如何,寻觅佳人。” “若是林大人执意要看,私下寻了某便是。” “不过。”他顿了顿:“某的面,不是谁都能见林大人可想好拿什么来换?” 林峰惊疑不定的看向秦执。 传闻中,晋王幼子年少时曾被灯火毁面,长期以来以面具示人,据说见过晋世子面容的人,都离奇死亡。 他们虽然怀疑秦执离开,也怀疑秦执是否有可能假扮他人,但却不敢在这时和晋世子撕开脸面。 毕竟晋王当年手下精兵三十万,后来虽还权于皇,可军中威望颇深。 而晋王的前两个孩子,都死于战场,唯剩晋三世子一根独苗。 巴蜀虽远离政治中心,可这方的人马也不想轻易开罪了去。 宋青野开口:“林峰,还不坐下,喝醉了酒就去醒醒酒。” 秦执抬头看宋总督一眼,倒是会挑时机做和事佬。 “世子,他今日酒行无状,你多担待。” 虽是道歉,可言语中并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他宋青野又何须与人解释。他瞧不上晋世子,虽然忌惮晋王,可晋王一去,晋世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眼下,给他的几分面子,还是因着他父亲。 宋青野遥遥举了酒。 秦执也不起身,瞧了一眼秦湘玉。 “斟酒。” 秦湘玉慢慢弯腰俯身,为他斟满,而后站在旁边,垂首不语。 秦执抬眸瞧了她一眼,这才举了杯,虽是饮了酒,可对宋青野态度也甚是傲慢。 宋青野看在眼里甚是不喜。 这事告一段落,众人又继续饮酒作乐。 秦执对着秦湘玉道:“坐。” 秦湘玉又坐回了秦执腿边,此时,两人之间氛围紧绷。 像是拉满的一根弦,随时随地,一触即发。 秦执盯着她,像是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他偏头俯身向她压下来。 她移开脸。 被他掐着下巴强硬扳回。 “别闹脾气了,嗯?”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浓浓的宠溺。 任谁都可以感受到秦执对她的喜爱。 可秦湘玉知道,这不过是他装的。 他拍了拍她的脸,动作很轻,但侮辱性很强,像是甩了一巴掌,再给她一颗甜枣。 “笑。” 此时此刻,她哪里又笑得出来。 勉强扯了个难看的笑容。僵着唇角,连上唇都贴近牙齿。 她想她肯定笑得很难看。 他盯着她。 像是不满意,捏着她下巴的手伸向她的唇角,用力的往下压了压。 她整个唇都被扯的变形,巴颏被顶的生疼。 他音色中带了几分厉:“要那种带着几分讨好,又漾着几分真心,甜腻的笑。” 他命令着。掐着她的两腮,手下逐渐用力。 秦湘玉只感觉自己脸边泛出火辣辣的痛意。 不仅是痛,还有被羞辱的羞耻。 她盯着他,吐出两个字。 “我笑。” 他这才缓缓松开手。 眼皮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扯了几次唇角,都没能成功。 终于在他不耐烦时,笑出了早先颜色。 他盯着她笑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是这般好看。” 秦湘玉波澜不惊,依旧保持着笑意,直到散场回家。 有人对秦执开口:“世子爷,半月后冬狩,可别忘了。” 秦执摆摆手:“忘不了忘不了。届时,请宋大人不吝赐教。” 宋青野笑了一声:“互相讨教罢了,届时某等看世子风采。” 秦执施施然离了席。 秦湘玉就跟在他的身后。 出了门,冷风罩面,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刚抬头,就见秦执回首瞧他。 他迎着光,她瞧不清他的神情。 只见他招了招手:“还不快过来。” 那姿态,那口吻,像极了招小狗。 偏生,她还得向他跑去。 车夫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贵人出来也不敢抬首。 只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高大俊朗的身影拢着怀中秋香色一团的丽影。 女子似百般不情愿。 他的眉眼却半似胁迫半似诱哄推搡着女子上了马车。 他不敢多瞧,垂着面立在马身旁边。 这汗血的宝马,就被人做拉人的车乘。 马匹甩着马蹄子,似是不悦的呼出热气,拢成一团白雾。 无可奈何,却无计可施。 秦湘玉随着秦执进了马车。 车厢一阖上,整个马车的光线就落了下来。 车内点着猩红的檀香,地面是上好的金织毛毯,马车的车板下方,烤着火热的炉,源源不断的热气,就从车厢地面传上来,烘得整个车厢暖洋洋的。 车内一应俱全尽是珍品,手炉是珐琅掐丝的,桌椅小几是楠木的,丝绸用的是名贵的蜀锦。 连车的主人,都是金字塔顶尖的。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世间最奢华,最令人羡艳,最快活的。 可偏生,车内的气氛。 却是凝滞的。 秦湘玉和秦执各占了半壁江山。 一人紧靠着车门。 任门外的冷风透过门缝吹进她的脊背,也不挪半步。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双腿大敞,姿态肆意的坐在马车的横坐上。 他瞧着她,不声不响。 她凝睇着他,不言不语。 马车嘎吱嘎吱的缓缓移动,车内的氛围,却没有半分缓解。 秦执忽然起身。 马车晃了一下,很快稳定下来。 秦湘玉反射性看向他,立刻攥紧了双手。 他靠近她,坐在她的身侧。 “你紧张什么?”他笑:“把你早前要与我合作的那点子胆色拿出来。” 他斜睨她一眼:“不是挺能虚张声势的吗?现在,你在怕什么。” 她憋气开口,却恨自己没胆量不敢大声:“我以为三爷是君子。” 他嗯了一声,开口:“我从来没这般说过。” “那是你以为。” 她本想把他架在道德高处,怎奈这人一点不接招。 不知何时,他捏着她的发:“旁的法子呢?我瞧瞧,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她不再言语,转头看向车厢外。 奈何此时车厢紧闭。 他又笑:“你不是还可以拿你那表哥与我说事,指不定我就怕了。” 秦湘玉一口气憋在心头。 早前也不知谁说,他也不算是个事儿。 这人就是存了心要让她难受。 他退后了一步:“好了,怎么还当真了,你我还是按合作之约。等将来合作结束,或者你还了我人情,我就送你离开。” 送她离开,或许他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可却让秦湘玉升起无限的希望。 这种似有若无的缥缈感,就像画了一个大饼不断的吊着她。 就算她心里明白,这个饼实现的几率只有那么百分之零点几,或许是零,可依旧难免心中生出期望。好像只有这般,才能叫她更坚定的走下去。 他说:“回你表哥身边去。你不是挺想回去的吗?” 她的笑意有些僵,这要她如何回答,只能状若又惊又喜:“果真。” 他眯了眯眼:“自然。” “不过你需的懂事些,像今日之事。” 他言语未尽,秦湘玉却懂了。 马车停了下来,秦执跨步走向车厢门。 “可我与三爷的约定,并没有我要卖身。” “早前三爷也应了我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 秦执回首望她:“凡要得到的,总归要受些折辱。” “两权相较取其轻。” “你且想想,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 “为了这个东西,牺牲其他的所有,俱都值得。” 说完,秦执手落在车厢门上。 只听她轻声,似有若无:“那对于三爷来说,什么最重要。” 最重要啊。 秦执望着低垂的夜幕,似有若无的天光。 他没打算回答,她也没等他答案,开口:“三爷果真能为了这个东西,受尽折辱,放弃所有吗?” 秦执捏着玉扳指挲了挲,唇角略冷:“自然。” 说完,他就下了马车。 唯留秦湘玉在车厢内。 车夫瞧着男人大跨步离去,车中的女子却迟迟没有露面,车内也没有半分声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正准备上前查探,却见车厢门上落着一只手。 随即,方才那名身着秋香色衣服的女子探出半个腰身来。 女子抬了面,车夫方觉惊为天人。 不仅姿容甚美,连腰身也甚是窈窕。 十一二月的天,冷得冻人,大家都穿着雍容,可在这名姑娘身上,却难掩姿色。 车夫一时看呆了,连周围的行人也忍不住落目在秦湘玉身上,等他反应过来,女子已经下了马车。往门内走去。 进了垂花门后,便往西厢房去。 晚上秦执派人请她用晚膳时,秦湘玉也颇为顺从。 看得秦执吃了好大一惊。 “还以为你想不明白。”秦执捏着她的手。 秦湘玉也不反抗,笑着对他道:“想不明白什么?就算表哥知道我此时处境,恐怕也会理解我。” 明明她听话顺从了,可秦执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起来。 若是,现下这个人不是他,她对着旁人,是否也会笑的这般娇艳可人。 定是了。 他忽然恶狠狠的盯着她。 盯得秦湘玉不明所以。 见她轻启红唇:“再者说,三爷这番的人物,想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我不过普通之姿,三爷为我与他起争执也是不妥。不若好好合作。” “诚如三爷所说,人总要明白,什么东西对自己来说最重要,为了这个东西,就得去权衡利弊。” “我愿意牺牲一些,换取自由。届时,请三爷高抬贵手。” 这话,是对现在的晋世子说的,也是对秦执说的。 秦执挲了挲秦湘玉的手腕,盯着她道:“那得看,你的牺牲够不够。” “秦小姐,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秦湘玉抛出底牌:“早前,我答应同三爷做戏,是为还第一个人情。” “现在,我愿意拿出家中珍藏的兵书,还三爷第二个人情。” “哦?” 秦湘玉从秦执手中抽回手,站起来道:“我自幼不爱看书,尤其是这类兵法。” 秦执瞧着她,眸中不知深浅。 “放我这里也是无用,不若交换给三爷以做人情。” “三爷可愿意。” 秦执哂笑一声:“你可知,天下兵法,皆在我晋军手中。” 秦湘玉并不清楚秦执口中这个晋军是什么,想来和秦执现下的身份有些关系。 “但我这个,却是独一无二的。” “我保证,这天底下都没有第二本。” 她又开口:“我父亲曾言,这是孤本。” 他缓缓靠近圈椅内,做了个请的姿态:“但闻其详。” 秦湘玉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告诉秦执《孙子兵法》。 这是她上高中时,老师要求阅读的课外读物之一,还有三十六计等等。 但孙子兵法核心主不战。 以不战屈人之兵。 她略背了几句。 就停下了。 房中静悄悄的。 秦湘玉心中也没底,只瞧着秦执。 她从未这样仔细的观察过他的神色。 以至于他的每个眨眼,她都不敢错过。 奈何,就算她神情紧绷,也看不出秦执半分咸淡来。 许久,秦执颔首,目光依旧淡淡的:“你要什么换。” 她坦然道:“书籍我现在手中只有半本,并且无法给你。” “若是达成协议,我离开那日,就将半本给你。” “至于另外半本,则我平安到达后,自然会给你。” 至于到达哪里,秦湘玉没说。 算着时间,她到时候寻了个乞丐放在秦执门口也就是了。 他顿了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茶,这才开口:“你这是,挖了个坑,就等我跳?” “那三爷肯不肯跳。”她又斟酌了片刻:“或者说,三爷愿不愿意跳。这个坑,值不值得三爷去跳。” 他盯着她,意味深长:“我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乖顺的猫,也有伸出利爪,变成虎的那一天。 就算是虎又如何? 还不是得在他身下伏着。 他的眸光闪了闪,落到那副看似羸弱的身躯身上。 那目光直瞧的秦湘玉心中发毛,“三爷。” “说说你的要求。” 秦湘玉松了一口气,“我要离开,回京城,寻我表哥。”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这话却不是真心的,回京是真的。 至于回京的路上,长则三个月,短则半个月,有的是她的机会离开。 她所求不多,唯愿开心自在,寻个小地方过安稳的日子。 若是幸运,上天愿意眷顾于她,则寻到玉佩,回去现代。 若是不幸,她不能回去,则在这里,安稳度日。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 “可以。”他爽快的好说话。 “但是现在不行。” 他给她斟了一盏茶,推了过来:“旁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美妾,便是此时送你回去,不利于我的计划,再者说,你觉得,你能安全离蜀吗?” 听他这么说,秦湘玉开口:“那要何时?” “此番事了。” “总要给个期限。” “迟则三月。” 她又迟疑的看向他。 眸中不信任的意思尽显。 “击掌为誓。” “好,击掌为誓。” 清脆的一声响,似是达成共识。 秦湘玉和秦执第一次安稳的用完了一次晚膳,没带防备的。 “这三个月,我要你好好配合。” “三爷放心。” “我也要三爷承诺,这几个月绝不动我,绝不违背我心意行事。” 出了门,秦湘玉忽然感觉有些心悸,这种心悸感一直都有,只不过前几个月不甚明显,最近不知怎的,也许是过于劳累,她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才明显了些。 她扶着朱红的柱子缓了缓。 就见丁香从房中走了出去。 见到秦湘玉面色苍白,丁香赶紧过去扶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秦湘玉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太累了,最近总感觉心头发慌,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丁香倒水的手一顿,又稳稳地举好了茶壶:“可能是受了风寒,还未痊愈,奴婢给小姐熬壶药。” 说着,就伸手去关支着的窗子。 秦湘玉点了点头,喝了水,靠在床上假寐:“明日你去请了大夫再来与我瞧瞧。” 还是得稳稳妥妥的,免得到时候若是身子不好,路上跑路的可能性就落了一大半。 “您放心。” 喝完了药,秦湘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暮色四合。 天空黑沉沉的压下来,有信鸽从川蜀四面八方而去。 一切仿佛,山雨欲来。 西耳房中,灯火亮了大半宿。 秦五跪在地上:“早前咱派来的人全军覆没。” 秦执眸光不动,淡淡嗯了一声。此事早有预料。 “主子爷,咱的人马都到位了。” “按兵不动,等待传令。” “于大人那面的人?” “暂不联系。” 谁知于宪那面没有皇帝安插的人。 连他的内部也安插了人。 他现在已在巴蜀,旁人却并不知。若是知道,定是要加以防备。到时候,恐怕增加计划难度。 他既然来了,就要把这西部重新洗牌。 “暗中传递消息的人,还未查出。” “不急。” 怎的不急,那人接连传了几次消息,导致他们都折损了好几个人。 也不知谁是叛徒。 也怪他们无能,秦五的头都快垂到地上了。 “多下几次钩子,大鱼才会过来。” 你若不放血,狼群又怎会围过来呢。 “对了,主子爷,秦一等人已经到了。您看是否叫他回来接替……” 平时主子爷最倚重秦一,暗卫等人,都归他管理。 “再等等。” 旁人没有见过秦一,他这便宜表妹可知道底细。 等他看看,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虽然真情也好,假意也无妨。 可…… 秦执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 “北面可有什么消息?” “征北将军李誓弃城而逃,皇帝怒不可遏,现在只有车骑将军沈遇还在守城。” “但恐怕守不了多久。至于户部尚书沈惑则联络了部分人上书陛下请求支援。” “可那位竟有袖手旁观之意。” 秦执也并未感到疑惑。 “明明早前,那位还派人增援了,可那些援军粮食被匪军截抢后,那位就按兵不动了。” “现在世家那群人可着急了。” “主子爷,属下瞧,那些世家之人,也不见得心齐。恐怕再过不多久,沈大人那面,就撑不住了。” “您瞧,咱们是何时出手?” 秦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不到绝望,再给希望,又如何叫他们记住这天大恩情。” “是,属下明白。只不过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秦执颔首,秦五开口:“既然与我们无关,主子现在也从这件事情中抽身了。为何还要出手,当年,那些世家贵族,也是袖手旁观。” “世家贵族本就一团糟粕,表面和气,暗自相斗。” “但对外却是拧成一股绳。” “你可知,皇权更迭,世家为何依旧不倒。” 秦五垂下头。 秦执捏了捏眉心,“对了,传令秦一,让他回京一趟。” “主子爷这是?” 秦执捏着书卷,开口:“让秦一查查我这表妹。不,我这表妹父亲生平详细。以及去湘荷院中搜搜。” “是否有本兵书。” “是。” 秦执摆了摆手,秦五躬身退却。 等秦五离开之后,秦执这才铺开宣纸。 提笔落字,正是今日,秦湘玉所背之言。 他倒并非受她拿捏,虽然这兵书价值珍贵,可,对他来说,无非多费点时间。 他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想弄些什么把戏。 秦执笑了声。 早前,不过想弄她逗趣儿。 现下,出来一趟,倒是越发会给他惊喜了。 第86章 选择 天气越发冷了下来,秦湘玉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去了。 川蜀冬日阴雨连绵,晴不上去,雨又落不下来。 通常是小雨酥酥,却冷得冻人。 接连几日下了雨,她都窝在西厢房耳室中。 耳室被她用作了书房。 前几日托人去买了空白的册页,为了掩人耳目的制作《孙子兵法》。 对外则称是百无聊赖,故而自行学几个字儿。 此事她倒是和秦执报备过。 倒没亲自去,只是让管家知会了声。 天气好不容易放了晴,人也生出惫懒。 秦湘玉就半支着头瞧着窗外。 对面就是南书房的花园,平日里秦执就在这里会客。 当然她目前还没见他会过。 阳光就从窗柩的缝隙中落下来,照的人懒洋洋的,接连几日秦执都没回来。秦湘玉也就松了些防备,伸了伸懒腰,支着下巴假寐。 可未料到,就那般睡了过去。 秦执过来西耳房的时候,丁香正在缝衣服。 听得秦执发问:“你家小姐呢?” 丁香回:“耳房练字呢。” 秦执嗯了一声,抬步往耳室的游廊走。 丁香急冲冲的跟过去,却被管家拦在朱漆柱旁。 秦执穿过西耳房的回廊,来到西耳室的游廊上。 透过窗,就看到秦湘玉伏趴在书案上。 日头懒洋洋的爬上来,泻入大片金色辉光,爬上她的脸颊,留下一片莹润。 有细小的尘粒飞舞在半空中晃晃荡荡,最终不知落到何处去。 秦湘玉在手臂上蹭了蹭。 落在书案一旁的笔墨就蹭到了她的脸上。 像是一张白纸,被横贯上一笔。 碍眼得很。 秦执拧眉,有种伸手的冲动,想把那斑驳的黑色柔化开来,只留下白里透红的透,白里润红的润。 他刚抬步就进耳室,秦湘玉就转了个头,留下黑乎乎的后脑勺留给他。 睡梦中的秦湘玉总睡的不安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挲着她的脸。 她转过来,他就追过去,她转过去,她就追过来。 好像无论如何,她都逃脱不开。 猛地一睁眼。就撞入一双平静深邃的眸。 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脸颊上。 心脏猛的骤停。 秦湘玉抬起头,离开他的手:“三爷,您怎么回来了?回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我去叫丁香给您上壶热茶。” 说着,她欲从木椅上起身,出去叫丁香。 秦执摁住了她的肩膀,语气又轻又缓:“刚回来,不久。” 他注视着她:“坐。” 秦湘玉坐了回去。 他递出一张绢帕。 她不明所以,直到秦执屈指点了点毛笔。看到他手上的墨色,秦湘玉这才意识到。 她并没有接他的帕子,自己从袖口中掏出绢帕来:“多谢三爷提醒。” 秦执看了她一眼,而后把帕子收进袖口中。 她问:“您可是要喝茶,我去给您煮了热茶来。” “不用。” 秦执看她一眼,“你这几日在学习?” 秦湘玉擦着脸点头:“闲来无事,就学了学。” 还好,她这几日默背《孙子兵法》抄录时,都给那些纸张毁了。 就放在书案一旁的火炉中。 他走了过来,在火炉旁顿了顿,白色的宣纸燃尽黑灰一片:“这是?” 秦湘玉心口一跳,随即平静下来,炉中的纸,她在烧时都检查过的。 全部都烧的干干净净,绝不可能有半分纰漏。 “字丑,怕将来流出去,丢人现眼。” 秦湘玉从在在秦执书房也只绘花样子,不怎么写字,故而秦执倒是没说什么。 他落步她的身后。 高大的身影就那般罩住了她。 阳光被尽数挡了去,一片宽阔的阴影爬了上来。 直至把她裹得密不透风。 秦湘玉莫名的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秦执就在身后看她写的字,和从前一样,无甚长进。 字体软塌塌的,毫无笔锋。 他又将目光移向她,她停住了手,正把绢帕往袖口塞,脸上被擦的黑白一片。 秦执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制止住她的动作。 秦湘玉回身看他:“三爷?” 他从她手中抽出绢帕,又躬身弯腰下来。 他的头发擦过她的耳际,秦湘玉不动声色的往旁边偏了偏。 秦执从书案上的茶盏中蘸了水。 她刚要说话拒绝,准备自己来。 就触及秦执波澜不惊的眼。似是神色平静,可唇角冷了下来。 她只好乖乖的坐着。 秦执就那么掐着她的两腮,一点一点的拭去她腮边的墨迹。 空洞着目光数羊,这时间总能过去的。 秦湘玉数到第一百零八只,秦执松了手。 腮边被他捏过的地方有些僵。 她伸舌头顶了顶。 甚至她现在还能平静的,给他道了谢。 秦执点了点头,受得理所当然。连丝绢也收的顺手,径直的塞进自己袖口中了。 秦湘玉想提醒那是她的,后来想了想不必多事,也没有开口。 秦执又绕了回去,坐在书桌旁边休憩的软榻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自话。 秦湘玉还在纳罕秦执到底找她做什么。 这东拉西扯的似乎什么都能说上几句。 最后才对她说:“冬狩那天,你随我去。” “这不好吧。”她虽然会些马术,可,冬狩是要打猎,到时候恐怕会拖秦执后腿。 那日她听他们的意思,恐怕届时他们还会比试。 万一她拉了秦执后腿,让他丢了脸,到时候这人保不齐怒火撒她头上。现在这些巴蜀的高官,本就瞧不上秦执。 他瞧着她,听她说:“就是怕到时候给您丢脸。” 秦执嗯了一声。 这样子看下来是定了。 算了。 秦湘玉问:“那我这几日能出府去准备些东西吗?” “你要去就去,但身边得带人,巴蜀这面比不得盛京。” “我明白的。”她放轻声音,“主要是近些日子在府中实在待得无聊。” “您放心,我保准儿不给您惹事儿。” 秦执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嫌弃,好似在说,就你也能惹事儿? 最多,事惹你。 秦执淡淡道:“凡事保全自己。三爷的女人,就该有三爷女人样,可明白?” “这几日,若是别家夫人邀请你,尽管去。” 她说:“您知道我向来不擅长这些交际。” 秦执开了口:“万事莫受委屈。” 秦湘玉点了点头。 后来几日,她果真出门去,府上几个婢女都跟着,暗中不知道有没有跟人。 秦执这人戒心重,秦湘玉也不敢放松警惕。 就寻常的逛逛。 她得把这种逛,让秦执习惯,只是她的普通生活日常。 又过了几天,布政使司夫人下了帖子,让她去参加赏花宴。 这冬日,还能有什么花? 她琢磨着谁是布政使司夫人,经提点后才得知,是那天那位林大人的夫人。 秦湘玉过去问秦执可有什么避讳之处,免得届时坏了三爷的事。 秦执只说,让她尽管去。 到了那天,秦湘玉才发现,林夫人邀请的人挺多。 大家齐聚在花厅。 难得的是,赏花宴还真有个赏花的样子,各种奇珍异卉,花期反季的花都应有尽有。 这时候,种反季花就已经能到这种程度了。 秦湘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位通政使司夫人就瞧了过来。 “可是喜欢,若是喜欢就搬了两盆回去种种。”林夫人语气优越,难掩自豪之色:“这花,恐怕你们盛京都种不出吧?” 这,秦湘玉不知道。 毕竟她进了秦府没怎么出过门,至于那些夫人小姐宴客,请的都是宋君桃,秦盈,根本看不上她这样一个表姑娘。 她的沉默让巴蜀地区的夫人们越发优越起来。 互相热络的说话,说及时尚新衣,说及风靡首饰,偶尔有人提及秦湘玉两句,但也是冷嘲热讽。 她也不接话,默默饮着杯中的茶。 忽然有人瞧着她发鬓上的东珠道:“这是东珠吧?可是世子爷赐你的?” 秦湘玉点点头。这是一早秦执给她插上的。 “瞧这成色,这光泽度,真是好看啊。” 语气中无不羡艳。 有人开口:“好看是好看,可再好看,也左不过是个妾。” 这话一出,人群中静悄悄的了。 那人说完之后,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安静的不开口。 一时间也不知是谁说的。 通政使司夫人厉道:“是谁说的,站出来,给人道个歉。” 毕竟她虽然瞧不上秦湘玉,可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出来,也等于打了她的脸。 周围安静无声。 秦湘玉倒也没生气,仿佛是局外人。 反正她又不是那劳什子世子爷的妾。 在场人虽然多,但仔细一寻找,还是能知道是谁。 很快,一位鹅白衣服的夫人就被推了出来。 林夫人目光冷厉的瞧着她:“刚才可是你说的?” 那位夫人还在生气自己的至交好友把自己卖了,平日里姐姐妹妹的称着,这时候甩锅甩得比谁都快。 想到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妾道歉。 她冷笑一声,要知道,她最厌恶的就是妾。 也就是那些莺莺燕燕,抢走了她的丈夫,要她道歉,绝无可能。 那位夫人姓齐,她丈夫是一六品官。可她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腰杆一直直直的。 她素来瞧不起众人,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封一品诰命。 连林夫人她也看不上,因为林夫人是林峰扶的妾室出身。 “我又没说错。可不就是个妾?”她加大声音,看向林夫人的眼中隐隐带些挑衅。 这场闹剧最终以齐夫人愤然离席结束。 等她走后,气氛也大不如前,就算是林夫人脸上也是勉强的笑。 等人都散完后,林夫人拉着秦湘玉。 “早前大人与我说过几句,说是你与世子产生了矛盾。”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开口:“我是过来人,你且听我几句。” “这男人啊,都好个新鲜,你得在这热乎劲儿上使劲儿勾着他,否则将来由不得让你好的。” 林夫人拍了拍手,就有人端上来一个盒子。 “夫人这是?”她不解的开口。 “这是我不传的秘药。”林夫人将盒子打开。 晒干的鲜红花瓣就落入秦湘玉眼中。 她的呼吸多了几分急促。 这,正是她苦苦寻找的。 藏红花。 得来全不费功夫。 “夫人?” 林夫人说:“这是藏红花,有避孕功效,但也有,催情功效。” “你与世子行房前,用之泡澡,可助催情。” 她垂下眉眼,“还不知这藏红花,还有这等功效。” “旁人也不知,只是我偶然得知的。” 秦湘玉点了点头,这林夫人真是她的福星啊。 “我今日把它赠予你,希望你我结一善缘。”林夫人瞧着秦湘玉,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可她眼光是何等毒辣,依旧可以看出秦湘玉眼中的那一分急切。 纵使表现的再淡然又如何,若是有了机会手段,还不是一样的想要往上爬。 人啊,就是这样,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 有了更好的,就想要最好的。 却不知道,一旦贪念一沾,稍稍失了一点,就有落差感。 现在是妾,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就像她,不也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秦湘玉的手指落在木盒上,缓缓收紧:“夫人想结什么缘?” 林夫人能从妾扶到正妻,靠的不仅仅是手段和美色。 还有察言观色。 男人需要什么。 她笑着问:“早前见过世子爷一面,可惜世子爷以银面覆面,故而无法瞻仰世子风采,我心下好奇,不知夫人可曾见过?” 秦湘玉从盒子上收回手。 “林夫人,我并未见过。” 林夫人将盒子推了回去:“送你的见面礼,无需送回来。我都说了,和世子夫人结一善缘。” “若是夫人哪日见了,便与我知会一声儿就好。”她笑盈盈地瞧着秦湘玉:“越早越好。” “夫人能否告知我一事。” “你且问。” “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这些我妇道人家不敢妄言。左不过称朝中世家秦尚书皇帝三足鼎立,分庭抗礼。当然这些都是戏传。”她笑着说:“谁知道呢。” 秦湘玉点点头:“那您觉得,这天下得听谁的?” “自然是皇帝。”她放下手中花茶:“可就算是皇帝,来了这巴蜀,也得使唤人。” “这人能不能使唤得动,还得看宋大人。” 她又发出笑声:“你可别信,这都是我玩笑之语,若是出了这屋子,我可不认。” “当然,今日我与林夫人什么都没说。” 秦湘玉出了内厅,正准备往外走,丫鬟抱着盒子行至秦湘玉面前。 “夫人说,请您务必收下。” 秦湘玉转头看向林夫人:“那就谢过夫人了,有时间我再来打扰夫人。” 林夫人笑意盈盈:“欢迎之至,我那还有几本闲书,到时候借你一观。” 秦湘玉点头告辞。 转过花厅游廊时,突然不舒服的弯了腰。 在林府借了厕所。 倒不是为了上厕所。 而是为了藏藏红花。 秦执那两个婢女还在花厅外等着,若是出了花厅,恐怕没好机会藏。藏红花之事,必须过明路,告诉秦执,否则,这种东西很容易查出,届时会埋下隐患。 她只得借机,偷偷往衣袖中塞了一小撮。裹在绢帕中放好,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别怪她如此防备,秦湘玉想着,若是万一哪儿出了差错,到时候还不至于走投无路。 最好的情况,是她和丁香寻找机会顺利离开。 可最坏的情况,也得打算上。 秦湘玉甚至琢磨着,若是情况不好,如何才能将丁香从她身边送走。 这种想法,甚至在秦执拿丁香威胁她的时候就有了。 虽然,现在是和秦执击掌为誓了,可她心中依旧隐隐不安。 她不知这种不安从何处而来,总之,挥散不去。 或许是她哪个位置算漏了,所以才会隐隐不安,待她这段时间再好好理顺一下思路,切记不能再留下把柄。 眼下。 眼下。 有两条路摆在她面前。 接过林夫人的橄榄枝,将晋世子是秦执假扮之事告诉林夫人。 凭林夫人今日所说,皇帝也得让宋大人三分。 那么秦执呢。 秦执在这巴蜀,是否能掀起浪花。 她不敢小瞧这个男人,至少,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让她求死不能。 她也不知秦执权势如何,可从秦执能杀皇帝的大伴来看,应该不低,但这件事又没有落在明面上,也就是说,秦执还得顾忌着皇帝。 她虽然不清楚眼下朝代的局势,可也听说过,总督手握重权,所掌之地便宜行事,说是第二个皇帝也不为过,有时连皇帝都会担心他们是否会起来造反。因为他们掌握着一省或是几省的全部兵力和财政。 就像这位宋大人,不仅掌管四川重庆,还兼任西藏云南等。 秦执和宋青野。 若是押错筹码,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就是,继续与秦执虚与委蛇,直到他们合作结束的那一天。 当然这个也有风险,也就是秦执反悔,或者她路上没有逃出去。 更差一点,惹怒秦执,那她将会继续在牢笼中不知何时才能看到曙光。 秦湘玉握紧手中的盒子。 人已经走到了花厅外。 秦执派给她的两个婢女,就在院门口站着。 “夫人。” 秦湘玉点点头,走过游廊,出了垂花门。 这林大人家,倒也大得离谱,虽然与京城秦家比不得,但也是六进六出。 从林府出来,天光就落下来了,虽然放在现代现在还不到五点,但是已经开始麻麻黑了。 林府挂起了灯笼,街道上也升起了灯。 秦湘玉拾阶而下,正准备让侍女去通知车夫。 却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 转头望过去。 那匹汗血宝马,就拉着一辆雕工精美的马车行驶过来。 可能早前侍女就通知车夫准备了,秦湘玉也没有多加思考,侍女给她抬过来矮凳,她踩着上去,刚推开红漆木车厢门,就见里面坐了一个人。 秦执以银饰覆面,闭眼假寐。 听到动静,也没睁开眼,动了动唇:“散场了?” 秦湘玉的心,莫名开始怦怦直跳。 不是因为秦执气度令人心动。 而是她在想。 若是投靠了宋大人,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她瞧着他入了神。 连秦执何时睁眼的都不知道。 “还不进来?” 直到他开口,她才如梦初醒。 “被人欺负傻了?” 秦湘玉藏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起,由于她平素习惯剪指甲,因而用力的掐进掌心中,传来隐约的痛意,这才让她定住心神。 事情还未决定之前,不可露出半分。 秦执此人多疑善虑。 就算她这般掩饰,也依旧面色奇异。 苍白一片,又略带潮红。 他骤然起身拉她进来,对着外面问:“这是怎了?” 两名侍女忙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奴婢不知。” 秦执眼中冰冷一片,语气更是冷冽的吓人:“如何不知?你们跟着夫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你们不对夫人尽心尽力。” 侍女被那冷眼一扫,跪地磕头,很快脑门上就渗出鲜血,“奴婢真的不知道。林夫人不准奴婢入花厅,奴婢们在外面隐隐听到动静,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求世子爷饶命。” “求世子爷饶命。” 这不过几息之间发生的事情,秦湘玉还未反应过来。 待她回神后,攥紧秦执的衣袖:“与她们无关,你凶她们干什么?她们说的也不过是实话,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秦执见秦湘玉为她们开口,心中生出不悦。 并不言语。 他不说话,外面的两人就不停。 秦湘玉都听得那额头磕在青石板上,从清脆变得逐渐黏腻的声音。 “你能不能不要寻旁人撒气。” 秦执看她一眼,哼笑一声。 闭上了眼睛,任外面的人,磕得怦怦作响。 秦湘玉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平静的开口:“是我的错,世子爷也是关心我,是我不识好歹。” 他掀开眼皮子瞥了她一眼:“确实不识好歹。” 秦湘玉也不生气,继续开口:“您先让她们起来吧,这样在别人家门外也不像话对不对。” 秦执嗯了一声。 声音极小,外面听不清,故而还在磕头。 她怕她们真的磕出了事,这段时间,也是她俩照顾她,虽没有几分感情,但也会生出唏嘘之意。 况且此事还是因她而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于心难安。 第87章 他喜欢这双眼睛 秦湘玉赶紧推开了书窗门,对她们开口:“快起来吧。” 两人仿若未觉。 额间已沁出殷殷血迹。 秦湘玉只好回头去看秦执。 那人正坐在车厢中。 收到秦湘玉求助的眼神,这才幽幽开口:“行了。” 那两名侍女立刻停了下来。 听他开口:“下去吧。” 那两人立刻消失在车窗外。 马车慢腾腾的移动了起来。 可秦湘玉心中却沉甸甸的。 她讨厌这个处处需要妥协,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世界。 可她却无力改变。 或者说,她讨厌这样无能的自己。 吐出一口浊气,秦湘玉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应当尊重旁人的命运。 可…… 就算这般安慰自己,心中也有一股阴霾取之不散。 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对自己要求甚高,而自己的能力不足,无法去改变这一切。 “在想什么。” 秦湘玉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没有忘记和他解释,“今日赏花宴,林夫人确实只让各家的婢女在门外等待。” 他嗯了一声。掀开眼皮子:“今日发生了什么?” 秦湘玉与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但情绪没有半分波动。 “你为何不生气?” 秦湘玉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她轻贱你的身份,贬你为妾,你不生气?” “她说的又不是事实。我若是生气,才着了她们的道。” 今天来的人,有多少是真心与她相交,不过是为了看她露出凄苦,满足她们变态的欲望而已。 她若是真的计较,才顺了旁人的意。 若是因恼怒中了旁人的局,那才得不偿失。 秦执哼了一声。 听秦湘玉继续开口:“后来林夫人留我说了一会儿话。” 秦湘玉将盒子推到秦执手边。 秦执掀开盒子盖,往那里面色彩妍丽的花瓣瞧了一眼。 抬眸瞧她。 “这是林夫人所赠藏红花,说是增加情趣所用,三爷以后可以试试。” 他哼笑一声:“我试干嘛?” 她倒是就那么随口一说,主要是把这事儿和他讲明白,倒也没再接口。 好在秦执也没把这个事情当回事。 等她说完,这才开口:“没旁的了?” 开口时,他的眼眸就紧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秦湘玉呼吸一滞,心口猛的一跳。过了一遍今天的事情,该说的她都说了,不该说的她的手摁了摁衣袖中的绢帕,当时她做的隐蔽,应当不会有人发现,至于她与林夫人二人说话时,也是屏退了众人。就算林夫人那面有人偷听,也不会告知秦执。 两方人马关系如此紧张。 可这事儿,要不要和秦执说。 想到秦执曾经用丁香威胁,还是决定不要说了,暂且先隐瞒,等她想明白哪个章程来。只当林夫人不是那个意思,或者,她根本没听懂,若是秦执发现,她就这般与他说。总之,她本来就没暴露任何东西。 今日与林夫人的话,也不过随意闲叙几句而已。捏在袖口中的手深深陷进掌心中,秦湘玉神色依旧如常:“没旁的了。” 秦执嗯了一声脸色依旧平静。 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三爷可是觉得,还有其他?” 问完之后,倒显做贼心虚。 尤其是秦执盯了她一眼,虽然很快收回了目光。 “或者说,林夫人今日找我还有其他意思?” 他又瞧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阖上双眼。 兴许她没说谎。想她也没胆子撒谎。 或者是,秦执根本没把秦湘玉撒谎的这件事情当作一个事。 无论他们怎样蹦哒,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他只是在想。 这林峰和宋青野,倒是沉得住气。也不知是有旁的后招还是……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或许有。谁知道呢。”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好在他没有追问,免了她还要提心吊胆。 一路上,秦湘玉都垂着目光,不敢思索那件事情,以防被秦执看出端倪。 一旦开始隐瞒,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后来再想说,就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马车慢腾腾的走着,许久,秦执才开口,状似不经意一般对秦湘玉说:“少动些小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转头看他。 只瞧着他目光幽深。 开口很是平静:“三爷放心,我毕竟与三爷达成了合作。” 秦执也不回应,继续闭上了眼睛。 等到了家中时,天光已经完全落下来了。 府门两旁都点上了灯。 秦湘玉顺着橘黄色的灯光往上望去。 晋府两字流金溢彩,在灯光下醒目得很。 不知何时换下的牌匾,也不知是不是来时就有了。 反正,她是第一次注意。 或者说,早前她根本没有心情看这些。 她一直都没有落到实处,从来不曾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 也许是她软弱,不敢面对这个世界。 直到这一刻时,才算落下地来。 任她如何逃避,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到这里的事实,她存在于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中,真真实实的。 而她身边,这个身形挺括的男人,掌握着她的生杀予夺。 马车被车夫拉去后院,她俩就以几步之遥站着。 她立于台阶之上,他站在门口的青石板上。 两人俱是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昏黄的灯光,就罩在两人身上。 他不抬步,她也不敢走。 于是就在前面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秦执才走了过来。 只听得他的声音落在自己头顶上。 似有若无。 “若总这般心软,迟早有天,会害了自己。” 她害自己还少吗。若早些心硬起来何至于沦落至此。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就算眼前这个人是敌人,她也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心软,又有什么错呢?” 他盯着她,目光异常冷漠:“没错,但愚蠢至极。” “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善意。” 秦执说完,就抬步进了门。 徒留秦湘玉一个人站在原地。 忽然想起,小学课本里,《浅水洼里的小鱼》。 那句这条小鱼在乎。 这条也在乎。 他一条一条的捡过去,何尝不知道,以自己单薄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 可是,他还是做了。 只要他在做,总有旁的人会加入进来。 就像她与当归之间,与蝉衣之间,或者说与许妈妈之间。 不也有过温善的时刻吗? 以真心相付,才能换来真心不是吗? “三爷。” 秦湘玉忽然开口唤他。 秦执回头,只瞧那人站在灯光下,眸子异常的亮:“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想法。” “或许我是错的,那就等,等我付出代价,等有一天所有的信念击垮我,所有的人弃我而去。” 秦执哼笑一声,不理会她的异常天真。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天真啊,就是用来,毁灭的。 天真的人,合该被这个世界抛弃。 进了府,秦湘玉才发现,之前那两名婢女早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立在垂花门外。 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吃了教训,两人神色更加谦卑,伺候起秦湘玉来也更加尽心尽力。 秦湘玉让两人去屋子中给她整理衣服。 两人看了秦执一眼,见他颔首,这才进去了。 秦湘玉便装作没有看见,给秦执福了福身:“三爷,我这就先回屋了。” 秦执点了点头,两人就在中庭中告别。 回来后,秦湘玉一切表现的神色如常。 用膳洗簌观书,等算着时间八九点时,这才上了塌休息。 那藏红花花瓣,就藏在她的绢帕中。 等阖上床幔,秦湘玉才从衣袖中取出绢帕,藏在枕头之下。 藏在哪儿都不安全。 屋中日日打扫,根本不可能藏住。 至于被褥中,她的被褥七天一换,到时候还得移来移去,颇不安全。若是哪日变了日子换了被褥,被发现了,指不定她还不知道。 这件事情不大,可毕竟是瞒了秦执。 他一个掌控欲这么强的人。 只能放在身上,若是发生了什么,她也安心些。 只不过不能这样随意的搁绢帕中放身上。 万一哪日洒落了出来,届时难以解释。 秦湘玉目光忽然落到自己的衣物上。 似乎,她还没有香囊。 就做个香囊罢。 届时放些鲜花,将藏红花参杂在鲜花中,也免得有香味惹人怀疑。 藏红花味淡,其他花瓣正好掩盖。 想着,她就唤了丁香。 丁香没来,秦执送来的那两名婢女走过来了。 “夫人。” 秦湘玉也不去纠正她们,从前是纠正过的,她们不改,她也没法子。 也懒得在这个事情在再和她们纠缠,反正说了她们也不听。 只有秦执开口。 可她又不想用这些事情去和他说事。 没见着丁香,她道:“丁香呢?” 稍矮些那位叫春花的姑娘开口:“丁香姐姐被三爷叫去办事情了。奴婢们在这里伺候,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秦湘玉猛的坐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这才想起,她今日都没有见到丁香。 本来还以为她有旁的什么事。 她掀开床幔,赤脚就落在地上,急急问:“什么事情需要丁香去办?” 随后就那么赤着足推开了厢房门。 急急的落步在回廊上。 冷风打得她一个激灵,可秦湘玉无法顾及。 就连秦执厢房外的婢女拦她,都推了开去。 秦湘玉推开房门。 暖气落到身上。 屋中似有水声,她这才像回过神来。 身前暖意逼人,身后寒意袭来。 秦湘玉打了个寒颤。 步子就半落在门沿上。 一只腿才屋内,一只腿在屋外。 可进退难为。 好在,身后的春花春雨追了过来。 “夫人,您还未穿鞋。” 秦湘玉回头,颇有些感激这两人解了她的围,见两人拿着衣裳和鞋子快步过来,正要退出去。 就听屋内声音道。 “进来。” 声音不大,但她刚好能听清。 语气不厉,但莫名的有股威慑力。 秦湘玉犹豫着刚收回一只脚。 就见有人过去拦住了春花和春雨。 秦湘玉收回目光,就听到屋内的水声停止了。 不多时,屋内就走出个人影。 那人身着月牙色中衣,踩着木屐朝她走来。 就停到侧厢房的位置,瞧着她。 他的墨发湿漉漉的,有大片的水渍从他的发梢落下来,沾湿了中衣,落尽松松垮垮的衣物之中。 天冷的冻人。 秦湘玉都替秦执感觉到冷。 那人像是无甚感觉,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捏着茶盏看她。 “还需要我请?” 那目光乍一对上,秦湘玉才察觉不妥,急急的垂下头,却没有踏进房门,反而是退后一步,整个人都落在寒风中。 她盯着门槛,感觉那人锐利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头顶。 “我来就是想问问三爷,叫丁香去做什么了?” 秦执许久未语,久到秦湘玉感觉自己的双腿都站麻了。 他也还不开口。 秦湘玉打量他一眼,才发现他已经坐到了圈椅内,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 “三爷……”她急急又道,连声音都大了些许。 秦执抬眸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着急,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尊口:“进来。” 好像在说,你若是不进来,我也有的时间与你耗。 秦湘玉与他耗不起。 捏了捏手,走了进去。 门就被人阖上了。 她往后瞧了一眼,然后再回过头朝秦执走去。 福了福身,这才开口:“我并不是质问三爷的意思。” 她还未说完,就被秦执打断。 他略掀起眼皮子:“不是质问,那是什么?” 秦湘玉一时无语。 “我只是忧心丁香。” 他盯着她:“你怕爷做什么?” 她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她只是个奴婢,什么都不懂。就算有什么不对,为她给三爷赔不是。若是因为我有什么惹怒了三爷,也请三爷不要迁怒旁人。” 早前她与丁香有过交代,断然不会主动招惹秦执。 再者说,今日她去参加赏花宴,秦执也是出门了的,后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可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秦执怎么可以只字未提。 那么,只有可能因为她。 秦湘玉的心往下坠,脑袋中乱糟糟的。 她在想今天的事情,究竟是哪一桩惹了秦执生气,她又不敢开口问。 无论是藏了藏红花,还是林夫人的试探。 或许两者都有。 或许没有。 她怕若是没有,她自己说漏了嘴,到时候引来更大的麻烦。 秦执放下茶盏,语气平静,但却又隐怒之意:“哦,迁怒,如何迁怒?” “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值得我迁怒她人。”他的语气沉沉的压了下来。 压迫感像是大山,笼罩在她头顶。 秦湘玉缓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勉强起来。 “我如何知,我哪里会惹怒三爷,若当真有什么,还请三爷大人打量,不要与我计较。若我当真错了,请您……” “请您言明。” “也好教我今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秦执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个通透明白。 可是,除了着急,只有着急。 兴许,是那几分着急,掩盖了其它。 “不再犯?” 她急急点头,与他保证:“我定引以为戒,不会再犯。” 虽然知道,她此刻不该这样急色丁香,这相当于把软肋放到了旁人面前。 可她,真的没有办法。 不去焦心她的生死。 丁香是她来这个世界上最先认识的一个人。 她忠心真诚,哄她护她。当她有危险时,第一个冲在前面。 秦湘玉从她身上获取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安全感。 正是因为有了丁香,她才能走到今日,还未崩溃。 人总要有希望才能活着。 有希望,才能坚定的走下去。 若是什么都没了,那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他伸出手,点了点茶盏。 她便乖觉的走过来,为他添茶。 眼中虽有急色,但也不敢催促,唯恐他生气发怒。 只敢隐而不发。 秦执唇角微扬,也不说话,享受着她对他的殷勤。 等她快绷不住时,又开口:“头发湿的,晚上睡觉,怕是睡不安稳。” 他素来稳重,也不会刻意这般为难人。 见了不喜的人,杀了便是。若是喜欢,旁人更是欢喜的向他奔来。从不消他多费手段。 可不知怎的,这些事情落到他这便宜表妹身上,就分外自然。仿佛如何,都是理所当然。 他逗弄她,理所当然。 他为难她,理所当然。 他要她听他的话,眼中心中只有他,也是理所当然。 她合该属于他的。 就像从前,他养的那只小狗。 每每他用骨头逗弄,都会亦步亦趋的跑过来。 可有一天,他这狗,却吃了旁人喂的食。 秦执宠它更甚,直到亲眼看见旁人因想让他痛心而活刮了它。 他心中无甚感觉,甚至瞧着那绝望眼神隐隐畅快,直到它嗷呜的叫唤求救着咽了气。那人将尸首丢在院中。 有丫鬟仆役来报,秦执沉默着,叫人拿去埋了。 旁人都以为他伤心,所以不忍心去瞧,只有他知道,那绝望的眼神,他都瞧尽了,无甚新奇之意了。 后来,他再不养狗,别人也只觉得,是因为他怕触景伤情。 而事实上,不过是他觉得,没甚意思。 养狗哪儿有养人好。 端茶递水,百般谄媚。 秦执盯着秦湘玉落在地上的身影。 他眸光一动,挲了挲玉扳指,而后似不经意般把手落到那片隐隐的腰肢处。 目光缓缓地往上移一点。 就是他所刻下的字。 这是只属于他的,独属于他的。 他对秦湘玉,是有两分不一般的。 若是她乖乖听话,他就多养一养她,不至于叫她落了像那只小狗的下场。 虽然,他的私心里,也隐隐期待着,见那双流光溢彩的眸中,缓缓落下光去,黯淡下来,是怎样的场景。 可此时,他觉得,也没必要那般快。 或许可以多等一等。 她还是有几分不同的。 就像她此时站在他的身后,乖顺的为他擦拭头发。 腰肢微微贴近他的后脊背,隐有暗香从身后传来。 秦执阖上了眼皮子,屈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在桌案上。 秦湘玉只感觉,背后发冷,明明屋中暖气袭人。可莫名的她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般。 努力甩开这种感觉,用帕子为秦执擦头发。 水珠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她的手上衣衫上,她却无暇顾及。 等给秦执头发擦干之后,她的手都麻了。 主要是这古代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就算是男子,也蓄长发。又没有吹风机,全靠她手擦,偏生还因为着急知道丁香的消息,手下动作快了些。 又担心扯到秦执的头发惹了他不快,故而整个过程又艰辛又煎熬。 忍着着急,她对秦执开口:“三爷,好了。” 秦执嗯了一声,语气依旧平常无二。 “三爷……”她的眸中,急色难掩。 秦执欣赏够了,这才开了尊口:“坐。” 她就乖乖的坐了下来。 秦执只觉得心下无比熨帖。 他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 那目光像打量一件是否合格的商品,让秦湘玉难以忍受,可偏生她只能忍受。 粉白的中衣因为浸了水色,贴在瓷白的肌肤上,身姿更显。 秦执的目光暗了暗,继续往下打量。 瞧着她停止的腰肢,修长的腿。 最后,落在那双未穿鞋的足上。 秦执盯了半晌。 秦湘玉的视线中,只瞧的秦执目光盯着她的腿间,忍不住收了收脚,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 往后缩了缩,但却什么都挡不住。 她的喉间干涩异常。 开口带了点涩意的哑:“三爷。”秦执未语,也未移动目光。 过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 浓浓的暗色身影就把她罩在身下。 秦湘玉呼吸莫名急促,整个人都往椅子中缩了缩。 眼睁睁的瞧着他逼近过来。 而后秦执双手撑着圈椅,将她整个人半拢在怀中。 秦湘玉呼吸停滞了一瞬,想往后,可整个脊背已经贴在了木椅上。 冰凉坚硬的木头,就抵在她的后背,隐隐作痛。 握着扶手的手,骨节也泛出粉白色。 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连声音都难以发出来。 只能眼睁睁的与他对视,而后秦执收回了目光,缓缓在她面前蹲下。 在她不明所以之时,秦执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滚烫的手心,像烙铁似的。 似乎要把她脚腕上的肌肤灼穿。 秦湘玉忍不住想要收回脚腕。 却被他牢牢捏住。 半分不让。 她的目光落下去,就迎上他望过来的眼神。 浮浮沉沉,明明灭灭。 具是深意。 秦湘玉看不懂那目光,只暗自觉得心惊。 诚如她第一眼见这个男人,就觉得过于危险,深不可测。 那种感觉,就像是食物链中的天敌。 只消一眼,你就确认,在这个人手下,绝无生还之意。 可人,都想要活着。 所以总妄想着能绝处逢生。 可外面早已是猎人布下的天罗地网,如何逃生。 这种窒息感,近乎要把她压碎了。 她惶惶不可安的眼神,就落在他的眼中。 让人分外想要蹂躏。 秦执想,他喜欢这双眼睛。 第88章 他已在那女子面前应下,总不能失了面子 有光,又有希望。 让人想要摘下来看看,那眼中的光,是否还会存在。 “三爷。”她开口唤他。 秦执这才收回目光,垂首落在那小巧圆润的指节上。 “来人。”他对着门外吩咐。 不多时,婢女就叩响了门扉。 “主子爷。” “取了鞋来。” 有丫鬟托举着秦湘玉的绣鞋进来,福身行礼,而后将鞋放在秦执手边,就退了下去。 门扉重重的阖上,让人心头一沉。 身形高大的男人就蹲在她的身前,他垂着面,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觉得一团乌影沉沉实实的朝她侵袭过来。 虽然他临下,她居高。 可还是让她生出一种被人掌控之感。 就像命运的脉门被人紧紧锁住。 逃不出半分空隙来。 秦执抬起她的脚。 欲给她穿鞋。 她终于回了神,开口:“三爷,我自己来就。” 秦执未语,但动作不停。 为她穿上鞋,就探手去抬另一只脚。 秦湘玉明显的感觉,他刻意的在她的腿腕上挲了挲。 待她定睛看去,他的手又伸向了另一只脚,仿佛此前,他给她轻浮的感觉,都是她的错觉。 这样的秦执,更让她感到害怕。 因为她捉摸不透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秦执很快起了身。 整个人就站在她面前。 她的腿就紧紧贴在他的腿上。 似有若无的肌肤热度传来。 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无所适从感。 她紧盯着他,见他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 而后,缓缓弯腰欺近。 她的脊背往后,与冰冷的木梯贴的严丝合缝。 整个后脑勺也靠在扶手上。 他的头缓缓落下来,直到目光与她平齐,鼻梁与她相抵。 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中情绪近乎慌乱的自己。 两人的呼吸交错。 暧昧横生。 他的语气眸光带着几分戏谑,在她张慌失措间,缓缓抬了手。 她的目光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手,而后别开脸去。 “三爷。”她的手指微颤,连嗓音都带着克制的颤意。 他捏着她的下巴,使她转过脸来,将她的耳发别至她的耳间。 露出一张莹莹小脸来。 秦执阅人无数,见过的美人更是不少,就拿府中皇帝送来的两位来说,也比她这便宜表妹,好看不少。她这表妹论姿色也就中上之姿。可眸中水色甚美,行走腰肢甚窈。 世间再难寻和她一般之人。 一般让他生出蹂躏毁灭感的人。 秦执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愉悦:“你在害怕?怕什么呢?” 说话时他的指腹就落在她的耳侧,感觉的身下那副身躯微微颤抖。 如五月骤雨,急打檐下海棠。 那颤而不折的花枝,就同他这表妹,一致无二。 在她近乎快要绷不住崩溃之前,秦执这才缓缓直起了腰,仿佛像刚才只是与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一般。 “下次出门记得穿鞋。”他的口吻很是平静。 秦湘玉仓促的站了起来。 像是屁股下有针扎一般,急急往后退两步。远离秦执。 直到呼吸稍稍顺畅,那股窒息感逐渐消失。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脚腕上仿佛还残留着秦执握过的温度。 但秦湘玉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她抵触所以心中芥蒂产生的错觉。 几乎从牙缝中蹦出:“多谢三爷。” 本来想告退离去,可事到如今,忍都忍了,也伏低做小了,却还没有丁香的下落,若是现在走了岂不前功尽弃。 她忍着别扭动了动脚,不敢抬头,只仓促的问:“敢问三爷我那丫鬟?” 秦湘玉见着秦执的影子晃动了动。却是没有听到秦执言语,忍不住抬头看去。 秦执踩着木屐缓缓地走到盆边净手,洗完后拿了帕子擦拭干净,等到秦湘玉快要等不及的时候,这才开口:“我叫她去学习武艺规矩。” “不消三月,就会回来。你且放心。” 秦湘玉忍着气:“她还需学什么武艺规矩。我又不是什么大户小姐,她现在这般,已经够用了。” 秦执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却让秦湘玉矮了声线。 “三爷,我知道您是好心。”可好歹也要经过别人同意不是。 但是还未说出口,秦执就将帕子随意甩在桌上,目光冷了下来。 “知道,还不识好歹?” 简直让人心下不痛快。 秦湘玉怕惹了秦执不愉,到时候更见不着丁香,只好忍了下来。 “我。”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扯着笑意开口:“您早前和我说一声不是,免得我担心。” “一个丫鬟而已,你担心什么?若真出了什么差错,我再给你挑俩。” 秦湘玉与他说不通,口吻有些发硬:“不用,我只要她。” 秦执哼了一声。 此间事罢,秦湘玉就要回去。 刚与秦执说完,就听他开口。 “我送送你。” 左不过就这两步路,送什么送。 秦湘玉心中思忖这人莫不是有毛病,脸上却挂着礼貌的笑:“多谢三爷。” 秦执嗯了一声。 他未抬步,秦湘玉也不敢走,只瞧的他进了屋子,出来时,手上已搭着一件鹤羽大氅。 他朝她走来,秦湘玉就要跟在身后。 却不料,他在她面前站定。 而后将大氅围在了她的身上。 “三爷?”她抬头看他。 明明灭灭的烛光就在她眼中跳动。 秦执嗯一声。 毕竟是自家养的,总不能过了病去。 还是要胡蹦乱跳的,才叫人看着舒心畅意。 秦执看她乖巧的露出一个头颅,整个人裹在他的大氅中,心下舒畅了不少。 今年的绣房,当赏。 秦执推开房门。 有细雪顺着风卷了进屋来,铺天盖地的。 秦湘玉从大氅中伸出手来,轻声喃喃:“竟然下雪了。” 秦执跨步出了房门,“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百姓有个好收成了。” 秦湘玉没应声,跟着他跨了出来。 他走在前面,她就跟在后面。 晋府的灯错落有序,照的两个身影窈窈。 没走两步,秦执就停下了脚步。 秦湘玉疑惑的抬头看他。 正巧碰上他往后看过来的目光。 他说:“还不跟上?” 秦湘玉不敢反驳,往前跑了两步,落在他一步之遥。 秦执盯了她一眼。 见她不明白的样子,伸出了手。 这下,就算她再装不懂,也不得不懂了。 “三爷。”她踌躇着。 秦执未语,目含威胁。 秦湘玉只好从大氅中伸出了手。递到秦执手中。 他的手就将她的手牢牢的包裹起来。 往前一拽,秦湘玉就和他步伐一致了。 两人静静地走在风卷细雪的回廊中。 倒是有几分郎才女貌,岁月静好之意。 可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和谐。 秦执听秦湘玉开口:“三爷,这是外面,我同您做戏。” 她这样说,秦执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定然会明白。 秦执只觉得风卷进他领窝里的细雪冻得人一片刺骨冰凉。 做戏,好个做戏。 他不语,捏着她的手走进了西厢房。 秦湘玉正要拜别秦执,还未说话,就见那人冷硬的转身。阔步离去。 秦湘玉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这才阖上了房门。 “夫人。”春花给她解了大氅,挂到里屋去。 秦湘玉坐到桌案旁,接过春雨递来的清茶,饮了一口,暗自思索。 秦执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是一时起意,随意玩玩。还是真的起了兴致。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理不出个头绪,秦湘玉只觉得心下烦躁极了。 春雨给她端来了热水洗脚,问:“夫人,水温可还合适?” 秦湘玉点了点头,听春雨又道:“不知夫人早前找丁香姑娘是?” 秦湘玉这才想起这一茬。 于是开口:“闲来无事,想做几个香囊。你们可会刺绣?” 春花和春雨点了点头:“奴婢学过的。” “明日寻了锦布替我绣点花样子。顺带去找管家找了些花瓣来。” “是。” 事情吩咐完后,秦湘玉就睡下了。 次日醒了个大早,寒风冷的刺人,等她穿好衣服,推开门,才发现外面正在化雪。 一小堆的雪平铺的窝在花草丛中,门沿上的屋檐上的,具是已经化了开来,正在滴水。 怪不得天这么冷。 连川蜀都下了雪,旁出可见一斑了。 天越来越冷,离年就越来越近了。 秦湘玉出来的时候,春花端了一盆子水过来:“夫人。” 秦湘玉就着水洗漱,春雨就在一旁说:“昨夜奴婢与春花姐姐连夜打了个样出来,您瞧瞧?” 她将帕子搁在水盆上,侧过脸去看,六个百褶袋香囊,画的有模有样,栩栩如生。 “怎的这般快。” “挺好!”她不吝赞美:“辛苦你们了,晚点也给自己做个。” 她点了点那个潮绿染青色的香囊和那个金香曳粉的香囊,届时就把后面那个留给丁香。 “夫人,我们就往里面搁香料和花瓣了?” “别别。”秦湘玉赶紧拒绝:“到时候我自己来。” 秦执回来的时候,秦湘玉和春花春雨正坐在西厢房外的花圃里给香囊搁花瓣。 他顺着东厢房的抄手游廊走过来,远远的,就见秦湘玉几人背对着他坐在花圃中。 春花和春雨不时的过去问她什么,而秦湘玉只点头笑着回应,夸赞她们的手艺厉害。 不过是仆役,哪值得如此夸赞。 不成体统! 秦执就站在那里,盯着三人。 直到春花发现秦执的身影。 推了推春雨,而后知会了秦湘玉。 她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从那一片花圃中抬头,那些红的白的粉的绿的,仿佛一瞬间都失了颜色,黯淡了下去。 而她脸上挂着的笑容,也黯淡了下去。 她朝他恭敬俯身:“三爷。” 两位婢女尽皆规规矩矩的俯身行礼。 秦执撩袍走过去,两名婢女规规矩矩的退后。 他伸手拿起一个香囊:“这是?” 秦湘玉笑着回:“闲来无事,就做几个香囊。” 秦执嗯了一声。 秦湘玉以为他没有兴趣,就要离开。 没想到秦执开口问:“可有我的?” “怕入不了三爷的眼。” 也就是从未把他放进眼中,说得这么好听。 “我瞧着倒是不错。”秦执伸手拿起那个潮绿染青的香囊。 秦湘玉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刚才她特意寻了机会,把花瓣藏了进去。 以昨日秦执对她的态度,两人若真的发生什么,她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 眼下她和丁香的命还在他手中捏着。 虽然秦执与她有过保证。 可强权之下,保证又有什么用呢? 当你是弱势的一方,旁人要毁约,根本一点道理都不会讲。 她只能尽可能的割袍让地,保全自己。 “三爷。” “若是三爷喜欢,我重新替你做可还好?” 秦执捏着香囊,“我就喜欢这个。” 秦湘玉藏在衣袖中的手捏的骨节泛白,她微笑着说:“若是三爷喜欢,那就给三爷了。只是我瞧着这颜色不是很衬三爷。” 这色彩确实有些女气,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先搁我这儿两天,等你做好了新的,再与我来换。” “好的,您喜欢什么花香?” 秦执低头嗅了嗅香囊。 秦湘玉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味道倒挺特殊。” “用的什么香?” 秦湘玉笑吟吟的回:“什么花都用了点,用的杂,不若我替您寻了一种香?也不显得斑驳,您觉得呢?” “不必麻烦,就按你的来。” 秦湘玉点点头:“行,您喜欢就好。” 说完,秦执就抬了步,往正房去,不多时,又走了出来。 秦湘玉见他已经把香囊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被他的气度一衬,原本柔色的香囊,竟显得有了几分磊落之意。 “您要出去?” 秦执开口:“约了人骑马,冬狩不久,他们倒是想练练。” 秦湘玉嗯了一声,走了过去,眼光在那潮绿染青的香囊上扫了一眼刚才她可有把香囊系紧? 心中虽然担忧,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你还是小心些,不要摔了磕了。” 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也不要多吃酒。” 倒不是因为关心秦执。 只不过那群人打马狩猎到时候动作定然不会温柔,万一撕扯坏了香囊。 藏红花掉了是小,秦执发现了是大。 她为何要藏,秦执总会明白的。 他不让她怀孕是一回事儿,她不想要他的孩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执多看了她一眼,明明昨夜还那般说,今天却……不管是欲擒故纵还是旁的,秦执语气终归温柔了些:“不吃酒,我也会注意不磕着。” 他捏了捏她的腮,感触到她的面颊有些凉:“早些进去歇着,等着爷猎了白狐回来,给你做围脖。” “您放心,我省得的。” 她在他眼下,笑意温婉。 秦执嗯了声,又嘱咐春雨春花好好照顾夫人,就出了门去。 等秦执走后,秦湘玉像是失力一般坐回凳子上。再没做香囊的心思。 春花春雨都看出了秦湘玉的失神。 “夫人。” “天凉,我回去睡会儿,你们且做着。” 春花春雨点了点头。 秦执出了门,先去了茶庄喝酒。 倒不是喝酒,只是借着喝酒和暗线联系。 晋府目标太大,来往的人很容易被盯上。 也不是人人都像他的暗卫那般厉害。 所以到酒馆更为合适。 秦执这些日子说是吃酒作乐,实则在暗中调查联系。 他已经找了酒庄布庄的人合作生意。像是要长久留在川蜀,甚至已经在找人打听买个大宅院,大有安家之意。 这些肯定会传到宋青野耳中。 宋青野手下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毕竟,秦执给的,都是真金白银。 秦执谈生意时,宋青野就在对面酒楼看着。 宋青野说:“再等等看。” 眼下还不确定这位世子爷的身份。 虽说晋王世子是常年以面具覆面,可长久以来,都在别庄养着,不轻易见人。如今秦执在这节骨眼上失踪了,晋世子就出来的,怎的不让人产生怀疑。 “大人,再等恐怕来不及了。” 宋青野放下茶盏:“来不及什么?这私盐的生意,只有我们在做。若他想要分一杯羹,也只能从我们手里拿货,你们着急什么?” “只怕届时这位晋世子手里抽不出那么多银子和我们合作。况且我们的私盐已经压了三批了。零零散散来买的,都是散户。” 晋世子来的时候带了多少车马啊,以他这种大笔挥霍,到时候落到他们手中的还能有多少。 “他没有,有的是人愿意来。” 听宋青野这么说,下属们也不敢说话了。 可藏着的心思却不停。 秦执办完事,就出了酒楼,一群公子哥儿已经来了。 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浪荡的时候,大家勾肩搭背的。 从前还与晋世子混不到一起,那人虽然一身纨绔气质,可眼中的冷冽怎么都挡不住,这段时间下来,才发现晋世子也算随和。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好说话的很,因而大家都随意起来。 见到晋世子,什么腔都敢开。 众人勾肩搭背的簇拥着秦执。 “世子爷,今日马场比一遭?” 秦执颔首,淡淡开口:“改日。” “世子爷这是?” 秦执没再答话,只垂下眼皮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都是浪荡惯了的人,自然一眼就瞧见今日秦执的不一样。 那不一样,就落在秦执的腰间。 有人伸手就要去取秦执的香囊。 被秦执伸手按住,口吻依旧很淡,但却不容置喙:“莫动。” 众人讪讪的退开,虽然不再上手,可嘴上不停:“世子爷这是新纳了佳人?” 秦执不语,抬手抚上香囊,似乎连鼻尖都染上了那清丽之意。 旁边有人道:“怎么可能,晋世子一向为家中那丽人守身如玉。” “若真纳了,你我岂会不知?” “那这香囊?” “想来是嫂子送的罢。” 任他们如何猜测,秦执依旧但笑不语。 “不若世子给我们瞧瞧嫂嫂的手艺?也好让我们回去给家眷们说了去,好好找嫂嫂学习学习。” 秦执这才开口:“莫闹,今日这头赏就由我牵了。” 他们每次打马比赛都会出些彩头,大家具是图个开心。 “世子爷的头赏,我们可期待着了。不知可否有嫂嫂的香囊?” “小公爷莫闹世子爷了,小心吃你世子哥哥的教训。” 一群人嬉笑开来:“不闹了不闹了,敢问世子今晚是何等头赏?” 秦执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就拿那尊琉璃盏做今日的赏头。” 那尊琉璃盏天下只有五只。皇帝曾赐予晋国公府的。 “世子爷敞亮!”一群人肆意大笑,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就往马场而去。 马场后面,就是一个小型的猎场,五六座连绵的青山。前面都是专人清理过的,后面一般都不会去。 没有大的猎物和危险,小型的猎物倒是有的。 为了这彩头,大家都拿出了劲儿来。 只有秦执慢悠悠的驾着马,许久才伸手搭箭射出几支。 每每落下箭,都有一只猎物。 秦执射完,就有仆役去取了猎物过来。 他也不拘多,私下观察着,他今日主要的目标是去猎一白狐。 早前出门的时候,和那女子说好了的。 晚上回去,若是没带,指不定她要如何闹。 想到那莹莹的目光,秦执忽然不想叫那光亮落了下去。 且再等等。 且在忍忍。 只有等待的够久,摘下果实的那一刻,才能体会到最极致的愉悦。 他这些年什么都得到了,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也就是他这便宜表妹的出现。 让他多了点滋味儿。 左不过也没有多久欢愉日子。 就尽情的纵情声色一把。 秦湘玉当然不会闹,这些都是秦执自己想当然的。 白狐这种动物可遇不可求,非常罕见。 但他早已在那女子面前应下了,总不能失了面子。 想到这里,秦执打马前去。 后面的仆役开口:“主子爷,您慢点。” 秦执未答,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忽而,他听到前面传来声音。 他叫停了马,仆役也跟上了。 “前方为何这般热闹?” 有人要前去打听,秦执却开口:“过去瞧瞧。” 就驾着马过去。 先过来打听的人道:“主子爷,说是小公爷遇上了一只白狐。” 第89章 您何必以身犯险 秦执扯着马头朝那位小公爷走去。 像是看出秦执的来意,那小公爷开口:“世子爷,走一场?” 让,是不能让的,白狐品种珍稀,在川内更是难求。 秦执颔首。 两人似有默契一般,同时策马。 顿时,马匹如一道离弦的的箭,倏忽之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一群年轻的贵族公子哥儿自然不能错过这热闹,小公爷和世子爷之争,可比这彩头精彩多了。 纷纷策马吆喝道:“走,跟上去瞧瞧。” 一时间,尘土飞扬。 唯留一群仆役,在身后大喊:“主子爷们,可不能进深山啊。” 然后寻了人跟了上去。 这群主子爷珍贵,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追人的追人,出去寻人的寻人。 一时间,场面热闹无比。 追人的和寻人的具皆担心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万一主子要往深山走,他们可拦不住,只能去寻各家侍卫,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叫这矜贵的主子安全回来。 这厢,秦执和那名小公爷骑着骏马已经跑过两座深山,那白狐仿佛有灵性一般,净往崎岖之处跑。 期间倒有几次机会拔箭射狐。 不过都因用箭会伤了毛皮,故而收手。 可那名小公爷明显等不及,好几次提了箭矢,就要射过去。 可每每箭矢刚过,就被一道疾风箭影掠住。 他的箭就歪射到了一边。 而原本是囊中之物的白狐,就那么窜了出去,转瞬,就跑进深山中,失了踪影。 一次两次还好,毕竟两人有了相搏的约定,可次数多了,就显得刻意,让人生恼。 而现在,秦执把那白狐放进了深山。未必不是故意。 那面的大山,是没有侍卫清理的,其间危险,可想而知,他们一向也只在这面打猎。 “世子这是何意?”小公爷拉停了马,坐在马背上,抬起箭,直指秦执灵台。 秦执的手依旧稳稳握着缰绳,脸上的神色依旧很淡,像是根本不把眼前之人的威胁放在眼里,只听他不咸不淡的开口:“射坏了,不美。” 小公爷冷哼一声,语气讥讽:“莫不是世子爷还准备一路追驰,等它疲惫下来,再捉?” 秦执眸光微沉的看向山林,他还当真是这么想。 若是射坏了,届时做了围脖也不甚好看。 “世子爷可知,万一这白狐跑进深山中。那深山可不像这里这般安全,万一碰上熊瞎子或者老虎,恐怕我们都难以活命。” 晋世子一向不与他们打交道,自然不知人间疾苦。 秦执略一点头,不紧不慢的开口:“这就不劳小公爷操心,小公爷还追吗?” “晋世子这般喜欢,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我就不与世子争夺了。” 秦执一拱手:“那就多谢小公爷了。” 说完,他策马扬鞭。 如离弦之箭,就往山林中去了。 徒留小公爷扯着缰绳站在原地。 不多时,一群华服贵族公子哥儿就追了上来。 只见小公爷一人坐在马背上,皆道:“世子爷呢?可是回去了?” 当然他们都不敢往秦执进了深山想,毕竟早前就和秦执说过。 “世子爷抓到了白狐?”瞧小公爷手上没有,他们都这般想,只是纳罕,路上怎么没碰见晋世子。 那小公爷哼笑一声,扬鞭指了指那连绵不断的大山,扬了扬下巴道:“进去了。” 这下一群人嬉笑不出声来了。 万一晋世子出了个好歹。 这可是晋王唯一的独苗苗了,恐怕他们都落不了好。 早前想看国公府和晋王府两位地位尊贵的人争斗,现下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怎的不拦着些,万一出了事。” 小公爷倒是无所谓的一策马:“他自己去的,与我何关,晋王又如何能怪我?” 小公爷倒是不怕,毕竟背靠国公府,晋王再怎么也不能和他们撕破脸,可他们就不一样了。 都是一起出来玩的,怎的他们都没事,晋世子一个人出了事。 这时,秦执身边的侍卫也跟了过来,问清楚了情况,就把人团团围在了这里。 连想先行离开的小公爷都没例外。 那小子本来还想用自己的身份压一压这群人,没想到秦执的侍卫根本不吃这一套。 那冷冷的目光扫过来。 小公爷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听他的命令。 秦执追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他身边跟着的暗卫也都跟丢了。 他倒是不怕这山中豺狼虎豹,只恐这白狐丢了影儿。 他一向固执,认定的事情非要有个结果,今日这白狐,是必须猎到手的。 早前只是想给秦湘玉做个围脖,可现下也被这狐狸激出了几分劲儿,好几次他以为它精疲力竭就要被他抓住时,都被它逃脱。 如今,秦执已追那只白狐到悬崖边上。 它寻了一条死路,或许是它觉得的一条活路。 它顺着如独木桥的凌空石桥,跑到崖对岸,那是处死境,却是它唯一的活路。 背靠着峭壁,两侧是是深渊。 唯有薄薄的一根凌空石桥,根本承受不住多少的重量。 它无处可逃。 他也无法进来。 它警惕的和秦执对峙。 这个男人不至于以身犯险。 秦执不慌不忙的下了马,任它在此处觅食,马是自己驯养,自然不会跑。 秦执缓缓踱步逼近那只狐狸。 站在凌空的悬崖上,顿了步,下面是万丈的悬崖。 有浓霜薄雾,若是摔下去,定会粉身碎骨。 秦执与之遥遥相望。 半晌,微微勾了勾唇,瞧着那只狐狸淡声:“倒是只狡猾的畜生。” 更激起了他的狩猎之心。 随后去取了绳索,距离却是不够,又卸了腰带。 将腰间的玉佩和香囊塞入怀中,随即,将绳索挂在石缝上,单手握着一侧,凌空点地,半途踩到单薄的石桥上,石桥顿时因受力而四分五裂,掉入悬崖下,连声响也无。 秦执却因此得以踏步到了对岸。 这像是一座单独凸出来的石台,上面光滑得无法攀附,下面是万丈悬崖。 唯一的单薄石桥,已被这男人踏断。 那狐狸似乎还想逃,可早已没了劲儿,也没有了逃命之路,本来以为是生路,却生生变成了绝境,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人男走到自己面前。 缓缓蹲下。 秦执就那么瞧着那只白狐。 皮毛异常精美。 腹围增大,稍有下垂,怪不得这般用力逃命。 原来腹中已怀有胎孕。 他倒没生出半分怜悯,这样的狐狸毛色会更加光亮。 给她做围脖,再合适不过了。 那狐狸似乎是跑累了,也许是腹中不适,更或许,是因为没有生路的绝望,他捏着它的后脖时,它竟没有半分反抗之意,只用哀求的神色瞧着秦执。嘴中发出求饶的呜呜声。 秦执神色没有丝毫动容,捏了狐狸的头腿,以绳相缚。 准备回去寻了人,给他剥出来。 他捏紧狐狸,拉了拉对面的绳索,就准备踏步过去。 怎奈两点之间,距离太远,中途又没有借力之地,单单只靠绳索,借了几次力,但还不够,过去时,胸膛狠狠的撞在石壁上,早些日子病未痊愈的箭伤正好磕在一凸起的石峰上,狠狠的刺入了皮肉。 秦执哼了一声。 随即拧眉看向伤处。 有殷殷血迹顺着右肩胛的衣物浸透开来。 他右手用力攥紧绳子,左手将狐狸甩上去。 缓了一口气,这才借左手之力,将肩胛与石峰分开,好几次,他都差点握不住绳索。 幸而早前他牢牢的将绳索拴在了手臂上。 他笑了声,竟没料到差点栽在了这小畜生手上。 秦执用了点时间从悬崖下爬了上来。 上来时,那狐狸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秦执捡起了狐狸,放在马背上的猎物兜中。 准备策马回去时,山林中忽然亮起了火光。 月薄星稀,这些火光,就显得尤为亮堂。 坐下的马有些焦躁不安的轻甩马蹄,秦执拍了拍马鬓以示安抚。 远远的,就听到有人正在叫他。 秦执叱了一声马,骏马就甩着马蹄子往那群人奔去。 那群人见到秦执,皆下马跪下:“主子爷,属下来迟。” 秦执倒未说什么,今日本就是他有意为之,再者说,也没什么事情。 “主子爷,您的伤?” 秦执瞧了一眼,“先回去再说。” 那人将他把众人都围在山脚下的事情与秦执说了。 秦执淡淡嗯了一声。 那人又问:“主子爷,您先回去处理伤口,那群人属下去处理。” “不必,我亲自走一遭。”他受伤这事,以及他为博美人一笑追白狐之事,如何都得传入那群人耳中。 否则,旁人怎么能知道,他对她这便宜表妹的重视。 又如何,引蛇出洞。 秦湘玉刚用完晚膳,就有人来禀,说是三爷追着白狐入了深山。 秦湘玉起初还不以为意。 后来得知深山的危险后,就有些焦灼的频频看向宅门外。 一个念头是她期盼着秦执就那般死在深山中,这样她就可以不再与他虚情假意。 一个念头是,秦执是否是因为早前与她的承诺所以进山。他进山好歹有她的原因,况且,丁香还在他的手中,若是秦执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她该管谁问丁香的下落。 她恨他去死,却不想他因为她而死。也不想因他死去,导致自己失去一些重要的人。 她的坐立不安,都落在了春花和春雨眼中。 春花为秦湘玉斟了茶:“夫人,您别太担心,主子爷吉人天相,定是能平安归来。” 她倒是不在意他是否平安归来,她只是担心如何打听丁香下落。 秦湘玉饮了一口茶,听春雨说:“夫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您且放宽心。”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亮渐渐升了上去。 许是冬日的原因,月光显得又薄又凉。 已至骇时,还未有动静。 秦执是骇时过半,才到山脚的。 那群被围在山脚下的人,见了秦执,是两副态度。 以小公爷为首的非常不满,秦执的人凭什么扣他们在这里。 至于和晋王一派的,以及担心晋王势力的,则是松了一口气,世子爷平安回来就好。 秦执将这些人的目光尽收眼底,也将他们的埋怨或关心尽收眼底。 秦执那一身的血污自然也落到了众人的眼中,虽是不满,小公爷依旧忍着气:“世子爷面子还真是大,随便一言不发就把我们扣在了这里。” 秦执坐在马背上,虽是满身血污,可依旧气势难挡:“多有得罪,来日再向各位赔礼道歉,届时还请各位赏脸。” 虽是说着道歉的话,可秦执眼中却无半分道歉的意思。 这个站在金字塔顶层的男人,自然有自己的倨傲和矜娇。 道歉不过是表面的涵养,而骨子里,这群人,谁都不肯向谁真正的低头。 世子都给了台阶,哪儿有不下之理。 “今日也是我等没有拦住世子爷,改日上府探望世子。” 小公爷哼了一声,瞧着秦执马背上的那只白狐,扬鞭策马离去。 快到丑时的时候,府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或者,早有管家来报时,秦湘玉就在春雨和春花的催促下到了府门口。 天气冷得冻人,她委实不想出来。 她也不担心秦执。 只不过,今日那些神色落入春雨和春花眼中,自然是担心秦执的。 她怕届时露出马脚,又惹了秦执不快,只好立在府门口等他。 管家已经将秦执的基本情况与她说过。 听闻他只受了伤,并无性命之忧。 秦湘玉心想这人倒是命大。 正琢磨着,长街上,忽然亮起闪闪火光来。 火光一路渐大。 而后,一群人骑着骏马,裹挟着冷风,就踏破长街,驰骋到府门前。 马蹄声慢慢停下。 秦湘玉心中平静,知道是秦执回来了。 她转过头。 那张面庞就落入秦执眼中。 冷风袭面,心中却似有热意腾腾。 想必,是刚才一路驾马,累出了热意。 他就那样打量着那名站在府门前的女子。 若说第一次见她时,就如同春日里那茬儿最嫩的桃花。 那如今再见时,就如冬雪中熏红的寒梅了。 似有暗香袭人。猝不及防,落了满怀。 秦执翻身下马。 扯到伤口时,拧了眉。 却从容阔步的朝她走去。 此时他的气质凛冽,裹挟着杀伐之意。 他覆着面,秦湘玉瞧不出他的神色。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 她就瞧着那人,一步步向她逼近,犹如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落到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拢了个严实,一双眸子也又暗又沉。 她不自觉的,仰头屏气。 目光缓缓地落到了秦执的脸上,他不声不语,叫人琢磨不出端倪。 她的视线缓缓地顺着他的脸慢慢往下移,见他锦衫脏污,裂开豁口,眼角的余光继续往下,见到那个香囊似有豁口,紧张的提了一口气,眉毛也拧了起来。 落在秦执眼中,就是秦湘玉见到了他身上的伤势,故而紧张。 竟有几分,畅快之意。 许是秦湘玉担心的目光取悦了他。 叫他心中十分舒适。 秦执缓缓开口。 “我回来了。” 就见她如受惊一般,抬头瞧着他。 眸中华光比星辰更加璀璨。 他缓和了语气,怕自己吓着她:“我无事,你无需担心。” 她的笑就落进薄雾微光中:“您无事,平安回来就好。” 秦执顿了顿,复又开口:“早前与你承诺的白狐,猎到了。” “您何必以身犯险。”秦湘玉站在那儿,心中惴惴。 许是秦执并未发现。 否则又怎会这般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连语气都轻柔了几分。 这般反常。 她心下担心,却也不敢多瞧。 见她不是很高兴。 秦执拧起了眉,眼中又有了些冷意。 开口也带了些冷硬:“早前与你承诺了。你可是要我失信?”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关于失信这个问题,您还失得少吗?反正什么都得按您的心情。 她垂下目光,缓了下情绪,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温和笑意:“不是,我只是觉得,白狐虽然难得,但下一次也能猎到,若是三爷您受伤就不好了。白狐如何珍贵,哪儿比得上您?” 秦执心下畅快,落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攥住了她的手。 秦湘玉刚要收回手。 就听他说:“别动,我伤了肩胛。” 复而他在她耳边又开口道:“这还是外面,旁人还看着。莫不是,秦姑娘要毁约不成?” 秦湘玉便不动了,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勉强:“您先进去,叫大夫为您处理伤口。” 秦执垂首,就瞧秦湘玉的面容落了满眼。 早前,侍卫们都叫他尽早处理了伤口,再者说已经关闭了城门,今日也回不去,叫他晚些,可听到他那便宜表妹在家中等他,等的惶惶不安,想到她那落泪时的可怜样,秦执忽然不想叫她担心。 总归是做戏,也合该做了全套。 就打马回来了。 以至于肩胛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 这一下了马,不是先想着处理伤口,而是先想着安抚了她。 直到见到那眼中忧怯之色散去,秦执才将人拥了个满怀。 若是,若是她且再乖些。 他也可再损一些代价。 而在秦湘玉再次碰到秦执的那一刻。 她就注定只能成为弃子。 秦执如何想,秦湘玉不得而知。 两人进了府,秦执也并未松开她的手。 她总觉得,今日他似乎有些改变,却不知这改变究竟在哪里。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惴惴不安。 “主子爷,这白狐?” 有人在她们身后开口问。 秦执拥着秦湘玉回身。 秦湘玉这才看到被侍卫提起来的白狐。 腹中微隆,眸光乞求,身躯轻颤。似是引颈待戮。 “剥了给夫人送去。” 她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怎了?” 秦湘玉摇了摇头:“无事,三爷,我们进去吧。” 她连自己的处境都改变不了。 秦执却拧了眉。 回身瞪了那侍卫一眼,多话。 直接拿下去刮了,哪有这么多事。 他捏了捏她的手,开口:“若是生了崽子,那皮毛就不如现下光滑精美了。” 他顿了顿又道:“冬狩时,我想见你戴上。” “多谢三爷,我明白的。” 她如此懂事,倒叫秦执安抚的话不知如何说了。 两人进了府。 已经有大夫在屋内候着了。 等大夫为秦执处理碎石时,秦湘玉本想出去,却被秦执攥住了手。 “一会儿,你替我包扎伤口。” 那大夫看了秦执一眼:“世子爷,您这伤若是不好好包扎,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秦执一眼扫过去,那大夫就不敢说话了。 倒是偷偷瞧了秦湘玉一眼,这世子爷对这美妾还当真不是一般的宠。 这样的事情也敢交到她手中。 却是不敢置喙世子爷的决定,只叫人脱了衣。 秦执就以抬不起手叫秦湘玉为他脱衣。 她刚要拒绝,就被他具是深沉暗色的眸光盯住。 “别叫我说第二次。” 不过是脱衣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 秦湘玉认命的为他解盘扣。 期间,秦执不时的调笑两句,一会儿拧眉吸气,一会儿问她为何脸红。 单单脱个衣服,就去了半盏茶的时间。 那大夫就站在一旁瞧着他俩调情。 秦湘玉恨不得原地钻出一个洞逃离。 那人衣服脱了个精光,露出健硕的胸膛和狰狞的伤口。只穿了条亵裤,就那么大敞敞的站在门内,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秦湘玉就收回了手,低着头,坐在一旁饮茶以解尴尬。 大夫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走了过来,替秦执把脉。 复而观察他的伤口。 处理了碎石之后,就把药盒推向秦湘玉,细细的向她嘱咐上药的步骤,需要注意的地方。 虽然有世子爷的令,但大夫也不敢松懈。 秦湘玉一一应是。 “奴才过两天再来为世子号脉。” 世子任性,到时出了问题受连累的是他们。 秦执嗯了一声。 等大夫走后,方才让秦湘玉为他上药。 这事儿,秦湘玉已经驾轻就熟了。 秦执三天两头受伤,给他上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上出经验了。 上完药,秦湘玉拿了药箱就要出去。 秦执拉了她的手腕。 “大夫可说了,这药一天三换。你明儿一早再过来,嗯?”他的尾音带着喑哑,似有深意。 之前几次受伤,他这便宜表妹都躲得飞快。 “我明日再来给三爷换药。”她开口。 秦执点了点头:“若是不来,我就去你丫鬟那儿寻回来。可懂?” 秦湘玉抬眸看他。 “我准时过来!” 秦执这才松开她的手:“好梦。” 他盯着茶盏,轻笑了声,梦里有他,才算好梦。 第90章 鸿门宴 次日一早,秦湘玉就过来候着了,昨日回去之后,才想起一个事情。 就是那挂破的香囊。 若是秦执处理了还好说,若是没有,届时露了出来,就糟了。 她也不敢表现得十分急切。 只是在给秦执处理完伤口之后,状似不经意的一提:“三爷那香囊是要我再做还是?” 秦执这才想起他放在枕边的香囊。 昨夜正是因为怀中香囊差点掉了下悬崖去,为了捡这才花了点时间。 他看她一眼:“倒不必,补补就是了。” 他去拿出香囊,随意的扔在桌子上。 那深色的花瓣,就那么顺着香囊的豁口,露了出来。 秦湘玉的心一提,却也没敢动手。 怕惹了秦执的注意。 只温和浅笑的看着他:“行,那一会儿我带回去给三爷补补。” 秦执总觉得,这几日秦湘玉莫名的异常乖顺。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异常的深。 秦湘玉装作不在意,实则收了香囊的手,都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又怕露出端倪。 她瞧着他的眼睛,故作镇定:“若没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又对秦执说,“不知道过几日,三爷是否能叫丁香回来一趟?” 总归要确保一下她的安全,再者说,也快到那丫头的生辰了。 秦执嗯了一声,表示应允。 总归从那丫头身上。没审出什么东西来。可偏生那么巧。 两次,第一次是在秦宅时,丁香回来寻花样子那天。传了名单,损了他的人。 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秦盈,毕竟前一天秦盈出入过他的院子。 可偏生那么巧,次日,丁香被秦湘玉派去给秦盈送东西。 秦执哼笑一声。 而后就是这次。 那密信,确确实实是从巴蜀传出去的。 不然也不会让宋青野提前试探。 好在。 秦执的手落在肩胛处,如今,谁还能看得出,这里是箭伤。 宋青野为人多疑,定是要再次试探,不过他已做易容,他瞧不出,但总归要从别处找了证据。 至于皇帝那面,是笃定还是怀疑。 他倒不惧那位,只不过,若是他加以阻挠,恐怕麻烦。 若真是他那便宜表妹的丫鬟,他也不会手软。 如今放了人出来,也正好引蛇出洞。 管它什么魑魅魍魉。 倒是他这表妹。有没有参与其中。 秦执屈指一扣。 屋中就有一名暗卫跳了出来。 正是秦三。 “最近院中可有异动?” “并无。” “你去跟着她。” 秦三自然知道秦执口中的她就是秦湘玉。 “是。” 秦湘玉回了厢房,这才腿软的扶了朱红的柱子。 “夫人?”春水放过盆过来扶她。 “我无事,最近也不知怎了,总觉得心悸头晕。”这倒是真的,寻了几个大夫,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许是这具身子骨太弱。 早前丁香在时,还能给她找了偏方调理调理,现在她人都不知哪儿去了。 不过好在,还能忍,或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湘玉这般想。 可没想到,一躺下休息,就睡了好久。 醒来时,秦执正坐在她的床边。 她急急起身,想要找衣物遮一下自己,衣服却挂在对面的屏风上。 于是只得拉了锦被。 温声开口:“您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秦执也不语,睨了她一眼,又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水就在外厢的房间中咕噜咕噜的烧着。 许是早先凉好了,现下秦执倒了些热的,两者混合在一起,温度刚刚好。 秦湘玉捏着瓷杯。小口小口的喝水。 “多谢三爷。” “病了怎的不说?” 秦湘玉还不知道自己病了,闻言怔了怔,复而笑了笑:“也没想到会这般严重。许是昨夜受了风寒。” 想到昨夜秦湘玉是为了等自己,秦执脸色缓和些许:“好好养伤。”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明日,我就叫你那丫头回来。” 秦湘玉惊喜的开口:“真的?” 秦执瞧着那眸中生出来的亮光,一时又想收回自己的话。 可瞧着那煞白的小脸,顿了顿:“我可曾骗过你?” 语气中有所不悦。 “三爷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骗我。”她心下舒畅了些,将水一口一口的喝完。 就捏着杯子,坐在床上。 秦执踱步过来,目光落在空杯上。伸出手。 秦湘玉就把杯子递给他。 他又又从一旁端了白粥。作势要喂她。 秦湘玉赶忙道:“我自己来。” 秦执倒也没说什么,就把粥递给了她。 只她在喝粥时,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如坐针毡。 她赶紧喝完了粥,递给秦执。 他又示意她躺下休息,秦湘玉以为他想走,于是乖乖躺下了。 他合上了床幔,又从床头拿了一本书,就坐在床沿上看了起来。 大有一种不走之势。 他就坐在床帐外,与她一纱之隔。 外面亮着灯,里面却是昏暗的。 只瞧的一个高大又黑黢黢的身影落在床帐上。 有风吹着烛火微动,连带着那个身影,也在摇曳。 她踌躇着开口:“您不去忙?” 秦执依旧盯着书卷:“今日没什么事。”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方才睡了许久,现在却没什么困意。 像是看出她的意图,他开口:“睡不着?” “早前睡了太久,现在没什么困意。” “我给你念书。”秦执不容拒绝。 其实,倒也不必。 可秦湘玉还未说话。 那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读的是《尚书》。 篇章是周书旅獒第七,强调的是德治。 是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讲求不凭借自己的权利和财富亵玩戏弄她人,否则视为有失德行。 本来秦湘玉听得犯盹儿。 可秦执不仅讲,他还译,译完他还双标。 外求于人,内宽于己。 反正,他说的是,德行是要求你们这种有道德感的人的,至于他,没有道德。 隔着床帐,他仿佛都能看到床中拢起的那一团愤慨鼓鼓的样子。 可却,敢怒不敢言。 心下舒适,又开口道:“你要坚持做道义的好人,就得守道德的标准。” “那要是碰上不讲道义的人?”比如像你。 他语气很是理所当然:“那只能受着,还能怎样?” 是,他说的都是。 好像是对的,但她又不愿意。 秦湘玉拉了锦被盖住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都是歪理。 秦执见状,只哂笑一声。 人一旦开始偏离自己的底线,就会一次一次修改自己的底线,直到,毫无下限。 他对她,何尝不是有一种,观望。 望她能在这泥泽中,守己身多久。 第二日一早,丁香就回来了。 秦湘玉叫春花和春雨回去。 那两人也未说什么,只是去了一趟秦执那儿。 秦执略一点头:“都依她。” 明面上是依了她,暗地里盯梢的人一茬多了又一茬。 许是丁香回来,秦湘玉的心情都轻快了几分,不消几日,就好了起来。 这几日秦执事务也繁忙,她倒乐得个自在。 香囊有惊无险的做好了,挂在了她的身上,至于秦执的,也给他缝缝补补送了回去。 其间倒是发生了一插曲,就是秦执问花香为何不一样。 她还未拿出之前想好的话术回旋,就听秦执开口:“倒也不错。”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还真怕秦执非要之前的那个味道,浅笑回答:“前两日听闻您睡眠不好,所以特特加了一味香,还怕您不喜,怪我自作主张。” 日子一日复一日的过去着,转眼间,就过了七八天。 这日,秦湘玉正和丁香在园子中铲新泥,主要是做旧那事儿,得提上日头,这一连七八日,那林大人的夫人都没有找她,恐怕根本不怎么重视她这里的事情。 幸好当时没有和那林夫人达成共识,否则,还不知事情会如何糟糕。 没了这桩事情,秦湘玉心头反倒没那么沉重了,毕竟要是一直哄着瞒着秦执,她心下也有压力,搞不好哪天就露出了马脚。 好在原计划似乎也不用变,她便照着之前的计划进行就是。 可她刚刚定下心来。 那林夫人,就又下了帖子过来,请她明日过去吃茶。 秦湘玉把这事儿给秦执说了。至于上次林夫人和她说的事,她则没有说出来,免得多生事端。 秦执头也不抬,依旧一脸漠然的捏着书卷:“为何不去?” 秦湘玉点点头:“那您可有什么吩咐?” 秦执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白狐围脖做出来了。” “漂漂亮亮的去。” 次日一早,府中就套了马车,春雨和春花也来了,说是三爷吩咐的。 秦湘玉略一点头,几人就朝着秦府出发了。 这次,本来林夫人也不想让婢女们入内的,只不过,春雨和春花说,是三爷吩咐的,不然她们只好磕死在林府。 林夫人顿了顿,忽然想到前段时间那位齐夫人惨死于街上,整张面都被人揭了下来不由打了个寒颤。 传闻说是被那位齐大人亲自动的手。 那位齐夫人一向跋扈,若是动手,早就动手了,况且,何至于到此境地。 至于她,也没想过逼她至此。 稍一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可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 也就是那日齐夫人没有给秦湘玉脸面,于是就被揭了脸。 林夫人倒不惧晋世子,那齐夫人不过是六品小官的夫人而已,若是她夫君,倒也能做到这种地步,甚至比秦执更甚,只不过,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于是就点了点头,叫她们进来。 几乎是秦湘玉进去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倒是叫她有些吃惊。 毕竟上一次还不是这等待遇。 上一次众人都不怎么搭理她。 而这次,众人之所以看重秦湘玉,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齐夫人之死。 大家都心照不宣。 第二个就是,关于晋世子为了给家中夫人猎白狐入了深山受伤一事。 由这些事件,众人自然知道,秦湘玉现在在晋世子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不过,她们也就现在重视她,毕竟花无百日红。 晋世子如今如此宠爱她,约莫也沾了几分颜色。 秦湘玉取了大氅,搁在春花手上。 入了屋,就是烧好的地龙,温度如春日一般,再穿着大氅,不消一会儿就得冒热汗。 只瞧的她就那般站在那里,就将冬日的花比了下去,那斑驳的日光斓照,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一般。 林夫人亲自去迎,连带着几位夫人都站了起来,与她闲话。 秦湘玉并不认识这些人,还是身旁的春花和春雨提醒,一一回应之后,落座在林夫人下首。 一群人就在花厅中闲聊吃茶。 讲的都是时兴的事儿,今日绸缎庄又出了什么丝绸,昨儿首饰铺又来了什么花样子。 说着说着又把话头牵到了她的头上,看向她搁在婢女手上的围脖。 “这可是今年的头一份儿,不知夫人感觉皮毛如何?若是好,也叫我家那口子去替我寻了一件。” “武夫人说的哪里话,谁不知你家那位最宠你,就算不好,你想要,他也得替你寻了来。” 虽是说着,可目光都看向秦湘玉。 秦湘玉闻声浅笑:“倒是暖和。” 只听得她一句,便不再言语。 众人皆暗自思忖,倒是贯会拿乔的,且看她能得意到几日。 秦湘玉有些乏,听着她们叙话,好像也没鸿门宴的意思,也就是普通的小聚。 加上屋中久坐,屋内空气又不顺畅,整张脸就熏红起来,脑袋也闷闷的,便让春雨与林夫人说声,她去外面走走。 外面的绣球花,开得正盛。 秦湘玉正巧着,林夫人就出来了。 两人闲谈了几句,林夫人就要请秦湘玉去一观夜明珠,说是今日宴会的头戏。让她提前一观。倒是勾起了秦湘玉两分的兴趣,但总觉得其间有诈,于是就摇头拒绝。 林夫人道:“妹妹真不去看看?” “不了,届时与众人一起,也免得旁人说夫人心不平。”她笑盈盈的婉拒。 林夫人却一把捏住了秦湘玉的衣袖,凑近她耳旁,说了一句话。 顿时,秦湘玉脸色煞白。 第91章 是有开心的事,快要发生了 “且去瞧瞧?” 秦湘玉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就在门外候我。” 春花和春雨开口:“夫人。” 秦湘玉笑了笑说:“无事,左不过就这两步路。你们不必担心,再者说,还有世子爷在,林夫人也不能为难我。” 那林夫人笑着开口:“哪能!妹妹说的哪里话,不过是看个夜明珠。” 两人就进去了。 进屋后,秦湘玉脸上的笑意落了下来:“夫人这是何意?” 林夫人笑容不变,声线温和:“妹妹别着急,我并无恶意。” “若非我多留了一手,也不知道妹妹竟然存了这种心思。”林夫人给秦湘玉斟了茶,本来她还以为秦湘玉和她一样,也想往上爬,后来才知道,这人竟是不愿,这倒是有趣了,林夫人将茶水朝秦湘玉推过去:“妹妹且喝茶。” 秦湘玉瞧着茶水不语:“若无恶意,林夫人又怎会拿这事儿胁迫于我。” 林夫人笑了笑:“只是无意间撞见。所以心中有了猜测。” “妹妹怕是不是心甘情愿留在晋世子身边吧?”不然也不会藏了藏红花,为自己留后路。 “这与夫人有何关系?” “我可以帮妹妹离开晋世子。” 秦湘玉握着茶盏,笑了,她不再答话,反而是喝了一口花茶:“林夫人可是觉得我如三岁稚儿那般好骗?” “离开,如何离开?” “或者说,或者夫人身后的林大人,又肯为了我,得罪晋世子。” “夫人怕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秦湘玉站起身:“不若还是看看夫人的夜明珠罢。” 林夫人不慌不忙的开口:“我是不行,我夫君也不行,但,若是宋大人呢。” “宋总督,你觉得如何?” 秦湘玉顿了顿,这才开口:“宋总督若是肯与晋世子撕破脸皮,那日就不会那般场面了。” 秦湘玉说的是那日宋青野的设宴。 林夫人道:“倒也不用撕破脸皮。” “哦?” “你可知冬狩。” 当然,秦执还说了到那日要带她去。 “冬狩可不是普通的猎场,那可是十万深山。” “要走失一个人,太容易了。” 秦湘玉有些意动。 那深山连绵不绝,又四通八达。若是逃离,确实有一线生机。 可,那深山中十分危险,现代时犹能迷路,更何况是这古代。 除了老虎,狼群,熊瞎子,还有迷障。 无论遇到哪个,她恐怕都走不出这十万大山。 不单单只是这些,还有其他的隐形危机。 刚生出的意动,又冷却下来。 “夫人说的容易,可大山中的危机,可不少,届时,我一弱女子,如何能走出来。” “你且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早年做生意时,找出了一条暗道,届时你只要跟着那条道走,自然会平安出来。” “那路引和户籍,我又如何办?” 林夫人开口:“这倒无妨,我叫人做了空白的给你就是。届时想填哪里,想去何方,都由你自行抉择。” 旁的不说,这空白的路引和户籍倒很是吸引秦湘玉。 就算与林夫人的合作不成,拿了这路引,路上也可以。 秦湘玉不动声色。 林夫人开口:“你可还有旁的顾忌?” “我要见您身后的人。就算这些都妥了,可我如何知,那人不会杀人灭口。” “我要他,与我亲谈。” 林夫人瞧着秦湘玉,这女子瞧着没甚心眼子,思考还真细致,顿了顿:“我与大人说说。” 秦湘玉点点头:“那届时再来叨扰夫人。” “对了,届时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还是上次的事情,需要妹妹确认,晋世子和秦尚书,有无关系。” 秦湘玉开口:“不知夫人确认此事作何?” “这就不用你管了。” 秦湘玉点点头不再问,只是意有所指:“为了确认晋世子和秦尚书关系,夫人这付出挺大。” 林夫人别有意味的瞧了她一眼,倒也不大,若是确认了,则找机会除掉秦执。若是不是,则与晋世子合作。 无论如何,都比秦湘玉更值钱。 再者说,在他们眼中,秦湘玉这样一个妾室身份,再得看重又如何。也不过新鲜几日而已。只要和晋世子合作上,西北就全部在他们囊括之中了。届时再寻了美人送上。 不过是一空白路引,和消失个人,又如何算得上是付出。 “凡有所付出,才有收获。” “再见面时,希望夫人准备好东西,对了,我要两份。” 林夫人开口:“再见面时,我也希望妹妹带来好消息。” 林夫人倒是不担心秦湘玉拿了路引跑路,毕竟这巴蜀,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况且秦湘玉还在晋世子眼皮子底下,她想要离开,只得靠着她们。 两人相视一笑,林夫人又取了夜明珠给秦湘玉瞧。 倒是璀璨动人。 林夫人说:“这样的珠子,巴蜀有很多。” “不过这是上好的一批。” 秦湘玉点头,倒是看得出来。 赏完后,就出了屋子。 丁香和春雨春花快步向前:“夫人、姑娘。” 秦湘玉对着林夫人辞别道:“林夫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夜明珠也见过了,事情也谈妥了,就没必要再逗留了。 林夫人叫人装了两粒夜明珠给她,又送了人到门口:“妹妹下次再来。” 秦湘玉点头,在丁香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的吆喝,马车就往前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秦湘玉就支着头,瞧着窗外的红岩碧瓦,她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和林夫人合作。 他们之间的争斗,她没必要参与,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至于传递信息一事,倒是可以。 寻了机会见了秦执就成。 左不过秦执现在易容,她也是凭借着熟悉度才认出那人是秦执。 毕竟那般深重的痛意,他就算化成灰她也知道。 不过,旁人当是不知道的,就像丁香。 她要做两手准备。 目光落在车厢外春花和春雨身上。 今日的事情肯定瞒不过秦执。 她要对他坦诚。 明说林夫人让她试探。 又不能太明显。 最好找个机会。 假意试探秦执,然后被他发现,逼问。 这才不得已说出。 至于林夫人与她的交易,总不能是,那两颗夜明珠作为交易物资那么简单。 那么说什么比较好呢。 有什么是她迫切需要的,甚至可以为了这东西,去出卖秦执的呢。 在她绞尽脑汁之际。 忽然想到了。 她想知道秦执的下落不是。 她在晋世子面前表现的一直都是对秦执矢志不渝。 今日从林夫人那里得知。 晋世子可能是秦执,或者两人关系密切。 首先做的,不应该就是试探吗。 想通了关节。 秦湘玉轻笑了一声。 秦执多疑,她就真中带假,假中带真。 叫他分不清真假。 丁香好久没听到秦湘玉这么舒心的笑,心下也跟着高兴:“小姐,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秦湘玉也不掩饰,声音连车厢外都可以听清:“是有开心的事,快要发生了。” 第92章 你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回去的路上,又飘起了雪。 今年的冬日,似乎显得格外的冷。 下了马车,丁香为她撑着伞。 进了院子才知道,秦执并未回来。 正好,她也不打算今日与他讲。 晚上的时候,管家来说,世子爷有事出门忙了,可能要几日后才回来。 秦湘玉应了声,依旧在屋中乐得自在。 连着飘了几日雪,雪停的那个下午,秦湘玉正在西耳房耳室吃茶,就见秦执从垂花门走进来。 她站起了身,走到飘窗前,远远的,就叫了声三爷。 秦执抬头看去,就见那人凭栏站在窗内,笑意璀璨,眸含星光。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走了过来。 丁香打了门帘:“三爷请。” 秦湘玉已经为他斟好了茶。 “我昨儿个新炒的,三爷倒是来的合适。” 秦执端了过来,饮了口:“炒得过久,熟过头了,略苦。” 秦湘玉双手撑着桌子:“毕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三爷下次再试试。” 秦执略一颔首,没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才说:“今日心情挺好?” 秦湘玉点头,煞有其事:“天气放了晴,加上最近身体也好了起来,心情自然疏朗了。” “哦,我怎的听说,打从林夫人那儿回来,你这脸上喜意就没断过。” “那两粒夜明珠,果真那般好?”说话时,秦执依旧一脸漠然,甚至语气都很平淡,让人分不清他的情绪。 秦湘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也谈不上,只不过从前没见过,稀奇。所以就稀罕了两天。” 秦执又看了她一眼:“改日我叫人给你寻了来。” “倒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他要一令下去,下面少不得折腾。 这都快接近年关了,谁不想过个好年。 秦执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捏着茶杯饮茶。 过了一会儿,秦湘玉又道:“今晨的时候,正巧做了一盒子五色糕点,三爷可要尝尝?” 说完,也不等秦执回话,就嘱了丁香,送了进来。 这盒糕点,是秦湘玉特意做的。 前次,在秦府给秦执做过。 那时候不知秦执口味,每种都挑了一点。 秦执对其中的栗子过敏,故而没动过。 今日她做的全是栗子糕。 很快,丁香就端了盘五色糕点上来。 放在桌上,而后躬身退了下去。 屋中静悄悄的。 秦湘玉将糕点推至秦执面前。 “我亲手做的,还请三爷赏脸。” 秦执屈指扣在桌面上,只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 正当秦湘玉受不住之际,秦执忽然开口:“那日可发生了什么?” 秦湘玉故作不懂:“三爷说的是哪里话。” 秦执欺身向前,逼近她。 那过于骇冷的目光让秦湘玉往后退却。 他探手捏住秦湘玉下颌,目光沉沉。 她似心虚:“三爷您这是何意,左不过,做了点糕点,想讨您欢心,也是想还那日三爷赠围脖之情,三爷怎的这般。” 他盯着她,哼笑一声开口:“早前告诉过你,少动些小聪明,省的害人害己。” “您这话我委实不懂。” 秦执盯了她半晌,目光愈冷,站起身来,随即对着门外大喊一声:“都给我滚进来。” 眼瞧秦执就要发作,秦湘玉赶紧起身,拉着他的衣袖,对外面说:“不许进来。” 他转头回看她一眼,眸光又冷又厉。 “几日不见,胆儿大了?” 被那一眼瞧的,秦湘玉差点就要卸下气去。 捏了捏衣袖,复而开口:“您有什么,问我就是,她们都是听我差遣。又怎敢忤逆我的命令。” “您现在为难她们,也无济于事。” 他漆黑的眸中似蕴有暴戾之色,“你倒是肯为她们开脱。” “怎是开脱,不过是陈述事实,怎的,连说事实,三爷都要生气吗?” 秦执撩袍坐了回去,语气依旧很淡,却有着上位者的不容拒绝和倨傲之意:“你无需激怒我。” “我与你说过,少动小聪明,你想的,我都知道。懂事些,少吃些苦头。”秦执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而后用力量不容拒绝地带着她俯身蹲下,蹲至他的膝盖骨前。 她只得仰面看他。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完全的掌控俯视她。 甚至只要他稍稍伸手,就可以掐到她的颈项。 轻易的叫她断了声息。 此时,他的指尖就落在她的颈脉上,感受那跳动的脉搏,以及温热的肌肤。 他的拇指与食指,就掐在她的脖颈之上,微微用力,她已有被人操控的窒息之感。 苦涩一笑:“我又如何敢激怒您。” “如何敢在您面前搬弄我那点小聪明。” “更如何敢去讨教您的手段。” 她的口吻诚挚,全然是一副认命之感。 秦执拇指挲了挲她的颈项,感觉手下的身躯,微微颤动。 这才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他顿了顿,复又开口:“让我猜猜。” “林夫人与你做了交易。” 她眼神微闪。 “交易的内容与我有关。” 秦湘玉不自觉捏紧衣袖。 秦执眸光一扫,不动声色。 “她给你的代价,应当超过了我。或者说,你们交易并未成功,你从她那里得到了讯息,所以拙劣的想要试探。” 她羽睫轻颤,像是羸弱却妄想破茧的蝶,扑腾着最后一丝力量。 他忽而松开了她的颈项,自斟自饮,再次问:“你想知道什么?” 她垂下眼皮子:“您不是都能猜到吗?” 秦执瞥了她一眼:“我要你说。” 她望着他,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量:“我想知道,您和秦尚书的关系。” “或者说,你是不是秦执。” 他无声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敢说。” “怎的,都敢直呼他的名讳,看来你也不是那般,看重他。” 没了他的掣肘,秦湘玉站了起来。 右手撑在桌面,微微颤抖的左手藏在衣袖之下。 刚才,秦执在问她时眼中确有杀意。 直到她确认,她与林夫人并未达成合作。 若是秦执知晓,她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做戏骗他,恐怕,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这般戏弄我。” “您明明知道……”秦湘玉尾音轻颤,没有说完之后的话。 知道什么,知道,她想回去找他,却不动声色,羞戏于她。 “秦小姐。”他看了她一眼:“无论我做什么,都无需向你解释。” “今日,我全当你失了智,若再有下次。” 秦执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好自为之。” “此外,你最好掂量清楚,不要做些蠢事。” 秦执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厢房。 等秦执走后,丁香才打了帘子进来。 一进来,就见她家小姐失神的站在圆桌旁。 想到刚才世子爷怒喊的那声。 也不知,小姐和世子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声:“小姐,您没事吧。” 秦湘玉这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手心是一片汗津津的。 第一次与秦执交锋,他不过稍显峥嵘,她就已尽全力。 若她当真与秦执做对手,恐怕,早已死了八百回。 她现在以为她骗了他,或许,秦执早已看透。 和这样的一个人过招,秦湘玉忽然失去了信心。 她不过现代一普通人,也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比这些古人多了一些见识,又怎敢拿这些见识去搬弄,他们想要弄死一个深宅中的女人,简直太容易了。 莫说秦执,就说那些普通在朝小官,也是走上了中央。能站在上面的人,又能有多少。 至于秦执,能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其间的艰辛和算计,又岂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也就是他分不出心神对付自己。 或者说,他从不曾把自己放在眼中。 否则。 她如何能在他手下取得胜利。 她所得来的小小侥幸,或许,不过是秦执乐意与她玩一玩。 仅此而已。 她绞尽脑汁,费尽心神,在他看来,不过是长者与小孩玩闹。 尽在掌控之中,尽是纵容之意。 虽远不及他,可她也能趁着他不分几丝心神,挣出一条侥幸逃脱的路来。 那日秦执和秦湘玉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或许有见着,秦湘玉都远远的避开了。 一是真躲,不见着秦执,不与他虚与委蛇。 一是真装,那日秦执并未向她言明身份,只叫她猜测。 她避而不见,也是符合反应的。 直到一日下午,秦执亲上了门。 说是,叫她明日同他一起出门。 秦湘玉本想拒绝。却被他冷眼一扫。 已经避而不见了这么多天,再装下去也就没了意思。 于是只得做不情不愿状。 “您放心,明日,我定会准时。” 秦执站在窗外,瞧着她笑:“怎的气性儿这般大。” 秦湘玉扭身看书,不言不语。 又听他道:“伸手。” 她微微转身望过去,却没伸手,就见他从小轩窗外递出一个盒子。 她不明所以。 他却用眼神示意她接过去。 秦湘玉接了过来,打开后才发现,是满满一盒子的夜明珠。 神情微怔。 听他道:“不是喜欢?昨儿下面的人送来的。” “索性也是放库房中落灰,放你这儿搁着。” 光看水头,都知道是一盒子上好的夜明珠,怎的那般赶巧,下面的人就送了过来。 秦湘玉回递给他:“都说了也不是那般喜欢。” 他倒是毫不在意:“那就赏了下人玩。” “这都快接近年关了,你手头还没什么东西,改日我再叫管家送了来。” 她垂下眼皮子:“您这又是何必。” 秦执不说话了。 她抬头看过去,碰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落下些许不善来。 她只好又勉强的笑了笑:“年关的时候,我就赐了下去,说是三爷赠的,也好叫他们过个欢喜年。” 秦执这才点了点头,对她招了招手。 秦湘玉只得探头过去。 就见他拇指上不知何时捏了一朵花,随后插在她发鬓上。 “我都没生气,怎的你还气这么久。” “明儿个,可不许再生气了。” 他瞧着她,眼中尽是深沉暗意。 “我怎敢生您的气。” 或许是秦执心情好,也不和她计较。 “我这出门还有事,就不和你瞎闹了。晚上早点用膳,多吃点,早点休息。” 她乖觉的点头。 见他顿了顿,又开口:“可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她纳罕的看他一眼:“家中什么都有。” 瞧他目光又有不善之意,秦湘玉又改了口:“若是您得闲,就去那城南的铺子给我带一提梅花糕可好?” “早前听闻,城南的梅花糕乃是巴蜀一绝。倒是想尝尝,和我做的糕点,有何区别。” 城南的梅花糕,离晋府隔了大半个城,若非他这便宜表妹眼神真挚,他都要怀疑她是否想折腾他泄气。 秦执顿了顿,这才开口:“倒是舍得使唤爷。” 秦湘玉瞧着他嘟囔:“不是您问我想要什么,现在说了,您又说我使唤您,和着好的坏的,都归您说了。” “那您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自己带了回来不是。” 秦湘玉扭过身去。 “早前如何没发现,你竟是这般爱生气。” 秦执从小轩窗中探身过来,扭过她的脸。 目光落在那稠丽红艳的唇上。 微微俯身。 唇就落在了她的唇角。 像是不甘心这般浅尝即止,秦执微微侧面,也无需多费力,就含上了那饱满诱人的果实。 直到秦湘玉呼吸紊乱,撑着他的肩,这才松了口,回身落回窗外。 眼神,却是落在那像被酒熏红一般的眼尾上。 她缓过气来,瞪他一眼,从铜镜中望到自己花了的唇,靡乱的眼,见他不走,开口:“您不是有事儿,怎的还不走?” 净行这些小人行径。 他瞧着她。 见她不语,复而又道:“你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说话时,目光就那般沉沉的看着她。 想说的,说什么? 她一时不懂了。 秦执眼中似乎有些微亮的期待,随着秦湘玉的沉默,缓缓落了下去。 竟显得有些骇人。 秦湘玉为这人的不稳定情绪心惊肉跳,目光落在花圃中时,忽然想到,那日她曾对他说的话。 她开口:“没有。” 秦执眼中的光终于落了下去。 转身离去。 刚要迈步,就听身后那人叫住了他。 “早些回来,莫要吃酒。” 像是落空了希望,又被抱了满怀。 秦执整个胸腔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充盈。 他回身瞧了那不看向他的女子一眼。 面上还泛着薄薄的红意。 似酒醉微醺。 他也酒醉微醺。 没在言语,出了府去。 第9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秦执走后,秦湘玉才收回目光。 让他绝望,再给他希望。 这样,才会让他觉得来之不易。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巴蜀就是这般,冬日里,落不了大雪,连绵的小雨。不上不下,却冷得透骨。 秦湘玉掏出帕子擦拭唇角,直到唇色红艳糜烂,唇角渗出血来。 这才罢手。 将帕子扔在妆台上,复而扯下了头上的花。 方才她还是草率了。 若是聪明理智,她就不该与他说那句话。 加重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可不知怎的,她竟生出了蓄意报复秦执之意。 眼下,她的空白户籍和路引不日就要到手,到时候就可以离开秦执。 若说不怨不恨,是不可能的,可她要如何才能报复他。 唯有在这情感之上。 也不知秦执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若是真情,那就让他尝尝,失恋之苦。像他这样自大的人,定然不会承认他对她的上心,也不会去乞求他的爱,秦湘玉不指望这样一个男人,在理智与情感中,情感能博得胜利,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可总归,要给他留下些遗憾。 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都可以靠权势和阴谋算计去得到。靠压迫让人妥协。 若是假意,她不能如何。权当自己被狗咬了,人怎能咬畜生。 惹不起,她就离开,保全自己,不再受伤害。 晚上她睡的半梦半醒时,忽然听闻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委实恼人的紧。 秦湘玉一掌拍过去,那声音就安静了。 与此同时,秦湘玉睡梦中似乎感觉自己被什么天敌摄住。 呼吸不畅的醒了过来。 她是面朝里的睡,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回不过神。 看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还以为丁香落了灯。 正要再闭眼睡过去,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 这面前是黑漆漆一片,旁边为什么还有微光。 难不成就可以针对她挡了这一片? 不仅这点,还有一事,也让她疑惑,总感觉后脑勺凉凉的。 这一思索,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难不成有什么鬼怪。 她自幼便怕这些东西,尤其是经历了穿越这一事。 她被吓得僵直不能动,总感觉那东西的目光,就盯在她的后背上,一时间贴近脊背的衣衫都沁湿了。 好半晌没动静,这才回过头。 就撞进秦执那阴沉的双眸。 眸含冷厉,怪不得她总觉得阴森森的。 背着光,她看不太清。 于是就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右手掌心莫名的有些痛,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她睡觉不甚老实,时常身体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也是正常。 “您怎么来了?” 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回去休息?” 她一连问了几句,秦执都没说话。 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您怎么了?” 秦执哼了一声,与以往不同,竟是显得阴恻恻的。 许是,外面的北风呼啸,加上冬天本就阴冷加持。 秦湘玉摸了摸发冷的手臂,见秦执掀开床幔走了出去。 随即坐在外厢的圆桌旁一言不发。 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在生气。 难不成在外面受了旁人的气? 所以过来找她不痛快? 想归想,倒赶紧起了床,又从旁边的屏风上拿了衣物穿上,这才走了出去。 秦执就坐在圆桌旁一言不发,不动如山。 秦湘玉心中咯噔一声。 神色越发小心,又唤了人上了茶。 这才小心翼翼开口:“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 只瞧他下颌角上带了点子红,还有指甲划过的痕迹。 像是被人打了一掌。 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看起来像是个女人。 打得还是秦执的脸。 秦湘玉心下高兴,面上半点都不敢显露。 只瞧的秦执对她冷笑一声,竟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合着上外面受了别人的气,净拿她出气是吧,也就是她性子软,所以任他揉圆搓扁是吧。 秦湘玉心中愤愤,面上依旧小心伺候着:“您先喝口茶,若是您愿意和我说,我就听听。” 当然她也想知道是谁如此英武不凡。 改日她再去瞻见她的英姿,也好学学,如何在太岁头上动土。 “若是不愿意,您就在我这儿吃会儿茶,我与您说了几个笑话,逗您开心?” 不然省的他找不到地方出气,寻她麻烦。 她说了许久,也不见秦执应声,把她口都说干了,还不敢给自己斟茶喝一口。 主要是秦执都没动桌上的茶,她也不敢动呐。 毕竟这人还怒气冲冲的。 见她不明所以的讨好,秦执都快气笑了。 合着这人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 亏他巴巴的带了糕点来,就想叫她尝一口。 为这这事儿,酒局都推了,还去城南等了老久。 结果死活叫不醒,还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想到这里,秦执目光深骇。用舌顶了顶后槽牙,掠过被打过的地方。 倒是不疼,但谁敢打过他的脸。 她倒是有胆量。 眼瞧她眼巴巴的瞧着桌上的水,明知道她极其想喝,秦执也不为所动。 等见她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甚至还说了笑话逗趣他。 这才开了尊口:“渴不渴。”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她都搁这儿说了半天话了。 秦湘玉琢磨了一下他的神色,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见他招了招手。 秦湘玉极其不情愿:“也不是那般渴。” 秦执像是很好说话,也不为难她。屈指点了点桌面。 她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包东西。 早前关注秦执去了,还没见到这东西。 “这是?” “你要的糕点。” 秦湘玉小心翼翼的薅了过来,然后颇为真诚的道谢:“多谢您。” “不尝尝?” 眼下她渴得厉害,这糕点指不定能给她噎死。 可瞧着秦执的目光,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于是只得打开糕点。 一打开,她就后悔了。 这干巴巴的,哪有她做的酥软。 早前正是因为隔得远,所以才想让秦执过去多走一段路。 多劳累劳累他。 结果没想到,简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执将她的脸色尽收眼底,心头这才舒适了些。 “吃。” 第94章 明火执仗 当渴的时候吃糕点,越吃越渴。 竟觉得难以下咽。 “如何?” 秦执挑眉看她。 她笑的勉强:“自然是极好的,不负盛名。” “三爷也尝尝?” 秦执略一颔首,以示应允。却并不伸手。 只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 秦湘玉略一沉吟,这才准备放下手中的糕点去拿。 秦执却瞧着她手上的那块不语。 她故作不见,捏了新糕点递过去。 他却并不伸手,一言不发的盯着她,摆明了是要她动手。 她只得起身,绕过圆桌,行至他的眼前,微微俯身,“三爷请。” 他这方才开了尊口。 一寸寸咬过糕点,目光却睇着她。 气氛沉默着。 直到秦执吃完糕点,像是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手指。 秦湘玉不由一颤,抬眸看他,只觉得那眸光又深又沉。 随即,秦执落下一吻。 因着上次的教训,她特意观察唇角是否留下了糕点。 却不料,她是没露出半分破绽,他已经想了新的法子。 刚要收回手。 就被他单手擒住,竟半分移动不得。 他微微用力,她就不得已向前倾身。 整个人有些站立不稳。 秦湘玉单手撑住桌案,以支撑自己的重量。 而秦执似乎是品茗出了意味。 秦湘玉嗓音微颤:“三爷。” 他抬眸看她,目光坦荡,好似磊落光明。 “嗯?” 秦湘玉只得任他动作。 直至他松开她的手。 方像是火烧一般搁到了身后。 她垂着眼,瞧着随着烛火跳动,落下的身影来回晃动。 好在他并未步步紧逼,起了身:“早些睡下,明日见。” 等秦执走后,秦湘玉方才唤了丁香,打了水,反反复复将手掌清洗了好几次。 直到手都泡的发皱。那股温热的触感,却挥之不散。 尽管现下的秦执行事温柔,可那温柔之下隐藏的深沉暗涌,依旧叫人心惊。 他这人,给人的侵略气息甚重,仿佛沾染半点,就如同烙下铁印一般。再也无法消却。 秦湘玉将帕子狠狠的甩在木质架上。 丁香胆怯的开口:“姑娘。” 秦湘玉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无事,下去歇着吧。” 这一夜,却是翻来覆去,如何都未睡着。 次日一早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惹人欲睡。 也不知何时,就眯了过去。 醒来时。 她正躺在秦执的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大氅。 他正执卷看书,宽大的袖袍,就落在她的脸上,无怪她梦里总觉得脸上痒痒的。 正准备起身,就听闻他开口道:“醒了?” 秦湘玉从他腿上起来:“失礼了,三爷。” 他倒是无甚关系,示意她自己去小几的盒中拿食物。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竟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几时了?” “午时过半。” 她挑眉,竟过了这么许久,这是要到哪儿去?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他开口,声音虽然冷,但带着安抚之意:“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秦湘玉不语,将小几下的抽屉拉了出来,随意吃了点糕点垫垫肚子。 坐在车厢中实在无聊,又打开车帘去瞧外面。 随行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绕了车厢一圈。 往外看去,才发现,外面的庄稼地里有一群穿着破烂的流民。 仗都打到这里来了? 心头刚升起这念头,就觉得不对,只见看见外面那群人并无逃命奔走之意。 反而是四肢无力,面色苍白,甚至有的面容周身都浮肿。 甚至有的手中拿着镐头铁锹,不像逃命,倒向劳作。 不过,那都快像是要倒下的样子,为何还要出来劳作。 心中虽然疑惑,倒也没有询问。 等马车停下,才发现到了一处辟野荒林。 他们一下马车,就被人以黑纱覆脸。 突然的黑暗罩面,秦湘玉有些不知所措。 她转头寻着方向对秦执开口:“三爷。” 秦执精准的握住她的手,随后,她感觉自己被拢入一个怀抱中。 男人身上的气息传来。 比黑暗更让人感到恐惧。 她不自觉的,攥紧了他的衣袖。 似乎是感觉出了她的紧张,秦执开口:“莫怕。” 有人牵引着他们往前走,一路上崎岖不平,只闻得一阵窸窸窣窣声,以及耳侧的风声,也不知走了多久。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 有人开口:“三世子爷果真好魄力,胆敢孤身前来。” 秦执单手解下眼前的绷带,并未言语,反而是小心的安抚她的情绪,又为她解开了头上的黑丝。 顷刻间天光入眼,秦湘玉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 眼前模糊不清。 不适应的闭了闭眼。 眼中酸涩,渗出水意。 秦执伸手覆了她的眼,慢声开口:“缓些再睁。” 又过了片刻,方才松开覆在她眼上的手。 前方那人心中早已不快,正欲说什么时,忽闻秦执开口:“李大人,我已传书家父大人请我谈笔生意。现家书恐已到父亲手中。” 秦湘玉这才注意,请秦执谈生意这人,竟然是那日宋青野颇为倚重的李大人。 心中暗自惴惴,李大人同样姓李,是不是皇帝的势力,如果是,则秦执的对立面。 秦执今日敢在他们怀疑之际来此,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以身犯险。 若真是以身犯险,那届时,秦执可能可以逃脱,那她呢。 秦执今日带她走这一趟,又究竟有何用意。 她还未想明白,那位李大人已经横刀在秦执脖颈上。 微微内靠,秦执颈间已划出血痕。 有血珠顺着冷冽的刀锋滚滚而落。 “世子爷可是在威胁我。” 秦执依旧不动如山,仿佛那落在颈上的刀不是自己,而是旁人。 “刀剑无眼,李大人小心伤了自己。” 秦执说完,忽然有人快步上前俯首在李大人耳边说了什么。 只瞧的李大人脸色难看,收回了剑,疑惑道:“晋王不是接了陛下命令,前往北方,怎会改道?” “此前北方节节败退,陛下派去的两批人,都被拦路劫杀,故而家父改道西北,绕开敌族。”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若是家父接到我出事的消息,恐怕也会过来走一遭。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李大人说:“世子怎么会出什么事,我与世子,不过谈笔生意。” 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就化干戈为玉帛了,甚至,那李大人,还叫人给二人上了茶。 “世子爷果真风流快活,这情况下,还身携美人。”李大人瞧着秦湘玉,意有所指。 秦执略一饮茶,这才开口:“若我出事,留她一人,我不放心。” 说完后,转头看向她,轻抚她的秀发,动作温柔,口吻冷硬:“若我死,你殉命。” 秦湘玉这才知道,秦执那句不放心,若是他死了,也不想让她活着。 她垂下眼。 听那位李大人笑了一声,道:“世子对自己的人,倒也手下不留情。” 秦执放下杯盏,开口:“即使合作,我诚意到了,李大人不妨给我看看货。” “倒是把这事儿忘了,世子爷请。” 一行人起身往里走,秦湘玉才发现这里内有乾坤。 走了许久,转的人昏头倒向,这才走进一座深山的山腹。 秦湘玉倒不好奇两人所谈的生意,只不过,秦执裹挟着她往前走。 就算她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也就上点心,以防今后什么都不知道,遭人算计。 进了山腹,秦湘玉才知道,他们所谈之货,正是私盐。 早前,秦湘玉也在秦执书房听闻过私盐一事。 那时她还不知秦执买卖私盐。 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她没有想明白,就听李大人开口:“怎么样,可是批好货?” 秦执手捻了捻私盐:“确实好。” “这可是我特意留下来的。” 这批货皇帝不知道,宋青野也不知道。 秦执瞧着他开口:“只不过有些少,我要做的是大批买卖,李大人。” “管他长期短期,钱攥到手里头才是。” 这批私盐放在这里许久了,他也担心被人发现,不如拿了钱稳妥。也省得他日日派人过来。早晚露出马脚。 若非怕被宋青野和皇帝知道,他就自己卖了,何须还与这人合作。 秦执笑了声:“李大人说的对,钱放在手里头才稳妥,这买了这一点,也不好出手,就算去北方倒卖,路上花销这哪儿都不够。” 李大人急急道:“如何只这一点?” “哦?” 李大人说:“我手上只这一点,可宋大人不止。” 李大人将宋大人准备和世子合作的讯息透出。秦执这才开口:“若是这般,倒也可以。” 李大人见他应允,脸上露出喜意。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价格再降六成。” 李大人怒不可遏:“世子这与抢劫何异?” 他哼了一声,“世子爷既然没有合作诚意,不谈也罢。” 秦执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开口:“李大人,你这本就是无本买卖。我这是去倒卖,也不敢和宋大人抢生意不是,路上花销,旁的关系打点,也需要钱的。抽去两成,你我对半平分。” “还是说,李大人找得出旁的人,吃了这笔货。” 李大人面色难看。 过了半晌才开口:“五成。” 秦执丝毫不让:“六成。” 李大人咬着牙道:“六成就六成,届时世子爷给了钱再派了人来取货。” “先交货,后付钱。”秦执轻飘飘的开口:“我人都在这儿,李大人还担心我跑了不成?” 这黑心烂肺的东西。 秦湘玉站在一旁听着胆颤心惊,都担心李大人陡然生怒,掏出剑来生劈了他二人去。 主要是连她都觉得秦执得寸进尺。 简直一副不要脸至极的由头。 甚至对那人生出的怒意视而不见,仿佛两人谈得甚是欢心。 若是下次秦执再找她一同出来,做这种找死的事情,她定是不要来了。 两人谈妥了才从山腹中出来,偏生,李大人还一脸憋屈的请秦执吃了饭。 饭席上,那脸色如锅灰一般。 秦湘玉默默夹菜。 回去的路上,秦湘玉都很沉默。 秦执倒是心情颇为闲适,捏着她的头发绕在手上把玩。 偶尔扯的她头皮生疼,也不敢言语。 忽而,他抬起目光,问:“在想什么?” 秦湘玉开口:“您真会把银子给他?” 秦执颇为赞赏的看她一眼,很是坦诚:“不给。” “您就不怕……” “狗急跳墙?”秦执捏了捏她的腮,开口:“他不敢。” 这批私盐,本就是他昧下的。再者说,动手,也要看看他有没有实力。 到时候在宋青野面前抖露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人倒是狂悖。 “届时李大人寻您麻烦怎么办。” 李大人相当于这巴蜀中的三把手了。 “能怎么办?还敢对我动手不成?他能养几个人?” 这暗亏,他只能吃。 “您这是不讲武德,明火执仗。” 秦执颇为认同的嗯了一声:“他从别人手上抢来,我从他手上抢走。相当于他不亏不赚。” 早前他买盐堵窟窿还去了不少。秦执眯着眼想了想,这笔钱还得找回来不是。 您是会算数的。 秦湘玉默默的垂下了头。 决定今后更加小心谨慎。 像是看出她的胆怯和防备:“你若乖乖听话,我是不会这般对付你。” 他松开她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晕黄的烛光下,竟像镀了一层柔光:“少动小心思。” 秦湘玉只觉得毛骨悚然。 莫不是秦执看透了她之前的小聪明,故而特意带她来,以此警告她莫要动歪心思。 越想越觉得如此。 “我如何敢?” 秦执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第95章 我没背叛您 过了几天秦湘玉依旧惴惴不安,怕秦执哪日忽然发作。 毕竟那日他就警告了她。 也许,他是没有发现实质证据。 于是她行事也越发小心。 可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秦执都没有动作。 甚至白日里,秦湘玉都见不着他的面。有时候晚上碰见了,或是吃饭时才碰得上,他也只不过和她说两句。 倒是林夫人又下了帖子过来,说是请她上府吃茶。 秦湘玉心中明白,路引和户籍那事儿下来了。 照旧给秦执说了声。 他倒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仿佛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观感。 一时倒叫秦湘玉闹不明白了。 照常上了马车,前往林府。 秦湘玉带了丁香,又让春雨和春花守在门外。 跟着林夫人进了门内。 又被她推开暗门,一路往前。 至于原先的房内,则换了几名和她们身形声音相似的人,坐在房中交谈。 秦湘玉暗叹林夫人办事妥帖,跟着她进了暗门。 这是她第二次见宋青野。 他身着一件常服,双腿微敞,坐在书案前。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她。 如一汪清泉,静而不骄。 恭恭敬敬的行礼。 “宋大人。” 听他开口:“你要见我?” “斗胆请见。” “请问大人,交换一事?” 宋青野略一点头,就有人将户籍和路引呈了上来。 看到这户籍和路引,秦湘玉有些激动。 户籍也就是一个铁牌,路引则是一方文纸。 “大人想知何事?” “你可曾见过世子真容。” “未曾。” 他端着茶水的手顿了顿:“床榻也无?” 秦湘玉眉睫轻颤:“世子并未幸我。” “哦?”宋青野玩味一笑。 “那你可知,世子和尚书秦执关系?” “早前未见他们有过来往。”秦湘玉据实回答。 宋青野点了点头。 就着人将东西给她,而后离开了屋子。 这么轻易就得到了,秦湘玉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握着东西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林夫人,宋大人就没了旁的事了吗?”这般轻易就给了她。 林夫人微微一笑:“宋大人给你了自然就是给你了。” “妹妹,今后当然还有事需要麻烦你,这只是宋大人给你的诚意。” 至于担心秦湘玉毁约,大可不必,就把这事儿拿到晋世子面前一说,对于背叛他的人,都不消她们去出手。 当然秦湘玉也不是真的背叛秦执,她亦留了一手,并未将秦执就是晋世子一事尽数告知。 否则,到时候两方人马动起手来,她不一定能幸免。 眼下就盼着早日冬狩。 那一日,她好趁机离去。 秦湘玉听了林夫人的话点了点头,复又开口:“这东西,还得劳烦林夫人暂时帮我保管。冬狩那日再给我可行?” 带回去的话,这东西太大,没地方藏。 到时候被发现了麻烦。 林夫人点了点头,让人带着下去。 两人就坐着吃了会儿子茶,又说了会儿话,天擦黑时,又用了晚膳,这才带着丁香回去。 竟不曾想,晚上秦执回来了,还在游廊上坐着拨弄着她园中的花束等她。 两人一照面,丫鬟们颇有眼力劲儿的退了下去。 丁香本来不肯,还是早前秦湘玉和她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 “回来了?”秦执拨弄着花,并未抬头瞧他。 秦湘玉福了福身:“聊得过久,忘了时辰。” 秦执折了一朵花,凌空落在她发鬓上仔细端详,觉得不满,方又放下,复而去折另一朵。 “她那儿当真就那般好?”他说话时,滴水不漏,情绪分毫不显。 秦湘玉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夫人家,也不知是和用意。 见他连折几朵,几乎都要把一盆子花霍霍光了,这才算满意的收手,招了她过来。 他就坐在游廊上,秦湘玉不得不弯下了腰,轻声回答:“也不是多好,只不过过于热情,我推脱不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吐出了一句,方才打量她头上的话。 花娇艳,人更娇艳。 那唇上的艳色,就如同掐出的花汁。 水润丰盈。 秦执咽下喉中欲色,沉声道:“坐。” 秦湘玉对着他在抄手游廊上坐下。 开口:“就像三爷?” 他顿了顿。 “我不是。” 她煞有其事的点头:“三爷怎能对着我一小女子献殷情,都是我对着三爷献殷情。” “那我对三爷是奸,还是盗?” 那眸中干净又纯黠,像单单问他这个问题。 他笑了一声。喜怒不辨:“我说这话,可不是为了让你促狭我。” “我怎敢,我可是诚心发问。”她的眼中赤子坦诚。 他拉了她的手:“今日聊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就是说说些闲话。” 他又问:“什么闲话。” 秦湘玉想了想,这才开口:“林夫人说最近林大人春风得意,听说是李大人吃了暗亏,心气儿不顺,接连发落了好几个人。却不知道是何原因。” “林夫人说也不知是何方神色,毕竟李大人一向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只对宋大人听话。还仗着自己是陛下的人明里暗里让林大人吃亏。” 秦执开口:“哦?那可曾说吃了什么暗亏?” 秦湘玉挑起眉梢看他一眼:“您不是知道?” 那眉眼间俱是柔情媚意,秦执忍不住探手。 以食指抵住她的下颌,拇指指腹在那下唇上微微摩挲。 秦湘玉皱了皱眉,复而软和下来。 “我知道什么?” 她哼了一声。想别开脸去,却被他紧紧捏住。 “三爷。” 秦执微微俯身,就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冰冷的面具,就贴着她的脸颊。 一吻过后,秦湘玉气息紊乱,可秦执依旧不动如山。 除了那眼中多了些汹涌暗意。很快就沉了下去。 他勾起她的耳发,别在耳后。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浓情蜜意之时,他的音色冰冷。 秦湘玉握着凭栏的手一紧:“您想听的是什么?” 秦执还捏着她的下颌,只不过施了些力,她就已觉生疼。 他用她的话还她:“你不是知道?” 说话时,他就紧盯着她的面部表情。 乃至于她瞳孔的微缩,都看得一清二楚。 “您……怎么知道。” 秦执顿了顿,这才道:“从林夫人家中回来这两次,你都在刻意讨好我。” “你为何讨好我?” 他见她眼中灰败下去,冷冷开口:“我警告过你的。少动小心思。” 他说完,手上一甩。 秦湘玉受力,别过脸去。 转头回来时,他已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两次,你与林夫人,都谈了什么?” 她正要回答,就听他打断她:“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坦诚机会。” “你且想好了,回话。” 说这话时,仿佛从前的柔情蜜意,俱是假象。 他就见她慢慢垂下头去,颈项雪腻,似天鹅折颈。 半晌,他听她说了第一句话:“我没背叛您。” 第96章 对峙 秦执负手而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她却心神紧绷。 许久,回了些力气,这才起身,跪拜,长伏于地:“我自是不敢欺瞒三爷分毫。” 他垂下眼皮,瞧着她双手交叠,颈项埋于腕,乌鸦鸦的发,就从脸颊两侧垂落在地。 露出一截雪腻皓颈来。 听她言:“早前林夫人请我叙话,也不过聊些家常,倒是提及了三爷。” 她顿了顿:“那时我并未察觉不对。直到林夫人询问三爷是否与表哥有旧。” “我从前尚且不知表哥与三爷有所联系,后来跟着您,也并未知道其间之事,自然如实回答。” “后来林夫人赠礼,此时我都一一与三爷说了。并未与您提及林夫人提起您的事情,一是我们确实没有说什么,林夫人想与我合作,但我拒绝了。二是我与您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不想多生事端,惹得您猜忌。” “我想林夫人也不一定会再寻我。就按下了此事。” 秦执依旧站着不动,高大的身影就罩着她,随着风吹烛火微动此起彼伏的生长。 却如何,都挣脱不开。 此间,万籁俱寂,唯听她的声音慢慢落下。 “后来,林夫人再次寻我,那时,我才有所怀疑,三爷是否……” 她忽然抬头看他,清泠泠的目光与之对视:“三爷是否就是秦执。” 话音落下,再无声响。 唯有一种紧绷和压抑感牢牢锁在她的周围。 仿佛,图穷匕见。 秦执这才说了第一句话,语调松散,略带喑哑:“如何认为?” 一双眸子却紧紧的摄住她。 秦湘玉喉间发紧:“我,不敢妄言。” 虽是冬日,可秦湘玉感觉周身,又闷又热。 “许你言。” 秦湘玉猛的攥紧手。 应当说是,还是不是。 若是说不是,以秦执洞察人心的本事,当即都能发觉,她在撒谎。 届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若是说是,秦执问她何时发现,她又当如何回答。 是一开始,还是试探。 一个谎言开始,就得编造无数个谎言。 而她不善撒谎,来这古代的这段日子,对秦执撒下的谎言,比她前半生都还多。 可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她只能撒谎。 以谎言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否则,又能如何? 横冲直撞的向他顶撞? 这样一个冰冷无情的人,恐怕不会对她有半分容情。 此时,秦湘玉才发现,她的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喜,则她舒坦。 她怒,则她受罪。 他若是半分不露喜怒,她还得揣测上意,以求,多一分圆满。 低头于现实,则委屈自己。 奋起去反抗,则以命相搏。 何况,旁人多得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身陷囹圄,又岂能轻易逃脱。 一字一句,皆需去谋。 “我不知。” 秦执哼笑一声,听她又说:“我确从林夫人的话中产生怀疑,对世子多加试探,我之罪。” “之所以试探,不过也是想知道,若世子真是秦尚书。为何要如此戏弄于我。”她眼中有委屈气愤之意,最终忍而不发。再次长伏,头叩于地,言辞恳切。 秦执却无半分动容。 秦湘玉稳了稳心神,收起情绪,平淡开口,仿佛刚才委屈气愤之人并非是她:“我未见过世子真容,自然据实回答。” “至于其他,更不敢透露世子半分,更何况,我并不知。更不敢。” “请世子明察。” 言罢,秦湘玉依旧长伏于地,游廊上冷风罩面,可她,莫名的,额顶冒出一层薄汗。 许久,她才听到他开口:“起吧。” 秦湘玉这才站了起来。 跪了许久,膝盖酸麻,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稳了稳心神,缓了缓,这才垂手而立。 而秦执,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游廊下,见她这般狼狈,垂首瑟瑟,甚至还轻笑了声:“我不过随意问问,你怎么还这般骇惧。” “世子威仪,我等常人所不能及,自然惊骇。” “呵。” 秦执笑了一声,又招手叫她过来坐。 秦湘玉莫敢不从。 她刚一坐下,秦执就拉过她的手,“怎的小手如此冰凉。” 秦湘玉动了动唇瓣,“天冷,我身子向来不好,让世子担心了。” 秦执不置可否,转头对着外面吩咐:“去,给你们夫人拿了手炉来。” 也不知春花从哪儿冒了出来,应了是,不多时,就去厢房中拿出了个铜鎏金缠枝丹桂手炉。 秦执亲手接过,复又塞入她的手心中。 秦湘玉感激连连。 却见他放了手炉,也不收手,就那般坐着握着她的手与她说了会儿子话,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是错觉。 他突然开口:“你觉得,我与秦尚书哪里像?” 秦湘玉抬眸看他。心中狂跳,不知他问这话何意。 她还未揣测明白,就听秦执继续开口:“往后,林夫人若再问你,就捡了她要听的话去说。” “世子……” 她在他的目光下噤声。 见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上的缠枝花,神色自若:“可是不明白?” 秦湘玉垂下了头:“我,确实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你明白的。”他留下这样一句话。 施施然的起身离开了。 秦执明明知道,一旦那面确认他的身份,就会对他动手,为何偏偏让她传出这样的信息。 “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呢。”秦湘玉不知不觉念出了声。 一旁的丁香在秦执离开后就走过来:“姑娘,什么意思?” 秦湘玉侧头看去,见丁香站在烛火中,一脸莫名。 “没什么?” “打了水来,我要沐浴歇着了。” 一行人应是。 秦执回了书房,又召了春雨和春花过来答话,问及今日跟随秦湘玉去林府之事,与她说的,俱是无二。 秦执挥了挥手,叫两人退下,两人就回了西厢房。 等两人走后,秦执面前落下一个黑影。 “主子爷。” 秦执嗯了一声,绕过书案坐到圈椅上。 揉了揉眉。 就听他说:“今日夫人与林夫人进了厢房,不多时,就有旁的几人脚步声。” “属下当时觉得奇怪,但也并未深究,毕竟丫鬟仆妇进出也是寻常。” “可,属下见着那几人与夫人位置相调,复而,夫人紧随林夫人从密道出。” “属下未敢跟的太近,怕引人注目。只不过夫人进去后,宋总督从房中出来了。” 毕竟是内眷见外男,颇有不当,秦三瞧了一眼秦执神色,见他脸上不便喜怒,手中的狼毫却在宣纸上重重的划下一笔。 赶紧垂头,补充了一句:“夫人是林夫人陪同,且并未超过半刻钟。” 秦执闻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秦三立即背冒冷汗,继续垂首。 过了一会儿,才听秦执道:“继续盯着。从秦卫中寻两人。一刻不断。” “是。” 继那日之后,秦湘玉已经好几日不得见秦执了。 总觉心中惴惴却不得发,今日更是眼皮子直跳,似有事要发生。 门房递了拜帖,说是林夫人请吃茶。 闲来无事,她又请吃什么茶。 秦湘玉现在听到林夫人这三个字都要心惊肉跳一下。 除了那户籍和文凭,不知道和林夫人见面能有什么好事儿沾边。 每次从她那儿回来都要经历一番心惊肉跳的生死对峙。 再这样下去,她早晚心脏要出现问题。 况且今儿个眼皮子还直跳。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这左右眼都跳个不停。 秦湘玉叫丁香打了热水,沾湿了帕子摁在眼睛上,过了一会儿,总算不跳了。 听丁香在一旁开口:“要不姑娘,我们这推拒了改日再去?” 秦湘玉摇了摇头,叫她为自己梳妆,又让春雨找了一条杨妃色襦裙,吩咐道:“叫门房套了马车。” 可不能不去,户籍和文凭都还在人家手中。 若不是怕带回来被秦执发现,她如何都要带回来的。 况且,秦执早前还有吩咐,让她与林夫人传递讯息。 虽不知他是何用意,总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去。 这样也好两头交代。 这两日天气倒是难得的见了晴。 好似天色一好起来,人都活络舒爽了几分。 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她就照着秦执的话办事儿,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自然有秦执顶着。 他总不能全怨到自己身上。 这般想,却是天真了几分,毕竟在所谓的强权面前,是没有公平所言的。 她唯有乞求和希冀。 除此之外,又如何能去与之抗衡呢? 凭一张利嘴吗?多少文人谏客死于强权之下。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光环。 唯有苟活,保全己身,加以筹谋,静待时机。 今日,林夫人确实只是想请秦湘玉吃茶,说起过几日的冬狩之事,叫她届时好好体会感受一番。 体会倒也不必,但是 想到冬狩之时,她就可以离去。 心下不由也惬意了几分。 林夫人还以为她也是因为见识此事而高兴,倒也不免多了几句话,她有些神色飞扬,毕竟这样的大日子里,各位大臣是可以带家眷的,而她们也可以去围猎一些小猎物。 虽然在圈围小山之内,但对于这群只能整日吃茶赏花,投壶看景的夫人们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大活动了。 秦湘玉垂眸吹了吹花茶,还真是挺容易满足的。 是啊,只有没见过那么多的自由和美好,才会满足于,许久一点点的给予与快乐。 她并不嘲笑她,若非她生在那个宽和的时代,恐怕也和她们一样,终其一生,困在这四方宅院之中,做井底之蛙。 只是感慨,这世道,束缚住了她们。 以至于她们仅知的快乐就只有那些。 感慨归感慨,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秦湘玉让林夫人屏退众人,这才开口:“夫人,我……” 林夫人见她这般,也知她是有事,开口:“可有事说。” 秦湘玉咬牙道:“确实。早前夫人与我所说,当时我并没有试探出世子与秦尚书有何关系。” “前两日,有了新发现。” “什么发现?” 秦湘玉开口:“我怀疑,世子就是秦尚书。” 秦湘玉一口气说完,就见林夫人似有怔怔,坐在圈椅内。 “你说什么?” “当然,我不敢确定,所以过来告知夫人,让夫人拿个主意。” 林夫人早已被这个消息炸的心惊肉跳,哪儿有什么主意,当即就想招丫鬟,去给丈夫传信,然后告知宋大人。 “夫人,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秦湘玉又问。 林夫人顿了顿:“你且按兵不动,待……待……那厢传来命令,再做打算。” “我只是怀疑,还请夫人核实。莫要届时我传错了讯息,惹了大人和世子不快。” “我明白的。”林夫人说完,就叫下面的人把秦湘玉送了出去。 这日,倒是出府的早。 秦执交代的事情办妥了,林夫人那面也算给了准话。过几日就是冬狩,届时她离开之后,无论这两方人马,闹成什么样子,都和她不相干了。 前尘往事,俱忘却罢,若是秦执身死。 则当一切,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说起来容易,想起来却还是心堵。 可心堵归心堵,总不能付出更大的代价去博。 人啊,就是这样。 当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方时,就算全力一击,乃至于付诸生命,也不能撼动那庞然大物分毫。 如稚儿与成年男子。 如何有一搏之力。 秦湘玉下了马车,走在散漫的阳光下,待心中微微舒畅,这才又上了马车去。 也不知何时,就在马车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再次醒来。 四周一片黑暗。 唯有寂静的风声。 怎的这么久,还未到府中,秦湘玉惊觉不对。 推开车窗。 侧面是横生的枯木,在这冬日显得格外寂寥。 稀薄的月光落下来,惨淡一片。 她心中沉甸甸的。 推开车窗。 看到有人负手而立,站在车前。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人开口:“醒了?” 秦湘玉定了定心神,站在马车上看他:“你是何人?” 那人并不回答。 四周都静悄悄的,秦湘玉走下马车,这才发现,春花和春雨都被缚了手脚,堵了口歪倒在马车一旁。 她并不向前,打量着他。 身形高挑,颇有几分君子之风。 那落在身后的掌。 缺了三指。 秦湘玉心往下沉。 心中有了猜测。 正是此时,那人转过身来。 一瞬间,秦湘玉看清了他的脸。 如她所料,正是李绅。 第九十七章 危险 她的音色有些轻颤:“你……你,怎会在此。” 不是应该回了江南吗? 他瞧着她,嘲弄一笑:“秦小姐不是盼了秦尚书高枝儿,又怎会在此。” 她对他满腹歉疚,自然不会在意他口中讥讽。 “我……我……”如何告知于他,说那时他是不得已为止,怕秦执再次迁怒他,所以对他说了那些话? 秦湘玉闭了闭眼,喉间干涩。 那些本就是事实,她对他造成的伤害已成了既定的事实。 听他讥讽开口:“无话可说?” “我确无话说。” 这话落下,李绅眼中多了疯狂之意。 他缓缓踱步,走了过来,落到她面前。 兴许是此刻氛围所致,秦湘玉竟然觉得他面容上有几分阴郁的危险之色。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听他嘲讽道:“如今,如何成了晋世子的入幕之宾。”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带着淫邪的郁色。 满满的,都是恶意。 秦湘玉察觉不对,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 可她身后就是马车。 此时此刻,李绅忽然抬手,往她脸上探手过来,欲掐上她的脸。 秦湘玉退了一步,他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犹如铁钳,掐的她面色苍白,忍不住痛哼出声。 他开口,望着她笑的凉薄又残忍:“可疼?” 他伸出另一只手,唯剩食指和拇指的手掌就落到了她的眼前。 “你可知,那时我比你疼了千百倍?” 秦湘玉瞧着那断掌,定定不敢动。 许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也就是趁着这段时间,李绅已探身过来,将她抵在马车上。 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取下她的汗巾子,反捆住她的手系在车厢之上。 受人掣肘,不由生出惊慌。 “你想干什么?” 李绅用他那仅剩的食指和拇指,抚过她的面庞,神色疯狂又痴迷:“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说这话时,他唇角带着笑,眼中却尽是恶。 本以为可以娶回家的美娇妇,却因秦执背弃了她,如今,更是跟了晋世子,果然女人都爱慕虚荣,攀附权势。 她尽量让自己紧张的情绪冷静下来,对他开口:“你怪我,我理解,毕竟是我害你断了三指。若你不忿,尽管切了我的手指去。” “但我们不该这样。”她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却依旧好言相协,毕竟他们也算有过一段瓜葛,最好能好聚好散:“若是你缺钱财银两,我也可以尽量补足,只要你说,只要我有。” 可他却不知道,打从一开始,李绅就是抱了目的上门,又怎会与她好聚好散。 那时在京城,族长说,他与族中子弟,谁能运得那批私盐,就得一部分的家权。他那一支本就人丁单薄,父亲又没什么用,旁人都瞧不起他,得知此事,动了心思。 旁人都瞧不起他,毕竟他们这一支并没有什么人脉。觉得他参与此事,就是给他们做配。明里暗里尽是嘲讽。 他都受了。想寻着机会,牵上大人物的线,届时,他要那群瞧不起他的人好瞧。 心中虽是这般想,现实却一点没法子。 偶然间,见一位书生从典当铺出来。 打听了才知道,他手中的玉佩,竟然和秦府表姑娘有所关联。 真真是天助他也,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派人跟上,又亲自前往套话。 那书生贫寒,见他相助,索性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李绅全盘知道后,派人将那人杀了。 自己拿了玉佩,上了门。 对了信息,见了秦府表姑娘。 李绅才发现,上天待他不薄。 这次回去,不仅扬眉吐气,而且,有了这美娇娘,届时还能牵上秦府这条线。 如果不能,待他玩够了。也可以借这妇人赠与大人物,以谋仕途。 多少人好妇风,单单从他们手中漏出来那一点,都够他挥霍了。 可没想到,美美娶亲的前一天,却被人抓了去。 抓去后,受尽折磨,问他东西在哪儿。 他怎知这个事情。 那群人从他口中套不出话来这才锁他在暗无天地的牢中。 后来有人传话与他,让他激怒那人,他不得其意,但又不得不照做。 最后却被人切了三指。才放了出来。 他侥幸逃生,才算想了明白。 也许,他是中了旁人圈套。 可不知是谁,那群兄弟都不是善人。回去后,还遭人冷眼,也就是这次,才被人安排了差事,来了这面。 本就该是他的美娇妇。 早该是他的。 李绅狠狠盯着身下这副羸弱的身躯。 她越示弱,他越疯狂,手已经落到她的的衣领之上。 今日她外面裹了一件带盘扣的披风,李绅解了半晌并未揭开,索性用了些劲儿。 撕拉一声。 披风的盘扣就尽数落了下来。 露出一条杨妃色的交领襦裙来。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身往下,落在腰间的系带上。 解这衣物,他算是驾轻就熟,主要是青楼去了不少。 系带一拉开,衣服就散落了下来。 “我们且好好说话,好好行不行?” 她的眼角带着泪光:“我知道你恨我,你该恨我的。” 她话音还未说完,他的手就落到了她圆润的肩头。 顺着肩头往下。 她终于失控,不住挣扎,凄厉出声:“不要——” “不要这样。” 他瞧着她,恶意的用手按了按:“不要,怎样?” 她往后退,后脊骨就顶在马车的车辕之上,已是火辣辣的一片疼。 手腕被汗巾子系在身后,因为挣扎屡次磕上冰冷坚硬的木头。现下已经毫无知觉。 因强烈的挣扎,她整个人发鬓微湿,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只得大口大口的呼吸。 李绅退后半步。倒也不急,现下他看她确实如同案板上待宰的鱼。 他唇角勾出残忍又凉薄的笑,更想看到,那眼中希望的光,缓缓灭掉。 第98章 留信 雾薄星稀,月光像细盐一样洒下来。 落在人身上。 凉凉的一片。 秦湘玉软着身体半靠在车辕上。 因为挣扎,冒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衣服也散落了一大片,此刻就敞在冷风中。 冷热交替让她十分难受,可却不敢放松半分警惕。 只瞧着李绅就站在原地,上下的打量着她,最后走了过来。 她本能的往后躲,可能往哪儿躲。 他瞧着她冷笑了一声,开始解她系在车辕上的汗巾子。 整个身躯就靠在她的身上,秦湘玉想借此摆脱束缚,却被他攥住头发,狠狠的撞在车辕上。 砰地一声。 随即眼前一片昏花。 整个人也无力的软了下去。 李绅攥着她的头发,轻声:“别急,还没到好戏开始的时候。” 她只昏昏沉沉的,被他拽着往破庙里面拖。 很快就被他扔到了地上。 眼前有几个人正在说话。 “如何?” “传了信儿去,晋世子并无反应。” “妈的,做出一副多在乎这娘们的样子,看来是中了他的计。”旁边的汉子吐了一口痰在地上,目光冷冷的看着她:“既然晋世子并不在乎,咱哥儿几个就用这娘们松快松快。” 那裸露出来的细腻肌肤让那汉子鼻翼微张。 “别急。”李绅止住他。 那汉子哼了一声,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李公子,这人你可以先搞,但总不能让咱兄弟一口汤都喝不上。” 汉子眼中露出凶光,李绅心中骂了一声,面上却不显。 “这才传信儿过去,若是那晋世子当真不来,再做打算就是。” 几人不再言语。 李绅就把秦湘玉往里面拖了进去。 又听那人道:“那外面两个婢女?” 李绅顿了顿,回身望着几人:“倒是不妨事。” 听罢,几人淫邪一笑,纷纷往外面走去。 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听到了几个人的话,忍不住出声:“畜生。” 李绅把秦湘玉扔到散落的草垛上,冰冷坚硬的地面磕得她生疼,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蹲到了她的面前:“还有更畜生的。” 他拍了拍她的脸,“一会儿晋世子不把银子带来,就叫她们几个给你也松快松快。” 当初那个温和的人,怎的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看到秦湘玉眼中的愤慨,李绅丝毫不惧。 他慢吞吞的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你以为,当初我与你做戏,当真是喜欢你?不过是因为想借他们秦家的势。” 秦湘玉无力的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早前你乖乖嫁给我,哪有今日的事。”就算躺在达官贵人身下,也好过这群乡村野夫,他笑了一声,见她衣物散落肩头,又往下摸了一把,感触到那滑腻肌肤。 忍不住俯身舔吸。 她就躬着身子往后退。 被他一手攥住脚踝拉了过来。 “滚开。” 她伸腿踢他,也不知踢到何处,听他哼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目光阴翳的射向她。 唇角勾出狞笑,随后手就落在秦湘玉腿弯处。 猛的一用力。 “啊。” 她不自觉痛叫出声。 惊骇的望过去,想动动腿,就发现腿弯处一片剧痛。 复而小腿再也不能动弹。 她身体绵软软的瘫在草垛上,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脸颊两边。鼻尖是湿腐酸霉发烂的气息。 秦湘玉吃力地想要移动身体。远离眼前的男人。 却不想,她移了许久,不过后退两步。 “给脸不要脸。”李绅就捏着她的头:“臭婊子。” 随即一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秦湘玉被这一掌打得头晕眼花。 她缓了缓神,听到门外的嘶叫声,努力抬起头来,对他说:“你放了她们。” 他蹲了下来,冲她问:“你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你拿什么要求我?” 她缓了缓神,开口:“我知道晋世子的秘密。” “李大人应该是你家中长辈是吧?” “你放心,这个秘密我告诉你,不比那批货少。” “届时,李大人在宋大人面前露脸,今后的好处还能少吗?” 李绅并不信她的话,开口:“少拖延时间。” 秦湘玉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待身上的痛意缓过劲儿去,这才开口:“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留在晋世子身边吗?” “我为何不去寻我表哥。” “你应该清楚,我与秦执的关系。又如何成了晋世子的小妾。” 她的目光蛊惑,又断断续续的说:“你去,去叫他们放了她们。不然,你绝不会知道。”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 许久,李绅才开口:“我就信你一次。” 随即走了出去。 也不知说了什么,外面慢慢噤声。 他走了进来,一脚踢在秦湘玉的肩膀上,她痛的直吸气。 “说吧。” “你让她俩进来,待她俩离开之后,我就告诉你。” 李绅慢慢躬下身来,两手就掐住她的脖颈。 一股窒息的感觉传来。 很快,她就呼吸不上新鲜空气。 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断断续续开口:“如果你不同意,就算掐死我,我也不会说。” “我对晋世子来说无关紧要。你想想,届时你拿不到银子,也没有其他有用信息,你背后的人会不会因此责难你。” “况且,那只是两个婢女,无关紧要。但若是有了这个信息,你指不定还能在李大人面下谋得一功。” “何不赌一把。”她盯着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需要这个机会吧。” 从他早前和盘托出的话中,秦湘玉知道,李绅想要出人头地,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对他最大的诱惑就是,用利。 说完,她覆上了眼。 李绅阴狠的说:“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就把你卖进那私窑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湘玉笑了笑:“你都有了主意,又如何需要对我加以威胁。” 李绅又出去了。 秦湘玉躺在地上想,这一次,她恐怕要熬不下去了。 眼瞧着离开的希望就在眼前,却好像突然掐灭了一般。 也不知死去,能不能回到现代。 若是不能……若是不能…… 她不忍再想。 总觉得人生生死不过如此,若无生的希望,不如死去。 可真正面临死亡的这一刻,还是不愿。 还是还想活着啊。 哪怕,哪怕只是苟活。 她想了想她的身后事,决定让婢女带话给丁香。 她死了,恐怕就这丫头最难过了。 还有秦执,还有秦执。 如何叫秦执不迁怒于他人,给了她银两放她离去。 秦湘玉决定给丁香和秦执各留一封信。 留给丁香,是怕她难过。 留给秦执,是想让他看在从前之情,不要为难丁香。 第99章 夜已经很黑了,窗外只有几点疏星,凛冽的风就顺着窗口灌进来。 吹得人生疼。 此时汗津津的衣物被风吹得透凉,就那般贴在她的身上。 浑身上下,都在不适,连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动着。 李绅再次进来的时候,秦湘玉仍旧闭着眼睛喘气。 两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分别将两人提溜了进来,她们的衣物尽皆撕开,一片狼藉。旁人也不甚在意,只把两人扔在地上。 清脆的声响,磕得人痛的直吸气。 “夫人。” 两人的头垂在地上,身子还被束缚着,往秦湘玉这面拱,却被两人狠狠制住。 那两人的目中凶光让人望而生畏。 秦湘玉用尽量缓和的语气对着李绅开口,“你先松开我们。” 见三人面露迟疑,她垂头瞧了一眼自己落在地上的腿,笑了声:“我都这样了,你还担心她们两个驾着我从你们手上跑了不成。再说,我们又如何跑得过你们。” 李绅点头示意,两人就替婢女松了绑。那两人立刻爬了过来。将她扶起来,为她松绑。 手上已是红彤彤一片,巾帕勒紧肉中,泛出骇人的紫红色。 “夫人。” 秦湘玉点了点头,见两人衣衫虽然乱,却没其他痕迹,想来外面那几人并没有得逞。松了一口气,随即掏出绢帕。 又发现没有纸笔,只是开口。 “你二人附耳过来。” 那几人见状想要阻止,秦湘玉看了一眼,开口:“我们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耍出花样不成?不过是些交代的话,你们还要听?” 那几人退后半步。 “我要你二人替我传个口信。” 两名婢女眼含泪花,点头:“夫人。我们一同等着世子。” 她笑了笑,尽量直起身来,维持体面,这番挪动,却叫她痛得冷汗连连:“你与丁香说,叫她一定要活下去。替我活着,走遍三川,巡回四季,将来来看我时,讲与我听。叫她切勿忘了与我带一盏酒。” “早前在秦家时,埋下香茗,还请她今后替我起了出来。也无需过多,一年一盏即可。” 唯有这般说,她才会带着她那份,活下去。 而当时她们埋了几十瓶,这些时间也足够丁香抚平伤痛, 重新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奴婢明白。” 她又笑了笑,喘了口气儿又道:“请你替我告诉晋世子,我已践行诺言,时至今日,恐怕不能再继续下去。他要的东西,我放在西耳房中的牡丹花盆下,请他自行去取。若,三爷有心,请替我告诉秦大人一句话。” “从前种种,皆为过往,愿君看在那一丝恩情,许,丁香一世平安。秦湘玉,拜谢。” 见三人絮絮叨叨,旁边的人早已等的不耐。 “好了没有?” 那魁梧汉子走过来攥起春雨的颈项。 不自觉她发出了一声痛哼。 “李公子,好了就让她俩随老子出去。”刚才还没进行到关键之处,就被李绅叫停了。 故而连裤腰带都是松松垮垮的。 秦湘玉对着李绅开口:“我要看着她们走。” “走?”那魁梧汉子阴笑一声:“往哪里走?” 李绅瞧了一眼那汉子,示意他不要说了。 “如今,你也知道,我已是弃子,晋世子绝不可能为我而来。只有知道这个秘密,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李绅阴恻恻看了秦湘玉一眼,这才对着两人道:“放人!” “两匹骏马。等她们跑出一个时辰后,我再告诉你们。” 她的目光落在李绅身上,“我看过,你们这里有六个人。在她们离去期间,但凡少了一个,我口中的秘密,就只能是秘密了。” 他跨步走了过来。 提着她的脖子。 顷刻间,就近乎窒息。 她呛咳着回答:“若你不信,尽可以试试。” 说罢,就垂下眼皮子,像是引颈待戮。 李绅呵笑一声,咬牙吩咐。 “放人!” 秦湘玉头垂到地上,想,秦执和李绅终归是不同的。 若是秦执,恐怕此刻早已掐断她的脖子。 人,一旦有软肋,就容易受人拿捏。 就像她,明明知道不该在秦执面前暴露软肋,可不得不。 最终只能将自己和丁香捆绑起来。 她瞧着春雨和春花远去。 听她们开口:“夫人,奴婢这就回去禀明世子,叫世子来救您。” 她笑了笑,心中一片苍凉。 救。 秦执又怎会救。 若是会,今日她就不会遇到这些人。 恐怕,她早就是秦执手中的一颗棋子。 安排好的棋局,又怎会因她一人而改变。 挥了挥手:“走吧。” 两人打马离去,李绅就弯腰下来。 “说吧。” “着什么急,这还不是没到时辰。” 晋府中,秦执方才在耳房中作画。 听着下面众人一条条汇报。 摸线的摸线,暗查的暗查,秦一有条不紊的汇报。 秦执一一批复后,方才离开。 秦一离开后,跪在地上的秦三才道:“夫人已被掳走半日,两刻钟前,匪人传来讯息,叫世子爷拿了钱财去赎人,世子爷您看我们是几时动身?” 日薄西山,已是冬日,天黑的格外早。 秦执抬头看了一眼垂下来的天,落笔依旧很稳:“不急。” 直到月上树梢头,连春雨和春花都回来禀明后,秦执眼神略动了动,“可还说什么了?” 两人摇头:“并未。” 秦执唤人去西耳房的牡丹花瓶下,将东西寻了过来。 书籍泛着黄,有一股子发旧的霉味,连边角都是潮湿的,像是存放许久。 他捏着纸张翻动几页,复而翻到最后,果然是撕裂的痕迹,只有一半。 秦执哼笑一声。 将本子扔在书案上。 复而又执起了笔作画。 下面的人只瞧得他神色讳莫如深。 “世子爷,您若是再不去,恐怕……” 话还未说完,就见秦执抬了头。 眼中冷意甚厉。 两人忍不住噤声。 待片刻后。 秦执这才收了笔,又不紧不慢的摊开,叹了口气道:“起身罢。” 这幅画,终究是没作完。 亲点五十私卫,戌时从南门出。 城门已下锁,秦执执令而出。 行至山脚时,又点兵士,锁住山路,以防匪寇逃脱。 言罢。打马朝山上去。 此时,山上已经躁动起来。 秦湘玉还在破山庙的门外,快到时辰了,而她也快撑不住了。 其间,李绅催促了好几次。 眼看到了最后一刻,李绅拎起了她的领子:“到时间了,说吧。” 秦湘玉无力的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你先让他们离开,我只与你一个人说。” 第100章 秦执来了 她趴伏在地上轻咳了几声,每一声仿佛都牵扯着心肺泛出火辣辣的疼。 她的手紧紧的捏着地上的断木,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得吐了出来。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贱婊子。”他怒吼一声,就去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秦湘玉只冷冷的看着他。 像是被那目光所摄,李绅顿了顿,灵台也清明了起来。 越想越不对,之前秦湘玉所言诚恳,像是确实知道关于晋世子的秘密。 他隐隐觉得,这个秘密会是他立功的大好机会。 他又攥着她起来。 她的衣衫就那般轻飘飘的散落了下去。 整个人都裹在一片褴褛中。 像是一只临近死亡的枯蝶,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手中。 李绅就用双手提着她的肩膀。 也怕掐死她。 不是怕掐死,而是怕她死了,就不能知道她口中的秘密了。 他眸中凶狠又热切,像极了得不到满足的瘾君子。 “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你说,说出来。” 她笑了一声,“你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 “贱人!”他暴喝一声,掐着肩把她扔到地上,目光极冷。 秦湘玉只觉得自己肩骨都要碎掉了。 直到,他脱光她的衣物,只剩一件小衣,连唇都印在她的锁骨上。 那黏腻的触感如影随形的攀附着她,一瞬间,让她想到了那些和秦执的过往。 她以为,自己全忘了。 没想到,此时此刻,还是会生出惧怕。 惧怕之后,是空洞的绝望。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那真不是秦执的人。 她想笑一声,脖子就被李绅紧紧掐住。 他似存了心在她身上发泄所有的暴欲。 她几近窒息的闭上了双眼。 秦执就是那时候从破庙外走了进来。 月光清泠泠的。 那人清冷冷的。 像是闲庭信步。 空气中隐隐涌动着血腥味,而他却丝毫不沾。 她一步步走过来。 目光却落在那两人身上。 极其冰冷。 见此情形。 不自觉的抚了抚拇指间的玉扳指。 像是察觉不对,李绅背过身来。 也就是此时,他松开了手。 秦湘玉得以喘息。 死里逃生,咳得撕心裂肺。 见到晋世子,李绅怔了怔,这才站了起来。 当然他没忘记把秦湘玉一同攥起来。 刚刚得以喘息的她又被衣物勒住脖颈。 整个面部憋得通红。 生理性的泪水就挂在殷红的眼角。 半滴不落。 秦执的目光掠过她,落到李绅身上,抚了抚玉扳指。 他毫不在意她现在的狼狈,或者说,秦湘玉现在和他手上的筹码货物无二:“晋世子可带钱了?” 他冷笑着看着那人。 那人就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风华无二,叫人自行惭愧。 李绅心中生出一股暗恨。 目光又落到自己仅剩两根的指头上。 不过投了个好胎,不过仅仅是因为是晋王仅剩的独苗苗。 又生出一股畅意来,就算身份尊贵,那又如何,他的女人还不是伏于他的胯下。 而今,他还要为了她,向他请求。 李绅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见秦执不语,又生出几分恼恨:“世子?我再问一遍,钱可带了?” 说话时,李绅就掐着她的脖子。以示威胁。 若是秦湘玉此刻还能说出话,定会告诉李绅,秦执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那些做给外人看的温情。 有几分真。 恐无一分。 秦执对她,可能是有两分怜爱,不过更多的,是他觉得她不应拒绝他的不甘。 所以在利益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她闭上了眼。 李绅也似看出了不对,开口:“你真不怕我掐死她?” 说话间,他手下用力。 她立刻就像池底被甩上岸的鱼,就算大口呼吸,也不得其力。 秦执丝毫不为之所动,目光依旧很淡,唇角甚至微微勾出点弧度,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你尽管试试。” 此时此刻,李绅也像意识到了不对,气急败坏的将怒气都撒到了她的身上。 他先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以观察秦执的反应,见他不动如山之后,才像是破布一般把秦湘玉扔到脚底。 为了防止秦执异动,他还以脚抵住她的喉间。 “若是晋世子,真不在意,今日为何过来?” 秦执这才抬了眼。“过来瞧瞧。” 瞧瞧是什么人,竟敢在他头上动土。 这个瞧瞧,好像就当真只是看看。 这两人都与他无关一般。 举手投足间,有种轻飘飘的不屑感。 以至于,李绅感觉自己仿佛在被这两人羞辱。 他一脚踩在秦湘玉胸前。 她就忍不住躬身下去。 胃中也翻滚起来。 像是整个人被倒过来用力往下倒一般。 发鬓就那般散落下来,佩环叩打着东珠,泠泠作响。 “你瞧,你的世子爷丝毫不在意你。”李绅俯身嘲笑,随即在她耳边轻声:“君无情,妾无意,不如,你将他的秘密告知于我。如何?” 秦湘玉气息微弱,瞧见秦执对她张了张唇。 说。 说什么? 也许是突然福临心至,秦湘玉想到了。 方才,定然就是他的人。 还能说什么。 自然是。 她轻声,声线似有若无:“我曾发现,晋世子与我表哥,有不少相似之处。” 话说到这里,就住了口。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去猜。 李绅听闻此言顿了顿。 似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狂喜。 看秦执面色淡淡,想来是并没有发现,又怕秦湘玉说漏了口。 毕竟一会儿她回复过来喊了出来怎么办。 眼下,秦执这般定是不知,他得寻了机会回去传信儿。 又有些暗恨。 目光狠狠的盯着秦湘玉。 这贱婊子,若是早一点说出来,何至于和秦执撞个正着。 他早就回去请功了。 现在,还得与晋世子周旋。 他立刻做了决断。 又起身对着秦执开口道:“既如此,我就替世子解决了这贱人。” 说完,李绅就抽出宝剑。 也就是那一瞬。 身后有人猛的窜出。 一脚踹到了李绅身后。 那一脚用力极猛,以至于,李绅整个人飞落到背后的墙上。 砰地一声,随即落地,又是砰地一声。 李绅口中吐出鲜血。 地面上的灰尘溅了起来。 整个人都落在地面上。 佝偻着不能动弹。 一时间不知道是他更惨还是秦湘玉更惨。 好半会儿,周围的尘埃才落定,安静了下来。 秦湘玉和李绅各自躺在地上喘息。 没有绝地逢生的喜悦。 而是。 而是。 今后如何同秦执周旋。 而今看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秦执的计谋。 仅此而已。 她忽然在想,她的那些小手段。他真的不知道吗。 若是现在不知道。 那以后呢,是否会知道呢? 这样一个冷心冷情,又毫无弱点。城府深重,又手腕高明的人。 她如何才能斗过他呢? 秦湘玉听到有人跪地给秦执汇报情况。 等下面的人一一汇报完,秦执才淡淡嗯了一声。 吩咐:“全杀了,不留活口。” 秦五顿了顿,那进了庙那两人。 秦执开口:“剜眼。” 这般残忍的事情,被他说来,像是吃饭一般简单。 秦五又问:“世子爷,那这人……” 秦执摆了摆手。 秦五就躬着身退下了。 很快,外面响起惨叫声。 在这夜间,尤为凄厉。 也不知是发冷还是害怕,秦湘玉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她很疲惫,睁眼也睁得艰难,脸部红肿,微微一动就牵着火辣辣的疼。 可又不得不睁开眼。 那人已经缓缓踱步,向她一步一步靠过来。 也不知为何,她惧怕得想要后退。 可身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落定,而后缓缓地蹲下来。 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每一秒都充满着压迫和恐惧。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缓缓地落到她的眼睛处。 与她视线交汇。 她动了动干涩的唇瓣。 还未开口,就听秦执用低哑的声音道:“怎生弄得这般狼狈。” 薄薄的月光洒下来,落在他银质的面具上,泛出一层莹润的光。 月光虽是清冷,可此刻,却像是给秦执打了一组柔光。 整个人都敛起了锋利,带出几分柔软来。 他垂下眼皮子看她。 脸颊红肿,眸含泪渍,整个人孱弱得奄奄一息。 见此惨状,没有半分温情。 似有若无的叹息,许是秦湘玉听错了。 眼中又不自觉的润出水色来。 倒不是难过或是动容,而是因为眼部积压的酸楚。 不自觉让她流泪。 他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又替她擦尽唇角血渍:“你瞧,离了我,你可能活下去?” 说这话时,他就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 仿佛她只是地上一只蝼蚁。 的确,对他来说,她确如一只蝼蚁。 这话也不知是他以秦执的身份对她说的,还是以晋世子的身份。 眼下这些谜团实在不宜她现在晃荡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去思考。 他又捏了捏她的脸。 她轻呼出声。唇角也不自觉流出涎水。 顺着脸窝,缓缓移动。 秦湘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涎水不受控制的,落到秦执的拇指旁。 她想要摇头。 并非刻意冒犯。 可秦执好像并未被冒犯一般。 拇指和食指捻了捻,随即伸手擦在了她的脸边,反复摩挲。 她忍着疼,紧紧咬着牙关忍耐。 避免自己控制不住。 不一会儿才收了手,对她说:“以后,乖乖留在我身边,可懂?” 他的眼中毫无波动,说这话时,也没什么表情。 连声音,都极其的轻。 秦湘玉并未点头。 他看了她片刻,才问:“可是不方便点头?” 秦湘玉眨了下眼睛。 确实。所以赶紧放过她吧。 秦执复又开口:“眨眼也行。” “明白就眨一下,不明白……” 他没有说完,威胁之意却尽显。 秦湘玉当机立断。 眨了下眼。 他却盯着她不动。 然后她也不敢动。 也就一直睁着眼睛,本就酸涩的眼眶,根本经受不住这番迫害。 一会儿就流出泪来。 而她也不自觉的一直眨眼。 奈何他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 只得用眼神示意秦执。 秦执见她这副可怜模样,这才轻笑了声。 复而用手遮住了他的眼。 “不必多说,我懂。” 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中。 她也顺势闭上了眼。 闭着眼睛,比睁着眼睛舒服。 那羽睫就从掌心微微划过。 秦执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挲了挲玉扳指。 随即抬眸朝地上软成一摊的另一人看去。 过了一会儿,秦湘玉感觉身上被人披了件衣服,而他的手,也顺势松开了。 “可好些了?” 秦湘玉现在已缓过许多。 开口像是嗓子被撕裂了一般。 又哑又涩,还带着声带剧痛非常。 “好……多……了……” “多……谢……三爷……” 许久,才艰难的说完这一句。 秦执也并未不耐烦。 把她扶起身来。 秦湘玉手腕还好,刚才因为缺氧而失去力气的劲儿缓了过来,已经能动弹,虽然疼,但还可以使用。 可脚腕却站不起来。 秦执一眼就明了,对她说:“你再缓缓。” 秦湘玉艰难道:“我们……不……回去吗?” 琐事已经料理完了。 “不急。” “等你缓缓,事情处理完了再走。” 她不知他还要处理什么事情,只不过,既然他开口,那么她也不敢再多提。 且等着秦执处理完再说。 月光请冷冷的洒下来,外面不知何时也噤了声。 整个山林,显得静谧无声。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况且她还周身疼痛,太阳穴到现在还因着疼一跳一跳的。只静静的等待着,许久也不见人出入,也不知秦执在等什么事情。 她的目光刚移过去,就对上秦执落过来的目光。 他第二次问她:“可好些了?” 秦湘玉再迟钝也知道,恐怕他等的事情和她有关。 难不成是因为她伤了,所以秦执怕她颠簸,所以想等她缓缓? 念头一出,就被摒弃。 她不认为秦执会这般。 第101章 杀人 那,会是什么呢。 明明此刻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心中却总有一股惴惴不安在压迫着她。 秦湘玉看了眼秦执,迟疑的点了点头。 夜风清冷,月光薄如雾。 秦执面无表情的说:“可能动?” 迟疑更甚,微微用力却动了动腿。随后小心的朝他开口:“不能。” 秦执略颔首。皱了皱眉。 随即看向旁边倒在地上的男人。 阔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那人。 李绅现在已经是进的气儿还没出的气儿多了。 他顿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她不明所以。思考间,见秦执微微躬身,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在离李绅两步之遥。 秦湘玉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就见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伸出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使她视线与他平齐,目光很淡:“恨他吗?” 秦湘玉不懂他的用意。却也知道他说的是李绅。 点了点头,当然恨。 又摇了摇头。 早前无论如何,她利用了他。 此番他也伤至如此。 她抬头看他。 明明此时秦执并没有多冷峻,可无端的她的心间生出一股惧怕。 “三爷,我们,我们回去吧。” 秦执不语,摸了摸她的鬓发,疏忽手一动。 那支通体碧绿的东珠玉钗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欺身而近。 并无侵略之意。 可…… 她却忍不住生怯屁股往后缩了缩。 挪是挪动了。 可却忘了腿弯受伤一事,疼得冷嘶一声 ,才发现自己脱离的距离,不过方寸。 秦执很快就覆身靠近。 捉住了她的手。 冰冷的手紧紧的钳住她的手腕。 本就红肿的腕,又开始发疼。 她却不敢推拒。 “三爷……”她抬头看他。 他只低头瞥了她一眼,她就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他掰开她的手掌,将玉钗递到她的手中。 合拢。 又扣着她的掌,从她手后牢牢握住。 继而把她往前一带。 秦湘玉就不受控制的俯身过去。 动作间牵着伤,她忍不住痛哼。 他却仿若未闻。 径直牵着她的手,凌空落到李绅胸膛位置,往下。 玉钗的尖锐一头,就点在李绅的胸膛之上。 秦湘玉瞳孔一缩。 莫不是。 秦执是要…… 带她杀人。 她猛地转头望向他。也顾不上身上痛楚。 那人的头发,就顺着她的肩颈落下去。 “世子爷……”她的尾音微颤,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若不是秦执牢牢的握着她的手,恐怕手中玉钗就会滑落下去。 秦执仿若未见。 指着李绅的心脏点了点。 “看到了吗,就这个位置。” 他转头过来,缓缓掀起眼皮子,告诉她:“只要用力一刺。” 她抖得更甚。 “我不要,我不行。我……”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也不知是惊恐,还是因为身上的痛楚。 秦执握着她的手未松,一字一顿,却分外蛊惑人心:“你忘了他如何对你的吗?” “你不想杀了他?” 秦湘玉紧紧扣住玉钗。 眼中一片通红。 秦执就抬起她的手,微微使劲,那玉钗就往内抵,陷入他的胸膛。 此刻李绅已经缓和睁开了眼。 可他被踢伤了五脏六腑,根本提不起力气。 现在,便是一个小孩,都能拿刀杀他。 他动了动唇,血水就顺着他的唇角从脸边落了下去 那玉钗虽未刺进他的皮肉,可依旧抵得他生疼。 那骇惧的目光就落到秦湘玉的眼中。 她用力的往上抬手,却被秦执死死的摁住。 “我不要,三爷,我不要……” 眼见那玉钗就要抵进李绅的胸膛。 她忽而开始猛烈的挣扎,手越发用力的往上提。 秦执没防备,被她的头撞到下颌上。松懈了些力道。 那钗子就抬了起来。 至于被撞的秦湘玉,本就混沌不清的脑袋更加不清明,不管不顾的往后退去。 她身后就是秦执,又能退到哪里。 许久,都不再有动静。 她忍不住转头,就对上秦执冰冷的目光。 像是一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她说不出话来。 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他。 半晌,她见他神色缓和下来,这才轻声开口。 “求您了,求您……” 她说着请求的话,却不知在请求什么。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整个人都在不住的抽噎着,被他揩拭干净的一张脸蛋上又湿漉漉的一片。 秦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哭什么?”他问。 换了另一只手给她擦脸,头发沾着泪水落在她的脸上,他又好脾性的给她别在耳后。 她犹自顾自的抽噎着。 整个人都缩在他怀中不肯再动。 不是她愿意缩在他怀中。 而是这里是离李绅最远的距离。 若是秦执不在她的身后,恐怕她还能退的更远。 半分也不靠近。 没有听到回答,秦执开口:“我问你哭什么,听不见我说话?” 她摇了摇头,待情绪缓和之后,这才开口:“我不要杀人。” 他冰冷的目光就落到她的脸上,秦湘玉无端的心头一跳。 他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无甚感情的开口:“你不杀他,他就杀你。选吧。” 说这话时,秦执的视线就落到李绅身上。 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 仿佛她俩只能独活。 显然,李绅也听到了这句话。眼中生出骇厉的光来。 尽管五脏六腑都如同错位一般疼痛,可他还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秦执附在秦湘玉耳边:“你不是想活着吗?” 她是想活,可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活。 谁说,想活着,就只能杀人和被杀。 “想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春雨和春花并未传话给丁香。”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道:“你猜她会和你一同去死,还是独活?” 秦执的话就像大山,每落下来一句,她就忍不住俯身更甚。 “三爷!” 他神色未动,对她眼中冒出的薄怒,并不放在眼里。 “不过说明事实,还是你活不明白?” 他像是失了耐心,话音一落下,秦执猛的一抬手。 下一瞬,她的手就顺着他的落下。 “噗嗤”一声。 是玉钗刺破衣物穿进皮肉的声音。 不大。 可却令她头皮发麻。 仿佛被尖锐物体刺穿血肉的感觉就在她脑中一遍一遍的炸开。 以至于她眼前一片炫目。 是血色的红。 是腥甜的辣。 从李绅胸膛溅出的大片血渍,就落在了她的眼前。 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像是纯白的纸,沾上一滴黑色的墨点。 无论如何都无法消散。 是温热的。 是令人作呕的。 她忍不住俯身干呕。 仿佛要把整个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 她一日未进食,导致只能吐出胃中酸水。 眼中的水雾泛出来,花白白一片。 秦执已经松开了手。 明明长身玉立,如世家贵公子。 内里,却像是个恶鬼修罗。 几乎是瞬间,秦湘玉就缩着手往后退去。 连身上的痛意都顾不上。 此刻她只想远离。 尤其是李绅最后那死不瞑目的骇厉目光。 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 秦执慢条斯理的站了起身来。 居高临下的打量她。 见她躬身,整个人俯趴在地上,孱弱的脊背微微起伏。 她呕得撕心裂肺。 第102章 像是地动山摇 何至于,这么严重。 他目光就垂落到她的身上,扶着玉扳指的手,不自觉的顿了顿。 过了好久,她也不见停止的迹象。 他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一片黑沉沉的乌影就把她的身形笼罩在其中。 她骇惧的往后缩了缩。 却如何都躲不过那片阴影。 秦执已生出不耐。 蹲了下来。 捏住她的肩膀。 如铁钳一般。 她所有的力气,都被他轻飘飘的摁下。 再动弹不得半点。 只偏着头。 大片的头发落下来,遮住她湿漉漉的面。 他探手过去。 她就往一旁偏。 可她哪儿能逃得出他的手掌。 很快就被扭着头掰过脸来。 秦湘玉一直拧着劲儿,以至于两方受力,脖颈受了伤。 痛得她直吸气,可秦执却并未有半分动容,依旧捏着她的脸转了过来。 顺着他手的力道,秦湘玉被迫扬起了脸。 听他问:“可当真有这般伤心?” 伤心?何止伤心。 简直诛心!!! 泪水就顺着眼角无意识的落下来。 他轻声:“看着我。” 秦湘玉惶惶不可安。目不敢直视。此刻秦执在她眼中,就像来自地狱的修罗。 人间的苦楚尚且有限,可在他手上,仿佛总能一次又一次的打碎她。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希望。 徒留绝望和不安。 “抬头。” 她听他冷声。 而现在的她,就像是提线木偶。 整个脑袋都钝钝的。 像是被人强行抹成一片空白,只能听令行事。 她惶惶的抬头。 目光滞愣地看着他。 听他命令:“说话。” “可当真是伤心?” 顺着这个角度,她能看见他眼中的一片冷光。 以及他身后的圆月。 那么美好。却显得那般凄凉。 她摇了摇头。 见他眸光愈来愈冷。 张了张唇,问了第一句话。 声音很轻,似有若无,仿佛气音。 连秦执都并未听清。 直到她重复了一遍。 声线依旧微弱,可却一字一句落进了他的耳中。 她捏着她的衣角,攥的死紧,顾不上已经渗血的手腕。骨节捏得泛白。 问:“他死了吗?” 他死了吗。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她的手下。 那么一下。 就那么一下。 她…… 她杀了人。 想到这里,她的胃中又开始翻涌反复。 忽然,眼前一花。 一片白光乍闪。 她就再没有意识了。 秦执快走过去,触了一下她的鼻尖呼吸。 见她没事,这才对外吩咐:“把马车拉过来。” 不一会儿,马车的车辕声就停在了破庙的外面。 秦执拿大氅将秦湘玉整个人包裹。 俯身抱了起来。 一行人只见秦执周身冷峻一片,明明是大胜,一人没有逃脱,并且计划也如同秦执早前预计的一般。 可他脸上却并没有多少高兴。 甚至。 更亲近的秦卫甚至觉得,主子爷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秦五顶着压迫问:“主子爷,里面那人?” 秦执下颌冷峻:“留一口气,待他传了消息。” “治好,削成人彘。” “剥皮。” “是!” 马车慢吞吞的行走在路上。 秦执吩咐人打了热水,一点一点的为她拭面。 像是梦中受惊,她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连梦中眼角依旧带着泪花。 秦执将帕子扔回瓷盆,对着外厢吩咐:“再打盆热水来。” 外面有人推开马车进来端了盆子出去,不一会儿又把盆子端了回来。 他本想起身过去净手。 却被她拉住衣角。 她说:“别走。” 丁香,别走。 妈,爸。 我好想,回家。 回家啊。 可梦中仿佛被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隔开。 他见她们渐行渐远,再也无法触及到。 秦湘玉拼命追去。 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切,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眼前。 倏忽。 她睁开了眼。 挂在马车上的祈福香囊垂髫就落在她眼前。 随着马车嘎吱嘎吱声,不断在她眼前晃动。 秦湘玉眨了眨眼睛。 有些不明白这是在哪里。 想开口。 嗓子越像哑了一般,浑身上下也如一片片割裂了再重造起来一样疼痛。 手有些僵,也不知握着什么,她感触了一下,丝滑的磨砂质感。 缓了一会儿神,她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是布料啊。 松了松手,可因为握得太紧,握得太久。 导致一时间,手掌竟然无法张开。 等了一会儿,她才松开了手。 手掌有些微微的不适。 至于这里,昏暗昏暗的,好像只有一盏微弱的晕黄灯光。 她慢慢的偏过头。 然后,就看到了秦执。 他手中握着一本书,搁在膝盖上。 像是因为她的醒来,所以才放下了书本。 一瞬间。 她的呼吸停止了。 回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黑的夜,稠的血。泛着冷白的玉钗。 呼吸复而急促起来。 秦执就慢慢打量着她的反应。 等她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这才开口:“醒了?” 秦湘玉垂着目光,并不敢直视他。 却落在他发皱的宽大衣袍上。 许是她梦中捏的。 她无意识的想。 “说话。”他又命令的开口。 她垂头更甚。 喉间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嗯。”声若蚊蝇。 秦执却点了点头,这才慢条斯理净了手,把帕子仍在盆中。 “可有想说的?”他盯着她。 她不语。 他也不再逼迫。又执起书卷观看。 只听得马车车轱辘的咕噜咕噜声。过了好一会儿,秦湘玉才开口:“他死了吗?” 秦执翻了一页书卷:“死了。” 凉的夜,冷的月。 薄雾盖枝头。 她眼中的光,瞬间灭了下去。 蠕动着唇:“死了……真的死了……” 一路浑浑噩噩,回了秦府,等秦执将她从车厢中抱下来也并没有其它反应。 如同失魂摄魄的活死人一般。 见到秦湘玉惨状,丁香扑了过来,两行泪就顺着她的脸颊簌簌而落:“小姐!” 她的小姐啊。 秦湘玉尚在失魂之中,周遭的一切仿佛再也不能入耳听闻。 此时的丁香还不知道这一切是秦执所造成的,还以为秦湘玉是被人……而秦执却是去救她的。 于是开口:“世子爷,多谢您。” 秦执连目光都未落到她身上,一个丫头也配对他答谢,抱着人就往屋中走去。 将人放到床上,就准备剥她衣裳。 可她却像是失神一般紧紧握住,不肯让他动手。 眼瞧着秦执眼中的不悦,丁香也看出了秦湘玉此刻的不对。 于是垂着头道:“世子爷,还是奴婢来吧。您劳累了一天,也好去沐浴休息” 秦执见秦湘玉抗拒甚深,这才收了手。 垂头吩咐:“梳洗好,过来唤我。” 丁香点了点头。 待秦执走后,这才缓缓的在床边蹲了下来。 “小姐,小姐。” 秦湘玉的手微微动了动。 丁香就把手伸了过去,给她紧紧握住。 那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力道,让她手掌发疼。 可却不敢言语。 此时的秦湘玉,如同盛放多年,发朽发枯的书卷。 仿佛只要轻轻一碰, 就能随着风。 散尽。 她嚅动着唇角:“丁香,丁香。” 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回应:“我在。” “奴婢在。” “小姐别怕了,我们回家了。” 像是被回家二字触动一般。 秦湘玉颤了颤。 复而闭上了双眼。 回家啊。 她还回得去吗? 她就快,坚持不住了啊。 她以为靠着现代的美好,靠着她的见闻和学识。 她可以胸怀博广的去宽恕。 去原谅。 去遗忘。 可…… 偏生,连遗忘他都不让。 她要毁了她的希望啊。 一次。 又一次。 捏住她的软肋。 给她致命的一击。 她从来,没有碰见过。 这样的人啊。 或者说。 一切都错了错了。 就算那时会得罪陶氏。 也不该。 也不该和秦执有这么多联系。 可是,可是就算那般。 她能逃得过吗。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要来到这个世界啊。 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她近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丁香替她拭泪,整张帕子都湿漉漉的。 像是看出她的绝望。 丁香开口:“小姐,小姐活着才有希望啊。” “是您说的,无论如何,都要挣扎着活下去。就算是深渊泥泽又如何,就算是低至尘埃又如何,也要拼命的生根发芽。开出花来啊。” 那一字一句犹言在耳,可那时的自己。 并未经受。 并未经受这般苦难。 所以才能说出这般天真动人的话。 而今…… 丁香说:“小姐,您只是累了,您休息一会儿。您不常说疲惫的时候充充电就好了吗?” “我给您唱歌好不好。还有珍珠,咱们走了这么久,珍珠一定想念咱们了。” “您睡会儿吧,等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小姐。小姐。” 就在那一声声中,在疲惫和痛楚中,她缓缓失去意识。 丁香这才替她脱了衣服。 衣物下倒是痕迹很轻。 下身并没有什么,也没有被侵犯的迹象。 上半身整个胸前却是青紫的一片。 甚至锁骨处还有一个类似脚印的紫红色淤痕。 她不敢太过用力。 就算是这样,秦湘玉也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哼咛了好几次。 她只得越发的放轻手脚。 可就算这般,哪能不触及伤口。 等她为她处理完,穿好衣服。 才唤了门口静候已久的医士进来。 来人给秦湘玉把了脉。 开了药,就退出了房间。 丁香送了人出去。 回身来准备回厢房时,就见秦执从抄手游廊上走了过来。 月光清冷,更显疏离。 他穿了一件月牙色常服,黑色的大氅就系在他的身上。 系的并不紧,因而行动间显得松松垮垮的。半干的头发就散在他的两间。 单看皮囊,是很能唬人的一个人。 站在门口的丫鬟们,都垂首而立。静静等待他走过来。 丁香躬身请安:“世子爷。” 秦执冷淡的嗯了一声,随后问她:“可醒了?” 没明确说明,可丁香却知道世子问的是她家小姐。 不明所以的她对世子尚有感激:“并未。小姐刚睡下,很不安稳。” 秦执点了点头,偏头瞥了一眼左右。 立即有人上前递给丁香一个白玉瓷瓶儿。 “丁香姑娘,这是主子爷赐给你家小姐的药,可消炎治疤痕。” 丁香接了过来,顿了顿身,以示感谢。 过了一会儿,她才咬咬牙开口:“世子爷,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若放平时,她是断然不敢向秦执问这些的。 可而今,小姐的状态实在不是很好。 就算会被惩处,她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执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很淡,却让她心头无端一跳。 尽管这目光犀利的摄人,她依旧继续开口:“求世子告知。” 秦执扶着衣袖的手一顿,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点子冷:“你无需知道,照顾好你家小姐。” “醒来后,过来回禀。” 后面一句,却是对着其他的丫鬟说的。 说完,秦执就转身阔步离去。 见状,丁香往房中去。 大夫开的药尚未熬好,她就替小姐上药。 世子爷手中的药定然不凡,上完,她就出了一身薄汗。 过了一会儿,大夫开的药也煎好了,丁香喂她喝完,这才靠在床榻上为秦湘玉守夜。 夜静得吓人,屋中的檀香幽幽的往上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丁香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 乍一眼看到头顶的帷帐,还有些恍惚。 仿佛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帐是帐,床是床。 她微微张了张口。 喉间很痛。 脸上也很痛。 胸腔中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仿佛没了心脏。 可没了心脏,又怎会脉搏的跳动。 那是没了什么。 她不明白。 脑袋也钝钝的痛。 索性不想了。 刚一动手,就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炸开。 “小姐,您可醒了。” 秦湘玉瞧着面前的那人,她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晶莹剔透的。 她想要伸手触摸一下。 却发现手腕很疼。 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又听那人说:“小姐,您可是口渴了?要喝水吗?或者您饿了不?可是要用点饭?” “奴婢晚上就叫人熬了粥,在厨房煨着。您可是要吃一点?” 明明声响并不大。 听在她耳中,却像是地动山摇。 第一百零三章 后续(一) “小姐?小姐……”见她毫无意识反应,丁香不由得慌了。蹲跪在她面前。 好久,才有个空洞嘶哑的声响响起:“我不饿。” 像是年迈的老妪,显得力不从心。 说上一句话,都要好久好久的沉默和酝酿。 一天一夜未进食,怎能不饿? “您不吃东西不行,吃一点好吗?”她低声的哄:“我们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丁香见她的眼皮子缓慢的眨了眨,而后开口:“丁香。” 她赶紧哎了一声,俯身上前。 就见她伸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身。 丁香不敢动。 只听闻低低的啜泣声。 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言不发。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情绪有了个宣泄的出口,就不会那般难受了。 没一会儿。 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醒了?” 就是那一瞬间,丁香感觉自己怀中的小姐微微一颤。竟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紧绷起来。 “小姐,是世子爷来了,不是旁人。”丁香还以为秦湘玉是因为昨晚受到了惊吓,所以对旁人敏感了些。 谁知听闻了这句话,怀中的人颤抖的更厉害。 她还没来得及安抚,就听亲自开口:“下去吧。” 秦湘玉就攥着丁香的衣服。 许久不肯松开。 直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像铁钳一般,牢牢摁住她的肩胛,一点一点的掰开她的指节。 上了药的手腕又渗出血来。 可她像是丝毫未察觉。仿佛那片衣角,就是她全部的救赎。 而那份救赎,就在秦执冷冽的目光下,完完全全的脱离她的手掌。 离开她的视线。 那张带着冰冷面具的面庞就落在了她的眼前。 秦湘玉如失水的鱼,大口喘气。 甚至有反呕之感。 她忍不住的干呕,眼中泛出生理性的泪花。 此刻的她,分外麻木,并非痛楚,而是麻木。 她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闭上,其它几感就更加清晰起来。 脑海中仿佛有画面。 她看到秦执坐到了她的床边。将她转向床帐内的脸缓缓扭转过来。 不顾她的憋气与痛楚。 然后用那无甚感情的眼睛盯着她打量一会儿。 像是欣赏够了她的狼狈。 又或许是因为她的狼狈没有让他得到舒畅的满足。 故而冷冷的开口命令:“睁眼。” 她怎敢睁眼。 他捏着她下颌的手掌微微用力,“别叫我说第三遍。睁眼。” “我生平最厌恶不听话的人。” 说这话时,他微微摩挲她的下颌,似考量着如何才能给她更致命的一击。 或许可以拿外面的那个小丫头片子下手。 秦湘玉睁开了眼睛。 眼中是浓烈的恨意一片。 根本一点都挡不住。 至少此时此刻,她无法再装作无事人一般,与他寒暄周旋。 他像是对她的恨意视而不见。 问:“可好些了?” 她不语,他也不生气。 反而开口:“忘了你伤了嗓子。” 他顿了顿,又对着外面吩咐:“端碗粥进来。” 吩咐完,他就扶着她起身,她不能拒绝。 也拒绝不了。 只得顺着他的力道,靠坐在他的怀中。 不一小会儿,就有人端来了粥。 微微躬身,举过头顶,递到秦执面前。 “世子爷。” 秦执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端过碗。作势要给她喂食。 秦湘玉闭嘴不张。 他冷冷打量着她,沉声:“吃。” 她不肯开口,他就强硬的灌入她的口中。 秦湘玉又想吐了。 她刚做出架势,就听秦执道:“若敢吐我身上,你那丫头。” 他冷哼了一声,威胁之意尽显。 秦湘玉本来到唇边的粥,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种想吐又不能吐还要强硬压着的感觉,让她整个脸蛋都憋得通红,胃中也像是翻江倒海。 秦执喂完粥,这才招了招手,外厢立刻有人跑了过来:“世子爷。” 只待他一个眼神落下,丫鬟就收了碗下去。 他并未放过她,和她说了几句话。 也不需要等她回应,反正和她说的事情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给她的东西,也并不需要她的拒绝。 她只能接受。 无论好坏。 甚至他还颇有闲情逸致的给她念了一段书。 这个期间,秦湘玉就一直强硬的忍耐着。 胃中的翻涌几次到了喉间,都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而这种忍耐和压抑,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激烈的恶心。 就在她的忍耐快要到极限时,秦执松开了她,把她放到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 握着她的手腕,看了看,“真是不乖,又破皮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伸手在她的手腕上嗯了嗯。 直到瞧见她眸中泛出水润。 眼神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才住了手,托起她的手,微微俯身,又在她手腕内侧亲了亲。 开口:“晚上我再来看你。” 秦湘玉闭了眼。 秦执出去了,在外面对着丁香嘱咐了几句,无非是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之类的话。 说完,就离开了。 丁香进来时,秦湘玉正躬着身俯趴在床上呕吐。 刚才吃下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一股难闻的气息在房间内弥漫。 丁香快步走过去。 “小姐。” 秦湘玉颤巍巍的起身,眼尾一片通红。 随后失力的倒了下去。 丁香吩咐人打了热水,又去外间给她倒了一杯清水。 “小姐,您漱漱口。”刚吐完,口中肯定难受。 秦湘玉屋里的睡在床上。 闻言喝了一口水,又吐了出来。 随后闭上了眼睛。 屋子中静悄悄的,不再有任何言语。 只闻得丫鬟走路的声音,丁香沾湿帕子给她擦脸。无可避免的衣物上也沾上了,又给她换了衣服,吩咐了丫鬟进来处理狼藉。 处理完了,又开了窗,点了香,空气中的气味,这才散了去。 像是累极了,却毫无困意。 只觉得整个世界浑浑噩噩,天旋地转。 脑袋也昏昏胀胀,无法思考。 不知今夕是何夕。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秦湘玉阖上了眼睛。 园中皆是静悄悄的,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事情。 故而都没人敢大声。 难得的,睡了一个好长的觉。 醒来时,只感觉过了好久好久,连时光都显得斑驳了起来。 第104章 后续(二) 可能是下午,也可能稍微还要晚些,反正,太阳不太大。 也许是冬日的缘故。她想。 就那般静静地躺着,脑子运转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唤人。 “丁香。” 她的声音轻,加上嗓子受伤的缘故,显得沙哑又低沉。 所以第一遍的时候,并没有人听到,直到她唤第二遍时。 才听外厢哎了一声,然后丁香跑了进来。 怯怯地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又惊又喜。 或许还带了点害怕。 “小姐,您醒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好像怕吓到她一样。 秦湘玉眨了眨眼,用嘶哑的声音开口:“什么时辰了?” “还有半刻钟,就申时了。” 未时之后就是申时,申时还有半刻钟就是四点半的样子。 和她想的也没错。 她需要想些事情,无论是什么,大的还小的,甚至今天外厢的花开了几朵。 只有这般不断的思考着,才能让那股不安没有办法涌进来。 “您可是饿了,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吃点。”她这样说。 又想着吃什么? 于是她就问了。 丁香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一的给她说了,无论她问什么。 甚至,若是秦湘玉要问一朵花上有几瓣花瓣,她都会一一数了过来告知她。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要是这样,秦湘玉就会自己去数了,而不会问她。 当用到第三碗,她都要干呕的时候,丁香开口制止她:“小姐,您今日吃的够多了,晚点我们再吃好不好。” 她盯着碗,目光有些空洞。像是意犹未尽般,点了点头。 “好。” 不拘大的小的,只要是能做的。 她点了点头。 见丁香搬了个小几过来。 又拿来了笔墨纸砚。 “您写会字儿?” 写字能凝神。 她点头。 执起了笔,发现手腕疼痛。 丁香也忘了这点,赶紧开口,“是奴婢出了差主意,要不您看会儿书?” 秦湘玉摇了摇头:“写字吧。” 唯有带点痛意,她才能不去胡思乱想。 一笔一画,一撇一捺。 眼瞧着,好像本来软趴趴的字也开始有了笔锋起来。 她脸上刚有些轻松之意。 正想问丁香。 抬头,就见着眼前有一个人。 手突然一颤,笔就杵在了宣纸上。 吧嗒一声。声响不大,却如警钟。 敲得她整个人都闷闷沉沉的。 狼毫毛笔就顺着小几滚了下去,落在衣服上,沾染了一大片墨迹。 碍眼又明显。 她不自觉张了张唇,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秦执仿若未见,问:“怎的如此不小心。” 秦湘玉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面对秦执,如惊弓之鸟。 指甲牢牢掐进掌心中,只能愣愣的看着他捡起了毛笔,放在墨砚,而后拿起了宣纸端详。 “倒是有进步多了。” 他何时看过她写的字?每一次她都销毁了。 可此时的秦湘玉还并未反应过来。 牵了牵唇角,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笑出来。 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周旋。 可是,她好像,根本做不到。 秦执倒也没有在乎她难看的脸色,坐了下来。 半拥着她,执了笔,一撇一捺的教她写字。 如何勾勒,如何写出笔锋。 总算,她的笔迹中,有了几分他的模样。 秦执这才点了点头,松了她的手:“总算有了些样子。” 他退后半步,叫她继续写。 按着刚才的法子。一笔一画。 见她写了会儿,又问:“听闻今早,吐了?” 她提笔的手顿了顿,一个墨点子,就印在了洁白的宣纸上。 写好的一页纸,又废了。 “我……”她的喉间干涩。 过了好久,才垂下了眼皮子:“我不是故意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今晚我们再喝粥。” 秦湘玉哪儿能吃得下,她晚食用了两碗,现在还未克化。 可听到秦执的话,只能机械般的点头:“好。” 他这才像满意了一般微微颔首,吩咐了下面的人去准备。 晚膳时,又让她喝了两碗。 这一次,就算粥已经满到了嗓子眼。 秦湘玉也不敢吐了。 临走前,他又想捏她的腮,触及红肿的脸,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作罢:“这几日,我出门有事,你在家,乖乖的。有什么吩咐管家去做。就别出门了。” 他看了她一眼。 她点头,她现在也出不了门。 只是秦执出门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 她也短暂的忘却了那些伤痛。 和丁香一起挖泥埋花。一片欢声笑语。 笑是笑了,可那空荡荡的东西,还是挡都挡不住。 第五日时,丁香听秦湘玉对她说:“我们离开吧。” 她忽略了太多的目光,只看到秦执对她的伤害,可却不知道,有更多的人,希望她好好的活着。 丁香,还有现代的爸妈,以及那些亲朋友好,生命中曾给过她援助和温暖的人。 她执着于苦难和伤痛。 麻木自己,毫无斗志。 她该活着的。 她不能叫那人,就那样轻易的击垮了自己。 那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活着,她无法反击,反击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现在的她,承受不起。 只能离开这里。 离开这片泥泽,重新站起来。 也许时间,会治好这些伤痛,也许不能,但不要接触痛苦的源头,总能叫她释怀些许。 看着秦湘玉眼中亮起的光,丁香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她一定,要送小姐离开啊。 好好的,平安的离开。 她目光闪了闪,垂下了头:“小姐,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会好的,时间会让一切都过去的。 秦执是第七日回来的,回来时,秦湘玉照旧给他请了安。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冰冷的目光就上下的打量着她这便宜表妹。 除了顺从,还是顺从。 乖巧的,像那些贴近他的人。 他的胸腔中,忽然生出一股怅然若失。 淡淡的点了头。嗯了一声,“想通了?” 她抬眸望他:“您是指什么?” 秦执看了她一眼,随后越过她离开。 秦湘玉紧绷的后背,松懈了下来。 几日照旧。 都要接近除夕了,外面偶尔燃放爆竹,冬狩却久久未来。 秦湘玉寻思着秦执前几日是不是就去参加冬狩了。 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冬狩是她们唯一有可能离开的机会。 若是因为当时她病着,所以没有能去参加冬狩,那会让她更加难受。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离开了。 秦湘玉本来不想主动去找秦执,可为了这件事情,还是不得不去找了一趟。 她也不敢问得过于明显,秦执这人,腹黑狡诈,多智近妖,多说一句,她都怕被他得知底细。 届时又多生事端。 她问的是,最近林夫人递来了拜帖,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去。 等到了林府,再问其他的事情。 也和林夫人商议一下,怎么妥善安排她的东西,到时候寻了机会再离开。 秦执点头作画,那日的画,今日得了空闲,正好作完。 得了可以答复的秦湘玉正想离开,就见秦执招了招手。 “过来,我教你作画。” 她已经不再忤逆他的意思。 走了过去。 她就驾轻就熟的攥了她的手过来,而后握着她的一同作画。 像是提线木偶,被他拉着一举一动。 末了他还开口:“还算有些天赋。” 她抿唇一笑。 心底却是冷冷的,何曾是她的天赋,明明就是他在操控。 他又问:“最近习字习得如何了?” “前两日写了,就是写的手酸,就扔了去。”她的话语间不无骄纵,好像这件事情确实让她很苦恼。 颦起的远山黛都带着一股子娇。 秦执闻言哼笑一声,胸膛就紧贴在她后背,她都能清晰的感触到他那胸腔中的震颤和有力地跳动从身后传来。 他微微俯身,唇就落在她脸颊亲了亲,贴着她的耳边开口:“娇气。” 她扔了笔,笔就在书案上咕噜噜的转了两圈,好在没有弄脏画作,堪堪在画作面前停了下来,秦湘玉的心脏也随着那支笔的停下,重新跳动了起来。 “您倒是找个不娇气的来。”这话说的有些拈酸吃醋了。 秦执倒也没生气。捏了捏她的掌心:“冬狩推迟了,可春猎躲不过,开了春,春猎时,以着你这娇气儿法,小心旁的夫人太太笑话。” 原来,冬狩推迟改成春猎了。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些。 秦湘玉哼了一声,不再回话。 那眉梢带俏,引得秦执看了两眼。 眸光渐沉渐暗。 她方才觉得不妥,正想离开。 秦执就掐着她的腰,俯身下来。 没个防备的,他就含住了她的唇。 秦执的吻如同他人。 攻城掠地,用尽手段。 直到她气喘连连,再呼吸不过来,秦执这才停了下来。 像是丝毫没有影响一般,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今晚,过正房来。” 闻言,秦湘玉愣了愣。 “我和您……” 秦执捏着她的脸:“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句话,等同于和秦湘玉挑明身份了。 她愣在原地。 这时,有人在外厢求见,说是有人拜访。 秦执刚要抬步。 就被秦湘玉攥着衣角。 仿佛是长久以来的感情被人耍弄一般,蹙眉看他,眼角的泪,要滴不落的。 “您为何骗我,耍着我好玩吗?” 秦执目光冷了下来。 一根一根的掰开她的手,随后捏着她的下巴开口:“别作。” 说完,就松了手出门。 秦湘玉下颌红红的一片,有些疼。 她没管,就靠在书案上,缓神。 好半一会儿,才整理了情绪,往西厢房去。 到了房间,她就在铜镜面前坐了下来。 像是好久没见,竟不认得眼前这张脸了。 只见黛的眉,粉的腮,竟有些经历世事后,装出模样的妩媚。 她一遍一遍的擦着唇,以及被秦执亲过的脸颊。 最后将帕子狠狠的摔在梳妆台上。 这才慢慢的伏身下来。 眼泪仿佛已经流尽了。 现在,要寻了机会,活下去啊。 活下去。 晚间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 巴蜀的雪,再大,也大不到哪去。 难得的,天空还挂了一轮弯月。 弯弯的小小的一点。 月光清泠泠的洒下来,照在飘落的雪花上,更显凄苦。 秦湘玉绞干了发,大氅内只着了一件中衣,就往正房去。 见到飘雪,路过抄手游廊时,忍不住伸手。 雪就落在她掌心中。 晶莹剔透的一小片。 很快就化成了水。 她就摊着手放在四方的苍穹下。 看着飘雪一片片落在掌心中,然后再融化。 不多时,一个温热的气息,就从她身后贴近。 她不自觉的,颤了颤。 下一瞬,秦执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么冷,怎的这么贪玩。” 她笑了笑:“难得见雪。” 她前世是南方人,确实没怎么见过下雪。 秦执蹙了蹙眉,只当她是从前身体不好,所以没见过,故而贪玩。 捉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袖筒中,随后半拥着人往房间里面走。 他这人,做事向来直接抵达目的。 倒也没同她说旁的话,就抱着她径直走进了床榻。 手一扬,床幔就落了下来。 不多时,房间的床幔就荡了开来。 方三更天时,正房中才消了声。 只听闻秦执低沉的声音吩咐:“端了水来。” 不多时,就有人端了水上来。 秦执这才抱着陷入昏睡的秦湘玉走进了浴桶中。 薄薄的雾气升腾起来,映着她粉的腮,透的肌,像是透明的蝉翼,染上了桃花的姜红。 只瞧的人心痒难耐。 秦执忍不住低头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方问那女郎不耐烦的蹙着眉推了推她:“不要了。” 睡着了倒是胆大。 方才看她一眼,就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唇,好像下一刻,就能从那微颤的眼睫中,滴出水来。 秦执抚了抚她的唇,罢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他把她放下,外面有了敲门动静。 听闻有事,秦执这才穿衣出门。 等他出去后。 原本紧紧闭上眼睛的秦湘玉,突然睁开了眼。 夜色如同她的心。 又沉又凉。 次日一早,秦湘玉没等来秦执派人送药。 她眸光暗了暗,早前,在秦府时,秦执也不曾,派人给她送药。 还好。 还好她自己留了一手。 第105章 我真的会恨你 早前的香囊被她随身佩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不着片缕从床榻上走下来,都无需过于翻找,就看到了那个香囊散落在床榻下,秦湘玉拾了起来,又从里面找了出来吃下去,因为没有经验,不知道吃多少才可以,所以吃了一小半。 大概还够两次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春猎的时候,若是不能,还得寻了法子再找来一些才是。 途径,她只想到了从林夫人手里拿。 至于孩子。 那将会是一个灾难。 秦湘玉不做考虑。 另一个生命若是真的到来了,会让她更加艰难。 她无法去爱秦执,却无法不去爱,自己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非她所愿。 可,它什么都不知道,又该是何等的无辜。 届时,恐怕她会在两者中疯狂的内耗。 唯有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 若是可以。 还得寻了法子让自己无法受孕。 虎狼猛药暂且不做考虑。毕竟这东西一不小心就能让她葬送生命,而且,在秦执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办法成功。 这些都太过长远,她将香囊又扔回脚下。 回到床上躺着了。 没想到的是,这晚,竟然还能睡着。 可能是有了目标和决断。 整个人都变得踏实了起来。 一早,外面的喜鹊叽叽喳喳的。 阳光从窗柩投进来,落在她的眼皮子上。 一荡一荡的。 有些晃眼。 秦湘玉抬手,遮住眼睛,缓了缓神。 听到有人在耳边开口:“醒了?” 不消说,她都知道这个人是秦执。 没回答,想要继续装睡。 他却把玩着她的头发,一圈一圈的往手上绕。 像是看出了她的装睡,微微拨弄着她的发,牵着着她的头皮,她不自觉冷嘶出声。 转头看他。 那清泠泠的眸子中就映着他冷峻的面孔。 秦执对于她的敢怒不敢言也不收敛,自顾自的把玩了一会儿,这才说:“不是还要上林夫人那儿去?” “怎的?不去了?” 秦湘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也不知是谁干的好事。” 埋怨归埋怨,倒是那般施施然的坐了起来。 薄薄的锦被就随着身子滑落下去。 落出大片的玉质肌肤。 以及上面斑驳青紫的痕迹。 像是上好的美玉,却遭了损害,让人无不想道一声,可惜,可惜。 秦执的目光暗了暗。 下一瞬,秦湘玉就感觉眼前一黑。 紧接着,被一阵大力掀落,整个人重新躺回床榻上。 骤然的变故,让她蹙起了眉。 她抬头,就见秦执和她面贴面相对。 伸手推了推她的胸膛:“今日还有事,您别闹我可成?” 秦执没说话。 一双眼中波光涌动。 她缓缓地落下目光,颇有些认命摆烂的意思:“您就只按着您的脾气,想对我怎么着就怎么着。” “上次山林遇见,您知道我在寻您,却戏弄我。” “您是觉得无所谓,可我,可我……” 秦湘玉的眉睫颤了颤接着又道:“后来李绅的事情也是这般,明明是您做下的圈套,却一点都不知会儿我。就算您怕我坏了您的大计,哪怕给我一点提示。” 也不至于让她那般绝望。 “现在又是这样,明知我和林太太约好了。现在都这般晚了,您却还想拉着我胡闹。” “您永远都是这般,只按着自己的性子,从不管旁人的死活。好似旁人多难过,多伤心,就算这份难过和伤心,是您亲手所为,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 说完,秦湘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是歇斯底里的哭泣。 而是一点一点的。 像是很伤心。 忍得很难。 不想落泪,却不得不落泪。 那肩膀微微的一点一点的抽搐,像是不想影响旁人。 秦执瞧着她的泪水,顺着眼尾,滚进那乌鸦鸦的发中。 昨晚正是这倾乌鸦鸦的发,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他常听说,结发为夫妻。 不过嗤笑一声。 何为夫妻。 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瞧着与他交颈的酣睡脸蛋,忽然有了一丝触动。 转瞬而逝。以至于秦执都没有发现。 他盯着她,看她默默垂泪,甚至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为何要有愧疚?” 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 以至于,秦湘玉微微的颤了颤。 是了,他从来瞧不起她,从来没有把她拿一个人对待。 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物什,又何谈尊重,又怎会有半分的同理之心。 不过像个花瓶。 打碎了就打碎了。 像条匍匐在他脚边的狗。 死了就死了。 她怎么能乞求,这样一个人,能有半分的心软。 她怔忪间,他就俯下了身,亲上了她的脸颊。 甚至吻了吻她的泪痕:“咸的。” 而后不待她的反应,俯身往下。 一点一点亲过她的鼻梁,她的嘴唇。 然后分开了她的腿。 正当他俯身时,却望着她腿下的血污皱了眉。 “你受伤了?” 秦湘玉心中痛快的想冷笑。 想来还有你秦执不知道的事情。 她盯着他,正要说什么,却听他开口:“一会儿找大夫看看。” 说完,竟是还要继续下去。 秦湘玉握住他的手腕。 他不明所以看过来。 听她平静的开口:“我来癸水了,不宜行房事。” 癸水,在古代视为不祥。 秦执听说过,可却没见过女子来癸水。 他翻身起来,倒是不怕会带来不祥,他何曾信过这些。 连神佛他也不信,还命硬的走到了今天这地位。 又怎会惧怕于这区区癸水。 不过,生出了几分好奇。 他竟,分开了她的腿要去看。 他倒是要瞧瞧,这视为不祥之物的东西,究竟能有多不祥。 秦湘玉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能平和的接受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他给的侮辱。 因为。 她已经告诉自己,为了目标,她可以短暂的牺牲一些。 可在这一切。 也忍不住。抗拒起来。 她反抗的很是激烈。 连秦执都不懂。 为何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不过,他从来没把她的反抗看在过眼里。 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前段时间又受了伤。 再加上昨晚的过度操劳,更是废不了几分力气。 轻易的就将她制住。 秦执翻身把她压住,单手抓了她的手腕,用红绸系紧,又牢牢的捆在床柱上。 只用一只手,摁住她的胸腔,稍稍用力,她就呼吸不过来了。 见她急促的喘息,这才松了手。 此刻,她就软软的躺在床上。 任他作为。 “秦执。” 她突然开口唤他。 本俯身向下的秦执,顿了顿,抬起了头。 听她喘息着道:“我会恨你的。我真的会恨你。” 他不语,像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自顾自的去分开她的腿。 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打碎了。 又被重新粘合起来。 继续被打碎。 等他欣赏够了。 这才慢条斯理的松开了对她腿的钳制。 俯身亲了亲她微微汗湿的额头,“早点回来,我等你回来用晚膳。” 为何没有一逞兽欲,完全是因为这项闹腾让他没了兴致,加上正好外厢有人寻他有事。 第106章 你可是在埋怨 秦执走后好久,秦湘玉都缓不过来神。 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嘶哑的声音唤了丁香。 丁香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姐浑身赤条条的被绑在床上。 地上和她的身上,都是一片狼藉。 在她印象中,秦湘玉是个极其体面的人。 她从不让人伺候她沐浴穿衣。 在她看来,这是件麻烦别人的事情。她不该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别人造成麻烦。 就算最开始不会穿衣服,也是着了中衣,再让她帮忙,等她为她穿好之后,在羞赧的对她道谢。 好像她为她穿衣服,是一件值得被感谢的事情。 明明这些事情,都在她的份内。 秦湘玉从不与人争吵,哪怕生气极了,也会自己一个人生一会儿闷气,然后就好了。从这件事情中反思自己,她时常和丁香分析,某件事情上她哪里做的不对,站在别人的立场,会不会不一样的结果。 她总说。 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彼此的立场。 就算受了委屈和不公,她也尽量去自己调和。 有些想不通也会常常抱着她的腰,问她:“丁香,为什么会是这样啊。我不明白,我哪儿错了。” 哭完后,又按照自己准则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好像对这个世界,怀揣着无比的宽容。 平等的尊重和怜惜每一个人。 哪怕在她看来,那个人是个顶坏顶坏的人。 她总说,不过是因为环境和他自身的经历造就了这个人,事无完人,要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和长处。 哪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呢? 丁香从她身上,看到的从来都是,平和和希望。 好像她在。 这个世界上的温暖和阳光就在。 她总觉得她家小姐,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一样。 她体面在于,知羞耻,懂进退。即使受了再多委屈,也不会让别人下不来台,也会想办法从自己身上找不是,给别人出来的机会。 就算是秦执。 他那般伤害她,她也依然去发现他的闪光点,去看他做的为国为民的事。 他做下的好事。 甚至是对她敌意颇深的容华。 丁香问过,“小姐,您不生气吗?” 不生气于别人的冒犯,不生气于别人的要挟,还要出手帮她。 秦湘玉见她为她打抱不平,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生气呀,怎么不生气。这人就莫名其妙的,我又没干什么,就针对我,你说是不是她不对。” 丁香点头,听她又说:“下次她若再瞪我,我也瞪她。” 她颇有些无语:“您不处罚她的冒犯吗?” “你这丫头还挺记仇哈,哈哈~为何处罚,她不过看我一眼,我也可以看回去,这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 “至于我要帮她。是我发自本心的。见不得人可怜。尤其是小姑娘可怜。” “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想过后果的。” “若是不帮,届时我心里就过意不去。” “那您不会委屈吗?” 秦湘玉没有回答这句。 都是人,为何不会委屈。 她也常常倍感委屈。 只不过,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路。 也许,以后她就知道了。 现在,且这样吧。 后来某次,丁香听她这样安慰自己:“前半生,已经比大多数人幸福了,有爸妈,有亲戚朋友,有爱她的人,有健全的四肢。对于那些不太好的人,应该宽和一点。” 宽和有错吗?没有,只是不该对不应宽和的人去宽和。 显然,现在的她,还未认识到这一点。 以及,所造就她的环境,从未有这般穷凶极恶的人。所以,单单靠宽和是不行的。 人,是有极限的。 总会绷不住的。 不能做到事事完美。 就像现在,她觉得她家小姐,已经绷不住了。 她就那般躺在那里。 悄无声息。 丁香没有见过躯壳。 可现在她只想用躯壳过两个字放在秦湘玉身上。 好像空荡荡的躯壳,行尸走肉般的飘荡在人间。 “小姐。”她走了过去,蹲了下来。 为她盖好了锦被。 这才把她微微润湿的发从脸颊上拨开。 就见她毫无焦距的眼神落在头顶的床幔上。 两腮上尽是泪痕。 丁香为她擦了擦泪痕,这才开始解她手腕上的红绸。 纱质的红绸勒出了印记,早前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血渍已经干涸了。 丁香小心翼翼的撕下来,见她微微抽动,却一声不吭。 小姐。 她的小姐啊。 怎的一切,都落到了她家小姐身上。 她轻声开口:“我去给您准备热水,您先洗洗?” 或许,装作无事发生,是对她最大的尊重了。 许久,才见秦湘玉缓缓地点了点头。 用沙哑的声音道:“麻烦你了。” 她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丁香紧紧的咬住唇,垂下了目光,低低的嗯了一声。 然后快步走出去。 她怕晚一点,都会在她家小姐面前落下泪来。 她又怎能告诉她,她可怜她。 那恐怕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丁香站在回廊咬着手腕暗自抽泣。 很快伤心完,就去为秦湘玉打热水。 秦湘玉已经穿好了衣衫,坐到了床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秦湘玉在房中沐浴,她就隔着屏风为她寻找衣物。 一字一句的讲今日的趣事,又问今日还去不去林夫人家。 若是不去,还请秦湘玉拿了主意。怎么回复那面。 秦湘玉沙哑的开口:“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没事的。” 还是那般温柔的嗓音,丁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眼中压抑的泪珠就滑落到给秦湘玉准备的衣衫上。 “小姐……” 秦湘玉着着素白的中衣走了出来,“别哭,是我受了难,又不是你。” 丁香忍不住开口:“奴婢难受,奴婢替小姐哭。” “小姐,奴婢不要脸面的。”她说着,眼泪越流越汹涌。甚至控制不住发出声来。 秦湘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要说什么时,就听到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一大早,哭什么?” 两人俱往门前看去。 秦执就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 昨夜虽然下了雪,今儿却是难得的有了太阳。 秦湘玉忍不住眯了眯眼。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觉得周身冷冽而疏离。 秦湘玉笑了笑,对着他开口:“三爷。” 秦执嗯了一声,走了进来。 他一落步进屋,整个厢房的空间就显得逼仄起来。 秦湘玉呼吸滞了一瞬,随后恢复了寻常。 见他坐在小几的右边。 秦湘玉给他斟了茶。 秦执也不端,双腿微分的坐着,颇有些大刀阔斧的气势。 秦湘玉挥了挥手,让丁香退下。 听他问:“哭什么?” 这就是不肯放下此事的意思了。 丁香正准备跪下来,就听秦湘玉道:“我的话都不听了?退下。” “三爷问的是我,你添什么乱?”秦湘玉的声音哑得厉害,这几句买大了声量,显得又哑又厉。 闻言,秦执抬眸瞧了她一眼。 而丁香只得退了出去。 丁香走后,就只剩秦湘玉和秦执二人对坐。 屋中的空气仿佛凝滞,秦执不语,秦湘玉也不想说话。 仿佛有暗涌在两人之间。 许久,她迫不住这压力开口。 “您先喝点茶润润喉。” 秦执嗯了一声,却没有端茶盏的意思。 许久,秦湘玉站起身。 端起了茶,递到他唇边。 他这才算开了尊口。 待他啜饮一口后,秦湘玉才把茶盏收了回来,手没能抽动。 被秦执擒在眼前。 他的手微微用力。 包好的伤口就有裂开来。 秦湘玉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端着茶盏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眼瞧着茶盏就要握不住,就听秦执开口:“出息了?” 他问的是她刚才忤逆他的意思。 秦湘玉摇了摇头:“不敢。” “我瞧你没什么不敢。” 他哼了一声,却是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手上的力道也微微松懈了下来。 此时的秦执,应该没什么威胁。 但保不齐哪句话会触怒他。 秦湘玉软着声音开口:“您先让我把茶盏放下?” 就算再怎么软,也是嘶哑的,显得非常难听。 秦执松了手。 她就把茶杯放到了小几上。 捏了捏手腕,这才开口:“您无非是想寻我的气,故而在她身上发作。” 秦执哼笑一声,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刚泡了澡,整个脸蛋显得红彤彤的。 眸中也含着水润,听她说:“我早间让您不悦,您生气是应该的,可这都是我的错,和旁人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您真的想知道她为何哭,我就告诉您。出来这么久,我想家了,丁香也想家了。不知道您想不想。” 想家,是真的,也不算撒谎。 这个世道啊,太苦了。太苦了。 她真的想回去。 她又笑了笑:“您肯定是不想,您那般的人,又怎会拘泥于儿女情长。唯有我们,才会思乡落泪。” 秦执瞧着她,似要从她脸上辨个真假。从前,她总漏洞百出,不是神情闪烁,就是撒谎时,总喜欢攥着手。 秦执瞧了眼她的手,并无动作。 这才开口:“等忙完这阵子,就回京去。” “我说的哪是那个家。”既是撒谎,就不能露出破绽。顺带看看有没有希望提前脱离秦执。 “我想从前的家了。” 秦执想起来,那日在马车上时,这女郎就一句句唤着爹娘。 他说:“有时间了,我带你回去。” 却是不肯让她自己回去了。 秦湘玉嗯了一声。 回去他的右手面坐下,对他说:“今日却是不能赴林夫人的约了。” 秦执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我替你推了。改日你想去再去。长进些,别给我丢脸。” 她对着他道:“我又不知道如何才能不丢脸。” 他站了起身:“你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自然如何骄纵如何来。” 她蹙起眉头:“那要是得罪了旁人家的太太。” 她还未说完,就被秦执捏住了下颌,他沉沉的目光,就与她对视,声音又沉又缓:“你只需讨好我,担心会不会得罪我。” 至于旁人,无关紧要。 秦湘玉嗯了一声。 “那我要是心气儿不顺,想要主动欺负人。” 秦执哼笑一声,眼中笑意明显:“就你那窝囊,还欺负人,旁人不欺负你都好了。” “若是有人欺负你,回来告诉我,嗯?”他的尾音带着哑,像是有无限的宠溺之意。 他喜欢她向他求助的样子,无论真假,总小心又乖巧。 仿佛一切只需要看他眼色,全身心的倚偎,全身心的顺从,全身心的讨好。 她推开他,脱离他的气息:“谁不知道我是您的宠姬,谁敢主动欺负我,除了您。” 却被他一手攥住手腕,甚至在她受伤的手腕上轻轻挲了挲。 有微微的刺痛感,和似有若无的痒意。 她抬眸看他。 就被他猛的一攥。 继而一提。 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落进他的怀中。 他的气息就牢牢的包裹住了她。 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秦湘玉心脏猛的停顿。 复而砰砰的跳了起来。 明明,不甚大声,可却犹如落入她的耳边。 她僵直如石。 她还是没有办法,毫无芥蒂的去假装。 尽管她对自己说要忍耐忍耐忍耐。 不过片刻,就缓了过来。 听他说:“你可是在埋怨?” 第107章 像是被凶残的猛兽盯住 她垂下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像是害羞一般,她埋首进了他的胸膛间,声音带着闷和哑:“我怎么敢埋怨您。” “您总拿我打趣儿。” 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对他撒娇。 秦执心情甚好,抚了抚她的发:“往后却是不能像今早那般了。” 他要她全身心的向他敞开,全属于他,尽属于他。 没有一丝忤逆和反骨。 从身到心的贴近他。 秦湘玉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是一片漠然:“我明白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执这才离开了。 后来几日,秦湘玉都在西耳房中窝着,年关愈近,外面则越热闹,偶尔有鞭炮声传来,远远的,却分外喜庆。 天冷的厉害,人也就惫懒得厉害,尤其是这几日都闲赋在家中。多少有些无聊。 秦湘玉就窝在秦执的怀中犯懒。 冬日的枝头,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像是被警告了一般,不敢呜咽出声来。 她眯着眼睛,半靠着读书。 一双唇就泛着红艳艳的水色。还带着一点子肿。像是被什么蜜蜂亲吻了一口,留下的毒素在四周蔓延开来,带着透色的肿。有些流光溢彩,分外引人注目,让人忍不住俯身再品。 秦执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半握着,目光却是淡漠的看着文书。 仿佛不动如山,手下却时而轻重缓急的摩挲着。 秦湘玉被闹得烦,好不容易看到精彩的地方,就被他时轻时重的撩拨,抬眼望过去,那人又如同没事儿人一般,连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秦湘玉推他:“您别闹我成不?” 秦执慢腾腾的从文书上移过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 她哼了一声,扶了扶半倾的发要从他的怀中坐了起来。 秦执稍微用了些力道,摁住她的腰。 她便只得那么半躺着瞧着她。 微眯的眼中略带几分嗔怒,他听她软软的开口:“您这又是做什么?” 带了一点子厉,对他来说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掐住她的腰,俯身下去。 她受痛微微启唇。 他便如得逞一般,长驱而入。 “您别……” 那些婉拒的音色都被吞入口中,难舍难分。 好一会儿,她受不住时,秦执才起身来,看向她的目光颇有些不悦。 像是在埋怨她不能让他尽兴。 “改明儿一早起来随我晨练。” 她不可置信的微微张目。 又憋憋屈屈道:“是。” 他像是喜爱极了她这副敢怒不敢言最后又不得不受下来的样子,点了点头。 就见她起了身来。 “年关将近,我听着外头好生热闹。不知可否可以出去走走?” “您放心,我不走远,左右在这几个巷子中溜达溜达。这院子我都逛遍了,实在是有点腻。” 秦执点头:“园子是小了些。” 却是没了后续。 她有些失望的垂下头,就又听他开口:“你若真想出去,就去。多带几个人。” 他见她脸边漾出笑来:“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如何我都会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那我就先不打扰您公务了。” 秦执瞧着她,略一颔首。 就见她乖乖的走了过来,而后俯身弯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极轻。 像羽毛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尖上掠过,细寻却如何也寻不到。 秦执按下那股一样,对她挥了挥手:“去吧。” 难得出门,秦湘玉像是刚散了学的学生,撒丫子就溜开了,主要是这外厢天地,没有秦执,连空气都显得清甜可人了起来。 虽然是几个巷子,但却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夜幕低垂,随行的人都在催促,这才回去了。 用晚膳时,秦执问她:“可当真那般好玩。” 秦湘玉意犹未尽的点头:“您不知道外面具有了新年的热闹,张灯结彩的,还要做各种花灯,我瞧着猜灯谜,挂垂条,各个都有趣儿极了。” 眼见秦执生出不悦,她又开口:“还要多谢您,许我出去,这才如此痛快酣畅。” 秦执凉凉的开口:“口头感谢?” 一双眸子落在她身上。 秦湘玉默了默,而后微微环住他的腰身。 秦执唇边这才带了点笑意,掐着她的腰就把人半抱起。 一路行至正房。 路上所遇的人都垂头俯首,待脚步声远去,这才抬起头来。 秦湘玉也垂首在他胸膛埋怨出声:“您这于礼不和。” “哪个礼?”他轻笑调侃:“谁敢说不和?” 她就默默歇了声。 他抱着她走进正房扔到床上,她受惊微呼,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欺身上前来。 不多时,房间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闷哼声。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秦执就唤了秦湘玉起床。 她微微张了张眼,外面还是麻麻黑的,有蟋蟀此起彼伏的叫唤着,眼皮子像是粘合一般又重重的合上,推拒着他的胸膛:“别,您叫我再睡会儿。” 昨晚闹至半夜,她根本睡不够。 她又歪了身子往里去。 是没人闹她了。 可只觉得有道凉凉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叫她如何都睡不安稳。 秦湘玉转过头,就见秦执正平静的看着她。 “起身,洗漱。”他吩咐完,就赤着脚从床榻上走了下去,外面响起丫鬟婢女们伺候的声音。 秦湘玉这下子也没了睡意。 身子还软软的。 踩着缎鞋进了耳房。 衣物丫鬟已经给她准备妥当了,她让人放在了外厢,这才进去洗漱。 等洗漱完,又打开了香囊。 里面的藏红花花瓣已经不够了。 还得寻了机会去找林夫人。 近来林夫人也没给她下帖子,她要如何才能联系上呢。 心中焦急万分,却只能按下。 以防被看出端倪。 出来时,外面夜深露重,还有一点淡淡的弯月,在天空中半悬着。 秦执已经打完一套拳了。 额头上微微冒着热气。 旁边服侍的人赶紧递过去湿帕,秦执擦了擦,扔回那人怀中。 这才朝着石桌走过去。 他的步伐并不迅疾。 像是慢条斯理,却带着压迫感。 由于石桌在朝向秦湘玉的方向,以至于她有种他想她走过来的错觉。 心脏怦怦直跳。 秦执在石桌旁坐了下来,随侍的人就准备给他斟茶,他却摆了摆手,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 饮罢,这才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 她就站在三阶石台上,亭亭而立,靠近朱红木柱,身后,是阑珊灯火。 亭台楼阁,雕花轩榭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 秦执的目光淡淡的。 可秦湘玉像是被什么凶残的猛兽盯住。 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一紧。 第108章 不急,来日方长 他朝她微微招了招手,音色淡漠:“过来。” 她顿了顿,继而拾阶而下,缓步走向他。 秦执执着茶杯,对她开口:“你来练一遍。” 练什么?练拳,就她?有没有搞错。 她还没问,就见秦执点了头。 然后她就只得走到他的眼前。 秦执吩咐了一声,就有一个侍女走了上前来。 听他说,他练的拳不适合她,另外找了一个婢女专程教她,要她好好学习。 秦湘玉不明所以。 不过秦执那套又是踢踏又是凌空翻身的拳法确实不适合她。 这要是一套下来,她小命儿都得去一半。 死掉了还好,要是死不掉,半身不遂的躺床上,一想想后半生就这样了就让人感到绝望。 侍女展示那套拳法很柔,也适合新手,秦湘玉学习下来,也算摸的些门路。 练还是得好好练,强健的体魄才能抵抗不是。 故而她学的分外认真。 那侍女演练了三遍,秦湘玉才听秦执问她:“可会了?” 她这看几遍就能会?他莫不是把她当神人。 秦执却不耐的微微拧了拧眉。 她只好开口:“应该是会了吧。” 可能会了一半,中间含含糊糊的。 秦执点头:“你先打一遍。” 秦湘玉像模像样的蹲势。 刚蹲好,听他说:“你先给衣裳脱下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 还有几个侍女就在旁边立着。 包括秦执。 就听秦执吩咐让她们都下去。 人走了,就剩她俩在院中。 秦湘玉也不敢再扭拧。 把衣裳脱了放在石凳上。 只着着中衣,天寒地冻,冷得她微微一抖。 秦执说:“开始吧。” 她就只得站过去。 好在前面几个招式,还算是记忆深刻,可到了中间,却有几个位置停顿了下来。 最后磕磕绊绊的也就糊弄了过去。 等到收势,已经起了微微薄汗,她抬头望他。 他亦目光平静的望了过来。 瞧不出喜怒。 正如他这个人,从不情绪外露。 秦湘玉发现秦执仅有的几次情绪,都像是他刻意的把控。 无论是喜,是惊,是怒,还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惧。 他像是一个天赋极好的演员,能把这些情绪拿捏的十分到位。 好几次,秦湘玉见他人前明明发了怒,人后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以至于,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她感觉,他似乎是两个人。 一个冷漠的瞧着外界的一切,操控另一个他做出各种应该存在的反应。 至于那个操纵的人,恐怕谁也摸不清。 像是机器发布指令,冷漠又麻木。 天灰蒙蒙的,浓厚的雾色沉沉的压了下来,像是一层厚重的阴霾。 秦湘玉有时候在想,秦执,他真的是个人吗?或者说,他真的存在人的感情吗? 若是没有,那他有时候展露出来的,又是什么。 她不自觉一抖。 秦执给她拭汗的手一顿。 “冷?” 她抱着肩膀动了动:“是有点。” 秦执点了点头,说:“练会就进去。” 又给她指点有几个地方的不对。 说这些话时,他好像抽离了出来,对整个世界没有半分的触动。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开口:“进去吧,明日再练。” 秦湘玉如蒙大赦,她的腿都要站木了,整个胳膊也沉重的抬不起来。 叫人帮忙打来了水,这才缩进浴桶中。 毛孔舒张,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 补了个觉,下午又出门闲逛。 秦执倒也没有不允,这几日他很忙,连面都见不了几次。 而且,秦执这人不是不重欲,而是多有节制。 像是机器给了指令,到了次数,就戛然而止。 他不介意她欲色朦胧,神色迷离,甚至喜欢她失控的低泣,每每就会心情极好。至于他自己,则就算是至欢愉时刻,他眼中始终保持一分清明。从不沉沦。 秦湘玉也不愿意与他行房,况且香囊中的藏红花已经不多了,而林夫人那面迟迟不来消息,她又怕主动去寻会导致秦执加以怀疑。 故而从不敢主动出击。 这几日都在看书,若是林夫人迟迟不来找她,届时藏红花用完了该如何是好。就算是事后清洗,免不了遗漏,故而想从书中找出一些旁的法子,加以备用。 秦执就像悬在她头上一把未决的刀。 令她时时提心吊胆。 又无离开之法。 只得静待时机。 可唯有等待,最令人浮躁心焦。 北方小年的那一天,下了场大雪。 比之北方,差之甚远,可对于南方来说,却是难得的大雪了。 林夫人下了帖子,说是邀请各家夫人明日出门踏雪寻梅。 就在林家的一个别庄,种了大片的梅花。 说是不拘人数,还可携了好友助兴。 秦湘玉在书房中对秦执说起这件事情时,眼中亮晶晶的。 多半是她装的。虽然她对着古代踏雪寻梅确实有些好奇,但现代娱乐已经司空见惯,想来也不过尔尔,如果与现代相比,只不过她想借了个机会,前去寻找林夫人,仅此而已。 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她又怎么不动心。 “可当真那般想去?”秦执捏着她的手,一寸一寸的把玩。 秦湘玉点点头:“我这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整日呆在家中,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 秦执未置可否,只略点了头:“那你要如何报答我?” 秦湘玉一仰头,就吻上了秦执的唇。 接下来都不需要她再主动,秦执就驾轻就熟的长驱直入。 一吻作罢,待她平复过来准备去拉他的腰带时。 秦执摁住了她的双手。 “不急,来日方长。” 第109章 次日,她如愿出了门。 天空中飘着细雪,洋洋洒洒。 一路平静的到了别庄,几个跟随的侍卫就去前院候着了。 秦湘玉带了几名婢女往别庄里面走。 因着外面飘雪,丁香想要撑伞给她打。 秦湘玉就转头对她说:“无妨,就一点小雪。” 说完,就自己戴了貂裘的挂帽。 整个人,都簇在雪白毛皮中。 进了府,有丫鬟引着她们进去。 远远的,那厢已经闹开了。 有肆意的欢声从那面传来。 秦湘玉有些恍惚,怔了怔,她许久,没有听到这般开怀肆意的大笑了。 就连她,也不曾这样欢笑过。 见秦湘玉顿住步伐,丁香走了上前去:“小姐?” 秦湘玉折枝,插在她的发鬓上,微微笑道:“来了这儿,左不过要带一支梅花才相宜。” 主仆二人难得的相视一笑,随后朝那方天地走了过去。 还未到,就听有人开口:“来猜猜,猜猜,是谁到了。” 梅花重重叠叠,加上飘雪朵朵,有人影绰约,看不清晰面貌。 远远的,只瞧见一亭亭佳人携四五婢女,缓缓地走过来。 像是一幅慢慢展开的仕女图。 一点一点的展露出本来的面目来。 众人都起了兴致,纷纷道出名来,皆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 可却又旁的不服气的人,说是觉得不符合。 还是林夫人说了一声:“莫急,等人到了就知道了。” 眼瞧着这几人就要打了起来,她这才开口。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静静地瞧着那人慢慢的走过来。 从前还有人打心中歧视林夫人,毕竟她身份低微。 可自打上次那位夫人冒犯林夫人的事情发生后,众人就算心中再不屑,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那位夫人的惨状,她们都有耳闻。 那日她就得罪了林夫人和世子宠姬两人。大多数人都觉得是林夫人的丈夫做的。是林夫人吹的耳边风。 不然怎的如此惨烈。 只有林夫人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花了多少,又怎可能因为旁人一句下她脸面的话,去求自己丈夫,消耗他们之间的恩情。 秦湘玉过来时,众人都静悄悄的。 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站在林子外面顿了顿。 两方人马,皆是愣了愣。 因为竟是无一人猜中。 还是林夫人开了口:“我们都道是哪位天仙般的人物,光走过来,就让人忍不住侧面,原倒是秦妹妹,是妹妹,我这就安心了。” “妹妹风采,合该让人侧目。” 林夫人这一厢亲亲热热的话,让不少人都生出疑惑。 毕竟今日在场的,知道秦湘玉的人不多。 秦湘玉微微一笑,给众人见礼之后这才起身:“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在场的姐姐妹妹哪个容貌在我之下。夫人这样羞煞我,却是不好再来了。” 说着,就要提裙往外走。 林夫人赶紧走过来:“好了好了,是我不是,不该拿妹妹开玩笑,好妹妹坐罢,大家都等着你呢。可不行不高兴!” 秦湘玉顺着她的力道进去,她倒是不是真的想走,毕竟今日来还有目的。 只不过林夫人把她驾到了高处,若不说些什么,恐怕下面的人会对她产生怨尤。 虽然没什么干系,秦执也告诉她万事无妨,可她不想多生事端。 和她们一同喝茶品酒,踏雪赏梅。 一群人闹哄哄的,没什么意趣。 于是就知会了一声,又叫丁香她们在亭子中等着,自己一个人往梅林散散心去。 众人皆知她这段日子受了难,况且这是在林府中,早前想来林夫人早有交代,下面的人也不敢轻易冒犯了去,于是就点点头。 秦湘玉出来不多久,就撞到一名丫鬟。 她手上的茶水都泼了到她身上。 外面穿着貂裘,里面只微微润湿了一点。 丫鬟连连道歉。 秦湘玉却觉得不是偶然。 这个丫鬟很是眼熟,早前在林夫人面下见过几次。 心中一动,对小丫头说:“不妨事,只得麻烦你与你家夫人说一声,带我去换身衣裳。” 这湿漉漉的貂裘,早晚浸湿里衣,要求换身衣裳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丫鬟朝着那面去了。 不多时,就见林夫人略含歉意的对着众人道了声歉,说是出了点事情,需要她去处理,不多时就回。 又找了几个相熟的好友维持秩序。 走过花门时,秦湘玉正坐在游廊上等着了。 她把狐裘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的游廊上,穿得厚,倒是不嫌冷,就是风吹脸,有些生疼。 林夫人连连道歉:“都怪我这丫头不懂事,让妹妹受难了。” 秦湘玉略一点头:“无妨,也是我自己没着意,倒是麻烦林夫人跑这一趟。” 林夫人引着她往厢房内走。 进了屋,屏退了下人,便去寻衣裳。 秦湘玉就站在外厢,看着林夫人的背影开口:“夫人找我可是有事?” 林夫人闻言顿了顿身,随后拿出一套金丝薄烟缀花袄:“这是我前不久刚做的,还没穿过,妹妹试试?” 秦湘玉接了过来,就去厢房中的屏风下换上。 听林夫人在外头道:“妹妹倒是个通透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我有事寻你。” 秦湘玉在里面穿着衣裳,内里的中衣倒是不用换,只消脱下外面的袄裙。 有些麻烦,故而稍微久了些,一边换衣服,一边对林夫人开口:“夫人有事,不妨直说,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卖关子。” 林夫人点了点头,喝了口茶之后,这才开口:“你家那位世子爷,正是秦执。” 秦湘玉穿衣服的手一顿。 “夫人既知道,何故又与我说?” 秦湘玉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就瞧林夫人正瞧着她,目光不无惊艳。 “我本以为,我穿着这件袄裙,已是极好,可和妹妹一比,还差的甚远。” “可惜妹妹这么通透伶俐的人,也是不如意。” 秦湘玉微微颔首。 见此,林夫人沉了声:“我便不与妹妹讲其他的。” “大人要杀了秦执。劳烦妹妹出手。” 第110章 交易 简直如同天大的笑话。 她若是能杀了秦执,又怎会像如今这样在他手下强颜欢笑,苟延残喘。 况且就算她真的能有杀掉秦执的机会。 又真的能动手吗? 至于林夫人口中的大人,想来是林大人和宋大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宋青野,恐怕都希望秦执葬身在这个地方。 “夫人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林夫人抚了抚茶盖,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当然不是。” “我并不是让妹妹动手,只不过需要妹妹帮个忙。” 秦湘玉摸着狐裘的手一顿,听她开口。 “秦妹妹,做个交易吧。” “春猎时,大人希望你把秦执引到深山中。” “作为交换,届时,我放你们离开。” 秦湘玉暗忖,怪不得说冬狩改期为春猎,想来已经从联谊变成了兵刃相向。 而这段时间,恐怕就是在为这次伏击做准备。 况且宋青野这面已经做了准备,秦执会不得而知吗? 早前告诉林夫人和李绅的事情就是秦执亲口向她授意。 恐怕这是个局中局,所有的算计都在秦执的计划中。 她不能与这群人相谋。 “我恐怕没那般能耐,夫人不要高估了我。”她顿了顿,又开口:“外面皆传世子爷对我的宠爱,可不曾知道的,半个月前,我曾遭受了一次绑架,而那次绑架,我是被世子放弃的。” 秦湘玉摸了摸手腕,反复撕裂受伤的伤口有些发痒。 最近结上的痂开始掉落,时不时会生出痒意。 让人心痒难耐。 “你放心,届时我们自会有旁的安排。” “而且,这也是和你所想殊途同归不是吗?你想逃走,逃走的路上引秦执入局。你只需稍加引诱。” 秦湘玉温和的笑了一下,说:“我确实想离开,但不想死。夫人可有考虑过,我是否能从秦执手上逃走,届时他若是抓到我,你们又怎会管我死活。若是夫人有诚意,不如将此事和盘托出,我再考虑要不要顺手帮夫人一把,如何?” “不过,我要提醒夫人的是,你们这厢准备,是否会被秦执发现,届时,还不一定谁是瓮中之鳖,夫人可以与大人再讲讲。” “大人早前和我说过,你恐怕不会这般轻易应允,果然。” “那我便与妹妹讲讲。我们准备了两批人,皆和妹妹一般身形。” 秦湘玉顿了顿,打断她:“不够,还需要一名丫鬟,与丁香一般身形。否则到时候秦执一眼就能分辨。” 她若离开,不可能不带丁香。 林夫人点了点头,又道:“届时三批人马同行,必能分散秦执的大批人马,也好方便我们分散打尽,至于你,半途我们会让旁的人李代桃僵。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 这样计划倒也算周全。 至于秦执和宋总督之争,她不做参与。 恐怕,秦执也在等着这时候,就算没有她,也有旁的人。 她就借乱逃跑也就是了。 不论他们谁输谁赢,都与她没关系。 “我应夫人的交易,不过,夫人只需把路线告诉我。” 至于什么时候走,走哪儿去,不受旁人控制。 “并且,请夫人到那时,把户籍和文凭交给我。此外,上次的藏红花,还请夫人再匀我一些。” 林夫人疑惑的看向她:“你既不喜欢秦执,为何还要……” 秦湘玉垂了眸,吹了两口气,这才吃了茶,对林夫人道:“避孕。” “我这里有旁的药丸子。” 有药丸子当然更好,可药丸味道过大,恐怕轻易就被秦执发现。 秦湘玉摇了摇头:“我只要藏红花。” “来的匆忙,却是没有准备,我嘱咐了人回去取。” 秦湘玉点点头:“那就劳烦夫人了。” 也不多待,两个人推着门出去。 跨出房门前,秦湘玉补充了一句:“秦执这人,城府颇深,夫人计划时,多做些准备。” 她倒不认为秦执会在这场争斗中死去,但,拖的长久些,才方便她离开。 林夫人平静的笑一声,像是在和秦湘玉叙什么家常,“你放心好了,尽管瞧着就是。” 两人又走了回亭中。 见到秦湘玉换了身衣裳,几位丫鬟纷纷过来问明情况,秦湘玉如实说了。 又听旁的夫人夸赞她身上的衣裳,懒得周旋,只微微一笑。 她们三五成群的围炉煮茶,踏雪作诗,不多时,秦湘玉就有些倦怠。 提了辞行。 林夫人就叫丫鬟给她提来了一篮子寒梅,亲手交到她手上,“我这儿人多,就不送妹妹出府了,折了几枝寒梅,妹妹回去插在花瓶里,也算应个景儿。” 秦湘玉接了过来,放到丁香手上。 一行人就朝着府外走出去。 上了马车,听丁香道:“小姐,外面风雪大,我把这梅花放进车厢中可好?” 秦湘玉正愁找什么法子,闻言点了点头:“你且放进来。” 然后闭着眼卧在软枕上假寐。 马车嘎吱嘎吱的走在雪地中,过了一会儿,秦湘玉才抱起了寒梅,在那下面,果然有一小把的藏红花。估摸着刚好够她塞进香囊中。 放好这些,她才放下心来。 林夫人倒也是个通透的人,除了藏红花,旁边还有腊梅花瓣,玫瑰花瓣,芍药花瓣,玉兰花瓣还有旁的数十种,她原本香囊中的那些倒刚好可以倒出来掺杂在里面。 回了府就让人将东西搁在小几上,自顾自的上床睡觉。 实在是有些困乏,加上这几日日日被秦执一大早拉起来操练,委实是受不住。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屋子中只有一点子朦朦胧胧的光亮。 秦湘玉对外面唤了声:“丁香。” 却没有听到回答。 撑起身来推开帷帐,就见一个高大挺括的身影从外厢慢慢的走进来。 “醒了?” 他在床榻上坐下,手中端了一杯水过来。 秦湘玉接过喝下,原本干涩的嗓子这才润湿起来,带了一点哑意和慵懒:“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瞧瞧,听说你睡着。” “嗯,有些困乏,就睡了会儿。几时了?”她问。 “戍时过半。” 也就是七点多八点了,怪不得外面的天这么黑。 “您可吃了?” “还未。” 她眨了眨眼:“那一同用点?” 他点了头。 秦湘玉就赤着足从床榻上走下来。 她在秦执面前,不需要羞耻。 若有。 他就会一点一点的把她剥干净。 直到她清清楚楚,敞敞亮亮,毫不保留的落在他眼前。 脚还未踩下床榻,就被他握住了。 像是铁钳一般,牢牢的扣在她的脚腕上。 他的指腹有粗糙的痕迹,略微有点磨砂的质感。 “您别……” 她抬眸看他。 他用力一握,一拉,她整个人就落到他的怀中。 他就俯身下来。 一吻作罢,他还是一副冷静模样,直起身,听她呼吸不平的轻喘。 仿佛心情好了些,推了她一把:“走吧,吃饭。” 秦湘玉在里面穿衣服,秦执就在外面等她。 见她出来,看了她一眼,这才站起了身。 等她走过来,两人并行着往膳厅去。 走到抄手游廊时,秦湘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瞧,我这忘了,早前林夫人送了不少的腊梅,还说给三爷送点过去书房里。这一睡就忘了吩咐下去。” 说着,就对着春雨道:“你去屋中取了来,一会儿送去世子爷书房。” 秦执侧头看她:“不必。” “那不成,太多了。我那儿放不下,世子爷就帮帮忙?” 秦执掠过她嫣红的唇,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秦湘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得通过秦执的人,叫秦执知道,她和林夫人并没有什么。 第111章 用完膳,她又亲自去秦执书房插好了腊梅,顺带给他搬到了书案上。 抬头,就见秦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意味不明。 秦湘玉的手搁在自己脸上,疑惑的说:“这是怎了,难道是我脸上有东西?” 正欲去寻铜镜看一看,就瞧见秦执对她招了招手。 她迟疑的走过去。 正立在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却被他攥住手腕,扑了过去。 秦执开口:“你最近,想通了?” 秦湘玉怔了怔,忽而就明白了秦执问的是什么。 想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想通。 她垂下眸,再抬起目光时,已是一片波光潋滟:“自然是想通了,从前是我不懂事,老忤逆您的意思。” “让您为我费了不少心思,还总想着在您面前搬弄小聪明。那时我不懂,也正是这次绑架的事情,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若是没有您,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她的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秦执抬手,抹去那一点子水色,对她开口:“继续说,我要听你的肺腑之言。” 她咬唇,“早前我总担心,您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又怎会真心喜欢我,就算是喜欢,恐怕也不过是皮囊,靠着皮囊,迟早年老色衰,届时多得是一水儿通透的年轻姑娘,顶替了我。那我又当如何自处。” 秦执打断她:“这些话,早前你同我说过了。” 秦湘玉还欲发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好像早前在京城时,是给秦执说过类似的话。 她瞧着他,眼尾微红,他就缓缓抬手,摁上那嫣红的眼尾,随后拇指往内,像是要摁入她的眼睛。 她正要躲开,就被秦执单手扣住了后脑勺。 顿时,脑袋便不可移动半分了。 眼瞧着秦执的手就要扣上她的眼珠。 秦湘玉抬起双手就要制止。 手刚落在他的手腕,就听秦执沉声:“莫动。” “若真想要这对眼招子。” 颇有些警告的意思。 他的唇角微微有些弧度,眼神却是冰凉的一片。 秦湘玉只得垂下手。 眼睁睁的瞧着他的手抚进她的眼珠。 被异物入侵,眼中酸涩的难受,秦湘玉却躲也不敢躲。 直到秦执开口:“你这嘴,比你的眼睛更会撒谎。” 他收了手,她的眼中就不可控制的落下泪水来。 整个眼珠都泛出血丝,那闪烁的怯惧才是真真实实的。 他喜欢真实的,毫不保留的她。 若是真实的,毫不保留的喜欢他,不遗余力的讨好他。 秦执心脏一顿…… 复而抬眼对着秦湘玉说:“别对我说谎,知道吗?” 秦湘玉点头。 秦执就松开钳制她的手。 她赶紧从他的怀中退了出去,掏出手帕微微摁住自己的眼睛。 一股不适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消散。 也不知道秦执中这番动作会不会对她眼珠造成影响。 她可不想缺点少点。 这变态。简直是心理不正常。 虽然她从来没认为他心理正常过。 不过这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叫她对他生出骇惧之心。 秦湘玉本来以为秦执会问她今日林夫人找她的事情,怎奈他连句话都没开口,在她告别离开时,秦执意味不明的开口:“下决定的时候,多做考虑。” 她转头看他,却见他垂下了头处理公务。 因着秦执这句话,秦湘玉整晚都惴惴不安,一是怕秦执知道了她的计划,转念一想不可能,她连林夫人都防了一手。 心中细细的思考过自己的计划,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也没露出半分破绽。 若是真有,依着秦执的性子,早就发落了她。 现在,他既然是警告,想必也只是在怀疑她。 她不能自乱阵脚,以防被抓出更多破绽。 想通了这一点,秦湘玉就睡了过去,甚至第二天一早,极早的就醒了过来。 秦执走到正院时,她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倒也未语。 两人自顾自的打拳。 这段时间的锻炼,倒是让她的身子骨好了不少,连从前头疼的毛病都减少了。 秦执虽然不是东西,但这套拳法还是得益于他。 为了防止自己在秦执面前露出怨恨,秦湘玉这段时间都在反复的训练自己。 忘却那些伤痛,反复麻痹自己,也算是有了些成效。 打完拳,又一同用了早膳,秦执就回了书房,而秦湘玉也回了西耳房。 眨眼间,就到除夕夜了。 仿佛一夕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秦执这人喜静,故而下面的人准备时都静悄悄的,只有在除夕那天,才在府中张灯结彩。 秦湘玉神情微怔,就见外面喜气洋洋一片。 才得知,除夕了。 她竟然来了这个世界一年了。 她有些恍惚,有时候都分不清在现代的事情究竟是她的一场梦,还是现在的事情是一场梦,而她,还尚在梦中。 秦执这几日都在应酬,除了早上练拳,她基本上见不着他。 除夕那天下午,他才从外面回来。 风尘仆仆的,被两个人驾着回来,身上还带了一股子血腥味。 浓重的很,也不知道哪儿伤了。 只瞧着他的唇色苍白得很。 秦湘玉有一瞬间怔愣。 那个在她眼中强大的仿佛无法让她挣脱的人,此刻就如死狗一样半躺在两个人身上。 握着剪刀的正在剪花枝的手一松。 “吧嗒”一声,剪子就落到了花台上。 这清脆的声音震醒了她,她才发现,她此刻的心思如此的恶。 她竟恨不得,秦执不得治愈,因此而失掉性命。 直到剪刀落到地上,才惊醒她。 她开始反思,自己怎的变成了这样的人。 这样的。 恶。 可好像只有这般,只有秦执死掉,她才能从这个牢笼中逃脱。 她吐出一口浊气,站在花圃前颇有些失神 直到秦执被抬进屋中,屋内来了好几位医士诊断,她也未抬脚去看。 怕什么呢。 怕心中又生出那股恶。 又怕什么呢。 怕他活,自己继续困于囹圄之中。 直到春花来见她,说:“主子爷要见您。” 秦湘玉这才跟着春花进了厢房去。 越近,则血腥味越浓。 秦湘玉想,秦执怕是命不久矣了。 那他找她做什么呢? 她刚跨进厢房。 外面就阖上了门,屋中有一股沉沉的闷闷的气息。 她缓缓走进去。 随后愣在原地。 秦执穿着中衣,赤着脚坐在床榻上读书,哪儿是受了重伤。 根本是他装的。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她没露出什么期盼他死的模样。 回想早前自己的一系列反应,确实没有表露半分。 她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不知道秦执此刻叫她进来是要干什么。 “傻了?” 他冲她招了招手,对她说:“过来。” 她只好走了过去。 听他问:“早前怎的不来?” 话音中有所不悦的意思。 “不敢过来。” 他问:“为何不敢?” “怕您死了。” 她垂下眸。他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于是,他用拇指和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幸而刚才的强烈情绪导致她现在都能非常平静,面对秦执都是一股麻木冷漠的感觉。 他难得的向她开口解释:“外面的人都想让我死。你呢?” 她想说,我也想。 可是,她只能想。 就算此刻秦执身负重伤的躺在床上。 就算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剥夺了他的生命。 她又真的可以做到。 那么冷漠无情的去杀人吗。 那般的她,和秦执又有何异。 她对着他说:“我不想杀人。” 他转过她的头:“你想被杀吗?” 良久她才开口:“我也不想。” 他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和幼稚。 他冷漠的开口:“你想我死,但是你不敢动手。” “外面的人也想我死,有的动手,被我杀死了。” “有的想动手,也会被我杀死。” 说这话时,他自信又狂妄。 “今日,他们都以为我身负重伤,我要你,传出这样的信息去。” 他摸了摸她微红的眼尾,语气中难得的带了几分诱哄:“你想回家吗?完成这厢事情,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啊。 她自然想,只是这个家,和秦执口中的家,根本不一样。 她顺从的点了点头。 听他说:“你一向演得极好,这一次,肯定也可以。” 秦湘玉眼尾红红的从厢房中走出来。 春雨和春花以及丁香迎了过来:“小姐\/夫人,这是怎了?” 秦湘玉眼珠子就像断了线,一颗一颗接连不断的滚落下来。 许久,才听她开口:“世子爷,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消息就传了出去。 初五那日,林夫人下了帖子,请秦湘玉过门一叙。 秦执点了头,秦湘玉才出发。 临行前,秦执对秦湘玉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秦湘玉点头。 “想清楚了做决定。”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对她讲话。 马车缓缓的在路上走着。 一路上,秦湘玉都心乱如麻。 秦执这样开口,想必,肯定有了把握。 只是有几分胜算,还是全部? 若是全部,他为何要假意受重伤。 摁了摁肿胀的脑袋,就见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林府。 过了年,天气就回暖了起来。 这几日没有下雪,倒是偶尔雨淅淅沥沥的。 今日难得的放了晴,还有一日上好的晴朗天气。 秦湘玉在丁香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林夫人就在门口等着她。 脸上喜气洋洋的,像是过了个好年。 秦湘玉想,不止是过了一个好年这么简单。 恐怕当时秦执在她们手中,恐怕还落了下风。 不然,她们也不会这般欣喜。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府中,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秦湘玉又拜了年,这才说:“本该是我主动来看望夫人的,没想到还让夫人先给我下了拜帖。” “这个都不妨事,毕竟晋府出了那样的事儿,我今日找你也是想问问,世子爷没事吧?” 因着这里还有不少下人,两人都不敢说的太明显,只是问一些寒暄的话。 “自那日回来,就一直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我倒是认识几个名医,可需要带回去给世子爷瞧瞧?” 秦湘玉摇了摇头,目光中有些难过之意:“不用,好几个大夫瞧过了,都是一样的话。得养着,具体得看恢复情况。” 林夫人轻打一下嘴巴又开口:“妹妹也别太难过,来,吃茶,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厢与妹妹告罪。” “不妨事。”秦湘玉接过茶。 听林夫人又问:“不影响春猎吧?” 秦湘玉点了点头:“早前世子爷还记挂着这事儿,说是宋大人的面子,如何都要去。” “我倒是想劝着,可世子如何会听我的。” “那不成,世子届时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林夫人激动的说。 “哎。”秦湘玉叹了口气,吃了一口茶这才开口:“他们的事儿,哪儿轮得到我们开口。” 林夫人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又略坐了一会儿,林夫人起身邀请秦湘玉一同去游园。 索性坐着无聊,于是就应了。 第112章 林府的亭台楼榭,算是这巴蜀数一数二的了。 最妙的是有处假山,规模是秦湘玉到这古代以来见过最大的。 曲径通幽。 林夫人让下人在外面等待,自己与秦湘玉两人去走走。 秦湘玉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于是跟着她进了假山。 果不其然,林夫人问及了秦执的病情。 其实,秦湘玉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宋大人他们都知道晋世子是秦执假扮,为何还要这般回来迂腐的筹谋杀他,不如直接拆穿了身份,对他动手。 这样秦执就有两点处于舆论劣势之下。 第一是战前逃跑,第二是冒充他人。 可秦湘玉没曾想的是,秦执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的名声,况且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去书写的。 若是天底下的事情连个由头都没有,贸然就凭认定的直觉出手,那么还不知得乱成什么样子。再者,秦执在春猎死于意外,才好对天下对晋王有个交代。 两人相携走于曲径通幽中,林夫人问:“晋世子可是当真受了重伤?” “夫人心中不是有答案,何必问我。” 林夫人笑了笑。 “总要印证才能稳妥。” 秦湘玉顿了顿,对林夫人开口:“恕我冒昧,敢问夫人一句,计划可稳妥?” 林夫人哼了一声,未语,秦湘玉也不多说。 垂下眼眸,走了出去。 回府时,秦执倒也没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气虽时晴朗了起来,可总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很快。 就到了春猎那一日。 在外人眼中奄奄一息受了重伤的秦执,也勉强能够下地来。 旁人都在打马喧哗时,秦执跟着秦湘玉窝在女眷的车厢中。 他倒也没嫌半分丢人,有人与他说话时,对他话语中多加讥讽,他也毫不在意一般,只推说,前段时间受了伤。 至于哪儿受了伤,怎么伤的,恐怕除了秦执旁人一概不知。 秦湘玉曾不经意问过秦执是怎么伤的,他并未回答。 她也就没再多问。 秦执见她挑起车帘看外面的景色。 问:“在想什么?” 她扭头看他,倒也诚实:“想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车厢的小几上放了几本书,其中的一本正是秦湘玉给秦执的半部《孙子兵法》。 也不知何时,秦执重新手抄了一遍。 字迹倒是比她的好看多了。 这高门大户养出来再烂的人,也是用金玉堆砌的。 秦执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手抄本:“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湘玉笑了声,看书不语,听秦执继续道:“装糊涂还好,可不要真糊涂。” 管它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两人沉默着,就到了春猎的郊外。 因着这次春猎时间长,倒是早就在这群人来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秦湘玉她们到的时候,就径直被安排进了准备好的帐篷内。 秦执被人喊去应酬,多半的人是这段时间没见着他,有真关心的,也有虚情假意打探虚实的。 至于秦湘玉则准备出门在附近走走,也看看地形,一个人在帐篷中倒也无聊,况且早前在马车里就已经睡过了,现在也睡不着。 只带了丁香一人。 又嘱咐春雨和春花两人在帐篷中收拾东西。 刚走出来,就和林夫人照了面。 两人打得是一样心思,因此就相携往矮林中走,前面是一片紫色的花海,其中或间杂着五颜六色的花,自然之美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林夫人对秦湘玉道:“东西带来了,可是要给你?” “暂时不用,你们准备的是哪一日动手?” 说到这话时,林夫人顿了顿。不语。 秦湘玉见状就知道,林夫人不想告诉她,倒也没有多问,毕竟这是人家的计划。 她一个身在曹营心也不在汉的。 “我倒不是想知道你们的计划。”她解释,又说:“那日走时给我就成。” 放她那里也不安全,况且还要多生事端。 丁香倒也没问,秦湘玉准备晚点和丁香说。怕她兜不住,到时候露出马脚来。 正说着,前方的山林忽然热闹了起来。 只瞧见一阵风卷尘埃,以及大声的呼喊声。 她们抬目望去,只见山林中乱糟糟的跑出来七八个人。 紧接着后面跟着跑出来一群人。 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逐。 还欲看去,就见一头黑色的野猪从山林中冲了出来。 那发红的眼珠,以及震耳的哼哼声,让人心生胆怯,极快的速度,也不知怎的,那只野猪不再跑向原来人群的方向。 那些人刚歇下一口气,就见那野猪朝着秦湘玉和林夫人俯冲而来。 不过转瞬之间,就到了花田边上。 事出紧急,秦湘玉脑中乱成一团。 对几人说:“我们分散跑。” 她没有能力对付野猪,就算这段时间随着秦执练了拳法,可在强悍的野猪面前,那就是花拳绣腿。 于是,四个人往三个方向分散跑去。 正是因为这番分散,野猪愣了一瞬。抬头看了眼几人。 最后竟直直朝着秦湘玉那边俯冲。 旁人穿越都是好事不断,只有她倒霉的都扎堆儿一样落她头上。 秦湘玉竭力往前跑,跑到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似的。 这时候,那人狩猎的工资公子哥儿见着热闹也出来了,除了见着猎物的兴奋,还有对秦湘玉的可怜。 有人拉弓搭箭开始乱射,没射中野猪,倒是给她增添了不少麻烦。 秦湘玉心头暗骂了这群蠢材一句,却是丝毫都不敢松懈。 左右绕着弯跑道,企图给野猪制造一点阻碍,让它追上她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可这里全是花海,就算有阻碍,阻力也小。 秦湘玉心中绝望,这样下去,早晚要被追上。 忽而,她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树。 不大,但此时,那棵树仿佛就成了她的救机。 或许是人本能的求生欲望,她跑了过去。甚至还爬上了树。 等她刚刚喘了一口气,就见着那只野猪噗嗤哼哧的站在地上,死死的盯着她喘粗气。 秦湘玉见着它眼中似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恨意。 来不及多想,就见那野猪忽然往后跑,随后像是蓄够了力一般俯冲过来。 她握着树枝枝干的手在微微颤抖。 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只越来越近的野猪。 当它冲过来的那一刻。 秦湘玉闭上了眼睛。 “砰。” 是一声大力的撞击声,扬起无数灰尘。 秦湘玉站在树枝上,感觉树颤了颤,但好像没有倒下。 那撞击的力度和树颤动的力度根本不一样。 她睁开了眼。 就见面前是朦胧的尘埃,再定睛一看,那只猪就将将倒在树下,头顶上插着一支箭。 不,或许是两支。 秦湘玉见有支箭像是被另一支生生劈裂开来。 虽然入野猪头三分,但仅仅只是三分而已。 紧接着被另一支箭追上撕裂,最终分裂成两半定在野猪头上。 惊魂之后,她方才站在树上缓神。 不多时,待下面响起声音,这才抬目望去。 远远的,有两人驾马并驱而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尚在树上,若是这般,届时太过失礼,准备往下时才发现,上是上来了,下不去了。 就挺离谱的。 主要是这树光溜溜的,也不知怎么落脚。 早前如何爬上来的,当真厉害。 秦湘玉拧眉,有些为难,总不能跳下去,下面全是零零碎碎的石子,到时候伤了脚如何办,她还准备逃跑。 她正思索着对策,就见那两人已经到眼前了。 听其中一人说:“世子还真是好箭术,比之晋王,不遑多让。” 她听到有人闷咳了一声,用略带点气弱的声音开口:“宋总督谬赞了,不过是运气而已。” 宋青野瞧着地上一劈为二的箭,运气。 又开口:“今天不过出了点意外,世子要是今后运气这么好,才能夺得魁首。” 宋青野这话意有所指。 秦执答:“某虽身弱,倒是一向运气稍好。想来是上天眷顾。” 宋青野哼了一声,随后对着秦执说:“这是世子内眷,我就不便过去了。” “待世子接走人后,我再派人来取这野猪。” “虽是意外,但也算开了个好头。” 秦执略一颔首,宋青野就打马去旁边了。 秦执驾着马过来时,秦湘玉还在树上为难。 见秦执叫停了马儿,抬头望着她。 “下来。” 秦湘玉沉默了一下,她要能下去早下去了。 秦执拧眉,“跳下来,我接着你。” 他此时尚在马上,马儿还不停的踢着腿来回走动。 就,不大像靠谱的样子。 她试探着说:“要不,还是我自己寻了法子下去。或者您帮我叫个人送个梯子?” 秦执点了点头,“不下算了。” 随后就坐在马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大有一种有本事她就在树上耗死的模样。 秦湘玉无语住了。 “哎。”过了一会儿,她站的腿麻,这才唤他一声。 秦执慢悠悠的抬头打量过来。 “您可要接住我了。” 不然这摔下去,恐怕真伤了。 秦执哼了一声。 转过头不去看她。 没有接话的意思。 正准备驾着马儿吃点时,就听头顶上有个声音娇滴滴的唤他:“三爷。” 他抬头望过去,就见那女郎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扒拉着树枝,遥遥的望着他。 倒不是秦湘玉想装可怜。 而是她这副身子就长了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 尤其是在秦执眼中。 没什么反抗力的宠物,就算龇牙裂齿,不也柔软可欺。 秦执的眼神暗了暗,对她说:“跳,再不跳就在这儿过夜。” 她倒是想不求他也罢,反正丁香一会儿肯定会来寻她,可既然秦执这般说了,恐怕她要不跳,他今晚真能下令叫她守着这棵树过夜。 她这三病两痛的身体,怎么受得住这初春的料峭。 加上这野外指不定还有蛇鼠虫蚁,万一给她亲上一口。 算了,跳就跳吧。 好歹,要是秦执接不住她,也得在旁人眼中落了面子下去。 “您过来些。” 秦执难得好脾气的听她的话,驾着马儿走过来了些。 她捏了捏枝干,对他说:“那我可跳了。” 秦执也不回话,弄的她心中忐忐忑忑的。 索性寻了方向,闭着眼睛往下跳去。 就算秦执接不住她,也得顺带给他弄伤了。 若是真伤了,好歹帮了宋总督一个忙。 到时候宋总督干死了秦执,还能给她一个好下场不是。 失力感刚传来,秦湘玉就稳稳的落入了秦执的怀中。 听一个声音传来:“怕我接不住你吗?” “睁眼。” 她睁开眼睛,就见着秦执戴着银色面具,平静的盯着她。 那漆黑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她垂下眼眸,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就紧紧握住她的腰肢和肩膀。 听他问:“在想什么?” 秦湘玉说:“如何谢您来救我。” 对于秦执,得怀柔。 或者说,人都爱听好听的,多说些软话,总能叫人卸下心防。 就算将来想起时,也没有那么多的矛盾和摩擦。 不至于心有芥蒂。 他忽然一抬手,她整个人就掉了个个儿,他的身体就紧紧贴在了她的腰背。 随即,一记马鞭,马儿长啸一声,猛的往前冲去。 秦湘玉没个防备,只得慌张的伸手握住他握缰绳的手臂。 “若是诚心,就好好寻个礼物,莫要口头感谢。” 这套,他在秦湘玉这里吃了不少。 若是旁人这般阳奉阴违,他早就将人刮了。 可落在他这便宜表妹身上。 好几次,他都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她推入死境,叫她再不得翻身。 可不知为何,却临时改了主意。 秦执想,他对这表妹,终究是有点不同的。 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多给她一点点宽恕。 夜幕很快降临,宋青野安排了人在宽阔的空地上燃了篝火。 就着今日那头无意闯入的野猪,作为奖赏。 一群人,载歌载舞。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就这样过了六七日。 一日,林夫人忽然约她出门狩猎。 秦湘玉知道,时机到了。 这些夫人太太贵家小姐们都想自己去试试。 秦湘玉让丁香在帐篷中守着,自个儿跟了秦执她们去。 至于叫丁香在帐篷中守着则是与林夫人的婢女交接。 到时候把丁香安排到该到的地方等着她一同离开。 这次出去狩猎,说是由各家大人带领着自家一名家眷,谁家夫人猎取的猎物多,则获胜。 各位大人不得帮忙。 这未尝不有偏袒向秦执的意思,因为秦执这几日都并未出去狩猎,借由身体不适的借口。 他这样说,旁人若再是邀请 ,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也不叫秦执输的太难看。 只有秦湘玉知道,这法子就是为了让秦执走入陷阱特意设的。 她故作不知,忐忑的问秦执:“我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到时候如果丢了三爷的脸怎么办?” 秦执哼笑一声,“输不了。” 秦湘玉收拾着箭囊。 轻声嘀咕:“倒是狂妄。” 秦执却像是多长了几只耳朵一般,她都近乎口语了,他居然还能听到:“说什么?” 秦湘玉转头冲他笑了笑:“说您英明神武。” 索性要走了,说的话就不嫌恶心了,反正也就这么两天。 秦执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旁的都不好,眼神倒不错。” 呵呵。她垂下头继续整理东西。 听他问她:“在想什么?” 她指了指箭囊:“想我之后的收获。” “还未出发,就想结果。倒是想得挺美。” 秦湘玉沉默了。 不是您说输不了? 她现在想想收获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不过她想的倒也不是收获,让秦执那般认为就好。 秦湘玉牵了马渠去到外面的校场。 像秦执这般气度的人,自然会引来不少女子的青睐。 不多时,秦湘玉面前就来了一个长相秀丽的女子。 她穿着明媚,说话也直接:“你就是晋世子家的那位宠姬?” 旁人见着她,就算知道她的身份,都会说一声夫人。 可她却径直点明了。 秦湘玉不想和她说话,转过头自顾自的做事情。 女子却上前一步,拦住她,颇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你这人好生没礼貌。别人问你话,你应该回答。” 秦湘玉点了点头:“嗯。” 她散漫的态度让女子有些生气:“你别得意,你不过是晋世子一名宠姬,他今天喜欢你,明天就能喜欢旁的人,后天还有更貌美的女子顶替你。” 秦湘玉又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她说的倒是实话。 “你……你怎么这样。” 她怎么样了?秦湘玉不解。 这人不应该生气吗,然后羞辱她,女郎看着身后越走越近的晋世子。 低声在她耳边道:“总有一天世子爷会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就等着死吧。” 说完,就跑了。 就,挺莫名其妙,她什么真面目? 秦湘玉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网络上的一个热梗。 我的真面目就是你爹。 有些发散思维的想。 难不成她其实是秦执的爹,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后待秦执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不敢置信,恼羞成怒给她杀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一笑。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在笑什么?” 秦湘玉顿了顿,这才转身:“碰到了一个喜欢您的女郎。” 秦执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显然没放在眼里,想来他即使是品德再坏的一个人,外在的优渥条件依旧能吸引一群人飞蛾扑火。 秦湘玉笑了声。 听他说:“在想什么。” “想,在您身边真麻烦,还有这么多人来找我。我什么都没做,就成了蜂窝一样,谁都能扎几下。” “不必理会。” 秦湘玉应了声。 听他说,“可否准备好了?” 秦湘玉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淡蓝色的天。 灰蒙蒙的雾色已经散了。 留下的天空白云,干净又舒朗。 早前该嘱咐的都和丁香说过了。 她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准备好了。”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望着这个在他心中与旁人略有不同的人。 她踩在褐色石子斑驳的校场上。 像是从裂缝尘埃中生根发芽的一株植物,努力伸展枝桠,开出花来。 充满希望。 他听她问:“您准备好了吗?” 明明那般低眉顺眼,明明他伸手,就可以使那颈项折断于他的手掌之下。 可莫名的,秦执听出她在向他宣战的意思。 竟让他生出一种,他轻易握不住她的感觉。 他抚着玉扳指的手一顿,随即跨前一步。 捏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手掌中。 不禁失笑,又能如何? 她这一生,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无论生,还是死。 皆由他做决定。 天光大亮的时候,一群人就朝着深山出发了。 此时,秦湘玉才明白,秦执那句输不了,不是指她能猎到多少猎物。 而是不少世家夫人,一开始都没能上马。 虽是少数,但比起跑出一段的秦湘玉来,却是输不了。 她看过去的目光颇为复杂。 他沉声:“瞧什么。” 秦湘玉如实回答:“您说的输不了,就是这般输不了啊。” 秦执哼笑了一声。 吐出两个字:“不止。” 有人朝着秦执寒暄,寒暄完就打马跑了出去。 她们算是慢的,等人都走完,秦执这才问她,“怕不怕,怕的话就回去。” 这里全是她的希望,又怎会怕。 她满怀憧憬的冲他点了点头。 秦执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她听到前方传来秦执低而沉的声音,虚是隔的远,有些模糊失真:“跟上!” 他知道她会骑马,倒也没担心她驾马会出问题,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锻炼,她的身体素质也上来了。 那日和野猪跑得一般快,就可见一斑。 秦湘玉打马追上。 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春风尽数落在她的脸上。 一同出发的队伍,已三三两两的散了开来。 这次春猎的范围大,倒也不担心猎物不够。 跑了一会儿之后,就只能看到几个零零散散的身影了。 秦执带着她往里面跑了一段,这才停下。 她开口试探:“三爷,这个位置会不会太靠里了,到时候遇到危险来不及跑。” 秦执晦涩不明的打量她一眼。 这才才说:“我在,你怕什么?” 秦湘玉垂下头,正是因为你在,她才怕。 第114章 刚开了春,万物复苏,沉寂了一个冬日的动物们纷纷出来觅食。 野外是绿的芽,红的枝。 很快,秦湘玉他们就碰上了出来觅食的田鸡和野兔。 显然秦执看不上这些猎物,任她拉弓射箭。 看别人轻易的射中是一回事儿,自己上手又是另一回事。 搭箭时,因着弓箭总别着衣服,所以好几次都使不上劲儿。 加上需要站起来射箭,马儿又在行走,故而重心不稳。 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射出去两箭,歪歪扭扭的,没什么力量感,意料之中的都歪了。 反而把兔子吓跑了好远。 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收获。 虽然她的重心不在这里,但好歹有点磨人锐气。 她有些懊恼。 正准备下马。 就见秦执打着马儿过来。 他人生的高大,又久居上位,故而看人时,总有几分轻蔑的意思。 秦湘玉倒也不在意。 听他说:“手握弓,拇指朝下。” “双脚内扣,箭比肩高。” “看准目标。” 她依着他的方式去做,果然准头精确了不少。 可对于那些警觉的猎物来说,还是不够看。 秦执认真教,秦湘玉就认真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她是新手,故而掌握不到要领。 秦执瞧了她一眼,忽而脚尖轻点,踏过马背。 下一瞬,就落到秦湘玉那匹小马上。 他握住她的手,抽箭搭弓。 冷冽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混杂着呼啸的风声。 连射三次,短而急,将将把猎物定在树上。 并未拾取,秦执驾着马继续前行。 一路上,见着就射,以至于满满的箭囊已经只剩几发箭了。 不过好在,秦湘玉也学会了些。 不敢夜郎自大,但射一两只兔子野鸡还是不在话下。 这一番跑的,就不知到了哪儿了。 秦湘玉问:“三爷,我们回去吗?” 秦执看了她一眼:“不急。” 随后翻身下马。 屈指吹了声口哨,不多时,茂密的山林中就跑出来了另一匹马。 秦执把箭囊给她。 叫她自己去试,而他则是驾着马匹跟在秦湘玉的身后。 这次他也不多加指点。 偶尔秦湘玉没按照他的方式去射,导致弓弦打了马头好几次。 马儿吃痛往前跑去,她也被吓得不轻。 虽是受训的马,但突然奔跑时,还是容易被惊到。 马儿不说,连她的脸上也被打出了一道红痕。 看起来肿肿胀胀,油光水亮的。 秦湘玉微微动一动脸,都觉得脸在火辣辣的犯疼。 实在是她射了一上午,没太多力气了。 虽然最开始是挺快乐的,尤其是射到猎物会有一种满足感,当她第一次射到想要和人分享时,一回头,发现那人是秦执。 满腔的热情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了下来。 她愣在原地,就见秦执正直勾勾的望着她。 秦湘玉嘴角重新漾起笑来:“三爷!” 那声响又轻又脆,还带着点子娇软。 无端的,秦执感觉心下莫名熨帖。 听她说:“您瞧!” 她举着她的猎物,一只不足两斤的兔子。 嗯,还是那种年迈失力的,怪不得能落她手上。 她笑着对他说:“我居然猎到了耶。” 仿佛是一件值得欢喜的大喜事一般。 就算是他当年位极人臣,也没生出那般的喜悦。 她的快乐似乎那般的简单。 秦执淡淡嗯了一声。 她像是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反而越发热情:“我们中午就吃这个好不好?然后用完,再去猎。” 他问:“饿了?” 秦湘玉诚实的点头:“有点儿。” 秦执招了招手,她就驾着马儿过来了。 “下马。” 她见他翻身下马。 她蹬着马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强壮磊落的身影就落在马匹前。 就算是处于劣势,依然有一种凛冽睥睨的气势。 “嗯?” “不是饿了?” 秦湘玉下了马来,两人就地取材,把兔子扒了皮烤了。 或许是因为即将的计划,或许是因为这只兔子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所以秦湘玉觉得,味道格外的好。 吃完后,秦湘玉对着秦执说:“我们下午可不可以再进去一点?” 她似乎只是在询问他的意思,像是对这件事情起了兴致。 说话时,她下意识的看着他。 像是但凡从他口中说出来什么不可的话,她就能立马收回去,然后回营帐。 “嗯。”他淡漠的点点头。 漆黑的双眸依旧是一片平静,仿佛不知道她的计划。 也仿佛对宋大人没有丝毫的戒心。 她松了一口气 ,又捏了捏手腕。 准确说。 她对秦执没有半分心软和同情。 毕竟他一次次推她入地狱。 她恨不得他死。 可,总有一股,负罪感萦绕。 因为。 因为,是她刻意引诱,诱他落入陷阱。 尽管,她对自己说了无数次,是他罪有应得,况且就算没有她,也会有旁的人对他下手,引他入局。 可这一刻,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仿佛她就好像是那个刽子手。 有时候,她挺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 恨自己不能果断决绝。 惧前惧后,又来回反复。 可有时候,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是对的。 做人固然可以快意恩仇,也可以心怀慈悲。 凡事,随着自己的心走。 而她现在,想要离开。 既然认定目标,就不要管是否会对人造成伤害。 况且这人还是罪有应得的人。 她正想着,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秦执半蹲在她的面前。 她心口猛的一窒,就见他抬手捏上她的下颌。 “我允许你偶尔耍点小聪明。”他笑了笑,略显的有点冷冽和凉薄:“但做决定的时候,千万想清楚。” 她捏紧手指:“我不知您在说什么。” 秦执盯着秦湘玉的眼睛瞧了一会儿,这才挲了挲她的下颌,随即放了手,“走吧。” 两人就一路进了山。 这片山脉连绵跌宕,也不知走了多久,秦执忽然叫停了马,对她说:“你该回去了。” 她没注意,他说的是,她该回去。 而不是她和他该一同回去。 秦湘玉身体一僵,愣在原地,这还没有到她和林夫人约定的地方。 她回头对着他说:“不再走走吗?反正眼下还早。” 他的口吻明显有些不耐:“回去。” 索性都已经到这里了,秦湘玉心一横。 就要驾着马儿往山林中走。 突然,寂静的山林中飞出一群飞鸟。 声音哗然。 秦执瞧了一眼,对着她说:“走!” 他说完,就抽着马儿过来,随即在秦湘玉坐下的马匹身上抽了一记。 马儿长嘶一声,朝着来时的方向,俯冲回去。 尚在凌乱中的秦湘玉本能的握住缰绳,想要叫停马儿,可不知为何,马儿却不听她的指令。 她一手拉着缰绳稳固身形,一面回身望去。 秦执正打着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像是短暂交集的两条线,瞬间背道而驰,秦湘玉心中百感交集。 听他说。 “等着我回来。” 她用力的握了握缰绳。 对着他笑了笑。 暗自出声:“再见了。秦执。” 第115章 若是你命丧于此,那也怪不得我。 若是你有命归来,那是你的造化。 你我,再不相见。 秦湘玉轻喝一声马儿,马却未停,怪不得说一早秦执要为她选马,原来是选的只听他命令的马。 秦湘玉沉吟片刻,瞧着前面有一片小水塘。 马儿正好往那个方向跑去。 一会儿在小水塘那儿跳下去,应该会少受一点伤。 她瞧着马背上的弓箭和箭囊,决定还是带上,免得到时候和丁香两个人走在路上,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 把箭和箭囊扔了下去。 想秦湘玉看准时机,当马儿跑到小水塘旁边时,猛的往下一跳。 跳的时候蜷起了身护住头部和胸腔。 好在,虽然受了点擦伤,但是手脚健全。 一身竟是稀泥,脸上也沾满了泥巴,此刻倒是没时间去清洗。 秦湘玉看着跑回去的马儿。 沉默了片刻,这才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然后撕了截衣袖,把箭囊背在身后。 拿出了林夫人一早给她的地图。 寻着方向,秦湘玉去找丁香。 到的时候,丁香和一群人已经等着她了。 秦湘玉打量了一眼包裹,东西都在。 这林夫人倒是守信。 松了一口气,然后随着林夫人的人前往出口。 和计划有些出入,本来是打算她被人劫持,然后秦执去寻她,现在倒也不用。 秦湘玉问了问领头的人,之前的安排怎么办? 那人没说。只沉默着走在前面。 颇有一种押送的意思。 是的,是押送。 心中惴惴不安,一行人沉默无声。 正是因为这样,她心中更慌。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了步伐。 她不走。 后面那几人也就不动了。 前面的人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秦湘玉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各位官爷,就劳烦你们送我到这里了,早前我与林夫人和大人说好的。” 那打头的人瞧了她一眼,神情阴恻恻的,他倒是没说话,下面有人准备说,却见他一抬手:“如此,我们就不多相送了。” 两方人马一告别,秦湘玉就带着丁香照着地图行走起来。 等走了两个时辰,见后面的人都没有跟上,这才和丁香一同休息了一会儿。 丁香开口:“小姐,我们这是?” 一路上,秦湘玉的神色都很严肃,以至于丁香都不敢随意的开口问话。 等歇了下来这才开始询问。 早前小姐是有和她说过离开的事情。 可是她以为还要久一点。 可没想到,居然是今天。 这一路走出来,仿佛都不太真实。 同样不太真实的,还有秦湘玉,她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 又拿出东西检查了一番,没有问题。 户籍和文凭秦湘玉不知道真假,让丁香看了眼。点了头后,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 两人靠坐在大树旁边休息。 天快要黑下来了,夜晚行走还是有些危险,于是就准备在这里休息。 因着一早学习的手艺,再加上早春猎物还算多,于是打到了一只野鸡。 丁香对她倒是颇为崇拜。 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光,秦湘玉心中这才生出一股喜悦和成就感。 中午才吃了烤兔子,秦湘玉不想再烤了。 想到了荷叶鸡,可现在又没有荷叶。 好在在这附近寻了一圈,找到了笋壳叶。 也就是包黄粑的叶子。 闻着很是清甜。 处理了鸡,就用黄粑叶给裹了起来,为了避免泥土渗进去,秦湘玉特意裹了好几层。 裹完后这才用泥土包起来。 没有旁的材料,主打一个原汁原味。 做完这些,两人看着彼此脸上的黄泥都笑了出声来。 日子很苦,也要苦中作乐。 况且,今后,自由的日子,就要到了。 初春的傍晚,风寒料峭,丁香从包裹中给秦湘玉拿出一件坎肩:“小姐,天冷。” 秦湘玉接了过来。 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等吃完了鸡,两人就灭了火。 一是森林中不安全,二是怕火光暴露位置或者引来旁的野兽。 也不敢在地上休息,两人爬到了树上,用树枝搭了个平整的地方,这才开始休息。 月上半空,星星低垂。 有凉薄的光洒在地面上。 忽然,闻得一声嘎吱声。 像是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 秦湘玉瞬间警醒起来。 原本朦胧的思绪,也变得清晰。 丁香在一旁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小姐。”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秦湘玉这才松下一口气,对她说:“没事。” 随后盖着衣服靠坐在树上,准备开始休息。 明天还要赶路,她需要休息。 月凉如水。 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转头见刚才的方向树影似乎动了动。 而现在,没有风。 有人在监视她们。 她的心一沉。 不知是秦执的人,还是林夫人。 都有可能。 但秦湘玉更倾向于,是林夫人的人。 林夫人今天派来送她们的那群人,明显就有押送的意味。 而她为了自己逃跑,忽略了种种的不对。 那日的野猪,明明已经,清了场,怎么会出现野猪。 那野猪又为何会抛下追逐其它人朝花田跑来。 跑来后为什么又独独只追她一个人。 还有那野猪眼中仇恨的凶光。 念及此,秦湘玉的心猛的一顿。 复而怦怦直跳起来。 也许一切,连她,都成了算计的一环。 思绪仿佛一瞬间被打开了,有什么豁然开朗起来。 那日野猪是在林夫人叫走丫鬟不久后出现的。 而她和林夫人有过接触,林夫人折了花递给她。 她又是想试探什么呢?那日若不是秦执和宋青野搭箭,恐怕那只野猪就会掀翻那棵树,凭空践踏她至死。 林夫人可不见得对她手下留情的样子。 秦湘玉沉下心,暗自思索。 早有算计,那么真的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吗。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真正的晋世子在哪儿,现在秦执的身份可是晋王世子。 晋王唯一的独子。 他能借这个身份,想来就是有所依仗。 总归,晋王是相信的。 将来,晋王问罪下来,她就是唯一的活口。 林夫人她们又怎会相信她不会去告密。 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林夫人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片山林。 就算她肯,她背后的人也不会允许。 那么他们为何不一开始就动手呢?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应该杀了她们。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那面的事情,并不顺利。 所以,还需要她做些什么。 可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她已经毫无价值了啊。 林夫人她们为何要留着她。 难道觉得秦执会因为她而再次走入陷阱? 简直荒谬。 或许,她们是觉得,秦执会来寻她。 她摇醒了丁香,轻轻嘘了一声。 丁香就噤了声。 她告诉她有人跟踪,她俩需要夜行。 丁香点了点头。 两人放轻了动作,趁着夜色摸黑逃跑。 好在前面一段路,秦湘玉提前看过了地图。 因而摸黑行走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往前走了一段,秦湘玉叫丁香一同停下来,又在原地俯趴一会儿,见没人跟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行走。 不过她此时换了一个方向绕道走。 丁香也没敢说话,一路上,两人都静悄悄的。 夜色像墨,浓重的仿佛化不开。 就像前方和未来。 行走了一天,四肢沉重,可她却不敢停下来。 倏忽,秦湘玉忽然顿住了步伐。 丁香小声问:“怎么了,小姐?” “不对。” 这次她走的路线,是林夫人给的线路。 也就是说,无论她怎么走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林夫人给的终点,也许就是她和丁香丧命的地方。 户籍和文凭是可以不作假,毕竟要取信于她,但要在地图上动手可太容易了。 丁香只瞧着秦湘玉神色沉重的思索,像是发现了什么。对她说:“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方才那里吗? 不是有人跟踪着她们吗? 她正想问,就见秦湘玉脸色难看的咬牙一字一句道:“回去,回秦执那里去。” 明明只有八个字,可从秦湘玉嘴里吐出来,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小姐。”丁香知道秦湘玉多少个日夜辗转难眠,甚至连梦中都在无意识的落泪。 知道她想要离开,可现在,明明路已经摆在眼前了。 她却,要回去了。 秦湘玉苦涩的笑了笑:“离开的事情我们可以再计划,但是,前提是要活着。” 前方能看到自由的希望。 而现在,她明知道是个陷阱。 前方正有一个绝境等着她。 而她们,成了瓮中之鳖,待人捕捉。 若是能有一丝希望成功,那都是为了自由。 若是不能,前方是百分之百的陷阱,她还跳,那就是蠢。 是明知要以生命作为代价,去自不量力的以卵击石。 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有时候,绝望的时候,秦湘玉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若只有她自己,就算是绝境,她也想去争一争。 可是现在,还有丁香。 她怎么可以带着她一同赴死。 尽管她知道丁香不会怨她。 甚至愿意同她一同赴死。 可。 一条生命啊。 那太沉重了。 还是一个真心实意为她好的人。 她又怎能不为她着想。 为她争出一条路来。 “小姐。” 秦湘玉笑了笑:“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三爷恐怕要生气了。” “小姐。我愿意……” “别说。”她怕她真的说了,她又忍不住动摇。 她捏了捏拐杖:“再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挣出一条自由的生路来。” 本想绕道回今日来的那地方。 没想到路上正好遇到了林夫人。 两方人马一对上,秦湘玉明显势单力薄。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秦妹妹了。”林夫人笑了笑,脸上依旧温和。 秦湘玉也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还能这么巧碰到夫人。” “可不巧,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林夫人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一句:“叫那些废物都回来。” 然后下了马,缓步朝秦湘玉走过来。 那个光彩夺目的女郎,此刻像是明珠蒙尘。 她心上的阴霾却像是突然被拭去了一般。 “一日不见,妹妹这怎么弄得,好生狼狈。” “路上出了点意外。” 林夫人倒也不怕她跑,关键是秦湘玉也跑不掉。 现在她们的体力透支,一整夜都靠着两只腿在行走,连休息都没有,而林夫人一路驾马,身旁还全都是壮汉。她们根本没有逃跑之力,索性少受点折磨。 “妹妹不是说要离开,怎么回来了?” 秦湘玉懒得和她虚情假意的客套,“夫人不是知道吗?况且夫人又怎会叫我走。” 她用手帕遮着唇角一笑:“觉得妹妹是个可心的人儿,我挺喜欢,故而想留妹妹下来多待两日。”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走不掉了,索性不走了。 她挺累的,索性坐了下来,休整休息。 她这副模样,倒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林夫人惊了一下,随即神情就平和下来。 “我有一事不明。” “我与夫人虽然不算多好的交情,但也算互相合作了几次,不至于夫人要置我于死地。” “那日,夫人为何要害我。” 她一说,林夫人就知道她在问什么了。 她垂眼,眼神中带了点轻视。 第116章 “妹妹这就误会我了,那不是我要害你。” “而是宋大人的意思。” “宋大人想利用你去试探秦执。”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我早与夫人说过,我在他那里,无关轻重。” 林夫人笑了一声,没有再和她争论这个。 反而开口:“走吧妹妹,届时瞧瞧,秦执到底会不会来也就是了。” 林夫人把秦湘玉带了回去,又派人给她梳洗。 秦湘玉拒绝了。 “我自己来,夫人害怕我跑了不成?” 除了给她身边安排了几个监视的人外,对秦湘玉倒是不错。 一时间她竟生出她不是过来做人质而是做客的错觉。 第三日,她们才到了一个峡谷中的村落。 林夫人甚至饶有兴致的和她讲她们准备在哪儿伏击。 或许是觉得这次胜券在握,故而将计划和她讲的清清楚楚。 秦湘玉和林夫人就一同来到那处一线天。 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届时,就算秦执有通天之力,也无法逃脱。 秦湘玉同林夫人谈论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计划确实无懈可击。 秦执的大队人马又进不来,他一个人如何能挣扎。 关键是,秦执死了她也得死啊。 这时,有个人影跑了上来。到林夫人面前,颇为隐晦的看了秦湘玉一眼。 林夫人对那人说:“但说无妨。” 那人这才低头对林夫人说:“人已经不知所踪。” 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人,但秦湘玉和林夫人都知道,说的是秦执。 只听林夫人哼一声:“倒是狡猾,我们的地方都能叫他逃脱。” “下面的人干什么吃的?” 那人开口:“恐怕,我们的人里面有叛徒。” 早前就有这样的怀疑了。 “不过这次,只要他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那人应了一声。 听林夫人又吩咐:“把消息传下去。” 那人走后,林夫人就带着秦湘玉在崖边,慢腾腾地走。 秦湘玉问。 “可不可以放了丁香,反正她也没什么作用。” 林夫人未语。 看那样子,是不准备打算放了。 秦湘玉叹息一声,山崖顶的风很冷,只闻得风声在呼号。 林夫人忽然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秦执吗?” 秦湘玉抬眸看向她,像是惊讶于她竟然会对她提及此事。 “不是因为陛下的原因吗。” 林夫人笑了声,“陛下与秦执之争,关我们巴蜀什么事。” “皇帝天高路远,如何管得到我们这片,在这里,就说宋大人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我们乐得自在逍遥,干嘛还要去招惹秦执。” “怪就怪秦执竟然想动我们的利益。” 果然古往今来,唯有利字,身侧一把刀。 “你说说,明明一样是奸臣贼子,他总要去做几件所谓的好事沽名钓誉。” “那些贱民之命,死了就死了,又能如何?” “贫贱之身,本就该死不是吗?活着,除了添乱也没有什么作用。”她像是对旁人的生命毫无感情。 秦湘玉不反驳她的话,不是因为不该反驳,而是在认定的人眼中,无论你怎么说,她都不会认为你是对的。 她只会觉得自己的道,才是正道。 自己的话,才是正理。 “好好地臣子不做,非要处处树敌。大家一同发财,共同富裕不好吗?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秦湘玉不出声反驳,也不应声赞同,倒让秦夫人多了几分无趣。 林夫人指着身后一个高台说。 “看到了吗?” 秦湘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那里有一根竖着的木头。 约莫十来米高的样子。 “届时,我们就将你捆在那儿。” “这里是整片山脉最高的地方。” 秦湘玉点点头,看得出来,从这个山崖望下去,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把你捆在那里,秦执一定能看到。” 她苦笑一声:“您高估我了。” 林夫人哼笑一声:“高不高估,到时看他来不来就知道了。” 像是欣赏够了她的茫然失措,林夫人这才开口:“你就在此处慢慢再欣赏欣赏最后的风景吧。” 倒也不怕她寻死。 她给秦湘玉吃了软骨散,根本跑不过她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又过了三日,秦执还未出现,并且林夫人他们的人已经掉了好几波。 甚至其中一个隐藏的私盐地点也被发现,他们过去时,私盐已被截空了。 林夫人看着秦湘玉的眼神越发不善。 差不多是时间了。 秦湘玉想。 果然,当晚,就有人架着秦湘玉上了高台。 丁香就在一旁,被旁的人捆着:“小姐。” 刚一开口,就被人狠狠扭住手臂。 她的面容就狰狞起来。 秦湘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等着我。” 林夫人不会让她死。 至少,在秦执出现之前,不会让她死。 她被架上了高台。 下面是肃穆的士兵。 连宋青野,都出现了。 见她面不改色,宋青野阔步走过来:“好久不见,秦小姐。” 秦湘玉看了一束缚在身上的绳子,“如今我这样子,可不方便和宋大人寒暄。” 宋青野看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去,同下面的将士们说话。 她没什么精力听,或许是早上吹了风,也或许是林夫人给她灌的药,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和他们说话时,也是强打起精神。 很快,她就不用面对她们了。 因为,身后的人拿出一个十字架,把她手脚捆了上去。 然后像升国旗一样,慢慢的把她升到顶峰。 月光凉薄,淡淡的洒下来,整片山脉仿佛像披了一层轻而薄的纱。 朦朦胧胧。 脚下就是万丈高的悬崖。 秦湘玉颇为出戏的想,还好她不恐高。 不然还不得下晕厥了过去,或者在不受控的情况下做出其他的丑事。 那就面子里子都丢完了。 身上的绳子勒得她很紧,可能也怕她掉下去。 有寒风掠过,木桩微微的晃了晃。 在下面不明显,在上面那幅度就格外的大。 饶是她经过了大风大浪,此刻也难免的生出几分戚戚然。 她是对让她们的期望不抱寄望的。 秦执这人,没什么感情。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不顾大局。 只是在想到时候秦执不来,他们又会怎么对付她呢? 死,或是生不如死。 死倒是没什么可惧的,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 有丁香没有妥善安排,有现代的父母,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他们该由谁去赡养。 还有别的朋友,也没有一一告别。 还有好多好多,生命中出现过的温暖的人,温暖的瞬间。 她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加以回报和馈赠。 也不知何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或许是受了寒风,脑袋沉重的更甚,第二天醒来时,艳阳高照。 第117章 正月二十五,八九天。 八九雁南往北飞。 已是第八个“九”天了。 数九已经要到了尾声。 天气开始回暖,春暖花开的时节,大雁开始往北飞。 秦湘玉睁眼时,一群雁就从她身边掠过。 这是个美好的时段,春意盎然,仿佛一切欣欣向荣。 从这天起,夜晚,就不会那般料峭了。 等再过一个九天,就春生日暖了。 她的唇瓣已经有些干涩,艳阳就落在她的头顶上。 晒了一个上午,额头稍微带着点刺痛。 可能是被日头灼伤了她想。 腹中倒是没有饥饿感,也许是饿过了。 正想着,就感觉自己摇摇晃晃了起来。 一点一点的往下挪动。 不多时,她就到了下面的场地。 林夫人亲自来给她送的饭,倒挺看得起她。 还松开了她的手。 秦湘玉只咬了两口,大概是捆了一夜,所以她并不是很想吃东西。 倒是问了一句林夫人,是否可以去上个厕所。 她倒是很爽快的给她同意了。 随后,又把她挂了上去。 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夜色稍晚些时。 秦湘玉见着远远的对面的黄土地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由于隔得远,距离并不清晰,加上她脑袋和意识都不清醒,所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下面隐约传来大声的对话。 秦湘玉凝神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秦执来了。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望过去。 远远的,秦执就略抬头看过来。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彼此的面貌,甚至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可无端的秦湘玉就知道他在看自己。 仅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隔着约莫五米宽的悬崖,两方人马说话。 说话时,秦湘玉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 风很大,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也不知说了算什么,秦湘玉仿佛听到秦执轻笑了一声。 她屈手掐了掐自己,以保持清明。 听秦执淡漠的声音,就那般传过来。 “把她放下来,我有话问。” 一群人都执着弓箭对着秦执。 秦执面不改色,甚至还笑了笑,语气很是温和:“那批盐,应该挺着急的吧。” “宋大人与匈奴合作,需要这批盐吧?” 见宋青野不为所动,秦执又补充了一句:“宋大人还可以再等等。” 那孤身一人,却淡定自若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有恃无恐。 果然,没等多久。 就有一个人跑上前来。 附耳在宋青野面前说了什么,只见宋青野面色肉眼可见的冷凝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秦尚书果然好手段。” 早前掉了一个据点他特意加派人手去旁的地方,没想到,正是这番防范,让秦执知道了其他的地点。 并且短短三天内,将他所有的私盐换成了沙子! 也不知何时,竟然叫秦执把大批的势力渗透了进来。 秦执渗透势力的方法自然简单。 生意。 生意,自然会有一批批往来的人。 再说,秦执说的匈奴,他们已经达成多年的合作,这次收了钱,还没把东西送过去,约好的就这几天,本想另外安排一批人过去,可却没料到,竟然提前被秦执调包了。 眼下,要他怎么拿出那么多的私盐来! 和匈奴合作告吹事小,要是他们以为是他故意耍弄他,届时秦执在前,匈奴在后,腹背受敌,就算是他,恐怕也会损伤惨重。 秦执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宋大人说的话我不懂。” “秦尚书还和我装身份有什么意思?” 秦执没有再说话,却听宋青野吩咐了一声:“放人下来。” 秦湘玉就被放了下来。 被捆了三日,她的手脚身体都僵直了。 十字架缓缓落下去。 秦湘玉就见秦执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漆黑的眸子中,一片平静。 等她下来时,才听他轻嗤一声,“离了我,怎的弄得这般狼狈。” 两人隔得远,她听的不甚清晰。 断断续续的,像说了,也像没说。 秦湘玉动了动唇。 唇瓣很干涩,近乎要黏在了一起。 好久,才回答:“托您的,我才受难落到此处。” 她声音很轻,很哑。秦执并没有听清,但从她的嘴形中大概明了了。 秦执哼笑了一声,对宋青野开口:“让她过来,我要同她说话。” 那态度傲慢,颇有些颐指气使,指使人做事的意思。 宋青野脸都青了:“你别得寸进尺。” 秦执哂笑一声,“宋大人既然没有谈和的意思,那我就先行一步。” 说完,他就要转身,全然不顾身后对着他的弓箭手。 “等等!”宋青野铁青着脸开口,“送她过去。” “宋大人还担心隔着悬崖,我能凌空踏步过去不成?” “再说,你们那面那么多人,到时候我双手也难敌四拳。” “不过,宋大人可要拴紧了绳子,免得她寻了短见,竹篮打水一场空。” 日暮西垂,隐入西山,月亮渐渐升了上来。 秦湘玉缓缓地朝着悬崖边挪步过去,愈近,则风声愈大。 等到了离崖口一步之遥。 秦执问:“东西在哪里?” 她反问:“什么东西?” 秦执盯着她的眼睛说:“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湘玉就想到了那日在马车中,秦执所说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便是那半部《孙子兵法》了。 “不是与您说了东西在京城。” 秦执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目光冷淡如水:“有时候可以真糊涂,有时候不可以装糊涂。” “我要您,帮我办一件事。” 秦执缓缓地笑了声。 “你在要挟我?” “并不是。我在请求您。” 这样的求,倒是有点意思。 明明是在下置位,却说出了上置位的气势。 秦执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仿佛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我只是想和您做个交易。” “对您来说并不难。” 背对着众人,秦湘玉并不担心他们中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口语。 于是对着秦执说:“我知道您早前布局。也是为了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以为是他们引了你进局,实际上这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何以见得。” 她垂了眼,对他说:“早前是您授意我与林夫人来往,再加上李绅的事情。” “虽然我不知道全貌,但是也略有些猜测。” 她笑了一声:“您这般谨慎的人,连睡觉都留了心眼。又怎会真的以身犯险,恐怕今日,早有后招。” “就算宋大人不惧你的胁迫,对你出手,您也会有逃命的机会。” “再者说,身后这批人真的全是宋大人的人吗?” “若真动起手来,倒戈的倒戈,您暗中的人马一出现,宋大人等人恐怕就是瓮中之鳖了。” “只是我不懂,您为什么,要与他们周旋。” “这般聪明,那再猜猜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这是您的事情,我并不想窥探。” “只求您,收网那一日,给丁香留条生路。” “她对您,也无妨碍,甚至并不知道您的身份。” “你为她做到此处,可真值得?”秦执瞧着她,略微有些可笑。 恐怕眼前之人,并不知道她的婢女早就背叛了她。 “你以为,丁香当真对你忠心耿耿?” 她怔忪的看向秦执。 见她不敢置信,秦执这才笑了声,像是下最后通牒:“东西呢?” “不管值不值得,就算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您应了,我就告诉您。” “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他盯着她的眼睛:“在哪儿?” 秦湘玉知道他应了,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家中花圃的第三块砖下。” 她说完,只瞧着他沉默的凝视了她一会儿。 然后才开口:“可还记得,当时对你说的话?” 秦湘玉恍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只听得耳边风声吹起他的彼此的衣袍,猎猎作响。 风声很大,她几乎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很久,她才听到自己问了一句:“什么话?” 秦执开口:“决定时,可曾有过犹豫?” 她瞧了他一眼,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从未。” 她见他笑了声,眼中的神色冷漠,甚至带了些愤怒和意味不明。 转身离去。 兴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转身朝着宋青野走过去,下一瞬,却被人一把拦住腰间。 秦执竟凌空踏步过来。 要知道,这可是万丈高的悬崖,一下去,就得粉身碎骨。 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连呜咽都尽数被吞没在口中。 只见他袖口银光一闪,随后她身上的绳子就被解开了。 随即是一片慌乱。 她听到有人在呼喊。 “放箭,快放箭。” 显然,所有人都没想到,秦执竟然大胆的敢以命相搏,这样远的距离,这样深的悬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箭矢从两侧袭来。 秦执竟颇为淡定的问她:“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 这万箭穿心,得多痛啊。 她点点头。 听他说:“刚才不是不惧生死?” 秦湘玉有些想笑,这关头他还能拉着她说话。不惧生死,也不看是谁。 她可怕死了,怕死无其所。 可现下,有秦执这个恶人,随她一起死,也算是有其所了。 比她刚才好了千万倍。 她又转头过去。 几百支箭矢朝着这面而来。她寻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丁香。 崖边的风鼓鼓作响,她听见他问:“在看什么?” 她摇了摇头。 随后闭上了眼。 或许,在死亡前没有看到有所眷念的人或物,才能没有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正等待着箭雨刺穿身体,却见着秦执凌空带她一跃。 竟是跳下了悬崖。 耳侧风声呼号。 她倒是不在意怎么死,毕竟都是一死。 只是秦执这行为就挺莫名其妙的。 难不成,他还害怕自己生前做了太多的恶事,死后特意不留下躯体,免得遭人侮辱? 她倒是不在意,只推了推他的胸膛,对他说:“松开。” 她的手软绵绵的并没有什么力气。秦执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她吓傻了。 然后听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我最后悔的,就是那时遇见了你。”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重来一次,她希望她并不曾去拜那棵姻缘树,也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被那块玉吸引人,然后进入了这个世界。 并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秦执从衣袖中甩出了什么,然后,像是上面被勾住了一般,她们也因此停住了。 本抱有必死之心的秦湘玉愣了,那些话如何都不能说出口。 “重来一次,怎么样?” 他平静的看着她,可无端的,秦湘玉觉得秦执在生气。 她眨了眨眼睛,缓慢的说:“重来一次,我也会离开你。” 说这话时,她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就在秦湘玉觉得秦执会松手仍她下去时。 秦执盯着她冷笑一声。 然后对着悬崖峭壁踏了几步,就落到了一个平台上。 有几个人早就在这里候着了。 见到秦执,都躬身请安:“主子爷。” 秦执并未回话,将秦湘玉扔到了平台上。 平台上有很多石子,她没个防备,下意识以手撑地,被石子刺穿了手掌。 血就顺着手掌渗出来。 像是意识到了此时氛围的不对。 几名侍卫通通走进了通道中。 把这里留给了两人。 秦湘玉见他缓缓的逼近她。 一轮弯月,就孤零零的悬挂在漆黑的半空中。 清冷的月光像细盐,带着点凄苦的味道。 秦执缓缓俯身下来。 第118章 悬崖上的风很凉。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没听过。说出的话还能当没说过,做过的事也能当不曾发生过对吗? 那她所遭受的那些屈辱和痛苦。 算什么? 不知怎的,她像是生出了反骨。 不甘的看向他,嗤笑了一声:“您这是非要自欺欺人?” “天呐,一向高高在上的秦尚书秦大人,也要这样求人怜爱吗。怎么样,被人嫌弃的感觉,不好受吧?秦尚书。” 秦湘玉盯着他越来越冷的面色,心中竟然生出一股畅意来,像是长久以来堵塞在心中的恶气,总算得到了抒发。 她甚至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这种感觉虽然不能让秦执锥心刺骨,可她笃定,此时的他,一定压着满腔的怒火。 她冷冷的继续开口:“可我,就是不爱你,一点也不。” “我迫于种种原因向你低头。可没了这些原因,你什么都不是。” 她重复了一句,神情也很蔑视:“秦执,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 说完后,她就一直盯着秦执的动作。 月色很淡,也很凄清,暗色错落的阴影交织出一股冷肃的味道。 “秦湘玉。”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她冷硬的回望着他。 两人就那般对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 秦湘玉本能的往后退,才发现,自己脊背抵着一块巨石。 退无可退。 她偏头看他,看他高高的抬起了手。 像是要打她的模样,可不知怎的。 她却不想躲,也不想对他屈服。 她凭什么要屈服! 凭什么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那双眸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仿佛要把自己烧尽了。 意想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秦执捏住了她的下巴。 秦执面无表情的说:“你想激怒我。激怒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顿了顿,语气依然平静:“你想死吗?秦湘玉。” 秦湘玉瞧着他,语气讥讽:“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我并非激怒你,这也是我的实话。肺腑之言。我也并不想死。” 谁不想活着,如果能好好的活着,谁又会去寻死。 去寻死的人,一定是走到了无法解脱的绝境。 秦执嗤笑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收回手,对她说:“真话无妨,假话也无妨。从前你迫于种种屈服于我,那么今后,就继续迫于这种种向我低头。” 他盯着前面的悬崖,“你也可以从这里跳下去。不过,你得想想你的丫鬟会不会替你受过,生不如死。” 说完后,他就负手立在悬崖前。 静候秦湘玉的动作。 她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好像对付秦执这人,没有半分的法子,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他都不吃。 他好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就算是短暂的情绪波动,也能很快的平复下来。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秦执,是真的有情绪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突破吧。 她颇为自我安慰的想。 “秦执,我们做个交易吧。” “你有什么资本,和我做交易?”他的语气高高在上,仿佛她不值一提。 “我是不能,但是,如果我告诉你,这川内有盐,能不能。” 她垂下眼眸,慢腾腾的收回手,然后将手掌中的石子拔出来。 血液已经干涸了,因为这番撕裂,又重新溢了出来。 狰狞的伤口周围的肉仿佛都在跳动,连她脑袋也一抽一抽的。 撕了衣服将伤口裹了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使不上多少力气,她过了好久,才站了起来。 秦执就等着她动作,听他说:“您应该很缺盐吧。” “或者说,缺盐,也缺矿。” 盐是经济命脉,现在这个时代,要获得利润,就靠盐,人是不能不吃盐的。不然就会失力,所以就算再昂贵,那些人也得买。 矿是军事命脉,有精铁,才能打造锋利兵刃。 而现在盐掌控在世家手中,矿掌控在皇帝手中。 秦执什么都没有。 像他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多事情。 为百姓? 他哪儿有那等大义之心,若真有,也不至于对她如此。 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平衡,否则以他在外的名声,又如何在这些权贵中活下来。 而秦执想要什么,她不知道。 也许他有反心谁又知道呢? 而她也阻拦不了。 “矿我不知道,但是盐我是知道的。” 这是她偶然刷视频号知道的,古代的时候,巴蜀自贡是产盐的大地。 全国各地都有来自自贡的盐。 她知道秦执一定是在考量。 对他提出条件:“我要你应允,此事之后放我离开。” “你尽可以用此事要求更多的好处。” “譬如,你曾在府中所言……” 秦湘玉打断他:“您是说怕无所依靠,与人争宠吗?” 她哼笑一声,摇了摇头:“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问:“你想要什么?” 她不语,想要自由,想要活着,想要自由又有尊严的活着,要你把我当个人。平等的人。 可是这些,若是说出来,秦执恐怕只会当做一个笑话。 对,就算是现代也没有绝对的平等,也存在阶级。 更何况,是在这阶级泾渭分明的古代。 “我只想离开。” 秦执顿了顿,这才应声。 听他这么轻易的答应了,秦湘玉颇为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不是你要交易,我应了,怎么,你舍不得这荣华富贵,要反悔?” 她赶紧摇头。 只是一时之间,不能理解秦执为何这样好说话。 他却没有说话。 自己走进了通道中。 下面的人一边行走一边对他汇报情况,秦执偶尔淡淡应声。 走出几米远后,有人问:“主子爷,可需要奴才去把秦姑娘带下来?” 秦执平静的开口:“不必,她自己会下来。” 可他们明明瞧着,刚才这姑娘眼中都有了死志,不然怎会那般自不量力的挑衅秦执。 秦执只自顾自的往前走,不再作声。 人只要有了希望,就能为了这个希望活下去。 他想看看,当这个希望灭掉时。 她是不是还能继续想要活着。 真好啊。 真是个,有趣的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虽已是初春,可崖边的风还是寒意料峭。 秦湘玉摸了摸发冷的手臂,怔了怔,这才从悬崖上凸起的露台上走了下去。 有随侍的人在外面等着她,却是没有再见到秦执。 见她出来,那人躬身对她开口:“姑娘,请。” 看方向,竟是要引着她上山去。 倒也没生出疑惑,毕竟她本就有种预感。秦执会获胜。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和掌控中。 瞧,多么缜密的一个人。 她是否能从这个人手上获胜? 刚生出气馁之意,就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如何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算是狮子,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总能找到机会的,急不得。 她沉下心,一步一步往山上去,到时,战况已经收尾了。 一群人正在捡尸首,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无端的,让人心头一颤。 她垂着头不去看那些断肢残腿,和死不瞑目的惨状,随着引路的人走到秦执大堂外。 这里像是提前处理了出来。 胃中那股翻涌的气息才算平静了下来。 随行的人将她领到这处就走了,大堂中很多人,秦湘玉也不敢进去。 因而只站在外厢。隔得远,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话。 那群人自然是在向高位上的秦执汇报情况。 那些面孔中,难得的,竟然还有熟人。 正是宋青野身边的二把手,林大人 。 早前他那般对付秦执,没想到竟然是秦执的人。 这点却是秦湘玉想差了,林大人并非秦执的人,而是世家安插的人。 宋青野的下属大部分都被抓到了,可宋青野却逃了,包括林夫人。 “世子爷,事情既然已经妥了,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秦执嗯了一声,然后一抬手,下面就有人递给林大人一个帖子。 “这是?” “回京述职吧。” 本来不准备把这面作为根据地,既然知道了这处有盐矿,就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皇帝其一,将来若是世家妄图独大,未必不能拔除。 “京中大理寺还缺一个职位。” 虽然在外为官挺好,可他也思念家乡。 他本就不是嫡系亲脉,只是一个庶支,现如今,秦执给他一个京官职位,权利虽然不及这面。 可前途好啊,将来他的子孙后代未必不能崛起。 “你那夫人……”秦执平淡开口。 就听林大人道:“那贱妇早就与宋青野勾搭,世子若是抓到人,不必手下留情。” “如此,到时某就好与林大人交代了。” 说完,秦执抬手,就让人把林大人送出去了。 遥遥的,秦湘玉就与秦执的目光对上了。 隔得甚远,她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见秦执略一俯身,对着旁边的人吩咐。 不多时,那人就小跑了过来。 “秦姑娘,主子爷让您过去。” 秦湘玉走过去了,福礼请安,垂首站在下首。 “说来,这次这般顺利,也有你的功劳。” 像是在平静的阐述事实。 想到秦执让自己像林夫人透露那些话。 或许,确实有她的推波助澜。 但,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的方法走向今日这结局不是吗? “不敢在三爷面前居功。” 秦执笑了声,呷了一口茶,随后把杯盏放在桌案上。 然后点了点。 “坐。” 秦湘玉坐了下来。 听他平静的说:“抬手。”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规矩的把好的那只手抬了起来。 见他半掀起眼皮子,也没有丝毫不耐的对她说:“另一只手。” 只要还在她忍受范围内,秦湘玉觉得她都可以接受。 于是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了。 秦执对外唤了人。 不多时,那人就拿着一个箱子进来了。 秦执把她的手放到桌台上。 然后打开了箱子。 颇有一种要亲自为她上药的架势。 这人向来把打一巴掌给一颗枣这件事情拿捏的极好。 秦湘玉嗤笑一声:“世子爷对谁都这样吗?” 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颇有些拈酸吃醋的意思。 但她并非这个意思。 正要补充,就见秦执的手一顿,扭头看着她,甚至解释了一句:“我对谁也不这样,唯有对你这样。” 这话说的很平静,也没有几分邀功或是情绪波动。 可莫名其妙的,秦湘玉就感觉这话和调情似的。 若发生在两情相悦的人身上,她可以理解,可她和秦执,这算啥? “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执半垂着眼皮子,摁住她的手:“别动。”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总归。你问了我回答了。” 他或许真没和她调情的意思,毕竟这人毫无感情,就像她也没有。 秦湘玉冷着脸,只当自己是死物。 等秦执给她处理完,还颇为疏离的道了个谢。 秦执挑眉看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你我之间,就该如此!您和林大人和您属下都如此吗?”她讥讽的笑,声音也略微有点大,连情绪都明显得很,好像之前在悬崖边上发生了那些事情后,她颇为控制不住自己。 他很是从容的看着情绪起伏的她,等她安静下来。 秦湘玉问:“丁香呢?” 秦执顿了顿,这才开口:“审讯。” 审讯,怎么审,上手段审还是? 不过,她没有问。 从今日起,她要逐渐的一点一点的把丁香从她的世界剥离出去。 这样,将来离开时,才不至于,秦执拿她做筹码要挟她。 她有软肋,所以处处遭人掣肘。 至于其他的,她倒不怕审出什么。 户籍和文凭都被她埋起来了。宋青野和林夫人已经离开了。 甚至她提前和秦执撕破脸皮,说出要离开这件事。 若是被查出秦执只会认为,她想离开。 因而会把重心放在掐灭她离开希望上。 若是没有被查出更好。 双管齐下,只要一头能成功,就是好的。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丁香回来了。 秦湘玉上下打量她一眼,问:“没事吧?” 丁香开口:“没事。只问了一些问题。” 见她脸色煞白煞白的,秦湘玉知道不止。 但也没有去安抚。 今后,要疏离丁香,还不止这一点点。 若是今日她都不能忍。 来日,要如何才能做到。 她只能让自己慢慢的硬下心肠。 显然,丁香也发现了秦湘玉的不对,对她说,“小姐,奴婢并没有把东西说出去。” 说这话时,她压低了声音,甚至还把文凭和户籍隐藏了去。 秦湘玉只嗯了一声。 然后对她说:“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我想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听她这样说,丁香虽然委屈,但也只能退了下去。 兴许是好几日没休息好,也或许是很多事情有了决断,因而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实。 她不想因秦执放弃活着的希望,除了秦执,还有很多美好的人。 她不能因为碰到他,就忽略了那些动听的声音,美好的事情。 面对他,战胜他,摆脱他。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 三日后,他们回到了都城。 城中已经肃清了,但宋青野和林夫人还没有找到。 秦执吩咐小队人马去寻找,不过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毕竟宋青野没交出货,匈奴那面肯定会追杀他,他倒是不必再把重心放在他的位置。 转头问起秦湘玉盐矿的事情。 说这个事情时,他倒没像从前一般对她,反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秦湘玉了解到的巴蜀的盐在自贡。 可却并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自贡这地方。 于是叫他拿来地图看看。 好在,大致相同。 虽然历史朝代不同,但,地形地貌其他的东西都健在。 高中学地理时,知道自贡在巴蜀东南角的位置。 按照模糊的印象,秦湘玉圈了一小块地出来。 立刻有谋士上前说这块地叫兴义县。 那是个贫寒的地方,百姓生活疾苦。 不知道世子爷怎么突然提及这个地方。 难道是宋青野躲了过去? 下面的人纷纷猜测。 秦执却吩咐,“即刻启程。” 本来这厢事罢,就该赶往北方的。 结果又出了这一档子事情。 索性不远,就绕过去看看。 加上现在,朝野虽然对皇帝怨声载道,但还没到最后的时候。 还差一把火。 不急。总能叫皇帝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有走到兴义。 从都城出来,秦湘玉就发现,除了都城外,外面的地方,尽皆贫寒,越远,连官道都变得坑坑洼洼,崎岖不平。 有些衣衫褴褛的人就面无表情的走在道路上。 道路的两侧还有身材干瘦的人在种粮食。 而秦湘玉看过,他们种的粮食,出的芽都像营养不良似的青黄不接。 可以想象这之后的收成了。 她学历史时,曾看过这古代如何艰难,那时还无法切身体会,直到这一切,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真真切切的看到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努力的活下去。 他们或许都不能吃饱穿暖,都还如此努力,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轻易放弃。 就像曾经的中国人民。 连那段艰难的抗战日子,都有那么多的先辈努力的去创造,他们在侵略者手中受的磨难可还少?可他们都那样努力的活着,才有了后来的太平盛世。 她怎能。 怎能。 又怎敢轻言的放弃希望。 转头望向秦执。 她不会认输的,绝不会。 绝不会向这个该死的,压迫的社会低头。 凭一己之力,或许无法改变,但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来。 总能改变她的处境。 只要还能喘息。 秦执依旧翻着书卷,那正是从晋府花圃第三块砖下挖出的《孙子兵法》后半部。 冷硬的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即使马车颠簸,他也依旧四平八稳,仿佛这一切对他没什么影响。 在她看过来的第一瞬,他就发现了。 “怎么,同情他们?” 她放下车帘子:“是挺可怜的。” “上位不仁,下为麻木,百姓不苦,谁苦?” “幸而你在秦家……” “不幸我在秦家。” 他掀起眼皮子打量她一眼。 嗤笑一声:“有何资格不幸?” “此刻我把你放出去,你信不信,不消半月,你就得赤裸着横尸荒野。” “我信。” 在这样的古代,美貌对于女人来说,是种罪过。 即使你什么都没做。 可怀璧有罪啊。 “想改变这一切?” 想,但现在的她,无能为力。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别人。 “别痴人说梦。”他冷冷地说。 复而继续垂眼看书卷。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会有阶级和秩序。” “你改变不了现状,也改变不了她们。” 秦湘玉自嘲一笑,轻声:“所以只是想。” 想,除了徒增烦恼。 没有任何的作用。 那声音中仿佛含着无限的幽怨,又有几分不甘。 秦执不由抬头打量她一眼。 羸弱的身躯,却仿佛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一次,又一次。 他顿了顿,从格子架上找出一本书,塞到她怀中。 “看。” 秦湘玉垂眸看书。 秦执的书本,俱用的是上好的宣纸。 但这本书,仿佛经历了好久的年头,已经泛着一点旧。 扉页上刻着《尚书》。 秦执看过好多次,连上一次他给她念书时,也读的是尚书。 记录的是虞夏商周时期的政治思想天文地理等等。 诸多涉及。 现代时总觉得读史枯燥无味。 到了这古代,却冷不丁的吃了不少知识。 格子架上面有许多书,秦湘玉不懂,秦执为何偏偏给她拿了这本。 抬头看他一眼,那人正沉默着看书。 也许他并没有旁的意味,只是觉得她不该这么闲。 所以随手给她拿了一本。 九九天刚过,已是春暖花开,阳光正盛的时候。 刚过午时。 一辆马车从春深日暖中缓缓地驶向前来。 路上行走神情凄苦的人们尽皆抬头打量,复而垂下眼去。 自己都吃不饱,哪儿有时间去羡慕有钱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也正是这一天起。 他们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20章 嘉靖二十七年二月初八,惊蛰。 秦湘玉一行人抵达兴义。 正是天气转暖的时候,桃始盛开。 马车在兴义显外的土垒前被拦住了。 有两名官差模样的人恭恭敬敬的居于下首,询问几人身份。 像他们这种贫穷的县城,这样绫罗绸缎的锦车一年难得见到几次。 尤其是现在既不年节,也没有听闻县中出了什么人才。 所以特意恭请询问。 这样的人物他们开罪不起,可记录人事,是他们的分内职责。 只瞧的前头驾马威武雄壮的车夫对着车厢内说明了情况,不多时,马车车窗处探出一只凝白如玉的手,紧接着,一张绝美的容颜露了出来。 就像不是凡间人。 众人都屏住呼吸。 守门的侍卫壮着胆子问:“敢问姑娘何方人士?车中几人,来此是为何事?” 女子似乎斟酌了一下,微微一拧眉开口:“京城人士,来此探望故友。” “至于车厢中,除我,就只有兄……” 她还未说完,外面两人就见着车厢中露出一张疏冷的面孔。 隔着面具,瞧不清那贵人神色,可落下的眼神,却是极冷。 两人不由埋下头。 秦执略一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扔给下面的侍卫。 下面的人只瞧的眼前明晃晃的东西一亮,然后忙不迭去接。 愿倒是一块虎形令牌,倒是很能唬人。却不明其意。 毕竟他们没见过这东西。 尚在疑惑中,就听那人冷淡出声:“拿了东西,寻县令刘禽前来见我。” 这人口气好生狂妄。 可在那气度之下,却无人敢置喙。 只躬身低头更甚。 拿了令牌那位侍卫上前一步道:“劳烦贵人等候,属下这就去禀明刘县令。” 秦执淡淡嗯了一声,也没有不悦,眼神依旧落在书卷上。 因着前方停着一辆华贵马车,后面倒是堵了不少行人。 纷纷抬头望去,却不明所以。 日头晒得人脸生疼,可也不敢出声怒骂。 许久,远远的拱门中跑出来几个身影。 跑得急,为首那人脸上都出了汗。 一来就像马车上跪拜。 “下官不知世子爷前来,有失远迎,望世子爷勿怪。” 县令一跪,下面的人尽皆跪下了。 也知道眼前的贵人来头不小。 秦执也不出去,单单只叫人推开车厢门。 与下面的人说话。 被这样一群人跪着,秦湘玉还真有点不适应。 而且,下面还有些人看起来年纪比她都大。 在现代时,这样年岁辈分比她大的人朝她下跪是万万不能受的,这是要折寿的。 可现在,她在车厢上,也只能受了。 总不能她也走出去,和他们一样给秦执跪下吧。 且不说这时候走下去得有多尴尬,就说秦执,可能心中也会多有想法。 好在,秦执很快叫了他们起身,随后,县令就走了近前来与他说话。 略寒暄两句,秦执就说:“此次前来有事相商,此处非说话之地,移步吧。” 他话一落下,县令就在前头引着马车往县中走了。 县内的情况没那么寒碜,但也好不了多少。 地面是青石板的,但坑坑洼洼,俨然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县中两条主街,一横一竖。一个十字。 其他的是小径,稀稀拉拉的。 倒是有很多盏形状各异,精致斐然的灯。 早前对自贡灯会就有闻名,原来在这个朝代,在这里也有灯啊。 这些灯放了许久,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有些陈旧之感,倒有几盏簇新的,看那几户人家也是大户。 秦执他们就顺着这个十字走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县衙了。 县衙虽是整洁,但也能看出很陈旧了。 刘县令躬身请秦执他们下车来。 引了几人往衙中去,一路上吩咐了下面的官差把他的府邸整理出来。 兴义县倒是有比他富的,但旁人的府邸,总不好占了去。 所幸,他府中也算能住人。 秦湘玉随着秦执下了马车。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天空中还有几瓣飞舞的桃花花瓣。 进了府衙,可以看到上面的明镜高悬四字。 刘大人引着他们往左去,进了拱形小圆门,又往里走,来到了西花厅。 这才让秦执坐下,派人上了香茶。 秦湘玉小口吃茶。瞧着外面的桃树。 怪不得早前见着天空中飞舞着几瓣桃花,原来这后花园中就种了几棵桃树。 茶水略带着一点苦涩,上面的茶叶发黄,可能是炒得太久。 不过胜在新鲜。 “不知世子爷怎往兴义县来了。”说完他又补充,“倒不是不欢迎世子爷,而是早前没有通知,故而没有准备,有所怠慢世子。” 秦执品了一口茶,倒没有半分不适:“无妨。过来办几桩事,县令不必兴师动众。” 世子的事情哪儿是小事。 晋王这才率领着十万精兵从西入北境。 这才走一个多月。 要是这祖宗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他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晋王削。 而且前段时间晋世子在都城的作为他也略有耳闻。 现在,宋总督可是在逃啊。 这位爷是一点都不惧。 刘县令看着秦执身边的两人。 一名女子貌美如花,弱柳扶风。 届时,指定是拖累。 另一门驾车的壮汉虽然看起来孔武有力,可所谓双手难敌四拳,到时候,真打起来这都不够看。 他摸了摸额顶的虚汗,对着晋世子说:“敢问世子爷可是未带侍卫?” 若是没有还得从他这里拨了人手去。 本就没几个人的县衙更加贫瘠。 只愿下面那些人安稳些,别总闹事,不然这县衙的人手都不够。 “有事,派他们出去了。” 听到这里,刘县令略放心下了一点。 也不敢问晋世子是什么事情。 这时,下面有人过来道:“大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刘大人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早前吩咐了下去,准备午膳。 晋世子一行人舟车劳顿,路上肯定没有吃什么好东西。 于是就叫人传膳,把三人引到了偏厅。 刘大人自然要留下陪膳,但他也不敢吃啊。 所以吃的就只有秦湘玉和秦执。 六菜两汤。 比不上秦府,但也很奢侈了。 秦湘玉这一路上经常见着平民百姓啃黑乎乎的窝窝头。 她们还能用上大米饭。 有鸡鸭鱼肉,倒是很不错的伙食了。 今日到现在还未进食,有些饥肠辘辘,许是烹饪美味,故而她多吃了些。 不经意抬头时,正好看到秦执别有意味的看她一眼。 像是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惊异。 不多,但她看出来了。 看什么,不就是多吃了一点。 她抬头看了回去。 却见秦执收回了目光。 刘大人给秦执倒酒,秦执接过一饮而尽。 这面的酒倒是好酒,口味醇厚,劲道绵长。 秦湘玉坐在那里都能闻到酒的醇香。 刘大人见此,问:“敢问世子夫人可用酒?” 世子夫人,恐怕也只能叫她。 她刚要说话。 就见秦执抬头瞧了她一眼:“她不吃酒。” 对于这个世子夫人却是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 秦湘玉还想说,却被他警告的眼神一盯。 罢了,也就口头上占些便宜。 没必要惹他不悦。到时候因小失大。 吃完饭,刘大人引着秦执往自家走。 “正是春分好时节,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世子若是有闲情,倒是可以带着夫人到郊外走一走,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秦执略饮了一些酒,此时眼神有些轻微迷离。 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第121章 顺着十字街出来第一个巷口,就是县令家了。 倒不是很铺张,简单的二进院。 刘大人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世子到时候进去就是。不知道还是否有旁的人?” “还有几个家仆,很快就到。” 路上丁香生了病,和另外几个家仆随行。 秦湘玉没有表现得过于关心。 尽管她心中在意。 秦执曾问过她:“怎的和丁香生出了龃龉。” 秦湘玉反问:“我也想问三爷,丁香是何等原因背叛了我。” 秦执笑了一声,不语。 他倒是颇懂如何叫人如鲠在喉。 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才会像种子,一点一点离间两人。 “你既然想知道,不如去问她,何必问我。”他缓缓的眨眼,对她说:“你不是一向不屑于我。”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颇为平淡。 她倒不想知道。 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事情。 丁香也是如此。 她从未做过害她之事,就算有些隐瞒,那又如何呢? 只是为了在秦执面前表现,她还是哼了一声。 “你若是不喜她,又不忍下手,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处理了。” “别。罪不至此。” 秦执只淡淡盯了她一眼:“妇人之仁。” “叛主,当死!” 秦湘玉瞥了回去:“等我问明白了,找个地方远远打发了去。眼不见,心不烦。” 秦执不语,翻过一页书卷。 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开心就好。” 她挑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秦执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 不再像从前一样,扭着法子去转变她的思想。 就算口上答应了,可行为上依旧按照自己的法子行事。 可最近,他竟然也会带一点子退让的与她协商。 他何曾变得这样好性儿了。 刘大人带他们走了一截,总感觉自己是两人之间的电灯泡,尤其是世子似有若无的用眼神瞄他。 那眼神中的冷意可见一斑。 多寻思几次,他也就明白了,世子爷也许是不爽他在这里影响了两人的浓情蜜意。 于是寻了个理由告退。 秦执淡淡应了声。 又听刘县令道:“前面有条小河,两岸种满了桃树,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们这面的小情侣都喜欢去那处赏景,倒是颇为别致,世子爷不如带世子夫人去走走?” 秦执多看了他一眼,倒是颇为识趣儿。 略一颔首。 刘县令就走远了。 刘县令走后,秦湘玉就想往回走。 她倒是没把刘县令的话放在心上。 都是小情侣,那他们去凑什么热闹。 她和秦执算什么。 呵。 就算秦执应了,她也只当是不好和刘县令明说。 刚刚转身。 就被秦执攥住了手。 那人懒懒散散的。 力道倒是不小。 轻轻一攥,她整个人就被他往怀中带。 秦湘玉撇过头,用手撑他的胸膛。 就见他俯下身来。 略带一点酒气的对她说:“躲什么,世子夫人。嗯?” 尾音像是带了一点钩子。 落在人心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 旁人都看向这浓情蜜意的一幕。 而秦湘玉早已经对秦执这个人去魅。 根本生不出什么缱绻的心情。 她冷下脸:“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事。” 秦执笑了一声,冷冽的声线就落在她耳边,略带薄茧的手就捏着秦湘玉的手把玩。 “那也是事成之后放你离开不是吗?” “你!”她果然能轻而易举的被这无耻之人激怒。 “好了,我让你。”他笑,退了一步,却攥着她的手:“现在,可以陪我去逛逛了吗?” 有什么心情逛? 可秦执要做的事情,谁又能拦住他。 再不情愿,她也得跟着他的身后去赏花。 正是春耕时节,又刚好是午后,赏花的人很少,多是富贵人家。 一路上,他们都没见着几个人。 秦湘玉被他牵着往前走,一路上四处打量景色却是不看他。 走了好一会儿,对他说:“世子也该看够了,我们回去吧?” 秦执转过头,冲她嘘了一声。 秦湘玉不懂何意,抬头看过去,却见桃林深处有对小情侣正吻的难舍难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秦湘玉赶紧转过头去,却瞧见秦执正看得起劲儿。 这人简直毫无羞耻可言! 这有什么好瞧的。 她转身要走。 却不想没个注意,脚下踩着枯枝。 嘎吱一声。 秦湘玉立刻像被点了穴一般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 那面正亲的难舍难分的情侣望了过来。 好在这处桃花繁密,那两人一时没有瞧见他们。 不过还在寻找。 简直让人胆颤心惊。 万一被发现,那得多尴尬。 尽管她们没做什么,但是在此窥探,挺不好意思的。 秦执颇有有趣的看她一眼,瞧着她面色红润粉透,恰如这树上桃花最里的那茬儿。 冰腮雪肌,艳如霞光。 她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前面那两人。 直到那两人转过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才放下心来。 不,她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两人犹嫌亲吻不够,竟开始宽衣解带。 这古代,竟也民风开放至此。 虽然看明清小说时,也常有这等风月之事。 但放在眼前,还是有些颠覆之感。 她愣了愣,又恢复了平静。 转瞬抬头对他轻声:“世子爷,我们回去吧,别扰了旁人雅兴。” 秦执颇为有趣的看她一会儿,这才开口:“什么雅兴?” 他又瞧去。 听她急急说:“您别……” 只瞧着对面那两人,已彼此探出彼此的衣裳,呼吸间娇喘连连。 就……挺尴尬的。 她眼中带着几分急色和恳求:“我们回去吧。” 再待下去,被发现事小,要是到时候秦执按耐不住,要拉着她…… 那……她得羞愤至死。 她可不认为,秦执是个会忍耐的人。 那么,将忍耐这一切的人,只会是她。 他转头望她,音色略带着一点子哑:“你在怕什么?” 她垂下头,连脖颈都像是沾了点桃汁,带着诱人一吻芳泽的粉。 “这被发现了那得多尴尬。” 秦执不在意的开口:“做的人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 她只轻声重复:“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他瞧她眼睫微颤,颇有些害羞紧张之意,不由得心下微动。 略一抬手,就抬起了她的头。 “亲我一下,我们就回去。” 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过去,这话怎能从秦执口中吐出来。 却见他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大有认真之色。 他指了指对面:“像他们那样亲。” 就挺离谱。 她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手腕却被秦执牢牢钳住。 甚至,他还有些不管不顾之意,丝毫不在意自己都要暴露在那两人的视线里。 秦湘玉赶紧攥住他。 “您别得寸进尺。” 秦执半搭着眼皮子垂眸看她:“你才别得寸进尺。谁允你这般同我说话。” “是我太纵着你。” 秦执的唇角抿了抿。眼中露出一点冷意。 秦湘玉见情形不妙,赶紧低头,对他说:“是我太着急了,只是,被发现真的不好。” 她又踮起脚尖在秦执唇角亲了一口。 如蜻蜓点水。 一闪而逝。 秦执都没有感受到那柔软的嘴唇。 却见她慌慌张张地说:“可以走了不,可以走了吧,我真的不行。” 也不知怎的,他的心就像塌陷进去一块儿。 他并未感觉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肿胀感。 这种感觉曾经在秦府时出现过,但并不明显,后来更是藏在深处,直到这次来川蜀。他感觉自己有些兴奋,并且异常沉沦。 他盯着那双仿佛如漩涡一般的眼睛,许久,才对她开口。 “秦湘玉。” 她抬头,看向他,不解:“嗯?” 就听他说:“我允你爱我。” 见她像是撞了鬼一般,秦执觉得她肯定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说,毕竟自己给了她天大的恩惠,所以她回不过神,于是解释:“我允你像妻子爱丈夫一般爱我。” “你要的正妻之位,我许你。” 秦湘玉刚开始是不敢置信,然后都要被秦执气笑了。 心中好像有个小人在疯狂输出。 输出这个人的肆意妄为。 输出这个人的自大自负。 输出这个人的迷之自信。 谁稀罕爱你! 可这话,偏生这时是不能对着秦执说的。 眼下也不可以和秦执硬碰硬。 她垂头,对他说:“我要的从来不是正妻之位。” 他捏着她的手问:“你要的是什么?” 是尊重,是理解,是信任,是彼此相爱,相互坦诚。 是一生一世,携手到老。 而这些,秦执一样都不会给她。 他只会,毫无底线的,一点一滴的榨取。 他能从她身上获取的所有满足他情绪的价值。 无论是畅意爽快,或是愤怒饥渴。 秦执,只是想,通过她,满足自己。 而并非。 爱。 她没说话,他又说:“你说,天下间有的,我都能给你寻来。” 她抬头瞧着他,与他说不明白。她和他已经隔着天大的鸿沟,那些伤害和耻辱,每见他一次,就会在她的心上重重的刻下一笔。 就算抛开那些不谈,即使说了,秦执也只会当她在和他闹小脾气。 尊重,平等。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父权社会,你和一个高位之人说尊重与平等? 他们眼中只有掠夺和享受。 她垂下头,掩住眸中神色,问他:“果真?” 秦执点头,“当真。” “我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 “秦湘玉。” “怎么,这不是世间所有吗?您难道不能做到吗?”秦湘玉嘲讽的看着他。 “若是不能,您何必对我许诺呢?” “您干脆告诉我您不能做到。” 秦执冷着脸看着她。 “您这是又要冲我发脾气了吗?” 秦湘玉笑了笑。 伸出手掌,一道道揭开裹着的纱布。 她撕的时候,很用力,因而结痂的伤口重新裂了开来。 她伸手朝向他:“瞧见了吗,您做的。” 那颗石子几乎刺穿她的手掌,现在看来还很是狰狞可怖。 像是凹陷进去的一大块。 她仿佛毫不在意,有准备剥衣裳,对她说:“有些事情,您忘了吗?” “您忘了您是怎样一点一点的在我身上刻下耻辱,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的吗?” 秦执摁住她的手。 “回去吧。” “您不是要瞧吗?” 秦执语气中带了点隐忍的怒气:“回去。” 她这人最懂的就是见好就收。 此时,秦执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竟然变得奇奇怪怪。 虚是喝酒喝魔怔了。 秦湘玉直觉他对自己有了两分心动。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她不敢去赌这两分。 若是她高看自己在秦执心中的地位,恐怕会让她自己万劫不复。 等送走了丁香,再筹谋其他的。 眼下。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寻盐。 若是当真寻出盐矿,对于这个世界的百姓来说。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何时何地,哪个社会。 基层的百姓都苦。 也算是,来这个世界,做下的一桩好事。 走进院子前,秦执忽然对她说:“有些事情,该忘掉的,就忘掉吧。” “少给自己寻苦头。” 第122章 忘掉,如何忘,怎敢忘? 那些日日夜夜反复撕裂的伤口。 怎是一句轻飘飘的忘掉。 就可以概括抵过的。 她垂下头,并未回答。 正想福一礼,往抄手游廊走。 就听他说:“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秦湘玉微微抬头,一味和秦执反着来,定然不行。 “您容我想想。” 天渐渐黑沉了下来,秦湘玉刚用完膳往房间中走,就被秦执身边的车夫叫住了。 叮嘱她此行无人服侍,让她伺候秦执起居。 秦湘玉抬头望过去,就见秦执转身往正房中走了。 也不知是秦执的意思还是这人自作主张。 那人叫秦湘玉赶紧跟上。 秦湘玉顿了顿,只当没听见,往房间中走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来请她了。 拿着秦执的衣物站在门前,说是请她过去为秦执更衣。 穿个衣服还需要伺候。 她又不是他妈。 整个和巨婴似的。 秦湘玉不想理他,锁了门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就走了。 反正秦湘玉半夜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人影。 第二天起来时看秦执穿戴齐整。 瞧,这没她不也挺行的。 今日无事,秦湘玉本想去问一下秦执县中的情况。 那人却当没听见似的。 他执意要晾着她,她也不上赶着。 吃完饭就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虽然待得无聊,但也胜过和秦执一起。 可接连好几日,那名车夫都在厢房外等她。而且,路上丁香等人也还不来。 至于秦执早前派出去查看地形的人也不知道情况。 大有一种和她耗着的意思。 她倒是不怕耗着,反正她就一普通人,秦执还多的是事情。 谁耽误谁还两说。 第五日时,连送饭的人都没了。 整个院子中空无一人。 关键是,她连个吃的都找不到。 垂花门已经锁上了,她连出二院都不能。 她冷笑一声。 办法总比困难多,翻墙出了院子。刚爬上墙头,就见秦执正立在墙下。 像是发现了她,抬头望过来。 颇有一种你怎么会做出此事的模样。 秦湘玉心想,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不过,这倒是误会秦执了,他虽然不做人,但也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搓磨她。 今日他出门属实是因为有事,不方便带她。 就算带她,估计她也会拒绝。 至于身侧那人自然是要留下来保护他。 那人又怕秦湘玉在府中出意外,于是锁了门。 不曾想正是锁了门,导致送饭菜的人来时,以为他们没在,于是回去了。 当时秦湘玉尚在厢房中,也没有听到来人说话。就那么巧的错过了。 也是赶巧,有人向秦执送上了一只墨玉手镯,秦执瞧着那镯子,水色透亮,质地细腻,莫名的就想到了他那便宜表妹。 不知这镯子与他那便宜表妹一身雪腻的肌肤相较,谁更胜一筹。 眼神莫名一动,随后伸手一触,竟是通体生暖。 搁她手腕上,定当是极衬的,他莫名的想。 那人见他神色,知他是极其满意的。 于是,便顺理成章的送了过去。 那人知事儿。 秦执也不是不知他有所求。 只是以往,他从不这样破例。 为了秦湘玉,这算是头一遭了。 这样生暖的墨玉,确实可遇不可求。 他问了他的所求。 所幸,这人也聪明,并未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秦执一点头,就允了。 饭没留下吃,走了出去。 路上随行的侍卫说:“主子爷,这人……” “倒也聪明。” 若是提出要求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若是只为人情,那就是长远考虑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一点。 敢算计他,就要有被他算计的自觉。 刚走到府门,就听到府中有动静。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毕竟那女郎独自一人在府中。 秦执也是后来得知。 那侍卫更是忐忑,今日考虑确有不妥。 只留夫人一人在府中,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还好主子爷一早回来了。 可回来了更糟糕了。 府中竟然传出动静。 正想过府,却见主子爷摆了摆手,两人就隐身在墙下。 不多时,就从墙头弹出来一张绝美的容颜。 不是他那夫人,是谁。 偏生那人还无知无觉,跨了腿就往屋檐下迈。 随行侍卫只瞧得自家主子爷脸都青了。 明明开了春,阳光正好,可莫名的,他总感觉哪儿冷飕飕的。 秦湘玉也这么觉得。 兴许是今日穿的少了。 早知道多加件衣物了。 可现下却不好再翻墙下去穿一件上来了。 本来这裙子就繁琐,她就这般穿着都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爬上来。 谁料另一只脚还没翻过去,就见着秦执了。 想来,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正经说过话了。 又想到这人今日竟然这般对她。 是不是她不低头,他就还要用旁的要挟她。 一时间,秦湘玉面无表情。 她的面无表情,落在秦执眼里,就是那女郎冷着一脸坐在屋檐上瞧他。 秦执握着檀木盒子的手一紧。 这几日她说容她想想,他允了。 她不欲伺候他,他亦忍了。 怎知,现下越发大胆起来,竟蓄意在他不在的时候,逃离出府。 想到此处,秦执冷下脸来。 他何曾这样委屈过自己,可不想,那人根本不把他所作所为放在眼里。 秦湘玉见秦执盯了她好一会儿,目光森冷冷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竟哼哼的冷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你当真是好样的。” 说完莫名其妙的就甩手进去了。 真的是莫名其妙。 她还没生气,他生的哪门子气。 秦湘玉艰难的从墙上翻下来,这下来了,满腔怒火,都不用吃饭了。 晚间送饭的人来了,秦执才知道,秦湘玉一日未食。 今日她似乎不是逃跑。 随行的侍卫感觉头顶冷飕飕的。 想到自己的失误,赶紧跪下请罪。 秦执冷冷看了他一眼。 垂首瞧着盒子不语。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站了起来。 去到夫人厢房门外请罪。 就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声音如洪,秦湘玉想不听都不行。 起初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听那人说了之后,才知道了。 原倒是误会了。 不过误会了就误会了。 现在这样冷着也挺好的。 她也不用对着秦执强颜欢笑。 想着侍卫请完罪就回去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声一声的在叩头。 连她坐在厢房内都听到砰砰声。 可见磕得不轻,这般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想来这人就是按照秦执的意思过来的。 毕竟他那样一个人,就算是知道自己误会了别人,又怎会亲自低头道歉,终归受苦受难的都是其他人。 侍卫过来磕头,必是奉了秦执的意思。 她本想狠下心不管这人。 可。 可又怎能真的无动于衷,那种感觉就像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她终究做不到像秦执一样心狠手辣。 对,若是同他一样了。 那她还怎么能是她呢。 她就是一个有软肋的,普普通通的人啊。 秦湘玉抬起帕子,拭了拭泪。 这才推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吵死了。” 她盯着院中叩头那人。 额头上已是青紫一块。 连地面上都沾着斑驳的血迹。 第123章 “我不知你犯何过错,若是有错,也该向世子爷请罪,而并非我。你问问世子爷吧。” 话是对着那随行的侍卫说的,却是瞧着西耳房的。 秦执就站在耳房内,隔着轩窗,遥遥的与她对望。 隔得远,加上天色黑沉,看不清彼此神色,过了一会儿,秦执才抬了抬手。 那侍卫见状,这才停了下来。 却依旧笔直的跪在院中。 远远的,只听闻秦执沉冷的声音开口:“犯了错,就当受罚。” “就罚他跪上一宿,也不影响你休息,你看如何?” 何故还要询问她。弄得是她的意思似的 秦湘玉实在是有点累,也不想和他再争执,就点了点头。 这是秦执要给侍卫的惩罚,她不能再说您这样不好,不如不罚。 这是下了秦执的面子,秦执问她的意思,是在侍卫面前给她脸,免得他看轻她。 这惩处,对于侍卫来说还好,放在秦卫中,算轻的了。 毕竟今日他确实犯了大错。 把夫人独自一人留在府中。 若今日当真出了什么差错,他如何补救。 也是世子对他的警告。 侍卫一叩首:“属下谢主子爷罚。谢夫人容情。” 秦执并没有说话,反而是对着秦湘玉招了招手:“过来。” 刚承了情如何都得过去。 再说,以秦执的手段,多得是法子让你低头。 前几日犟了几次,已然引发他的不虞。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倒也没必要一意孤行的推向更糟的结局。 她走了进去。 才刚刚傍晚,因而房中只燃着一盏孤灯。 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秦执问:“可曾饿了?” 秦湘玉点头。倒也不曾在这个事情上和他赌气。 侍卫在外面跪着,院中又只有秦执和她两个人。 她不懂他为何做此问。 却见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不多时,就从外面提了一个盒子进来。 尚且热着。 秦湘玉吃着,却食不知味。 “可是不喜欢?”他温和的问,连眉眼都落了下来,有几分软和的味道。 他们之间,实在不应如此,浓情暖意。 她停下箸,轻声:“您到底,想要什么?” 秦执半垂着眼皮子,烛火就在他眼下跳动。 他琢磨了一下。 要什么。 要什么。 他也不清楚。 大抵是。 要她的服低做小,要她的浓情蜜意,要她的十分讨好,满眼信赖。 是了,大抵是这般,才让他心下痛快。 可她,又怎会轻易给他。 想到这里,秦执心中无端的又升腾起一股怒火。 他恨不能捏着她的头摁着她附身在地。 要她完全的,彻底的臣服于他。 可,不能这样。 从前,他就是这样的。 以至于,她眼中那凛冽的恨意,长久以来,像软刀。 夜深人静时,一刀一刀的剜在他的心上。 初识不觉,这几日甚显。 她对他,终究是不同的。秦执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悬崖上,晋府中,还是更早。 或许。 或许那时她不再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一切就不会那般不受控制。 可。 若是当日她没有在山林中出现。 他不曾知道是她。 可能就被秦卫处理了。 一想到这里,秦执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攥住。 他不允许,她不曾出现。 她说得对,他们之间或许有鸿沟。 可是,慢慢弥补就好了。 他不信,他还跨不过去。 秦执没有回答她。 对她说:“若是不喜欢,明日我们去县中走走,看看可曾有其他你喜欢的。” 明明下午还对她冷着脸,这几日两人几乎无甚交谈,秦执忽然这样子,让秦湘玉无端生疑。 他想干什么。 还是说,他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还没开口,又听他说,“随我过来。” 她狐疑的目光就落到他脸上,却是没敢动弹。 怕秦执想了什么变态的法子折磨她。 毕竟这几日她对他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好。 秦执见她不动,又见她一副防备的模样。 眼神有些冷了下来。 秦湘玉见此,就知道他果真,想了旁的法子对付她。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起身跟着他往房内去。 无端就是那几种羞辱她的方式。 她冷笑。 却见秦执带她到书案前。 从书厢中拿出一个楠木盒子。 刻着精美雕花,一看就不是凡品。 秦湘玉对这种盒子有本能的惧意,自从当时的事情发生之后。 尤其是现在,秦执眼神紧紧的盯着她。 这次,又会是谁。 他想用谁,来让她吃下这刻骨铭心的教训。 她的手落到盒子上,竟微微的颤了颤。 秦执见她久久不动手,这才握着她的手掀开盒子。 一只墨玉手镯就落在她眼前。 她有些微怔。 他却以为她被这镯子惊艳到了。 不觉想,有什么鸿沟,是过不去的。 抬手一动,将手镯从盒中拿了出来。 随即另一只手探手过去,握住她的左手。 秦湘玉不自觉往后一缩。 然后被他一手攥住。 像铁钳一般,她半分不得动弹。 抬头,就见他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 似乎带着什么莫名意味。 秦湘玉不懂。 或者说,她不想懂。 她觉得他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此刻她恨不得用所有难听的语言,告诉他,他不配。 可现在,还不行。 还不是时候。 再等一等。 等她再无软肋的时候。 那只镯子仿佛为她量身打造,戴了进去,就取不出来。 秦湘玉躺在床上,平放的手腕上的镯子触感,怎么都挥之不散。 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 丁香他们都到了。 秦湘玉对丁香的冷落,是有目共睹的,是连丁香都有所察觉的。 来了这里之后,小姐更器重春花和春雨,对她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茶水间煮茶,瞧着世子从抄手游廊走过来。 秦执掀开帘子走了进房间。 不多时,就听到里面有女子隐含怒意的声音,以及世子的诱哄。 虽然语气依旧冷冷的,但比起从前,确实好了不少。 不多时,就见着世子爷牵着小姐从房里出来。 女子冷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秦执虽然面无表情,但眼角微扬,隐含笑意。 这已经是她来这里第三次发生这样的情况了。 好像小姐个世子爷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说看着是世子依旧压着小姐一头,可那样的诱哄,任谁都能看得出,世子爷的不对。 而小姐眼中并无半分情意,那人却依然忍让,乐在其中。 前两次,秦执都打着带她出去吃东西的由头。 第一次是早前在书房说好的,第二次则是秦执说,刘县令的夫人请她们吃饭。 秦湘玉虽然疑惑,但也还是去了。 去了才知道,是秦执骗她的。 第三次,他倒是没有再用这个借口,反而是找了别的,说是新上了几身春装,他瞧着甚好,想带她去看看。 而且桃花未落,杏花又开了,一红一白,美得宜人。 秦湘玉哪有心思去看景。 秦执这样明显的作为,她看过那么多肥皂剧还能不懂? 就算男子多半薄情寡义,但正是情浓之时,便是什么离谱事都能做出了。 她不觉得,若是秦执动情,以后会容忍她离开,哪怕他不再喜欢她。恐怕在他眼中,她都是属于他的。 若是那时,她想要离开,恐怕会更难。 她也很难想,此刻的秦执愿意服低做小,是为了要得到她的感情。 若是有天他发现自己不能得到而恼羞成怒,届时自己会沦落到何等境地。 他这人,高傲自负,狂妄自大。 耐心定然有限。 若是她迟迟不给。 他肯定心生不愉。 认知到秦执可能对她动情,秦湘玉非但没有松快,反而是更加提心吊胆。 眼下秦执还能在兴头上对她容忍。 那之后呢。 就像那些丧心病狂的赌徒。 高期待,无回报。 又会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举动呢。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 秦湘玉的心,像是被沁入了湖水,一点一点往下沉。 她已经拒绝他三次了。 在出门赏景这件事情上。 这一次,明显感觉秦执的语气不像之前那样。 连她问,舆图可做好时,秦执就像从前那样没有听见一般。 他不好过,不会只让自己不好过。 他会让身边的人一同不好过。 就像那日秦执出门办事去了,而秦湘玉很早歇下为了避开秦执。 结果他回来来了这面,发现房门上了锁,叫门叫门,却无人应声,许是知道她装睡,就在门前对着几名婢女发了一通火。 叫几人跪地受罚。 颇有一种他心气儿不顺了,全天下人都得和他一同不畅快。 她听着这厢动静,又哪儿能真的忍心让那些无辜的人无端受难,推了门出去。 就见他满身酒气,严重的带着红意的靠过来。 不说话时,周身气势还是挺吓人的。 秦湘玉不由被他镇住。 不一会儿,他就走了近前来。 单手捏住她的肩膀,整个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丁香靠了过来:“世子,小姐她……” 话还没说完,秦执冷冷的眼风就扫了过去。 秦湘玉摆了摆手:“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跪在地上的一行人也不敢动。 秦湘玉瞧了瞧秦执:“您回来倒是好大阵仗,所有人都要来迎您不成。” “她们这又是哪儿惹您不痛快了?” 秦执哼笑一声。 灼热的呼吸就落在她耳边。 有些发痒。 “身份微贱,违抗主令,以下犯上,够不够?” 他捏着她的耳垂开口。 这哪是敲打丫鬟,这是借着敲打丫鬟,敲打她。 这段时间给她的面子也够多了。 秦湘玉也知道秦执的忍耐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她们哪儿是违抗您的命令,是我下令锁门的。” “您要是罚她们,不如罚我,毕竟她们是听我的命令行事。”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她:“你倒是想替她们受罚。” 莫名其妙的似乎生气更甚,秦湘玉完全不懂他生气的点在哪儿。 “我又不是受虐狂,怎的想替她们受罚了,只是她们这样无端受过,我心中不安。” “我的过错,怎能让她人承担。” 也不知哪句话又叫他畅快了,连倚在她身上的重量都减了些。 “嗯。倒是颇有女君子风范,如何承担?” “您先听我说完,再决定是否要罚我成不成?” 秦执略一点头,就听她讲:“前几日,我醒来时,发现我床下的鞋被动过了。” 秦湘玉睡觉一向不喜欢留人守夜。 在她看来,大家都是平等的人,尽管丁香春雨春花是她的丫鬟,守夜是她们份内的职责。 可是。 若她真的把她们当作丫鬟,去低贱她们。 又怎有脸,在秦执面前要求平等。 那岂不是明显双标? 秦执脸色一沉,府中可是进了旁人? 倒也不能,府内外俱是他的侍卫,若是进了旁人他定然不能不知。 于是沉下心气,听她继续说:“我便起了心留意,才发现,近来,我竟有梦游之症,怕届时言行无状,惹了您不悦,或是伤了您,这才叫人锁了门。” “您可曾看到,这门里外,锁了两道?” 第124章 这不是秦湘玉的托词。 而是她早就想好的。 一开始她来这里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原身身体不好,才有这梦游之症。 后来有没有她却是忘了。 说来这原身身上的毛病还挺多。 不是头疼就是梦游。 小小年纪,还失了双亲。 受尽磨难。 若非她来,恐怕这原身那时就香消玉殒了。 秦执沉吟的看她片刻,这才道:“可曾找了医师看过?” 秦湘玉顿了顿,这才慢慢的说:“没什么大碍,就没找医师。怎的叫您今日误会了去。” “还请您恕罪。” 秦执搭上眼皮子,眯了会儿,这才说:“往后不许再锁门。” 她又怎能再三忤逆他。 只得点了点头。 就感觉他把头颅搭在了自己肩上。 她轻声:“这么晚了,您回去歇着吧?” 过了一会儿,也没人出声。 只闻得秦执沉稳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耳边。 秦湘玉叹了一口气,“我扶您进去歇着?” 良久,才闻得秦执嗯了一声。 她垂下眼,扶了人往房中走,又麻烦丫鬟侍女们打了热水来。 伺候人这事儿,不是头一遭了,也算是驾轻就熟。 热帕刚搭上脸的那一瞬,秦执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就落到她的身上。 有些凉津津的意味。 “您这又是怎了?” 秦执闭了眸,伸手捉住了她的手。不语。 这被拉住了手,哪儿还能给他擦脸,就说:“您先松开我,待梳洗后,床上躺躺也好松快些。” 秦执原本心中的郁气也不知怎的,就散了大半。 她手上的墨玉镯子还戴着,触之生温,秦执只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人一次次顺抚而下,格外熨帖。 他问:“你可是想好了?” 秦湘玉闻言一怔。 却见他掀开了眼皮子。 “说话。” 她说:“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秦执见状,哼了一声,颇有些情绪外露的闭上了眼。 也松开了她的手。 秦湘玉给他擦脸。 听他说:“你还要想多久?” 还要想多久? 秦湘玉外面黑漆漆的天,落着繁星几点。 苦笑一声,这才说:“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我们就照以往说的不好吗?” 他掀开了眼皮子,颇为不悦的看她一眼:“说好的归说好的,但这段时间,你得听我的。” 她点头,又说:“强扭的瓜不甜。” 他问声闭眼道:“甜不甜拧下来才知道。” 她早该知道的,他就是那样一个霸道自私的性子。 又怎能指望,他对她有了几分感情,就会尊重她的想法。 夜越来越沉,秦执就靠着秦湘玉的床榻睡了过去。 今日,吃了不少酒。脑袋委实有些昏昏沉沉。 见她睡着了,她这才剪了灯芯。 靠着窗前的罗汉床和衣而卧。 次日醒来时,她和秦执一同睡到了床上。 两缕黑发就那般交织在一起,仿佛纠缠不清。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就听他说:“醒了?” “再睡会儿。” 说着,就拍了拍她的肩。 哪还能睡着。 “天不早了,今日您去催催看,怎的还未把地形图画出来。” 秦执闻言,不悦的半眯着眼:“此事不急。” 他倒是不急,她现在挺急的。 就像身处沼泽,眼睁睁的瞧着自己慢慢的陷入,直到无法呼吸。 尤其是近来,秦执干脆不拉着她做正事,反而颇有一种谈情说爱的架势。 说来,她都觉得梦幻。 可秦执偏生没有觉得丝毫不对。 他像是一个小孩,新的一件称心如意的玩具。 爱不释手,早晚不离。 秦湘玉觉得,该把舆图的事情给问了。 这才应了他的出行。 秦执只推说,快了。 谁知道他的快了,是有多久。 给了他下台阶,这才一同出了门,因着上次遇见的尴尬事,秦湘玉特意捡着人多的地方走。 怎料,路上还给碰见了。 那日的那名男子和女子,正是刘县令的女儿和女婿,偏生就那般巧。 两人见过秦执,却没有见过秦湘玉。 早前听父亲说过,那是世子夫人。 于是颇为热切的上来打了招呼。 上次还瞧见人家打野战。秦湘玉挺不好意思的。 这人偏生又出现在她们眼前。 还热络的很。 秦执低头,就见那女郎雪腮粉肌,连带脖颈都带着一点子粉亮。 说不出的诱人。 眸光一动,就把人抱到了怀里。 秦湘玉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吓到了,退后半步,却发现纹丝不动。 这人就像铁桶一样,把她抱了个密不透风。 她那点力气,在他看来可能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几次和他对抗,反而把自己弄了个狼狈,索性任他抱着了。 两人见此,也没露出什么怪异眼神来,只笑着说:“世子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那男子握着刘县令女儿的手就亲了一口:“我和你不好?” 刘县令女儿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怎的不好?” 两人就当着他们的面交颈缠绵起来。 秦执见她尴尬。对她说:“走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唇就落在她颈项,亲了一口。 在她生怒之前,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晚间的时候,秦执拿了舆图过来。 她虽然知道这里有盐,却不知道在哪个位置。 秦执派了人在寻到的地方标点,并表明明日带她去看看。 秦湘玉这次没有犹豫的点头了。 秦执又说,虽然发现了可能存在盐,但这个东西若是开采需要很大的工程及资金投资,还有每开一井,或许短则一两年,长则需要数十年。 所以这是个大工程。 这次来了也算所得颇丰,下次再来开采。 秦湘玉扭头对他说:“不然您有事,先行离开,我就在这里督办此事可好?” 这件事情仿佛成了她的信念。 秦执盯了她一眼,未置可否,又说起旁的事。 二月二十五是花朝节,正好也是兴义举行的最后一场灯会。 秦执问她,想不想去看看。 秦湘玉现在满门心思都扑在开井取盐的事情上。 也就是说,还要至少一年才能离开,这么久。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如果秦执离开了,那还好。 怕就怕。 她努力掐断自己不好的预想。 秦执说,若她去,就允了她督办这开采之事。 尽管不知他话中真假,也许是陷阱。 秦湘玉也难免生出希望。 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忽然看到前面亮了一束光。 哪怕知道那束光,极其可能是她生出的幻觉。 也会全力以赴的朝着那个地方奔赴。 第125章 嘉靖二十七年,二月二十。 一早,秦执就应诺带着秦湘玉去考察了几个地点。 回来的路上,也没让人跟着,谁知出了意外,正好碰到上次逃离的宋青野。 他们显然有备而来,数百名人,就把几人团团围住。 那日的侍卫,警戒在前,秦湘玉和秦执,在他身后。 第一次。 秦湘玉感觉到了秦执的紧张。 他握着自己的手,都泛着一点疼。 秦湘玉想,这次宋青野他们卷土而来,定然不在秦执的算计之内。 “晋世子,好久不见。” 宋青野坐在马头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几人。 山林中的惊鸟,早已经被惊得飞了出去,此时鸦雀无声。 秦执半掀起眼皮子,“宋督军好久不见,近来宋督军过得可好?” 说起近来,宋青野就冷下脸。 想到最近他的狼狈都是秦执给的,看着这人心中越发恼恨。 他咬牙道:“拜晋世子所赐。还算尚可。” 秦执微微勾唇。 听他继续说:“不过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今日才能在此遇到晋世子。” “也算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世子爷说呢?” 秦执笑了一声。 “宋大人想怎样?” 想怎样,自然是想你死。 死无葬身之地那种。 “东西呢?”宋青野问。 “哦,原来宋督军想要那批盐啊。” “不仅那批盐,晋世子最近做的这些事情,我也想知道。” 秦执平静的陈述:“倒是野心不小。” 他慢腾腾的抚了抚沾尘的衣袖,之前查看地形时染了泥土。 这番作为却叫宋青野警惕起来:“我劝晋世子莫要轻举妄动。” “现在这里可全都是我的人。” “就算世子爷叫了援兵过来,恐怕到时候世子爷会先被砍成几节。得不偿失,世子你说是吧?” “不如我们打个商议。” 说这话时,宋青野的目光就没从秦执身上离开过。 毕竟这人诡计多端,手段老练,一时不防备,恐怕留下隐患。 “宋督军但说就是,眼下我乃阶下囚。” “晋世子把东西给我,保证今后不入巴蜀一步,我放你离去如何?” 宋青野沉沉的目光落在秦执身上,意味深长的开口:“我们各退一步,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有了这批盐矿,他就无需再劫盐高价贩卖,只要把控着这批盐,就可以销往全国各地,甚至旁的族群。 积累财富,将来便是想占据着巴蜀,自立为王也未尝可知。 品尝了权利的滋味,谁不想天下尽皆俯首称臣。 秦执声音冷淡:“我看宋督军没有井水不犯河水的诚意。” “这么大开口,就要拿走全部的东西。还是空手买卖。” “你觉得我是你身边那蠢人不成?” 秦执说的是早前跟在宋青野身旁的一把手,林大人。 “你想如何?” 秦执从怀中掏出舆图,“东西在这儿。” “牵三匹马来。” 宋青野看到这份舆图呼吸都紧促了。 秦执声音很轻,但很坚决:“我知道宋督军很想要,但宋督军可以试试,我毁得快,还是你下手快。” 林夫人就坐在一旁的马匹上,对宋青野说:“大人,这人阴险狡诈断不能信他。” “这张舆图,都不知真假。” 秦执显然也听到了,就那么展开了图。 只有一半,但能看出是近几日那些人所去寻过的点。 宋青野打断她:“牵了马来。” 三匹马就落在三人眼前。 秦执对侍卫说:“你带夫人先走。若我有事,送她回京。” “主子爷。” 秦执沉声:“秦七。” 秦七抱拳半跪:“属下领命。” 秦执转过头来。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讲真的,秦湘玉现下心中有些复杂。 尽管秦执早前对她颇多伤害,可这一刻,他竟然还顾着她的安危。 即使如此,她也对他软不下心肠。 恩是恩。 恨是恨。 再者今日,她本就遭的他的无妄之灾。 “你可曾有什么对我想说的?” 秦湘玉翻身上马:“并无。” 秦执瞧着她,目光中竟带有些许苦涩意味:“你可知……” “若是三爷不想让我走,我留下就是。” 他笑了一声,对她说:“快走,别再落回我手里。” 秦七和秦湘玉打马离去,行至半路时,被人拦住了。 “宋大人,东西不是还在这里吗?” 宋青野一抬手,一行人就把秦湘玉他们放行了。 等跑出去没影后,秦执这才翻身上马。 秦执说:“宋大人,待我行出百米后,自会将东西扔下来。” “宋大人一向百步穿杨。若是我届时失信,宋大人尽管将我一箭射死。” 自秦执打马而出后,宋青野手中就一直握着箭。 东西他要,秦执也必须死。 当马儿跑出百米后,只听得噌的一声。 一道凌厉的剑锋就从身后袭来。 秦执闪避不过,竟叫那箭刺穿肺腑。 手上的舆图也落了下来。 他喝了一声,半伏在马儿背上,往前方而去。 后面的人尽皆跟了上去。 行至一半,宋青野抬手,瞧着那连绵不断的高山。 “莫追了。” 里面危险颇多,又不时有迷人心智的大雾,以及蛇鼠虫蚁,就算是当地行走的老手,进去了也难出来,更何况这几人还并不了解这里的地形。那三人,进去恐怕难以出来。 况且,秦执还受了一箭。 他自己箭术,那一箭秦执定然躲不过。 眼下他们还是尽快打井。 否则,到时候匈奴那边不好交代。 想到秦执给自己惹得麻烦,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宋青野捏着手中的舆图,指着其中一点。 “此处偏僻,去这里,尽早把东西采出来。” 秦湘玉越往里跑越觉得不对。 这连绵不断的高山,和没有尽头似的。 而且这些树木也越来越高,越来越茂密,甚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这是大山深处,无人行走,长期腐溃才能传出的味道。 于是叫停了马儿。 一旁的秦七早就想叫停马儿了。 他一路忧心主子爷,见状,就回首盘旋起来。 秦湘玉知道他愤怒于自己的冷漠所以不想理她,和她同路更只是因为有秦执的命令,不便违抗。 她倒也能理解。 立场不同嘛。 若不是他固执要跟着她,加上此刻却是走迷了地点,这悄无人烟的山林中让人心生害怕,她真会叫秦七回去。 这样也方便她离去。 秦湘玉在现代时,有见过许多驴友团的人一起去森林,最后走进原始森林中死无全尸的。 现在这些森林,它就完全是没有开化的原始森林啊。 这要真的误入了,十个她也活不下来。 尤其是这山林中没有路也没有人的。 静的吓人。 她没忍住,转头想与侍卫说句话。 却见他眼神瞧着后面,正是秦执跟上来了。 他的唇角还带了一点血。 打马近前来,见到秦湘玉,开口:“怎的,担心我?” 秦湘玉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地上的枯枝。 侍卫扶了他下来处理上。 听他说:“好在早前把护甲穿上了,否则今日大难临头。” 她没看过去,都能听出他这话是对她解释的。 果然祸害遗千年。 有些烦躁的踢了踢石子。 “我们怎么出去?那群人不会追进来找我们吧?” 秦执说:“不会,此处是迷障深山,他们想让我们等死。” 明明危险至极,还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秦湘玉见状,问:“您有法子出去?” 秦执冷笑:“没有。” 想到这女郎当时头也不回,即使现在,嘴巴中也没有吐出一句关心的话。只觉得心中渐渐蔓延出了一股暴虐的冲动。 侍卫对秦执开口:“属下去寻些吃食来。” 眼下就只剩下了秦执和秦湘玉两人。 他对她说。 “过来。” 她走了过去,明显看出他情绪的不对。 缓声开口:“当时我知道您有旁的计划。” 不然不会让她们先走,让他们先走也是为了让他们不拖累他。 秦执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问:“那我当时问你可有话说。” “你如何答?” 她蹲在他面前,腿有点发麻,换了只腿,对他说:“您想我怎么说?” “我依着您的来,叫您心下痛快满意了。” 他哼哼了两声,意味不明的瞧着她。 心下那股郁气更深了。 什么叫依着他的来。 他顿了顿,决心再给她一个机会:“若是从前,你会对你那婢女如何说?” 秦湘玉想了想,这才开口:“我不会说,我会和她一同留在那里,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他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 心中竟百般不是滋味儿来,好个同生共死。 同旁人,哪怕是个卑贱的婢女,她也要同她同生共死。 而他。 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 秦执盯着她。 秦湘玉只感觉他身上生出了满身的戾气。 毫不掩饰地,对她说:“你好样的。” 他的手捏的他的下巴生疼。 “您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生的哪门子气。 自然是生的她的气。 至于为什么生她气。 秦执想,气这女郎不识好歹,气她对旁的人都能情深意重。 那名婢女能给她什么? 他给了她多少? 吃的,穿的,用的。 秦执狠狠的盯着她平静的脸。 只感觉肺腑都在火烧火燎。 仿佛有一股恶气,如何都疏解不掉。 叫他如何都不能痛快起来。 他盯着这个让他不痛快的女郎。 如自虐般:“你说我生的是哪门子气?” 秦湘玉叹息一声,对他说:“我又不是您,我怎么知道。” “不过。从前我会那般,是因为,我知道她走不掉,若是她为了我的生死而牺牲自己,在那儿丧命,我心中过意不去。加上,我与她当时的确感情深厚。” “您可能不知道。她是我从小的婢女,自然和旁人不一样。我是打心眼里把她当妹妹看待。”秦湘玉的声音又缓又柔,像是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 也不顶撞,也不为了他消气而安抚,反而是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听她这么说,秦执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希望她好,同样的,她也希望我好。” “可前不久,您告诉我她的背叛。”说到这里,秦湘玉顿了顿,声音苦涩:“我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这东西就像种子,一直长在我心中,如鲠在喉。” “见她一次,我就想到此事一次。” 幸而说这话时,代入的是对秦执的情绪,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骗过他。 明明是他亲手在她心中种下的种子,可秦执偏生又畅快又心疼起来。 不过那股快意大过对她难受的心疼。 他摸了摸她的鬓发,对她说:“会好起来的。” “若是今日,在那儿的是她,我可能会问,为什么。” 这里没有说下去,留一个念想给秦执。比她说完要好得多。 秦执开口:“那我呢?” 秦湘玉又慢慢的张唇:“我知道我留在那里必定会成为您的拖累。” “我离开,您才有机会破局。” 她垂下眼睑,多么稀奇,秦执竟然真的会在意她的死活。 “你很得意?”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 这样一个自信自负又张狂的人,又怎能容忍她对他爱意的蔑视和嘲笑。 她摇了摇头:“我怎敢得意。” “我从来,都斗不过您啊。” 哪怕是今日,她以为她必死无疑。 他也照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秦执哼了一声,松开她的下巴。 下颌上火辣辣的,刚才秦执用了不少劲儿,以至于她的下颌现下还酸酸的。 秦执对她说:“秦湘玉,你乖点听话行不行?”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都给我么?她笑了笑。 可是,她不想听话。 她想要的,是秦执不违背她的意愿。 他能给她么? 第126章 秦湘玉盯着脚下的青苔。 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能。 秦七在他们说完话后不一会儿就出现了。 秦湘玉都怀疑他在附近看着他们,等他们说完了他才出现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 他抓了两只兔子。 就地烤了。 兔子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留下来的油落在火堆上劈啦啪啦的,火光不时跳动。 秦七问:“主子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秦湘玉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于是就支着耳朵听。 秦执说:“等着。” 等什么? 秦七把烤好的兔子递给秦执。 秦执从兔子身上掰下来一只后腿给她。 说实话,可能因为有一层浓浓的阴霾罩着,所以秦湘玉食欲并不是很好。 秦执盯着她:“吃。” 秦湘玉一口一口的吃完。 山里的夜里冷得怕人。 不时传出幽幽的声音,秦湘玉的后脊就抵在略带一点潮湿枯旧气息的树木上,那股阴冷的感觉就顺着后脊背一寸一寸爬上后脑勺。 仿佛攀附在她的身上一般。 她蜷起身体。 秦执靠了过来。 将她拢在怀里。 此时实在不宜与他闹。 她这般想着,那股阴冷之意也逐渐散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湘玉合上了眼。 早上醒来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秦执的大氅还盖在她身上。 一股冷冽的味道,正如他这个人。 她掀开大氅钻了出来,早上的阳光就顺着树木交叠的间隙落进来。 转了一圈才发现秦七在树后休息,而秦执已经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才见他从树丛中走过来。 她没想理他,却见他神色严肃,目光冰冷的落在她脸上。 这又是在闹什么? 刚想问,就见他猛的一扬手,一支箭就射了过来。 他竟是要杀了自己。 脑袋混沌间,箭已经到了眼前。 扑哧。 是箭射穿皮肉的声音。 冰冷的血液溅了她一脖颈。 但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失去意识。 后知后觉的反应看过去。 一条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蛇在树梢上蜷缩两下。 下一瞬直直往下落了下来。 蛇尾甚至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秦湘玉毛骨悚然。 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还未消下去,就又爬了上来。 尤其是那冰冷黏腻的触感,挥之不散。 她像是没了电的机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续上电,这才重新机械的动起来。 秦执已经走了过来。 从地上捡起那条死蛇,“没事吧?” 那条蛇就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 她一向对这种冰冷的爬行动物毛骨悚然,更何况这蛇刚刚还从她肩胛的地方滑下去。 没事,怎的没事,她都要吓死了。 小脸煞白煞白的,那光线落在她脸上,竟像透光一般。 秦执伸手揩去秦湘玉腮边的那一点血色。 像是受惊一般,她往后退后半步。 未料到身后是腐烂了许久的枯枝。 才下去竟然空了。 她不受控制的后仰。 幸而秦执及时伸手勾住她的腰。 这才免了和腐烂的枯木来个亲密接触。 她可不想身上再跑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许是一早受了惊,秦湘玉整个人都静悄悄的。 而秦执他们,还把那条蛇烤来吃了。 像是很美味的享受一般。 她隔得远远的,实在是对他们的爱好不敢苟同。 只觉得自己牙根都在发酸。 秦执走了过来,问:“尝尝?” 她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反呕。 他这次倒是没强迫她吃,颇为奇怪的看她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把那段蛇肉吃完了。 秦七见她这境况,不禁盯紧了些。 秦执不悦的目光扫过来,他这才收回视线。 方才自己看了夫人许久,是有些不妥。 不过事出有因。 秦七说:“夫人不会怀孕了吧?” 话音落下,秦执和秦湘玉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秦湘玉更是连胃中的翻涌都顾不上了。她盯着秦七,你千万别胡说。 她这段时间和秦执清清白白,他顶多抱着她睡个觉,怎么怀孕如何怀孕。 她一个人自孕吗? 又怕秦执误会多想,毕竟,没有和他那啥,保不齐和旁人啊。 秦湘玉紧张起来,怕秦执误会。 这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要是她敢去偷人,还不得一片一片把她活剐了。 转念一想,她在秦执眼皮子底下,要是当真有这事儿,早就被弄了。 秦执盯了一会儿她的肚子。 这么久,怎的还没消息。 目光又落回她的脸上。 这一回被秦执盯上,她是真紧张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 林子中静悄悄的。 秦湘玉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盯了秦七一眼,可千万别又乱说话。 秦执五感过人,自然知道秦湘玉瞧了秦七好几眼,有些不悦的扫过秦七。 早前秦湘玉还为他求情。 这一路也是他跟着两人。 莫不是…… 秦执神色一暗。 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生生被他折断。 脆生生的声音。 两人都抬眼望向他。 就见秦执眼中的郁气莫名更深。 射向两人的目光如冰渣一般。 这又是怎了? 秦湘玉不明所以,再这般下去,她真的要被他整成精神分裂了。 秦七试探着问:“主子爷?” 秦执沉声:“去探路。” 秦七应声离开。 秦七走后,这里就只剩秦湘玉和秦执二人了。 火堆的木材烧的噼里啪啦的,让人心惊肉跳。 秦湘玉只听秦执问:“你觉得秦七如何?” 说这话时,他身影半落在树影中,看不清神色。 秦湘玉只感觉秦执身上的气息冷漠得很。 许是山中有些冷。 秦湘玉抚了抚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斟酌着开口:“挺忠诚的。” 秦执指哪儿打哪儿,叫磕头就磕头,叫探路就探路。 这古代人的意志就是和现代人不一般。 忠于谁就只忠于谁,秦湘玉挺感慨的。 “吧嗒”一声,火星子跳动一下。拉回秦湘玉的情绪。 她没有听到秦执回答,以为自己说得不好,于是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听他幽幽的问:“是吗?” 她又说:“他对您尽忠,对您的命令恪尽职守,一路上,若非您的命令,他都可能会抛下我回去找您。” 秦湘玉毫不怀疑的想,一旦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秦七会不带犹豫的转身回去寻找秦执,哪怕最后是为秦执而死。 也不知怎的。 “哦,这样吗?”也不知说到了什么,秦执放松了神色。 “你对他就只有这些看法吗?” 秦湘玉点点头,难不成秦执对秦七有所怀疑? 可她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秦七什么地方值得怀疑。难道秦执发现了什么? “别的我不知道,您和他相处更久,应当比我更了解他。” 秦执又说了秦七几个优点。 秦湘玉连连点头。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能想说什么? 这样一个人才,能为你卖命,你是烧高香拜大佛了好吗? 还要拿出来炫耀。 她有时候真想翻白眼,但她不能。 “您是要提拔他吗?” 秦执扔了一根木材进火堆,拍了拍手:“可能是吧。” 第127章 秦七还未回来,秦湘玉不想一个人面对秦执,就起身在附近走了走。 林中幽静,她不觉走得远了些。 秦执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秦湘玉也是后来发现的,不去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这时森林中刮起了风。 这种莫名的风让人毛骨悚然。 她顿住了步伐。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连小动物的声响都没了。 静悄悄的一片。 这种安静让人心中无端发慌。 很快,这种发慌就得到了证实。 只瞧见远远的,一股雌黄色的烟雾森林中漫出。 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过来,不出三息,就拉近了一半的距离。 眼瞧着秦湘玉面色煞白,秦执也察觉出了不对。 赶忙过来。 抬眼一望。 漫天的烟雾就笼罩了过来。 秦执的面色难得的变了。 迅速的走了过来,攥住她的手往迷雾的反方向去:“走。” 从他的声音中秦湘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加上在现代时也见过这样的自然灾害,更是听说过这样的迷雾有的甚至能迷人心智。 若真是落入这雾中,恐怕两人真的凶多吉少了。 秦湘玉抿了抿唇,问:“秦七呢?” “他发现不对会跟上的。”攥着人就往前走。 秦湘玉跟不上秦执的步伐。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秦执低头瞥她一眼,又见越来越近的迷雾。 把人打横抱起。 这般,无疑更拖慢两人的速度。 秦湘玉开口:“你寻个背风的位置放下我跑吧。” 秦执的额角又开始隐隐跳动了。 他冷冷的瞧她一眼:“闭嘴。” “秦执。” 他不看她,往前面奔跑起来。 可他们的速度哪里能快过那片迷雾的速度。 很快,那片雾气就在他们身后了。 “你这么一个自私的人,真的要为我死在这里吗?” “秦执,值得吗?” 秦执顿了顿,复而全力奔跑起来。 他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会有极限。 这般的体力劳累,让从鼻息间灌入胸腔的风像是未开刃的刀一般,一刀刀切在他的肺腑上。 偏生,身上这人,还这般的气人。 难得的,秦湘玉见秦执情绪这般外露。 嘴角微微上扬,连眼中都带了点华光。 她的口吻中带着蛊惑,“若你一个人,肯定能跑出这片迷雾。我见你在森林中并没有惊惧,想来宋青野的事情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秦执,你究竟想要什么?” “不出去,恐怕也是你提前的计谋。” “但是,这片雾,肯定没在你的计划之内。” “秦执,再执拗下去,就得不偿失了。” 秦执停了下来。 见她唇角上扬,仿佛带着胜利的意味。 “你想死吗?秦湘玉。” “我偏不让你死。” “你不想欠我,我偏要让你欠我。” 几乎是瞬间,秦执就戳穿了她的目的。 无论如何,这场意外,是因为她而发生。 若是当时她没有出来,秦执就不会跟她一同陷入险境。 她可以花长久的时间去抚平,去自愈别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却无法心安理得的纾解自己对旁人的伤害。 那带了点橘子腐烂气息的雾气,终究是追上了两人。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铺满了两人眼前所有的视线。 一瞬间。 视线模糊起来。 遮天盖日的树木,只见得到一丈,面前的路更是只能看到眼前。 此时,实在是不宜再行走。 秦执说:“秦湘玉,你失败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去找了一棵树,两人就在树下坐下。 秦执取下了腰带,把两人的手绑起来。 他说:“这是瘴气,也叫鬼挪尸,多半有毒。” “为了防止失散,我将我们绑在一起。你忍一忍。” 秦湘玉点点头。 秦执就以极快的速度给两人的手臂绑了起来。 他非常用力,秦湘玉都感觉勒紧了自己的皮肉几分。 他又撕下一块布,用身侧的水囊浸湿了给秦湘玉蒙在脸上。 然后给自己蒙了一块儿。 此时秦湘玉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 “你怕死吗秦执?”两人靠在树下,秦湘玉忽然问。 秦执说,“不怕。” 不怕,那个时候她要寻死,他为何那般激动? 她哦了一声,将头靠在树木上。 听秦执说:“我知道你怕死。” 她点了点头,“是,我怕死。” 怕死了之后,再也见不到曾经的那些美好,见不到那些美好的人,再也遇不到她们。 爸爸妈妈,她的朋友家人。 包括来这个世界后丁香。 以及单纯的当归,还有给她带来过欢声笑语的湘荷院。 “人固有一死。” 秦湘玉答:“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见秦执看着她,对他说:“不是我说的。” 不是她说的,是谁说的,反正他没听过这样的话。 不过,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真不是我说的。”她有些固执的说。 秦执点点头,态度颇有些敷衍。 秦湘玉难得的有些生气。 “是我家乡的一个人说的。” 她又气馁的坐了回去:“算了。” 他眼见她神色起起落落,竟显得十分生动。 这样的她。 秦执感觉心头像是被灌进了什么热流,暖暖的,涨涨的,生平头一回的,说不出的。 熨帖。 许是这毒气,竟让他心鼓如雷。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秦执拔出刀,刺向小臂,维持清醒。 他听她说:“我不会感激你的秦执。” 那些伤害,怎能轻易抚平。 秦执点了点头。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激。 她问:“秦执,我们会不会死。” 她的双目已经开始混沌,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秦执在手臂上刺下第二刀。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让人不自觉信服:“我不会让你死。” 秦湘玉轻笑出声。 是那种带有点嘲讽的笑。 音色也略带了些娇俏,像是山野精怪,一点瞧不上他这种凡人,伸手一点一点的点在他的胸膛。 而他的心,就随着她落下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用力鼓动。 仿佛只要她抽身离去,他就能即刻力竭而亡。 “秦执,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啊?” 她笑,她从前想去森林旅行的时候,见过这种警告,那里面遇到迷障的事件将她劝退。 多少经验丰富的人,都在迷障中行尸走肉,直到死亡。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她惜命得很,是真的惜命。 因为前生的世界,太过美好,她舍不得啊。 舍不得啊。 她经过那些美好,还未去创造美好,怎么能轻易放手,轻易离开。 她开始无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 秦执紧紧的摁住她的肩膀,与她说话。 他拍了拍她的脸,她的脸变得微红,眼神也清明了些。 他问:“你想要什么?秦湘玉。” 他的话语中的带了一点沉重。 秦湘玉用那不太清醒的脑袋想了想,要什么? “要自由。” 他抿了抿唇:“还有呢?” “离开你。” 秦执的目光沉了沉:“其他呢?”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光:“要回家,秦执,我要回家啊。” 他拍了拍她柔软的发,对她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抱着膝盖骨,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啜泣许久,这才从双膝中抬起脸来,像是迷路的幼崽,腮边带着两行清泪,“我回不去了,秦执,回不去的。” 总以为能回去。可能不能还要两说。 这样的事儿从来没有人碰到过。她也是头一遭。 只是心中有种希望和信念,希望有一日可以回去。 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是一种对现在的逃避。 因为她。 无法抗衡啊。 因为这个时代压下来的重量。 凭她一己之身,根本无法反抗啊。 她只能承受,同化。 不然,她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也就是有着那么几分信念和希望。 她才能,才能逃避的走到现在。 清凉的水光顺着腮下。 秦执莫名的窒了一瞬。 抬手。 却发现自己和她连在一起的手腕鲜血淋漓。 实在是不宜弄脏她的脸。 秦执放下刀,换了只手,替她擦去泪光。 “回得去的,我带你回去。” 秦湘玉又笑了一声,许是现在头脑不清醒,她的声音都大了些许:“你根本就不懂。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秦执见她没有理智可言,又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秽物擦在他身上,算了,懒得和她计较。 至于回不去,怎么可能。只要他想,天下都是他的,又怎会回不去呢? 将来,他们就回到她的家乡,一家三口,生一个女儿,像她。多好。 她的目光又开始迷离起来。 秦执抬起刀在手臂上刺下第三刀。 他说:“秦湘玉,等出去后,我们好好的吧。” 她唇角又弯了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轻。 秦执却莫名感觉刺痛。 甚至比他手臂上的伤痕更加明显。 “秦湘玉。”他沉声。 目光紧紧的盯在她的脸上。 听她说:“秦执,你想和我好好的呀?” 像是不谙世事一般,美好的不像话。 秦执的心鼓如雷点。 可却又一层阴冷之感密密麻麻的攀爬至他的后颈。 像是长久匍匐在黑暗中。 隐隐知道就快接近终点。 马上就能迎来曙光。 却未料。 前方并非曙光,而是更深的深渊。 她一字一顿:“秦、执。” 此刻的秦执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 他就像她的信徒,等待着她最后的审判。 “你、不、配。” 秦执的心,就像被一柄钢刀,生生穿透,体间血肉顺着刀锋落了个通透。 他紧紧盯着她。 见她轻快的笑着,犹如银铃。 她尚觉不满,对他眼中的冷意无知无觉说:“秦执,你爱我啊?” “可是,你配爱我吗?” “秦湘玉。”他咬牙切齿,额头的青筋在不断鼓动。 连腕间的伤口都撕裂开来。 “闭嘴。” “我只当你被迷雾迷失了心智,这些话都没说过。”许久,秦执才吐出这句话。 可现在秦湘玉神智全失,说出的话全凭直觉。 她想了什么,就说了什么。 也幸而,秦执没有问其他事,否则秦湘玉定然和盘托出。 “秦执,你想我爱你吗?” 她像是蛊惑人心的女妖,明明,你知道她说出来的话会将你推向万劫不复,可还是期待。 期待她能开恩。 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不同来。 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种感觉就像长期吸毒的人,被强行戒毒。 在极度渴望吸食的那一瞬。 哪怕只有一点。 一点,也足够让人满足。 他盯着她,见她把他的希望一寸寸敲碎。 “我就算死,也不会爱你。”她挑衅的看着她。 那种带着一点笑意的蔑视。 那种轻飘飘的,却无处不在的鄙视。 好像他秦执,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甚至在她眼中,他都不配爱她。 仿佛被这个认知击中。 秦执只觉得额间鼓胀,青筋乍起,他的胸膛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 他秦执活了三十年。 三十年,有朝一日,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听她一句句的羞辱。 秦执猛的起身,秦湘玉不受控制被他掀翻,下一瞬就被他压在身下。 他的手就狠狠掐在她的脖颈之上。 猩红的眼中俱是冷意。 他凶恶狠戾的说:“秦湘玉,你找死。” 第128章 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就躺在他身下,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咳嗽,眼中呛出了泪花,虽然意识已然不清,可求生的本能依旧让她伸出双手拉住秦执的手。 可她那点微薄的力量怎能撼动他半分。 鼻尖的布已经在挣扎中滑落。 不多时,她就奄奄一息。 手腕上的鲜血就顺着秦执的小臂落在秦湘玉脸上,脖颈上,雪腻的肌肤映着那一点红,显得格外的妖异。 也正是这股血色不断的刺激着秦执的暴虐。 直到她逐渐缓了呼吸,慢慢闭上眼。 秦执才如梦初醒般松了手。 整个人还跨坐在她的腰上。 他怔怔的望着她。 甚至有些害怕的伸手落在她的鼻息之下。 直到感觉那鼻下尚有余温。 这才猛的靠在树干上狠狠喘息。 他尽量不去瞧那女人的脸。 也不想同她说话,以防从她口中吐出什么令他失控之言。 不就是不爱吗? 想他秦执何曾得到什么爱。 他不稀罕。 不稀罕。 这般想着,豆大的汗珠却是从额角不断滑落。 他猛的睁了眼。 盯着她,胸腔中笑出桀桀之声。 她不让他如愿。那他为何要让她如愿! 不是想离开吗? 他偏不让她离开。 只要他不允。 她如何能走? 他当真是被她气糊涂了。 狠狠的摁了两下跳动眉眼,这才平缓起来。 躺在地上那人已经逐渐平稳了呼吸。 目光中却是空洞一片。 她挣扎着起身,不知想要往哪儿走。 秦执想,她定是被这雾障迷了心智。 不过好在,刚才的一番折腾让她失了力道,故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仰起身子又滑落了下去。 秦执盯着她如此反复,过了一会儿才靠着树干,一圈一圈把受伤的手臂绑起来。 在这森林中,实在不宜血腥味过重,否则容易引来周围一双双觊觎的眼睛。 方才,他被秦湘玉气糊涂了才没处理,现在想起来,颇觉不安全。 他一个人倒是还好,可他身边多了另一个。 等处理完伤口。 秦执拍了拍秦湘玉潮红的脸。 “醒醒。” 她无意识的嘤咛一声。 很轻,很软。 秦执盯了她半晌。这才半俯身抱起她对她说:“秦湘玉我们要走了。” 她就那般软软的乖顺的,眉眼温和的靠在他怀里。 一瞬间,秦执感觉方才空洞洞的胸腔像是被填满。 他的音色带着一点哑,他说:“秦湘玉,我们回家了。” 回家,是要回家了吗? 他察觉到她无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带了点依附和信赖的味道。 走了一路,就叫了一路。 老人说,八字轻的人和小孩子一定要叫着她们走,避免被山中精魄勾走了魂。 秦执不知道秦湘玉八字轻不轻,反正在他这里,把她看得和小孩差不多。 说来他秦执向来不信精怪之说,若放从前,他只会说句笑话。 可如今。 他垂头看着怀间那人。 无论是谁,人神妖鬼,都不能从他身边把她带走。 方才起身,就见周围环伺了几双贼眼。 在迷雾中显得诡异又透亮。 秦执抱着秦湘玉的手一紧,眸子紧紧盯着暗中。 想来是方才的血腥味引来了这群狼。 秦执把秦湘玉放在树上,又用腰带绑了起来,确定她不会掉下去,这才跳了下去。 当然可以在树上躲着,可他们没食物,剩下的水也不多。 那吸引来的狼群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离开。 眼下他还有一战之力,若是等过段时间,恐怕就只能等死了。 秦执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他从腰间抽出刀。 刀剑出鞘闪过冷光。 也正是那一瞬,迷雾中的身影动了。 它们迅疾的扑了过来。 带着尖刺的前爪划出破空的声音。 迷雾中,只听得一声声闷哼和孤狼的哀嚎与惨叫。 不多时,几头狼警惕着退却往后去。 秦执怎会让这几头狼离开,狼群最是记仇,此刻他又已经受伤,它们定然蛰伏暗中窥伺。 此时他已力竭,若是到时候他倒下了,恐怕两人就会沦为这群狼群的腹中餐。 他盯了秦湘玉一眼,而后迅速的朝几匹狼而去。 若是他表现的尚有一战之力,狼群定然不会靠近。 这畜生,机灵得很。 因而秦执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狼群就狠狠扑了上来,用力的撕咬在秦执刺伤的手腕上。 仿佛被刺穿一般,手腕上被掀起大片皮肉,就落在那狼的口中,秦执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畜生。” 身形不稳欲坠。 也正是那一瞬,怯退的狼群从四周扑了上来。 他再强也终归在强行支撑。 仅凭着一股信念,撑到最后一匹狼倒下。 他这才不受控制的弯下腿去。 一股失力感让他缓了许久。 凭借着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处理好伤口。 这才上树把秦湘玉抱了下来。 其实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待在原地等待雾障散去。 因为乱走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可此地血腥味过重,实在不宜久留。 走了好一会儿,秦执看到了一个枯洞。 他将秦湘玉放了进去,随即搬来一块石头,这才走了进去,挡在洞门。 其间,他的手上就一直握着刀。 等做完这些,他才坐了下来。 把靠在地上的秦湘玉扶到他的怀中。 他的伤很重,已经感到体力不支。 黑暗中,他落到秦湘玉纤细脖颈上的神色明明灭灭。 最后落到手间的刀上。 若是他撑不住…… 若是他撑不住,他们就一同死! 秦湘玉意识回拢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 像是太阳被什么遮住,瞧不见一点光斑。 而早前的事情,也犹如失忆一般,根本想不起来分毫。 只记得当时她和秦执,被那雾障追上,秦执将两人的手臂捆在了一起,她眨眨眼,手臂上并没有传来束缚的感觉。 反而感觉自己躺在温热之上。 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身侧传来。 不清醒的她吓了一跳。 然后听到一声闷哼,随即传来秦执的声音。 “醒了?” 他的声音很近,很轻,可落在空间中还有回音。 这应该是个很小的空间,秦湘玉想。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哪儿?你受伤了?”说话时,才发现嗓子很哑,也很痛。 她摸了摸脖子。感觉略微有点肿。 也不知怎了,或许是被森林中的毒虫盯了。 至于问这话,她倒不是关心他,只是作为常识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血腥味过重,会导致遇到不可控的危险。 秦执没有回答,也不知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摸索着什么。 不多时,她的唇上就被贴上一个东西。 湿润,粗糙又咸腥。 她的胃间忍不住翻涌,有点想吐。 听他说:“吃。” 他说话时,仿佛需要用尽莫大的力气。 “你受伤了。”她平静的陈述。 他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又发现她不能看见,于是嗯了一声。 就算是身受重伤,秦执依旧表现的从容不迫。 秦湘玉不知道的是,秦执握在手中的匕首紧了紧。 “我们在这里待了几天了?” 秦执摇了摇头,“不知道,许是三天,四天,或许还久一点。” 怪不得她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 可她却并没有感觉腹间饥饿,舔了舔唇,发现嘴上有股血腥味。 三四天。 或许还久一点。 人是需要进食的。 那她吃的是什么。 难道秦执割了他的肉给她吃? 想到这里,秦湘玉更想吐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秦执说,“是狼肉。” 原来是遇到了狼。 据她所知,狼一般是不会单独出现的,这种情况,就只能是秦执遇到了一群狼。 那他受伤,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129章 秦湘玉咬着肉,又柴又腥。 她忍着想吐的欲望,咽了下去。 那股反胃之感却怎么都压不住。 黑暗中,有东西碰了碰她。 “喝水。” 如久旱逢甘霖,秦湘玉拿出水壶猛灌,喝了许久,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秦执受了重伤,他们这些日子的水哪儿来的。 可这水除了有股腐朽的气息,并没有什么怪味。 莫不是秦执一直省下来的? 三天还是四天。 秦湘玉不是滋味起来。尽管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 可秦执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挪步出去寻水的场景就那般不受控制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顿了顿,这才开口:“你喝吗?” 秦执摇了摇头。 说:“这几日我伤重,你出去取水不便,能省则省。” 能省则省,想到方才她浪费的水。 她的嘴边有些发涩。 她这人就是这样。 但凡旁人对她好,真心诚意,发自肺腑的好。 她就忍不住心软。 因而,也吃了不少亏。 而对秦执。 这个身体上和精神上都伤害过她的人。 现在在他重伤之际。 他却,为她着想。 秦湘玉不经意想到。 雾障来时,秦执没有抛下自己。 独战狼群,秦执也没有抛下自己。 他为何不抛下自己。 黑暗中,她看向秦执的目光复杂。 她一边恨他,一边生出其它滋味来。 她无法原谅他。也不愿意原谅他。 可他又是切实地救了她的命。 因而,从道义上。她该感激他。 两个念头都不愿妥协。 气氛就那般沉默了下来 。 秦湘玉听到秦执不受控制的咳嗽声。 她说:“外面雾障散了吗?” 黑暗中,秦执沉默着,过了好久。 他才说:“你可以去看看。” 这里的气氛委实沉闷,加上空气也不流通,秦湘玉微微推开石头。 阳光就顺着石头的缝隙一点一点透进来。 长久处于黑暗中,眼睛有些不适应的干涩感。 秦湘玉眨了眨,然后推开一个小缝。 往外看去。 是透亮的天。 浸染着她的情绪。 她猛的推开石头。 碧色的枝叶在阳光下透出五彩的光斑。 秦湘玉半跪着仰头,努力的呼吸涌进来的新鲜空气。 仿佛长久的雾霾,就那般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散。 她沉默了良久。 才转头,往黑漆漆的洞中看去。 阳光一点点透进来,一点点露出秦执的面孔。 他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掉了。 露出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甚至连唇角都干出一片片枯皮。 秦湘玉抬眸往上。 对上秦执半合上的眼。 微拧的眉眼流露出一股孤冷,整个人散发着腐败的,死亡的气息。 她第一次见这样羸弱的秦执。 对。 羸弱。 像是一头长久以来匍匐在她头顶的雄狮,用尖利的爪牙威胁她的脉搏,逼她臣服,而现在她以为跨越不过去的雄狮已经接近死亡,虚弱的瘫在地上,苟延残喘。 秦湘玉心中无端的生出一股畅快。 一股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无法抒发的畅快。 她问:“秦执,你要死了吗?” 声音中并无恶意,就像单纯的询问。 问他今日是否有用过早膳。 他疏忽睁眼。 瞧着她。 她落在光斑之下。 或许是身体虚弱加上长期未得到良好休息生出的幻觉,他竟眼见着她生出了翅膀。 秦执感觉自己快要握不住她了。 明明知道这都是幻觉。 无端的。 他生出了一种害怕的不受掌控感来。 抬了抬手,对她说:“过来。” 她不动依然偏头看着他。 眼中似带了点懵懂与好奇。 “你是快要死了对吧?” 秦执加大了声音,开口:“过来!” 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扯到伤口,说完这两个字后,他就半靠在腐朽的枯木上粗重的喘息。 像是破烂的风鼓。 秦湘玉摇了摇头。 兴许是他快要接近死亡。 从前的伤痛不再那般沉重。 她竟显得非常平静。 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她对秦执对她的伤害没有痛感,而是,他已经快要得到应有的恶果。 所以她没必要去落井下石。 她也并未对他有任何不舍感情。 甚至有些怜悯。 怜悯生命如此不堪一击。 你瞧。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都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甚至,甚至以后尸身在此处腐烂溃败,除她了再无人知道。 他被她眼中的怜悯击溃。 狠狠的喘息之后,闭上了眼。 对她说:“我是快死了。” 但是死之前。 他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高兴吗?” 秦湘玉点头。 长久以来,压抑她的东西就要消失了。 她自然高兴。 他见她扬起唇角。 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舒展张扬。 像是枝条,没了束缚,在枝头肆意伸张。 他慢慢的垂下眼,竟显得有点可怜。 “秦湘玉,我死后,你会来看我吗?” 秦湘玉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说:“不会。” 秦执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声。 是啊,他早该知道的。 她恨他。 又怎会来看他。 他问:“你恨我吗?” 秦湘玉又摇了摇头:“从前是恨的。” 恨他施加在她身上的诸多痛楚。 “后来我想了想,恨一个人,多累啊。你要长久的去记住那个人,去记住那份恨。” 于是她就释怀了。 她瞧着秦执,仿佛过往尘归尘土归土。 秦执笑了一声,“长久的记住。” “原来,你连记住都不愿意记住我。” 哪怕是恨,她也不想给他。 她不给他,他偏要。 无论是爱,还是恨,或是其他的。 她全部的情绪与讨好,只属于他。 她推开石头,转身看着他。 他就那般靠在树洞中。 她站起身来,显得他更加可怜。 他粗重的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耗尽他的力气。 他说:“你要走了吗?” 秦湘玉没说话,只瞧着他。 她动了动唇。 秦执感觉。 自己快要看不清了。 尤其是那人站在光下。 仿佛从来不属于他。 不属于他。 秦执宽大衣袍下的手紧紧攥起。 他刚想说:“秦湘玉,我救了你。” 就听她说:“我不走,我等你死。” 等你死后,埋你尸骨,也算还你恩情。 来世,愿你我不再相遇。 他微微勾了勾唇。 “好啊。” 第130章 不走就好。 那她就等着他死吧。 秦执忽然说:“秦湘玉,我怀间有一块令牌。” 秦湘玉狐疑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死后,你就取了去,到时候,你与丁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摇了摇头,说:“不了。” 就让丁香以为她死了,免得今后,她再出事,她伤心难受。 “你不是一直想和她离开吗?” 秦湘玉说:“从前想,后来不想了。” 她与这个世界上的人,无论是秦执,还是丁香。 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碰撞。 而是两种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的碰撞。 以个人去撞整个世界的价值观,结果自然无比的惨烈。 秦执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和他不一样。她既答应了不走,就一定不会走。 她也走不掉。 若他死了。 若他死了。 外面的人会即刻送她来见他。 只是可惜了。 可惜。 那时她就不能死在他的手上了。 秦执合上了眼。 长久的精神紧绷让他疲惫不堪。 他闭眼后秦湘玉也没敢走远。这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山。 万一再遇到雾障,她肯定走不出来。 再加上这山中还有其他危险,连秦执都身负重伤,更何况她。 还是稳妥起见,在这里多待几日,寻寻出路再说。 她在外面找食物,就听到秦执在树洞里面闷沉的咳嗽。 好像要把肺腑咳出来一般。 秦湘玉走过去,看他一眼。 反正他也快死了。 不经意间看到一群蚁虫往树洞内爬。 起了些许好奇之意,抬头望去,那群蚁虫正正爬到秦执身下。 他那宽大精美的黑色衣袍落上了些许暗色。 即使衣服颜色深,依旧很明显。 可见当时战况多惨烈。 那群蚁虫在他身下就消失了。 不知道去了哪儿。 秦湘玉有点好奇。 但她不想与秦执拉扯。 她正想走,秦执却像是牵扯到了伤处动了动。 可能是视线开阔,秦湘玉这才注意到,秦执头上浸润的汗珠。 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一声不吭。 只偶尔跳动的眉眼,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秦湘玉见过秦执的其他伤口。 他仿佛从来都硬气,有时深可见骨,也不见他流露半分痛色。 故而有时候她想,他是不是没有痛觉。 可现在,她知道了,他也是有痛觉的。 那怎样的疼痛,才会让他到此呢? 宽大的衣袍动了动,落了下来。 下面的蚁虫惊成一片。 像是找不到归处,四处寻觅。 或许是受惊的原因,它们爬动的更快,也无章法。 秦执也是或许是不耐受的动了动。 手腕上的衣袍就掀了开来。 包扎好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散落开来。 露出大片的腐溃的烂肉。 以及里面粘带着皮肉的白骨。 像是屠宰场上,被剁碎了的筒骨,牵附着几丝带血的皮肉。 鲜红的糜烂的,发白的流脓的。 上面粘附着不少蚁虫,贪婪的吸食。 偶尔,秦执的手指会不自觉的跳动一下,或许是那些疼痛牵扯了他的神经。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伤成了这样。 但她想,当是同她有关。 不然,她为何能够毫发无伤。 幸运女神眷顾吗? 那太荒谬。 她能活到现在。 确实是秦执的功劳。 秦湘玉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走了进树洞。 用木棍撇开那群虫蚁。 而后蹲下来,将他的手腕抬起来清理那群不肯放过食物的贪婪蚁兽。 过程中,秦执像是忍痛般微微抽动。 等秦湘玉处理完,给他捆好了,又把手臂给他放到腹腔上。 她累出了一身的汗,他额头上也是一头的汗。 秦湘玉拍了拍秦执的脸。 才发现手下这人身体滚烫。 想来是发烧了。 可能更早一点。 之前在这里刚醒来的时候,她就感觉身下的热源有些不寻常。 不像是正常人的温度。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忽视了。 倏忽,他睁开了眼。 两人的视线,就那般正正撞上。 秦湘玉顿了顿。 打开水壶,对他道:“喝点水吧。” 秦执无端发笑:“你不是盼着我死?” 秦湘玉将水壶放在他唇边。 “是。” 慢慢倾倒。 秦执忍不住咳嗽出声。 刚喝进去的水,就全从唇边流了下来。 “若我此刻没见到你。” “若我知道你的这些伤不是因为我。” “若你没救我。” “但秦执,恩情归恩情,伤害归伤害。” “我忘不掉。” 她平静的看着他。 秦执忽然伸手。 那只血迹斑斑的手掌,就那般用力的摁住她的手腕。 秦执说:“要怎样,你才能忘掉。” 第131章 要怎样才能忘掉。 怎样都忘不掉。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样的话。 但他无论问十次,百次,千次。 她都只会有一个回答。 “忘不掉。” “秦执,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是这个回答。” 秦执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了一般。整个身子也强撑着拔了起来。 他笑了一声,竟显得无比凶恶狰狞。 “好……咳,啊,好。” 他身子猛的落下去。半靠在枯木上。 钳住她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像是方才的用力让他失劲儿了一般,狠狠落下去,落在腹腔上。 原本溃败的伤口,流出脓水来。 秦执向来无论对旁人还是自己,都是一样的狠。 秦湘玉转身走了出去。 听他说。 “你想离开吗?凭你自己应该走不出去。” 秦湘玉转过头,捏了捏手腕,有些发烫发疼。 她狐疑的目光就落在秦执的身上,她不相信,秦执会那样好心。 他无声的笑了笑:“别那样看着我。” “秦湘玉,我快死了,就当我临死前做一件好事。” 老人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真的是秦执临死前大发慈悲。 秦湘玉之所以对秦执生出一丝希冀。 也是因为。 她相信。人性本善。 “我这里有一份地图。” 秦湘玉半信半疑的看过去。 见秦执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张褐色的布。 她问:“既然有地图,为何一早你不离开?” 秦执无声笑了笑:“早前尽是迷障,你能离开吗?” 这样说倒也没错。 “你要我做什么?” 秦执长长的喘气。 仿佛刚才的说的话让他非常的吃力。 他招了招手,对她说:“过来。” 秦湘玉一面对他生出希冀,毕竟那张地图就在他怀里,一面又怕他使诈。 将信将疑的走过去。 半蹲在地上。 落在她身上的阴影,就罩在了秦执的身上。 他急促粗长的喘息。 他说:“做夫妻。” “我要与你做夫妻。” 她僵住。 然后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些轻蔑的味道。 是那种你在痴心妄想的眼神。 秦执只当没看到。 她退了一步,准备出去。 听他说:“我死之前,能把这舆图毁了你信吗。” 秦湘玉顿了顿,她正是打着等秦执死后,再从他那里把地图拿过来的主意。 她转头看着他。 “我虽是做善事,但不代表。我不攫取好处。” “秦湘玉,就几日。换你性命,走出大山,不很划算吗?” 他的话语带着蛊惑。 像恶鬼。 即使烟消云散之前,也要最后一次引诱。 她盯着外面的枯木,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他:“做夫妻不可以。但我可以尽可能的照顾你,让你在临终前的最后几日,少受一点罪。如果你觉得合适,就成交。如果你觉得不妥。” 她抿了抿唇,“那我另外再想办法。” 秦执的眉眼垂落下去。 因为秦湘玉站在洞口,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因而秦执整个人就落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秦湘玉说完,都以为他不会答应。 结果,秦执听她说完,几乎是没有犹豫的。 同意了。 他同意的这般爽快。 反而叫秦湘玉心头生出疑惑。 但这种疑惑很快消失了。 因为秦执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是她肉眼可见的。 兴许是因为她答应了,秦执把舆图交到她手中。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秦执说,“你同我不一样。” 那语气中,颇有些拿捏的意思。 即使他现在这样惨,这样狼狈,可依旧有让人生出恶气的本事。 秦湘玉从他手上接过舆图,恶狠狠的盯着他:“是!我是同你不一样。” 打开来看,才发现舆图虽然是真的,但却不完整。 其中一块被人抹去。 秦湘玉扭头看向秦执。他微微挑眉,眼神中带了一点笑意。 “死前,我会告诉你。” 秦湘玉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实在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冲动之下给这人掐死。 秦执见她气呼呼却还要忍着的模样,不禁失笑。 她当是没走远。 或许是在自己生闷气。 秦执想。 他从来没见过她发脾气。 就连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也从没汇报过秦湘玉有发脾气的时候。 他忽然想,她发脾气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探头望去。 可扯着伤处实在是太疼。 以至于他额间的青筋又开始跳动。 秦执缓了缓,慢慢的靠躺下来。闭上双眼。 无妨。 无妨,来日方长。 过了一会儿,眼前落下一片暗影。 秦执知道,是她回来了。 他睁开眼。 就见她站在树洞前,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像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 “秦湘玉,你还生气吗?” 秦湘玉狠狠盯他一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被耍弄了如何不生气? 偏生这人像是看不到一般还要问她。 “你该生气的,换我我也会生气。” “我会如何呢?” “我会把那人骨头一点一点拆下来,直到他再也骗不了我。” 秦湘玉捏着水壶。 “闭嘴!” 太阳就快落山了,天光也暗了下来,她得在天黑之前去打水回来。 不然夜里不安全。 见她转身出去。 秦执说。 “我想沐浴。” 秦湘玉都要气笑了。 你别太敢想。 转头盯着他。 就听他说。 “你答应过会尽可能照顾我。” “那些蚁兽在我身上爬过,我不舒服。” “早前你在雾障中迷了心智,是我一刀一刀的刺穿臂膀维持清醒,所以你才能站在这里。” “后来为了保护你,我才弄的如此狼狈。以至于现在向你开口。” 秦湘玉上下审视的看了他一会儿:“你在卖可怜,想博取我的同情。” “秦执,你究竟想要什么?” 秦执垂下眉眼,想要什么。 自然是。 要你爱我。 他的唇角微动,抬头,平静的说:“我要沐浴。” 她哪儿去给他找水沐浴。 这里都没有放东西的容具。 至于她发现的那捧水并不多。 “我找不到水源。” 秦执笑了一声,对她说了个地点。 说完,秦湘玉走了出去,把石头推来挡住洞口。 最后一丝光线要合拢的时候。 秦执忽然虚弱的问。 “秦湘玉,你会回来的,对吗。” 秦湘玉抬头,枯洞中黑漆漆的。 “你在害怕吗,秦执?” 秦执笑了一声。 不语。 最后来一丝光线也落下了。 整个枯洞陷入黑暗中。 秦执睁着眼睛。 害怕,他秦执怎会害怕。 无声开口:“你会回来的。” 秦湘玉就顺着找过去,果然找到一个不大的水洼。 说实话,她也四五日没洗澡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顾及这些。 天开始黑了,森林中的脚步声也多了起来。 秦湘玉不敢多逗留。 先给水囊装了水。 然后四处打量,发现旁边有一种很宽大的落叶。 试了试,韧度也很好,轻易撕不破。 秦湘玉用刀子切了两片叶子下来。 兜成口袋的模样,装着两提水往回走。 装是装回来了。 可这一松开,叶子就会敞开,水会全撒了下来。 她又搬了几块石头发,放在四周,形成一个凹槽,虽然撒了一些,不过好在保存了一半。 然后她推开石头。 秦执已经昏迷不醒了。 第132章 秦执这场昏睡来得晚,也重。 那时的月光惨白惨白的,穿过厚厚层叠的枝叶,根本落不下来几分。 留下薄薄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光。 秦湘玉就借着这一点微光给他擦身。 给他擦身时,才发现他伤的有多重。 整条左手的小臂被刺穿了两个洞。 还有一处,被狼撕掉的皮肉。 近乎占了小臂的二分之一。 像是市场上卖的骨头,连皮带肉。 周围的伤口溃烂腐败。上面甚至涌动着。 蛆虫。 秦湘玉看得牙酸。 把虫一条一条挑了出来。又把周围的腐肉挖掉。这才用布巾给他裹了起来。 她答应过的,要让他,临死前,舒服一点。 脱了他的衣物,发现秦执肋骨断了两条。 像是从高处跌落。 她没去深想,也没管他,接肋骨这事儿,她不会。 做这些事情时,他一直皱着眉,只有极痛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哼哼出声。 不过未曾转醒,可见伤势惨重。 她想着,可能就这一两日了。 就这一两日,他就要死了。 秦湘玉捏着舆图有些发怔。 后半夜时,秦执忽然睁了眼。 秦湘玉是后来才发现他醒了的。 他的手就死死的捏着她的腕。 她问:“可要饮水?” 他的喘息短促又凶狠。 就那几息之间,就失了力。 枯洞内的空气沉闷又潮湿。 秦湘玉给堵在外面的石头推开了些许。不敢推的太开,怕夜间位置的危险。 惨白的月光就顺着石缝落了进来。 她匍匐着过去,不经意间触碰到秦执的伤处,听他闷沉的哼了一声。 秦湘玉默不作声的移开了手。 随即借着那一点的月光把水壶放到秦执的唇边。 他这时,已经连唇都难以张开了。 秦湘玉顿了顿,随后撕了一截内衬,沾湿了润在他唇上。 许久,她才听秦执说:“你是不是怕我死了。”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费劲。 秦湘玉目光平静的看向他。 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见她唇角慢慢动了动。 吐出的却是:“秦执,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秦执狠狠的盯着她。 似凶狠,似嘲弄,似要将她撕碎了拍散了。 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气。 “哈。” 秦执无声的笑了一声。 慢慢的垂下眼。 最终平静如死水。 后半夜的时候,枯洞门前的石头被人移开了。 直到秦七来的那一刻,秦湘玉才知道,秦执这人心肠有多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月光静静的淌下来,秦湘玉问秦七。 “你们如何找过来的?” 秦七没有回答,目光往上移。 秦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 一件沾血的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还道他如何被枯枝刺穿了肺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呵。 秦湘玉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到的?” 秦七回:“今日。” 今日何时? 她却没有再问。 就算问,兴许从这人口中也听不出几分实话。 若问得再多,问得再透。 恐怕还会得出此事就是秦执一手策划的答案。 他竟想用自己的性命。 去消弭那些曾经给她带来的痛楚。 秦湘玉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枯枝。 一时间,怔忪的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胜了,他也没胜。 他没完全的得到他想要的。 你若他败了,他又没败。 他用他的命去证明了秦湘玉还是那个秦湘玉。 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 文明的遵纪守法的心慈手软的秦湘玉。 即使到现在。 她也不曾想用自己的双手去终结他。 而是用法律去归束他。 就像那些充斥着即使死,也要叫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他们错了吗?未必。 当至亲至爱被伤害,当自己被侮辱被虐待,仇恨是应当的。 可一时意气去舒了那口气,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像防卫。 法律上也有防卫过当四个字。 当如果,没有律法。 更多人不被约束,整个社会充斥在彼此报复中。 最后,伤害的是谁。 不过是恩怨何时了,子孙无穷尽。 律法已经尽最大可能的,去保全了更多弱者的利益。 她没想到的是,那律法,是华夏的律法,在华夏尚有漏洞,更何况,是在而今。 还是天真。 一行人已经给秦执上好了药,将他放在担架上,站在林中。 约莫百来人。 尽是精兵。 山林中黑漆漆的。 可这里,一片肃杀。 所有人都整装待发,等待下令。 秦七对着站着不动的秦湘玉开口:“夫人,请。” 他微微躬身,方向就朝向秦执。 秦湘玉看过去,远远的,与他四目相对。 秦执的唇角翘起些许弧度。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冷酷又凉薄。 她无声的问:“你没想过放我走,对吗?” 远远的,她听到秦执虚弱的说:“从未。” 既是他认定的人,认定的东西,又怎会放手。 她说:“你真狠啊秦执。” 他回:“也不及你心狠。” 她笑了一声。 若真狠。 就该切断他的气管。 哪容他现在还可以躺在这里喘息。 她冷冷的看着他。 看他目光略带笑意,把一切事情紧握掌中的从容的,对她开口:“过来。” 秦湘玉缓缓地翘了翘嘴角。 既如此,秦执,那便赌一赌,赌一赌,我究竟能不能从你身边离开。 第133章 嘉靖二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花朝节的第二日,丑时过半。 兴义县内连绵跌宕的大山中。 一行精兵行动极快的穿梭其间。 路上所遇动物尽皆夹道而逃。 等前面清完路,后面的人这才慢腾腾的跟上。 主要是秦执的伤,不宜波动。 也幸而是如此,照顾到了秦湘玉不快的脚程,不然指不定他们得给她弄个担架,像秦执一样抬着她走。 行了 夜已经很深了,虽然入了春,山里依旧很冷。 秦七给她递了件披肩。 “主子爷给您的。” 秦湘玉收下了。 “您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秦湘玉似笑非笑:“你自作主张问的,还是你主子爷让问的?” 秦七瞧着她的神色实在捉摸不透。 这生死间走了一遭。 夫人似乎有些变化了。 秦七就回去复命。 秦执没问,可秦七看得出,他想知道秦湘玉可曾说什么了。 可,夫人那边确实无话。 许久,秦七憋出几个字。“夫人说谢谢您的关心。” 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那冷冽的眼神盯得他不堪重负般把头越垂越低。 许久,他才听秦执说:“可真说了?” 秦七半跪着开口:“是属下说的,想必夫人也是那样想的。” “夫人那样一个温柔礼貌的人。收到东西,定是感激的。” 他曾见过夫人对着前来送食物的仆人道谢。 秦执呵笑一声。 温柔礼貌。 他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 那都是对旁人的。 对着他,她从不曾。 或者从一开始,她就想逃离他。 至今未变。 秦执收回目光。 叫了声起。 秦七这才擦了擦汗,站了起身,只觉得这两位主子,一个比一个难搞。 今后,他们还不知得在这两人间为难多少回。 他听秦执说:“待出了山,你回京城。” 秦七身体一凛,还以为主子爷要交给他什么重要的任务。 他还在等着。 秦执就开口了:“换秦五过来。” 有福禄一个蠢的自作主张就够了。 换秦五过来,那他回去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秦执开口。 秦七问:“爷,那属下回去做什么?” 秦执斜睨他一眼:“盯着家里,顺带补补脑子。” 若是脑子再不好,他不介意把他发配远了去。 他身边,又不是只有一个忠诚的人。 补脑子,为何要补脑子? 秦七这才反应过来,他被秦执冷落了。 追着问:“主子爷,可是属下做错了什么?” 秦执闭上了双眼。 一旁的秦卫看他这蠢样不忍,悄悄对他说:“别惹了主子爷生气。” “要真是你做错了什么,就不会让你盯着家里了。” 秦家那一家子,可不是各个都没有盘算的。 秦执他们并没有回兴义,反而是在山中一个隐秘的地方落了下脚。 秦湘玉才发现,在这连绵跌宕的大山中,还有这样一个仿若世外桃源的小村庄。 而那些秦卫,在送他们到这个山庄后。 就消匿不见了。 只留下几名秦卫看照秦执的安全。 以及,监视秦湘玉。 反正这两日,她每每想走远些,就会被拦住。 秦湘玉也不和他们起争执,这些人也不过听令行事。 至于听谁的令,自然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人。 秦湘玉起初并不知道秦执昏睡不醒。 还是秦七走到她面前,让她去照看秦执,秦湘玉才知道,这人失了意识,真是报应。 她捏着方才擦过脸的帕子,似笑非笑的瞧着秦七,对他说:“你不怕我杀了你家主子爷?” 那人依旧面无表情。 “您不会。” “主子爷说,您不会。” 秦湘玉把帕子扔进瓷盆中,溅起一盆子的水。 还当真是。 拿捏住了她。 秦湘玉盯着秦执苍白的脸。 听秦七在一旁道:“夫人。主子爷这次伤得很重。” 秦湘玉哼了一声。手下粗鲁的给他擦脸。 伤这么重都不死,不是祸害是什么。 “以主子爷的身手,断不会伤至如此。” 秦湘玉的手顿了顿。 这便是要告诉她,是她让他伤到这般地步了。 她转头对他说:“他可以不救我。” “是。但是他救了,您也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这情,您得承。” 秦湘玉都要气笑了。 可眼前的人,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不管她情绪如何,反正就要说给她听。 “主子爷是不会对您说这样的话的。” 秦湘玉盯着他说,“那你可猜错了。” 那时,秦执为了哄骗她照顾他,都能拉下脸来。 秦七愣了愣,说:“那主子爷一定是爱惨了你,属下从未见过主子对谁说过软话。” 秦湘玉不想和这人说话。 可能忠诚的人都有一种毛病。 就是能气死人不偿命。 见她不说话,秦七以为自己说中了。 这下他可立功了吧。把主子爷不能说的话全说了。 肯定让夫人对主子好感蹭蹭上涨。 “夫人。” 秦湘玉转头看着他。 目光极冷。 秦七一瞬间像是在秦湘玉身上看到了主子的错觉。 “你再说,我就把他掐死。” 他结结巴巴:“夫人,您在说气话。” 秦湘玉冷冷的笑了笑:“你也知道,人冲动之下,是不会有什么理智的。毕竟你家主子爷对我做了这么多痛苦的事。” “换你,可能原谅?” 秦七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弯弯道道,但见秦湘玉眼中的冷漠不似作假。 “我现在尚算理智,但你多说几句,我就不确定了。” 兴许是她眼中的威胁之意甚深,秦七一个大汉子竟失态的捂了嘴。 然后站在一旁胆颤心惊,又小心谨慎的盯着她。 对,是盯着。 万一她有什么不轨举动,他好及时从她手下把主子解救下来。 好在,她替他擦完脸后,没再做什么。 除了动作粗鲁了一些。 让秦执本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多了些红润。 或许是用力过度。 不过也无妨。 这种痛对主子来说,可能和蚊子叮了一口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