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社樱》 第1章 我叫乔小平 “我叫乔小平,今年四岁,家在同安府顺德州昌平县泊口乡左家庄村。” 春寒料峭,一个头顶冲天辫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院子里,麻溜的背自己的家庭住址。 “不错,背的很顺,不过年龄错了,过完年你五岁啦!” 说话的这人是乔小平的娘亲,左娇娇。她身高五尺(167厘米),容貌端庄,外貌与“娇娇”着实有些沾不上边,不过举止大方,性情爽朗,办事利索,与村中的蛮力妇人相差甚远。 只见她动作麻利地拿热毛巾把女儿的脸抹干净,“你一会去放羊的时候,羊吃草你就在旁边再多背几遍,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乔小平点点头,乖巧的回道。 “放羊的时候要是碰到卖贼,就赶紧往家跑,别管羊也别管你那些小伙伴。”左娇娇边说边把女儿的小辫子拆开,重新梳理。 “我只顾着自己逃跑,不管他们,那不是忘恩负义吗?”乔小平梗着脖子问道,顺便展示一下她刚从里正爷爷那新学的成语。 左娇娇使劲揪了一下手里的头发,疼的乔小平头皮一紧,“你打得过卖贼吗?救不出来他们再把自己搭进去!还不如回来搬救兵。” 乔小平想了想,觉得娘说的有道理。 前几天,里正从乡里带回来一个消息,县令大老爷抓到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卖贼,也就是拐卖小孩的坏蛋,解救出一大批没卖出去的孩子。可是,好多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大一点的孩子也只是知道自己村子的名字,府州县乡都不清楚,县令大人想帮也无从下手。 因此,她娘提着她的耳朵,让她把家里的地址背的滚瓜烂熟,这样被拐子骗走之后,也可以想办法报官,然后回来。 娘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所以起名叫作“小平”。 乔小平曾问过,为啥不叫自己“安然”,这名字听着就很温柔很淑女。娘一拍脑门,“呀,是哎,当时咋想不起来这样叫。” 后来乔小平再抱怨名字的时候,她娘就开始信口胡邹,“叫小平的人都很厉害,很伟大。” 乔小平算不上多聪明,但十分敏锐。当然了,这是她自以为的,在别人眼里,她除了脑子灵光点,处事十分单纯,说难听点,十分愚蠢。 不过,他们懂什么?她那是扮猪吃老虎,其实她可有心机了!乔小平一直这么觉得。 乔小平的爹叫乔大山,身高五尺半(183厘米),长相周正,嘴皮子利索,但性格耿直,心思单纯,有时候着实没眼力劲,乔小平的耿直就遗传她爹。 乔大山是个御者,也就是会驾马车的人。村子里的御者只有八人,但只有她爹可以驾驶四辆马的马车。 村子里没有达官贵人,没人坐那么豪华的马车,县城里的官人大老爷也不会跑到他们这个小村子里来找人驾马车。 幸而,村子里有一富户——乔永塘,他做着一些不大不小的买卖,时常需要外出去送货,村子里的御者都在他那做工,五人一队,轮流送货。 因为乔大山的驾驶技术一流,人也颇为仗义,故而算是他们那一队的队长。 今天,他本应该在外地送货,如今却火急火燎的赶回家中,盖因乔小平的曾祖父去世了,也就是乔大山的爷爷。 乔大山的爷爷有三女两儿,再加上他们都已成家,一个赛一个的能生,所以灵堂坐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平常大家都忙,姑奶们堂姑们已经嫁人,更是难得有机会回来一次,如今凑着曾祖父的丧事回来,大家聚在一起聊的起劲。 女眷们都跪在灵堂后面,守在棺材旁。不过乔小平是个小孩,没人约束她,她今天依旧要放羊。 只不过要先去灵堂那给曾祖父磕个头。 村中习俗,幼儿第一次参加葬礼时,孝帽上要簪一朵红花,以示爱护之意。 乔小平看着自己脑袋上的白帽红花,十分满意,生了显摆之意,在灵棚里窜来串去犹觉不够,便去村里小伙伴家门口都溜达了一圈,想着能偶遇他们,然后不经意间展示自己的帽子。 乔小平最好的朋友叫左小米,眼睛大大的,人小小的,乔小平觉得她像仙女一样漂亮。 当然,就算是仙女,也比不上今天戴着红花白帽的她! 她跑到左小米家门口晃悠了三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回家牵着羊去她们俩常去放羊的山坡上找。 果不其然,左小米在那放羊。 村子里养羊的没几家,乔小平家养羊是因为她二婶怀孕了,家里担心奶水不够,所以提前养只羊,备好羊奶。 不过二婶的奶水很充足,所以羊奶全进了她的肚子里。 “小米!”乔小平大声的喊道,并伸出胳膊热情的摆手,快看她的帽子,快看她的帽子,快看她的帽子。 “小平…”左小米的情绪不高,声音低沉的回道。 乔小平见她不高兴,暂时搁下心里的炫耀,直接问道,“你怎么不高兴?” “我娘把家里的鸡蛋又给别人了,我才吃一个。”左小米耷拉着脑袋,满腹的委屈。 左小米的母亲,是个烂好人。 他们家去年秋收完攒的银钱全拿给堂叔娶媳妇用了,堂叔的父母兄弟却没一个出钱的,以至于左小米一家差点饿死在大年初一。 乔小平挠了挠头,心里顿时堵了一大块石头似的,觉得自己刚刚的喜悦非常愧对小米,小米那么难过,她却很开心,这可不是好朋友应该做的。甚至,她还想着冲小米炫耀,她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啊! 乔小平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阻止小米继续难过下去,可是五岁的她脑子里实在憋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好开口说道,“你把羊插哪了?” 他们放羊时,会带一根粗短的木头棍,把木头棍插到土里,把拴羊的绳子绑在棍上,这样,羊吃着草,他们就可以去旁边玩耍了。 他们一致觉得,羊羊们也需要朋友聊天玩耍,所以经常把拴羊的木头棍插的近一点,方便羊羊们联络感情。 像他们一样。 “那边。”左小米指了指山坡下的一小片树林,“我忘记带木桩了,所以把羊拴在树上了。” 乔小平想着,如果小米的羊被拴在又高又大的树上,而她的羊被拴在一根小小的木头棍上,那她的羊一定会羡慕小米的羊,没准还会怪她没本事。 “好,那我也把羊拴树上”,乔小平说道。 她可不能让自己的羊输掉。 第2章 竟然有人不喜欢吃肉 说完,她就拽着身后已经开始大快朵颐的母羊往树林那走去。 母羊不理解,这不是有吃的吗?为什么还走?它不太乐意的往后撤了撤,以示抗议。 “安然,先别吃了,到树林那再吃。”乔小平使劲拽着手中的绳子。 安然,是她给这只母羊起的名字,她自己没能叫这个名字,所以就把这个名字借给这只羊羊暂时用一下。 安然不太乐意,但还是勉强同意了。 乔小平见它这么听话,十分开心的告诉安然一个好消息,“你的好朋友‘门牙’也在那”。 她原本想着给安然一个惊喜的,看它这么乖,就提前告诉它吧! 小米的羊叫“门牙”,因为小米的门牙掉了还没长出来,大家经常嘲笑她。 但是乔小平没有嘲笑过,她才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母羊听到乔小平的话,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欢快的跑去树林,反而再也不往前走一步,直接卧在地上开吃了。 肚子饱饱的乔小平不理解母羊的心情,它压根不想有别的羊来和它抢食物!! 左小米见状,也不顾的难过了,连忙起身帮乔小平一起拽羊! “安然,你干啥,是不是不好意思啦?”乔小平说道。 “别不好意思,门牙可想你了,它等你好一会了。”左小米说道。 门牙:我不是,我没有。 安然被两个小孩合力拖过去并拴到了门牙旁边的一棵树上。 两只羊面面相觑,随即立刻开始低头吃草。 晚了就没得吃了! 左小米也忘记鸡蛋的事情了,和小平往山坡上滑滑梯去了。 二人直玩到中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中间,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牵着各自的小羊回家吃饭。 乔小平先回自己家把羊关进羊圈里,她进屋转了一圈,没见到人,想着大家应该还在灵堂那,便关上门信步走了过去。 乔小平远远地便看到自己的娘亲站在一个现垒出来的灶台前,正挽着袖子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她连忙快走几步过去帮忙。 男人们都不管灶台上的事,姑奶堂姑们都觉得自己是客人,也不会来帮忙干活,二婶要照顾小堂妹也没空,只有大爷家的伯娘婶婶和她娘三个人忙活,她们约好,伯娘做饭,她娘盛饭,婶婶刷碗。 乔小平觉得娘亲是个怂蛋,为什么不站出来大声反抗,让那些人都来帮忙,谁不干活就不要吃饭!! “娘,我来帮你!”乔小平边说边挽起袖子要帮忙盛菜。 “小平真乖,不过不用啦,娘自己来就行,你端着你的碗吃饭去吧!”左娇娇看着过完年才五岁的小人,担心她被烫到,想着让她离远点。 “不不不,我不吃饭”,乔小平使劲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决心,脑袋上的小辫子也跟着甩来甩去,“我和娘一起。” 她吃饭,娘干活,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左娇娇两只手都忙着,怕女儿闹脾气再不小心烫到,还不如让她干点活计,“那行,那你站那边给娘递碗。” 左娇娇冲自己左手边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儿站那,那勉强算是个安全地带。 乔小平连忙站过去,不停的蹲起,把盆子里的碗递给娘,动作十分麻利,确实让左娇娇轻松了不少,不然她还要一直弯腰拿碗。 架在灶台上的大锅里是乔小平吃了一个冬天的大白菜,现在刚刚开春,大家吃的蔬菜还是去年过冬时囤的大白菜。 前来端饭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夸乔小平一句。 “小平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帮忙干活了。” “哎呀,娇娇,你有福气啊,得了个小棉袄。” “哟,这是大山家的闺女吧,真懂事啊,你们两口子有福气呀!” “......” 左娇娇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情,她笑着同那些人客气几句,两只手却不停。 乔小平则小脸一红,心里原本对这些个亲戚不干活的厌恶也消失了。 四五岁的小孩,喜恶来去都很快。 来参加白事的都是自家的亲戚,本家管饭无论好坏,但是要管饱,大家都是村里的庄稼人,平常做的活计多,饭量自然也大,因此不少人都来添第二次菜。 等到大家都陆陆续续吃完把碗送回来时,大锅里只剩一点菜汤了。 怪不得她们让自己娘亲盛饭! 乔小平看着那飘着半个菜叶子的小半碗菜汤,顿时委屈的眼角噙泪! 接下来刷碗的事情就跟左娇娇没关系了,她起身擦了擦手,把乔小平的手和小脸也擦了个干净。 随即,左娇娇左手捞起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右手快速从灶台的火膛口那端出一碗菜放在篮子里,胯到胳膊上回家去了,碰到人也只说是乔小平尿裤子了,回家给孩子换衣服去。 乔小平不解,却也没有张口驳娘亲的话,她疯玩了一上午,中午又干了好久的活,此刻又饿又累,趴在娘亲肩膀上昏昏欲睡。 到家之后,娘亲用木头把屋门从里面顶住,把乔小平放到她专属的小板凳上,打开篮子,取出里面满满一大碗菜,上面居然还有几片肉。 “乖平儿,快吃吧,娘特地给你留的,他们都没有。”左娇娇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让她快些吃饱,然后好好睡一觉,多睡觉才能长身体。 左娇娇去收购村民囤的大白菜时,见到有一家的灶台上还挂有腊肉,她念着女儿好久没开荤,便向那家人买了几片。 虽说她买肉片用的是自己的钱,并未动公中买白菜的钱,但毕竟瓜田李下,被人知道了难免有闲言碎语,所以她干脆就闷下了此事。 乔小平夹起第一片肉便要喂给娘亲,左娇娇作势小小的咬了一点点,“好了,娘吃过了,你吃吧!” “娘,你把这一片都吃了吧!”乔小平说道。 “娘不爱吃肉,娘闻见荤腥就恶心。”左娇娇一脸正色的说道,嘴里却把那点肉嚼了又嚼。 “哦哦。”乔小平愣神,没想到还有人不喜欢吃肉,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埋头吃了起来,左娇娇则在旁边端起针线筐子开始绣帕子。 乔小平吃了小半碗菜和半个馒头就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就往床那走。 “哎!”左娇娇见状,立刻提醒了一声。 乔小平一拍脑门,说道:“忘了忘了。” 第3章 把自己的钱藏起来陪他吃苦 她转身去拿湿毛巾擦了擦嘴,才又往床上爬去。 她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让她天天洗脸,手就洗的更勤了,每次吃饭前后都要洗手。 她问过她的小伙伴们,她们说她们从没洗过手,到了夏天玩水的时候手自然就干净了。 她倒好,一天就要洗好几次,唉! 乔小平躺下就睡着了,左娇娇见她睡着,才放下针线筐子把女儿剩的菜和馒头吃掉。 左娇娇原本叫左铜花,她上面有两个姐姐,分别叫左金花和左银花,下面有两个弟弟叫左大虎,左二虎。 她没出嫁时去乡里学绣花,回家路上碰到一个摆摊的说书人,这可不多见,平常那些说书人都在茶馆里,她身无分文不敢进去,如今碰到这种流浪说书人,年幼的左娇娇兴奋地挤在人群里听故事。 那个故事的女主便叫娇娇。 左娇娇心里喜欢的紧,回家便同爹娘说要改名,所幸爹娘也觉得铜花这名不太好听,便同意了。 从那以后,左铜花就改名叫左娇娇了。 不过,村子里的人都习惯了,仍然叫她“铜花”。 后来她嫁给同村的乔大山,依旧没逃过被叫“铜花”的命运。 但是,她去乡里卖绣品时,大家都叫她“左娇娇”。 左娇娇的父母重男轻女,生了三个女儿也不罢休,一定要生出男孩来。不过他们也会为了孩子们打算,让他们都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 家里让左金花和左银花学织布做衣,左娇娇学了刺绣,左大虎学了算账,左二虎学了驾马车,都是根据他们个人的喜好做的安排。 村里庄户人家的女孩们,大都在家操持家务,或者去田里干活,没人愿意出钱送女儿去学手艺。 左娇娇三姐妹算是左家庄独一份。 左金花和左银花都嫁到了别的村子。左家庄只有左娇娇一人会做绣品,其他的女人都因操持家务双手粗糙,摸几下便会勾坏丝线,这般精细的活实在是干不来。 村子里偶尔有女孩出嫁,家人若是疼爱,便会拿些粮食什么的来找左娇娇帮忙绣一副鸳鸯戏水的枕套,这种事情一年也就一两次,左娇娇一般都会笑着应下,不论赔赚。 因此,没人知道左娇娇的刺绣能赚多少钱,大家只觉得她能零星补贴一些家用,就像村里的妇人偶尔会砍些柴火去县城卖几个铜板,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其实左娇娇每个月可以赚半两银子,也就是五百文钱。她的绣品都是卖给她之前做学徒的那家绣坊,绣坊的老板——许曼娘算是她的师父,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学成的,是以对她很是放心,工钱也比旁人要高一百文钱,每个月会给她固定的活计,若是完不成也没关系,少领点钱就是了。 若是有绣的格外出色的,卖出了好价钱或者得了贵人的赏钱,许曼娘也会分左娇娇一半。 曾经有一位县城有钱人家的太太来泊口乡的送子观音庙烧香求子,逛到许曼娘的珍绣坊,看到左娇娇绣的一男一女福娃枕套,当即就买下了。 没想到,那妇人最后竟真的生了对龙凤胎。后来,她回庙里还愿时,还特地绕到珍绣坊赏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的赏钱,左娇娇得了五两。 有了这档子事之后,左娇娇和许曼娘的心思就活络开来,二人一合计,便多做了些寓意好的求子相关的绣品,去庙里使些香油钱找和尚帮忙念经开光,销量和价格都高了不少。 左娇娇每月也因此,在除了固定工资外,多了一笔不菲的提成。 许曼娘曾跟她说,绣品的营生莫要同旁人讲,自己的丈夫也不要说,只说是个自己喜欢的小爱好就行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左娇娇谨记于心,每月的工钱也都存在许曼娘这里,只在过年时取出一两银子孝敬爹娘,这是她和两个姐姐约定好的孝敬金额。 如今成婚六年,再加上结婚前,她偷摸攒下了一百两银子。 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自从有了女儿,左娇娇更是感激许曼娘的提醒,她要为她的小平多攒些银钱,送她去县城或者更好的地方学刺绣。 除此之外,乔大山是御者,一个月可以赚三四百文钱,大半都交到了公中,自己只留五十个铜板。 按他一个月交三百文算,一年就是三千六百文钱,三两六钱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所以大家默认乔大山一家平常不用去干地里的活,只在农忙时去就行。也正因此,左娇娇的双手仍旧白润,不妨碍做绣品。 乔大山看左娇娇一天天在家操持,每月去乡里一趟也不舍得买东西,就把每月分到手的五十个铜板给左娇娇二十五个,其余的他自己留着花。 对于乔大山给的钱,左娇娇是照单全收,苍蝇腿也是肉嘛! 乔大山这人只有两个爱好,和朋友喝点小酒,平常送货回来赌两把。 不过他不是那起子头脑发热的赌徒,他每个月就那二十五个铜板,十个铜板买酒喝,另外十五个拿去赌,输完就下桌。运气好能赢的话,就再给左娇娇一半,其余的继续拿去喝酒和赌博,输完为止。 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乔大山对成家没什么概念,没结婚前家里的事情听老娘的,结了婚听媳妇的,生男生女更是无所谓,只要别断了他喝酒赌博的爱好,一切好商量。 乔大山赢的钱算是家里的额外收入,这笔额外收入有时候能让乔小平得到一串糖葫芦,让左娇娇多攒几个铜板。 因此,左娇娇和乔小平并不反对乔大山的这两个小爱好。 不过,乔大山的爹,乔天玉,很是看不惯自己大儿子不务正业的行径,经常在村子里逮他,逮到他喝酒赌博,就揪着他耳朵把他提回家去,扔到左娇娇跟前,嘱咐儿媳妇好生看管。 乔大山的娘,李氏,纵然心疼儿子,也不会多说什么。 乔家虽然没有分家,但是结婚后都要搬出去自立门户,只是吃饭还在一起。乔大山家隔壁就是乔二山家,乔三山还没结婚,依旧和爹娘住在一起。 第4章 苛政猛于虎 左娇娇每天在家绣半个时辰,就会起来走动着做点活计,放松放松眼睛,再接着绣。 这是她学刺绣时,许曼娘提着耳朵叮嘱每一位学徒的事情。 绣娘最重要的不是手,而是眼睛。 一个瞎子怎么绣花呢? 左娇娇平常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家里的稍重一些的活计左娇娇都会在每月后二十天让乔大山去做。因为前十来天足够让乔大山的钱输个差不多了。 他闲的没事,自然不会推拒,送货回来就钻进家里捯饬,鸡圈都要扫的干干净净。有时候收拾完家里犹嫌不够,就拎着锄头去田地里帮忙。 虽说没人让他们小两口去地里干活,不过闲暇时,乔大山也不会躲在家里偷懒,毕竟家里的地是真不少。 按大周朝律法规定,男人可分得土地二十亩,女人十亩,可自由买卖。乔天玉和三个儿子分得八十亩地,李氏、左娇娇和乔二山媳妇冯小丽分得三十亩地,乔天玉这一支家里共计有一百一十亩地。 春种粟米,秋种小麦,每亩地能收200斤左右,一年收两次,就是400斤,所以每年他们家能种出斤粮食。 如今的田地税收是五税一,也就是上交五分之一的粮食作为本年度的土地税。 这还是庆历帝上位后降了赋税,先帝在位时,赋税最高曾达三税二,当时可真真是“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 乔家每年要交8800斤粮食作为田地税,交完税还剩斤。 除此之外,还有人头税。五岁至十五岁每年交2两银子,十五岁至五十六岁每年交10两银子。 乔家每年的人头税有72两银子。 一斤小麦的价格一般是三至四文钱,官府收税自然是按最低的价钱来抵,也就是一斤三文钱。 所以,乔家交人头税需要斤粮食,还剩斤。 一人一年差不多需要吃六七百斤粮食,乔家人一年的口粮需要五千多斤,还要预留2000斤左右以防来年收成不好,这样就还剩4000斤左右。 把剩下的卖掉,差不多可以得十四两银子,再加上乔大山送货赚的钱,共十七八两,这就是乔家人一整年的花销了。 人不能只吃面,蔬菜水果可以自己种,不过盐就只能买了。这几年国家风调雨顺,官盐的价格也降下来了。 乔家一年买盐需要花一两银子左右,再加上柴、油、酱、醋、茶,还有祭祀、人情等,差不多需要七八两银子,还剩下十两银子。 除此之外,衣服被子鞋袜,锅碗瓢盆,镰锄铲犁,房顶院墙,小病小灾,一笔一笔全是钱啊! 每年还会有一些意外花销。 比如,曾祖父去世了,香烛黄纸贡品,棺材寿衣缌麻,招待亲眷吃饭...... 比如,老二媳妇要生了,要买头羊备着...... 比如,老三也该娶媳妇了,要盖房要做家具......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李氏一算账就心慌头晕,每年能把大山交上来的三四两银子攒住,她就谢天谢地谢祖宗十八代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李氏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稍微变个天,她就立刻提醒全家人添衣,生怕家里有人生病了,需要看病买药。晚上她也会督促大家早点上床睡觉,说是早睡早起身体好,其实是因为点灯太费钱了。 也正因此,乔天玉去揪乔大山回来的时候,她纵然心疼,但绝不会阻拦。 这个败家子,那可是二十五文钱呢,掰成两半就是五十文了! 这么一想,李氏只觉得乔天玉下手太轻。 今天晚上轮到乔天玉带着儿子们守灵,女眷孩子们则回家去睡。夜里,左娇娇让乔小平去隔壁二婶家逗妹妹玩,她则和婆婆李氏一起去给家里的男人们送被子。 左娇娇离得远远的,就看到乔大山在侃侃而谈,乔二山和乔三山围坐在他旁边,神情认真又崇敬。 左娇娇心里想着,乔大山肯定又在吹牛了! 乔大山常常去县城里送货,他又是队长,和人交接货物的事情都落在他身上,所以他也比旁人多些机会同县城的人攀谈,这也着实给了他不少谈资。 村里的人也因为他知道了不少事情,什么县令夫人因整日独守空房郁郁寡欢终撒手人寰,什么丧偶赵主簿求娶二十一岁大龄女子惨遭拒绝...... 乔大山也只是听别人说个只言片语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不过他想象力丰富,描述能力又强。听他讲出来,感觉他比赵主簿的媒婆都要清楚。 乔天玉表面上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其实心里也是极愿意听的。 没有人能拒绝八卦,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够劲爆。 乔大山见左娇娇和李氏走过来,停下来招呼她们。 “铜花,娘,你们过来了。”乔大山招呼道。 乔二山和乔三山这才从八卦中缓过神来,扭过头看到娘和大嫂,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去她们俩手中接被子。 “娘,大嫂。”乔二山喊道。 “娘,大嫂,给我们吧!”乔三山说道。 李氏把被子递给二山后,盘腿坐在灵堂前的草席上。左娇娇心里有些惦记女儿,想尽快回去,不过见婆婆坐下了,她也不好转身就走,想着同他们说几句话就回去。 “你们聊什么呢?”李氏装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她也知道自家的大儿子见多识广,一肚子新奇事,让人好奇的紧。 乔三山闻言,立刻开口抢道,“大哥说有女人当官了。” “什么?” “啥?” 左娇娇和李氏均是瞠目结舌。 乔天玉和乔二山乔三山刚刚也是这般震惊,如今见她们俩这样,心里平衡了不少。 “真的假的啊?女人当官?你别是听岔了吧!”李氏纵然相信自己的儿子,此刻也觉得他在吹牛了。 “女人,也能当官?”左娇娇有些怔住,喋喋的问道。 不知是问乔大山,还是在问自己,亦或是,问这个世道。 第5章 竟有女人当官 “大哥,你快接着讲啊!”乔三山见她们俩不信,心里又是得意,又是着急的催促道。 “不对,大哥,你从头讲,给娘和大嫂好好说说,让我们也再听一遍。” 乔二山刚刚上厕所来的晚了,错过了开头,想着现在正好趁机重新听一遍。 “儿子,你快细说说。”李氏催促道。 “是呀,大山,你快说说。”左娇娇也跟着说道。 乔大山被众人的催促捧的十分得意,尤其看到平常不怎么八卦的媳妇都有些着急了,他心里更是暗暗得意。 “咳咳,且听我细细道来。”乔大山清清嗓子说道。 语气神秘莫测。 “话说,江南有一奇女子,高大魁梧,肌肉结实,身材凛凛,相貌堂堂……” “一双眼睛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胸怀辽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左娇娇:“……” 又整这死出! 这得讲到啥时候? 左娇娇坐到乔大山身后,伸出左手到他的屁股上偷偷拧了一下,然后状似随意的说道,“你说重点,小平还在二山家呢!” 乔大山屁股骤然一疼,听到媳妇这么说,知道她是有些不耐烦了,连忙言简意赅的说道,“娄骋,扮男装做到登州知州,上京述职时在宫宴上被瑞王妃觉出端倪,这才东窗事发。” “我的天爷哎,然后呢?”李氏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娄大人顺势为民请命,求皇上让女子能科举。”乔大山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他十分不习惯这样的讲故事方式,这也太快了,一点都显不出他的神秘莫测。 “皇上同意了?”左娇娇紧张的问道,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怎么可能?”乔大山说道。 左娇娇的心也放回了原处。 是呀,怎么可能呢? “不过…”乔大山又卖起了官司。 左娇娇微微抿嘴,隐隐有些不快,她的左手又蠢蠢欲动了。 乔大山一把按住她的手,连忙三两句说完,“不过娄大人献了一宝,皇上思索几日便同意了。” 这是乔三山也没听到的剧情,就连乔天玉也顿住了抽烟的手,震惊的盯着乔大山。 “什么宝?” “什么宝能让皇上同意女子科举?” 大家都着急的问乔大山,恨不得撬开他的嘴一解好奇。 “我也不知道”,乔大山摊摊手,说道,“不止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只有皇帝一人知道。” 左娇娇后面的都没听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皇上同意了”,“皇上同意了”...... “真的吗?”左娇娇一把抓住乔大山摊在半空中的胳膊,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语气有些颤抖的问道,“皇上,真的同意了?” “我听说公文已经到咱们县了,估计下次长根叔去开会的时候,县令大人就会分发告示通知这事了。”乔大山摸了摸下巴,十分笃定的说道,尽管他也是道听途说。 左长根就是左家庄的里正。 大周朝开国皇后,巾帼不让须眉,先是为太祖皇帝出谋划策建立大周王朝,后在内乱中毅然带兵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更是直接替太祖皇帝挡了一箭,以命换命。 太祖皇帝深念发妻,体恤其身为女子之苦,不愿后世以女德批判她,故下令大周朝女子不必拘于后宅,有才者亦可海阔天空,大有作为。 尽管朝廷律法对女子已无桎梏,但民间封建思想积重难返,女子仍多以家庭为重。 但男女大防倒是慢慢地没那么严重了,茶馆酒楼也常有女顾客,街道上也偶有大家小姐带着丫鬟散步逛街。男女只要不单独共处一室,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故而,女子科举一事,也不是太过离经叛道! “大哥,你说说具体的细节,我想听具体的。”乔三山在旁边追问道。 “是呀,二哥,我也想听,你重新讲一遍吧,就像你第一遍给三儿讲的那样。”乔二山依然心心念念自己错过的开头部分。 “大山,给娘说说,那个娄什么究竟给皇上献的什么宝啊,竟然能让皇上同意女子科举”,李氏仍旧惦念着那个宝贝,她猜测道,“莫非是西王母娘娘的仙丹?” “就是嫦娥吃那个吗?”乔三山问道。 “对对,一颗长生不老,两颗成仙飞天。”乔二山也学着自己大哥那样,摇头晃脑的说道。 “你们接着聊,我回去接小平了,小丽自己带个孩子也顾不上她。”左娇娇打断几人的聊天,兀自说道。 她无心这些细节,这件事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旁人都是当八卦听,只有她,是真真的放在心上了。 女子能学的傍身的本事不多,无非是裁衣刺绣,她虽然一直为女儿攒着当学徒的钱,可又担心女儿不愿学或者学不好。 如今好了,有一条更宽敞的路摆在眼前,不,不是一条,是很多条。 科举! 女子也可以考科举! 考不考得上尚且不论,有了这条律令,女子都可名正言顺的进学堂读书了。 读了书,认了字,就可以当账房,可以当先生…… 左娇娇一想到这事,胸膛里就好像燃了一团火似的,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乔二山家。 “小丽,是我。”左娇娇喊道。 今晚乔二山不在家,小丽素来胆小,为免贸然进去闹出些动静惹得她胡乱担忧,故而左娇娇先喊了一嗓子才迈进院门。 冯小丽听到声音,还未答音就见大嫂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大嫂,你回来了,他们在那怎么样?不冷吧?”冯小丽边抱着香香哄睡边问道。 “不冷,放心吧!”左娇娇压着声音回道,她在屋里环视一圈没看到自己女儿,“小平呢?” “去茅房了,屋里的炕烧的暖和了些,小平同香香玩了一会就热的不行,喝了不少水,这会功夫已经去了两次茅房了。”冯小丽说道。 “是要烧暖和些,虽说天气变暖了,但倒春寒也厉害着呢,孩子还小,你如今身子也还虚,千万别冻着了。”左娇娇说道。 “娘,你回来啦!”乔小平推门进来,看到娘亲坐在屋里的板凳上,连忙扑了过去。 第6章 找父亲商量 左娇娇把乔小平接了个满怀,笑着嗔骂道,“你这丫头,也不怕扑空,摔你个狗吃屎。” “嘿嘿......” “哎哟,我就盼着香香能同小平这般大,也扑我怀里。”冯小丽坐在炕上抱着睡着的小丫头一脸艳羡的说道。 怀里已然进入梦乡的小人儿似乎是感应到母亲的呼应,忽而咧开嘴咯咯笑了两声,又接着睡去了,直引的众人发笑。 左娇娇见状,连忙道,“香香睡了,那我们也回去啦,你也能早些休息。” “好,大嫂,那我就不留你了啊!”冯小丽回道。 “嗯嗯,你别起了,外面冷,我让小平帮你把门插上。”左娇娇说道。 “行,那我就不出去了,你们回去吧,大嫂。”冯小丽说着话,轻轻把孩子放到床上。 “二婶明天见。”乔小平挥着小手说道。 “好孩子,回去吧!” 两家就隔一道不高的矮墙,乔小平把二婶家的院门从里面用木头插住,再窜上墙头,左娇娇绕回自己家把乔小平从墙头上抱下来。 “娘,其实不用你抱,我自己也能跳下来。”乔小平从娘亲怀里仰起小脸,急切地证明自己。 “再蹦墙头,我就让你爹把这个墙垒高,让你再也窜不上去。”左娇娇故作凶狠的吓唬道,还顺势到乔小平的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 听乔大山说,有人从墙头跳下去崴了脚,成了跛子,再也不能好好走路了。 “好吧!”乔小平耷拉下脑袋,把下巴搁在娘亲肩膀上。 咦?娘怎么不抱着她回屋,反倒出门去了? “娘,我们去哪啊?”乔小平问道。 左娇娇一手扛着女儿,一手把自家院门锁上,扭头就走。 “去你外祖父家里。”左娇娇回道。 “啊?好哎,我可以和表姐玩了。” 乔小平高兴的直拍手。 “不过只能在外面玩,不能进家里。”左娇娇一脸严肃的说道。 “为什么呀?”乔小平问道。 “因为咱们家有丧事,不能串亲戚。” 乔小平了然的点点头,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家里有丧事就不能去亲戚家,但是不管这件事有多奇怪,只要娘说是“风俗”,她就不会生出反抗的心思。 左娇娇的两个兄弟都已成家,不过他们依旧同爹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并没有分出去。 两家只隔了一个胡同,很快便到了。 左娇娇站在娘家门口,正要开口喊人,只见自己父亲恰好散步回来,她便顺着胡同往前走了几步喊道,“爹。” 乔小平也跟着高声喊道,“外祖父”。 左丰田身高一米九,一双眸子深邃敏锐,与庄户人家的打扮不同,他着一身褐色长衫,身躯轩昂,神态凛然,颇有几分书卷气,如今四十岁的年纪,仍眉清目朗。 他年幼聪慧,有幸被一账房先生看中收为徒弟,悉心教导。学成后便留在乡里当账房先生,每月能有三两银子。 去年他因能力出众、性子踏实被钱员外提拔,当上了账房总先生,每月五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节礼,待遇着实不错。 也正因此,左丰田才有能力为几个儿女谋划,五个孩子当学徒的费用着实不少,一般家里是拿不起的,即便拿的起也是送儿子去学,谁会送丫头片子去学手艺啊! 左丰田他们家算是左家庄的殷实人家,左丰田因念过一些书,常年在县城工作,故而不像村中旁人那般觉得丫头片子没有用。 这几天乔家有丧事,他作为亲家也要去祭奠,故而特地从乡里赶回来。 左丰田是刚遛弯回来,大老远就看到有人在自家门口徘徊,如今听到喊声便知是自己的三丫头,铜花,还有乖乖外孙,小平。 他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还是嫁的近好呀! 就是可惜了金花银花,唉! “哎,你咋杵在门口不进去?”左丰田问道,“我大老远就看到你在这站着。” “乔家不是有丧事嘛,我就不进去了”,左娇娇解释道。 “哼,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你居然也信”,左丰田冷哼一声,十分不屑地说道。 “哎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左娇娇陪着笑解释道,她指了指门对面空地上的草垛,“爹,我有大事找你商量,咱们去那说吧!” “小平,你去门口喊你表姐出来玩”,左娇娇把女儿放地上细细叮嘱道,“别进去啊!” “别听你娘的,进去玩吧!”左丰田非常不满女儿的这种迷信行为。 闺女回自己娘家,想啥时候回就啥时候回,哪个王八犊子定的污糟烂规矩? 铜花也是的,之前还是个不输男儿的铁血女子,怎么嫁了人也变得这般迂腐。 肯定是改名改的,非要闹着改成个什么“娇娇”,一听就弱不拉几的,哪有“铜花”好听,“铜花”“铜花”,一听就坚强如铁,多厉害的名字! “爹!” 左娇娇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怪。 “行吧行吧,我不管了!” 左丰田一听立马投降,好男不跟女斗。 拗不过自己的闺女,他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往草垛那去了。 乔小平本还指望着外祖父能让自己进门呢,见状也只好老实的站在门口高声喊表姐。 左娇娇则信步跟上父亲,二人靠着草垛坐下。 “说吧,什么事?”左丰田问道。 “爹,我听大山说,女子也能科举当官啦!”左娇娇言简意赅地说道。 “啥?啥?啥?” 见一向沉稳的父亲也如此震惊,左娇娇忽而有些理解乔大山的快乐了,她把乔大山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父亲听。 左丰田被这个消息惊的良久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人献的什么宝?” 左娇娇:“......” 果然,大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不知。” 左娇娇继续说道,“不过,爹,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小平的事情。” 左丰田听她说这话,心下也反应过来了,“你是想送小平去念书科举?” 第7章 人好vs命好 左娇娇此刻也是一脸纠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想让她同我一样去学刺绣,但是,若是女子真的能科举,那肯定比学刺绣要好的多。” 左丰田是“因材施教”论点的忠实信徒,他倒是不如左娇娇那般望女成凤,只道,“小平呢?她自己愿意干啥?” 左娇娇抬眼,看着不远处同慧姐儿玩的欢快的闺女,认真想了想。 “我倒是试着教过她几次刺绣,想看看她是否有天赋,她不太愿意,不知是年纪小玩心重,还是真的不感兴趣。” “那学习呢?”左丰田问道。 “她倒是喜欢跟着长根叔学几个成语,整日子的念叨,所以我才生了这样的心思。”左娇娇回道。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也不是盼她飞黄腾达去做大官,只是想着若这事是真的,她也能进学堂认字了,哪怕考不上,也能多读些书,” 左丰田见女儿这般模样,心里有些感慨,当年他也是这般为她忧心筹谋。 左丰田当即心里便有了章程,他娓娓说道,“你别太忧心,这事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告示张贴了才知道,大山不是也说了嘛,就这几日了。若这事是真的,咱们再细细商量。你这几日回家且探探小平的喜好,若她无所谓,便由得我们安排,若她有自己的坚持,便按孩子的想法来。” “行。”左娇娇对自己父亲的说法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事我回去也细细思索一番。”左丰田说道。 他看着眼前和小平玩耍的慧姐儿,心里也起了几分心思。 “慧姐儿,我说怎么上个茅房的功夫就见不着你人了,原来是在这躲懒玩起来了,快给我回来干活。” 左家传出一声嘹亮的骂声,是左大虎(左娇娇弟弟)的媳妇——李小燕。 家里的男人都在乡里谋生,地里的活都留给她了,她一天天累死累活,让慧姐儿这个小妮子帮忙干点活怎么了? 孩他爹还骂自己不心疼孩子,她怎么不心疼孩子了?女娃子不就是要操持家务嘛,做闺女的时候手脚不勤快点,以后嫁出去了怎么伺候男人伺候公婆呀? 公爹吃过晚饭出门去了,她就赶紧指使慧姐儿干点活,没成想她上个厕所的功夫,这小妮子就出门躲懒去了。 李小燕迈出门,看到和慧姐儿玩耍的是乔小平,表情当即就变了。 乔家不是有丧事嘛? 左娇娇见到自己这个弟媳妇,连忙起身说道,“小平念叨着要找慧姐儿玩,我寻思着乔家不是有丧事嘛,就没让孩子进去,让她在门口把慧姐儿喊出来了。” 左娇娇之所以不肯进门,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媳妇是个爱计较的。 李小燕心中不快,她觉得既知道家有丧事就该管好孩子,现在倒好,口口声声说没进门,在家门口就不晦气了吗? 李小燕正准备阴阳怪气地回怼几句,就看到自己公公从后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什么活这么要紧?”左丰田压着怒气问道。 他真真是拿大虎媳妇没法子,刚刚晚饭的时候他才说教了她一顿,让她不许把慧姐儿当劳力。 谁成想,他散个步的功夫,她都要压着慧姐儿干活。 慧姐儿只比小平大三天,个头却比小平差了一大截。 他回家那日,那么冷的天,慧姐儿那么点大的小人,蹲在一个大盆子前就着冷水搓衣服,两只手冻的通红。 就算是后娘,也没这般折磨孩子的! 大虎每月三两银子的工钱,他只让大虎交了一半,剩下一半给大虎媳妇,让她找几个长工帮忙做家里的活,一个长工一年也就一二两银子的工钱。 她舍不得钱,非要自己干,左丰田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她非要拉着慧姐儿同她一起干,瞧瞧把慧姐儿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李小燕听到公爹的话,心里害怕极了,生怕他当着姑姐教训自己,害自己丢了面子。 “就是让她把她自己衣服搓搓。”李小燕露出老实巴交的笑容,尴尬地说道,并用手推搡了慧姐儿一下,“是吧?慧姐儿。” 左慧慧僵着小脸,紧抿着唇点了点头,她可不敢告状。 爷爷毕竟只在家几天,娘才是她的天! 乔小平闻言惊讶崇拜地看向左慧慧,“表姐,你已经会洗衣服啦?” 她连毛巾都没洗过呢! 左慧慧诧异的转头,一双眸子难掩惊讶,“你没洗过吗?” 娘不是说女孩子会吃饭就要会干活吗? 乔小平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洗衣服可以玩水哎,她也想玩水,“没,我娘不让我洗。” 左娇娇知道自己弟媳妇是什么人,故而也十分心疼这个侄女,有心点她一下,便弯腰把乔小平抱起来。 “女孩娇贵,莫说小平才这般大,就是我,也是嫁到乔家才开始做这些活计。” 左丰田闻言,当即便湿了眼眶,幸天色较暗,没人注意,他佯装随意的拭去眼角的泪。 他的女儿长大了,都嫁为人妇替孩子洗衣服了! 李小燕听到这话,酸涩、嫉妒齐齐涌上心头,更多的是心疼,这几个姑姐不干活,肯定是请长工婆子干的咯!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花左家的钱就是花大虎的钱,大虎的钱就是她的钱! 她的弟弟妹妹还在吃糠咽菜呢,他们竟然如此挥霍浪费。 一想到自己的钱,因为三个姑姐的懒惰,全部流进了旁人的口袋,她就气的一阵阵心悸! 败家娘们! 真是败家娘们! “三姐的命多好啊,可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运气的”,李小燕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也不差。” 左娇娇点到为止,也没指望自己一两句话能让这个弟媳痛改前非。 “我可没有三姐那么好命!”李小燕酸着说道。 “怎么?左家亏待你了?”左丰田横眉怒目地问道。 当着他的面就敢这般呛他的铜花,这个大儿媳是越发不像样子了! 李小燕闻言心里一惊,连忙解释。 “啊,不是,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命,我慧姐儿不是那起子从小做苦力的劳碌命。” 左丰田不愿听她狡辩,直接出言打断。 好好的慧姐儿被养成个什么糟烂模样了。 原先看着就很是可怜,如今和小平一对比,左丰田更是心酸的厉害,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回头定要找大虎好好说说此事。 第8章 灵堂里分家 “娘什么时候回来?”左娇娇问道。 左娇娇的娘,左冯氏,是当年提携左丰田的老账房冯保田先生的女儿。冯老先生将女儿嫁给左丰田之后便带着妻子回青州老家侍奉爹娘去了。 一别经年。 这次,是冯老先生病重,作为冯老先生唯一的孩子,左冯氏收到信之后,当即便要赶往青州侍疾。 不过,当时左丰田外出时摔断了腿还躺在床上休养,不便出行,只好让大儿子左大虎陪同前往。 这一去便是大半年,左丰田提出把岳父岳母接到这边来奉养,可人老了,都想落叶归根,冯老先生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左大虎来信说道,外祖父如今病情好转,只是离不得人,丫鬟婆子伺候终归是不尽心,且家里若只有两位老人,担心刁奴欺主,故而他和娘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想问问爹怎么安排。 左丰田收到信也是有些焦头烂额,他和妻子一把年纪了,分居两地且不习惯,更何况大虎和他媳妇。 他前前后后想了许多时日,全家一起搬过去自然是好的,只是背井离乡,到那举目无亲,不一定能有在这边日子过得好。 可是,不报师父恩情是万万不行的。 思来想去,还是他过去,把大虎换回来。他在那边找个事做,也不至于一大家子人坐吃山空,和妻子也有个照应。 孩子们也都成家了,三个女儿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就是这两个儿子哟,他想想就头疼。 大虎跟着他当账房,行事倒也颇为稳妥,他是放心的,就是大虎媳妇养孩子这事着实让他有些担忧。 他得好好跟大虎交代一下这事才行。 二虎媳妇倒是个知道疼孩子的,就是二虎不正干,送两趟货手里有点银子就想着喝点小酒打个牌,也不想着心疼妻儿。 这事他也得安排好才行。 如今女儿问起这事,左丰田心里又染上了愁绪。 “这事还不一定呢,回头再说吧!”左丰田说道。 “那行,时候不早了,爹,我带着小平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左娇娇同父亲告辞离开。 “外祖父,舅妈,表姐,我们走啦,再见!”乔小平挨个打招呼道。 “哎,小平再见!” 左丰田心里欢喜,忍不住摸了摸乔小平脑袋。 “三姐慢走。”李小燕说道。 “小平再见。”左慧慧嗫喏着说道,声如蚊蝇。 左娇娇抱着小平离开后,左丰田冲儿媳妇冷哼一声,大踏步进门去了。 李小燕连忙用力扯着慧姐儿,紧跟着进了门。 如今左家只有左丰田,李小燕,慧姐儿三人。 二虎替乔大山送货去了,二虎媳妇宋霞带着儿子回娘家赶庙会,明日才回。 大晚上的,左丰田也不好同儿媳妇多说什么,免得惹什么闲话。 李小燕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公公虽然严厉,但,是个极有分寸的,故而她便放心的拉着女儿进了屋,锁上门安心地教训慧姐儿。 回家路上,左娇娇问道,“小平,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乔小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 “为什么呀?”左娇娇问道。 “读书就能认识很多别人不认识的字,这样我就是全村最厉害的小孩了。”乔小平回道。 左娇娇:“......” 自己女儿惯是喜欢争输赢的。 翌日。 天光大亮。 “小平,小平,快醒醒。” 乔小平惺忪着眼,一脸莫名的看向母亲。 “今日你曾祖父要出殡,快起来我们去你大爷家啦,莫要误事。” 大爷是曾祖父的长子,灵堂设在他家。 左娇娇动作麻利的把衣服套女儿身上,都没来及给她擦脸,便扛着她出了门。 出门被冷风一吹,乔小平很快便清醒过来了,她讷讷地问道,“娘,我的帽子带了吗?” “带了,到那再给你戴上。”左娇娇回道。 二人隔得远远的便听见灵堂那吵吵嚷嚷的,一堆人聚在一起似是起了冲突。 左娇娇心头一跳,连忙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 乔小平以为出殡的习俗便是如此,心里觉得十分稀罕,想赶紧过去长长见识。 “亲兄弟明算账,你也不用怪哥哥,这是迟早的事,如今当着爹的面,咱们也做个了断。”这是乔小平的大爷爷——乔天宝的声音。 “就是,二叔,你快签字吧!爷爷还等着出殡呢!”乔天宝的长子,乔大峰催促道。 乔大峰说话间便招呼乔二峰,想强按着二叔乔天玉签字。 乔大山他们三兄弟也不是吃素的,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站成一排挡在父亲面前。 乔天玉暗叹一口气。 “哥,分家的事情,等爹出完殡再商量吧!”李氏抢先说道。 “是呀,死者为大。况且等会儿亲戚街坊就都过来了,让他们看到咱们在这因为家产的事情闹,还要不要脸了。” 说完乔天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酸地垂下眼眸。 乔天宝的妻子,张氏,见丈夫和儿子均生了退意,连忙从人后站出来。 “既不想让旁人看笑话,你赶紧签字画押不就行了。公爹生前一直住在我们家,你们家当初不孝敬,如今这般推诿,难不成是想同我们争吗?究竟是谁不要脸。” 张氏的嘴素来厉害,她说完也学着乔天玉的样子拍了拍脸,讽刺意味十足。 都在村子里熬了这么久,谁还不会撒泼了?李氏闻言撸了袖子就要往前去,乔天玉伸手想拉住她,他不愿闹的太难堪。 李氏被扯住了身体,可嘴上却没打算饶过。 “放屁,我们家怎么没孝敬了。你口口声声说公爹住在你家,明明你们赖在老宅不走。公爹是没和我们住在一起,可自公爹生病后,一日三餐不都是我们做好送过去的?就连公爹的被褥衣服都是我们家三儿过去换完,拿回来我洗的。” “爷爷乡里的铺面,每年的租金都进了你们家的口袋,如今他还出殡你们就来闹,你们还有良心吗?” 乔大山气的眼睛都红了。 “你别胡咧咧,你凭什么说租金是我们拿了,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还要报官告你诽谤呢!” 乔大峰底气十足,笃定乔大山他们家拿不出证据。租金确实是他们家拿的,那又怎么样? 第9章 盆没碎 “你!” 乔二山和乔三山气极,胸脯急速起伏,喘着粗气,眼神充满怒火,咬牙切齿。 乔大山满脸通红,一时头脑发热就要上前揍他。 左娇娇连忙挤进去拉住他,并大声喊道,“大山!” “怎么?说不过我们就想动手吗?”乔二峰跟着叫嚣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黑心谁心里清楚?”乔三山毫不客气的骂道。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这事既然有争议,便等出殡完请长根叔来决断吧!”左娇娇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她的提议中规中矩。 “没必要,天玉,你签个字,这事就完了。”张氏连忙打断道。 可不能请里正,他们之所以赶在出殡前的大早上,一是想着乔天玉必定不愿家丑外扬,二是这事他们确实不占理,里正族长一来,肯定给乔天玉分的多,他们十有八九是捞不着铺面了。 “你们占着老宅,却不伺候公爹,如今他去世了,你们还想私吞财产。你们当大家都是瞎子呢?想让天玉签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氏轻蔑的语气中带着刻薄的嘲讽,把乔天玉要同意的话堵在嘴里。 星光逐渐稀疏,天际线上出现一抹淡金。 眼看天要亮了,亲戚街坊们马上就会过来,见着他们这样,必定会去请族长里正。 乔天宝心下有了计量,连忙说道,“这样吧,爹的铺面给我,二十亩地咱俩平分,一人十亩。” 张氏还欲再说,被乔天宝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没时间了,要不等会什么都捞不着了。” 张氏眼珠一转,心里盘算着,铺面是个日进斗金的摇钱树,只要能得了铺面,分他十亩地也行。 这边,乔天玉也拉住了战斗力旺盛的李氏,“行了,吃亏是福。” 乔天宝生怕乔天玉后悔,连忙改了契书,并特地标明,此事无需族长里正干涉,由他们家自断。 乔天玉看着契书上划分给自己的是山丘前的那十亩地,如鲠在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山丘前的地要么太软要么太硬,不适合种庄稼。 唉,就这样吧,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吧! 二人签字画押完毕,乔天宝连忙把契书收起来,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契。 “二弟,给,这是那十亩地的地契,收好了。” 他压根就没带铺面的房契和另外十亩良田的地契。 乔天玉一看便知,自家哥哥这是有备而来,先是张嘴说全要,若是不行,便拿这十亩烂地打发自己。 便如此吧! 乔天玉双手微微颤抖,接过契书和地契,转手塞给了李氏,便收拾昨夜睡觉的被褥去了。 李氏不识字,并不知自己分到了十亩烂地,不然肯定要再闹腾一番。 这时,住在家里的姑奶堂姑们也都从老宅里过来了。 一进门她们便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老大一家明显喜于言表,老二家这边就低迷得多了。 大姑奶见两个弟弟都怪怪的,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 像极了幼时二人打架争东西,老大赢了的场景。 乔大峰的媳妇赵氏连忙开口打圆场,“没什么,饭做好了,快吃完饭准备吧,铜花,去给他们盛饭。” “哎,好。”左娇娇应声道。 “娘,我去屋里看看爷爷。”乔小平说道。 乔小平虽然听不太懂,不过依稀感觉得到,爷爷没赢。输了肯定心里难受,她要去鼓励一下爷爷。 “等下,把这碗饭给爷爷端过去。” 左娇娇说话间便盛好一碗饭递给乔小平。 “好。” 乔小平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往屋里走,“爷爷,吃饭吧!” “哎,哎,小平来了,把碗放桌子上吧!” 乔天玉见孙女过来给自己送饭,连忙转身偷摸用袖子把眼泪擦掉。 “爷爷,没事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乔小平晃着脑袋安慰道。 这是她从她爹乔大山嘴里常听到的一句话。 乔天玉:“......” 额,行吧,就勉强被安慰到了一点点。 “你吃饭了没有?”乔天玉转移话题问道。 “还没,我去帮娘盛饭,一会和娘一起吃。”乔小平说着就往外走,“你吃吧,我去忙了。” 乔天玉看着四五岁的小人一脸严肃地说着老成的话,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去吧去吧!” 左娇娇看到女儿飞奔着过来,连忙远远的喊停,“别跑别跑,慢慢走,饭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娘。我还把爷爷安慰好了,我走之前爷爷还冲我笑呢!”乔小平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是吗?小平这么厉害啊!”左娇娇头也不抬的敷衍道,“你快吃饭吧!” “我帮你吧,娘。” “不用,今天人不多,街坊邻居都不过来吃,你快吃你的吧,一会且有的忙呢!” “噢噢,那好吧!” 左娇娇忙活完赶忙蹲到那喝了一碗饭,随后拉着小平便坐到了灵堂后面的棺材旁,灵堂中间放牌位的桌子也被拆掉了。 乔天宝作为长子,抱着牌位站在最前列,乔天玉和家里其他的男丁们按辈分年龄,依次站在后面。 巳时一到,万事俱备。 “跪!” 族长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屋里女眷们齐齐放声痛哭,声音如同撕裂天空的闪电,凄厉而悲哀。乔小平置身其中,悲伤的氛围萦绕心头,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下。 乔天宝带着家里的男丁们纷纷跪下。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起灵!” 话音刚落,唢呐声响,鞭炮声鸣。 乔天宝抱着牌位往外走,乔天玉带着乔大峰兄弟俩和自己三个儿子抬着棺材紧随其后,堂兄弟堂侄子们围在棺材周围,女眷们跟在棺材后面,胳膊上均挎着装纸钱的篮子。 唢呐一阵紧似一阵,震的人心里发慌。 忽而,唢呐声骤停。 乔天宝跪下,拿出一个瓦盆。 乔小平认得,那是之前摆在放牌位的桌子旁的空地上的火盆,里面的纸不间断地烧了七日,积了厚厚一层灰。 爹说过,随着盆碎灰飞,逝者的一生也就此灰飞烟灭。 四周寂静无声,众人均屏气凝神。 乔天宝把瓦盆高高举起,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而,盆没碎…… 第10章 闪开让我来 这…… 这…什么情况? 虽说每人都在心里设想过瓦盆没碎的情况,但谁也没亲眼见过呀! 就连村里活的最久的红亮奶奶,也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情。 乔小平想起爹的话,拽了拽娘亲的袖子仰着脸问道,“娘,是不是曾祖父不舍得走呀?” 左娇娇一听,连忙捂住乔小平的嘴,紧锁眉头,冲她摇摇头,暗示她不要出声。 乔小平看懂娘亲的意思,乖乖点了点头。 “摔灰盆”,因该盆一般置于死者灵前,守着死者的尸体,所以又叫“摔尸盆”。 民间对于摔盆的寓意众说纷纭。 有的说法是,盆摔的越碎,证明孩子越孝顺;也有死者告别阳世的寓意。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特殊的意义,就是家庭权力的交接和遗产继承的确立。 在民间,顶灰盆者将继承逝者的大部分家产,同时,逝者生前所拥有的家庭权力,也将转移到顶灰盆的孝子身上。 自大周朝建国以来,民间一般是几个儿子平分家产,但长子继承的多一些也无可厚非。 也正因这个习俗,乔天玉在同哥哥的争执中,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只能沉默。 此时,乔小平稚嫩的声音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乔天玉双眼紧紧盯着那个盆,心酸地想着,一定是他们兄弟二人在灵堂里闹,惹的父亲死后不得安生,如今借此来怪罪他们大不孝。 族长见到这一幕更是瞠目结舌,他暗道晚节不保。 这应该是他在任主持的最后一场葬礼了,秋收时族长之位就要换人了。谁成想,这个节骨眼竟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流年不利呀! 张氏向来害怕这个公爹,如今看到盆没碎,再听到乔小平的话,她顿时觉得阴风阵阵,背脊一阵阵发凉。 处于话题中心的乔天宝,愣愣的看着这个盆,脑子一时有些卡壳。 唢呐班子:吹不吹呀?吹不吹呀?不吹不会扣钱吧? 相比于他们简单的心理活动,围观群众的心里就复杂的多了。 众人先是欣喜自己亲眼见证了百年不遇的大场面,又是暗暗回想乔天宝一家的所作所为,正准备窃窃私语议论一番。 这时,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站在乔天宝身后的乔三山,趁众人不备,一个跨步上前从地上捡起盆,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地上。 这次盆碎了,碎的彻底。 乔天玉这下没空心疼自己老爹了,自古以来都是儿子给老子摔盆,他还没死呢,这个手贱的臭小子! 族长见状,眼前一阵阵发晕,盆不能摔两次,若是没摔碎,则寓意着死者不愿离去,要把瓦盆捧回家中供奉三年再摔。 现在好了,乔老爷子再不舍得走也不行,乔三山硬给他送走了。 乔天宝脑子更蒙了。 唢呐班子:吹!盆都碎了,肯定能吹! 叽哩哇啦的唢呐声忽然响起,曲调有些着急,不过大体上是没错的。 后面看不到情况的女眷们听到盆碎声和唢呐声,呜咽着开启了惊天动地的哭泣二重奏。 乔天宝被乔天玉架了起来,抱着牌位木然的向前走去。 后面的流程中规中矩的结束,乔老爷子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入了土。 古时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大家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日子都无聊的紧。 平常,谁家孩子八个月就会走了,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等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众人且要说上几天,更何况是今日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 “你白日里去看乔家发丧了吗?” “没,我不愿凑热闹,唢呐吹的我耳朵疼。” “哎哟,那你可错过大热闹了。” “出殡有什么好热闹的?” “乔天宝没摔碎盆。” “啥?你说啥?” “还有更震惊的。”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还令人震惊?” “乔三山替他把盆摔了。” “哎呦我的天爷哎,这可真是个大热闹。” “你不知道,当时......” 白日里亲眼看到的村民积极地加入到了传播队伍里,生怕说的慢了,被旁人抢了先。 是以,到了晚间,左家庄家家户户都知道乔天宝没摔坏盆的事情了。 乔天玉家。 “爹,娘,我错了。”乔三山跪在地上积极认错道。 “就你长手了?就显着你了?这么着急摔盆,你爹我还没死呢!王八犊子,给我跪着吧!” 乔天玉骂完便甩手回屋了,任乔三山跪在院子里。 李氏见乔天玉进去了,连忙过去给儿子膝下塞了个厚蒲团。 “本来你爷爷今日发丧,你爹心里就难受的紧。早上在灵堂那,你大伯家闹了那么一出,后来瓦盆又没摔碎,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你爹憋了一肚子火,这是拿你撒气呢!”李氏安慰道。 “没事,娘,我身强力壮的,跪一宿也没事。”乔三山拍拍胸脯说道。 “用不着跪一宿,晚饭的时候起来就行,你爹一会就该后悔了。”李氏说道,“你跪着吧,娘做饭去了,要是难受就坐一会,你爹在屋里呢,看不着。” “放心吧娘,我才不会亏待自己呢!”乔三山笑嘻嘻地回道。 李氏想了想,自己这个小儿子素来是个圆滑不吃亏的主,要是大山那个死脑筋,指定硬邦邦的跪一宿,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 唉,真是老大傻老二精老三滑! 乔大山家。 “爹,今日那盆怎么没碎呀?”乔小平诧异地问道。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你曾祖父怪你大爷不孝顺呢!”乔大山煞有其事的说道。 “啊?”乔小平想了想,继续问道,“是因为大爷在曾祖父的灵堂前同咱们吵架吗?” “这倒不是,分家嘛,迟早都要分的。”乔大山怕女儿觉得自己公报私仇,便三言两语略过这桩事,转而说起了之前的事情,“你曾祖父身体好能做活赚钱的时候,你大爷一家便把他接走,整日里骗他的钱......” “咳咳,别同孩子说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左娇娇打断他的幻想发言。 第11章 恶人有恶报? 乔大山想到乔大峰让他拿证据的话,顿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嘴却硬的很,“爹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可别往外说啊!” “爹爹放心,奶奶说嗓子眼浅的人才大嘴巴呢,你看我嗓子眼多深。” 乔小平说完就把嘴张开给乔大山看。 乔大山也配合地双手扶着女儿的脑袋,就着光仔细的瞅了瞅,神情宛若老牙医,端详片刻后认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后来你曾祖父生病,在床上躺了一两年,一日三餐都是咱们送去的,他们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丝毫不顾你曾祖父的肚子饿不饿。” “那为什么不把曾祖父接到咱们家来呀?”乔小平问道。 “你大爷是长子,他又占着老宅,若是把曾祖父接到咱家来,别人都会说他不孝顺的。”乔大山一脸高深地说道。 乔小平不由得怔住,她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人情世故,像是平静湖心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圈圈涟漪。 左娇娇看乔大山讲完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大爷做的对不对?” “不对。”乔小平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哪里不对?”左娇娇继续追问道。 “他对曾祖父不好,”乔小平想了想又说道,“他还假装自己对曾祖父好。” “那他最后的结局呢?” “没摔碎盆,被人笑话,恶人有恶报”,乔小平说地十分解恨,随后又下定决心般表态,“我以后一定不会像大爷那样。” 左娇娇没停,反而继续说道,“可你大爷先是得了老宅,后又得了清闲,如今更是得了值钱的铺面,最不过是被人笑话几句罢了。反观我们,出钱出力,最后没落着好名声不说,还只分得了最差的十亩地,也可能连这地都没有。你还觉得恶人有恶报吗?” 乔小平愣住了。 她从没想这样想过。 这时,乔三山推门而入,“大哥,大嫂,吃饭啦!” “好嘞!”左娇娇见他红光满面,便知道公爹没有太过责怪他,起身拉着小平就准备过去。 “爹收拾你了没有?”乔大山径直开口。 “嘿嘿,让我跪了半个多时辰。”乔三山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道。 “半个时辰不跟玩似的,”乔大山说道。 乔大山耿直的话一出,乔三山瞬间被安慰到了。 左娇娇暗自发笑,自家男人总能以刁钻的角度安慰到别人。 乔天玉家。 十来口人围坐在桌子旁吃饭,乔天玉忽然开口,“之前的地都种上东西了,新得的这十亩地也得赶紧拾掇出来,要不就过时间了。” “正好永塘给我批了几日假,咱们一起过去把地翻翻。”乔大山说道。 他可是大哥,自然要以身作则,给弟弟们做个好表率。 “我就不去了,我负责照料已经种庄稼的地吧!”乔二山紧跟着说道。 新得的那十亩地一直没有种东西,他可不想去开荒,累死了。 “我去河里抓点鱼改善伙食,河面解冻了,里面肯定有不少鱼。”乔三山说道。 他也不太想去开荒,还是抓点鱼吧,能打打牙祭。 乔天玉扫了一圈,宣布最后的决定,“老二老三跟我去翻地,老大去乡里买种子,这十亩地种点瓜果什么的,你们有什么想吃的跟老大说,让他把种子一并买回来。” “买完种子你就上工去吧,也不好一直在家闲着。”李氏说道。 乔大山歇一趟得少许多工钱呢! 乔二山乔三山此刻也没什么怨言了,一来是乔天玉积威已久,二来是家里的田地素来是种庄稼的,只春天拨出一亩地种些蔬菜留着过冬用。 每年夏天,他们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西瓜,自己家只有吃不完的长豆角。 过惯了苦行僧的生活,如今一个大馅饼砸下来,乔二山和乔三山心中狂喜,恨不得现在就撂下筷子去山丘那翻地。 乔天玉见他们一个个又高兴又努力绷着的蠢样,内心翻了个白眼,端着饭碗出去了,“我去外面吃。” 给他们留点空间撒撒欢,省得把饭吃鼻子里了。 乔天玉还没迈出院门,就听见屋里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哥,我要吃肉,肉,肉,肉…” 乔三山说着便开始拿筷子敲碗,乔小平觉得好玩便跟着一起敲,李氏一巴掌甩到乔三山头上。 见三叔挨打,乔小平立刻收起筷子乖巧吃饭。 “说多少遍了,要饭的叫花子才敲饭碗呢!”李氏骂道。 唯物主义战士乔三山,连灰盆都敢抢摔,又何惧这个小小诅咒? 他梗着脖子正欲与自己老娘辩驳一番,奈何膝盖传来隐隐的胀痛。 算了,还是等几日身子养好了,再传播先进思想吧! 左家庄解放思想第一人乔三山,也领悟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道理,放下筷子乖巧吃饭。 “地里可种不出来肉。”乔大山笑呵呵地说道。 “花生!小花生洗干净再一炒,那香味,啧啧啧~” 乔三山的描述一般,但乔家众人的肚子苦了太久了,饶是简单直白的这两句话,都令众人期待不已。 “还有吗?”乔大山也来了兴致,他的铜板都用来喝酒和赌了,没有买吃食的预算。 “红薯,到了冬天,可以烤红薯吃。”乔二山也提议道。 主要是他媳妇小丽喜欢吃。 “我想吃西瓜。”乔小平也着急地喊出来。 “对对,大哥,你看有卖果苗的不?咱们再栽点桃树葡萄树,往后都不愁了。” “还有苹果树。” “……” 李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孩子们闹腾。 自从嫁给乔天玉之后,她虽没饿过肚子,可也没享过啥福,一生生仨儿子,老两口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活,生怕攒不出儿子们的老婆本。 如今,乔老爷子去世,他们家少了个人吃饭不说,还又多出十亩地。 虽说乔天宝那个烂黑心故意分给他们十亩烂地,但是老头子说的也有道理,有总比没有强。 如今两个儿子都结婚了,他们俩这两年也攒下六两银子,只待今年脱些土胚,给乔三山再盖个院子,他们老两口的任务就基本算是完成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 如今村子里嫁娶,彩礼一般是五两银子。左娇娇家是左家庄的富户,她的彩礼是六两,当然,左丰田也陪嫁了一些银首饰。 冯小丽家就比较穷了,故而她的彩礼只有三两六,冯小丽自然也没有嫁妆,只有一身红色的新衣服。 第12章 家庭短途旅行 李氏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了。 怎么开始商量果园了? 买果树苗得花多少钱呀? 而且,那片烂地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东西,瓜果的种子不比粮食种子,一个赛一个的贵。 想到这,李氏也没空岁月静好了,连忙出言打断,“选些好种活的吧,你爹不是说了,那片地烂着呢!咱们今年先试一试,可行的话,明年再多种些。” 能拖一年是一年。 左娇娇一听便知婆婆这是又心疼钱了,这种事情她也不掺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吃什么她跟着吃就是了。 乔三山也觉得自己娘的抠门病又犯了,但是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乔大山没他们俩那么多心思,只觉得娘活得久,考虑的就是比他们周到。 乔二山则满脑子都想着红薯红薯,小丽爱吃的红薯,他必得争取下来才行。 最终,贪吃派和节俭派各退一步,选出了红薯土豆花生这三个经济实惠又有多种吃法的最优答案,皆大欢喜。 吃过饭已经天黑了,乔大山背着女儿和妻子一同往家走去。 “你明天怎么去乡里?”左娇娇问道。 左娇娇该去绣坊交这个月的绣品了,若大山能找个牛车,她就同他一起,若是不能,她就让父亲替他捎去。 从左家庄到乡里,约摸一个半时辰的脚程,那也是像乔大山这样结实汉子的速度。 左娇娇这种没干过重活的,怎么也得两个时辰了。现在天气还冷着,她着实有些惫懒。 “走着去呗,又不远。”乔大山回道。 “爹,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乔小平从乔大山的肩头探出个小脑袋。 “行呀,明日爹背着筐子,你坐在筐子里。不过回来的时候你得自己走,爹要买不少东西呢!” “要不咱们坐邵家村李大旺的牛车去吧!我也要去乡里买些绣线,咱们村西头的春刚订了日子,他娘托我给绣个大红鸳鸯枕套。”左娇娇说道。 “好哎,咱们一起去。” 对于这次突如其来的全家旅行,乔小平高兴的不得了。 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在小伙伴跟前多有面子! “啊?”乔大山惊讶出声,一脸讪讪。 无他,囊中羞涩而已。 这个月他的铜板已经输光了。 当着闺女的面,又不好直说自己没钱… 看来以后得留几个铜板,毕竟自己都是有家室的成熟男子汉了。 左娇娇自然知道乔大山的窘境,没有理会他,反倒是逗弄起女儿。 “春刚她娘给了我二十个铜板,五个铜板买绣线,剩下的十五个,咱们明天务必要花光,花不完不许回家。” 三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便到家了。 乔大山听到媳妇的话,借着把小平从背上放下来的空档,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买十五串糖葫芦!”乔小平高兴的在地上蹦来蹦去。 “五串你就吃恶心了,还十五串呢!”乔大山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可能,我一辈子都吃不腻。” 乔小平永不认输! “行,那我们打个赌,若你明日……” “一边去,赌到自己闺女身上了?没个正形!”左娇娇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转而同乔小平说道,“你赶紧洗洗睡觉,明早要是起不来,我和你爹可不等你。” 乔小平一听,赶忙拿起炕边烘着的湿毛巾擦脸。 左娇娇每日都会把有靠背的小板凳放在炕头的灶台旁,靠背上搭一条刚洗好的湿毛巾,毛巾被炕头的灶台烘的热乎乎的,乔小平擦洗时也不会觉得凉。 这是乔小平的专属毛巾,乔大山好几次一时不小心用了这条毛巾而被左娇娇惩罚打扫鸡圈。 后来经过乔大山的数次激烈抗争,灶台旁放了三个小板凳,三人的毛巾都搭了上去。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挡住了上床睡觉的路。 “你们俩先收拾,我出去一趟。” 乔大山说罢便要出门。 “怎么了这是?”左娇娇问道。 “我去邵家村找李大旺说一声,别他明天偷懒不想起床,不是耽误咱们功夫嘛!”乔大山说道。 “去吧,走慢些,今天晚上没月亮,黑的很”,左娇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早点回来,别乱拐,明日还有事呢!” “行,说完我就回来了。” 他们家大致位于村子的正中间,邵家村和左家庄是邻村,中间只隔一条去往乡里的主路。 李大旺就住在两个村子的交界处,一出左家庄村,路对面就是李大旺家。 乔大山白日里走过去,半刻钟(七八分钟)都用不了。 李大旺是个跛子,是幼时高烧所致。 大周朝有规定,男女超过十五岁还不结婚,每年要交十倍的人头税,也就是一百两银子。 故而,纵使李大旺有些跛,也成功的娶到了媳妇。普通的庄户人家,谁拿得出一百两呀? 别说一百两了,超过十五岁,人头税便从二两银子涨到了十两,因此大家都尽量在女子十五岁前将其嫁出去。 李大旺的媳妇,身量五尺三寸(177厘米),膀大腰圆,健硕魁梧。她脑子大部分时候是正常的,只偶尔发发神经。 村里的妇人们一边笑话她傻,一边又羡慕她傻。 她傻,便可以时不时的放飞自我,想骂谁骂谁,一个不爽直接开骂,开打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也不敢惹她,毕竟,疯子疯起来可是会杀人的。 故而,大旺媳妇在周围几个村子里,威名赫赫。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大旺就跟着升了天。 他从小到大因为这条跛腿,没少被人笑话欺负。自打娶了媳妇之后,十里八村的再也没人敢提这事了,生怕大旺媳妇半夜提着刀站自家门口。 谁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命去笑话他。 李大旺的爹给他留了一头牛,众人都戏称,那是李大旺家的财神牛。 李大旺家只有三十亩地,因着这头牛,他们家总是第一个完成地里任务,然后,他便带着这头牛去给别人打短工。地里不忙时,他就往乡里或者县里拉人赚点钱。 他家就在路口,李大旺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把牛拴到外面,跟现代出租车的“空车”标识差不多。 要坐车的人过来看到外面没有牛,心里便知十有八九是赶不上趟了,也有不死心的仍要上前去问一问,非得得到大旺媳妇肯定的答复才行。 第13章 间歇性孝心泛滥 “大旺。” 乔大山一出村口,便看到李大旺正把牛往院子里牵呢! “哎,大山,你咋过来了?”李大旺问道。 村民们的夜间生活十分匮乏,只在夏天月亮出来的夜晚,大家才会出来走动走动。天气一冷,基本上都缩回自己家早早躺下了,若是没什么事,谁也不会黑灯瞎火的乱窜窜。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呢? “明日我和铜花要带着小平去趟乡里,想坐你的车,怕你明早起不来,便提前过来知会你一声。”乔大山直率地说道。 “哈哈,放心放心,我今晚不脱衣服了,明日一翻身就能套车走人。”李大旺也笑着回了句玩笑话。 他心里是很喜欢与乔大山攀谈来往的。 乔大山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没欺负过他的人,最重要的是,乔大山对待他就像对待村子里其他人一样,没有那些让他自卑的“特殊待遇。” 这条贯穿他一生的跛腿,在乔大山眼里,仿佛就是挤痘痘留了个痘印一样,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是以,他特意叮嘱过媳妇,不要冲乔大山家里人发疯。 但其实,乔大山纯粹是没那么多心眼子。 他每日心心念念就是自己那两个小爱好,领了钱下了工,就赶紧找地方释放自己,还要偷摸躲着乔天玉的追踪逮捕,忙碌又充实,哪有空管旁人推荐是不是便利。 屋子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孩,脸圆似盘,眉浓眼大,长相十分大气。 “爹,大山叔。” 这是李大旺的儿子,李芒。因出生在芒种那天,故而取名叫李芒种,后来大旺媳妇嫌三个字叫着麻烦,就改成李芒了。 “哎,你这小子,长的可真排场啊!”乔大山由衷的夸赞道。 李大旺脸上瞬间便堆满了笑,站姿都变得挺拔了不少,嘴上却谦虚道,“一般长相罢了。” “瞧瞧你的嘴都咧到耳根了。”乔大山笑着调侃道。 “爹,你和大山叔说话吧,我出去一趟。”李芒说完便小跑着溜出了门。 “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啊?”李大旺问道。 那边李芒早就跑远了,遥遥地传来一声,“很快就回来。” “这个臭小子,肯定又打架去了,就没个消停时候。”李大旺说道。 “那也得能打才行,一看你这个小子就是常赢的主。”乔大山说的这是真话,李芒的身量遗传他娘,不过十来岁就五大三粗的,这要是光看背影,乔大山见了都得叫声哥。 乔大山又同他聊了几句闲话便回去了。 翌日清晨。 天不亮,乔大山就起床找李氏要买种子的钱去了。 其实乔大山昨日吃完饭就想顺便把钱拿走来着,不过李氏有些心疼,想多留这些铜板一夜,便让他明日再来拿。 乔大山过去的时候,乔三山还在东屋酣睡,乔天玉却已经起来在扫院子了。 李氏先是拿出三个凉馒头,让他们仨路上吃,随后又恋恋不舍地拿出一贯钱给了他(也就是一两银子,一贯钱是一千个铜板串在一起,相当于咱们现在的零钱),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放好,别弄丢了。 乔大山连连称是,心酸不已。 都是他没本事,赚的钱不够多,才让爹娘这般岁数了还在为一两银子愁成这样。 乔大山此刻孝心泛滥,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放碗血出来给他爹娘喝。 他看了一圈,看到乔天玉在扫院子,大跨步走过去,一把夺过爹手里的大扫帚,闷着脑袋就开始了激昂的晨间大扫除。 霎时间尘土飞扬,让你的口鼻可以尽情地享受沙粒撞击带来的磨砂质感。 被夺了扫帚的乔天玉愣在原地,这臭小子又抽什么疯,他走上前二话不说先给乔大山脑瓜子来了一巴掌,“我看你是又皮痒了,瞧瞧你弄的这院子里,你再往后站几步我都看不清你是人是狗了。” 乔天玉暴力叫停了儿子泛滥的孝心。 乔大山双手捂着自己的三千青丝迅速逃回家中,乔小平和左娇娇已经收拾完毕,三人随即便锁了院门出发了。 到了村口,李大旺早已套好牛车等着了。 李大旺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问道,“你们不急的话,咱们等一刻钟再走吧!” 这辆牛车使劲挤挤能塞十来个人,他们仨又没包车,自然是不好妨碍人家赚钱的。 李大旺一般是辰时四刻左右(早上八点)发车,但有时候有人忘记拿东西了又回家去取,他也会多等一会,但最晚不会超过辰时六刻(早上八点半)。 若有人有急事,就会多给一两个铜板,让他早些出发。 “没事,没事,就一刻钟而已。”乔大山丝毫不介意,抱着乔小平一屁股坐到了牛车最后,险些把坐在前头瘦弱的李大旺撅上天。 左娇娇:“你慢着点。”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摸出四个铜板走到牛车前面递给弱小无助的李大旺。 “给,大旺。” “哎,铜花,你拿这么多干啥,两个铜板就行。” 左娇娇听见有人喊她铜花就烦,自己村子的就算了,从小喊到大改口也不容易,可是李大旺这个邻村人,居然也喊铜花。 她本想说几句诸如“小平也算个小人”“我们俩还背了筐篓”此类的好听的场面话的,现在也没了心情,僵着脸把铜板拍在了李大旺身旁。 “给你你就拿着。” 说完她便转身走到了牛车后面,从筐篓里拿出一个草垫放在乔大山旁边,然后坐了上去。 草垫自然没有乔大山的份,他能蹭个车已然乐呵呵了。 李大旺没把左娇娇的态度当回事,只当她是怕他不肯接受,所以故意冷着脸的,想到这他心里更是暖暖的,觉得乔大山一家都是好人。 这还是乔小平第一次坐牛车去乡里,她新鲜极了,在爹娘怀里待了一会就坐不住了。 “娘,你把我放里面吧!”乔小平说道。 “行,你扶着点两边的车栏,别掉下去了。” “好。” 第14章 文曲星下凡 没一会儿,三个妇人结伴从南边沿着主路走了过来,一人递给李大旺一个铜板后,便上车挤成一团坐下了。 她们仨坐的靠前,离乔大山夫妇俩有一米远。 乔小平就在这一小块位置玩。 将近辰时四刻,李大旺远远地瞅了瞅周围的几条路,都没见到人影,想来是等不到人了。 “应该没人了,咱们走吧!” 说罢他便抽出一条麦秸杆辫的小鞭子,轻轻的抽打了一下他的老伙计。 麦秸杆编成的小鞭子,几乎没什么重量,你用十分力气去甩鞭子,也就能甩出来一二分罢了。 村里人常用这种小鞭子抽打家里不到五六岁的逆子,以示惩戒。 李大旺对这头老牛是极尽宠爱,比对自己儿子还要亲。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乔小平第一次去乡里。 她感觉自己两只眼睛不够用,一会趴到左边一会趴到右边。 那三个妇人上了车便凑到一起说闲话,探讨完一个话题的短暂安静时,其中一个妇人有意同左娇娇他们攀谈,便笑着说道,“这小姑娘长得真水灵,大妹子,你可真有福气啊!” 乔小平一听是夸自己的,顿时背上了偶像包袱,收敛了些胡玩疯闹的行为,乖巧的回了句,“谢谢婶婶。” 更引得那几个妇人上下夸赞。 这妇人说的倒也没错,因着自己娘亲爱干净,乔小平的脸蛋也被洗的白皙干净,柔顺的头发被扎成两个麻花辫,两边各系一根红头绳,悠悠垂在脑袋两侧,可爱又喜庆。 双手一丝土也不见,就连指甲也剪的规整。 上身穿着盘扣立领黑底红花的棉袄,最下面还绣了一枝梅花,很是精致俏丽。 村里旁的孩子们大都邋里邋遢,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洗一次脸,衣服更是一穿一个冬天。 乔小平自小就比伙伴们体面些,久而久之,好胜心就养出来了。 “唉,姑娘水灵,累的可是我这个干活的娘。”左娇娇笑着说道。 几个妇人也跟着笑了几声,心里十分赞同左娇娇的话。 他们这些庄户人家,家里没有丫鬟小厮,想把孩子收拾的干净体面,自然就要当娘的多操劳。 “说得对,看孩子就能看出来你是个勤快人。” “哪里哪里。” 左娇娇倒不是谦虚,乔小平的棉袄基本都是乔大山洗。 坐在一旁任劳任怨还被抢走功劳的乔大山,默默的抱紧自己的筐篓,从里面取出娘塞给他的凉馒头,自顾啃去了。 不想说话。 没什么意思。 “你们是哪个村的?”另外一个妇人问道。 “左家庄。”左娇娇说道。 话音未落,那几个妇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神情变得极为不自然,尴尬的把身子扭了过去,不再言语。 左娇娇一听这动静,就知道她们仨是贾石村的,也闭上了嘴巴。 这贾石村和左家庄有世仇,两个村子互不嫁娶,互不来往。 十里八村的媒婆也都知道这事,介绍相看的时候,也会特意避免这两个村子的人碰面。 具体的缘由现今已经不大清楚,但这个习俗却延续了百年之久。 一路牛车上都寂静无声。 路过冯白营时,路边站了两位妇人抱着一个男孩,也是等着要坐车的。 年纪大些的妇人,上身穿着藏青色交领棉袄,左胳膊上系着一条白布,下身是裤子配棉鞋。 年轻些的妇人,淡绿色合领披袄,只是上面绣的荷花有些不大合时宜,下身是一条浅色裙子,头发被一根银簪束在脑后,显得十分雅致。 怀里那小孩更是雪白透亮,面如冠玉。 二人交了钱上车的时候,乔小平看着年龄大点的那位老妇人有点眼熟,直到她们俩双双坐下,乔小平才想起来,这不是姑奶嘛,前两天曾祖父葬礼的时候才见过。 “姑奶,小婶。”乔小平喊道。 乔天梅刚刚上车前还低声同她儿媳妇讨论,车上这小女孩是谁呀,这么水灵标致,回头打听打听,提前为孙子物色媳妇人选。 乔大山和左娇娇听到乔小平的喊声,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 “小姑。” “小姑。” 乔天梅这时才认过来,眼前是自己的侄子侄媳妇。 “哎,我刚还同阿秋说呢,车上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般干净体面。” “大哥,大嫂。”乔天梅的儿媳妇,阿秋,也打招呼道,“小宝,叫伯父伯母。” “伯父伯母好。”两三岁的小男孩才会说话,口齿仍有些不清,软糯含糊的声音十分可爱,惹的众人发笑。 “哎呀,这小子长大了定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乔大山说道。 众人均被他的话逗的发笑。 左娇娇也跟着夸赞道,“我瞧着小宝眉清目秀,灵气逼人,倒像个状元郎。尤其是眉间那颗痣,形似双鱼,定然聪慧。” 乔小平一听,只恨自己眉毛中间为啥不长个痣! 乔天梅则努力压也压不住自己的嘴角,索性任由它咧到了耳根。 阿秋也十分高兴,她指了指乔小平说:“这是小平姐姐。” “小平姐姐好。”冯小宝这次是发自真心的问好。 “你好,我叫‘乔小平’,你叫‘冯小宝’,咱俩名字一个样子哎!”乔小平说道。 小孩子都喜欢同比自己大些的孩子玩。 冯小宝闻言,在心里过了一遍二人的名字,发现真的很相似,也欢天喜地起来。 乔天梅的丈夫是冯白营的里正,是丰衣足食的殷实人家,是以冯小宝也是白白净净的,十分喜人。 乔小平一见就喜欢的紧,拉住他的小手捏了捏,“小宝,你这怎么也有颗痣啊?” 冯小宝右手手背上有一个绿豆大小的黑痣,在他白白的小手上,更显突兀。 阿秋和乔天梅脸色顿时一变,小宝生来手上就有颗痣,绿豆虽然不大,可孩子的手也不过树叶大小,他们全家人都努力忽略这点。 左娇娇见她们二人脸色难看,连忙解围道,“哎哟,小姑,你这孙子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右手手背长黑痣,寓意“掌文墨”,学识不尽,仕途平坦。” 第15章 就没有她救不了的场 左娇娇天天听乔大山说书,这些话自是信手拈来。 “真的假的?”乔天梅和阿秋二人愣住,竟是如此吗? 乔大山也扭过头来,附和妻子的话,“文曲星下凡三大特征,右手背有黑痣——‘掌文墨’,屁股上有胎记——‘坐高位’……” “小宝屁股上确实有胎记。”阿秋兴奋地打断乔大山的话,三两下扒下小宝的裤子,只见孩子屁股上偌大一片红印。 乔天梅也大喜过望,心里已然笃定小宝就是文曲星下凡,但还是继续问道,“最后一个特征呢?” “断掌。”乔大山说道。 左娇娇:“……” 瞧着小宝完好的两只手,众人陷入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左娇娇一阵无语,心里冲乔大山无声地咆哮,就不能说点小宝身上有的特征吗? 她前脚说人家是文曲星下凡,他后脚说文曲星断掌,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左娇娇尬笑了两声说道,“被贬下凡历劫的才多灾多难呢!拯救苍生的神仙,自然一生顺遂嘛!” 就没有她左娇娇救不了的场! 乔天梅和阿秋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管他真的假的,只要这说法是夸孩子的,他们就信! “你们这是干啥去啊?”乔天梅转了个话头,热情地问道。 看自己侄子一家都拾掇的干净体面,乔天梅觉得自己在儿媳面前也十分有面子,对乔大山的态度也热络了许多。 娘家就是女人在夫家的底气。 “去乡里买点菜种。”乔大山老实回道,说完他便闭上了嘴巴。 其实乔大山并不是个木讷的人,他说起八卦来也是侃侃而谈,但是他不太喜欢同女人说话,聒噪头疼。 所以刚刚那三个妇人搭话时,他头都没回。 总结来说,乔大山就是男人堆里的宠儿,女人堆里的木头。 左娇娇见自己丈夫那副模样,只好自己接上了他的话,回问道,“你们呢?” 乔天梅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们之前在乡里的珍绣坊给小宝定了身新衣服,让他下个月过生辰的时候穿,这趟就是去拿衣服的。” 那三个妇人听了也是暗自撇嘴。 一个小孩子的衣服,还特地去乡里找绣坊定做,真是钱多烧得慌。 拿这钱买些肉吃不香吗? 左娇娇压了压怀里篮子上盖着的布,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们要取的衣服,此刻就躺在她篮子的布兜里。 左娇娇似是没听出来她的显摆之意,兀自说道,“我也是去珍绣坊,咱们一会可以一起。” “嫂子,你去珍绣坊做什么?”阿秋问道。 难不成她也是去给孩子买衣服的? 阿秋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她嫁的是冯白营的里正家,所以才有这么好的条件。 婆婆的娘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怎么也有这般条件? 而且,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收拾的这般白净就算了,竟然也和她的小宝一般待遇。 左娇娇说道,“我去那买些绣线,春刚他娘托我绣一对大红鸳鸯枕套。” “竟不知嫂子还有这般手艺,真是厉害。” 阿秋心里舒服了,赞美都真心实意了不少。 “不过是个小喜好,村里人抬举罢了。”左娇娇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别这么说,我听说珍绣坊的绣娘,一个月能赚五两银子呢!嫂子有这手艺,不如也去试试。” 阿秋知道她比不上自己,于是开始了真情实意的吹捧。 你可以过得好,但不能过的比我好。 “五两!!铜花,要不你也去试试?”乔大山惊呼出声。 我的娘哎!他干一年都没有五两呢! 左娇娇:“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有五两银子啊?” “哎哟,嫂子,你是不知道行情,那绣娘都赚钱着呢,要不珍绣坊的东西怎么会那么贵?”阿秋一副积极科普的模样。 左娇娇:“……” 想显摆也不用绕这么大圈子吧! 而且,竟然说她不知道行情!! “对哎,铜花,你不是还做过珍绣坊的学徒吗?去试试看呗!”乔天梅鼓励道。 左娇娇:“……” 这下,阿秋和那三个妇人均震惊的看着她。 原来她就是左家庄被送去当学徒的“三花”之一! 附近这几个村子的都知道,左家庄有人把三个闺女都送去乡里学手艺了。 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长什么样子。 阿秋的嫉妒心又升腾起来了,她的娘家十分清贫,若不是她有几分颜色,哄的住冯涛,她也不会嫁到冯里正家。 “我没天赋,硬着头皮学了几年,着实浪费我爹的一片苦心了。”左娇娇叹口气,故作愧疚的忧伤模样。 阿秋的嫉妒心又下去了。 爱恨就在一瞬间。 这下,阿秋也不再劝了,怕左娇娇真的应聘上绣娘。 几人扯着闲话,很快便到了乡里。 “我在这茶摊等你们,尽量申时正(下午四点)之前过来,太晚的话,到家天就黑了。” 李大旺把牛拴在乡镇口的一个茶摊上,他常常来回拉人,与这茶摊的老板熟识,经常在这讨碗水喝,歇息片刻。 客人多,他就是临时小二,帮着老板收碗擦桌子招呼客人。客人少,他就坐着歇息,偶尔搭几句话,也不聒噪。 因此老板并不嫌他,还会顺手帮他热热干粮,他要是想四处溜达溜达,老板也会帮他看着牛车。 那三个妇人下了车便快步离开了。 乔小平兴奋地跳下牛车喊道,“哇,这就是乡镇啊,真热闹,爹,你平常就是来这送货吗?” “是呀,不仅来这,爹还去过县城呢,那更热闹更气派。” “哇塞!” 乔小平的欢呼声让乔大山威风极了,险些找不着北。 “你们去哪儿?”乔天梅问道,“我们先去市集上逛逛。” 左娇娇想着她得先把绣品送到珍绣坊去,因为家里有丧事,这个月的绣品已然拖了一些时日了。 况且这其中,十有八九还有冯小宝的生辰衣服。她若是不赶紧送过去,一会儿小姑过去了怕是拿不着。 第16章 大赏钱的活计 “我们先去珍绣坊把绣线买了,剩下的钱才敢花。”左娇娇说道。 听了这话,阿秋心里更舒坦了。 瞧瞧,瞧瞧,这就是她们俩的差距。 阿秋热情的同他们二人道别,“那行,嫂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你们去吧。” “你们俩带着孩子小心些。”乔天梅叮嘱道。 “好的,小姑。” 分道扬镳之后,乔大山三人往珍绣坊走去。 珍绣坊的位置有些偏,但乡里仅此一家,所以生意还不错。 左娇娇想着,带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行动言语必定不便,还是花钱买清静吧! “你们俩别进去了,绣线布料也没什么可逛的,早上大家也没好好吃饭,你们俩拿着钱去那边的面馆买三碗阳春面吧!” 在乔大山和乔小平的眼里,此刻站在台阶上掏钱的左娇娇,四周泛着金光,宛若仙女下凡。 阳春面两文钱一碗,左娇娇给了十文钱,“你们俩再看着买点别的吃食。” 二人领了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左娇娇进了绣坊便看到立在柜台后的许曼娘。 左娇娇:“曼娘。” 许曼娘算是左娇娇的师父,但是许曼娘不许她叫师父,觉得把自己叫老了。 “你可来了,这几日我担惊受怕的,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我使人去钱老爷家打听,你爹和兄弟也不在,搞的我这几日心里一直慌慌的。” 许曼娘连忙过去,拉着她坐下。 “家里有丧事,这才耽搁了,”左娇娇解释道,“这是绣品,若是误工了要降价,从我的工钱里扣就行。” “这点子钱用得着你出?你没事就好。”许曼娘给她倒了杯水,“喝口水歇歇吧,你自己过来的?” “大山和小平都来了,我让他们俩去面馆吃饭去了,省得在这里妨碍我们说话。” “哈哈哈哈,咱们俩跟偷情似的。”许曼娘玩笑道。 左娇娇闻言也笑了起来,端起杯子往肚子里灌水。 “小翠,去里间把柜子最上层的布兜拿过来。”许曼娘同店里的小丫鬟说道。 “哎,好。”小翠应声道。 “我去吧!”左娇娇起身便要去。 “娇姐,你好不容易来一回,坐着说会话吧!”小翠笑着说道。 “瞧瞧你客气的,快坐下歇会吧!”许曼娘扯着她的袖子把她按到座位上,“这次给你的活计只有一个,务必精细,是县城的贵人来下定的,做好了肯定有赏钱。” “哦?什么活计?县城的贵人怎会来咱们这下定?” 倒不是左娇娇妄自菲薄,实在是县城里的贵人们都自视甚高,路过来他们这买个绣品把玩也是常事,特意跑一趟来下定却是从没有过的。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给咱们十两银子赏钱的那个贵人?”许曼娘压低声音说道,“她又怀孕了,想着前面一胎就来咱这买了绣品,于是这次特地派人过来下定了一副桌屏,让绣个虎头虎脑的男娃,还特特交代,务必要上次那副绣品的绣娘。” “就一副桌屏?”左娇娇诧异地问道,看许曼娘的架势,她还以为要绣个折屏呢! “就一副桌屏!”许曼娘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你可别不当回事啊,务必要精细,人家光下定就给了五两银子。” “嘶~”左娇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们这,一副桌屏也就一两银子。而且,订制绣品一般是给一半银子做定金。也就是说,贵人要花十两银子买这个桌屏。 “事成,我给你五两。若是有赏钱,咱俩一人一半。”许曼娘拍拍左娇娇的肩膀,“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啊,这月就这一个活计。” “我晓得了。”左娇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小翠恰从里面出来,“娘子,是这个布兜吗?” “对,拿过来吧!”许曼娘说道。 小翠走过来把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兜递给了左娇娇,“那我去忙了,你们说话吧!” “既拿了东西,我也不久留了,还有俩讨债鬼等着我呢!” 左娇娇冲外面努了努嘴,笑着同许曼娘告别。 “那我就不留你了,哎,对了,前几日有人送了一坛酒来,我也不爱喝那玩意儿,你拿去给大山喝吧!” 自从她们二人想出卖开了光的祈福物件的主意后,便时常有如愿生产的人家送些道谢的小礼物,有米面馒头包子,有果瓜蔬菜,也有直接给赏钱的。 或多或少,总是一份心意。 许曼娘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收下,然后回赠个小挂件或者下次来买东西的时候多多便宜一些。 “你这珍绣坊快开成许愿堂了。”左娇娇笑着调侃道,“大山今日可真是有口福了。” “你这个嘴贫的,我只管送酒,可不管送由头,你自头疼去。”许曼娘嗔怪道。 “那还不信手拈来,我就说我在路边捡的,大山也不会怀疑。你信不?”左娇娇说道。 许曼娘从柜台下面把酒拿出来塞到左娇娇怀里,同她呛声道,“信信信,头回见有人在外面编排自己男人脑子不灵光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也就同你这样说,在旁人面前我都夸他是文曲星下凡。”左娇娇表情故作认真的说道,逗的许曼娘连连发笑。 “你是个混不吝的,快走吧,再待下去,笑的我脸都疼了。” “那我真走了啊,最近天气干,你多喝点水,瞧你嘴唇干的。”左娇娇收起了自己的玩笑姿态,一脸认真地关心道。 “知道啦,快去吧!” 左娇娇把布兜放进篮子里,挎在胳膊上,左手抱起酒,径直往面馆走去。 “娘,快过来,我们在这!”乔小平立在凳子上,冲娘亲摆手。 面条好香啊,爹说要等娘过来才能吃,娘再不来她都忍不住要去绣坊找了。 “哎,来了。”左娇娇走过去,坐到乔小平旁边的凳子上,看了看桌子上纹丝未动的三碗阳春面问道,“怎么不吃?” 乔小平:“爹说......” “刚端过来,正准备吃呢!”乔大山截住女儿的话,随后拿起桌上的包子塞她嘴里,“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拜托,被媳妇知道自己惦记她,多没面子啊! 第17章 出告示了 左娇娇把那坛酒摆桌上,随后说道,“我刚从绣坊门口捡了一坛酒,你有口福咯!” 乔大山远远便看到媳妇怀里抱了一坛酒,心里顿时冒出一堆幸福的粉红泡泡。 如今听到媳妇说是捡的,微微有一点点失望,随后他又自动脑补,一定是媳妇对他的真情感动了上天,所以老天赐给她一坛酒,心里顿时又冒出两堆幸福的粉红泡泡。 “你运气真好!”乔大山喜滋滋的把酒放到地上,在桌子上容易掉下来摔碎,直接放地上就没这个隐患了。 左娇娇暗自哂笑,真想把许曼娘拉过来看看。 这家面馆的味道极好,已经开了许多年,三人吃起来便不顾得说话了。 乔小平最后还是剩了小半碗面条,不过把包子吃完了。乔大山把自己碗里的汤一滴不剩的倒进肚子里,随后把女儿的碗也一扫而空。 三人捧着肚子悠哉悠哉地起身。 没走多久,便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货郎,乔大山和左娇娇不约而同地看向乔小平,乔小平摸了摸小肚子,噘着嘴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乔大山嘿嘿一笑,正准备笑话她两句,左娇娇出言说道,“包起来一串吧!” “好嘞!”货郎今日还没开张,生怕客人反悔,连忙从中挑了一串最大的用三榆纸包起来。 做生意讲究“开门红”,也就是说,每日的第一单生意要是做不成,一天的生意都不好做。所以生意人宁肯吃点亏,也要把每日第一单生意做成。 “难得来一趟,拿着回家吃吧!” 左娇娇周身又泛起一层金光! 当然,仅仅是在乔小平眼里。 乔大山刚想酸酸地说,也太宠她了吧,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坛酒呢!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三人神采飞扬地往市集那走去。 所谓的市集,其实是贯穿乡镇的一条南北主路,因着过路的人多,老百姓们都不约而同地在这条街摆摊,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市集。 过路的人虽少了许多,但口碑已打了出去,众人买东西都会来此。 若是有人着急赶路,喧闹熙攘的主路明显不是最优选,大家一般会绕到西边的辅路。 官府虽没言明,但也默认这条街做市集用,两端都立了告示栏。 乔大山三人若是一下牛车就直奔过来,定能看到告示栏被围的水泄不通,众人纷纷议论“女子科举”一事。 不过他们从面馆出来,直接走小道到了市集中间,自然也就错过了官爷张贴告示的场景。 没能吃到第一手瓜! 乔大山惊讶地说道,“哎,怎么今日人这么少?” 他常常过来,每回都是人挤人的盛况,鲜少这般冷清。 乔小平四处看了看,“怎么那些摊子上也没人啊?” 左娇娇看了看,还真是,差不多三五个摊子才有一个人看着。 真是奇怪! “买东西去吧,人少咱们买起来正方便呢!”左娇娇说道。 “嗯嗯。” 三人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卖花生的,颗大饱满,瞧着不错。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摊主,只有几袋花生扔在地上。 老百姓摆摊,除了那些卖稀罕玩意的会在地上铺块布,其他的都是直接扔在地上。 “有人吗?买花生。”乔大山大声喊道。 不远处一个卖鸡蛋的老农回道,“稍等,他一会就回来了,他这花生七文钱一斤,你若是着急要我可以帮你称重。” “七文钱一斤也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我们要的多。”左娇娇说道。 “哎哟,这我可做不得主,这人临走前跟我说八文钱,我也不敢贸然松口,你们不妨先去旁处转转,他一会就回来了。”那老农哂笑着说道。 “行吧!”左娇娇说道。 “那我们先去店里买些油盐醋吧!”乔大山提议道,“店铺总不会没人。” 市集两侧都是店铺。 三人到了铺子里,二百文钱买了五斤盐,一百文钱买了一斤油,九十文钱买了三斤醋。 乔大山把刚刚买的东西都小心地放在筐篓里,用布条把盖子捆地严严实实,免得颠簸撒了。 他们买完东西出来,看到市集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才对嘛,刚刚我还以为咱们走错地方了呢!”乔大山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说道。 “咱们快去把那些花生买了吧!”左娇娇说道,“去晚了恐被卖掉。” “好。” 正午的太阳高悬天空,炙热的阳光火辣辣地射下来,众人均出了一层薄汗。 这几天昼夜温差大,早晚冷的发抖,中午出太阳时汗流浃背,不过风却是凉的。 你要是敢脱衣服凉快,保准叫你夜里高烧。 乔小平本就是小孩,蹦跳个不停,自然也更热些。左娇娇以糖葫芦做威胁,制止了她试图通过耍无赖达到脱衣目的的想法,并给出了中和提议——解开扣子。 母女俩因为这番争执,被乔大山远远甩在后面。 等她们俩走到卖花生的小摊那,乔大山正十分投入地同那摊主攀谈。 摊主边说边把花生袋子系住,从地上的筐篓里拿出一个大秤,那秤下面坠了一个钩子,系好的花生袋子挂到钩子上,整个的提起来开始称重,九十三斤。 “五百文钱吧!”那摊主说道,“可莫要再还了,已经是最低价了。” 乔大山心里也知道这是很诚意的价格了! 平常花生都是六七文钱一斤,像这种颗大饱满的红皮花生,有时候甚至能卖到八文钱一斤,五文钱左右已然是很实惠了! “那当然,这价钱我自是知道老哥诚意的。”乔大山寒暄道。 他数出五百个铜板,递给摊主,“老哥,你再数一遍吧!” “不用了,我信你的。” 乔大山数的时候他已然跟着过了一遍。 摊主接过钱,拿绳子串起来放在怀里,随后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背上筐篓便急慌慌地走了! “这么着急许是家中有事吧!”左娇娇说道。 “什么呀?是女子科举的告示出来了,他急着回家跟家里人说呢!”乔大山洋洋得意地说道。 瞧,他的消息多准确! 颤抖吧,左家庄! “什么?告示出了?”左娇娇惊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跳却跟打鼓似的。 “娘,你抓疼我了。”乔小平说道。 娘的手怎么忽然握这么紧? 第18章 完了,玩大发了 左娇娇慌忙松开拉女儿的手,随即弯下腰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声线颤抖地问道,“告示在哪?” “市集两头都有”,乔大山把其中多半袋花生放在筐篓里,然后背好筐篓,把另外一满袋直接背在肩膀上,“一会咱们回去的时候也去瞅一眼。” 左娇娇抓住乔大山的胳膊拦住他,“不,先去看。” “也行,那咱们把这些花生先放大旺车上,再回来买土豆和红薯。”乔大山看了眼左娇娇的身板,嫌弃地说道,“估计你也拿不动。” 弱鸡! 要是平常听到这样的话,左娇娇换八百种姿势也要证明自己力气比他大,可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没在意乔大山的挑衅,抱着乔小平就跌跌撞撞地往南去了。 一路上,众人均在议论这事,左娇娇也清楚这事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可她不放心,一定要亲眼看到告示。 乔大山看着媳妇急匆匆的背影,有些诧异,这次怎么不打他? 连句骂也没有,莫非是真生气了? 哎哟,事大了,他这张贱嘴哦! 乔大山连忙大跨步追去。 乔小平不知道娘亲怎么了,看着娘亲严肃的神色,她也不自觉噤了声,小心地扯了扯自己的棉袄,把扣子挨个系好,免得火上浇油。 左娇娇到那的时候,贴告示的捕快正准备走。 “官爷留步,民妇不识字,可否麻烦官爷再说一遍?”左娇娇从怀里摸出十个铜板,递给捕快。 其实她认得字,只是认的不多,告示的内容她只认的七七八八,虽也能猜出大概,但总归不齐全。 那捕快颠了颠手里的铜板,笑嘻嘻的塞进怀里,看着眼前一般打扮的妇人,怀里抱着个玲珑小娃,想着可能是哪个贵人家里的体面妈妈,为主子打听消息来的,这才愿意出钱。 寻常的老百姓,一个铜板都跟要了命似的。 “客气客气,职责所在。”捕快一脸正色地转过身,开始念告示。 “奉皇上诏令,从今日起,女子可入学院书塾,可科举致仕......” 捕快的职责便是贴完之后念上一遍,免得那些不认字的老百姓看不懂。 上头的诏令确是文绉绉的,不过这告示是给老百姓看的,自然得越通俗易懂越好。 捕快念完便走了,左娇娇左手抱着乔小平,右手扶着告示栏右侧的木桩,弯下身子缓缓坐到了台阶上。 她的心情异常平静,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乔小平吓坏了,刚刚娘亲拿十个铜板让那捕快读告示的时候,她就惊的不得了。 娘亲虽然偶尔也会给她买一些奢侈的东西,比如红头绳,比如糖葫芦,比如肉片。但是,娘亲向来是能省则省,如今花十个铜板就为了让捕快读个告示。 她不理解,且大为震惊。 乔小平没来过乡里,不知道捕快读告示都是免费的,她只当是人人想听告示都要付十个铜板,心里对这些认字的人更是羡慕钦佩。 他们赚钱真容易呀,张张嘴说几句话便可以得到三碗阳春面和三个大包子。 “娘,没事没事,不哭啦!” 乔小平站在地上,轻轻拍娘亲的肩膀。 娘亲一定是觉得浪费了十个铜板,这才心疼的哭。 乔大山身背筐篓,肩扛麻袋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媳妇坐在地上心如死灰的流泪,女儿懂事的站在一旁安慰她。 乔大山吓坏了,他慌忙把肩上的麻袋放地上,筐篓都没来得及卸下,就急慌慌地过去蹲到左娇娇面前。 “铜花,别哭别哭,都是我嘴贱,我再也不说你了。” 左娇娇回过神来,仍淌着泪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你说我什么了?” “啊?”乔大山愣住,不敢言语,“没什么。” 左娇娇狠狠瞪他一眼,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 “你去镇口把花生放牛车上,我带小平去趟珍绣坊,忽然想起来少买了点东西。” 左娇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语气平淡地说道,“一会在这集合。” 乔大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情绪正常,状态稳定,重新把麻袋扛在肩膀上,“瞧着小平有些累了,你们俩就在珍绣坊待着吧,我买完土豆和红薯去那找你们”。 珍绣坊外面有供人休息的长凳,只要不是躺上面睡觉,珍绣坊的丫环们一般不会过来赶人的。 听媳妇痛应了一声,乔大山就放心地离去了。 左娇娇弯下腰要抱女儿,却见乔小平向后撤了一步,拉住她的手,“娘,我自己走吧,我不累。” 两人到珍绣坊时约莫未时(下午一点),店里没什么客人,许曼娘正同小翠几人谈论刚贴的告示。 左娇娇和乔小平进来的时候,几人说的太认真,都没注意到她们俩。 “曼娘!”左娇娇喊道。 许曼娘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左娇娇去而复返不禁有些意外,其余几个小丫环也都噤了声看向门口。 “怎么了?可是落什么东西了?哎哟,这就是小平吧,真可爱呀!快过来,让你曼姨我仔细瞅瞅。” 左娇娇松开拉着女儿的手,示意她过去。 几个小丫环平日虽没少见贵客,可这么点大的雪团子却是头一回见着,寻常民户里的小孩可不会这般精致。 乔小平规矩地上前福了福身,行了个简礼,像模像样地问好,“曼姨好,谢曼姨夸奖。” “哎,真乖,这个拿着,”许曼娘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赤金垒丝长命锁。 左娇娇见状,连忙扯了女儿几步,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太贵重了。” “去,一边去,”许曼娘拨开左娇娇的手,把乔小平重新拽回去,笑着把那长命锁往她脖子上挂,“我一见小平就觉得有缘地紧,曼姨我没有孩子,以后可就要靠着你养老了。” 乔小平立刻觉得脖子一沉,扭着身子福了福身,“谢谢曼姨,我以后一定给曼姨养老送终。” 众人均笑作一团。 第19章 赶一群羊也是赶 “小平,一个小金锁就让你给她养老,你可赔大了哦!”小翠笑着吓唬她。 那金锁瞧着沉甸甸的,怎么也有五六两重,那就是五六十两雪花银呀!一个人一年二两银子尽够活了,那金锁足够养三十年的老了。 “没事,养我爹娘也是养,加上曼姨也是养。”乔小平镇定自若地说道。 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 脆嫩的童音,说话却偏一副成熟稳重的老学究模样,逗得屋里众人都乐得不行,许曼娘尤其大笑,搂着小平不住的抖动,“哈哈哈哈,娇娇呀,你这闺女这般有趣,以后可要常带着她来。” 乔小平被笑的小脸通红,心里却疑惑道,她说的很有道理呀,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小兰掀开帘子,端着个描绘着雪中红梅的白瓷小茶盘进来放到了桌子上,见众人围着一个雪白的小人逗弄,她便从茶盘中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乔小平,“这是娇姐的女儿吧,瞧着就喜庆。” 乔小平伸手接过,颠颠的道了谢,径直把点心奉给了许曼娘,大家都被她这借花献佛的行为逗的暗暗发笑。 左娇娇瞧她那殷勤的模样,也忍不住笑骂道,“这小家伙,收了件礼,便忘了你亲娘了么!” 乔小平神色忸怩,尴尬的小手小脚不知要放到哪,讪讪的说道,“我这不是...拿人手短嘛!” 左娇娇和许曼娘连同屋里的小丫环们顿时哄堂大笑,许曼娘更是一把拉过小平在怀里,见她小脸稚嫩,怯生生的,着实可爱的紧,于是又从手腕上褪下个银叶缠丝翠玉镯,放到乔小平手里,戏谑着说道,“曼姨吃人嘴短,喏,这个银玉镯子也给你叭,我说小平呀,你这牙子当的也太顺了些!” (牙子,就是古代的中介,比如人牙子就是买卖人的。) 左娇娇几乎笑出了眼泪,边笑边扯过女儿丢到几个小丫环中间,“你快同我去里屋说话吧,再待下去,你这身家当可就不保了。” 许曼娘闻言,心知左娇娇是有事要同她单独说,便笑着嘱咐店里的几个小丫环,“可捂严实你们的荷包,仔细别步了我的后尘。” 左娇娇拉着许曼娘往里走,小丫环们一哄而上,逗弄起乔小平来。 珍绣坊是四合院布局,沿着外头的铺子往里走,跨过一道门,便是宽阔的内院。院子北面是高大的正房,就是许曼娘的房间;正房的两侧分别设置东耳房、西耳房,东耳房,也就是她们说的“里屋”,里面放着珍绣坊相关的重要物件,比如左娇娇的月钱,西耳房则放着许曼娘自己的私产物什;院子的东边是东厢房,里面靠东墙砌了一排大通铺,南北两侧各放着两个大柜子,小丫环和学徒们就睡在这里;西边是西厢房,里面摆着三排九张桌子,白日是许曼娘的授课场所,晚间是两个护院的住所。 二人前后脚踏入正房,左娇娇便匆匆关上屋门,“曼娘,我来同你讨要我的月钱。” “可是出什么事了?”许曼娘连忙关心道,随后又觉不妥,补充道,“我这就去给你拿,若是不够你尽管同我张嘴,莫要不好意思。” 许曼娘掀开东耳房的门帘,从柜子里找到标着左娇娇名字的小抽屉,将里面的银钱全部取出来,用红绸包住,递给了左娇娇。 “你既问了,我也不瞒你,我想让小平去念书。”左娇娇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从怀中取出自己的荷包,将钱小心地放进去。 许曼娘重新看了一眼左娇娇,左娇娇几乎是她瞧着长大的,当初整日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寻疑解惑,如今已经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了。 “我刚还同小翠她们说,谁会舍得送女儿去读书呀!” “我不盼着她考官,只愿她能多认几个字多条路,以后若是婚姻不顺,也有本事好聚好散。” 许曼娘登时怔住,旁人只知她珍绣坊老板娘的威风,这其中的艰难却只有她自己知晓。 许曼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结婚嫁的那户人家,丈夫愚孝,小姑嘴毒,婆婆惯会演戏,公公觊觎她的美色。 她因不能生育被休出家门,娘家不肯收留她,怕误了弟弟婚事。 幸而她在闺中时,极爱女红,这才得以安身。 许曼娘比左娇娇大八岁,如今不过二十九岁,却已然历经坎坷,看遍世态炎凉了。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极为不易! 许曼娘用力拉住左娇娇的手,沉声道,“是,是,你说的不错,如今天子圣明,愿意抬举女子。咱们是年纪大了,可小平还小,她自然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的,你也别说那起子丧气话,我瞧着小平聪慧伶俐,没准真能学出点名堂。”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见小翠在敲正房的屋门,“娇娇姐,铺子那有人急着找你,你快去看看吧!” 左娇娇把荷包仔细地收进怀里往外走去,她同许曼娘说道,“许是乔大山在铺子里瞧见女儿没瞧见我,故而着急了些。” 许曼娘倒是同她想到一起去了。 打开屋门见到小翠,左娇娇问道,“可是个男的?” 翠花摇摇头,说道“不,是个年轻妇人。” 左娇娇和许曼娘一听这话,立刻加快脚步,匆匆往前面铺子走去。 还没拉开铺子的里侧门,左娇娇娇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是阿秋! “小平,你娘真的在里面吗?你爹呢?他去哪了?”阿秋像中了梦魇,执拗地拉着乔小平的手问道。 “婶婶,你怎么了?”乔小平双手努力摆脱桎梏,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屋里的小丫鬟们把乔小平拽过去挡在身后,“说话就说话,别对孩子动手动脚的。” 左娇娇听到这话,就知道阿秋刚刚肯定弄疼小平了,她额头青筋凸起,一步冲进屋内,指着阿秋说道,“阿秋,你好端端地做什么?” “嫂子,小宝丢了……” 阿秋颤抖着声线说了两句便泣不成声了。 左娇娇一听,刚刚的护犊子怒气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第20章 县令的面子,里正的香火 左娇娇陡然心头一紧,一把扯住阿秋,沉声道,“什么?” 阿秋支撑不住身体,绝望地往后瘫坐在地上,许曼娘见状,过来用力抓住阿秋的胳膊,低声道,“妹子,可不能倒下啊,孩子还等着你找呢!” 旁边的小丫环们也心生同情,赶忙过来怜惜地扶住她,“是呀,你可要撑住啊!” 小兰麻利地递上一杯茶水,阿秋此刻没心思喝水,不顾得自己口干舌燥,慌忙拉着左娇娇的手道,“嫂子,莫耽搁了,求你了。” 左娇娇一把扶住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先报官!” “对,对,报官,我这猪脑子。” 阿秋悔恨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左娇娇转身同许曼娘说道,“曼娘,小平就先托付给你了,我陪着阿秋去报官。” 许曼娘拉着乔小平的手,忙道,“快快去,小平交给我尽管放心,我让小翠她们也去街上转转,留意着有没有可疑人等。” 左娇娇半搀着阿秋就往衙门去,珍绣坊在乡镇西侧,衙门在东侧,路过市集口的告示栏那,把在那等着的乔大山也叫上,三人一同往衙门去。 乡镇作为县级以下的基层镇,也有与县城类似的衙门的存在,不过这些衙门规模不大,因为乡镇的地位较低,管辖的范围也较小。 乡镇的衙门不用敲鼓,乡长就住在衙门后的院子里,让门房通报一声就行。 左娇娇还是第一次进衙门,迈过一个几步的小院,便是敞开门的屋子,瞧着还没他们家堂屋大,屋里正对门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靠背交椅,两侧各站着两名捕快。左娇娇三人并排立在堂中正正好,若是四人,怕就有些拥挤了。 左娇娇和乔大山冲坐在上首的乡长作揖行礼,阿秋则直接扑跪过去,“老爷,求您帮民妇找找孩子吧,民妇的孩子被卖贼拐走了。” 那乡长似是被打搅了午觉,脸色有些不爽,不耐烦的用手捻了捻的小胡子,“你怎知是卖贼拐走,不是你孩子自己走丢呢?” 阿秋从没经过这般大的事情,如今被那当官的严词反问,她顿时脸色苍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站在乡长身旁的管家,极有眼力劲的提醒道,“细说下来龙去脉。” 阿秋慌着道,“我们去市集里逛,还没买完东西,就见人们都匆匆离开,连那摊主也都丢下自己的摊子离开了,我们心里好奇,便跟着人群去北边的告示栏那凑热闹。快到的时候,婆婆还叮嘱我,抱紧小宝。我自是不敢放松的,我们也没敢往人群里挤,只在外面远远的立着,听不太清捕快念的啥,婆婆便问旁边的一个婆子,后又与那婆子攀谈了几句,那婆子还抱了抱小宝。当时我便觉得不太对劲,后来我们就走了,我也没多想。谁知那黑心的婆子竟跟着我们到了羊汤馆,我们还以为是碰巧又遇见了,她拿着个包子给小宝,我和婆婆不敢要她的东西,小宝又闹着要吃,婆婆便拿着钱离开去买包子,我留在面馆里抱着小宝等吃食。过了好一会,婆婆还没回来,我便想着去看看,跟老板说了一声便去外面瞧,那婆子也起身跟着我,一出羊汤馆,她便从后面箍住我,又冒出来好几个壮实的婆子,硬按着我把小宝抢走了,我没来得及哭喊,便被人从后面敲了一闷棍晕死过去。婆婆买完包子回来,看我在地上晕着,小宝不见踪影,慌忙把我摇醒。我们当即就慌了,婆婆已经去市集里找了,我去珍绣坊想让大哥大嫂帮忙找,幸而嫂子脑子清明,我们就赶紧来报官了。” 阿秋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大人,求您快让捕快们帮忙找吧,再迟就真来不及了。” 乡长刚睡醒,听阿秋长篇大论的絮叨只觉脑子发晕,后见阿秋开始磕头,他神色一重,高声道,“本官做事还用不着你教!” 左娇娇见状,心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然那卖贼真要逃之夭夭了。 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大人,县令大人前段时间才缴获卖贼,被上头封赏,前途无限。咱们乡里竟有卖贼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抢孩子,若是抓不住卖贼,闹的人心惶惶,这不是让那些卖贼打咱县令老爷的脸吗?” 乔大山想了想,高声道,“更何况,这丢的还是冯白营里正的孙子。” 只听唰的一声,乡长一下站起来,急声问道,“你说什么?冯里正的孙子?” 见乡长神色迫切,阿秋垂着脖子点点头。 乡长责备道,“你也真是的,有用的不说,细枝末节絮叨个没完。” 因压着县令大人的面子和冯里正的香火,乡长顿时头大如斗,扶着额头倚在软榻上,一脸中风状冲旁边的管家挥了挥手。 立在一旁的管家连忙细问了孩子的特征和穿戴,让一队捕快封锁乡镇南北两侧的关口,另外一队在城内细细寻找。 虽是封锁了乡镇两侧的关口,不过也只是拦住了车马,若是步行,尽可以从田野里绕出去。 管家安排完,便让人为乔大山三人奉茶,乡长早走了。 阿秋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我哪里坐得住,还是出去街上找找。” 管家顿了顿,心道,这是怪他还有心情喝茶吗? 左娇娇扯着乔大山冲管家作了个揖,“我们还要赶回去通知家人,就不叨扰了,回头找到小宝,定要全家上门感谢您的尽心安排。”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 这礼数多了,人也不怪。 管家很少被人这么正式的作揖行礼,连忙弯腰回礼,并扶住乔大山的胳膊,难得的慈善脸色,“我一个奴才,怎当得如此,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老爷的命令,我自是尽心去做的,要谢也是谢老爷才是。” 左娇娇伸出左手偷偷拧了下乔大山的屁股,乔大山屁股一疼,知道媳妇不耐烦了,赶忙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他不等管家搭话,扭头就往外走去,管家的“慢走”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笑话,再不走,另一半屁股也要遭殃了。 左娇娇拽着阿秋连忙跟了过去。 管家瞧他们走出了衙门,冷哼道,“乡野村夫”,随即便甩了下袖子折身进去了。 第21章 劝阿秋 三月初,阳光清冷,春风凛冽。 乔大山三人出了衙门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市集找乔天梅,一路上几人相顾无言,谁也没有闲话的心思。他们从胡同里穿过去,径直到了市集中间。 左娇娇扶着阿秋冲他们二人说道,“咱们分开找吧!大山,你脚程快,往北找,小姑一天没吃饭,又来回奔走,定然身子虚弱,你若是找到了就直接把她背过来。” 乔大山应声,瞧着她们俩的虚弱样子,又道,“哎,你们俩也别找了,去珍绣坊把小平接过来,咱们在南边的告示栏那集合。” 乔大山说完便走了,市集上也有不少捕快正在四处盘问。 左娇娇扶着阿秋往南走,“想来那些卖贼也不会现在抱着小宝在街上溜达,许是藏在哪处院落里了,咱们也没法进人家家里去搜,还是得官爷去。一会找到小姑,你们俩就先回家……” 阿秋慌忙打断左娇娇的话,拒绝道,“不,不,让我找,我不放心。嫂子,若是我自个,是怎么也想不到去报官的。如今有这么多捕快帮忙找,我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你们。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宝如今不见踪影,我如何有脸回家,我哪怕在街上走走也比坐着安心,我怕那捕快找的不仔细……” 左娇娇慌忙捂住她的嘴,道,“这话可不兴说,原本这些当差的就爱敷衍了事,你这话若是被他们听到,找到了也要装没找到。” 见阿秋就着她的手点点头,左娇娇也放开她,继续馋着她往前走,难得耐心地劝道,“阿秋,咱们总得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姑父是里正,由他出面,没准县令大人都会派人,这不比咱们几个没头苍蝇似的找要有用的多吗?” 阿秋嘴唇动了动,一副低眉搭眼的心虚模样,她不敢回家去说,怕被家里人怪罪,想着自己能把小宝找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刚刚报官时,她才没有提公爹是里正,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左娇娇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手痒,想拧乔大山。 她压压自己的焦躁,努力更耐心些:“咱们好歹是亲戚,纵然之前来往不多,可都是有孩子的人,我如何能不知你现在的心情。阿秋妹子,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回家去找姑父,旁的什么能比找到孩子还重要,你可莫要在这时候犯浑,若是耽搁了,孩子指不定被卖到哪受罪去了。” 阿秋低着头,想着小宝的乖巧可爱模样,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是呀,什么能比找到小宝重要呀? 那些黑心的婆子们都敢当街行凶抢孩子,没准她们还有其他的帮手,便是她们找到了这群天杀的卖贼,怕也是护不住小宝的。 阿秋心下已有决断,抬起头,小声说道,“嫂子说得对,是我犯浑了,咱们现在就去珍绣坊接了小平回家。” 左娇娇心道,总算是劝下了,她起身在一个胡同口停住,道,“你就别过去了,累了一天,去告示栏那等着就是。” 阿秋想摇头,说自己没事。奈何脑袋忽然一阵晕眩,后脖颈被敲了一棍子的那块肉火辣辣的疼,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虚浮。 “好,你去吧,我在那边等你们。” 左娇娇转身拐进了胡同,抄近道往珍绣坊走去。她一路上走的极快,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那。 “娘。” 左娇娇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就看到乔小平晃着小腿跑了过来,左娇娇蹲下身子接住她,抱在怀里揉了揉,“有没有淘气呀?” 许曼娘接着她的话说道,“她们在这踢毽子呢,硬拉着我也踢了几下,明日我的腿定要酸疼了。对了,孩子找到了吗?” 左娇娇神色一沉,摇了摇头,道,“我们去报了官,乡长已经派人在找了。” 小翠说道,“我说怎么街上忽然冒出那么多捕快,有官爷们出手,孩子定然能找回来。” 瞧着小翠对官老爷一副信任的模样,许曼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小丫头太天真了。我刚刚让她们几个去那家羊汤馆附近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太多抱孩子的婆子了,一时着实不好分辨。” 左娇娇自小便常来乡镇,自是没少听说官府不作为的事情,她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唉,但愿能找到吧,我们这就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许曼娘赶忙让小翠包了几块点心递给她们,“拿着路上吃。” 乔小平歪着脑袋,小嘴一张一合地说道,“连吃带拿不太好吧?”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愁云被短暂的冲散了片刻,大家齐齐笑了。 许曼娘将点心一把塞进乔小平手里,笑着逗她,“曼姨就喜欢强人所难,非要让小平带着。” 乔小平刚刚就尝过了,这点心甜甜糯糯,比奶奶过年时蒸的枣馒头还要好吃。 可惜,她肚子太小,中午又吃的饱饱的,这会子实在是吃不下了。 没想到,曼姨居然让她带走!! 乔小平瞧着自己怀里的布兜,开心地耸了耸肩,咧着嘴同许曼娘说道,“曼姨,谢谢你,你人真好,下次我还来看你。” “看我?是看点心吧!”许曼娘笑着打趣道,随后她看着左娇娇正色道,“行了,快回去吧,以后常带小平过来。” “哎,好,那我走了,”左娇娇冲她们点点头,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又转身叮嘱道,“那些卖贼当街便敢抢孩子,你们这几日也小心着些。” 只见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两名护院,噌的站起来,“当我们吃素的不成?” 左娇娇和乔小平均被吓了一大跳,“不敢不敢,那你们粗心些吧!” 左娇娇摆摆手离开了,许曼娘笑着骂她皮猴儿,结了婚也不收收性子。 出了珍绣坊没多远,左娇娇就同怀里的小人说道,“小平,把曼姨给你的东西都摘下来,娘先替你保管着!” 乔小平一听,知道娘说的是首饰,点心不用交,太好了! 她麻溜地把项链镯子从身上摘下来,递给娘亲,又从棉袄的内兜里掏出五颗各色琉璃米珠和一个新花样的戒指,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那几块糕点。 左娇娇从怀里把装银子的荷包掏出来,只塞了贵重的项链手镯进去,琉璃米珠和戒指又放回乔小平的兜里。 小荷包被装的鼓鼓囊囊,这还是它第一次装这么多钱,简直包生巅峰。 第22章 回家 左娇娇抱着乔小平过去时,乔大山连同乔天梅和阿秋已经等在告示栏那了。 乔大山大声喊道,“铜花,这!” 左娇娇听的额头一跳,连忙过去,就看到一脸菜色的乔天梅瘫坐在地上,阿秋在旁边正服侍她喝水。 左娇娇礼貌道,“小姑。” 乔小平在娘亲怀里扭过身子,也跟着喊人,“姑奶,小婶。” 乔天梅刚刚缓和下的情绪,看到乔小平后,又激动起来,手不住的颤抖,嘴唇翕动,最后难忍悲伤,放声大哭,“我的宝啊,来时还同小平玩耍,回去时就只剩小平了,都怪奶奶,非要去买那劳什子的破包子,才让那奸人得了逞,小宝啊,你在哪啊到底......” 周围的路人均被吓了一跳,绕着避开。 阿秋左手扶着婆婆,右手在背后默默地为她顺气,想安慰安慰她,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眼泪却流了下来。 乔大山一看这情形,有些发怵,扭头求助地看向左娇娇。 左娇娇心头也一阵难受,抱着女儿的手愈发紧了,“小姑,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慢一分,小宝就多一分危险。” 乔天梅抽咽着停住哭喊,扶着阿秋的胳膊就要起来,道,“对,铜花说得对,我们快回去,让老头子叫上人一起去找。” 左娇娇抱着小平,乔大山背着小姑,阿秋背着空筐篓,五人疾步往镇外走去。 几人到了镇口的牛车那,那三名妇人已经在牛车上坐着了,李大旺则在帮茶摊老板擦桌子。 乔大山高声喊道,“大旺!” 李大旺抬头见到他们,手下加快了动作,“哎,你们回来了?还怪早的,小平,渴不渴,过来喝口水吧!” 乔小平被抱到牛车上,她扶着两侧的车帮,扬起小脸,一脸严肃地回道,“大旺叔,我不喝了,小宝丢了,我们快回去吧!” 众人均被这话惊到了,探究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他们几人身上,瞧见那老妇人失魂落魄地瘫靠在筐篓上,旁边那年轻的妇人也是面如菜色,愁眉苦脸。 茶摊老板连忙过去,接过李大旺手里的碗,“我来吧,你快拉他们回去吧,别耽误了。” 其他客人也纷纷说道,“我们晚会喝茶有什么要紧?” 李大旺甩了甩手,水珠溅的哪都是,不过没人在意,大家都怜悯的看向丢了孩子的那两位妇人。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牛车,因着急腿脚崴的更狠了,平时一下就能解开拴牛的绳子,今日拽了好几下还拽不开。 李大旺冲茶摊老板道别,“老哥,我走了。” 一路上,牛车上鸦雀无声,全然不复来时的欢快热闹。 走到一半,乔天梅忽然翻着白眼晕倒了,险些一头栽下车,幸好那贾石村的那三名妇人眼疾手快,三人均伸手拉住了她。 阿秋也立刻反应过来,连连冲几名妇人道谢。 那三名妇人脸色尴尬的撇过头去,没有搭话,心里想着,嫁鸡随鸡,这老婆子既嫁到了冯白营,就不算左家庄的人了,她们搭救一下也无妨。 李大旺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过头来看到有人晕倒,心道,真是要命哦,丢了孩子又晕死过去,太可怜了。 等等,可别死他车上啊,他的老牛本就年纪大了,回头再跟着一块升了天,他们家的日子还咋过啊? 李大旺想到此,连忙拿起小鞭子重重地甩了几下,催老牛快些走。 乔大山和左娇娇也扭过头来,瞧见小姑晕倒,二人慌忙过去察看,只见她额头冒汗,身上发抖。 左娇娇急急道,“是不是饿的?小姑累了一天,滴水未进,如今靠着休息,身体泛过劲来,饿的头晕眼花,再加上她心力交瘁,一时饿晕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阿秋连忙从布兜里掏出婆婆买的包子,就要往她嘴里喂去,可乔天梅晕过去了,自然嚼不了这包子。 乔大山见状,愈发担心小姑,习惯性地看向左娇娇,道,“这可怎么办是好?” 左娇娇心里也没底,瞧着那包子怎么都塞不到小姑嘴里,她小声嘀咕道,“若是有不需要嚼的吃食就好了。”语音微弱,渐渐不闻。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找不需要嚼的吃食? 乔小平听到娘亲的话,连忙道,“我有!” 她从自己的棉袄内兜里,掏啊掏,掏啊掏,总算掏出曼姨给她的那包点心,恋恋不舍的递给娘亲。 呜呜呜,小米,表姐,你们没口福了! 本来还想拿回去让她们尝尝的,唉,救人要紧。 左娇娇这才想起来这包点心的存在,她也不顾得夸赞女儿,连忙拿了一块点心,在手心里碾碎,喂到乔天梅嘴里。 其他人也没细想这小丫头哪来的点心,只当是爹娘买给她的。 约莫一刻钟,乔天梅就悠悠转醒了。 众人均长舒了一口气,尤其是李大旺,乔天梅虽然醒了,但李大旺仍不敢放松,他一路催着老牛,其他人只当他是担心孩子丢了,心里对他或称赞或感激。 到了冯白营的路口,乔大山跳下车,说道,“铜花,你带着小平回家去,我把小姑送回去。”他瞧着牛车上满满当当的筐篓和两麻袋花生,又叮嘱道,“买的东西我回去的时候拿,你不用管。” 李大旺撇过头,瞧见乔天梅活着下了牛车,庆幸不已。随即他便大方地表示,“不用了,你别绕路了,我直接把东西给你拉到家去。” 冯白营紧挨着左家庄,若是不用到李大旺家搬东西,乔大山从村后田野间的小路就可径直回家了。 “那行,那就多谢你了。”乔大山说完便背着小姑迈着大步离开了,阿秋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又走了差不多半刻钟,到了李大旺家门口。 贾石村的三名妇人下了车,沿着主路急匆匆地往南走去,待离得远些了,她们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八卦心和大嗓门,热火朝天的谈论起来。 李大旺没来得及进屋喝口水,就赶忙驱着牛车往东拐进了左家庄。 左娇娇索性抱着小平继续坐在牛车后面,今日奔波了一天,她也有些筋疲力尽。 第23章 三人成虎 李大旺非常爱惜他的老牛,碰到那些硌脚的路,他恨不得抱着老牛走,平常也是,能让老牛走一步路,绝不会让它走一步半。 因此,李大旺今日竟舍得驱着牛车将左娇娇送回家,真是让左家庄的人大跌眼镜,大家奔走相告,再次饱含热情地投入到八卦的传播中去。 “李大旺赶着牛车把铜花和小平送到了家门口。” “李大旺赶着牛车把大山媳妇送到了家门口,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李大旺和大山媳妇一起赶着牛车不知去了哪,李大旺还给她买了好多东西,足有满满一筐篓和两大麻袋,李大旺怕她辛苦,还赶着牛车把她送回了家。” “李大旺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 八卦越传越离奇,越传越真实。那些人仿佛站在炕头上亲眼瞧见他们二人有了首尾似的,言之凿凿。 到了晚饭时,半个村子的人就都知道李大旺和左娇娇有一腿了。 不过,当事人自是一概不知的。 李大旺赶着车将她们径直送到了乔天玉的院子门口,乔二山和乔三山正拎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远远地瞧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牛车,快走几步到了跟前,但见大嫂正往下卸东西。 二人念叨了一天的花生红薯,如今得见,扔了锄头就过去帮忙。 “大嫂,我们俩来吧!”乔二山说道。 大嫂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他们俩搬的快! “是呀,你们累了一天,快进屋歇歇吧!”乔三山说道,心想着,大嫂不在跟前,他或许可以偷把花生塞兜里。 “三叔,你是不是想偷吃啊?”乔小平眼睛弯的像月牙,仰着脸问的乔三山心口一噎。 左娇娇放下小平,转身客气道,“大旺,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进来喝口水吧!” 乔二山和乔三山闻言,也跟着谢道,“大旺,你还给我们送到家门口,真是谢谢你了,我大嫂一个人搬回来肯定……咦,大哥呢?” 说着说着,二人从食物的喜悦中渐渐清醒过来。 李大旺很少被人这么正常的对待,那些村人即便雇他的牛车,也常常开些难听的玩笑话,所以他也很少帮他们,只拿银子做分内事,从不肯让老牛多出力。 李大旺又泛起了感恩之心,他坐上牛车,仗义地说道,“若是需要牛车,夜里喊我也使得。” 左娇娇应了一声,扭头冲刚进院门的两个小叔子说道,“进去说。” 两兄弟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清状况,亦步亦趋地往里走去。 左娇娇迈进院子便急急说道,“爹,娘,出事了。” 乔天玉正坐在院子里编箩筐,他闲不住,白日侍候田地,回了家也要做点活计,回头拿出去卖,也能多攒些银钱。李氏正在厨房里做饭,没听到喊声。 乔天玉很少看到大儿媳这般急慌慌的,心里也不由得揪住,问道,“怎么了?” “冯白营小姑的孙子被卖贼拐走了。”左娇娇说道。 “什么?” 乔天玉噌的起身,手里编了一半的箩筐没顾得打结,直接扔在了地上。 三姐(乔天梅)的孙子丢了? 三姐的儿子冯涛,之前因为娶妻闹了好一阵,相中一个家风不太好的女子(柳阿秋),三姐为此,没少过来找他去劝冯涛。 劝来劝去也没甚大用,当老子的怎么拗得过儿子? 三姐两口子再不情愿,那女子还是如期进了门,想来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幸而,她肚子争气,一举得男,生的孩子又雪白可爱,机敏伶俐,老两口喜爱的不得了。再加上那女子平日里也安分守己,冯家也都改了观,慢慢接受了她。主要是,不接受也没法子呀! 因此,冯家这几年也是一派祥和。 若铜花说的是真的,小宝真被卖贼拐走了,三姐该受多大的打击啊? 乔天玉心里一阵心疼自家姐姐,至于冯家香火啊,冯家人如何啊,他全然没去想。 人都是这般,没遇到事还好,遇到事了,便会不自觉的只顾亲近的人,旁人死活管不了一点。 乔二山和乔三山也愣住了,“卖贼”,这个从小听到大的词,经常被村里的大人用来教训乱跑的小孩,“小心卖贼把你拐走”,可谁也没真的碰到过这些事,即便有些卖贼的消息,也都离他们很远。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和卖贼离的这般近。 他们姑姑的孙子,被卖贼拐走了。 这真是天大的事情。 乔天玉迈过那堆箩筐,两只手往衣服上擦了擦,道,“进屋说。” 几人进屋坐到饭桌旁,厨房的李氏被叫了出来,就连乔小平也搬来自己的小杌子,作为本次事件的参与者之一,乔小平忍住了出去玩的心思,绷着脸出席了此次家庭会议。 乔天玉向来为人谨慎,此刻也忍不住流出忧色,“到底怎么回事?” 左娇娇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直说的自己口干舌燥,旁边的乔三山立刻贴心地端起水杯凑到她桌前。 李氏一脸惶然,急切切道,“这天杀的卖贼,冯家能有今日这般和睦,全赖了这小孙子聪明伶俐。如今好好的孩子没了,他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过呀?” 乔天玉不语,似有些出神,过了半晌:“说什么丧气话,只是丢了又不是死了,多些人找也不是没有找回来的可能。”语音渐渐微弱。 古代信息不发达,孩子被拐走基本就再也没可能找回来了。即便官府抓到了卖贼,那些孩子被拐时大都不超过四五岁,记不清楚家在哪,有的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回得了家。更何况,交通不发达,天高路远的,哪个闲了没事干去把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家? 大家都不敢接口,堂屋内一时肃静,过了一会儿,左娇娇道,“是,爹说的没错。前些日子县令老爷不是还抓到一群卖贼,解救出许多孩子嘛!想来这次也定能将他们都收拾了,咱们且放宽心。” 话音未落,乔大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第24章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乔三山作为大哥的狗腿,立即起身将自己的圆凳搬到左娇娇旁边,示意大哥坐,自己则去墙角那又搬了一个。 乔天玉又恢复平常的神色,语调平平,道,“冯家那边怎么样?” “不太好,小姑路上就晕了一次,刚刚我把她送到家,说话时又晕了一次,后扶到床上躺着,直到我走时才醒,瞧着也是虚弱的很。”乔大山言语间甚是哀惜,“姑父听了,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忙扶他坐下,又倒了杯水灌下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乔大山一路小跑着回来的,说了这几句便有些喘,乔三山端起水杯凑到他嘴边,一手还轻轻在他背上顺着,乔大山觉得别扭便拂开了他的手,乔三山也不恼,又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听大哥继续说。 “涛子媳妇原本只是坐着哭,涛子一回来,她也开始寻死觅活的闹腾,小姑气的骂她弄不清事,现在这种时候不想着找孩子,净想着让爷们哄自己。涛子媳妇也不甘示弱,张嘴闭嘴就是公婆瞧不起自己,嫁到冯家日日受白眼不说,如今还要受这般污蔑,她自己的孩子丢了她难过也不行嘛!小姑更是委屈的不行,说自从阿秋嫁进来,她一日三顿饭给阿秋做好,碗都没让阿秋刷。阿秋反驳道,她没嫁过来时冯家就不吃饭吗?说小姑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的,不是给她做的……” 眼瞧着乔大山又唠唠叨叨说不到个点子上,左娇娇慢慢伸出了邪恶的左手,冲着乔大山右屁股就是一下,轻车熟路。 众人只见乔大山忽然闭上了嘴,不待催促,他又重新开了口,“姑父带着冯涛连夜去乡里,阿秋在家伺候小姑,我回来了。” 乔大山三下五除二说完,简洁明了。 众人:“?” 听的乔小平也是一愣,怀疑是不是自己走神漏了什么? 偌大的屋子再次陷入沉默。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和你娘去你小姑家一趟。”乔天玉叹口气,悠悠说道。 李氏和左娇娇起身去厨房端饭,乔二山跟着出去盛饭,他得先把饭给媳妇送过去再回来吃。 乔三山看着坐在一旁的小侄女,伸手拽了拽她的小辫,直气的小丫头撅嘴瞪眼就要张嘴哭喊,乔三山才松开手连忙哄道,“呀对不起对不起,三叔下手没轻没重。” 乔小平冷哼一声,不欲理他,这个三叔总是喜欢逗弄她,看她快哭了就停下,简直是,欺软怕硬!这个成语应该是这么用的吧,乔小平歪着脑袋想。 “小平,你哪来的点心呀?”乔三山蹲到她跟前问道,“不是你拿点心出来救醒小姑的嘛,你娘买给你的?” 只有贪吃的乔三山注意到了。 大家都知道乔大山每个月的五十个铜板会给左娇娇一半,左娇娇平常也不怎么花,成婚五六年手里应该也有个一两多银子。 这一两多银子在乔家是透明的,乔三山有时候嘴馋的厉害,知道自家老娘那扣不出来钱,便把主意打到大嫂身上,常常去大嫂那献殷勤。只需要一两个铜板,就可以换得乔三山鞍前马后做好大一堆活。 李氏瞧见,也乐的他不来找自己要钱。 就是冯小丽偶有怨言,两家毗邻而居,她常常瞧见小叔子去大哥家做这做那,却从不帮过来帮帮自己,觉得都是因为乔二山没有乔大山有本事,累的她手里没有积蓄,连小叔子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为此,冯小丽同乔二山闹过好几回。 最后的结果就是,乔二山也去大哥院子里做家务,抢那一两个铜板。 有了竞争对手,乔三山愈发卖力。 他们哥俩整日往乔大山院子里跑,乔大山又常常送货不在家,村里人难免有闲言碎语,甚至说到了冯小丽的耳朵里。 气的冯小丽又是一阵闹腾,埋怨乔二山没本事,要去大嫂那同老三抢那几个铜板,钱没赚来不说,还惹了一身臊。 乔二山也急了,觉得自己面子都不要了,媳妇一点也不体谅自己。 当时闹的挺凶,李氏在那边院子都听到了,过来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二人才消停。 因着这事,左娇娇也不敢再让他们来家里干活了。 乔三山断了零花钱的来源,心里暗暗怨怪自己这个多事的二嫂。 不过,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乔三山盯上了自己的小侄女——乔小平。 乔小平的印象里,这个三叔总是变着法骗她的吃食。 所以,乔三山一来问,乔小平就立刻提高警惕,“干嘛?我只剩四块了,爷爷奶奶,表姐和小米,没有你的份。” 乔小平白胖的手掌竖起四根嫩嫩的手指。 乔三山讪讪的,腹诽这小丫头越大越不好哄骗了,呵呵干笑道,“你三叔是那种贪吃的人吗?” 乔小平翻了个白眼给她,哼哼道,“元宵节吃我两个汤圆,过年时抢我半根芝麻糖......” “停!”乔三山连忙叫停,这小家伙记性倒挺好,想想那点心,他又有些不甘心,他这辈子还没吃过点心呢! 大嫂要是他娘就好了,都说长嫂如母,他叫声娘也不为过吧? 算了算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他乔三山岂是靠别人的人? 主要也没人让他靠。 乔三山立刻换上一副悲戚落寞的伤神模样,蜷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抱住弱小的自己,凄声道,“唉,三叔吃你汤圆不是怕你长胖嘛,而且你小时候险些被芝麻呛死,三叔瞧见就害怕,这才去抢你的吃食。谁知道,我一片好心,竟被你如此作践……” 说着,乔三山还掉了两滴泪。 乔大山正在为大家搬板凳,挨个摆好,瞧见自己三弟的眼泪,只觉得惭愧不已。他这个当大哥的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丝毫不顾兄弟…… 他一定要好好弥补乔三山!! 思来想去,以后每个月再拿出五文钱给老三吧! 乔天玉这边正满头思绪,乔三山又在这哭哭啼啼,又想起他抢着摔盆的事情,心里愈发烦躁,板着脸开口呛他,道,“就你贱泪多。” 乔三山:…… 他这不是逢场作戏嘛!爹娘不给力,还不许他自己努力奋斗了啊?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第25章 活杀帮 乔三山抬起袖子擦了擦硬挤出来的两滴泪,继续唉声叹气道,“给爷爷奶奶也就罢了,连小米和表姐都有,却没有三叔的,三叔心里难受啊难受!” 说着,乔三山举起拳头就往胸口砸! 乔小平真怕他把自己砸死了,但是想想小米成天吃不饱饭,表姐每日又要干那么多活,她们俩也很可怜。 乔小平思忖片刻,纠结着开口,“好啦好啦,给你一块,表姐和小米一人半块好了。” 乔小平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把手帕拿出来,一层一层掀开,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块,递给他。 乔三山先是不情不愿的接过来,后又一把塞进嘴里,立刻换上笑脸,开心的咀嚼,又香又甜又软糯,人间美味! 乔小平见此,知道自己又被骗了,气鼓鼓的哼了一声,转身喂给爷爷一块,又急慌慌的跑出去给奶奶了,生怕再被骗走。 再也不相信三叔了!! 饭后,乔天玉和李氏先去大哥乔天宝家将此事告知,想让大哥和自己一起去,毕竟乔天梅是他们俩的姐姐,姐姐家出事,他们合该去看望一下帮帮忙。 谁料,张氏一听,果断拒绝。 “人家又没过来通知,咱们贸然去,不是看笑话吗?”张氏(乔天宝妻子)说道。 李氏向来同张氏不对付,她反驳道,“三姐家现在一团糟呢,哪腾得出人来通知咱们?” “既然知道人家家里一团糟,还去添什么乱?”张氏不客气地回道。 “什么添乱?我们是去帮忙!”李氏有点想动手了。 “行了行了。”乔天宝叫停二人的口角之争,想了想开口道,“你们俩去吧,毕竟大山和铜花知道了,你们既知道了,不去不太好。但是我们还不知道呢!你大嫂说得对,我们冒冒然去,确实不太好。你们到那了看看情况,若是需要人手,就回来通知我们。” 乔天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开口道,“行吧!” “别跟三姐说你来过我们家的事。”张氏连忙补充道。 李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把门帘狠狠的甩飞。 乔天玉见此,也起身告辞。 …… 是夜,泊口乡镇衙门隔壁胡同的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屋子里四男一女正围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如果乔天梅在的话,她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上首坐着的赫然是今天中午同她们搭讪的那个婆子。 另外四名男子,则是男扮女装在羊汤馆门口打晕阿秋抢走孩子的那群人。 “红姐,我刚刚出去打听了。这是个里正的孙子,上面重视的紧,连镇口都封了,要不咱们把他放了吧?”坐在最末端的老五,身形瘦小,有些瑟缩地开口道。 老五不想做这些勾当,他就想安安生生的回家种地,可是活杀帮的老大——红姐,是他的亲姐姐,他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干。 “放?”坐在对面的老三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额头向下直到嘴角处,说话时,那道疤也依着嘴角被扯的皱巴巴,显得愈发骇人。但是老三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破口大骂道,“狗日的沈正抓咱们那么多弟兄,咱们拐个孩子还要给他送回去,真当咱们是吃干饭的吗?” 沈正就是刚死了老婆的昌平县县令。 “怕不是抓走你的老相好了吧?”老四开口调侃道。 老四的长相两个字就能概括——猥琐,尖嘴猴腮,最突出的是两颗大门牙,因常年不注意口腔卫生,那两颗大板牙上肉眼可见的黄渍,让人看之欲吐。 “你特娘的欠揍是不是?”老三从腰间抽出佩刀,就气势汹汹的起身上前。 坐在上首的红姐,淡淡开口道,“闹够了没有?” 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尽是危险,众人均噤了声,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是流窜在江南一带的卖贼,凑了个“活杀帮”的名头,稀稀拉拉的拐些人倒也混出些名头。这是头一回往北来,想去京城干票大的。谁知道,兄弟们水土不服的厉害,这批“货”就被耽搁在昌平县了。 他们四个走的陆路,来得晚,所以没被抓。至于他们的老大,红姐,则是装作被拐来的婆子,被抓进去审讯了一番就当作受害者放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会是活杀帮的头头。 红姐用这个法子,已经逃过好多次官府的追捕了,从未失手过。而且他们在江南一带,消息灵通,官府伤不了他们分毫,从没有像这般狼狈不堪,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了他们五个。 红姐像吞了个苍蝇似的,是死是活都恶心。他们五个连夜逃到泊口乡镇,想着“灯下黑”,便在衙门附近买了一处院落暂且歇脚。 本来说的是先低调些避避风头,谁料有人抱着孩子撞了上来,送上门的“好货”岂有不收的道理? 她也着实没想到,这雪白的小娃是里正的孙子,如今确实有些棘手了。 坐在红姐左手边的老二,一身长袍,一把折扇,俨然一副读书人模样,他悠悠开口道,“我觉得这孩子不能放。” 红姐看着他道,“说说看。” 老二左手执扇慢慢起身,看向众人道,“被抓进去的兄弟们十有八九要没命了。” 律法规定,贩卖人口超过三人,处腰斩。 那批货足有七十人。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顿时被砸了千斤石似的 老二“唰”的打开扇子,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几分才子神韵,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五人还活着,这买卖若是还要继续做,那我们就不能在江湖上堕了名声。沈正前脚得意洋洋的宣布将咱们一网打尽,后脚他县内里正的孙子就被拐走了,这是公然打他的脸,同时,也是挽救咱们在江湖上的名声,让他们都知道,咱们活杀帮也不是好惹的,就算是官府,我们也敢碰一碰。” 老二几句话就将屋内低迷的气氛调动了起来,另外四人顿时有些热血沸腾,感觉他们活杀帮明天就能一统江湖,与朝廷分庭抗礼了。 “但是,”老二话锋一转,坐回自己的座位,收起折扇,道,“要是不打算做这买卖,就尽早将这孩子平安送回去,省的影响咱们回老家种地。” 第26章 全都是泡沫 种地? 背着锄头犁地,弯着腰插秧,挑水浇地施肥,忙死忙活收割。万一碰上年头不好,天干气旱或者暴雨洪涝,一年到头别说攒个铜板了,饭都吃不饱。 当卖贼就不一样了,漫山遍野跑的都是孩子。 男孩一般卖给那些生不出孩子的人家,用来传宗接代,所以价格比较高,一般在10两到20两银子,要是长得结实喜庆,还会多给一些。而女孩子就比较廉价,买回去都是用来伺候人或者当童养媳的,价格也就5两到8两,要是再多了,很多人就觉得亏了,因为总有些卖儿卖女的爹娘会将价格压低。 要是运气好些,能拐走个年纪大些的女子,有个一技之长,比如会做女红,会做饭,长得漂亮,在经过他们的炒作后,价格能卖到25两到30两。要是碰到有钱的老爷,他们嘴皮子厉害些,赏钱就会更高些。 还是拐人来钱快呀! 但老五不这么想,二哥一提回家种地,他的内心就蠢蠢欲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不用提心吊胆,醒了就去地里除草,挑水浇地,干完活回家躺床上就睡,踏踏实实的睡。 日子多么忙碌而充实啊! 干几年,攒些银钱,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呜呜呜,光想想就幸福的流眼泪。 老五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幸福的泪花,努力压抑住哽咽的嗓音,开口道,“那咱们就好......”聚好散吧! “好好干个翻身仗,东山再起!”红姐一拍桌子,威风赫赫地打断道。 其余三人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异口同声的追随道,“东山再起!” 老五:全都是泡沫! ...... 乔大山家,三兄弟齐聚。 今夜月明星稀,六座大山正在院里喝小酒闲聊天,左娇娇在前屋泡脚,顺便想桌屏的花样。 乔小平一个人躺在里屋的炕上发呆,她把肉团一样的小身体埋靠在被窝里,短小的四肢张成大字型,油灯时不时的闪烁,如同乔小平此刻的心情。 “娘,”乔小平轻声道,“小宝还能找回来吗?” 左娇娇想安慰眼前的小人,跟她说些充满希望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估计不能了。” 此话说完,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左娇娇一声长长的嗟叹。 乔小平轻轻吐了口气,换了个姿势,不死心道,“不是报官了吗?” 左娇娇短短的冷笑几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不知道,这当官的呀,才不管老百姓死活呢!若小宝爷爷不是里正,那乡长今日怕还要治我们一个诬告之罪。后来虽派了捕快出去,可也不过是应付公事罢了,回头上面追究起来,他也有周旋之地。” 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乔小平木着脑袋点点头,继续问道,“天底下所有的官都是这样吗?” 左娇娇想着还是要给女儿一点正能量的指引,斟酌着开口道,“当然不是了,也有一身正气的好官,比如咱们大周朝的第一位女官,娄逞,......” 左娇娇化身女版乔大山,把她听过的以及自己瞎编的英雄事迹都强安在娄大人身上,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一位忠勇正直,清廉公正的女中豪杰。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乔小平听完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也要当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左娇娇十分满意自己的引导结果,认可的冲女儿点点头。 乔小平忽然想到什么,低眉耷眼的嘟囔道,“可惜,我是个女的,书塾不要我。” “你真的很想读书吗?”左娇娇一脸认真地问道。 乔小平连忙回道,“当然了,读了书就能当官,就能救小宝,和其他小孩。” 左娇娇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好,那你去院子里求月光娘娘,只要你心足够诚,月光娘娘就会帮你。” 乔小平:“......” 她只是年纪小,不是傻。 乔小平暗自撇了撇嘴,趁着娘看不着的空档,她偷偷翻了个小白眼,往外走去。 院子里三兄弟一人喝了一碗酒就停下了,不敢喝醉,怕冯白营小姑那边有什么事。此刻,乔大山正高谈阔论大周朝未来三十年的政治走向与经济发展,两个弟弟听的十分投入,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感觉大周朝尽在他们仨手里了。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乔小平从屋里出来。 虽然乔小平心里不相信,但真走到了院子里,她还是肃然起敬,冲着月亮地跪下,双手合十,垂怜默祷,“月光娘娘,我想上学念书,求您庇佑。” 她小脑袋瓜转了转,贴心地说道,“要是太难的话,就保佑我能吃上肉吧!” 心里祷念完,乔小平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算是完成了娘亲的吩咐,回屋洗洗睡觉去了。 亥时正(晚上十点),乔天玉和李氏从冯白营回来了。 他们俩见家里没人,就往儿子家这边来。一进院门,李氏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一坛酒,顿时恨的牙痒痒,这么大一坛,怎么也有六七斤吧?一斤酒三十文钱,这就是将近二百文钱哟! 本想着大儿媳手里有一二两银子,老三结婚的时候还可以借过来用,现在看来,十有八九也被挥霍完了。老大媳妇也真是的,大山要喝酒她就买,真是拿不住事的软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大这一家全是败家子! 李氏胸口剧烈起伏,强压着怒气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乔大山肩膀上,没好气的说道,“看不见你娘过来了?还不赶紧让座!” 乔大山心头一跳,揉着肩膀就站起来了,乔二山见状连忙起身给爹让座,乔三山则把自己板凳让给大哥,他三两步走上台阶敲了敲屋门,道,“大嫂,爹娘回来了。” “哎,就来。”左娇娇应声道,她给小平掖好被子就走了出来,轻轻关上屋门,免得凉气钻进去,边往这边走边问道,“爹,娘,小姑那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李氏也不顾怨怪大儿媳大手大脚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哎,我们过去的时候,她们婆媳俩正抱着哭呢,晚饭也没吃,我赶紧去灶房给她们俩简单做了点东西吃。” “涛子和姑父还没回来吗?”乔大山问道。 乔天玉古井无波,道,“没。” 第27章 六座大山出动 乔二山眼珠一转,提议道,“明日我们仨去乡里帮忙找找吧!” 乔三山一听,立刻表示同意,“是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他们俩好久没去过乡里了,上次去还是跟爹一起卖箩筐。 乔天玉想了想,山丘那边的地也就一半能种东西,工程量大大缩短,能腾出几日来,还是找孩子的事情更要紧些。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他缓缓点了点头,道,“行。” 乔二山乔三山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们老爹继续说道,“明日你们同我一起去乡里。” “别了吧,我们和大哥一起去就行了,爹,你都一把岁数了,在家休息吧!”乔二山急切地说道。 “是呀爹,姑父和涛子哥没在家,大伯又什么也不管,万一有什么事,还得靠你坐镇呢!”老三说的比老二中听多了。 爹一去,他们肯定要跟着啃硬干粮了;和大哥一起去,还可以买点镇上的吃食一饱口福。 乔天玉虽然不知道俩儿子心里捣的什么鬼,但是老三说的确实有道理,“那行,大山,明日你带他们俩一起去乡里找找,顺便再买点红薯和土豆。” “行。”乔大山点点头,正好今日买东西剩下的钱没来得及还给娘,明天直接揣着去就行了,想了想又问道,“坐牛车还是走着去?” 他问完就觉得自己多嘴了,今日是带着媳妇闺女所以才坐牛车。明日,他们三个壮汉,坐什么车啊,浪费钱! 李氏瞬间跳起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坐什么牛车?两条腿是摆设吗?给你的钱是让你买东西的,不是让你去那享受的,觉得你经常去外面送货,靠谱些,才让你去为家里置东西。你倒好,又坐车,又吃饭,买酒买点心,真当你家是土豪乡绅啊!” 乔二山乔三山听了这话,心里更是艳羡,大哥好幸福呀! 幸福的乔大山此刻正双手抱头往一边躲去,嘴里大声求饶道,“娘,娘,你听我解释。你给我的钱我都买东西用了,剩下的钱都在这呢,一个铜板也没乱花。” 乔大山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大串铜板给他娘看,随即指着左娇娇道,“吃饭坐车的钱都是铜花出的。” 李氏心里也清楚,那些钱十有八九是大儿媳出的,她打儿子就是想杀鸡儆猴,让大儿媳也警醒些,不要花钱大手大脚,能省则省。 李氏不好接话,坐回凳子上不停抚着胸口。 乔天玉岔开话题同她说道,“明天早上多做点饭,你去冯白营一趟给三姐她们俩送去,完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那支应着点。” 因着刚刚骂错儿子,李氏面皮有些挂不住,默默道,“行。” 又说了几句大家便各自散去睡觉了。 翌日,卯正二刻(早上六点半)。 乔大山刚起身,左娇娇便醒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漆木头匣子,上面挂了一把小锁,玲珑精致,这是左娇娇的嫁妆。 乔大山知道,他给的银钱,媳妇都攒着放在那匣子里面。 左娇娇抱着匣子数铜板,乔大山一边收拾一边心里跟着数,想着媳妇应该会给他十来个铜板吧! “十一,十二,十三……” 乔大山:心满意足。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乔大山:好感动,媳妇真好。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乔大山:他的脸这么大?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乔大山:他怎么配?这该不会是他的和离补贴吧? 乔大山连忙打断道,“够了够了,这也太多了。” 左娇娇白了他一眼,数到五十,拿绳串起来递给他,“拿去吧!你们吃完饭,剩下的钱买成肉回来。” “啊?怎么忽然要买肉啊!”乔大山十分不解,虽然他也确实馋了。 “孩子想吃了,回来就说这肉是从天上掉下来,掉到你筐篓里的。”左娇娇面不改色地胡诌道。 被子里半睡半醒的乔小平隐约听到些什么动静,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 乔大山接了铜板,大踏步往外走去,到了门口,想到妻女都还没起,开着院门不太安全,他就直接翻墙出去了,没动落锁的大门。 院门:我能拦住谁呀? 他们仨不坐李大旺的牛车,所以直接往村子东面走小路去镇上,一路上自然是乔大山的高光时刻,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冯小宝被人贩子拐走的全过程,虽然过程添油加醋,但关键细节大差不差。 到镇口的时候,市集上还没什么人,三人决定分头行动,挨家挨户打听。 分开前,乔三山忽然开口问道,“小宝穿的什么鞋?” 乔大山只记得小宝的模样和衣服,哪里会注意小娃娃的鞋,他摇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怎么问这个?” 乔三山说道,“我想着卖贼估计会给小宝换衣服,但是鞋,他们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合适的。” “说的对,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小宝长啥样,单凭衣服颜色和年龄,怕是不好找。”乔二山也跟着说道。 “对了,小宝右手上有个黑色的胎记。”乔大山说道,随即叹了口气,道,“尽力找吧,那么多捕快昨天找了一日,姑父又连夜赶到镇上,今天肯定更多捕快,咱们仨就应个景。” 三人约好午初三刻(中午11:45)在市集南口的告示栏汇合,就各自散去了。 乔三山猜测的没错,活杀帮五人确实给小宝重新打扮了一下,也确实只有鞋子没换。 冯小宝此时正被活杀帮的小五抱在怀里哄,“乖乖,再喝口饭吧,来,张大嘴巴,阿乌~” 小五极具带娃天赋,并乐在其中,他若是能活个几百上千年,定能成为首屈一指的“月哥”(男月嫂)。 另外四人均围坐在矮桌子旁就着咸菜喝米粥,米粥自然是居家好男人——小五做的。 老三喝的有些急,被烫到了舌头,疼的他“嘶哈”个不停,“奶奶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四一瞧顿时有些幸灾乐祸,他用筷子敲着碗,唱起了现编的打油诗,“老三老三你莫急,烫到了舌头我心疼,日子苦点你熬不住,荣华富贵你咋地享?咋地享噢~咋!地!享!” 老四的形容词又多了一个“油腻”。 第28章 擦肩而过 冯小宝听到有人唱调,高兴的直拍手,差点弄翻桌子上的碗,小五手忙脚乱的往后撤了两步,开口道,“哎哟,瞧你高兴的,你也觉得四叔唱的好听呀,还给他鼓掌呢,真棒啊!”语气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慈爱。 冯小宝扬着笑脸咧着嘴,跟着道,“四叔真棒!” 老四寻常只糊弄女人时才用这招,如今自己的能力被认可,顿时才气冲天,继续敲着碗创作道,“小娃娃,有眼光,四叔我是亮堂堂。能说天,能说地,中间说个大笨牛。”说罢,冲着笨牛老三一指。 老三气的吹胡子瞪眼,准备亮亮他的大嗓门和大拳头,老四转个身端着碗站了起来,继续道,“我的棉裤我的袄,我的裤衩套牛角。” 冯小宝乐的直拍手,小五的眼神愈发和蔼。 老四忽然想到冯小宝是被他们拐来的,顿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道,“小娃娃你笑太早,没了爹又没了娘,明日卖你黑煤窑......” 冯小宝一听,“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小五连忙抱着他四处走动温言哄劝,老三和老四也开始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红姐:“……” 真的服了,官府怎么没把他们抓走?还是老二让她省心。 低头一看,老二正用筷子蘸粥在桌子上练字,老二只有一个爱好——练字,为了凸显他的文人特征。 红姐忍不住内心尖叫:给我舔干净!! 沈正把他们的家底全抄了,如今全靠小五每年攒下的压岁钱过活,日子过的捉襟见肘,这玩意儿竟然敢浪费粮食。 “咣咣咣”,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乔大山推开虚掩的院门,一脸局促地说道,“大哥大姐,现在日头早,饭馆小摊都没开张,我饿的厉害,想讨点东西吃。” 乔大山余光偷偷扫视一圈,一男一女在桌前吃饭,两个壮汉在打架,还有一个瘦弱男子背着身哄孩子,他瞧不清那孩子的长相,看到院里只有一个女的,他基本就排除了这家。 毕竟,小姑和阿秋都说过,是好几个婆子干的。 红姐这会正窝了一肚子火,她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还吃不饱呢,哪有东西喂你,别家要饭去。” 乔大山也不恼,表情讪讪的退了出来,临到门口,他忽然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乔大山:“……” 红姐:“!” 二人目光相撞,红姐满眼警戒与审视,乔大山则心虚地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子,匆忙离开了。 红姐顿时惊疑不定。 普通的庄稼汉这么早来乡里赶集,一般会带着食物路上吃,断然不会饿着肚子来镇上讨饭,更何况,他们租的这个院子离衙门近,离市集却比较远,就算真是讨饭的,又怎么会特地跑到这边来? 昨日捕快已挨家挨户查过他们这了,为何今日又冒出一个人乔装打探? 莫非,是大牢里那群杂碎把她供了出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红姐越想越害怕,准备同另外四人仔细商议一番,一转头就看见老二犹在欣赏自己的书法作品,并掏出折扇装模作样扇了两下,老三老四在打架,小五在哄小孩。 红姐:“……” 特娘的,心好累,你们能不能认真搞事业啊!! 红姐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乔大山往衙门的方向去了,当机立断命令道,“快,收拾东西走人。” 老三停下对老四的殴打,抬头问道,“啊?不是说要在这待一段时间暂避风头吗?” 老二也有些不解,“不把货出掉再走吗?” 他们运人一般都是水路,在船上不担心那些孩子跑掉或者求救,陆路的话,带着孩子很不方便,还容易被人察觉。 小五哄孩子的手顿时一紧,卖孩子的活向来交给他,他会认真调查筛选,尽量帮那些孩子找个好去处,可这次事出紧急,怕是只能随便找个买主把这娃娃打发了。 以前他们拐卖的大都是不受家里待见的女娃,或者没爹没娘的小乞丐,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给那些孩子谋个更好的前程。毕竟,那些孩子在被他们拐走之前,连顿饱饭也吃不上,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有的甚至都快饿死了。 可怀里的小宝不一样,他穿着考究,白皙伶俐,一看就是备受家人宠爱的。而且,他爷爷还是里正,想来家里条件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孩子天差地别的命运,小五心里顿时沉甸甸的,怜悯地望向怀里的小人。 冯小宝也感受到院里紧张压抑的气氛,吓得窝在小五怀里一动不动。 红姐迈着大步往屋里走去,“来不及了,衙门的人马上就过来了,动作都麻利些。” 闻言,众人忙严阵以待,迅速回屋收拾各自的行李。 小五悄悄松了一口气,同小宝温声说道,“小宝乖,叔叔一会带你回家。但是现在有坏人来了,咱们得先赶紧逃走,你乖一点,不要吭声。” 冯小宝没言语,却也不再哭了,乖巧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大家都收拾完了,站在屋里准备出发。 旁人都是一个包袱,只有小五大包小包背了满身,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十分吃力。 其实红姐非常瞧不上自己这个弟弟,胸无大志,窝囊的跟个娘们似的。她也从不曾优待过他什么,只要饿不死他,就算全了他们俩的姐弟情谊。 所幸,他也知趣,从不曾仗着自己亲弟弟的名头惹是生非,反而十分勤快,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也不闹事出头,话也不多。大部分时候,她都当他不存在。 可现在这种逃亡的生死关头,万一被抓到可是要没命的。 红姐心底为数不多的那点亲情被激发出来,她心里偏私,语气却仍旧凶狠道,“你们几个眼瞎吗?不知道帮小五拿点东西?活杀帮如今只剩咱们五个人了,一定要团结一致,克服这次的难关。” 另外几人连忙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团结一致,克服难关,团结一......” 声音洪亮高昂,动作整齐划一,场面一时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连冯小宝都跟着喊了起来。 红姐:“……” 死吧,都死吧!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别他娘的喊了,是生怕官府不知道我们在这吗?”红姐又气又急,又不敢大声骂,只能用假音训斥道,“一个屁别放。”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走,其他人帮小五拿了行李也纷纷跟上。 第29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错过了正确答案,三兄弟一上午注定是无功而返,几人聚在告示栏那,丧气地直摇头。 “唉,先吃饭吧,你们俩想吃啥?”乔大山怀里有钱,话都说的硬气了几分。 乔二山和乔三山顿时喜于言表,他们俩来这忙活一上午,不就图这顿饭嘛! 虽然大哥说的敞亮,但他们也没说太贵的东西,谁还不知道自己啥家底了! “我想吃你们上次来的时候吃的阳春面,小平跟我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馋死我了。”乔三山一马当先地说道。 “我想要小平给爹娘吃的那个点心,娘捏了一小撮塞我嘴里了,太好吃了,又甜又香,感觉我整张嘴都香起来了。”乔二山也跟着说道,一脸向往。 “对对对,还有那个点心,我也要吃那个点心。”乔三山连忙表示道。 虽然他吃了一整块,但是一块也不够吃呀,那么美味的东西,乔三山觉得他能连吃一百块。 “阳春面好说,但是小平的点心我真不知道在哪买,当时我们分开了,铜花带着小平去买的。”乔大山摊了摊手,实在无能为力,又觉得没能满足弟弟们的心愿,内心有些歉疚,道,“吃完阳春面,咱们再去买碗羊汤喝。” “好!” “好!” 两人迅速同意了新方案,点心再好吃也是素的,羊汤可是荤腥呢! “走,先去吃面,那家面确实很好吃,开了许多年了。”乔大山热情地同弟弟们介绍道,顺便彰显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 三人走了没两步,就碰上了亲戚——冯涛和他爹冯成功。 冯涛远远地便瞧着眼熟,走近一看,还真是他们三兄弟,他连忙喊道,“大山哥。” 乔大山顿住脚步,道,“涛子,姑父。” 乔二山和乔三山也紧跟着同他们父子二人打了招呼。 冯成功向来收拾的体面考究,如今骤然丢了孙子,从昨夜一直奔波到现在,滴水未进,发丝凌乱,衣衫褶皱,眼底乌青,整个人尽显疲态。 “你们来镇上干嘛呀?”冯成功轻声的问道,若是之前,他断然不会对这几个小辈如此客气,可现在念着乔大山夫妻俩昨日的帮忙,他自然是温声细语。 “我们来帮忙找小宝。”乔大山直接回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家里你们不用担心,我娘今天去你们家帮忙照看着了,我爹也在家支应着这事呢!” 冯成功顿时眼眶一热,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昨日他了解清楚原委之后,便叫来了族长耆老们,想号召村里的青壮年们一起去找小宝,可他们均是百般推辞,就连帮忙照应一下老伴和儿媳,他们也支支吾吾的敷衍。 冯成功心里清楚,这一波的税粮已经交上去了,秋收前这里正的位子就该换人坐了,他身上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冯成功家是三代单传,因此他们家同族中人的血缘联系并不紧密,村里人看重他,无非是因为他里正的身份。往常交税时,对于那些弄湿粮食以加重斤数的操作,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结个善缘,以后儿孙在村里也好行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丢孩子这样的大事,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无动于衷,有的甚至还在背后落井下石。 现在看到乔大山三兄弟不辞辛苦地赶来镇上为此事尽一份绵薄之力,心里大受感动,当即大手一挥表示道,“今日之恩,没齿难忘。我和小涛正好也要去吃饭,不如一同前往?” 冯涛这一两日跟着父亲见了不少凉薄人心,对乔大山三兄弟也是感激不尽,他直接拉着乔大山就走,“走走,大山哥,你们为了小宝这么辛苦,这顿饭必须我们请。” 在此之前,乔家和冯家的来往不算多,也就混了个脸熟,见了面知道是自己家亲戚,仅此而已,乔家三兄弟甚至都不清楚冯小宝的长相。 冯家父子俩带着乔家三兄弟来到了镇上最好的酒楼——如意酒楼。 乔家三兄弟从迈进如意酒楼门槛的那刻起,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放了,浑身的关节像生了锈似的,十分不自然。 冯成功轻车熟路的喊道,“小二,开个包间,我有贵客要招待。” 店小二将毛巾往肩膀上一甩,点头哈腰的冲他们道,“好嘞,各位爷楼上请。” 娘哎,还有二楼,乔三山这辈子还没上过楼呢,村里都是平房。 这次回去可以跟小平好好吹一波了! 一行人到楼上的包厢坐定,乔二山和乔三山只顾着观察周围环境,恨不得用眼睛化身照相机,咔咔咔拍个几百张照片,拿回村里好好显摆一番。 他们俩平时的油腔舌调也哑了火,别问,问就是紧张,没见过世面。 反倒是乔大山,一如既往的呆滞无谓。 他这个反应落在冯成功眼里,就变成了“胸有激雷而面不震惊”,有定力,有格局。 只能说是“恩人”滤镜太强大。 “姑父,官府那边查的怎么样了?”乔大山问道。 “唉”,冯成功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冯涛接过话头答道,“没查到。我和爹在乡长那待到现在,捕快把全镇搜了一遍,没找到可疑的人。乡长下午要去县里,把这事禀报给县令老爷,我和爹想着下午跟他一起去。” 乔大山不会安慰人,他心里觉得没什么希望,但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小二推开包厢门,端着刚沏好的一壶热茶,笑容灿烂,道,“各位爷,想吃点啥?” 冯成功此时没有点菜的心思,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你看着上。” 店小二人精似的,一眼便清楚客人有些不耐烦了,连忙问道,“诸位没什么忌口吧?” “没。” “好嘞!这事包在我身上,保准让诸位大饱口福。”店小二说完便立刻退了出去。 包厢内又陷入了沉默。 乔三山很不适应这种尴尬的气氛,他试图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你们猜我今天上午挨家挨户敲门的时候,碰到了什么?” 有逗哏就有捧哏。 乔二山:“什么?” 第30章 男扮女装 “两个男的在抢一个女的。”乔三山满眼戏谑的说道。 “有这事?”捧哏乔二山跟着道。 “可不嘛,我也是头一回见,我推开门说借碗水喝,瞧见俩男的各带一个孩子在拽那女的,都要让那女的回去给自己孩子当娘呢!我瞅了瞅俩孩子都是女孩,就退出来了。”乔三山说道。 “一起过呗!”乔二山戏谑道。 众人均跟着笑了两声。 乔大山忽然一拍脑门,想到自己早上也碰到这么一户人,他的“说书”技能瞬间被点亮。 “我早上也碰到一户奇怪的人家,说来有些尴尬”,乔大山正准备口若悬河,看到冯涛父子俩,又觉得不太合适,就简单说了几句,“那户人家一个半老徐娘,四个壮年男子,还有一个小娃娃,我进去说讨口饭吃,被那女的骂了出来,结果临出门前,我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哈哈,大哥,你这也太尴尬了。”乔三山说道,“不过那户人家也确实奇怪,四男一女带着个孩子,莫不是家里请的长工?” 乔大山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一男一女在桌前吃饭,另外两个男子在院里打闹,还有一个男子在哄孩子,若是长工怎会那般肆无忌惮?” 乔二山纳闷道,“不都是女的哄孩子嘛,怎么让男的哄孩子?” 他虽然疼爱媳妇,但他闺女向来是媳妇哄的。 冯涛也跟着调笑道,“四男一女加一个小娃娃,也不知究竟怎么个搭配法?” “许是夫妻?”乔二山猜测道。 “那其余几个男子呢?”冯涛问道。 乔二山想了想,回道,“可能是小叔子小舅子……” “听过姑姐姨姐帮忙带孩子的,头一回见小叔子小舅子帮忙带孩子的。”乔三山笑着说道。 乔二山闻言,也知道自己的猜测站不住脚,有些羞恼,道,“那你说说看,他们是什么关系?” 乔三山自诩最聪明的乔家接班人,自然不能被二哥问倒,他倔着头皮道,“依我看,他们定是一家子亲兄弟姐妹。” 乔二山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说的更没可能了。他们都那么大年龄,肯定成家了,总不能一家子全部丧偶吧?” 大周朝,年过十五不婚嫁,要交十倍的人头税。所以大家默认,过了十五岁就是已婚人士了。 平民百姓里头,也不兴那休妻和离,只要不犯什么大罪,两口子都凑凑合合过一辈子。因此,过了十五岁的单身人士,一般都是丧偶。 众人纷纷笑作一团,并没有放在心上,没一会儿就说起了旁的事情。 冯成功到底年纪大有阅历,考虑的自然也多,他忍不住深思道,不是夫妻也不是兄弟姐妹,他们凑在一起既不是因为亲近的关系,那就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活计呗? 什么活计需要四男一女住在一团院子里呀?哦对,还有一个孩子。 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活计,鸡鸣狗盗之类的吧! 冯成功摇摇头,没再深想下去。 小二此时推开门进来,见包厢内气氛一般,他也没有报菜名,只低声说了一句,“各位爷,菜来了。” 乔家三兄弟是头一回进酒楼,瞧着这些摆盘讲究的菜肴,三人均瞪直了眼睛,默默咽口水。 趁着小二上菜的功夫,冯成功状似无意的问道,“店家,最近这镇里是出了什么事嘛?” 这小二干了这么久,自然也清楚,有的客人明着来吃饭,其实是来打听消息的。他们也乐的拿消息卖个好,有时候还能得点赏钱,因此他们平日里也会尽量多打听着。 “哎哟,这位爷,你可问对人了,我媳妇娘家的堂兄就在衙门当差,听他说啊,是冯白营里正的孙子被人拐走了。”店小二不知道眼前几位是什么立场,中规中矩地回道。 “可有那卖贼的消息?”冯涛年轻气盛,没有他爹那般沉得住气,他火急火燎地问道。 店小二一听他称呼拐子为“卖贼”,便知眼前这几位怕是看不惯那卖贼的,他心下有了计量,就笑着开口道,“唉,只听我媳妇那堂兄说,好像是几个婆子把人打晕,硬把孩子抢走了。” 店小二为了自己的赏钱,又跟着加了几句表明自己立场的话,“那几个婆子着实野蛮,竟敢当街行凶,一般女子哪有这般胆量?” 捧哏乔二山跟着道,“便是男子也少有。” 店小二瞧着客人认可他的话,忍不住胡说八道,“是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扮女装呢!” 众人付之一笑。 冯成功猛然惊起,对,男扮女装,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爹,怎么了?”冯涛见状,连忙问道。 “大山,快,带路去你说的那户人家。”冯成功当机立断道。 乔大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冯成功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由于太过使劲,身形有些不稳,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话说的也有些不利索。 乔二山立刻接过话道,“四男一女那户?” 冯涛也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爹,你的意思是,那几个婆子是男的假扮的?” 冯成功紧紧抓着冯涛的胳膊,催促他道,“快,快去,你们先去。” 乔大山的心也怦怦跳,难不成真的是那户?他唰的起身,大跨步往外走去,楼梯下了一半,乔大山不耐烦的直接从楼梯上翻了下来,往外跑去。 冯涛也紧随其后。 屋子里的乔二山乔三山也纷纷起身,他们其实非常非常舍不得桌子上的菜,尤其是最中间还有一只鸡,肉啊,他们好久没吃肉了,呜呜呜,馋死了馋死了。 但是事关紧急,没法子。 “姑父,我们也赶紧过去吧!”乔二山说道。 大哥不在,他就得撑起来。 冯成功稳了稳心神,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有条不紊地吩咐道,“你们俩跑得快,快跟着去,路上碰到捕快,就叫着一起,若是没碰到捕快,知道位置之后就赶紧去衙门,我直接往衙门去。” “哎,好。”乔二山乔三山应声道。 两人临走前,依依不舍的回望了一眼桌上的大烧鸡,壮士断腕般狠狠扭过头去,匆匆离开了。 屋里只剩冯成功和小二面面相觑,小二饶是脑子灵光,此刻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说道,“剩下的菜还上吗?” 第31章 竹篮打水 店小二说完便想狠狠抽自己一嘴巴,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呀?眼前这一桌瞅着就是十万火急的模样,瞧瞧他问的这是什么破话呀? 冯成功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一会回来再吃,饭菜留好。” 店小二两眼冒光地盯着那银子,忙不迭应了,“放心放心,定给您热好备着。” 只要钱给够,什么要求都能满足。 ...... 乔大山和冯涛一路狂奔赶到的时候,院门敞开着,一个人影也没有。 冯涛冲进去一脚踹开屋门,里面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压根没有藏人的地方,小宝很明显不在这。 希望落空,铺天盖地的绝望扑面而来,冯涛身形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 紧随其后的乔大山跑到东西两侧的耳房查探一番,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套衣服,赫然是小宝丢之前穿的暗红色锦缎交领长身袄,“涛子,你瞧,这是小宝的衣服吗?” 冯涛木然的抬头,看到那衣服时,双眼迸射出希望的光芒,声线止不住的颤抖,“是,是小宝的衣服,口袋上的元宝是娘特地买的金线绣上去的......” 话没说完,冯涛已然泣不成声。 昨日,娘和媳妇回家说小宝丢了,他心里担忧却也怀着希望,后来同爹来回奔波,他纵然心中悲痛,却也硬撑着。直到此时,冯涛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那个总是跟在他后头要他背的小屁孩,很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亲人的离开不是一时的狂风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冯涛垂着头嚎啕大哭,乔大山蹲下来,静默无言,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乔二山和乔三山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二人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 乔二山忽然想到冯成功的嘱咐,连忙拽了拽乔三山的袖子,冲他无声地努了努嘴。 面对二哥的暗示,乔三山秒懂,点了点头就向外跑去。 冯涛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乔二山乔三山也到了,他顿时收敛了哭声,不想在两个表弟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一旁的乔大山内疚不已,都怪他太大意,小宝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竟没注意到,真是个睁眼瞎。 “涛子,是哥对不住你。”乔大山踌躇片刻,还是张嘴道。 乔二山闻言,连忙反驳道,“哥,你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卖贼是男扮女装。” 我的亲哥哎,可不能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责任咱可担不起啊! 冯涛原本心里确实对乔大山有那么一点埋怨,听到乔二山的话,那点埋怨瞬间消失,并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 “二山说的没错,大山哥,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呢!”冯涛说道。 乔二山心有余悸的说道,“好了,别耽搁了,老三已经去衙门请人了,咱们趁着这会赶紧在屋里找找。” 衙门的捕快一来,便会给这院子贴上封条,他们再想翻查就没那么容易了。 冯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扶着乔大山的胳膊站起来,往东耳房去了。 乔大山刚刚就是从东耳房找出小宝衣服的。 乔二山见状,抬脚往西耳房去了,乔大山则留在堂屋搜查。 这本就是红姐他们仓促找的落脚地,十分简陋,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因而三人很快便重新聚在堂屋里。 冯涛和乔二山都两手空空,沮丧地摇了摇头,乔大山手里多了一把黑纸棕竹扇,“在门口的桌子底下捡到的,想来是他们走的太急落下的。” 冯涛接过扇子,正面反面均看了个仔细,也没看出什么来,上面连个出处都没有,怎么看都是一把普通的黑扇子。 这时,冯成功带着衙门的人也赶来了,冯涛把扇子递给乔大山,拿着小宝的衣物往外走去,“爹,你瞧。” 乔大山把扇子揣兜里,想着到底是个稀罕物件,回家可以送给闺女玩。 “这…小宝……”冯成功紧紧抓着小宝的衣服,手背青筋暴起,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摇摇欲坠。 冯涛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看到父亲悲痛欲绝的模样,他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冯里正,回衙门说吧!”管家贴心的搀住他,并吩咐道,“把这院子掘地三尺,另外,去查查房主是谁。” “好嘞!” 捕快们领了命令就动作开来,冯成功几人则跟着管家去了衙门。 …… 泊口乡衙门。 依旧是上次开堂的地方,不一样的是,这次乔大山是坐着的。 “什么?那贼人竟是男扮女装?”乡长捻着小胡子,眉头一皱,有些惊讶道。 冯成功双手抱拳,简单作了个揖,恭敬垂首道,“是的。今早大山凑巧去那户人家讨口水喝,瞧见院内有四男一女带着个孩子,不待看清孩子长相,他就被赶了出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觉得这户人家十分奇怪,回衙门时有心绕到那,没成想院内一片凌乱,不见人影,我儿眼尖,一眼便看到屋门处扔着我孙小宝的衣服,这才推测那贼人是男扮女装。” 冯成功掐头去尾,将起因经过稍微改动了一番,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完美的巧合。 乔大山三人虽不解,却也没有多嘴。 乡长也暗自庆幸,总算是有些线索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去找县令老爷汇报。 真是老天保佑,晚上回去一定要烧炷香。 这时,管家也从门外进来,行礼之后说道,“老爷,查出来了,那户院子的房主叫胡三,说是卖贼付了三个月的租金,还有两个月才到期。” 乡长身子前倾,急急问道,“胡三可是那卖贼同伙?” 管家摇了摇头,道,“并不相识,卖贼是找牙子租的,胡三与他们并没见过面。” 线索又断了。 乡长意识到自己的急切,轻咳一声,道,“这个线索很重要,本官这便动身前往县城向沈大人禀报,定将那贼人绳之以法。” 冯成功踉跄着起身,尊敬地作揖行礼道,“我随您一起去吧,也好讲明因果,别让县令大人误会了您。” 乡长原本不太想让冯成功去,怕他抢自己的功劳,听到这话,乡长暗赞冯成功上道,欣然同意了。 “备马车”,乡长冲管家交代道。 “小的这就去办,”管家弯着腰退下了。 第32章 打架 冯涛也想跟着一起去,便起身准备说话。 冯成功知道儿子的意思,连忙先一步说道,“大人,我去外面交代小辈们一些事情。” 乡长原本就有些待不住了,管家不在,没人活跃气氛,他尴尬的很,闻言连忙道,“我正好也要去内院收拾一番,你们就在这里说吧!” 话罢,他就甩着袖子离开了。 堂内只剩他们几个,大家都放松了不少。 冯成功也坐回去,轻轻靠在椅背上,道,“一会你们几个去酒楼吃过饭就回家去,我临走前让小二留着饭菜了。” “爹,我跟您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帮忙。”冯涛不放心的说道。 冯成功斜睨他一眼,耐心分析道,“能有什么事?我这是去拜见县令大人,又不是管教地痞流氓,你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家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阿秋和你娘两个妇人在家,亲家这边天天来回跑也是麻烦,有你在家照看着,大家也放心。况且,咱们这位大人,不喜与人同行,愿意捎上我已经是开恩了。” 冯涛点点头,应声称是。 冯成功想了想,又压低嗓音,同乔大山说道,“大山啊,这次是真的多谢你了。我刚刚没同乡长提你们的功劳,是怕他觉得咱们自己查找是不信任他,希望你们多担待,待这事了了,我们一定登门拜谢。” 乔大山心下了然,连忙诚恳地表示道,“姑父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应该的。” 这时管家从门外走进来,毕恭毕敬道,“冯里正,这边请。” “哎,好。”冯成功应声道。 冯涛和乔大山三兄弟起身相送。 “爹,路上小心。” “姑父,一路顺风。” 冯成功摆摆手,道,“回吧,回吧,你们四个回去吧!” “哎,好。” …… 如意酒楼。 未时正两刻(下午两点半),冯涛和乔大山三人到酒楼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 店小二正在大堂里规置桌凳,瞧见他们一行人,就连忙冲后厨吆喝道,“把菜热热,贵客来了。” “客官,楼上请。”小二说着就要把他们往原来的包间领。 “不用,就在楼下吃吧!”乔大山说罢,随便拉开一张凳子坐下。 冯涛和乔二山乔三山也跟着坐下,一言不发。 纯粹是饿的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小二上了一壶苦不拉叽的茶,也被四人“吨吨吨”喝光了。 直到小二把菜端上来,四人吃了一阵之后,才慢慢缓过来。 乔三山由衷地夸赞道,“太美味了,不愧是酒楼,就是比家里的饭菜好吃。” 乔大山顿时想起了自家老娘做饭的佝偻身影,呜呜呜,他好不孝顺,他娘辛辛苦苦伺候一大家子吃喝,他竟然也觉得酒楼的饭菜更好吃,他真没良心啊! 泪失禁体质的乔大山眼眶顿时往外冒汗,他连忙故作无意把筷子扔地上,低头弯腰去捡,然后趁机用袖子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可不是!”乔二山照例捧场道。 冯涛扬起一个勉强的微笑,客气道,“吃的惯就好。” 他左手仍死死抓着小宝的衣服,一脸心事重重,右手早就放下了筷子,没有胃口。 乔大山见他等的有些着急,便贴心说道,“涛子,吃完你就先回吧,我们还要去市集买点东西。” 冯涛也不同他客气了,直接回道,“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 乔三山探着脑袋看到冯涛走远了,连忙说道,“大哥,咱把吃不完的都带走吧,扔在这多可惜啊!” 点的是六个人的菜量,只有四个人吃,自然剩下不少。 乔二山:“是呀,带回去给爹娘尝尝。” 还有媳妇小丽,嘿嘿! 乔大山点点头,欣然应允,正好全了他刚刚对娘的愧疚之心。 ...... 左家庄村外的山丘上。 乔小平正同贾石村的一个小胖墩打架,他俩的朋友们也在拼命地为己方选手喊加油。 “小平,加油,小平,加油。” “鹏鹏,加油,鹏鹏,加油。” 最终,乔小平因为身形瘦挑,动作伶俐,把小胖墩绊倒在地,然后骑坐在他身上,揪着他的头发,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噢耶耶~”乔小平方啦啦队发出胜利的爆鸣声,败方小胖墩的朋友们自然沉默不语。 乔小平一脚踩着小胖墩的一只手,双手使劲揪着他两侧的脸颊,表情故作凶恶道,“还敢不敢胡乱嘚嘚了?快点道歉!” 小胖墩是家里的宝贝,从小被宠着,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骑到头上打,他气的不行,却又反抗不过,只好嘴硬道,“你打得过我也没有用,你娘就是和瘸腿李好,没准你就是瘸腿李的闺女。” 乔小平脱下左脚的鞋,用鞋底“啪啪”打小胖墩的嘴,“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小胖墩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冲他的伙伴大声喊道,“你们还不来帮忙?左家庄的人都欺负到咱脸上来了!” 小胖墩简单的一句话将个人战升级成了维护村庄荣誉的集体战,贾石村的几个小孩瞬间被点燃了斗志,为首的一个使劲往前跨了一步,威胁道,“放开我们贾石村的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当然,左家庄的“花骨朵儿”们也不是吃素的,同样气势汹汹的叫嚷道,“谁让你们胡乱造谣我们左家庄的人,快给我们道歉,否则跟你们势不两立。” 说罢,双方各向前一步,势如水火,大战一触即发。 被乔小平压着的小胖墩继续叫嚣道,“我才没有造谣,我娘是听你们左家庄的人说的。” “啊?”左家庄的小孩们面面相觑,顿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乔小平这次直接脱下自己的小袜子塞到小胖墩嘴里,凶巴巴的说道,“还敢挑拨离间!那你倒是说说,听我们村谁说的?” 左小米才吃了乔小平的半块点心,自然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就是,你说啊?说不出来了吧!大骗子!” 小胖墩“呜呜”叫着,他倒是想说,可被袜子塞住了嘴。 第33章 月芽奶奶 乔小平光着一只脚丫,威风凛凛地说道,“而且,这是我们左家庄的地方,你们贾石村的人来我们这干嘛?” “这……” 贾石村的小孩们顿时矮了一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好像确实不占理…… 这可咋办?难道要认输吗? “我们…我们跟着鹏鹏过来的。” “要不是鹏鹏喊我们过来的,你们以为我们稀罕呀?” “就是就是,你们就算求我们,我们也不来!” “……” 一群小豆丁们叽叽喳喳,三言两语就把鹏鹏推出来当垫背的,反正鹏鹏现在被袜子塞着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呸,我们赶你们还赶不走呢,还求你们?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乔月芽立刻嘲讽道,“一个个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在我们左家庄不走。怎么,你们贾石村灭绝了不成?想来我们村讨饭吃?” 乔月芽的嘴十分厉害,她奶奶曾蝉联十年“蛮不讲理老太太”冠军宝座,是左家庄当之无愧的“嘴强王者”。乔月芽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两分奶奶的真传,阴阳怪气自是手到拈来。 “你胡说……” “我们才没有……” 乔月芽丝毫不把他们的垂死挣扎当回事,自顾自的输出,“放心放心,你们若是肯低头认错道歉,我们也不是不舍得赏你们一口饭吃,定会让你们跟我们的羊吃的一样。我们左家庄的人都很善良,不像你们,一肚子坏心思,想讨饭还拽着个脸。” 贾石村的小孩作战经验不足,干巴巴的反驳了两声就只能干瞪眼生气了,真是话到用时方恨少! 没事,他们有拳头,吵架吵的厉害又怎么样?贾石村的小孩嚷嚷着就要上前斗殴。 乔月芽也不是只有嘴皮子厉害,她奶奶嘴毒这么多年还能活着,定然是有点子“独门绝技”的。 她快速的同小伙伴们耳语道,“女揪头发男踢裆。” 这种独家诀窍她一般是不会轻易告诉旁人的,但这次事关村庄荣誉,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有乔月芽奶奶毕生战斗经验加持,左家庄的小豆丁们大获全胜,只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临傍晚,乔小平拉着小羊“安然”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了家门,像一只斗赢的大公鸡。 左娇娇一瞧,直呼“祖宗”。 昨日去乡镇赶市集时给她换的新衣服,今日吵着还要穿,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晌的功夫就成这样了,衣服上有泥有土尚且不论,袖子甚至都碎成布条了,里面的棉花也洒了出来。 身后的小羊,都比她干净体面。 “小祖宗哟,这是做什么去了?”左娇娇忍不住惊呼出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往这边来,“有没有伤到自己呀?” “没有,娘,我们赢了。”乔小平仰着小脸,骄傲地说道。 左娇娇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实在是很难不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 左娇娇接过拴羊的绳子,把“安然”赶到羊圈里,语气不善,道,“和谁打架了?月芽?” 乔月芽的性格尖锐,睚眦必报,偶尔有些不讲理,所以她每天睁开眼,就是数不尽的口角打架排着队等着。 村里同龄的小孩挨个打过去,乔月芽是左家庄当之无愧的“圣斗士”! 因此,不止是左娇娇,其他小孩的家长第一反应也都是自家孩子和乔月芽干了一架。 “不是,是和贾石村的人打的。我们在放羊,贾石村有几个人来咱们村的山丘这玩滑草(从长满草的山坡上滑下来),还胡乱骂人,我们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多亏了月芽跟我们说......”乔小平没言明小胖墩造谣娘亲的话,她私心里不想让娘知道这种龌龊事。 说到这,乔小平忽而兴致勃勃地抓着娘亲的袖子,示意她弯腰,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道,“月芽把她奶奶的打架诀窍告诉我们了。” 一听这话,左娇娇也兴奋起来了,那可是月芽奶奶的制胜秘籍哎,这要是被她知道了,她以后还能尝得一败? “是啥?快跟娘说说。”左娇娇蹲下身催促道。 “女揪头发男踢裆。” 左娇娇:“......” 好朴实无华又致命的招数! 这事一打岔,左娇娇也忘记问她打架的原因了。 “行了,快回屋换衣服。”左娇娇轻声呵斥道。 因为是和贾石村的人打架,还打赢了。这一堆小孩无一被责罚,有的甚至还受到了家里的夸奖与鼓励,只有乔小平坐在屋里听娘亲的碎碎念。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架了,打赢了固然很威风,可你自己就没有损失了?瞧你的新衣服,还能穿吗......” 乔小平背着身坐在火炉边烤火,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明明是为了维护娘亲才打架的,还要被娘亲数落…… 乔大山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情绪低落,屋内气氛压抑的很。 “怎么了?瞧你们俩谁比谁拉的脸长?”乔大山疑惑道。 “呜哇~” 有人安慰,乔小平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左娇娇忍不住白她一眼,道,“你还好意思哭,看你把衣服弄成啥样了?” 不怪左娇娇小气,这衣服不是普通的棉布,是锦缎面的。 村里只有乔永塘家才穿锦缎衣服。 “哟,这不是小平最喜欢的新衣服吗?怎么破成这样了?”乔大山走到女儿面前蹲下,夹着嗓子说道,“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月芽吗?” 乔小平:“......” 乔月芽的威名实在是如雷贯耳。 “是同贾石村的打起来了,说是打赢了”,左娇娇语气隐隐透着些许骄傲,随即撇撇嘴,举着衣服冲乔大山抖落了几下,嗔怪道,“可你瞧瞧,赢哪了?” “哇呜呜呜~” 乔小平哭的更大声了,乔大山连忙把闺女抱到怀里好一通哄,顺便使眼色让左娇娇出去。 “哎哟,不哭不哭,不就是个衣服嘛,有啥的,爹再给你买,不哭了哈~小脸都哭花了......” 左娇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出去拾掇小羊去了。 没有左娇娇在一旁添油加醋,乔小平的情绪很快被安抚下来。 “跟爹说说,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乔大山耐心道。 乔小平往外探了探头,确认娘亲听不见,才小声开口道,“他们说我是娘和瘸腿李的闺女......”话没说完,委屈的眼泪又啪嗒啪嗒砸在了地上。 “什么?” 第34章 三叔被夺舍了? 这事震惊的程度超出了乔大山的想象,像一股突如其来的风暴,让人不知所措。 乔大山很快回过神来,讶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 他脸涨的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连头发都抖动起来了,大声痛骂道,“哪个王八蛋胡乱编排?跟爹说,爹明天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这声暴喝倒把刚进门的左娇娇吓了一跳,她忍不住怨怪道,“你也同她瞎胡闹。” 乔大山瞬间哑了炮,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媳妇,纠结片刻,四十终于下定决心般用力紧了紧拳,轻声道,“村里有人乱嚼舌根,说......” 乔小平立刻起身扯了扯乔大山的袖子,忍不住腹诽道,爹爹真是个大嘴巴精,她被骂那么久都憋住没说,她爹倒好,娘就说了他一句,他就要全抖落出来。 左娇娇见他吃屎似的表情,又联想到小叔子之前来她家干活闹出的谣言,再回想一下自己这几天做的事情,瞬间反应过来,语气疑问又笃定,道,“说我和李大旺?” “娘,你怎么知道?有人当面说你了?”乔小平挺直小身板,忿忿地说道。 “猜的呗,多大点事,瞧你们俩那样,”左娇娇宽慰道。 乔大山又忍不住开始脑补了,媳妇一定是为了安慰他们父女俩,才故作轻松的,她此刻心里一定难受死了,哪个女人被造谣会不伤心不在意呢? “媳妇,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他们算账。”乔大山握住左娇娇的手,一脸诚恳的承诺道。 左娇娇:“不用,你若是去了,才真坐实了这件事,别人也只会笑你是个被带绿帽的冤大头。” “啊?那怎么办?”乔大山顿时愣住。 左娇娇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冲眼前二人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们俩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啊?”乔小平和老爹面面相觑,不知道娘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平!”乔三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快去瞧瞧,你三叔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乔大山轻轻推了推小平,示意她去外面。 乔小平不屑的撇了撇嘴,三叔给她带好吃的?怕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哎,来了。”乔小平说罢就迈着小腿往外走,刚掀开屋门的布帘,就看到三叔手里提着一个大鸡腿,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乔三平脸上堆满慈祥和蔼的笑容,温和的冲小平招招手,“给,吃吧!” 乔小平:“!” 眼前这人是她三叔? 她三叔不是饿死鬼投胎吗? 乔小平晕晕乎乎地接过三叔递来的鸡腿,扭头就往屋里跑,语无伦次地喊道,“娘,娘,你瞧,三叔给我的,你懂吗?三叔哎,就我爹的弟弟。” 乔三山:“……” 左娇娇虽然不清楚猪肉为什么变成了鸡腿,但是很明显这件事带给女儿的震惊更大,她顺势夸张的疑惑道,“天呐,这一定是大罗神仙才能办到的吧!” 乔大山低低发笑。 门外正准备掀开帘子的乔三山:“……”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乔小平恍然大悟道,“对,是月光娘娘,一定是月光娘娘帮我实现心愿的,原来真的有月光娘娘哎!” “那当然了,月光娘娘闲暇时就会帮凡人实现愿望。”左娇娇舒展眉头,温和地说道。 “得,忙活了一天,功劳全给劳什子月光娘娘了,”乔三山掀开帘子进门来,摊着手醋气冲天的说道。 “呸呸呸,大不敬,”左娇娇恨不得缝住小叔子的嘴,双手合十闭眼默念道,“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 唯物主义战士乔三山,更加坚定了对抗封建迷信的决心,誓要把属于自己的功劳抢回来。 但现在,他也只能撇撇嘴,气呼呼地说道,“走吧,吃饭了。” 吃饭时,面对一桌子中午的酒楼剩菜,乔家众人欣喜不已,就连久不上桌的老二媳妇冯小丽都过来了,唯恐赶不上这个口福。 “吃吧!” 乔天玉一声令下,所有人的筷子齐齐朝着桌上唯一一盘肉菜伸去,那盘菜瞬间就空空如也了。 大家一人吃到一口肉,均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 乔大山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心里止不住的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呀! 乔天玉哑着嗓子,低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道,“都是命啊!” 毕竟不是自家姐姐的事情,李氏固然同情,却没有那么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家里为这件事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李氏低着眉眼,试探着开口,道,“种子都买齐了,明天去地里种上?” 春耕的时间已经过了,再推迟的话,就真错过季节了。 乔天玉左手端着碗,右手举着筷子,一动不动,脸色晦暗不明,让大家都忍不住噤了声。 他想再为三姐做点什么,可惜他能力有限,想了一圈,能做的都做了。儿子们今日去乡镇里帮忙找,他原本是没抱太大希望的,谁成想竟与那卖贼们擦肩而过,真是可惜又庆幸。 庆幸知道了卖贼们的真实性别,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唉,自己家也要过日子,乔天玉颇为无奈地开口道,“明日能去的都去,尽早种完。” 闻言,冯小丽长舒一口气,能去的都去,不能去的就不用去了,太好了,她又可以打着照顾香香的名头,逃过这次劳作了。 其实香香已经一岁半了,一般吃饱了自己就能玩一个多时辰,不哭不闹,乖巧的很。 但到了冯小丽嘴里,就是香香调皮的很,一刻也不停歇,她带孩子累的够呛,什么也做不了,连吃饭都要乔二山给她送到屋里去。 李氏也只敢背地里吐槽,怕说多了她再同老二闹腾,到时候搞的家里鸡犬不宁。 反正平常做活,这个二儿媳妇也是想方设法的偷懒,可老二一门心思的喜欢,她这个当娘的也只能气的干瞪眼。 第35章 扬汤止沸 吃完饭各回各家。 乔大山正声情并茂地同女儿讲故事,左娇娇趁二人不备,偷偷从她的小匣子里摸出十两银子塞进自己怀里,随后淡定的找出早就绣好的大红鸳鸯枕套,道,“大山,你烧壶开水,帮小平洗漱干净,我出门一趟,把绣好的枕套给春刚娘送去。” 那边歪在炕上的父女俩正聊的起劲,只含糊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左娇娇也没在意,挎着篮子趁着月色就出去了。 她先去了村子西头的春刚家,因着家里好事将近,院子里堆满了刚置办的物件,门窗院墙都贴着囍字,大门口还挂着两个红灯笼,夜里远远瞧着有些骇人,不过走近些便是浓浓的喜庆了。 春刚一家正围坐在院子里说话,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盘,瞧见左娇娇过来,春刚娘忙起身相迎,道,“铜花,吃饭了没?” “吃过了,婶子,这是你托我绣的枕套,给,你瞧瞧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动的?”左娇娇十分客气地说道。 “哎哟,瞧你说的,谁不知道你的手艺呀,我还能信不过你?不用改!”话是这么说,春刚娘手上还是把枕套抖落开,就着灯光细细看了一遍,毕竟是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春刚爹原本在坐着喝茶,瞧着左娇娇过来,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说道,“我带春刚去族长那一趟。”语气十分不自然。 “姐,你坐着说会话吧,那边有喜饼,走的时候给小平拿点。”春刚姓左,和左娇娇是同族人,虽出了五服,可叫声姐也不算多。 说罢,春刚爹就带着春刚出门了。 左家庄原本是左氏族人的聚集地,后来乔氏祖先也搬迁过来,共同组成了左家庄。 对了,左家庄还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原本是邵家村的,因住的地方太靠近左家庄,开垦的田地也在左家庄这边,上头划分村庄界限的时候,把他们家办成了左家庄户籍。 可他们家的亲戚族人宗祠都还在邵家村,逢年过节祭祖拜宗祠的时候他们还是要回邵家村去。 于是他们家就成了唯一一户住在左家庄的邵家村人。 这户李姓人家,就住在春刚家西边,和李大旺家隔着围村主路遥遥对望。他们家如今的当家婆子——李大娘,和春刚娘是表姐妹,二人在闺中时便很是要好,如今又嫁成了邻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比自家的兄弟姐妹还要亲上几分。 春刚娘见丈夫走远了,冲左娇娇努努嘴,笑着说道,“你叔就这个性子,一见人就跑,比大姑娘还要羞。” 一般只有当娘的才会被叫做“xx娘”,当爹的都是有自己名字的。 比如,乔大山的娘通常被叫做“大山娘”,而乔大山的爹则是被直接叫名字——“天玉。” 可春刚爹不同,他是个资深社恐,平日就躲在家里不出门,家里有人来的话,他要么提前躲在屋里,要么避出去,一定要等到人走了才肯露面。 因而,他荣获了十里八村唯一一个“xx爹”的称号,他自己本身的名字已不可考,就连左娇娇这个从小长在左家庄的人,也不大清楚春刚爹叫啥。 左娇娇拉着春刚娘的手往屋里走,有些郑重地说道,“婶子,我有点事找你帮忙,咱们屋里说。” 春刚娘眼皮一跳,别是借钱或者借东西吧,儿子结婚,她手头正紧呢! “什么事呀?”春刚娘有些忐忑地问道。 左娇娇眨了眨眼,一脸狡黠地问道,“婶儿,村里最近传的我的闲话你听说了吗?” 春刚娘顿时愣住,她还真听说了,今个下午左邻右舍来家里帮忙时还在议论这事呢,可正主问到跟前了,她该咋回? 听说了?没听说?好像都不太合适…… 左娇娇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听说了,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这些话我原本也没当回事,村里人都爱乱传,哪个做媳妇的不被说几句闲话呀,对吧?”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春刚娘的共鸣,她刚嫁过来时,春刚爹羞的紧,夜里吹了灯二人同房,白日里他却躲出去,害的她被村里人笑了好久。 “是,是,你说的不错。”春刚娘深有所感地点头表示赞同。 “可这事竟不知怎么传到了贾石村,他们村几个小孩跑到咱们村的山丘上,竟说到了小平跟前......”说到这,左娇娇一脸泫然若泣。 “太可恨了!”春刚娘嫁过来这么多年,早就将贾石村的人也视作敌人了,“你想怎么做?你帮我们这么大的忙,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张嘴就是了。” 十有八九就是亲戚邻居过来帮忙时,她帮着澄清一下,春刚娘这么想着。 “那就先谢过婶子了,我回头再给你和叔也绣个枕套。”左娇娇先道了谢,才缓缓开口道出了自己的请求。 春刚娘听完,惊的合不拢嘴,反复确认道,“你想让我表姐把这事告诉大旺媳妇?” “对。”左娇娇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按辈分算,春刚娘的表姐——李大娘,是李大旺的堂伯母,两家住的又近,来往自然多一些。由她去说,大旺媳妇定然相信,更重要的是,大旺媳妇不会提刀报复,更安全稳妥。 春刚娘此刻脑子里正天人交战。 寻常人被造谣,恨不得满身是嘴的去解释澄清,怎么她反着来呀?还特地托人告诉人家媳妇,莫非谣言是真的,左娇娇和李大旺真的有一腿?所以她想干脆趁这个机会挑明了,直接逼大旺媳妇给她腾地? “为什么?”春刚娘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 “这我就先不说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左娇娇笑着卖了个关子,“婶子,那这事就托付给你了,我先回了。” 也让春刚爹能早点回来休息...... “行,路上慢点。”春刚娘也跟着起身,随着左娇娇往外走,忽然顿住,道,“瞧我这个记性,给小平带点喜饼回去。” 说着,春刚娘就要转身去拿,左娇娇连忙拉住她,“不用,婶子,到结婚的时候我再带着小平来讨个喜气。” 春刚娘和气地挎着左娇娇的胳膊,热络地说道,“也行,到时候一定记得过来啊!” 春刚爹不争气,全指着她摇人呢! 第36章 背锅侠 从春刚家出来,左娇娇就绕着村外的小路去了山丘的田地那,一路上她都尽量避开过往的行人,所幸往这走的人也不多。 山丘那有的地块太硬,锄头压根挖不动,有的地块靠近小溪,软成了泥糊糊,适合种庄稼的只有中间那五六亩地。 月亮被乌云遮住,左娇娇看不仔细路,一个不小心踩进了小溪里,冰冰凉凉的溪水瞬间染湿了她的鞋袜,左娇娇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原本想着从前面的木桥上过去,既然鞋袜已经湿了,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她直接蹚着水过了小溪,直奔自家田里去。 到了差不多靠山丘的位置,左娇娇才停下来,从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取出一方黑色手帕,将怀里的十两银子小心地包起来,想了想,有些舍不得,她取出五两又揣进怀里,把剩下的五两银子包好埋在了土里,随即仔细地粉饰现场。 再三确认没有人为痕迹后,左娇娇才踏上了回家的路。 乌云也飘走了,月光清清冷冷地撒下来,刚刚犁过的土壤,十分松软,白日太阳晒进去的热气还没散去,左娇娇干脆脱了鞋袜,赤着脚直接从自家田里横穿过去,在她身后的土地上留了一串长长的脚印,直蜿蜒到了小溪边。 过了小溪,左娇娇就地坐在了岸上的小路边,将湿漉漉的鞋袜穿上,又扯了一些身旁的杂草,随手编了个简单的草鞋套在脚上,这样不至于棉鞋粘上太多泥。 进家前,左娇娇将脚上的草鞋脱掉,远远地丢开。进院后她直接把院门落了锁,晚上一般也没人来串门,然后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想着把湿鞋袜脱了再进去。 不成想,乔大山正好出门倒女儿的洗脚水,他也没细看,掀开帘子就往外泼,直把左娇娇浇成了个落汤鸡。 乔大山瞬间呆住,啊,这,他不是故意的啊,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媳妇回来了不进屋反倒在屋门口坐着呀?况且,他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左娇娇被泼了一身水,水珠顺着衣服下摆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心里反而松快了,她正愁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湿了的鞋袜呢,这下好了,背锅的送上门来了。 左娇娇佯装生气地质问道,“你干嘛?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瞧不见啊?” 乔大山:“......” 还真没瞧见,但是不敢说。 左娇娇继续说道,“看看,连鞋袜都湿了。” 表面气冲冲,心里笑嘻嘻。 乔大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快进来吧,别再冻着了,我给你烧点热水洗洗。” 左娇娇一只脚刚踏进屋子,那边炕上的乔小平就兴奋地大叫着,“娘,娘,月光娘娘帮我实现愿望了,女孩也可以上学了。” 闻言,左娇娇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关屋门的乔大山,想来是这个大嘴巴精告诉小平的。面对女儿的欣喜若狂,她一脸迟疑地开口道,“可是,乡里才有学塾,而且每年束修就要二两银子,还有衣食住行,笔墨纸砚和书本费,一年怎么也得五六两银子吧!你奶奶肯定不会同意的。” 年幼的乔小平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的喜悦顿时消失殆尽,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绝望,眼角隐隐闪着泪花,嘴角也委屈地耷拉下来,道,“那,那怎么办呀?”鼻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月光奶奶好不容易帮了她一次,结果她还是不能去上学。 这个事情的转折程度就好像,一名男子想怀孕,月光娘娘帮他实现了愿望,令天下男子皆可怀孕生产,但他自己没钱,娶不起媳妇,还是没办法怀上孩子。 乔大山没眼力地接了一句,“怎么办?凉拌呗!” 这个很明显不合时宜的玩笑,让乔小平愣住了,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老爹是在说玩笑话,她以为是什么古怪的奇特方法呢! 左娇娇则没回应,转身去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服,坐在椅子上将湿衣服脱掉。 “爹,凉拌是什么?”乔小平认真的问道。 乔大山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随意道,“就是凉拌菜的那个凉拌。”说罢,他就赶紧从地上拎起水壶去院子的大缸里盛水。 左娇娇解释道,“你爹逗你玩呢!” “啊?”乔小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哭丧着脸求助道,“娘,怎么办呀?” 左娇娇低着头,不以为意道,“接着求月光娘娘呗!”一派哄小孩的语气。 乔小平:“......” 要是放在昨天,乔小平肯定不会相信娘的话,觉得她在哄骗自己。不过今日吃到了三叔给她的鸡腿,爹爹又告诉她女子可以上学,她心里就有些拿不准了。 三叔不是说,这些神鬼之说都是骗人的嘛? 乔小平跳下床,趿拉着鞋往外走,到门口正碰上乔大山提着接满水的水壶往里走,好巧不巧,门帘一掀,又洒了乔小平一身水。 乔大山:“……” 前一个姑奶奶还没伺候完呢,又来一个…… 乔小平忍不住惊呼出声,不过她心事重重,也没当回事,直接就往院子里跑去。 今夜跪在月光下的她,要比昨夜有诚意的多。 “怎么了?”左娇娇听到呼声问道。 “呃……”乔大山更加局促不安,道,“我不小心把水洒小平身上了。”语气小心翼翼,十分心虚。 左娇娇:“……” 真是懒得计较了! …… 皇宫大内。 “父皇,我为什么不能进上书房?” 瑾安公主头戴宝相花纹嵌金丝蓝宝石珠冠,身着一席蓝色精致公主蟒服,上绣八团凤凰牡丹纹,辅以祥云图案,齐肩圆领,大襟阔袖,袍长及足,华丽高贵,雍容典雅。 “瑾安,不得胡闹。你见哪朝哪代的公主进上书房的?” 庆历帝方脸眯眼,是个难得的端庄丑男。他眼角微挑,不气不怒,话语间却自有一股天子威严。 历代皇子皇孙都在上书房接受严格高级的教育,说白了,上书房是皇家培养继承人的地方,而公主们和没什么继承希望的皇子们则在“内书院”接受较为基础的教育。 第37章 通通给朕进上书房 “父皇下旨,令大周朝女子皆可与男子同席上学科举做官。儿臣身为父皇之女,为何不能入上书房?难不成父皇想朝令夕改?”瑾安公主不卑不亢,硬着头皮反驳道。 你不是说男女平等吗?怎么连自己闺女都不能一视同仁?既然做不到,就别道貌岸然地装了。 “放肆!”庆历帝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直震的自己虎口发麻,“德福,送公主回宫。” “嗻!”旁边的大太监德福鞠躬行礼,随即走到瑾安公主面前,弯腰伸手示意道,“公主,这边请。” 瑾安愤怒地甩了一把袖子,道,“不必,本公主长着眼睛呢,认得回宫的路。”说罢,她就大踏步离开了。 德福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皇上可不是单纯的让他将公主送回去,而是让他在路上好好劝劝公主。 “公主,恕小的多嘴。虽说是律法允了男女同席,可还有五常三纲呢,真正上学的女子又有几个?陛下此次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勉为其难下了这么道旨意,想着慢慢就没人计较了,您又何必凑这个热闹呢?您若是真的想学学问,私下宣叶太傅请教不就行了。”德福一路上观察着长公主的脸色,小心地开口劝解。 瑾安一言不发,她如何不知父皇用意,如何不知怎样当一个规矩的公主,她已然循规蹈矩做了十一年的公主了。 瑾安,瑾安,恭瑾安分。 可是,凭什么? 皇弟们个个资质平庸,白白浪费了叶太傅的倾世之才。 她徒有天赋,却也只能囿于女儿身,待在内书院每日学些吹拉弹唱的才艺和基础的诗词歌赋。 幸而,齐昊那个蠢蛋竟然敢插手江南科举舞弊,娄骋人证物证俱全,皇上若是要治她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那她就要拉齐昊陪葬。 不得不说,这个娄骋也真是有点东西,知道父皇最看重齐昊这个蠢蛋,所以拿他作筏。 再加上她不知从哪弄的粮食新品种,说是可以高丰收,威逼利诱下,竟真的让父皇妥了协。 这一招也着实打了朝臣们一个措手不及,齐昊觉得自己插手科举舞弊被父皇发现了,定然失了圣心,齐凌则觉得父皇竟然为了保齐昊,下这般旨意,可见齐昊有多得圣宠。 两派均是战战兢兢,收敛许多,不敢轻易动作,唯恐触怒天颜。 可瑾安不同,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无风便罢了,既得上天垂怜,何不乘风而起? “你回吧,”瑾安站定,转身看向德福。 德福见她面色从容,想来是被自己劝下来了,总算是没辜负圣上的信任,他正准备喜滋滋地回去复命,就听到公主的下一句话。 “回去好好劝劝父皇。”瑾安说完就转身回了她的怀瑾殿,丝毫不给德福说话的机会。 德福垮着脸,默默叹口气,道,“哎呦,这叫什么事呀?”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小鬼,爹让他去劝闺女,闺女让他去劝爹,他哪有那么大本事啊? 德福回了养心殿,便瞧见皇上正坐在案前,皱着眉闭目养神。他悄悄地走到跟前,轻声说道,“皇上,让老奴给您揉揉吧!” “嗯。” 德福的手艺是特意学过的,庆历帝十分受用,每每被前朝后宫折磨的体无完肤时,他就会义无反顾的投入德福温暖的怀抱,好好享受一番这个老东西的至尊服务。 这是他在宫中最放松的时候了。 “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庆历帝轻声问道。 皇帝问你是不是自己做错了,那就是在跟你说,快说些朕没做错的理由! 德福应付这种小场面那是轻而易举,他恭敬地开口,道,“陛下心系万民,何错之有?” 德福知道皇上问的是下旨女子科举一事,他答的既是皇上为了那粮种,又是为了天下女子。 “可否会牝鸡司晨?”庆历帝继续问道。 职场老油条德福继续开口道,“天下何人不是生于女子胯下,可这朝堂之上,却也只有一个娄大人罢了。” 你放心,女子不会影响男子地位的,你瞧掌权者的男女比例不就知道了吗? 庆历帝听了这话,总算是放下心来,安静地接受德福的头部按摩服务。没消停一会,他又开口道,“瑾安怎么样了?” “公主自是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德福冲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殿门关上,随后把皇上的发髻松开,轻轻地按摩他的头皮。 庆历帝舒服的想尖叫,德福这个老东西的手艺真不错呀! “也怪齐昊几个人太不争气。” 这话德福可不敢顺着说,“几位皇子性资敏慧,克娴内则,已然十分优秀了。” 庆历帝忽然灵光一闪,对呀,他怎么没想到? 他那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无非是因为没个对照,几个萝卜比来比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若是把瑾安放进去,他们既能有危机感,也能有点自知之明。 不错不错,庆历帝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好,就这么办。” 德福:“?” 虽然不知道皇帝要干嘛,他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低身行礼,道,“陛下英明。” 彩虹屁永远是万金油。 再过一段时间,所有公主皇子都入上书房进学的消息就会传到左家庄,由乔大山添油加醋地讲给众人听,这些后话暂且不提。 怀瑾殿。 瑾安公主前脚才怒气冲冲地回宫,后脚父皇的旨意就下来了,弄得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父皇刚刚在养心殿不是极力反对吗,怎么转眼间就想通了? 管他呢,自己的第一步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齐昊和齐凌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父皇什么意思?是彻底放弃他们几个了? 竟然让所有的公主和皇子都进上书房学习,也就是说,所有的公主和皇子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了?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让他们进来学习? 难不成,父皇真的想让瑾安继承大统?所以才连下两道旨意,就为了把她弄进上书房。 头大头大,真令人头大,父皇到底想干嘛呀? 第38章 娇娇育儿课堂 翌日,天光大亮,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乔小平一睁眼,就迫不及待地套上衣服往爷爷奶奶家跑去。 她昨夜求月光娘娘了,今日奶奶肯定会同意她的请求的吧? 院门还没开,乔小平够不着木栓,干脆小跑两步,直接窜上墙头翻了出去。 “奶奶,奶奶……”乔小平一进宅子就大声喊道,抬眼看见坐在院里编筐的乔天玉,连忙问道,“爷爷,我奶奶呢?” 乔天玉指了指厨房,头也不抬地说道,“在灶房做饭呢!” 乔小平“噔噔噔”跑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呜呜呜”哭着跑了出来。 乔天玉瞧着怪搞笑的,乐呵呵地问道,“小平,怎么了?” “爷爷,奶奶不让我上学……”话没说完,乔小平就哭着跑走了。 她现在非常需要娘亲温暖的怀抱来抚平自己内心的伤痛。 “赏雪?这季节哪有雪?”乔天玉一头雾水,摇摇头不再多想,继续低下头编筐。 左娇娇正在洗脸呢,余光瞥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进来扑到自己身上,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嚎啕大哭。 “娘,奶奶还是不同意,月光娘娘不肯帮我了…呜呜呜呜……” 左娇娇一阵无语,婆婆要是能同意才怪呢,全家一年就靠着十五两银子过活,她上学的话自己就要花掉十两,难不成让其他人去喝西北风啊? 左娇娇没理会女儿的抱头痛哭,继续洗脸。 刚从茅房出来的乔大山,全身散发着异味,进门看到女儿在哭,连忙过来抱起她,哄道,“哎哟,我的大闺女,这是咋了?哭的这么痛!跟爹说,是谁惹你了,爹去收拾他!” 乔小平一个大喘气,被这臭味呛到,“哇”的一声险些吐出来。 左娇娇淡定地拿毛巾擦脸,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娘。” 乔大山:“……” “小孩子哭一会儿也挺好的,练练嗓门。”乔大山把女儿放到炕上,还特意拿了个枕头给她垫住,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的哭,然后他就赶紧溜出去干活了。 乔小平趴着呜咽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哄自己,慢慢也不哭了。 左娇娇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开口问道,“哭能解决问题吗?” “谁哭是为了解决问题啊?”乔小平撇撇嘴,反问道。 “......” 行吧,说的也有点道理,左娇娇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走过来坐到炕上,继续问道,“你怎么跟奶奶说的?” 乔小平从一堆被子里坐起来,仰着脸同娘亲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跑到厨房去,同奶奶说明自己的心愿。奶奶一听,直接反骂道,“一个死丫头片子也敢说这种话,朝廷同意又怎么样?村里的男娃还没人提上学的事情呢,你倒好,野鸡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净跟着你娘学着怎么心气高,怎么花钱多了......” 乔小平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她从小到大还没被这么言辞犀利地痛骂过呢! “唉”,左娇娇叹了口气,默默地用袖子帮小平擦掉眼泪,把她揽到怀里轻轻安抚,淡淡开口道,“你奶奶啊,心地不坏,也不是多么重男轻女的人,她可让你干过什么脏活累活?” 乔小平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 左娇娇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就是了。咱们这么大一家子全靠你奶奶省吃俭用,咱们才能有吃有穿。你年纪小,不知这世道艰难,娘小的时候,咱们村有许多饿死的人,就扔在山丘旁的小溪里,当时有人饿的顶不住了,就去小溪里捞死人来吃,当时那溪水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其实你还有一个姑姑的,但当时家里穷,活生生给饿死了。你之前不是还问过,咱们祖坟旁的那个无碑小土包是什么吗,那里面埋的就是你夭折的姑姑。 所以这个事情,你奶奶才会情绪那么激动,在她看来,一家子齐齐整整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左娇娇的用意有二,一是希望她能体谅家人,不能因为心愿达不成就怨天尤人,二是告诫她上学机会来之不易,希望她能好好珍惜。 “娘,我知道了。”乔小平心里虽然接受了,但情绪一时半会还是高涨不起来。 左娇娇起身,双手把女儿高高举起,然后开始剧烈摇晃,嘴上说着自己现编的词,“摇一摇晃一晃,烦恼烦恼快走开……” 乔小平禁不住娘亲的逗弄,立刻便咯咯笑个不停,那点不快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左娇娇立定,将女儿安稳地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吃饭去!” “娘,我不想去吃饭,你帮我把饭端回来吧!”乔小平嗫嚅着说道。 左娇娇有些不解,平常一说吃饭,这丫头都是颠跑,今日怎么一反常态,莫不是心里还在计较? 不等左娇娇开口询问,乔小平就解释道,“奶奶刚刚吵了我,我觉得有些丢脸,不想过去。” 左娇娇闻言,心里暗暗发笑,真是长大了,都知道难为情了,随即又觉得十分熨帖,女儿愿意同她讲这种心里话。 她弯下腰,将小平垂在脸颊旁的头发挂到耳后,温声道,“自己家人吵你有什么丢脸的?你瞧你爹,他天天被你爷爷奶奶吵,不照样乐呵呵地出门嘛!被自己爹娘爷爷奶奶说几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就说月芽吧,她经常被她奶奶吵骂,你会觉得她丢人吗?” “不会。”乔小平认真的摇摇头,不仅不会,她还会赞叹月芽身经百战。 “那不就得了,自己家人骂几句也不打紧,又不是被旁人骂,”左娇娇想了想,继续说道,“就算是被旁人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骂回去就是了,没什么不敢出门的。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才是真的丢脸,记住了吗?” “记住了,有娘在,我什么也不怕。”乔小平重重地点头说道。 左娇娇觉得不对,又继续说道,“娘不能陪你一辈子,任何人都不能陪任何人一辈子,你一定要自己立得住,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只要你不倒下,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别管什么世俗道理,只要好好活着,活的长长久久,什么坎都迈得过去。” 第39章 月光娘娘失灵了 左娇娇不知道进学这条路上会有多少艰难在等着她们,也不知道以后小平会独自面对什么样的境况。 思来想去,对付一个女子,无非就是用名声罢了,轻者造谣生事,重者毁其清白。 邵家村那个被人强奸后跳河自杀的女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世人都夸她忠贞烈女,可左娇娇却叹她太傻。为了保全家族名声,花朵一般的人儿,被逼的生生投了河。 寡妇都能再嫁,她为何不能嫁人?那么多娶不上媳妇巴巴盼着的男人,少要些聘礼,如何不能给她谋一条生路了?何至于去寻死。 不过是那户人家想落个家门严谨的名声,好抬高全族的身价。族人个个说她非清白之身,有辱斯文。他们又有多清白?这个跟寡妇偷情,那个睡别人媳妇,一个两个的尽是道貌岸然之辈。 女子最易被“名声”二字所缚,可日月昭昭,天行其健,自己问心无愧即可,又何必非要给旁人一个答案? 左娇娇希望女儿能一生顺遂,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能保证日后会如何,希望她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心态。 愿她无忧,又愿她乘风破浪。 这段话对于乔小平来说,着实有些难以理解个中深意,不过娘亲鲜少如此郑重地同她讲这些大道理,她一字一句谨记于心。 左娇娇爱怜地抚摸女儿的脑袋,道,“好了,吃饭去,一会还要耕种呢,你可别想偷懒。” “我才不会,我可勤快了。”乔小平微仰着脸,有些骄傲地说道。 ...... 早饭后,一家人收拾齐整,热热闹闹地往山丘那走去,队伍后面还缀着一只雪白的小羊。原本小羊是有些脏的,但是乔大山昨天把母女俩都浇了,也顺手泼了“安然”一通。 乔小平在同三叔辩论世上究竟有没有神灵,原本她是和三叔统一阵线的,可自从吃到肉之后,她就有些摇摆了。 这次,乔三山知道小平被月光娘娘背刺后,真是大大出了口恶气,小人得志般掐着腰狂笑不止,直气的小平跳脚。 “三叔不是笑你不能上学啊,人有追求是好事。但是你到院子里磕个头,第二日就想让你奶奶同意,哈哈哈哈……那叫什么来着,吃汉做梦?”乔三山笑的直不起腰。 乔二山也咧着嘴笑道,“是痴人说梦。” “对对对,就是这个,痴人说梦。” “三叔!二叔你也帮着他!”乔小平气地直跺脚。 李氏有些看不下去,她今天早上说话有点重,本想着小平过来吃饭时会同她闹脾气,她便借机安慰一番,可孩子过来时乖乖巧巧的,反弄得她心里十分愧疚。于是,她出言表态道,“你们俩一边去,小平啊,奶奶也是支持你上学的,但是咱家如今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也没个余钱……” 李氏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二十年前,女儿嗷嗷待哺,她给不起口粮,二十年后,孙女想上学,她交不起学费。 左娇娇知道婆婆的不易,当年她爹选择乔家时曾对她说过,别看乔家弟兄多,她嫁过来又是长媳,看似不讨好。但公婆一碗水端得平,又品性纯良,必不会苛责媳妇,下面两个小叔子也不是游手好闲的赖汉,乔大山又有一技之长,待分了家,他们俩的日子定然越过越红火。 她嫁过来这些年,吃穿上虽有些欠缺,可活计还没在闺中时做得多,公中的事情公婆都包圆了,丈夫也老实顾家。最最重要的是,生了个闺女,婆家也没人说过半句难听话。 左娇娇十分满足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早早打定主意在小叔子结婚时,帮公婆一把。 因而,左娇娇见婆婆落泪,心生不忍,开口暖场道,“等咱家有了钱,,一定让你去上学。” “是呀,小平,等你的月光娘娘在天上给你撒钱了,你就可以去上学了,”乔三山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抵制迷信的机会,他表情夸张地逗弄起自己的小侄女。 乔小平恨的牙痒痒,将小羊的绳子塞到娘亲手里,就开始举着拳头追三叔,要教训他一顿。 乔三山将肩上的锄头远远一扔,怕打闹时伤到她,随即围着人群转圈躲避小平的追捕,当然,嘴肯定不会停,“抓不到,抓不到,略略略~” “臭三叔!坏三叔!”乔小平气的跳脚,跑的越发急切。 李氏忍不住骂道,“你多大了还逗她?” 一路上说说闹闹,很快就到了山丘的耕地那,乔天玉还没来得及分配工作,乔二山和乔三山二人就抢着要种北面这两亩,因为北面这两亩地靠近小溪,土壤软和,铲着不那么费劲。 耕种一边是两人配合,一人铲坑,一人放种,铲坑的再负责铲土将种子埋上。铲土需要力气,撒种需要弯腰,所以干一会儿二人就会对调一下,好放松放松。 最后,从北到南,分别是乔二山乔三山,乔天玉李氏,乔大山左娇娇,每组负责两亩地。 这个安排完全在左娇娇意料之中,这也是她昨夜为什么将银子埋的靠近山丘的原因,大山这个大傻子一定会选最硬的地。 乔小平将羊拴到不远处的树上,拎着小桶沿着田地东边的小路去溪边提水。爷爷刚刚说了,每个撒种的小坑都需要浇一瓢水。 乔小平本着公报私仇的理念,只浇爷爷奶奶和爹娘挖的坑,跳过了两个嘴毒叔叔。 乔三山见状,继续火上浇油,道,“小平,怎么不浇我们俩这边的地?没准月光娘娘在我们俩的地里撒了金豆子呢,你一浇水,就结出大金元宝了。” 乔小平拎着木桶的身影一晃,咬牙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她内心疯狂咆哮,这个事过不去了是不是? 她鼓着腮帮子,努力忽略身后两个叔叔的笑声,径直朝自己爹娘走去,那离他们俩最远,眼不见心不烦。 乔小平浇完一桶水之后,就坐在南边的田埂上歇息,其实她不累,但拎水需要经过二叔三叔那,她不想过去,等他们俩种到田地西面深处的时候,她再快速从小路上跑过去。 乔小平百无聊赖地玩土,想着堆一些小房子什么的。 她正撅着屁股捧土呢,忽然眼尖地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块黑布条。 第40章 月光娘娘or曾祖父 布料是很珍贵的东西,即便是一个小布条,大家也会细心收好,留着以后拼凑帘子或者缝补丁用。 乔小平有些纳闷,走过去从土里将那布条拽出来,定睛一看,是个系起来的黑色小布兜,摸着那布十分柔软,上面还绣了两条小金鱼。 她小心地将布兜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块银锭,上面刻着“五两”的标识。 匪夷所思,足足愣了半分钟,乔小平才反应过来,随即大喜过望,发出尖锐的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女儿的喊声,乔大山扔了铲子往那边跑去,心里不住担忧,小平是不是被蛇咬了? 其他几人也跟着撂下手中的活计,火急火燎地小跑过来。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左娇娇有些装模作样,神情不似旁人急切。 “怎么了?” “咋了,小平?” 乔小平没有回答,只把手中的小银锭举起来给大家看。 众人:“!” 银子?还是五两? 不是眼花了吧,他们使劲揉揉眼,没错呀,就是五两银子。 这......这什么情况啊? 李氏盯着那“五两”标识,心跳都跟着加快了,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从哪弄的?” “我刚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定是月光娘娘撒了银豆子,我一浇水就结出银元宝了,太好了,我可以上学了,”说着说着,乔小平感动地几欲落泪。 众人均是一震。 不是,真有月光娘娘啊?那他们许的愿怎么不灵验? 不过,他们许的好像都是“阖家平安”“万事如意”这些笼统的愿望,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心底里也不咋信,觉得有求神拜佛的功夫不如多耕两亩地。 众人深深反思自己心不够诚,对神灵不够信任。 乔小平冲过去一把抱住乔三山的腿,“三叔,对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我还以为你嘲笑我呢!” 没错啊,我就是在嘲笑你!乔三山脑子里这么想,嘴巴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来坚信的无神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乔三山有些不死心,一定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他走到乔小平指的地方,蹲下去仔细查探,很快就发现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兴奋地喊道,“你们快过来看,这有一串脚印。” 大家赶紧围过去,顺着乔三山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确实是有一串不太明显的脚印。 左娇娇心里一惊,暗道不妙,真是百密一疏啊! 大家同乔三山一起向前走去,探索脚印的起源。 左娇娇心事重重地缀在队伍后面,表情晦暗不明。 脚印延伸到溪边,没了。 “什么意思?从河里蹚过去了?”乔大山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没准”,乔二山说道。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乔三山直接一个短跑起跳,跃到了对岸。 把李氏吓了一大跳,直呼道,“哎哟,你慢着点…”别把衣服划破了。 乔天玉心里沉甸甸的,唯恐这里头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冲儿子喊道,“怎么样了?” 乔三山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转了一圈,又来回走了好远,什么也没发现,“奇怪,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又跳了回来,蹙着眉冲众人摇了摇头。 忽而,余光瞥到小平,“给我看看”,乔三山说道,语气十分严肃。 乔小平忙将那块黑布和银锭都给了三叔,这种查案氛围让她隐隐兴奋,但又希望三叔什么也查不到。 这钱就单纯的是月光娘娘给她上学用的,清清白白,那该多好啊! 李氏忽然尖叫出声,“这……这不是爹生前最爱的料子和图案嘛?” 乔老爷子乡里有个铺面,租金收入很可观,他平常的生活也十分讲究,衣服最爱这种光滑细腻的绸缎料,且独爱金鱼图纹,取“年年有余”之意。 李氏替老爷子洗了一年的衣服被褥,对这料子图案再熟悉不过了。 乔三山提出自己的猜测,道,“难道是爷爷以前埋这的?” “不太可能,瞧着像刚放的,咱们前几日翻地的时候还没发现呢!”乔二山难得发出不同的声音。 乔小平歪着脑袋问道,“会不会是曾祖父给我的学费?” “……” 乔大山脑子里的奇异故事情节开始刷存在感,“之前大房摔不破瓦罐,老三随手一扔就破了,莫不是爷爷在天有灵,想护佑咱们二房?朝廷前脚允了女子科举,爷爷后脚给咱送了银子,这不是明晃晃的让小平去上学吗?也许,小平真的是下一个娄骋呢!” 左娇娇在心里默默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真厉害啊,她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说。 大家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乔大山对娄骋的描述,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女壮汉,再看看眼前乔小平的小身板,这差距着实有些大。 左娇娇酝酿片刻,顺着乔大山的话说道,“倒也不必如娄大人那般,只要考个秀才回来,咱们家的税就能全免了。” 什么?免税? 对哦,秀才可以免税!!天爷哎,那他们家每年种出的粮食岂不是全归自己?那每年家里就多出…… 一百两!! 乔三山不顾得找证据了,乔二山也没心思捧哏了,就连最淡然的乔天玉,此刻也瞪大了眼睛。 大家纷纷在心里幻想,每年一百两啊,那他们岂不是成为左家庄最有钱的人家了?村里最富的乔永塘,一年也赚不了一百两哎! 李氏不过粗粗一算,就兴奋地直翻白眼,将将控制情绪才没晕过去。 上学!必须上学! 李氏率先开口,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支持小平去上学。” 反正不用她掏钱,虽然很渴望这五两银子,可一会月光娘娘一会公爹的,她胆子小,还是卖个顺水人情吧! 有婆婆支持,这事就好办了,左娇娇的心安了一半,继续开口道,“既然爷爷在天之灵都相信小平,那我也支持小平。” 乔天玉最是孝顺,乔大山的孝顺就是遗传父亲,听到大儿媳这么说,心里摇摆的天平彻底倾倒,他清清嗓子准备宣布最终决定,“既然如此,那小平就去……” “我不同意。” 第41章 容后再议 出乎意料,乔二山站了出来表示明确反对。 左娇娇一时愣住,她之前准备的说辞都是针对公公婆婆的,真没想到小叔子会横插一杠子。 “为什么呀?二叔。”乔小平也有些不可思议,二叔平常话不多,大都是旁人讲话时他见缝插针地添一句,说的也都是附和的话,像这般明确表示反对的话着实少见。 乔二山没有看自己的小侄女,反而直愣愣地盯着他爹,反问道,“五两银子够读多久?省吃俭用也只够一年吧,一年之后呢?靠月光娘娘还是靠爷爷?反正咱家肯定是供不起。与其让小平上一年学,还不如用这钱给老三娶个媳妇来的实在呢!” 众人陷入了沉默。 虽有些大不敬,可虚无缥缈的月光娘娘和已去世的老爷子确实有些靠不住。 乔二山的话不好听,却是不争的事实,这钱来路不明,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下一次。若只有这五两,给老三娶媳妇实是个大大的好用处了。 见大家对二叔的话有些心动,乔小平连忙哭喊道,“不行不行,你们不是说因为没钱所以才不能让我上学的吗?现在有钱了,你们却要拿这钱给三叔娶媳妇,你们都是大骗子……” “住嘴!”乔大山呵斥道,“小小年纪懂什么?” “你吵孩子干啥?”左娇娇脾气也上来了。 “够了,这事回去再说,先去种地”,乔天玉说完就转身朝地里走去,不给其他人分辨的机会。 乔三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嘲笑归嘲笑,他心里也是爱惜这个小侄女的,也想让她去念书。可二哥是为了他的婚事,他不好驳了二哥的好意,也不愿成为那个阻挡别人梦想的绊脚石。 乔三山将手里的帕子和银子都塞给了大嫂,转身跑开了。 李氏:臭小子,怎么不塞给你娘? 看到婆婆冒绿光的眼神,左娇娇先一步开口道,“娘放心,我会好好保管的。” 说完她就将钱揣进怀里,招呼乔大山干活。 李氏一肚子闷气,奈何没人理会,扭头找老头子发泄去。 乔二山知道自己当了坏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嫂子,对不住啊!” 看得出来,嫂子也想让小平去上学。而且,大哥每月为家里赚不少钱,都交到了公中,说句难听话,他们有点靠着大哥吸血,现在又逼着大哥的闺女为家里牺牲。 乔大山和左娇娇恰好相反,他们俩觉得自己才是吸血虫。 乔大山觉得平常地里的活都是爹和两个弟弟干,左娇娇则心虚自己隐瞒刺绣收入。 听到二山的话,左娇娇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瞎说什么呢?你说的又没错。” 接下来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铲坑却铲的起劲,想着没准能再刨出点银子啥的呢!当然了,他们注定一无所获,毕竟左娇娇只埋了五两。 “老头子,你说这钱到底怎么处理啊?我原本是愿意小平去上学的,万一小平真成了秀才,咱们家可就真的飞黄腾达了。” “可老二的话也有道理,谁知道一年之后又是啥光景呢?咱们庄稼人就靠老天爷赏饭吃,万一明年收成不好,老三的婚事更白搭了。” “之前的日子多难熬啊,也就当今皇上登基后,咱家才总算有了点奔头,后面大山二山结婚几乎掏光了家底,缓了两三年,好不容易攒下四两银子,爹去世办丧事又花了许多,如今只剩下一两,若有了这五两银子,老三的婚事便不用愁了。” “但这五两银子毕竟是小平发现的,我早上又说了那样的话,出尔反尔也不好。况且大山每月赚的钱都交给咱们了,回到家也不闲着,老大媳妇干活也不怵劲,细算起来,老二媳妇倒是整日偷懒。” “老大十三岁开始给人送货,刚开始不会驾车,被那畜牲蹄子踢的险些骨折,到现在已有八年了,咱俩没本事,靠孩子赚的血汗钱补贴家用。老大两口子都是好的,从没提过分家的事,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他们……” “一直想着怎么弥补他们,如今小平想上学,虽说这事离经叛道,可我刚刚也确实动了心思。” “唉,要是真的有月光娘娘,就显显灵赏咱们点钱吧,我一定天天给她磕头上香……”李氏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乔天玉打断她,道,“换换。” 李氏有些恼他的无动于衷,嘴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斜眼瞪他,将右胳膊挎着的篮筐摘下,狠狠推到他肚子上,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乔天玉也不计较,接过篮筐后将铲子递给她,安慰道,“别气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磕头上香。” 李氏又气又好笑,狠狠一铲子扎进土里。 “咣~” 铁铲撞到硬物,发出尖锐的响声。 李氏将铲子移开,一手叉腰,颇为气愤地指责道,“瞧瞧你们怎么翻的地,里面还有石头呢!” 乔天玉连忙弯下腰去扒拉石头上的土,准备将石头刨出来丢到一旁。 “好了没?一个石头你准备刨到啥时候?”李氏仰脸看了看日头,快到晌午了,赶紧耕完这畦回家做饭,下午铁定不和这个老闷葫芦一组了。老二吧,老二很会搭腔,又不抢她的话,就这么决定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跟老三说这事,让他过来陪他爹一起干吧,她恕不奉陪了。 “快看这是啥?”乔天玉说道。 李氏低头看去,是一个古朴的木头箱子,长一尺,宽半尺高半尺,上头落着锁。她顿时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箱子,满是不可思议,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堆堆的白银,随即又赶紧将这想法驱逐出去,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她咽了好几下口水,哑着嗓音道,“起开。” 乔天玉向后撤了半步,只见李氏举起铁铲用力朝那小锁砸去。 “咔哒”一声,锁开了。 李氏将铲子一扔,慌忙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箱子打开,不过很可惜,里面不是她期待的银锭。 第42章 买椟还珠 一本书,一沓信,一个玉佩。 “就这个玉佩貌似还值点钱”,李氏伸手取出那玉佩,将其举高,就着阳光仔细查看,“我听大山说,这玉越通透水灵越值钱。” “瞧着还没溪里的石头透亮……”乔天玉欲言又止,说了一半便打住了,担心李氏再唠叨他。 那玉佩里满是瑕疵斑驳,倒像是杂质外面裹了层玉石似的。饶是乔天玉和李氏这般不懂玉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不值钱的破烂货。 “唉……”李氏轻叹一声,可惜之余又觉得正常,他们哪会有那般好运气,“这箱子还不错,拿回去装袜子,里面的东西回家路上扔溪里吧,扔咱地里可能会影响庄稼。” “行,”乔天玉点点头,随即仰头看了看天,道,“回家吧做饭,快晌午了。” “嗯,本想着种完这畦的,算了算了,下午再种吧,活是干不完的。” 李氏合上匣子,提起来使劲抖落了几下,又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土,勉强拾掇干净,扭头叮嘱道,“别落了东西。” “哎,好。”乔天玉应道。 李氏边往外走边大声喊道,“回家啦,下午再干吧!” 两侧的四人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了,乔三山更是拎着东西撒腿就跑,唯恐娘看到他们俩的耕种位置后来一句,“种完这畦吧”。 一畦可长着呢! 虽然下午这个活还是自己的,但人有旦夕祸福,万一中午自己出什么意外死翘翘了呢,这活不就不用他干了吗? 这话要是被李氏知道了,定要拧着他耳朵跪下冲四面八方的神灵磕头认罪。 李氏对自己的小儿子向来是又爱又恨,爱他年纪最小又玲珑剔透,恨他口无遮拦无所顾忌。这种矛盾复杂的情感表现出来就是,旁人教训老三时她生暗气,旁人不训老三时她生明气。 此刻瞧着老三不顾形象地在田间狂奔,她自顾自地唠叨开,“跑那么快干啥,有鬼追啊?” 左娇娇撂下手里的篮筐就往山丘那走去,身后的乔大山毫无怨言地低头收拾。 “小平,小平,牵上羊回家啦!”左娇娇冲着山坡上的小身影呼喊道。 “来啦!” 今天小伙伴们都有事没过来放羊,左小米被她娘派去堂叔家帮忙筛麦子,乔月芽则被她表姐拉去帮忙吵架,其余几个也各有各的事要忙,乔小平不禁感叹,人长大了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乔三山坐在溪边捧水喝,有点凉,喝了几口解解渴就打住了,一抬头就见娘拎了个木头箱子往田埂上走,瞧那箱子还挺精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大宝贝? 莫非也是银子? 他们家难不成真要一夜暴富,飞黄腾达了? 乔三山连忙起身,也不顾得拍身上的土,小跑几步过去,道,“哎,娘,你拎的这是啥?来的时候没见你拿呀?” “就你长眼睛了,刚刚不是跑的颠快,怎么又回来了?”李氏不客气地说道。 “我这不是看你拎这么大个箱子,怕你累着吗?来,给我吧,让你最乖巧最孝顺的小儿子给你拎。” 说着乔三山就要伸手去接,被李氏一巴掌拍到手背上,“一边去。” 李氏拎着确实挺沉的,原本也确实打算让老三拎着,可是现在听他油嘴滑舌的,她有心逗弄他一番,不想让他现在就知道里面是啥。 不得不说,李氏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李氏越瞒着,乔三山就越好奇,心急火燎地四处打探。 大哥大嫂二哥小平俱摇了摇头,至于自己老爹,乔三山不敢舞到他跟前去,只好又折回了自家老娘身边,“娘,求求你了,快让我帮你提着吧,你这般辛苦,我这个做儿子的却空着手逍遥,我真是难受的要死,心像烈油煎烹似的,疼的厉害......” 其余几人心里也有些好奇,但他们更乐得看乔三山耍宝。 老三越贫嘴,李氏越淡定,原本要扔在河里的东西也一路提回了家,可把她累够呛,属实是有点损人不利己了。 到家后,李氏将箱子往地上一扔,故作随意地冲身后跟着的孩子们说道,“将箱子腾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背影十分潇洒。 乔三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将箱子打开,看到是一堆废纸犹有些不死心,拎起箱子使劲抖落,玉佩和书“啪嗒”一声径直落在了地上,纸张纷纷扬扬地四散掉下。 他将箱子扔在一旁,捡起那玉佩,左瞧右瞧,正瞧反瞧,看不出丝毫玄机,难以接受现实,道,“就一个破石头?” 李氏听到院里的动静,在厨房暗自发笑。 玉佩倒了好几人的手,每人都认真揣摩了一番,最终大家一致认定,就是块破石头做成了玉佩的模样罢了。 另外的书本和信件更是无人在意,大家认的字都不多,粗粗翻了翻,谁也看不懂上面写的啥,也没人在意上面写的啥,任由它们在地上躺着。 玉佩最后落到了乔小平的手里,她很喜欢玉佩上的络子,是从没见过的花样,她将玉佩揣进怀里,打算好好保存。 地上四散的纸张也被她捡了起来,连带那本书一起通通进了她的宝贝箱。 小孩子总喜欢收藏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人会在意。 左娇娇回自己家一趟,将羊牵回羊圈。乔小平跟着她往外走,手上捧着箱子里的那堆“破烂”,要回家将它们安排妥当。 乔二山也往外走去,他要回去跟小丽说说今天上午发生的事,顺便喊她过来吃饭,今天中午可是有肉吃,他亲眼瞧见娘打开了放肉的陶罐。 “小丽,快,给我倒口水喝。”乔二山推开屋门就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气喘吁吁的模样。 “自己没长手啊!”冯小丽躺在炕上,现在阳光正好照到她身上,热的她心烦气躁,香香在怀里拱着吃奶,她也没法移动。 乔二山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起身倒了碗水,然后搬着板凳坐到了炕边,继续道,“你绝对想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种个地能发生什么事?难不成地里长出银子来了?”冯小丽没好气地说道。 第43章 家庭会议 “哎哟,我的姑奶奶唉,你怎么这么厉害,就是地里长出银子来了。” 乔二山很是欢喜自己的媳妇,他原本说话就爱附和旁人,到自己喜欢的人跟前,彩虹屁更是没完没了。 “什么?”冯小丽惊的就要起身,忘了自己还在哺乳,女儿咬的紧,直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乔二山慌忙起身要过来帮忙,被冯小丽拦住,“没事没事,你快细说说,到底咋回事?” 乔二山复坐回去,“小平在地里刨出来五两银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女娃也可以考科举了嘛,小平想用这钱去上学。” “做梦,娘能同意?”冯小丽不屑出声,她可太了解自己这个婆婆了,抠的要死。 她过门两三年了,那老婆子向来是直接将她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从不肯让钱经她的手,莫说她了,就连二山从她那也挣不到半个铜板。 想想大哥家的日子,再看看他们的日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老婆子不就是看她娘家穷苦,怕她手里有钱了接济兄弟,这才信不过她的嘛! 真是狗眼看人低,每每想起这个事,她胸口就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称病不去劳作,逃个懒,心里才勉强好受些。 “娘是第一个同意的,大嫂第二个,爹眼看也要允了,我连忙反对……” 乔二山下巴微仰,颇为自得,他难得有这样的高光时刻,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告诉小丽,让她也高看自己几眼。 冯小丽听完沉默不语,心思却活络开来。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 若这钱用来给小叔子娶亲,那跟她就没有半点关系了,她和二山依旧是穷光蛋。而且,凭什么老三娶媳妇要用五两银子,那她岂不成了三个媳妇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若这钱用来给小平上学,后续费用家里肯定出不起。大嫂性子犟,既支持小平上学,一年后定然不会轻易让小平退学,想来想去无非是他们分出去单过,用大哥的工钱来供小平念书。那她的处境不仅不会有所改善,还会因为少了大哥的收入和几十亩地,而变得愈发拮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冯小丽脑子里一团乱麻,看乔二山也有些不顺眼,“你啥时候能有点出息啊?” 乔二山:“?” 他还不够有出息啊? 他都敢跟爹公然叫板了哎! 乔二山也憋了一肚子气,扭头就往外走,临出门前,干巴巴地撂下一句,“这顿有肉,过来吃吧!” 冯小丽用力捶了下枕头,以发泄自己心中的郁气,却还是挣扎着起身,将睡着的女儿安置好,然后往公婆的院子走去。 她心里有个想法初见雏形,但是没同二山讲,怕他坏事。 吃饭时,大家各怀心事,都有点心不在焉。 乔天玉清清嗓子,轻声道,“小丽,你也知道这事了吧?” 冯小丽轻轻点头。 “那好,事呢,就是这么个事。虽说赚的钱都要交到公中,可这五两银子是小平捡到的,而且来历有些蹊跷。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处理?你们都说说看。” 乔天玉说的很是民主,让大家各抒己见,这是他们家经常发生的一幕,不过最后拍板的是他。 大家也达成默契,只要他下了决定,是好是坏众人都没有异议。 乔大山知道女儿喜欢认字,经常去里正家学一两个词,可这事出突然,他又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只道,“我没意见,我听爹的。” 乔三山闻言,连忙跟着说道,“我也没意见。” 其实他有挺多意见的,但这事牵扯到他了,他也不知道该咋说,还是听爹的吧! “我支持小平上学。”左娇娇的立场很明确,她也没具体阐述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理由。 五两银子,他们想拿给老三娶媳妇。 十两、一百两的时候呢,他们又会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用途? 左娇娇此刻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他们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撕破脸也要让闺女去上学。 李氏现在是有点倾向于将这钱用来给老三娶媳妇的,但是她上午在田间是第一个表态支持小平上学的,这时候也不好改立场,就也跟着老大老三他们保持中立了。 目光汇集在乔二山两口子身上,乔二山自然还是坚持自己上午的说辞,想将这钱留作家用,他还没开口,就被媳妇小丽抢了先。 “二山刚刚同我商量了一下,我俩觉得,将这五两银子充公,”冯小丽捏着嗓子细细出声,说了婆婆的心里话。 李氏难得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道她脑子总算清醒了一回。李氏一直有些瞧不上老二媳妇,倒不是因为她娘家穷,而是她总是明里暗里的找事,偷懒逃活不说,还整日里挑唆老二同老大比较,怨怪他们俩偏心老大,搞得家里闹了好几次不愉快。 实际上呢,当年老大老二是一起去学驾车的,老二受不了那个苦,学了几日死活不愿意去了。不仅如此,当年他们俩给老三安排的是跟着棘针寨的赵木匠当学徒,老二驾车不行,闹着要去学木工,老三懂事,将这机会让给了他,谁知他也不珍惜,学了几日就被赶回来了,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李氏心里有些恼他的好吃懒做,想着给他娶个媳妇督促他勤快些,冯小丽家里穷,他们老两口本想着,穷人家的孩子手脚勤快,便定了这门亲事,谁知冯小丽比老二还要懒。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氏还没来得及反思自己对老二媳妇的偏见,就听见她继续说道,“然后弟兄三个把家分了吧!”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均惊的说不出话来,李氏更是想狠狠扇自己耳光,为自己刚刚片刻的心软。 作精永远是作精。 “瞎嘚嘚什么呢你?过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分家了?”李氏不客气地骂道。 冯小丽也不甘示弱,伸着脖子回道,“你们都说得就我说不得了?怎么?我不是乔家人吗?” “人家说的啥,你说的啥,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了?大嫂还说要拿这银子送小平上学呢,你怎么不去骂她浪费钱?” 无辜躺枪的左娇娇一脸莫名,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44章 得偿所愿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氏气的发疯,什么脸面也顾不得了,“腾”的起身就要指着她鼻子开骂。 “够了!” 乔天玉发话了,老二媳妇确实不像样子,骂几句算了,但他们乔家可不兴打媳妇啊! 李氏还不知道自己被冤枉了,不情愿地坐了回去,看着老二媳妇嘚瑟的神情,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乔天玉没有诘问儿媳妇,反倒是冲旁边默不作声的“隐形”老二发声道,“老二,这也是你的想法?” 乔二山眼皮一跳,爹在对面言辞冷冽逼问,媳妇在桌下偷偷扯他,这…… 他能说不是吗? 他真的毫不知情啊!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家里大事小事都不用他操心,爹和大哥都是闲不住的人,酷爱做活,老三虽然精明,可耐不住孝顺,不忍爹娘劳累过度,也是踏实勤恳地做活。所以,他也能卡在中间时不时的躲个懒。 媳妇为什么突然要分家啊? 她偷的懒可比他多多了,真不知道她咋的忽然想不开? 分了家哪还有这好日子过,到时候家里家外全得自己操心忙碌,一天天的不得累死啊! 但是,媳妇在桌底下快把他大腿那块肉拧了一整圈了。 好疼啊! 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干脆沉默算了,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乔二山打定主意不开口,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结果,两边都得罪了。 他爹以为他默认了,他媳妇暗骂他怂蛋。 冯小丽见乔二山迟迟不语,擅自接过公爹的话,道,“自然是我们俩的主意。亲兄弟明算账,旁人都是结了婚就分出去另立门户,且不说我和二山,大哥一家怕也是早有怨言了,大家都想过自己的小日子,爹娘何必将我们硬凑在一起呢?” 大周朝虽以孝治国,可民间娶个媳妇不容易,婆婆怕媳妇跟别人跑了,不敢太过苛待,媳妇怕婆婆将自己休了,不敢太作精,双方互相制衡,和谐发展。 被强行拉上船的乔大山夫妇均瞪大了眼睛,一脸莫名,左娇娇还在犹豫怎么说合适,旁边乔大山已经开了口,直接干脆的表示,道,“你说就说,别扯上我们俩。” 他就不喜欢冯小丽这种叽叽歪歪的女人,说话办事总是理亏站不住脚。 当然,人家也轮不着他喜欢。 冯小丽闻言,决定一鼓作气说完,不给旁人开口反驳她的机会,道,“爹娘,我知道你们担心小叔子娶媳妇的事情,家产分成四份,三个兄弟各一份,你们二老一份,这样小叔子结婚你们想给他添补就拿你们自己的东西,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春收刚过,再加上今天这五两银子,家里怎么也有二十两银子吧,正好一股五两。省得你整日里念叨我和二山偷懒,分了家各过各的日子,我们俩也不来碍你们的眼。” 民间倒是没什么“高堂去世才能分家”说法,一般来说,儿子都成家之后爹娘就会做主分家,省得兄弟之间互相觉得不公,生了不愉快。 若是最大的儿子和最小的儿子之间年龄差距有些大,有的家里确实会如冯小丽所说,结婚一个就分出去一个,但大部分家里还是会等所有儿子都成家之后再分。因为穷,分出去之后爹娘更攒不出钱给后面的孩子娶媳妇了。 不过乔天玉和李氏拖着不分家的原因,一来是想省点钱给老三结婚,二来是想拉老二家一把,待家里富裕些了,分家时多给他们一些。 他们想过,老大媳妇会来同他们闹分家,万万没想到,提分家的竟是老二媳妇。老二媳妇是只见来钱,不见花钱啊! 冯小丽又扭头冲乔大山二人说道,“大哥,你每月工钱也不少,分了家,你就不必再交到公中了。大嫂,你不是想让小平上学吗?分了家谁也管不着你了。” 乔大山和左娇娇均愣住了,他们俩可耻的有点心动。 “爹,你说呢?”话罢,冯小丽就直愣愣地盯着乔天玉,势要逼他给个回复。 乔天玉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宣布最终决定,“这五两银子充入公中,等老三结完婚就分家。” 他撂下手中的碗,里面还有半碗粥,平常他最恨人浪费粮食的,“我吃饱了,出去走走,”随即佝偻着背迈出了门槛,背影孤寂落寞,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余下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讲话,匆匆吃完饭就各自散去了。 临走前,左娇娇将婆婆李氏拉到一旁,将那五两银子给了她。 若是寻常,她定然乐地笑开了花,可惜今日被一坨狗屎坏了好心情,李氏恨恨的想道。 回到家,乔大山提前同左娇娇打好招呼,“铜花,估摸着老三今年就能完婚,真到了分家的时候,我好歹是大哥,又有个吃饭的活计,爹娘若是分给咱们少了你也别计较,我少喝几个月酒将那些钱全补给你,行不?” 乔三山今年周岁十四,虚岁十五。谁也拿不准官府明年收人头税时按周岁还是虚岁,所以还是今年完了婚靠谱些。 年前李氏就托媒人打听着了,想着过了年好好相看一番,春收春种再加上乔老爷子去世一连串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腾出时间来呢! 左娇娇吓唬他,“那可不行,该我的一分也不能少。” “哎呦,铜花哟,你可别这样,我保证以后啥事都听你的,求求你了,就这一回依了我吧!”乔大山信以为真,急得不行。 左娇娇笑了两声,道,“逗你的。” 她心情很好,最晚明年开春,小平无论如何也能入学了。 这几日将地里的事忙完,李氏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老三的相亲事宜。 因着这五两银子的加持,李氏面对媒婆也多了几分底气。 “山豹娘,我们家三山可就全靠你了啊!” 李氏拎着大山前几天买的那斤肉,到村里很靠谱的媒婆——山豹娘家里来。 山豹娘慈眉善目,笑容和蔼可亲,同谁都是一副热络的模样,是左家庄最值得信赖的媒婆,她说的亲事不仅成功率很高,而且小夫妻俩婚后也都过得不错。 这是她掂量了男女双方的性格样貌家境后,对其提供最合适的匹配对象。 第45章 相亲前的准备工作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山豹,行的正坐的直,为人公正仗义,可以负责婚后夫妻俩的矛盾仲裁。如果出现严重的家暴行为,她的二儿子海豹,一身腱子肉,从小打到大,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可以帮忙恐吓施暴方,以制止二人的肢体冲突。 这种包售后的媒婆可不多啊,那些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想求个稳妥的保障,哪怕价钱贵些也无妨。 山豹娘客气了一番就收下了,并告诉李氏,后天就能安排相亲见面,让她回去给孩子好好捯饬一番,收拾的体面些。 李氏连连称是,对山豹娘的效率十分欢喜,满脸堆笑地同她道谢,“老姐姐,太感谢了,等事成了,一定要再好好谢你一番。” “只要俩孩子合适般配,我也算积德行善了。”山豹娘弯着眉眼,温声说道。 李氏从媒婆家出来后,直奔大儿子家,大山已经出工送货去了,她要找的是老大媳妇,“铜花,铜花,在家吗?” 左娇娇正在屋里研究那副桌屏的花样,听到喊声连忙回道,“在呢,娘,咋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往院里走去。 “山豹娘给老三说了门亲事,后天就要见面,现在给他做身新衣服有点来不及了,我想把大山结婚时那身衣服借来给他穿穿。”李氏说道。 相亲见面,这可是大事,别说借身衣服了,就是借个柜子床之类的家具,也是不好不借的。 再说了,乔三山的婚事和小平的上学挂钩,左娇娇自是一万个积极,“行,我这就去拿,就在柜子里放着,大山没穿过几次,那衣服到现在还新亮亮呢!” 她笑着往屋里走去,李氏也跟着进了屋子。 “那太好了,对了,到后天你也一起去吧,自打老爷子去世后,我看大峰娘(乔天玉哥哥的媳妇,张氏)越发不顺眼了,这次不想喊她了,你是当大嫂的,陪着一起去也不算失礼。”李氏说道。 “啊?”左娇娇愣住,在她的意识里,她自己才刚结婚呢,一般陪着相亲的都是娘啊婶子啊伯娘啊这些中年妇女,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年龄的快速增长和身份的转变,难以置信道,“我这就成老嫂子了?” 李氏被她的话逗地笑个不停,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道铜花嫁过来六七年了,却还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一看就知道嫁到他们家没吃什么苦,这不是乔家的活招牌嘛! “你后天必须得去啊,让他们都瞧瞧,咱们乔家的老嫂子多年轻,到时候一个两个地都想嫁过来呢!”李氏笑呵呵地回道。 “那到时候你可愁了,该选哪个呢?” 左娇娇也乐得同她说玩笑,二人又拉了几句家常,李氏才拿着衣服离开,急着回去让老三试试看合不合身。 “娘,大冷天的干嘛要洗澡啊?再过一个月天气暖和了,我去溪里洗不行吗?” 李氏抄起烧火的柴火棍作势要打他,“别放闲屁,水我已经烧好了,赶紧进去把自己涮干净。” 乔三山嘟着嘴,扒着门框,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屈服于他娘的棍子,乖乖洗澡去了。 至于吗?不就是相亲见面吗? 又借大哥的衣服又洗澡的,临走前要不要再烧炷香啊?真是的,娘也太夸张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拾掇干净,李氏才将乔大山的那身绸缎衣服拿出来,乔三山把衣服一套到身上,就直呼舒服。 这也太光滑了吧,穿了跟没穿似的,乔三山稀罕地扭来扭去,享受衣服同身体摩擦带来的丝滑触感。 李氏瞧着眼前毫无形象可言的老三,本想朝他的屁股来一脚,又担心弄脏了衣服,于是上手揪住他的耳朵,大声咆哮道,“扭什么扭啊,跟旱鸭子上岸似的,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哎哎,疼,疼,娘,快放开,不然我给你磕头了啊!”乔三山威胁道。 磕头衣服就脏了。 李氏只好松开了手,前后打量了一番,衣服有些肥大,但总体还算可以,“行了,把衣服脱下来吧,后天再拿出来穿。” 左娇娇正好过来送鞋,看到那衣服在小叔子身上晃晃荡荡的,心生不忍,道,“脱下来我给你缝的合身些,待你穿完了再将那线拆开,也不耽误你大哥穿。” 李氏的女红技术仅限于,衣服缝的结实。像什么暗线啊,时兴花样啊,她一窍不通,更别提左娇娇擅长的刺绣了。 当然,现在她肯定是意识到女红的用处了,不然也不会笑的这般荡漾,她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后日相亲的顺利程度了。 乔三山关上门将衣服换下来,递给左娇娇,浑说道,“太好了,谢谢大嫂,下辈子我一定为你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左娇娇:“......” 大可不必。 转眼到了相亲这天,吃完早饭,李氏将张罗着出门相看的准备工作,一会给老三擦擦鞋底,一会吐点口水给老三揩揩嘴角。 乔三山不耐烦地抱怨道,“娘,差不多得了,鞋底都擦五遍了,不然我背着鞋去吧!” “臭小子,一会到人家家里你再这么说话,回来我就揍的你满地找牙。”李氏想打他,又不敢随意下手,唯恐破坏了精心布置的乔三山外表。 左娇娇当起了和事佬,“放心,三山知道轻重的。” “听见没有?” “知道个屁!” 乔三山和李氏同时出声,最后三人笑作一团。 在厨房洗碗的冯小丽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难受地紧。 小叔子相看,能带大嫂去,为什么不能带她这个二嫂去?是嫌她上不得台面吗? 他们在院子里说闲话,却让她来厨房洗碗,明摆着是婆婆看她不顺眼,故意挤兑她呢! 事实是,她一年多没来过这边院子吃饭,都是二山端着饭菜给她送过去,完事再将饭碗拿回来让李氏洗。前几天她连着过来吃了几次饭,二山也不肯再单独送了,她只好继续过来这边吃。 当然,也都是过来吃完就走。 今天早上李氏和左娇娇吃过饭都换上了体面点的衣服,怕洗碗的时候弄脏了,这才让她洗的。 第46章 洗清污名 收拾妥帖后,三人接了山豹娘就一同往女方家走去。 女方是阴庄的,和左家庄隔了四五个村子,同左家庄到镇上的距离差不多远。 只不过,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四人先走到西头的村口,准备沿着主路往阴庄走去,恰巧看到李大旺的牛车还在,此时已过了辰正二刻(早上八点半),想来是他今天没生意。 左娇娇灵光一闪,正愁大旺媳妇不找上门来呢,她将李氏拉到一旁,低声道,“娘,瞧那牛车还在,想是李大旺今日没生意可做,不若咱们将他的牛车租了吧!” 李氏深吸一口气,她错了,老大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又不是没长腿,干嘛浪费这个钱?”要不是媒婆在,她高低要念叨半个小时。 “哎,娘,你放心,这个钱我出,”左娇娇拍了拍婆婆的手背,安慰道,“坐着牛车不仅省力气,也体面呀,对吧?毕竟是老三的终身大事。” 李氏:“……” 谁出钱都是乔家的钱啊! 败家玩意! 瞧李氏没有反驳,左娇娇扭过头冲媒婆说道,“大娘,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李大旺的牛车租不租。” 山豹娘真有些刮目相看了,李氏向来是个抠搜的,有一贯钱也不舍得花一个铜板,现在竟然舍得坐牛车,那她手里至少应该有七八两银子的闲钱吧! 乔家不是才办完丧事嘛,怎么还能拿出这么多钱? 思来想去还是家底厚,已故的乔家老爷子曾在镇上做买卖,想是攒了不少棺材本。 左娇娇拉着李氏一起过去租牛车,留乔三山和山豹娘在主路上站着聊天。 “有人吗?有人吗?”左娇娇冲院内喊道。 没一会儿,大旺媳妇就端着个盆出来了。 左娇娇问道,“大旺在家吗?我们想……” “啪!”大旺媳妇将手里的盆砸到了左娇娇脚旁,打断了她的话,“哟,我不去同你算账,你倒还找上门来了?真是不知廉耻。” 李氏听到动静也往这边过来,“怎么回事?” 左娇娇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大旺媳妇脑子不灵光,看到左娇娇竟然带着婆婆过来,她脑子转不过来弯,就宕机了,直接开始发疯,“贱人,勾搭我们家大旺,还敢找上门来,真当我是死的不成?啊啊啊啊……” 李大旺听到院里的动静连忙出来,从后面抱住了发疯的媳妇。 左邻右舍一听,也都凑过来看热闹,还有那过路的行人,也止住了步子,站的远远的瞧着。 李氏和左娇娇均是头一次见她发疯,二人吓得跳出了院子,这更方便围观群众们吃瓜。 李氏站的远了,安全感足了,脾气也上来了,“放你娘的屁,我大山一表人才,我媳妇瞎了眼也不会跟你家男人好,也不瞧瞧他什么样子,也就你自己当个宝,真当别人都跟你似的嫁不出去啊?” 李氏一席话句句切中要害,直击大旺两口子内心伤疤,二人双双破防。 “啊啊啊啊……你媳妇就是不要脸的贱人,坐个牛车还让我们大旺送到家门口,贱人,烂裤档的荡妇……” 李氏冲上前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制止她嘴里说出更难听的话,大旺媳妇还没被人打过呢,挣扎着就要过来撕打一番,乔三山见状,连忙过去气势汹汹地挡在李氏面前。 大旺媳妇顿时有些蔫巴,她的发疯三分破防七分演技,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瞧着打不过,就挣扎的。幅度小了些。 有儿子撑腰,李氏底气十足地对骂道,“烂舌头的玩意儿,那是我们冯白营的姑姐家里丢了孩子,我儿子将他三姑背回家去,才托你男人将买的几箩筐花生送回家来。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满身牛劲啊?光说你男人送到家门口,你怎么不说我们给了你男人多少钱啊?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来回给了你们八文钱!送到家门口你们还委屈上了?” 周围人群均倒吸一口凉气,亲娘哎,八文钱。一般小孩和箩筐都不算钱,如果多了也只给一文半文的就行,像左娇娇那样为孩子和箩筐买全票的,着实有些罕见。 这么说来,李大旺给人家送到家也是无可厚非。 而且,见过女的自己当街骂,或者男人去找说闲话的人算账,这婆婆给儿媳澄清谣言的属实是头一回见。 对了,还有,丢孩子?他们没听错吧,冯白营有人丢孩子了? 若真是有人孩子丢了,别说牛车送到门口了,送到炕头也是使得的。 李大旺算是十里八村的名人,大家都知道邵家村路口有去镇上的牛车,因而他的八卦也就传播的更广更快。 如谣言起时一样,澄清的事也如春风般迅速席卷附近几个村子。人们并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谈资够不够劲爆,故事够不够曲折。 现在大家热烈关注的就是冯白营的丢孩子事件,自发地加入到了找卖贼的行列中,来往都会留意着有没有“一女四男一娃”组合。 李大旺对此事也十分抱歉,一来他没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二来怕人家死他牛车上这事有点缺德,他就没跟媳妇细说。 谁知,会闹成今天这般田地。 安抚好媳妇之后,李大旺道,“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们了,婶子,我媳妇这人您也知道,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同她一般见识。你们这是要相亲是吧?走走走,我免费送你们去。” 李大旺也算半个生意人,不好与人交恶。他和媳妇就是山豹娘说的亲事,刚结婚时媳妇对他大打出手,还是海豹过来替他摆平的呢! 他有心感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正好赶上这事,就一并将其送去,也省的他们来回跑了。 “哎哟,那真谢谢你了,瞧着你媳妇护你护的紧呢!”山豹娘笑着开口打趣道。 李大旺有些难为情,低着头慌忙去拉牛车了。 上车前,李氏细心叮嘱乔三山,别把衣服划破了弄脏了,惹的乔三山又一阵白眼。 第47章 相亲风波1 一路上,山豹娘简单介绍了一下女方的情况。 那女子名唤阴娜娜,相貌和身材都不错,家里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均已成家,过的都还不错,不必担心她会成为扶弟魔。因是年纪最小,也是爹疼娘爱着长大的,性子很是娇俏可爱。 “那女娃我瞧过了,单纯率真,断然生不出什么坏心眼。”山豹娘拍着胸脯保证道。 山豹娘当媒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聊上几句就差不多能摸清这孩子的品性如何。她都这么说了,李氏也放下心来,“不瞒你说,我觉得啊,这相貌身材差不多就行,要紧的是这性子一定要好,不然祸害地家宅不宁。” “是是,你说的不错,咱们这些老货来帮忙把关,把的不就是品性嘛!”山豹娘说道。 左娇娇:老货......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阴庄的媒婆家。 男女相亲见面,一般都是男方的媒婆带着人到女方的媒婆家里相见,不会直接登女方的门,一来是为女方名声考虑,毕竟成不成还不一定呢,二来是怕双方知道了彼此的住处,纠缠不休。 阴媒婆见他们过来,连忙招呼儿媳妇去通知女方过来。 没有女方等男方的道理,一般都是男方到了之后,女方才姗姗来迟。其实女方家里也早就准备好了,只待媒婆那边来通知,就马不停蹄地过来相看。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依着风俗,走个过场罢了。 阴媒婆的儿媳妇去女方家里通知完,随她们一同往回走。路上,阴娜娜直接开口说道,“嫂子,那男的你见了吗?感觉怎么样?” 阴娜娜她娘连忙嗔怪道,“女孩子家家不知道羞,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打听了。” 阴媒婆的儿媳妇做惯了这种事,路上女方家里一般都会多多少少打听一些,她也乐得卖个好,道,“我瞧着模样倒是还行,但各花入各眼不是?他们是租了邵家村的牛车过来的,身上的衣服也蛮体面合身的,除了他娘,还有一个年轻点的妇人,我走的急,也没细听是什么关系。” 阴娜娜她娘内心总结了一下,模样还行,就是五官周正身材不低;舍得租牛车过来,家境不错;衣服合身,应该不是借的。 第一印象,勉强过关。 李大旺的牛车就停在阴媒婆家的巷子口,她们几人过来时一眼便瞧见了。 进了院门,阴媒婆装模作样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呀,瞧我这脑子,说好了我过去拿,还让你送过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阴娜娜的娘也是有经验的,笑着接过话茬道,“咱俩还客气什么?瞧着你这是…有客人?” 阴媒婆回道,“这是我左家庄的老姐姐,恰好路过咱们村,就想着过来同我说会话,连累同村的大妹子也耽搁了。” 同村被耽搁时间的大妹子——李氏,连忙开口道,“不妨事,要不是老姐姐,我们还没机会来您家拜访呢!” 阴媒婆继续说道,“你这次可赶巧了,我们家后院的桃树恰好开了花,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快走,我带你们瞧瞧去。” 说着,阴媒婆就招呼众人往她家后院走去,“也就咱们这些老货喜欢瞧些艳丽的,年轻人都不爱看这些花花草草,也就不勉强人家作陪了,大家也都松快些。老大媳妇,你陪着两位小客人,我带她们去后院赏花。” “好嘞娘,放心去吧!”阴媒婆的儿媳妇应声道。 左娇娇嫁的是同村,婚事也是双方爹娘直接定下的,她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档子事,和她想象中的相亲相去甚远,稀罕极了。 众人离开屋子没多久,阴媒婆的儿媳妇就起身说道,“呀,瞧我这脑子,忘了灶上还烧着水呢,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话罢,她也急慌慌地离开了,临去前,还给乔三山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搭话主动些。 乔三山:“......” 要不是娘在路上和他说了这假装客套的流程,他定然要跟着去后院看桃花的。 乔三山抿了抿嘴,干巴着说道,“额,那个,我叫乔三山,你呢?” “阴娜娜,”小姑娘倒是不怵这场面,敞敞亮亮地开口问道,“跟你一块来的都是谁?” “我娘和我大嫂。”乔三山老实回道。 “大嫂?你大嫂可真年轻啊!” “那当然,我大嫂不仅漂亮,人还好得很。一听说我要来相亲,麻溜就把我大哥的好衣服拿出来了,还是绸缎料的,舒服的很,来,你摸摸。” 乔三山将自己衣服下摆撩起来递过去给她摸,阴娜娜也不扭捏,顺着他的意思摸了两下,然后赞叹道,“真滑啊!我看你穿着这么合身,还以为这衣服是你自己的呢!” “是我大嫂心灵手巧,给我改了改,你瞧,”乔三山又将衣服里面缝的针脚翻出来给她看,“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拆开了还不耽误我大哥接着穿。” 阴娜娜探着头仔细瞅了瞅,又里外翻了翻,“哇塞,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哎,你大嫂女红可真好。我就不行了,我女红烂的厉害。” “啊?那你可真菜,我都会捏针穿线,虽然不及我大嫂那般出神入化,可寻常缝个衣服什么的自是不在话下。”乔三山骄傲极了,他娘的缝纫技术不好,他只能自力更生,却也因祸得福练就了一门不怎么样的缝纫技艺。 “真的假的?你个大男人还会这些?”阴娜娜不可思议地问道,她家里男子从不沾针线的,即便是缝个袜子破洞,也会交给女子来做。 “骗你干嘛?”乔三山回道。 “那你还会干啥?”阴娜娜追着问道,神情期待。 “做饭种地编箩筐,驾车打猎踢毽子,我啥都会。”乔三山大言不惭道。 “切,我才不信呢,我看你是会吹牛才对。”阴娜娜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话。 左家庄战士乔三山,一生要强,“我好歹有的吹,你呢,你有什么可吹的?” “你!”阴娜娜想了想,她女红也不好,做饭也不好吃,也没别的拿的出手的技艺。 “你什么你,一无是处的小菜鸡。” 乔三山给出最后一击,完胜对手。 第48章 相亲风波2 没一会儿,阴媒婆的儿媳妇就回来了,阴媒婆也带着众人回来了。 只见阴娜娜紧抿着嘴角,眼中闪烁着泪光,内心充满了委屈,仿佛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小花。 阴娜娜她娘心里一慌,以为是那臭小子对自己宝贝女儿动手动脚了,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阴娜娜摇了摇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能说是吵架没吵赢然后自己气哭了吧! 李氏也跟着揪起了心,这头一遭相亲,可别落下个轻薄无礼的名头呀! “是不是我家这个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将小姑娘气着了?” 李氏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动手动脚的冒犯不太可能,嘴贱倒是他能办出来的事。 乔三山摇摇头,道,“我没有,我就实话实说。” 李氏心一凉,得,还真是他嘴贱。 “呀,姐姐,我在这给您道个歉了,我家这小子没同姑娘家说过话,想是言语有些冒犯。” 乔三山见阴娜娜要哭的样子,也连忙起身做了个揖,道,“多有冒犯。” 他在家也经常逗乔小平,看她快哭了就连忙哄一哄。 阴娜娜的娘亲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自己这个女儿向来是个娇气直率的爱哭鬼,既然人家也道歉了,她也没有继续揪着不放,神情缓和了不少,慢慢坐下了。 阴媒婆见状,冲儿媳妇使了个眼色,她儿媳妇连忙走上前去,拉住阴娜娜的手说道,“哎哟,都是嫂子招待不周,惹的我们娜娜不高兴了。” 山豹娘也跟着转圜道,“都是我不好,非要看劳什子桃花,叨扰这么久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越多人劝,阴娜娜就越觉得委屈,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向来是完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何曾哭的这般现眼,瞧见他们就要走,想着以后估计再也不会见了,顿时怒发冲冠,忽的起身快走几步拦在乔三山面前,指着他恨恨骂道,“大男人捏绣花针,娘炮。” 众人均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是相亲,若是没有眼缘,直接拒了就是,何必闹得这般难堪呢! 就是结了婚,儿媳妇骂自己的儿子,做婆婆的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氏瞬间就看她不顺眼了,又想骂回去又不想失了风度,正纠结着,左娇娇向前迈了一步,客气地回道,“谢阴姑娘指教。”语气礼貌又疏离。 乔三山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说话没过脑子,便也跟着拱手说道,“受教了。” 话罢,他们就绕过阴娜娜出去了。 阴娜娜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着气,眼角挂着泪,被她娘一把扯过去,责骂道,“你做什么忽然发疯?”还当着左家庄媒婆的面,万一她编排闲话怎么办?别说编排闲话了,只把今日所见所闻四处说道,就够阴娜娜落个刻薄名声了,还怎么找个正经婚事? 阴媒婆知她顾虑,连忙宽慰道,“放心,山豹娘是个牢靠的,嘴巴严的很。”但乔三山一家就不好说了。 “那就好。” 阴媒婆转向阴娜娜,语气温和耐心,道,“娜娜,你同我说,发生什么了?” 阴娜娜止了抽咽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惹得众人啼笑皆非。 阴媒婆细细分析道,“瞧着那也是个实诚孩子,咱们娜娜自小娇惯,做不来这些活计,他什么都会做不是正好?还有,虽说他有错在先,可他们家也没有狡辩,实实在在认下了,后来娜娜诘难时,人家也没有生气,已然很难得了。再有,那年轻妇人是他大嫂,你们注意她的手了吗?跟娃娃似的,白皙光滑,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咱们都是做媳妇的,这种婆家有多难得不用我多说吧?” 听了这番话,阴娜娜脑海浮现出那个给她摸衣服的傻子,顿时双颊绯红,低着头不言语,忽而想到自己最后的无礼,又后悔又担忧。 她娘亲仔细思索了一会,斟酌着开口,道,“可,娜娜最后......” 这话就是点头了,阴媒婆笑着说道,“不妨事,两个孩子,都是头一回相亲,言行无状些也正常,只要人品好家教好,一切都有的谈。咱们娜娜人美心善,又不是那起子卖女儿的黑心人家,他们也没什么可挑的。回头,我找山豹娘探探那边的口风,再跟你们说。” “哎,行,真是劳你烦心了,我们这就告辞了。” “我这一会还有一场相看,就不留你了,下午我往左家庄跑一趟,吃完晚饭就去你们家里,莫锁门。” “好好,走了啊,别送了。” 。...... 回左家庄的牛车上。 “我就问你,你是猪吗?”知道前因后果的李氏,忍不住痛骂道。 她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笨的玩意? 乔三山知道自己搞砸了这场相亲,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和小平玩习惯了。” 平常就是先同小平显摆,再嘲讽一波她,这次纯属肌肉记忆了。 山豹娘乐呵呵地笑了几声,随即也开始分析道,“咱们都瞧见了,那也是个良善单纯的孩子,两人都是头一回相亲,这才起了点口角。虽说有点莽撞了,可也说明她是个直肠子,没那些弯弯绕绕的恶毒心思,娶妻娶贤,咱们不就奔着老实善良去的嘛!况且,这事也确实是咱们三山冒犯在先,瞧着她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并没有揪着这事不放。大山娘,咱们都是当婆婆的,这种讲道理的岳家有多难得不用我多说吧?” 这一通分析下来,李氏胸中的那点不快早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左娇娇脑子里也只有她红着小脸,气呼呼鼓着腮帮的场景,娇俏可爱。 乔三山则想着,今天大哥该送完货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点什么好吃的。 李氏忽而想到自己儿子还骂哭了人家姑娘呢,连忙问道,“哎哟,我家这小子当时说话那么难听,怕是人家那边气的狠呢!” 山豹娘弯着眉眼,老神在在地回道,“不妨事不妨事,这也恰说明了咱三山不是那起子花言巧语的人。再说了,三山长得排场,你这婆婆又好相与,家里条件也不错。不用担心,下午阴老姐姐过来,我探探女方那边的口风,完事再去找你们商量。” 媒婆一般都会安排上午相亲,下午互探口风。上午男方媒婆跑一趟,下午女方媒婆跑一趟,公平公正。 所以,有时候遇上变数大的人家,真是会把两个媒婆的腿给跑断,赚的都是血汗钱呀! “行,这事就劳烦你了。” “客气客气。” 回到家。 左娇娇在院子里坐着同婆婆讨论这事,乔三山去里屋换下衣服拿出来。 “收着吧,没准还用得着呢!”左娇娇说道。 “还相啊?”乔三山有些不耐烦应付这档子事。 听到这话,李氏眼皮一跳,莫非儿子有意? “别光我和你大嫂商量,这是给你娶媳妇呢,你觉得那阴姑娘如何?”李氏难得的温柔语气。 乔三山仔细回忆了一番,认真地开口道,“唔…没我厉害。” 李氏:“……” 这小子就是贱骨头,不打不骂不会好好说话。 李氏“噌”的起身,乔三山一个激灵,后跃一步,谄媚回道,“可好了,人美心善声音甜,做饭女红都不会。”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第49章 相亲风波3 乔三山今年十四岁,放在现代不过才上初一,正是童稚未脱沉迷玩乐的年纪,男孩子开窍又晚些,在他看来,阴娜娜还不如饭桌上的一块肉来的欣喜。 女子就不同了,自小就被耳提面命结婚的事情,学的技艺,比如女红啊厨艺啊,也不过是为了在相亲市场上更有竞争力罢了。 因而女子都开窍早些,阴娜娜此时也不似乔三山那般没心没肺,她正坐在院子里,眼睛时不时地瞄向门口,双颊通红,对着空气发笑,连娘亲叫了她几声都没听到,直气的她娘拿手指戳她,“这般没出息,这才头一回相看呢!” 小心思被戳破,阴娜娜恼极了,丢下手中的针线筐就往屋里去了。 “唉,女大不中留呀!” …… 晚饭后。 阴媒婆过来了一趟,一进门就瞧见坐在院子里的阴娜娜,“哟,娜娜,天都快黑了,怎么在院子里绣东西?” 昏暗的天色隐藏了她绯红的脸蛋,阴娜娜垂头站着,背在身后的手指来回搅弄,“有些忘神了,没注意天色。” “明日再绣吧,别把眼睛看坏了。”阴媒婆和蔼地提醒了一句,她以为是小姑娘白日里被嘲笑了绣工,这才回家苦练的,“你娘在屋里吗?” “在的,婶子进去便是。”说着,阴娜娜冲屋里通报了一声,“爹,娘,婶子来了。” 阴娜娜爹娘反应的功夫,阴媒婆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快坐,快坐,”娜娜爹连忙搬了个小凳子递过去,“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阴媒婆叫住他,“老哥,你也坐这听着吧,就剩娜娜这一桩事了,想你心里也惦记得慌,咱们这么熟了,不妨事的。” 女孩子家的婚事,当爹的不好在场直接听媒婆说,一般都是听妻子转述。主要是因为婚事不是一敲锤子就能定的,需要来回商量合计,一来男的脾气大,容易冲动,二来女人家的心思还是同当娘的说更合适些。 可他们家只剩娜娜这一个闺女待嫁了,他们老两口也不是头一回经这事,前头几个也都是阴媒婆帮忙介绍的,算是老搭档了。 娜娜爹闻言,也不同她客气,找了个凳子就坐下了。 阴娜娜进屋后,便扭身进了东侧的耳房偷听,只说不许她在场,又没说不许她偷听。 “快说说,那边什么态度?”娜娜娘坐到阴媒婆旁边,拉着她的手着急问道。 “山豹娘同我说,他娘和他大嫂瞧着是极愿意的。”阴媒婆说了一句便止住了。 娜娜娘有些恼她卖关子,却也没法子,只好问道,“那他呢?” “半大小子,又不是那起子浪荡无赖,老实巴交的哪知道什么情情爱爱啊?”阴媒婆很懂说话艺术,明明是“襄王无意”,到她嘴里就变成了“情窦未开”可“日久生情”的靠谱男。 媒婆嘛,讲话肯定是要有夸张成分在的,对男方说女方很愿意,对女方说男方很愿意,忽悠彼此都奔着对方的“愿意”去,最后是扑了个空还是日久生情,全看个人造化了。 娜娜爹娘也不是头一回操办儿女的婚事,听了这话,他们也明白男方那边大约是个什么态度了。 阴媒婆继续说道,“我还同她打听了,乔家那边打算等老三娶了妻就分家,老大老二结婚时便搬了出去,只差老三的房子了,不过说是已经开始脱土坯了,立夏前就开工,约莫立秋的时候怎么也能盖好了!到时候完了婚就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公婆又年轻能干,不仅不会添麻烦,少不了还要多帮衬些。三兄弟兄友弟恭,两个妯娌也一派和睦,他大嫂你们也见了,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着实条件不错。” 话说到这里,娜娜爹娘已然很是中意这门亲事了,不说别的,单是公婆帮衬妯娌和睦这一条,就极为难得了。 而且,三兄弟一人一座院子,就算不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也是勤劳的殷实人家。 在耳房偷听的阴娜娜却有些难受,心里酸酸的,胸中闷着一口气,恨恨地想着,臭小子,竟然还敢看不上本姑娘。 “可那小子对娜娜……”娜娜娘欲言又止,她自己一辈子没受到夫君的喜爱,不想女儿也这般辛酸。 娜娜爹站出来打断了她的话,“没感情慢慢培养不就行了,结了婚,日久天长的,这不是迟早的事嘛!再说了,饭都吃不饱,要感情有什么用?” 娜娜爹是个少了根情弦的大老粗,他年少时日子不好过,觉得能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结了婚也是一门心思奔着过好日子去的,理解不了自己媳妇的情爱小心思。 阴媒婆没有再继续劝说,反而站了起来准备走,“事呢就是这么个事,今夜你们商量商量,不论愿不愿意,明天早上都给我个信,我好回复那边。” “行,我们再商量商量,”娜娜娘笑着起身送客,只是这笑有点牵强。 “别送了,咱都多少年感情了,用不着这么客气,你们赶紧商量吧,我自己走就行。” 阴媒婆说罢,撩起帘子迈着大步离开了。 阴娜娜也从耳房走了出来,低低地喊道,“爹,娘。” “都听见了吧?”娜娜娘问道。 阴娜娜不知道自己的偷听是被允许的,只当是娘责难她不守规矩,垂着头小声回道,“嗯。” “娜娜,你也听到了,条件着实不错,差不多就定下了吧!”娜娜爹走到炕边,脱鞋坐了上去。 娜娜娘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什么什么就定下来了?买东西还货比三家呢,闺女一辈子的大事,这才相看了一个,就急吼吼的要嫁,成什么样子?” 其实她也觉得乔家不错,但是自己男人说的这话,让她忍不住将心里憋了半辈子的郁气发泄出来。 阴娜娜听了,以为自己娘亲不同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爹,娘,你们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嫁他就是了,他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呢,这世间又不是只他一个男子。” 娜娜爹呛声道,“你又发什么脾气?瞧把闺女吓的。” 第50章 风波平 娜娜娘也不顾得同他计较,连忙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娜娜,你哥哥姐姐都过得不错,娘现在就忧心你这一桩事,想你嫁个处处如意的人家,可世间难得两全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遗憾。乔家那边的情况也很明朗,除了他对你无意之外,其他都算得上顶好的了。当然,他也不是单单不喜欢你,只是年纪还小没开窍,但谁也说不准他以后会不会珍惜你。” 这番肺腑之言感动的阴娜娜直落泪,她爹却嗤之以鼻,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要他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阴娜娜心里一团乱麻,上午才相看,晚上就要下决定,着实有些强她所难了,她苦恼地摇摇头,道,“娘,我也不知道。” “唉!” 娜娜娘叹了一口气,是了,这种事莫说女儿了,便是老天爷,也算不尽人心无常。 娜娜爹实在搞不懂,这明摆着条件不错,娘俩在纠结什么感情不感情,再说了,实在不愿意拒了便是,哭什么呀?跟死了爹似的! 呀,他就是那个爹。 呸呸呸~ “行了,瞧瞧你们娘俩那眉头,一人夹死一只苍蝇。明日我去左家庄一趟,打听打听他们家怎么样,也不能光听阴媒婆瞎说,她嘴里没几句实话。别哭了,你们真是亲娘俩,一个比一个泪多。” 阴娜娜:“……” 本来觉得没感情也没什么,可看见自家老爹,就觉得挺有必要的。 …… 左家庄乔家。 李氏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温和地开口道,“老三,刚刚山豹娘过来说了,女方那边挺满意的......” “谁见了我乔三山不满意?”乔三山打断娘的话,自恋地说道。 李氏:“......” 手好痒!好想打人! 左娇娇安抚地拍了拍婆婆的胳膊,接过话茬说道,“三山,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终归得你点了头我们才好继续张罗,那阴家姑娘你也见过了,可否合你眼缘?” 娶妻和嫁夫终究是不同的。 娶妻说到底,得要男子喜欢才行。只要他喜欢,懒如冯小丽也没关系,只要他拼了命的反抗,如阿秋那般,家里名声不好也不打紧。 当老子的,怎么拗得过儿子呢? 乔三山总算正经起来,细细思索一番,斟酌着开口道,“再相相看吧!” 这就是不愿了。 得了他的话,李氏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散了吧!” 深夜,乔天玉从冯白营回来。 “怎么样了?”李氏连忙上前将门合上,倒了一碗热水递给他。 乔天玉端着碗一阵牛饮,喝完还未来得及擦下巴的水珠便回道,“唉,这事真真是……” 他越拐弯抹角,李氏越发着急,“到底如何了?” 乔天玉端着空碗坐到就近的板凳上,声音压抑而沉重,道,“姐夫(冯成功)跟着乡长到了县里,原想着县令老爷会帮忙寻找,可谁料,沈县令竟为了自己今年考绩评优,不许姐夫声张此事,还许诺他乡长之位。” “啊?”李氏着实震惊了,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说,他们心里清楚,当官的才不管他们死活呢,可谁也没亲自经历过。李氏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当官的这般冷血心肠,迟疑好一会儿,她才问道,“姐夫同意了?” “自然没有。可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不领了恩赐回来,怕是冯家一家子都要遭难。”乔天玉说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李氏听的有些着急,道,“所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姐夫应了沈县令的话,但是没要乡长的位置,说是不愿拿孙子换自己的前程。”乔天玉三言两语讲了个清楚。 “唉”,这下轮到李氏叹气了,“这种事,没法说。” 各人有各人的考虑。 随即,为了让屋里的气氛不那么阴沉,李氏将今日乔三山相亲的事同他细细说了。 乔天玉的心情确实好受了一点,谁也愿意看到自己孩子行情很好,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十几年的细心栽培终于得到了认可。 …… 消息传到阴庄时已是第三日下午了。 到了阴娜娜家,她爹没在,阴媒婆拉住娜娜娘的手往屋里带,“我过来是同你说一声,他们觉得相看时冒犯了咱娜娜,心里过意不去,没脸再见咱们了,这事就算了。” 娜娜娘哪里不知,这是人家拒了她们,心里万般酸涩,面上却不显,笑着说道,“想是两个孩子没缘分,第一次见面便闹了不愉快,后面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阴媒婆还没来得及答应,阴娜娜从耳房里冲出来,利索地说道,“不妨事,婶子,你同他们说,我不介意的,” 阴媒婆:“……” 你不介意,人家介意呀! 娜娜娘见她冲出来,便暗道不好,谁成想还是没拦住,她气的直打哆嗦,一巴掌扇在女儿的脸上,“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回屋里去。” 心疼女儿也没法子,这事若是传出去,定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头一回相看便上赶着要嫁,人家都拒了,还不死心,村里那帮长舌妇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她缺男人呢! 阴媒婆知道其中厉害,她们做媒人的,最重要的便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她没有回阴娜娜的话,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视若无睹,自顾自说道,“行,以后再有好茬我再通知你。” 说罢,她撩开帘子就走了,一如她来时那般匆匆。 被打的阴娜娜仍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娘瞧得心疼,却还是硬下心肠教训道,“嘴没个把门,什么都是你能说的吗?阴媒婆那么说是给咱们留脸面呢,实是人家压根没瞧上你……” 娜娜娘还欲再说道一番,好好教教她。 可阴娜娜听到这话便跑回自己屋,重重关上了门,里面传来沉痛的呜咽声。 娜娜娘终归是心疼孩子,没舍得再继续骂她,想着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再好好聊聊。 第51章 落草为良民 沈县令不许冯成功声张此事,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动作,他思虑一番,想着那几个卖贼都是江南过来的,受到这般重创,估摸着他们要回自己老家休养生息。 他往南边几个县城的衙门都递了信件,请他们协助查找。不过,他没说这是里正的孙子,只道这是几个漏网之鱼。 旁边几个县的县令,早就眼馋他缴获卖贼的功绩,此次收到求助信件,都想着分一杯羹。于是一个赛一个的卖力,告示贴的哪都是,捕快们也日日走街串巷地巡逻。 可惜,活杀帮几人没往南走,反而沿着九河朝东北方向去了。 用红姐的话说就是,“家?什么是家?能活的下去的地方才是家!咱们现在一没钱二没地,连个税都交不起,回临安干嘛?” 其实,他们一开始确是要往南回的,瞧着到处通缉令,几人被这声势吓着了,连忙找了个船躲了上去,下了船往北走了没多久,再加上盘缠也不够了,他们就落脚在滨州临邑县表白寺镇孔家村。 大周朝律法保障百姓的迁徙自由,当地居住满一年即可落户。 没办法,有时候有的地方闹饥荒,官府不想管也管不了,老百姓肯定四处逃难,走到哪就算哪呗! 活杀帮五人同孔家村的里正说是自己老家发大水了,他们一个村子几百口人,只活下来他们五个。 不对,六个,还有冯小宝。 当时消息闭塞,听的里正直掉泪,大手一挥给了他们五十亩地,并拍着胸脯保证,今年好好种,明年再给五十亩。 他们村子前些年也闹饥荒,逃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人,要不是孔大人庇护,孔家村怕也只剩五六个了。现在,村中一小半田地都闲置了下来。 对于这种同病相怜的异乡人,他们很愿意接纳。 为了表示对孔里正的感激,他们表示愿意改名换姓,彻彻底底成为孔家村的人,其实是为了逃脱追捕。 那姓沈的不知抽什么疯,四处散发求救信,害得他们不得不逃这么远,也不知牢里那些个兄弟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 算了算了,先顾好眼下吧! 活杀帮五人分别改名为孔杀红,孔杀橙,孔杀黄,孔杀绿,孔活青,小五不想打打杀杀,他只想安安分分的活着。 冯小宝改为孔蓝紫,因为里正不会写“紫”字,孔蓝紫变成了孔蓝。 原本小五想让冯小宝跟着他叫孔活蓝的,但冯小宝严格意义上不算活杀帮的人,红姐不许他名字用“活”“杀”二字,小五只好作罢。 孔家村曾出过一位进士孔云逸,在天文星象上颇有几分天赋,被皇帝拨到了钦天监。 钦天监,用现代的话说,可以把钦天监的功能理解为,国家天文台与国家气象局。打眼一看,钦天监是正五品衙门,如普通衙门一样,监正为正五品,细细琢磨,就会发现,钦天监很不简单。 封建王朝的伦理纲常中,皇帝称为天子,是上天之子,代表上天统治天下。天子在万民之上,老天爷在天子之上。 中国古代有个哲学术语,叫天人感应,即天意与人事的交相感应,也就是上天会对天子治理天下的水平给出自己的评判,如果是好评,就会出现祥瑞,什么百鸟齐鸣啊,什么天降瑞雪呀。如果是差评,就会出现地震啊水灾啊。 钦天监的职能作用就出来了,除了观测祥瑞灾祸之外,还要负责祭祀嫁娶看日子看地点,制作皇帝用的上历,太子用的东宫历,亲王藩王用的王历,老百姓用的民历这四种年历。 当然,他们最主要的核心工作就是观测上天,对天象有着唯一的合法解释权。 天垂象,现吉凶。 深宫中的帝王们对此都是深信不疑,把政治和天象紧密联系起来,是历代帝王强调其统治合法性的重要手段。 所以代表老天爷说话,解读老天爷说话的钦天监,不仅重要,而且特殊。要知道皇帝想要什么答案,然后观测出相应的星象,将这个答案合法化。 但很可惜,孔云逸一心钻研星象,不会那些蝇营狗苟,熬这么些年也只成了个监副。 正六品的钦天监监副,在遍地贵胄的京城,还没守城门的石狮子重要。 可在孔家村,孔云逸是威名赫赫的大京官,就算是临邑县县令,也要给孔家村里正三分薄面,更是直接免了全体村民的赋税。 因此,活杀帮就这么在孔家村落了户,拥有了五十亩不用交税的地,和不用交税的身份。 不过,这五十亩地让他们很头疼。 孔杀红,老大,老大怎么能干活? 孔杀橙,丢了那把黑扇子,郁郁寡欢,无心下地。 孔杀黄,人如其名,整日和村里的寡妇老娘们纠缠不清,今天帮这个扫鸡圈,明天帮那个割猪草,没空下地。 孔杀绿,投身猥琐打油诗创作,继续发扬他的“油腻”。 唯一对种地感兴趣的孔活青,要照顾孩子。 于是,在又一次帮会会议上,五比零全票通过了“孔蓝子进学塾”决议。 孔活青也总算能抽出时间种地了,可他一个人怎么种得完五十亩地? 然后五人东拼西凑,找里正又借了点钱,买了一头牛。 孔家村作为孔云逸的故里,受上头照应,村里家家户户都很富裕,大家一起集资办了个族学,想再供个进士出来,延续村子的辉煌。 他们六人由孔里正做主,入了孔氏族谱,因此孔蓝子也可免费入族学。 “小宝,这是五叔给你绣的新书包,明日去了族学,定要好好跟先生学习,知道了吗?”孔活青不放心的叮嘱道。 “好的,五叔。”三岁半的孔蓝乖巧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新书包沉沉睡去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没人知道。 “小五,过来开会。”孔杀绿来屋里叫他。 “就来。”孔活青低声应道,怕吵醒孩子。 这样的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会议,从原本的每年一次变成了如今每日三次,可想而知他们一个两个有多闲。 这次会议又通过了一项重大决议,即个人联产承包制。 简单说,分家,五个人,一人十亩地,孩子跟着小五。 孔活青回屋时,步子都有些虚浮,幸福来的好突然,他梦寐以求的稳定日子终于来了。 临睡前,孔活青立志,今年脱贫,明年致富,带着孩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ps: 关于钦天监的描述有些啰嗦,但是现在解释了后面就不再赘述了。 关于活杀帮五人和冯小宝,后面都用他们的新名字称呼,为了方便大家区分,还是使用红橙黄绿青蓝的顺序。 今天同事结婚,去吃席啦啦啦啦 第52章 打槽 因着想在年前完婚,乔三山可以说是进入了极速匹配模式,有时候一晌能相看三四个,搞得他筋疲力尽,听见“相亲”这两个字就急慌慌地跳墙走,直气的李氏在后面干瞪眼。 李氏逮不到老三,只好抓着老头子絮叨。 “你说说,我给他相亲,我还有错了?” “我这不是为了咱全家吗?今年要是完不了婚,明年收税时官府要是死卡着虚岁不放,到时候咱家光老三一个人就得交一百两啊,咱们去哪屙出来这么多银子啊?” “现在好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说着风凉话,我倒成罪人了,你们以为我愿意啊?一天天带着他跑东跑西的,我不知道累啊?我不知道在家歇着好啊?” “到了明年咱们交不起税,一家子卖房卖地,好不容易过起来的日子哟,全毁了全毁了,我这辈子图个啥啊我,黄连苦瓜哪抵得上我的命苦哟!” “......” 乔天玉低着头编箩筐,一言不发。 “老娘说半天,你屁都不放一个,有本事一辈子别说话。” 李氏气哼哼地进屋了,帘子甩的飞到天上去。 乔天玉低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往小溪那去。现在天气暖和些了,老三就爱带着小平去那钓鱼。 “小平啊,你说人为什么要结婚呀?”乔三山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斜躺在岸边,翘着腿一晃一晃,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乔小平正趴在地上找可以做鱼饵的小虫子,听到三叔忧伤的语气,她认真想了想,回道,“可能是为了更高兴吧!” “什么意思?”乔三山随口问道。 “我如果有开心的事情,告诉小米,我就会有双倍开心;我如果有伤心的事情,告诉小米,我就会少一半伤心。”乔小平回道。 乔三山细细咀嚼小平这番话,慢慢琢磨。 或许结婚就是因为生活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伴侣,来共同度过人生的琐碎,回到家能有个人说说话,遇到困难时有个人可以商量,成功时有人分享喜悦,彼此共同承担生活的责任。 “老三。” 乔天玉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乔三山瞧见自家老爹过来,心里一慌,以为有什么大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放下手中绑着蚯蚓的树棍,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爷爷,你是不是来抓三叔回家?”乔小平笑嘻嘻地问道,她很乐意看三叔挨打。 “我同你娘说了,邵家村庙会之前先不相看了,你也松快松快。但过了庙会,你就得好好配合你娘,咱们家……”乔天玉想像李氏一样说些令人难受的煽情话,奈何万般情绪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感叹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天赋的。 乔三山这人挺奇怪的,爹娘追着他打的时候,他越开朗乐观愈挫愈勇,爹娘考虑他的感受不再步步紧逼,他反倒开始内疚了。 或许真如李氏所说,他是个贱骨头。 乔三山局促不安地回道,“爹,我...我知道的,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乔天玉鼻头一酸,背过身闷闷回了句,“行,我走了。” 看着爷爷匆匆离去的背影,乔小平扭头祝贺道,“太好了,三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乔三山:“......” “跟着里正学点东西就乱用。” “哼。” “哼什么哼,接着抓你的虫子,虫子不好吃鱼怎么上钩啊?” ...... 得了乔天玉的话,乔家众人这段时间的生活重心都集中在给老三盖房子上。 乔三山的院子没同两个哥哥在一个胡同里,不过也是紧挨着,从乔大山院子的后墙翻出去,就是乔三山的院门口。 盖房子可是大事,乔天玉先去秉了乔家族长,由族长出面,号召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个壮丁过去帮忙,自备干粮,这是族里的规矩,一家有事全族相帮。 感情好的,多出几个人也无妨。感情不好,甚至有仇的,也必须贡献出一个壮丁。若是有仇的人家不派人去,或者去了不好好干,那是要受惩罚的,什么跪祠堂啊都是轻的,严重的甚至会受杖刑。 族长的权力很大的。 许是为了家族长久的繁衍生存,在族人遇到大事时,挨家挨户必须挺身帮忙,不论个人感情。 一般这种时候,那些有仇的人家反而会做的更加卖力,免得遭人诟病。 左家庄共有八十六户人家,左氏有五十户,乔氏有三十五户,还有邵家村的李氏一家。据乔小平统计,头一天来了一百八十二个人,除了乔氏族人,还有不少街坊邻居都来给他们撑个场面。 这其中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小孩妇人,正儿八经干活的差不多也就一百三四十人。 建造房屋要先“打槽”,类似现代建筑打地基的意思。乔天玉规划的堂屋大约占地二百平,大家一齐挖了三天就差不多了。 槽打好之后,走了三四十人,这也正常,一般都是刚开始时人多,慢慢越来越少,最后靠族人兜底。 剩下一百来人分工合作,挑水,挖炭灰和土壤,按照三比七的比例混合,铺满槽底。 之后在垫层上面砌水平的基础墙,梁柱的基础也在这一步完成,还要在基础墙上预留出位置,安装柱顶石,作为今后柱子的“地基”。 地基打好之后,邵家村的庙会也到了。 古代交通工具不方便,一般不会远嫁,基本上哪个村都能数出几个亲戚来。 “小米,我明天要跟着奶奶去邵家村赶庙会,你们家在那有亲戚吗?”乔小平一边割草一边问道,她明天没空放羊,得提前把羊饲料准备好才行。 左小米低着头帮她一起割草,“没有。不过我娘说明天带我去那逛逛,你们什么亲戚在邵家村呀?” “我奶奶的姑姑嫁到了邵家村。”乔小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奶奶的姑姑,只好将问题丢给左小米去考虑了。 左小米思路清奇,疑惑地问道,“她还活着吗?” 乔小平仔细回忆去年邵家村的庙会,满脑子都是庙会热闹的场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见到这位老祖宗,只好推测道,“不知道哎,都那么老了,应该死了吧!” “也对,你曾祖父都死了。” 第53章 偷榆钱 “小平,叫曾祖姑母。” “啊?” 乔小平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不由得愣了神,心里想着,真有人能活这么久啊! “愣什么神呢?快叫人呀!”左娇娇轻轻拽了她一下提醒道。 乔小平连忙屈膝垂首行礼,恭敬道,“问曾祖姑母安。” “哎,哎,好孩子。”老太太年纪虽大,身体仍结实的很,声如洪钟,容光焕发,“这是大山家的?” 左娇娇连忙应声道,“是,姑祖母记性真好。” 旁边站着一堆妇人,穿的花红柳绿的,乔小平瞧的直眼晕。 老太太素手一伸,从身边扯出个小女娃,“这是你堂妹,绒绒,一块去玩吧!” 这种场合,辈分最大的人说这种话,圣旨无疑了。 乔小平羡慕地拉着绒绒出去玩了。 为什么别的女孩子的名字都那么可爱啊? 算了,叫小平的人都很伟大,她以后会很伟大的,就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左娇娇追着她出了门,叮嘱道,“小平,别跑远了,就在门口玩。” “好的,娘。” …… 乔小平拉着绒绒出来,门口种了一棵榆树,正值春天,树上的榆钱郁郁葱葱。 “绒绒,这是你们家的树吗?” 之前摘红亮家的榆钱,被红亮奶奶追杀了。乔小平想着,这次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绒绒也不太清楚,谁会跟一个四岁小孩说这种事情呢? 但是没关系,她会胡说八道,“在我家门口,肯定是我们家的树。” “有道理,”乔小平肯定了她的发言,“你会爬树吗?” “不会。” 这事可没法胡说八道。 乔小平合理分工,明确安排,“那行,那我爬上去摘,你在下面捡。” “好,我家东屋里有箩筐,我去拿过来。” 乔小平抬头看了看榆钱树,目测了一下距离,随后把棉袄脱下来,将里子翻到外面再穿上,这样就不会磨坏棉袄了,娘就不会念叨她了。 一切准备就绪。 乔小平双手抱树,背脊微微拱起,双脚蹬着树干往上窜,片刻就爬了三四米远。 绒绒也将箩筐拽了出来,乔小平从树上俯瞰,觉得那箩筐至少能装三个绒绒,心里十分感动绒绒对自己的信任,愈发卖力的往上蹬。 待爬到有一根粗大侧枝时,她停下来,小心地挪过去坐在侧枝上,折下一根细枝,冲着周围的榆钱用力敲打。 底下的绒绒瞧见漫天飘落的绿色雪花,兴奋不已,围着箩筐奔跑转圈,“哇,好多啊好多啊……” 地上很快就铺了薄薄一层的榆钱,绒绒蹲在地上卖力的捡。 榆钱洋洋洒洒飘的哪都是,大部分飘到绒绒周围,还也有一部分飘到了它真正的主人家。 今天村里庙会,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饭食招待亲戚。 那家人瞧见自家树上爬着个小孩,也没在意,村里谁家孩子不偷旁人点东西? 正常。 不过,那家的老太太不允许。 她知道家里人不支持她的做法,干脆就瞒着没说,自己拄着拐杖出门了。 绒绒和小平的效率很高,那老太太赶到的时候,绒绒已经捡了小半箩筐了,地上还有许多,预计全捡起来箩筐能装一半,树上的小平还在热火朝天的“哐哐”乱敲。 老太太瞧见那半箩筐榆钱,捂着胸口直顺气,脚下的步子却不停。 “快住手!”老太太指着绒绒大声训斥,“你这黄毛丫头,竟敢偷我们家榆钱,还不快住手。” 绒绒捡榆钱的手一顿,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前面胡同她最讨厌的一个老太太。 “谁偷你家榆钱了?这是我们家的榆钱!”绒绒双手掐着腰,底气十足地说道。 谎言说太多,自己都信了。 “放屁,谁说那是你们家的榆钱?两个黄毛丫头偷我们家榆钱还有理了?”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眼前的刁蛮妮子骂道,“看我不教训你们。” 话罢,她举着拐杖就要过来敲打绒绒。 乔小平爬的太高,听不太清下面的吵嚷,只一心够榆钱。 “嘭!” 天上落下一大堆榆钱,正砸到老太太头上,虽然不疼也不狼狈,但足以让绒绒痛痛快快笑一波了。 “哈哈哈哈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 “嘭!” 又落下一大堆榆钱,砸到了绒绒头上。 “哈哈哈,说的不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太太得意极了,觉得老天真是有眼。她心情非常好,大发慈悲地开口,道,“把地上的榆钱捡到箩筐里,然后送到我家来,这事就算完了。” “呸!” 绒绒气呼呼地鼓着腮帮,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想得美,在我家门口,自然是我家的。你说这是你家的,那它怎么不长在你家门口?” “你爹娘不好好教你,就让我来教训你。”老太太下定决心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一拐棍敲到绒绒的屁股上,直疼的绒绒跑着发癫。 “啊啊啊我是老巫婆…” “我不讲理我烂舌头…” “我就要占别人的树…” “没有榆钱我就要死…” “啊啊啊啊我是傻子…” 老太太拄着拐杖,怒火窜的三丈高,步子慌乱急切,面对灵活的小娃娃,她三条腿也有些吃力。 乔小平听见一阵吱哇乱叫的声音,低头一看,好家伙,有人打绒绒。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树干上,抱着树身一个粗溜就滑下来了,衣服磨的棉花都漏出来了。 随即拉住绒绒扯到自己身后,气势汹汹道,“你做什么竟敢打我妹妹?” 老太太实在跑不动了,她坐到树旁的石墩上,气喘吁吁地休养生息,嘴上不饶人,“我不止打你妹妹,我还要打你呢!两个手贱的小偷。” “你什么意思?”乔小平疑惑问道。 身后的绒绒又开始发癫了,边跑边喊。 “我是傻子我是傻子” “我要打人我要打人” “啊啊啊啊贼喊捉贼” “没天理啊啊啊啊啊” 乔小平:“……” 老太太气极了,胸脯急速起伏,喘着粗气,眼神充满怒火,咬牙切齿,歇斯底里,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你这个该死的小妮子,看我不打死你。” “啊!”老太太刚起身,一个趔趄被自己的拐杖绊倒了。 第54章 海姆立克急救 “你们……你们这两个贱妮子……竟敢绊我……” 老太太嘶哑着嗓子,声音越发低沉、粗糙,直至微不可闻,一言不发,没有动静。 绒绒哪见到过这种场景,吓得立在原地,嘴唇直打哆嗦。 她不会把这老太太气死了吧? 她杀人了! 一想到这,心底仿佛有一个慢慢扩大的黑洞,将她一点点吞噬殆尽。 乔小平赶忙上前,先一脚踢开她的拐杖,免得她出黑手打人,再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她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呼吸声如破旧的风箱般急速嘶哑,脸色发紫。 乔小平暗道不妙,伸手就去掐她的人中。 曾祖父去世前,爷爷就曾掐过他的人中,只不过没救活。 “绒绒,快去叫大人过来。”乔小平大声喊道。 处于惊吓中的绒绒,收到了可以离开现场的指令,慌不迭的往家里跑去。 女人们都在屋里说话,男人们站在院子里闲聊。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快去帮忙......小平姐......小平姐让我来喊人帮忙。” 气喘吁吁的着急模样,直惹的众人发笑,大家都以为只是简单的小孩子吵架来叫帮手了,没有太多人在意,除了乔三山。 他一听,连忙上前几步蹲下,“小平姐?乔小平吗?” 绒绒不知道小平姐是不是姓乔,但是没关系,她会胡说八道,“对,就是乔小平。” 乔三山连忙起身跑了出去,一脸急切,脑子里浮现出邵家村的一堆小屁孩正把小平按在地上打的画面。 他奶奶的,邵家村敢有人欺负他侄女? 其实他和李氏挺像的,他是不能看乔小平高高兴兴的,瞧见了就忍不住逗她哭。但是,要是别人把她弄哭,那他就要找人算账了。 乔三山刚跑出院门,就看见小平正疯狂地用手指抠一个老太太的下巴,那老太太脸色发紫、身体抽搐,眼瞧着就是快不行了,“小平,你干啥呢?” 乔小平一听这声音,心里暗暗骂绒绒,让你喊大人,你喊了个最不靠谱的,唉,三叔就三叔吧,也没法子了。 “我在掐她人中,三叔,你快来帮忙。” 乔三山:“......” 什么?人中?人中不是鼻子下面吗?你抠嘴巴下面干啥? 乔三山蹲下身,将乔小平的手拿开,如老中医般似模有样地查看了一番,随后下定论,道,“快死了,赶紧走,不然惹上人命官司了。” “啊?”乔小平当场愣住,这......真的会死吗? “三叔,不能救救她了吗?”乔小平的眼泪哗哗的流出来。 爹和大哥二哥都没来,只有没结婚的乔三山跟着娘过来走亲戚了。现在遇到这种事,他就是主心骨。 乔三山蹲下来,将乔小平抱在怀里,往回走了几步和老太太拉开差距,并抬手擦了擦小平的泪水。 这时,胡同口那拐进来一个女子,头发被编成一个侧麻花辫垂在胸前,身材瘦削干练,挑着扁担,扁担上放着刚打好的烧饼,喷香四溢。 这边院门里的乔三山抬手擦了擦小平的泪水,问道,“她怎么回事?” 乔小平带着哭腔,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道,“她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乔三山一听,抱着小平转身就准备往院里走。 不是他们干的,他们也救不了,何必惹一身臊? 那家人若是讲理还好,若是不讲理,乔家岂不是要被扒掉一层皮? 家里苦一阵子也没啥,又不是没苦过,就怕小平的名声被败坏了,一辈子就毁了。 “三叔……”乔小平哀求道。 乔三山快走几步到院子里,将小平放下,不容置喙道,“进屋找你娘,我背她去医馆。” 随后,他转身走到那老太太身边,抓起她一只胳膊就准备往背上扛,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她是呛到东西了吗?” 乔三山抬头一看,是一个挑着扁担的女子,长相温婉大方,他仔细斟酌着开口道,“我来串亲戚的,一出门看到她在这躺着,想把她送到医馆去。” 那女子一听是好心人施救,连忙放下扁担,走上前说道,“瞧她脸色发紫,双手抓着脖子,许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你从后面把她抱起来......算了,你是男子不太合适,我来吧!” “好。” 乔三山帮忙将老太太扶起,只见那女子走到老太太身后,一条腿在前,插入老太太两腿之间呈弓形,另一条腿在后伸直,双臂环抱腰部,使其上身前倾。最后那女子一只手握拳,泉眼放肚脐上两横指上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连续快速用力向老太太的后上方冲击。 人家都快死了,他顶多也就是见死不救,这人竟然还挥拳相向,这......这不是活阎王吗? “要不还是送医......” 乔三山正准备出声阻拦,那老太太忽然咳出一口浓痰,如溺水的人被解救出来般,贪婪地大口吮吸着新鲜空气。 那女子抬头冲乔三山说道,“这是你亲戚家吗?去倒碗水出来吧!” “哎,好,”乔三山扭头往院子里跑去。 她又将老太太扶坐到旁边的石墩上,左手扶着肩膀,右手在后面轻轻顺着背,“没事了吧?还有哪不舒服吗?” 老太太呼吸平稳了些,心有余悸,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那是你的拐杖吗?”女子走过去将拐杖捡起来,递给老太太,随后问道,“你家在哪?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见那装着榆钱的箩筐还扔在外面,两个气人的小孩不见踪影,老太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最后目光投向扁担上冒着热气的金黄烧饼,心思活络开来。 那俩小孩就是这家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待到下午亲戚散了她再来闹也不迟。 眼前这个卖烧饼的女子却行踪不定,而且她的烧饼好香啊,要是能把她的烧饼讹走就赚大了。 “你帮我把箩筐背回家吧,我家就在......” “娘!” 第55章 一个烧饼 胡同口传来响亮的喊声,语气隐含怒气,来人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今日村里庙会,家里来那么多亲戚,她又要做大锅饭,又要招待亲戚,事情本来就多,她这个婆婆一点忙也不帮就算了,净给她找事,一会没注意消失不见了,害的她被丈夫好一顿数落。 卖烧饼的女子见老太太的家属来了,便想着叮嘱一二句,她还没开口,那儿媳妇就蹙着眉大声说道,“娘,你怎么跑这来了,赶紧回家,家里一堆亲戚呢!” 颐指气使的老太太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蔫蔫的不敢吭声。她这个儿媳妇可厉害的很,家里家外一把抓,人人交口称赞,严重影响了她的家庭地位,但是她不喜欢也没什么用,人家把她治的死死的。 儿媳妇说完就抓着老太太的胳膊,半搀半架的带着她回家。 烧饼女连忙出口提醒道,“哎,你们的箩筐。” “不是我们的,”儿媳妇头也没回,径直押着老太太离开了。 烧饼女见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挑起自己的扁担也准备离开,乔三山端着一碗水从院里跑了出来。 “你来晚了,那老太太已经被家人领走了。” “她走了,那这碗水你喝了吧,刚刚多亏了你,累坏了吧?”乔三山小心地将碗递过去。 女子也不同他客气,大方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将碗递回来的同时,顺手从扁担一侧的箩筐上拿了一个烧饼,“谢谢你的水,这烧饼送你吧,你也是个大好人,要不是你,我也不敢上前救她。” 乔三山接过烧饼和碗,女子便挑起扁担快速消失在了胡同口,一如她来时那般匆匆。 他盯着手里的烧饼和碗,心不在焉地往回走,刚进院门,就见小平拉着大嫂正往这走,他下意识地将烧饼塞到怀里藏起来,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应该是怕小平跟他抢,乔三山这么想着。 左娇娇快走几步到了院门这,急急问道,“那老太太怎么样了?” “没事了,嗓子卡了一口痰,吐出来就好了,她家人过来把她接走了。” 左娇娇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刚刚女儿说的时候可把她吓坏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太好了,三叔,你太厉害了。”乔小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三叔救了一条人命哎,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三叔盖了七层楼哎! 最重要的是,爷爷当初没救下来的命,三叔救下来了,乔小平心里暖暖的,十分治愈。 瞧,人是能改变一些事情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左娇娇连连抚着胸口说道,“好了,快进去吧,三山,你将那箩筐拿到院里去吧!” “哎,好,你们先进去吧!”乔三山有意无意地催促她们俩离开现场,莫名地想拥有短暂的独处时光。 “行。” 左娇娇抱着小平离开,乔三山走到箩筐那蹲下,从怀里将那烧饼取出来悄悄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味道层出不穷,先是芝麻的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是面饼的酥脆,最后是馅料的鲜美,三种味道在口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陶醉的味道。 胡同口又拐进来一波人,乔三山做贼似的将烧饼塞回怀里,抱着箩筐往里走,刚进院门,就听到绒绒在胡说八道,“小平姐杀人了……”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乔三山走过去到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转圜道,“二人在玩什么打仗游戏呢,把树上的榆钱当敌人了,瞧,俩人杀这么多呢!” 他将手里的箩筐一举,向大家展示里面的榆钱,众人纷纷笑做一团,直呼小鬼头。 绒绒挠了挠脑袋,好像就是这样,榆钱才是敌人。 她跳下板凳,拽住箩筐,从里面抓出一把榆钱塞嘴里,威武地说道,“看我不把你消灭光。” 众人更是坚信不过小孩子的玩闹话罢了,乔三山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二嫂从屋里出来了,怀里抱着香香,“老三,你看会儿香香,我去趟茅房。” 她不愿意香香同小平玩,今日小平身穿一袭淡青色石榴裙,淡蓝色的棉衣上缀着有粉色的绸带(乔小平刚刚爬树就是用这根绸带将裙子绑到腰间),走动间绸带摇曳,玲珑可爱,头发盘成两个发髻挂在脑后,用一条粉色丝带系着,上穿两个琉璃米珠,甜美娇俏。 而她的香香,还穿着过年时做的红色倒布衫,喜庆又土气。两相对比,直气的冯小丽头晕眼花。 “哦,好。”乔三山不太情愿地接过香香。 乔三山:“香香,叫叔叔。” 香香:“唔唔~” 乔三山应声道,“哎!香香真棒!” 管她说什么呜呜唔唔咕咕敷敷嘟嘟,乔三山都认定是在叫“叔叔”。 他开心将小娃娃举高高,逗的她咯咯笑个不停。 刚从茅房出来的冯小丽一看,大声喊道,“三山,你干嘛呢?快把孩子放下来,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呢,你这人没轻没重的……” 乔三山:“……” 这就是他不太情愿的原因。 冯小丽张开双手去接孩子,谁料香香搂着乔三山的脖子不松,“二嫂,我带她玩一会,你进屋说话去吧!” 冯小丽心里忍不住腹诽道,嫂子就嫂子,还二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嫁了谁吗? 让她进屋说话是埋怨她只知道闲聊不顾得看孩子吗? 这么多人她同别人聊两句都不行了? 一个小叔子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不用,香香,过来娘抱。”冯小丽胳膊使着狠劲硬把香香搂着乔三山脖子的手掰开,香香立刻开始哇哇大哭,四肢也扑腾个不停,挣扎间,不小心将乔三山怀里咬了一口的烧饼给扯了出来。 三人均愣住了。 乔三山: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香:饼~饼~饼~ 冯小丽:烧饼?家里没做烧饼,眼前这个定然是从外面买的,他从哪弄的钱买烧饼?是婆婆还是大嫂?不论是谁,凭什么给他钱不给自己钱?瞧那烧饼上的牙印,那么小一点,一定是小平咬的了。好呀好呀,他们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就把她和她苦命的香香当外人防着。香香哟,你还抱着人家不放呢,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心里。 第56章 两个烧饼 乔三山迅速将香香塞到二嫂伸出来的臂弯里,“噌”的弯下腰将烧饼捡起塞进怀中,快步走到了院内的人群中。 这不是烧饼,这是他的勋章。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认认真真的赞扬过他。 “你是个大好人,要不是你,我也不敢上前救她。” 那女子的话音仍在他耳边回荡,他乔三山救了一条人命,是个大好人! 这......这说出去谁信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他一开始是选择明哲保身不救那老太太的,所以这事又不能同旁人细说原委,否则他的光环就消失了。 他只能偷偷的躲在暗处独自欣赏这个烧饼,贪婪地享受虚假的荣耀。 多可笑,多可怜。 ...... 午饭时,左二虎过来院门口,悄摸摸地喊道,“三姐,三姐……” 院里正专心干饭的左娇娇听到熟悉的声音,百忙之中抬头看向门口,看到是二虎,瞬间有些慌乱。 自己这个二弟向来是半夜里捉虱子——摸不着,正值午饭的时候他找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莫不是……大虎从青州回来了,然后,带回来消息说外祖父去世了? 左娇娇“啪”的放下筷子,同婆婆打了声招呼就离席了。 “怎么了,二虎?怎么这个时候急吼吼的过来?”左娇娇拉着他往门外胡同里走去。 “姐,我忘记拿你的礼了,怎么办?” 左娇娇:“……” 庙会是民间比较正式的关系联络会,不只是亲戚之间,关系好的朋友也会过来走动。 一个村里很多个亲戚也是常有的事,大家经常遇到“庙会该去谁家吃午饭”的纠结问题,只要备好礼备够礼,没被选择的那户亲戚也不会在意。 左娇娇的二姑也嫁到了邵家村,她早早备好礼给了弟弟左二虎,托他给二姑带过去。 现在倒好,这混小子忘了。 有跑过来问她咋办的功夫,都回家把礼拿过来了,两个村子紧挨着,离得又不远。 但,现在已经开饭了,再回家拿礼去送也晚了。 “行吧,你别管了,回去吃饭吧!我饭后过去一趟。” 以后再也不敢用他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左二虎点点头,道,“那行,那我走了啊姐,你接着吃饭吧!” 就知道三姐靠谱,啥事都能搞定! 吃完午饭,大家兵分三路,李氏、冯小丽和香香留在亲戚家陪姑姑说话,左娇娇和小平出去溜达,乔三山去庙会上找爹和二哥。 左娇娇带着小平去戏台子那听戏,离得远远的便瞧见那乌泱泱的人群,想起丢失的冯小宝,她弯腰将小平紧紧的抱在怀里,随着人流向前涌去。 乔小平盯着台上刚拉开的帷幕,目不转睛地问道,“娘,台上在唱什么呀?” “赵氏孤儿。咱们先去庙会上逛逛再过来吧!” “行。” 人很多,乔小平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四周都吵吵嚷嚷的。但戏台上的人一开腔,仿佛按了静音键,台下刹时安静如鸡。 她躲在娘亲的怀里,在人群中穿行,耳边清清楚楚的传来唱戏的声音。 “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涌在心。” “十五年的屈辱已经受尽,佯装笑脸对奸臣。” “晋国的上下人都在谈论,都说我是老程婴为了富贵和赏金而卖友求荣,害死了孤儿,一个不仁不义之人。” “我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亲儿性命,我的儿啊!” “……” “呼,总算出来了,下来自己走吧!”左娇娇将小平放到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娘,他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儿子呀?”乔小平仰着脸问道。 左娇娇整理了一下女儿被挤乱的发型,拉着她的小手边走边说道,“为了救英雄的儿子。” “他怎么这么傻?” “总需要一些傻人。” 乔小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而兴高采烈的东张西望,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娘,我想套圈……”乔小平指着那边的摊子嗫嚅道。 左娇娇头也不回地说道,“等一会儿啊,娘得先买点吃食给你二姑姥姥送去,之前备的礼你二舅忘记拿了,真是牛栏里关猫——不靠谱!” 庙会送礼,一般都会送些很实用的,比如几尺布啊,一兜馒头呀,一筐鸡蛋啊等等。左娇娇原本准备的是一个大花糕,现在二虎忘记拿了,只能她现买些吃食亲自送去了。 庙会上卖的都是一个小孩吃食,糖人呀,糖葫芦呀,糖饼呀,她想找个正经点的吃食,包子太贵,大饼最好。 转了一圈,总算是见到个卖烧饼的,“棒子面饼子,两面儿焦啊!” “老板,你这烧饼怎么卖?”左娇娇上前问道。 老板立刻拿出一张油纸就着摊子铺平,准备给她们打包,“一文钱三个,大姐,来几个尝尝吧!有豌豆馅的有糖馅的,要哪种?” 左娇娇想了想回道,“来十文钱的吧,一样一半。” “好嘞!”老板立刻喜笑颜开地又拿了两张油纸上来,并从箩筐一侧扯出三根麻绳,将烧饼摞的整整齐齐,熟练的打包系好结。 大生意哟!不开张是不开张,一开张就卖了一半,回家也算跟爹娘有个交代了。 左娇娇从腰间的荷包里数出十个铜板递给她,“谢谢老板。” “客气客气。打单结的是豌豆馅,酒窝结是糖陷,蝴蝶结是每样五个。”老板贴心地叮嘱道。 “有心了。” 左娇娇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开,乔小平忽然出声道,“娘,能给我吃一个吗?我不套圈了。”语气可怜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饿了她三天呢! 左娇娇弯下腰就准备将蝴蝶结那包打开,卖烧饼的瞧见了,赶紧拿了一个糖馅的走过去,“给,这个就当是送的。” “那怎么好意思,我再买三个好了!”左娇娇说着就要去解腰间的荷包。 那老板连忙按住她的手,推搡道,“不用不用,大姐你这么照顾我生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瞧,你一来就买了我一半的烧饼,买回去是送人的吧?给,再拿一个,你和孩子都尝尝。” 说罢,她又抄起一个烧饼塞给左娇娇,然后挑起箩筐便跑了。 左娇娇:“......” 第57章 三个烧饼 左娇娇将烧饼递给小平,嗔怪道,“你还吃的下吗?原本这包就是给咱家买的,想着回去了吃,现在倒好,又饶了人家两个。你拿着吧,一会路上碰到你爷爷和二叔了就给他们。” 乔小平也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尖,头一次为自己的贪吃感到惭愧,她接过娘递来的烧饼,小心翼翼地抓在手里,像抓了两个火球,直烫的她面颊通红。 小时候不知羞,什么话也敢说,什么事也敢做。 忽然长出羞耻心的时候,总是在发生了羞耻的事情时,令人印象深刻,久久不能忘怀。 “瞧瞧,那是你三叔吗?”左娇娇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箩筐摊子问道。 乔小平回过神来,踮着脚尖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三叔,爷爷和二叔应该已经回去吃饭了。” 左娇娇想了想,去给人家送烧饼了,结果自己手里拿着个烧饼正在啃,貌似不太好,“你把那两个烧饼给你三叔送去吧,他午饭吃的急,应该没吃饱。” “好。” 若是平常,乔小平定然严词拒绝,三叔怎么可能会吃不饱呀!可今日不同,这两个烧饼像是被太阳晒焦的纸花,让她既僵硬又尴尬,无处安放。 还是赶紧踹出去的好,眼不见为净。 仿佛这两个烧饼消失了,她不懂事贪吃的事情也像从没发生过。 乔三山中午吃的饱饱的,此刻躺在草垛里晒着太阳,阳光晒的他暖呼呼的,舒服极了,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上了,就连乔小平过来叫了声“三叔”都没听到。 乔小平见他没应,心道正好,要不还得被盘问这烧饼的来源,这事要是被三叔知道了,那她跟裸奔还有什么区别? 她悄悄走过去,将烧饼慢慢塞到三叔怀里,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塞到一半就塞不动了。 乔小平怕把他弄醒了,看了看烧饼不会掉出来,就扭着身子“哒哒哒”跑走了。 ...... “小哥,小哥,你这箩筐怎么卖?”一个老大哥在摊前站定,高声问道。 乔三山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有人来问,慌忙跳起来抹了把脸,“小的三文,大的六文。” 那人本想还还价,瞧见乔三山怀里揣着俩饼可怜巴巴的模样,以为是外乡人走很远过来做生意,不舍得买吃食,只能啃从家里带的硬饼。 唉,小小年纪怪不容易的。 自己过得水深火热,偏偏见不了人间疾苦。 “各要两个吧!” “哎,好嘞!我爹编的箩筐结实的很,用几十年了也没问题。”乔三山边拿边说道。 老大哥听了忍俊不禁,道,“那我倒要看看这箩筐能不能把我送走?” “啊……” “哈哈哈,谢谢你了小兄弟,这是十八文钱,你点点!”老大哥接过箩筐,将钱递过去。 乔三山扫了一眼就知数额,揣进兜里说道,“我还信不过您吗?不用数,要是哪个筐子背着不舒服您再回来,我给您换。” “好嘞!”老大哥说罢就大笑着离开了,眼前这年轻人讲话真让人舒服。 乔三山见他走远了,坐回草垛准备细数一遍铜板,低头一看,自己怀里有俩烧饼冒着头。 乔三山:“!!” 两个烧饼? 他不是只有一个烧饼吗? 乔三山连忙将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比两个烧饼更令人震惊的是,三个烧饼! 三个!! 这什么情况? 莫非是那个卖烧饼的女子路过这,又塞给他两个? 想到这,乔三山每个烧饼咬了一口,味道一模一样,肯定是她! 她一定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好人,就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后又深藏功与名的隐士大英雄,这才又送自己两个烧饼。 天哪! 乔三山瞬间多了两分偶像包袱,表情庄重,悲天悯人,仿佛自己是金蝉子转世。 乔天玉吃完饭回来看到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都吓了一跳,捏着嗓子细声问道,“三儿~咋了?” “无事,这是刚刚卖箩筐的钱,爹爹收好。”乔三山平淡地说道,语气毫无起伏,跟看破红尘了似的。 乔天玉听见这声“爹爹”,恶寒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强忍着没有骂他,心道,这孩子又受啥刺激了? 傍晚回到家。 冯小丽看到左娇娇带回来的那包烧饼,嫉妒的目光恨不得化作三昧真火将左家庄焚烧殆尽。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都有私房钱? 二山这个憨种,非要和爹一起去摆摊,卖的钱全进了爹的口袋,半个铜板也昧不下。 老三这个猴精,自己看摊子,肯定偷摸昧了不少钱,瞧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不定又偷买了什么呢? 不行,得赶紧让老三结婚,结了婚就赶紧分家,多耽误一刻,她的钱就少一文! 打定主意,冯小丽就开口了,“三山,你的亲事相看的如何了?” 刚回屋把三个烧饼藏好的乔三山一脸莫名,二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尴尬道,“还行……” “可有中意的人家?”冯小丽继续问道。 乔三山:“还行……” 二嫂,你要干啥啊? 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 李氏接过话茬骂道,“还行个屁,没一个相中的,咱不知道他到底想找个什么天仙回来,真以为自己貌比潘安啊!” “娘,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顺着孩子心意的。他若是一直相不中,难不成要一直拖着吗?他拖得起,咱家耗得起吗?” 冯小丽说完,见婆婆面色松动,穷追不舍道,“娘,别怪我没提醒你,虽说如今才四月份,可哪有人大冬天下着雪娶亲的。最迟秋末冬初时,三山怎么也得结婚了,这日子眼瞅着就小满了,再不定下来,过年时的人头税咱去哪屙那一百两呀?” 话糙理不糙。 乔三山在旁边听的心惊肉跳,尤其是看自己老娘一副听进心里去的模样,他更是瑟瑟发抖。 冯小丽笑里藏刀,不着痕迹的添了最后一把火,道,“娘,依我看,您和大嫂去相看就行了,结婚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人品,万一碰上个他喜欢却又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到时候家里闹的不可开交,心里平白添堵不是?” 李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老二媳妇,用力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乔三山骇然失色,忍不住发出尖锐爆鸣声,“不要啊娘,我我我……” 第58章 被逐出相亲队伍 李氏深思熟虑后说道:“老三,这事你就别管了,包在娘身上。” “不是,娘,我之前真不是故意捣乱……”乔三山急着解释,生怕自己被盲婚哑嫁了。 李氏充耳不闻,冯小丽出言打断他的话,“三弟,娘的眼光你还信不过吗?” “哎呀,不是的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乔三山是真想拿个绣花针把二嫂嘴巴缝起来,还嫌不够乱呢! 李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老三拒绝每个女孩的话,什么“她走路只甩一条胳膊”呀,什么“她喜欢吃肉”呀,什么“她脸上长着克夫痣”呀,总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借口。 老二媳妇说的没错,这事不能让他拿主意,要不还指不定娶个什么媳妇回来呢! 李氏心里愈发坚定,脸上却堆满了假笑,装模作样的敷衍道,“好好好,娘知道了,娘的老疙瘩(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最贴心了。” 话罢,她就起身出去了,压根不给老三狡辩的机会。当天夜里,更是直接去老三屋里将老大那身衣服拿走了,彻底剥夺了他的相看权力。 接下来几天,事情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之前都是李氏追着乔三山逼他去相亲,现在变成了乔三山追着李氏求她相亲时带上自己。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老娘了,抠搜的很,只要姑娘家安分守己,勤俭能干,他娘就点头称赞,欢喜得很。 李氏将自己的打算同乔天玉说了,乔天玉沉思片刻,想了想老二媳妇的闹腾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李氏“娶妻娶贤”的理论。 这下,乔三山彻底凉凉了,不去相亲,爹就拉着他盖房子。 庙会之前,已经将房子的地基打好。之后,就该上梁上柱了。老百姓有句俗语,“四梁八柱”,道破了柱和梁的数量关系。 乔家打算盖的是三开间的格局,开间较大,中间两道梁,加上前梁、后梁合计是四根梁,取意代表四面,每根梁的两端各有一根柱子,起到支撑的作用,共计八根,代表八方。整个屋子全靠这四根梁和八根柱子支撑着。 乔天玉早买好了梁柱的木材,叫了族人一起去搬回来放在院子两侧。 盖房子采用的是“梁穿柱”,因此,大梁需要用比较干燥的木料,柱子则需要含一定的水分。这样建成以后,大梁的收缩不会太大,柱子的收缩则相对大,可以更有力的套牢大梁,有利于建筑的稳固。 不过现在是春天,天气干燥,梁柱的木料都很干。因而,需要往柱子的木料上淋几天水,再立柱上梁。 淋水的事情乔家人自己做就可以了,族人们也能休息几天。 乔三山现在每天被自己老爹抓去溪边挑水,看着进进出出的娘和大嫂,他好想知道,自己的婚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二哥,帮我个忙呗!”乔三山舔着笑脸问道。 乔二山不喜欢干活,他也想像大哥一样,每天坐在牛屁股后头挥挥鞭子,可惜自己当初受不了被马踢的疼,只能现在每天干活。不过只要能偷一点点懒,他就很是心满意足。 “什么忙?”乔二山将水桶扔到小溪里,待灌满水再拎上来。 乔三山一看有戏,立刻把自己的水桶扔到那,走过去帮二哥提水,“我来我来。” 乔二山顺势松开手,坐到溪边的草坪上休息片刻,“提前说好啊,太难的我可帮不了。” “放心,必不让二哥为难。我就是想打听打听,我的婚事进展的怎么样了?娘怕我捣乱,不给我透露半个字,只让我安心备婚,我怎么安心的了呀?”乔三山的五官皱成了一团,跟个苦瓜似的。 乔二山瞧他那副模样,再想想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优越感顿时就起来了,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老三,不是二哥我说啊,这媳妇还是得娶自己喜欢的,日子才过的有奔头。就说你二哥我吧,结婚之前我多懒啊,啥都不愿意干,为此还祸害了你当木匠的机会......” 亲人之间突然的煽情总会让人感到不习惯。 “行了,二哥,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乔三山有些扭捏的打断他。 乔二山侧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当着弟弟的面哭出来真要丢死人了。 “不说这事了。总之啊,就是结婚之前哥很懒,结婚之后,你瞧哥多勤快,是不?一想到能让你二嫂高兴,我做啥都有劲。”乔二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乔三山忍不住嘴毒道,“说的不错,确实勤快了,还跟我抢大嫂家的活计,害的咱俩都没铜板赚了。” 乔二山:“......” 刚刚的那点愧疚瞬间就没有了。 他梗着脖子威胁道,“臭小子,你再打岔我就不说了!” “你继续你继续。”乔三山嘴上认怂,背地里偷摸做了个鬼脸。 一打岔,乔二山有点忘了自己要说啥了,看老三将几个水桶都灌满了,他也起身做了总结性发言,“反正就一句话,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乔三山将最后一个水桶重重的放在地上,溅出来不少水花,翻着白眼道,“我当然知道得自己拿主意啊,关键是现在我拿不了主意啊,娘瞒我瞒的死死的。” 乔二山两手一摊,“那我没法子,我刚刚就说了,太难的我帮不了。” 乔三山:“......” 得,他真是病急乱投医,都敢找二哥帮忙了。 气的乔三山挑着两桶水就走,乔二山看他生气了,连忙挑上水小跑着追过来,“别气别气,娘不跟你说,你找大嫂不就行了,大嫂不是和娘一起去的吗?” “我能不知道找大嫂啊,大嫂得了娘的‘圣旨’,嘴巴也严的很。”乔三山没好气的回道。 乔二山转了转自己许久不用的脑瓜,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有法子了,等着瞧吧,明日就告诉你。” 乔三山目不斜视,大步向前。 绝不将希望放在二哥身上两次!! 第59章 上梁 夜里,乔二山搂着媳妇问道,“小丽,老三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冯小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自家男人向来不管这些七七八八的。 “这不是想着他赶紧结了婚,好分家让你做女主人嘛!”乔二山嘿嘿笑着说道。 这话着实说到冯小丽心坎里了,她仔细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是娘有相中的姑娘了……” “哦?哪个村的?姓甚名谁?”乔二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冯小丽娇嗔地拍了他一下,“你瞎激动个什么劲,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见娘和大嫂都在院子里夸那姑娘,说她…说她……做饭好吃。瞧她们俩脸上堆笑的样子,估计是相中人家了。” “噢噢。” 翌日清晨。 “什么?”乔三山大声吼道,“做饭好吃我就要娶她?” 乔二山连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僻静的角落,“嘘嘘嘘,低声些,被你二嫂听见我就完蛋了。” “我才是真完蛋了呢!”乔三山耷拉着脸,欲哭无泪。 乔二山笑着安慰道,“你完啥蛋?你不是喜欢吃吗?正好,娶个会做饭的,多般配。”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再说风凉话,我就去告诉二嫂,你是叛徒!”乔三山威胁道。 乔二山没想到这小子翻脸不认人,气道,“啐,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乔三山眼珠一转,寻思着自己现在处于劣势,不宜树敌太多,连忙赔着笑脸道,“哎哟,二哥,我一时冲动,说话难听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这还算句人话!”乔二山咂咂舌说道。 “二哥,全家就你是为我好的。你能不能继续帮我打听着,你放心,我死也不会透漏出你。”乔三山信誓旦旦地说道。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是娘打你,你这说话也太没个忌讳了。行了行了,我帮你打听着就是,又不费什么功夫。还有啊,结婚那是大喜事,瞧瞧村西头的春刚,整天咧着嘴,乐的不得了,再瞧瞧你,耷拉个脸跟奔丧似的。”乔二山说完,意识到自己也不小心说了晦气话,连忙又“呸呸呸”。 …… 转眼就到了上梁这天。村里盖房子,上梁可是头等大事。 李氏前几天就准备好一对铜板,一双新红筷子,五色新布条用红线捆到一块香木上。 她还和两个儿媳妇一起做了满满一箩筐的大馒头,馒头顶上盖有大红喜字。除此之外,还做了面狮子,面龙,面凤凰,再放上田间采的野花,煞是好看。 新房里里外外贴上大红对联,屋脊的主梁系上香木,披上大红布。 乔天玉找人算好时辰,早早告知了族长。 这日一早,族长就带着族人过来了,大家合力将贴上红纸的正梁抬进新屋堂前。 李氏和两个儿媳妇在准备祭品,她低着头淡淡回忆道,“你们两家院子盖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当时还是公爹带着大山爹特地跑到南山上选了三根杉木,留着给他们弟兄三个盖房时当大梁用。” 左娇娇参与过乔二山家房子的上梁仪式,不过她不知道里面还有这茬子事,惊讶道,“是爷爷亲去南山选的?” 李氏点点头,“公爹知道百年之后大哥(乔天宝)会占了老宅,觉得亏欠咱们。我听大山爹说,这三根梁木是极好的,笔直参天,枝繁叶茂,树龄不长不短,树形从下向上大小基本一致,当时树的四周还长有许多小杉木,寓意多子多孙。砍倒的时候不能砸到旁边的小杉木,倒伐的方向还要向南……” 许是最后一幢房子,李氏有种过尽千帆的松快和怅然,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南山的杉木,抗腐蚀性和抗震效果都是上乘,更有“南山杉木,传家之选”这种响当当的宣传语。 左娇娇和冯小丽都没想到自家的房梁竟有这般来历,心里俱是欣喜感激。 祭品备好,瓦匠木匠们边敬酒边说祭词,“第一杯酒敬起头,主人家鸿福起高楼,王母娘娘献蟠桃,一对金花在两头。第二杯酒……” 待祭梁结束,由儿女双全的族人们和匠人们用绳子将正梁拉上去。 拉梁时,鞭炮齐鸣,上梁师傅们唱着上梁歌,族长在一片喧嚣中高声念着上梁词,“日地吉良,天地开张。紫微高照,正好上梁。宝梁一上,大吉……” 将正梁放平稳后,匠人将亲朋好友送来的“五谷彩袋”放在梁上,寓意五谷丰登,又将果品、食品等用红布包好,抛入乔三山双手捧着的箩筐里,即“接包”,寓意接住财富。 然后是最热闹的环节——“抛梁”,匠人将糖块、花生、馒头、“金元宝”等从梁上抛向四周,让前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幼争抢,人越多越好,寓意“财源滚滚来”。 乔小平带着她的小伙伴们早早就站到了最佳位置,她今天早上托三叔同那匠人打过招呼了,尽量朝着她们这边撒。 乔月芽眼尖地看到那匠人弯腰去抓东西了,连忙兴奋的提示道,“别说了,快快,准备,要开始了。” “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 “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 “抛梁抛到南,子孙代代做状元。” “抛梁抛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满。” 抛梁结束,众人退出新屋,让太阳晒一下屋梁,即“晒梁”。 最后,乔家摆几桌简单的席面,款待匠人族人、亲朋好友。 吃过饭收拾齐整,左娇娇带着小平回了娘家。 弟弟左大虎从青州回来了。 左娇娇进门时,听到大虎正在同媳妇李晓燕争吵。估计还是虐待慧姐儿的事,听着快吵完了,她干脆在门外立一会再进去。 左大虎生气的下了最后通牒,“再让我看见一次,家里的钱你就别管了。” “好呀好,左大虎,你有种!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家里的钱不让我管,你想让外面哪个妖精管?”李小燕歇斯底里的吼道。 左大虎不耐烦同她打那些弯绕,直接道,“你浑说什么?慧姐儿好歹是你亲生的,你就这么磋磨她,你怎么狠的下心?” 慧姐儿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每次爹和爷爷回来,都会发生这样一幕。但是等他们走了,一切还是照旧,她都习惯了,甚至想爹爹赶紧吵完离开,她好继续做活。 反正那些活计迟早都是她的。 第60章 恶毒谩骂 越多人维护,李晓燕就越要磋磨。 她小时候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做那么多活计,她可有半句怨言了? 慧姐儿一出生就全家人疼爱,都是丫头片子,她为什么就那么好的命? 自打嫁进左家,她就拼命的做活想证明自己,想让大家都认可自己,可大家不仅不夸赞她勤快能干,反而怨怪她抠门不舍得请长工。 现在就连丈夫都为了那个贱蹄子来说自己,甚至要剥夺她的管家权! 李晓燕看向慧姐儿的眼神像淬了毒般,“你满意了?你爹为了你要把我休了,你高兴了?” 慧姐儿双眼淌着泪,两颗小兔牙紧紧咬着下嘴唇,默默的摇头。 李晓燕瞧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怒气更盛,“贱蹄子,小小年纪就一副勾栏做派,装模作样的哭是想勾搭谁呢?不要脸的狐媚子,还敢哭,看我不撕了你的皮子……” 门外的左娇娇神情一凛,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骂大虎的相好呢! 乔小平轻轻拽了拽娘的袖子,道,“娘,勾栏做派是什么做派?” 左娇娇一时语塞,不过心里更是骇然,小平只是听个墙角,就被迫知晓了这污糟词,那慧姐儿呢?日夜跟着她,以后要被教成什么样子呢? 左大虎也想通了这关节,他气的甩了李晓燕一巴掌,不停的抚着自己的胸口,万万没想到,这是从自己媳妇嘴里骂出来的,骂的还是自己的亲女儿。 李晓燕不可置信道,“左大虎,你为了这小娼妇打我?” 她震惊的不是左大虎打她,而是打她的原因。 她拼命做活也得不到的左家人的认可,慧姐儿一出生就轻松拥有。她控制不住的嫉妒,日夜发酵,那点可怜的母女情分早被恨意腐蚀的一干二净。 左大虎扶着椅子坐下,冲慧姐儿招招手,温声道,“慧姐儿,帮爹把纸笔拿过来。” 待慧姐儿跑出去后,他冷着脸说道,“我不止打你,我还要休了你。” 李晓燕大惊失色,瞬间失了咄咄逼人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左娇娇一听,暗道不好,连忙拉着小平进去。 休妻,于男于女,都是家族大事。 推开屋门,左娇娇佯装不知,推搡了下大虎,道,“哎哟,燕子,怎么在地上坐着?大虎,还不快去把你媳妇扶起来。” 乔小平跟在娘亲后面,地面上摔碎的碗,踢倒的板凳,无不显示着屋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 她不自觉的抿紧嘴巴,小孩子对这种争吵极为敏感,即使不是自己爹娘,她心里也隐隐难受,小声喊道,“大舅,大舅妈。” “哎,小平来了。”左大虎应了声,僵着脸走过去,伸手将自己媳妇拽了起来。 他原本也没想休妻,只是想吓唬吓唬,让她收敛些。三姐此番来的恰是时候,他正好顺着台阶下。 李晓燕从没像现在这般庆幸姑姐的到来,就着大虎的胳膊起来,慌忙去倒水,搬凳子,俨然一个热情待客的女主人。 她心里骇得不行,唯有多做点活才能忍住不去胡思乱想。 左娇娇笑着回道,“怎么今日这么客气?快歇歇吧!小平,你去找慧姐儿玩吧!” 李晓燕一听,面露喜色,难得对乔小平露出和蔼的神情,“对对,小平,快拉着你表姐出去玩吧,不用过来了,大人在屋里说会话。” 快快出去罢,别真捧着笔墨过来了!! 乔小平有些受宠若惊,却也知道自己这是讨了二人争吵的甜头,连忙从凳子上起来,应声道,“好。” 说完便小跑着出去了,正碰上从堂屋出来的慧姐儿,小平兴奋地喊道,“表姐,走,出去玩啦!” 慧姐儿摇摇头,叹息道,“我娘不让我出去玩。” “就是舅妈让我带你出去玩的,纸笔也不用送了,快放回去吧!”乔小平高兴的说道。 慧姐儿有些难以置信,娘亲刚刚骂她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她不知道“勾栏样式”是什么意思,可“狐媚子”她是知道的,就是贱女人的意思。 平常娘顶多骂她懒鬼,只在有人替她说话时,娘才会骂的难听些。可从没像今日这般难听,她一想起娘的眼神,就觉得遍体通凉,仿佛在说,后悔将她生下来,后悔没掐死她。 她活着就是个错误。 这对一个小孩来说,是致命的否定与打击。 乔小平见她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干脆上前将纸笔夺来跑着送回堂屋,又拉着她往外跑去。 跨过院门时,慧姐儿故意撞到了靠墙立着的大木盆,发出好大的声响。随后,她仔细竖起耳朵,没听到娘亲的咒骂声,这才放下心来被小平拽着跑去。 耳旁的风呼呼作响,二人一路奔到了小溪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四月底的初夏,天气逐渐变暖。 刚过未时正,溪水被日头晒的热热的,手在水里耍了一会儿犹嫌不够,乔小平正蹲坐在草地上挽裤腿,要下去玩个尽兴。 “表姐,快来抓鱼!”乔小平兴奋的大喊,手从溪水中穿过,捧起一汪水扬到了草地上。 水滴溅到脸上,慧姐儿才堪堪回过神来,睫毛微颤,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光亮。 “哎,就来。” 到底是小孩子,玩起来便忘了那些烦心事。 二人一开始还束手束脚的怕弄湿了衣服,玩起来就全抛到了脑后,你洒我一脸,我泼你一身,不一会儿两人的衣服就湿透了。 趁着日头还盛,二人将外衣脱下挂到小树杈上晾晒,然后双双躺到草地上打滚,玩累了便仰天躺着数天上的小鸟,一刻也不肯停歇。 “你说,我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慧姐儿盯着天空上那朵白云,悠悠开口,语气满是落寞。 乔小平的喜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沉重,她还小,不明白那种情绪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小米跟她说,家里的粮食又被她娘送人了。 乔小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慧姐儿扭过头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认真的问道,“小平,你娘为什么喜欢你呀?”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第61章 生分就生分 这次轮到乔小平犯难了,她仔细回想了一番。 娘让她别把衣服弄脏了,她上上次同人打架弄坏一身,上次爬树摘榆钱又弄坏一身,今日下河抓鱼又将衣服弄湿了。 娘让她学刺绣,她捏着针扎两下就叫苦不迭,撂下筐子跑走了。 许是她孝顺?她帮娘盛菜来着。可是表姐做的更好哎,表姐还洗衣服做饭扫鸡圈呢! 乔小平想着想着难过了起来,她整日里淘气捣乱,也没表姐勤快能干,娘还对她那么好,她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女。 被慧姐儿盯得久了,乔小平知道是糊弄不过去了,胡乱说了一句,“我娘是个大好人。” 没成想,慧姐儿得了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竟露出了难得的笑脸,“是,三姑确实很好,我要是有三姑这样的娘就好了。” 不是她不好,是她娘的原因。 “一切都会好的。”乔小平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慧姐儿瞧她那副模样,也如释重负般咧嘴笑了,“但愿吧!” “对了,我上次给你的米珠你不是掉了吗?喏,给你一个铃铛头花,这是我娘前些天去乡里时给我带回来的。” 乔小平晃着脑袋想起娘那天回来的时候,不仅给她带了头花,还给爹买了一小壶酒,给爷爷奶奶扯了布,给叔叔婶婶买了吃食,跟过年似的。她问娘发生了什么喜事,娘说是自己的绣品被人夸赞了,弄得她一头雾水,被人夸两句就这么高兴?后面她和爹一起从头到脚夸了娘好几天,也没见她多高兴。 大人真是奇奇怪怪。 慧姐儿看着手里精致的粉色头绳,上面还缀着一朵绒花,漂亮极了。 乔小平趴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只送了你哦,你别同小米她们说漏嘴了。” “知道了。” 二人穿好衣服回到家,左大虎和左娇娇在堂屋说话,李晓燕在东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乔小平往堂屋找娘去了,慧姐则转身往东屋拐去,进门前,她将小平给的头花藏在怀里,深吸几口气,做好了迎接娘的雷霆之怒的准备。 掀开帘子缩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娘都跟没瞧见她似的,兀自忙碌着。慧姐儿紧张的心跳加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娘亲身边,嗫嚅着问道,“娘,你收拾东西做什么呀?” “娘要跟你爹去乡里,你也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以后你就到三姑家去住,”李晓燕头也不抬的回道,听语气心情很是不错。 慧姐儿瞬间泪如雨下,又想起娘不喜欢她哭,连忙用袖子擦掉,不过怎么擦都擦不完,呜咽着出声,“娘,你们不要我了吗?” 李晓燕还是不喜欢她,不过因着心情好,极有耐心地解释道,“我去了也是挤在你爹上工的住处,你去了更没地方睡。等我们攒够钱,在镇上买了房子,就把你也接过去住。娘过去就是想着多个人做工赚钱,好早日攒够钱买房子。慧姐儿最懂事了,肯定能明白爹娘一片苦心的,对不对?” 搞清楚了原委,慧姐儿心里的担忧消失了,而且娘好温柔啊!娘要是能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让她一直干活她也愿意。 她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胡闹影响爹娘赚钱。 堂屋里。 左娇娇一脸忧色,道,“这么做能行吗?我倒不是嫌慧姐儿,就是怕你们跟孩子生分了。小孩子嘛,说破大天还是跟着爹娘好。” 左大虎叹口气,道,“现在哪还顾得上生分不生分的,你瞧慧姐儿那小身板,我又常年不在家,真怕她把慧姐儿磋磨死了。她既一门心思想做活,就去乡里好好干吧,也能多赚些银子,省得整日闷在家里胡思乱想。慧姐儿就先托付给你了,待学塾秋招时,让她和小平一块上学去,这段日子我也寻摸个合适的院子,总不能孩子去了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想了想,左大虎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道,“乔家还没分家,这钱你拿着,也好应付他们。” “哟,我扔出去五两,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娇娇笑着将自己用五两银子将乔家搅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同弟弟说了,还嘱咐他莫要告诉爹。 左大虎听了也是大笑不止,“也就你能想的出来这种法子。” 五个兄弟姐妹里面,他们俩是最合得来的。 “行了行了,赶紧把钱收起来吧!五两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你姐我一幅桌屏就卖了三十两呢!”左娇娇得意洋洋的吹嘘道。 左大虎是真的震惊了,他一个月拼死拼活才三两银子,女人的银子果然好赚呀!他麻溜地将那五两银子塞进自己的怀里,两手一摊,无赖道,“那我还买啥房子呀,等你买了,我舔着脸去蹭不就行了。” 左娇娇捏着手指到他脑门上用力一戳,笑骂道,“去你的。这次你们夫妻俩都去了,每月怎么不赚五两银子呀,一年五十两,再加上之前攒的,明年开春你们全家就能搬进青砖石瓦房了!” “哟哟哟,姐,慢着点,别闪到舌头了,”左大虎装模作样的担心道。 二人正笑作一团,乔小平扭着身子进来了,鞠着身子礼貌道,“娘,大舅。” 左大虎笑着同她招手,道,“哎,小平,快过来。看大舅给你带的什么?” 一听有礼物,乔小平双眼放光,脸上堆着笑,谄媚道,“什么呀大舅?” “瞧瞧,这个小财迷,一听有好东西,‘大舅’叫的都热络了,”左娇娇笑着调侃道。 乔小平瞬间有些尴尬,娘真是的,总爱打趣她。总不能别人送她东西,她还板着脸吧! 这些人情世故,她也很为难的好不好? 左大虎笑着起身,从屋角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项链递过去,“喏,你曾外祖母托我给你带的金佛吊坠,说是男戴观音女戴佛。” “我也是女的,外祖母怎么不送我?回头我见了她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左娇娇佯装吃醋,插科打浑道。 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是二老送给孩子的及笄礼,他们怕自己活不到那时候,这才将礼物提前备好送过来。 第62章 乔迁乔家 左大虎继续道,“还有大姐家的咚咚和二姐家的佳佳,我下午先给她们送过去再往镇上走。对了,慧姐儿那个你替她收着吧!” “啊?我?燕子知道吗?”左娇娇难以置信道。 她什么时候这么值得信任了? 她是最财迷的好不好? 真不怕她贪污啊? 左大虎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没跟她说。” “你这不是蓄意破坏我们关系嘛!” “你们关系原本也没多好。” “……” 左娇娇一时语塞。 这时,李晓燕带着慧姐儿进来了,开心道,“我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吧!” 左大虎没有答她的话,扭头看向跟在后面的慧姐儿,温声道,“慧姐儿,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收拾好了,爹。”慧姐儿小声回道。 左大虎这才抬头看向李晓燕,半询问半通知的说道,“燕子,咱们买院子之前,慧姐儿都要住在三姐家里,干脆把她的东西都收拾过去,免得来回一趟趟跑,你说呢?” 能将慧姐儿完完全全的踹出去,她自是一万个愿意,还没来得及点头同意,左娇娇就抢先说道,“到底是慧姐儿的东西,还是燕子收着吧,万一哪个弄丢了我可担待不起。以后若是用到了,我再带着慧姐儿去镇上找你们就是了。” 李晓燕一听,以为左娇娇是不愿意养着慧姐儿,想借着没生活用品的由头三番两次的去镇上将慧姐儿还给他们呢! 这怎么了得,他们俩二人世界不就被破坏了吗? 想到此,李晓燕脸上堆满了假笑,恭维道,“哎呀,三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你是最靠谱的,慧姐儿能托你照顾,我自是一百个放心的。别说你不小心弄丢了什么物件,就是把慧姐儿的东西都丢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要是能把慧姐儿弄丢,就更好了。 左娇娇绷着脸,面带不快,道,“大虎,你媳妇的话你可听到了,别以后你们夫妻俩再来埋怨我。” “放心放心,燕子多么明事理的人,哪会那般小心眼。燕子,是吧?”左大虎眼神瞥向媳妇。 李晓燕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最后把这种奇怪感觉归结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母爱,她顿时一身恶寒的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应声道,“是,是,不错。” 就这样,去时两个人,回来变成了三个人,外加一个大包袱。 左娇娇回到家将慧姐儿的包袱放下,就去收拾东耳房了。 原先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现在慧姐儿来了,自然不能再那么睡了。 小平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分房出去了。 乔小平兴奋的拉着慧姐儿介绍自己的家,并着重介绍了她的百宝箱。 慧姐儿一双眸子眨呀眨,小脸红扑扑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她又激动又紧张。 左娇娇将东耳房打扫干净,挂上大姐左金花之前给的碎布拼接门帘,从自己的陪嫁里翻出一床颜色娇艳的被褥,又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在床头…… 一切收拾齐整,窗明几净,陈设简单。 两个小孩高兴的跑了进来,乔小平一头扎进床上,兴奋的呼喊,道,“娘,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待你三叔打家具的时候,托他们也给你打一套桌柜,就彻底齐活了。”左娇娇温和的笑着,“你们俩玩着,我出去一趟。” “快去吧,娘。”乔小平催促道,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打造自己的秘密基地了。 左娇娇拿了乔小平的金佛吊坠出门,到了公婆院子里,她将李氏拉到一侧,悄声说道,“娘,我有事同你说。” 李氏眼皮一跳,莫不是老三的亲事出什么岔子了? “可是宋家那边有什么消息?”李氏拉着左娇娇急步往屋里去,“到屋里说。” 东屋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乔三山半个脑袋,以及他脸上阴恻恻的反派笑容,“宋家?莫不是宋固村的?” 这边,左娇娇被婆婆硬拉到了屋里,开口说道,“娘,大虎两口子要去镇上做活,想让慧姐儿在咱家住上一年半载的……” 李氏的脸瞬间就从担忧变成了迟疑,这……养个别人家的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养好了没功劳,养差了闹矛盾。 况且,养上一年半载得不少粮食呢? “我本也不愿意,可大虎此番从青州回来,给小平带了个礼物,说是添作她的嫁妆,”左娇娇知婆婆心中顾虑,背过身小心翼翼从怀里将吊坠拿出来,递给李氏看,并提醒道,“纯金的。” “我的天老爷哎,”李氏手伸到一半,忽而顿住,在衣服上使劲擦了两下,这才接过来捧在手里仔细瞻仰。 “都怪我一时财迷心窍,应了这差事。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趁着大虎他们两口子还没出发,我这就去将孩子和吊坠都还给他。”左娇娇说着就要去夺那吊坠还回去。 到手的金子要飞走了,李氏赶忙拦住她,“那什么姐儿,想住就住下吧,小孩子家家吃的又不多,咱家又不差她一顿饭。” 左娇娇的嫁妆姓左,小平的嫁妆,姓乔。 “那行,那就让她先住下。”左娇娇继续道,“这吊坠娘替小平收着吧!” 李氏内心疯狂点头,好呀好呀好呀! 她超级乐意效劳。 可惜,现在是老三说亲的关键时刻,她一个当婆婆的,霸着人家舅舅给外甥女的嫁妆算怎么回事呀? 李氏在手里把玩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左娇娇觉得那吊坠几乎被蹭掉了一层皮,才恋恋恋恋恋恋不舍的还回去,“还是你这个当娘的替小平收着吧,可要藏严实,别被偷了。” “记下了。” 当晚,李氏在饭桌上宣布,慧姐儿暂时成为乔家一员,大家务必像对待小平一样对待她。 于是,吃饭后李氏的碗还没刷完,乔老三就将慧姐儿逗哭了。 “你爹娘不要你了~” “呜呜~” “欸欸,别哭别哭,怎么说一句就哭了?小平,你快劝着点呀!”乔三山急的满头汗,这小姑娘心理防线也太容易击破了吧! 这么一对比,小平简直像个圣斗士。 李氏冲出来一把揪住老三的耳朵,大声骂道,“就你嘴贱是不是?” “嘿嘿嘿,我这不是一般对待嘛,天地良心,我平常对小平就这样!”说着乔三山还装模作样的举手作起誓状,表示自己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李氏抄起自己的黄金右手,对着老三的屁股就是“啪啪”。 乔小平立在一旁掐腰大笑,慧姐儿也被乔三山滑稽的挨打表情逗的乐开了花。 第63章 大雁 短短几日,慧姐儿就赢得了乔家上下所有人的喜爱。 原因无他,唯勤快尔。 只有一个人不太高兴,就是被比下去的乔小平。 夜里,表姐睡着后,她偷偷掀开被子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冲着月亮跪下,心里默默的祈求道,“月光娘娘,求您让表姐......让表姐......” 诅咒的话卡在嗓子眼,迟迟说不出口。 她心里清楚,表姐没有错。 乔小平最终也没能许出自己的心愿,丧着头往回走。 左娇娇还没睡熟,女儿蹑手蹑脚的从耳房出来时她就注意到了。 瞧着她跪在院子里来回磕头,也不知道许了多少愿望。 左娇娇推开门佯装上厕所,随即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道,“你也出来上厕所吗?” 乔小平还没想好理由,娘就说出来了,她立刻附和的点点头,“嗯嗯。” “娘有些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吧,好不好?”左娇娇弯下腰,敞开怀抱。 小平迈着小碎步急急的扑过去,之前都是娘抱着她睡觉,现在她们俩不一起睡了,娘抱她的次数也直线锐减。 左娇娇抱着女儿坐到了台阶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感叹道,“哎呀,你分房睡娘还怪不习惯的,夜里不能抱着我的小平,娘都睡不着了。” 这全是乔小平的心里话,但是她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此刻从娘的嘴里说出来,思念顿时像决了堤的河水般喷涌而出,“娘,我也好想你啊!” “傻孩子,娘不是一直在嘛!我们小平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呀?”左娇娇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温柔的开口道。 “娘,你为什么喜欢我呀?”乔小平闷声问道,“我又不漂亮,又不听话,也不做活。” 左娇娇一听便知道,这是女儿忽然有了竞争者不太适应。 她温声宽慰道,“你是娘的女儿,你没出生的时候娘就喜欢你,娘天生就喜欢我们小平。” “那表姐呢?她娘为什么不喜欢她?”乔小平抬起头,仰着脸问道。 左娇娇将李晓燕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你当时不是听到了吗?因为她哭的太好看,因为她吃得起饭。” 乔小平被说的晕晕乎乎,在娘的怀里慢慢进入了梦乡,睡之前,她想,爹娘的爱真是这世上最容易得到的也最难得到的东西了。 端午节前几日。 乔大山送货回来,两只手各提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两只大雁。 他前脚刚踏进院子,喊了声,“娘。” 李氏就“嗖”的从厨房跑了出来,“大山,可买到了?”待看清乔大山手里的笼子,立刻便笑的合不拢嘴,“哎呀,好好,这两只雁极好,毛发光亮,精神头也好。快,将它们俩安置好,然后将你媳妇叫过来。” “好嘞!”乔大山高声应道,“我先去看看院子盖的怎么样了,再回去叫铜花。” “别,先叫铜花再去看房子,快快快,我急着呢!”李氏从他手里接过鸟笼,着急的催促道。 乔大山慌忙小跑着回了家,一进家门,瞧见慧姐儿和小平在院子里玩,觉得十分稀奇,小平这个表姐很少出门玩耍,难得看到她来自己家,于是笑着打招呼道,“呀,慧姐儿也在呀!” “爹!” 乔小平张着胳膊飞奔过来,被乔大山一把捞起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慧姐儿在旁边一脸艳羡的看着这一幕。 左娇娇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笑着嗔怪道,“父女俩没个正形!” “我将雁买回来了,娘让你赶紧过去一趟,”乔大山差点忘记这事了。 左娇娇一听,连忙往公婆院子里走去。 这大雁是三山纳采用的。 前些天上梁时,女方那边来人混在人群中看过三山了,很是满意。她们便托了山豹娘前往女方家说媒,问明女家年龄生肖,请人占卜合婚,看双方八字是否合适。当然,结果肯定是“天作之合”。 然后,他们便要用雁作礼正式求婚,即为“纳采”。 李氏嘱托大山送货时买两只大雁回来,若是买不着,就只能去找猎户帮忙了。所幸,他们运气还不错。 左娇娇是第一次操办婚事,上心的很,她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程序。 纳采完了便是问名,双方正式交换庚帖。到这一步,就是“小定”了。 “铜花,快,去山豹娘家跑一趟,告诉她,我们准备好大雁了,让她同那边商量,最好定在端午节前。” 左娇娇还没进门,便领了婆婆的话马不停蹄的出门了,直到晚饭时才回来。 因着端午节,院子那再次停工几日,正好屋顶的檩条也装完了,大家都可以歇歇了。 乔天玉并三兄弟回到家,看到屋檐下挂着的大雁,大家都心知肚明。 乔二山笑呵呵地打趣道,“老三,不用费尽心思打听了,很明显已经该纳采了。” “我不瞎!” 乔二山也不生气,将工具放到棚子下面,随意说道,“纳采前,双方总要见一面吧!娘和大嫂见了那姑娘,那女方呢?他们不见见你,就敢把闺女嫁过来,也不怕你瞎眼腿瘸呀!” “有道理哎!我去跟娘说说。”乔三山顿时眼神发亮。 “不必说了,人家见过你了,”乔天玉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工具椅上,开始了手里的动作,看他们俩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出声提示道,“上梁那天。” 所谓当局者迷,乔三山一头雾水。 上梁那天咋了?那天也没人喊他见面相看呀? 倒是乔二山率先反应过来,一拍脑门,道,“我说呢!那天你们怎么让老三去捧着箩筐‘接包’,原来是人群里有他的老丈人啊!” 乔三山:“?” 不是吧?这么草率?他捧个箩筐,就被相中了? 就这么简单?? 乔大山一边扫院子一边乐呵呵的说道,“瞧,老三都高兴傻了。” 第64章 纳采 “我...我高兴个屁!”乔三山欲哭无泪道。 乔天玉从手边拿起个小木块朝老三扔过去,严肃道,“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刚刚同你二哥闹我就没说你,你还没完了。” 老大性子敦厚善良,有责任心。他若是不在了,老大得掌好这个家,虽然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继承的,可一大家子人遇到事了,总需要个主心骨。 老二懒的厉害,可他疼媳妇,老二媳妇又是个爱攀比的,想来他以后也会被敦促的勤快些,怎么也能顾住一家吃喝。 就是这个老三,整日里没个正形,不敬鬼神不怵礼教,着实担心他走了歪路。不过听老婆子说,那宋家是极有规矩的,但愿成了婚,能多提点着些老三。 就是这老大有点太心软,所以他活着的时候,就得帮着立起来,免得以后遇到事了老二老三家的不服管。 这日子若是年年如现在这般吃得饱饭,那他们三兄弟关起门来各过各的也罢,若真碰到了天灾人祸的时候,一家子血脉至亲,总得互相帮扶着活下去才行。 乔三山低着头闷闷说了句,“知道了!” 老大老二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的冒犯,反而很乐意看到他气的跳脚的模样。 屋里,慧姐儿正在抹桌子,尽管奶奶和姑姑都跟她说不用干,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做这些活计。 慧姐儿打头阵,乔小平也不好意思闲着,找了个抹布一起擦,这几天可把她累坏了。 左娇娇看着改头换面的女儿,心里十分慰藉。人嘛,还是勤快些好。虽然她自己是懒着长大的,也有意不让小平做活,可若是小平自己主动,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小平,慧姐儿,快坐下歇歇吧!哎哟,这俩孩子真懂事!”冯小丽出声夸奖道。 她们俩越勤劳干的越多,她的香香以后就能少做些活。 “谢谢婶婶。” “谢谢婶婶。” 二人齐声道谢,端着盆子倒水去了。 左娇娇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冯小丽连忙递了个凳子过去,问道,“如何了?” 因着乔三山的婚事,她们婆媳三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许是有着共同的目标吧! “极好。山豹娘约摸着这几日咱们就能将东西备好,早早同那边的媒人通过气了,说是端午节前后过去,女方那边这几天都准备着呢!”左娇娇眉眼弯弯,传递着这个好消息。 冯小丽眉开眼笑地回道,“这山豹娘真是可靠呀,办事利索,那咱们岂不是明日就可以去了。” 李氏从外面进来,正拧着眉头准备催促大家吃饭,看到左娇娇在屋里,哪还顾得上院子里几个臭小子。 她上前一步,满眼期待道,“如何了?”同冯小丽刚刚一般的神情和话语,连脖子伸出的角度都十分相似。 冯小丽抢着回道,“明日就可以去。” “太好了太好了,我去给列祖列宗上炷香。”李氏说着就去柜子里拿叠好的金元宝和香烛之类的,势要让列祖列宗在那边也沾沾喜气。 左娇娇一把拉住她,笑着提醒道,“娘,你着什么急呀?纳吉的时候祖先自会知道的。” “大嫂说得没错,”冯小丽附和道。 “对对,瞧我都忙糊涂了。大山二山时都极为省事,这个老三的婚事可费了牛劲了,愁的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娘,还不开饭吗?”乔三山的叫声打断了李氏的煽情话语。 李氏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道,“少吃一顿也饿不死。”那模样逗的左娇娇和冯小丽捂着嘴笑个不停。 乔三山:“?” 他招谁惹谁了呀?怎么一个两个都训他? 于是,乔三山气鼓鼓的板着脸站在门口,挡住李氏出门的路,“娘,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儿子?你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我的心被你伤的好痛!!我好想哭,我好恨......” 李氏一脸冷漠,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一,二,......” 乔三山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般跳开,恭敬的弯腰道,“娘,有请!” 翌日一大早,李氏就提着那两只大雁给山豹娘送去了,并雇了李大旺的牛车,让媒人坐着去。 纳采,必须由男方请的媒人来提,男方不可以自己上门提亲。 一上午乔三山都被看的死死的,生怕他偷摸跟着去了。 “我发誓,我发誓我绝不会跟着去,否则就让我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爹,求你了,就让我去溪边抓鱼吧,我和磊子他们都约好了。再说了,山豹娘都走了好一会了,我想跟也跟不了呀!”乔三山举着手发誓道。 乔天玉瞥了他一眼,平静道,“不行。” 乔二山从棚子里拿了爹的锄头,笑着说道,“老三,大家都知道你不信鬼神,你发誓自然信不得。” 乔三山:“......” 头一次为自己的先进思想买单。 乔二山:“爹,我拿你锄头锄草去了啊!”说罢,举着锄头冲老三得意的晃了晃,显摆他可以出门。 爹的锄头是最锋利好用的,用起来最轻松省力,偷懒星人的机智日常! “去吧!”乔天玉头也不抬的回道。 乔三山急得摇头晃脑,却又无可奈何。 你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跑走? 当然是因为,他爹拿绳子把他拴起来了,用的还是拴“安然”的绳子。 为此,安然小羊今日也不能出门吃新鲜的草了,只能由小平和慧姐儿割了草背回来给它吃。 待到晌午时分,山豹娘总算是回来了,手里拿着换回来的女方庚帖,“大山娘,大山娘,在吗?” “她去镇上买东西了,”乔天玉将手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局促又小心地接过庚帖,余光扫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 山豹娘眉飞色舞地说道,“那行,那我就不进去了,下午还有一桩事等着我呢,我直接同你说了吧!端午过后三天纳征,你们这几日备好聘礼。” “好。”乔天玉喜形于色。 被捆在棚子里的乔三山:“?” 纳采完了不是还要纳吉的吗?怎么直接就准备聘礼纳征了?万一纳吉的结果是凶兆怎么办? (纳吉就是,男方家将庚帖上女方的姓名生辰,在宗庙占卜,得到吉兆后告知祖先。) 山豹娘没注意到那边草棚子底下还拴了个人,将事情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 待山豹娘走远,乔三山就急急问道,“爹,不用纳吉吗?要是占卜结果是凶兆怎么办?” “你不是不信鬼神吗?” 乔三山:“......” 再一次被自己的先进思想背刺! 第65章 偷看 “先给我解开吧,爹。”乔三山歪着脑袋,呲牙咧嘴道,“我全身酸痛,后背痒的不行,快快……” 乔天玉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阴凉处,眯着眼看向手中的庚帖,微微颤抖。 最后一个儿子了,办完这桩事,他总算能歇口气了。 幼时家里穷,田里颗粒无收,爹带着他和大哥去镇上卖箩筐,饿得头晕走不动路,大哥一路将他背过去。后来去饭馆抢客人吃剩的汤,他年幼体弱,抢不过,也是大哥去抢了拿过来给他吃...... 油灯一样熬了这许多年,不知怎么竟过到了如今这般好日子,大家都活的好好的,生了病也敢去找大夫拿两副草药,还为三个儿子都盖了房子娶了媳妇。 苦尽甘来,乔天玉心里却满是酸涩。 “爹~” “我的好爹~我的亲爹~” 乔三山的一声声呼唤,打断了他爹的回顾与反思。 乔天玉走过去将绳子解开,老三趁机瞥了一眼庚帖上的内容,道,“宋纭?” 乔老头慌忙将庚帖合住,藏到背后,气势不足的恐吓道,“那姑娘我瞧了,爽朗大方,利索能干,是个好的。你要是敢有小动作,我就将你一直绑到成亲那天。” “爹!!”乔三山刚冒出来的小心思瞬间消失,“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你的小儿子是这种人吗?我就是想见见她,总不能我们都快成亲了,我还不知道的她长啥样吧?” “那咋了?我和你娘结婚那天就是头一次见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乔天玉揣着庚帖往堂屋走,准备藏起来,免得被这臭小子找到动手脚。 对于家人防他如防贼般的举动,乔三山哭着投入了大哥的怀抱(二哥怀里没他的地方)。 “呜呜~大哥~” 乔老大一脸懵,他正扫羊圈呢,忽然被老三跳到身上抱住,此刻左手还拿着扫帚,右手拿着装羊粪的簸箕。 “咋了?你先下来!不然羊粪弄你身上了!”乔大山说道。 “我不我不我不,呜呜呜~” 乔大山只好用力将扫帚和簸箕扔远一些,然后回抱住他,二人在羊圈里深情相拥。 “咋了?跟大哥说。” “他们都防着我,不告诉我结婚的事情。” 乔大山诧异的问道,“跟你说那些干啥?”又不关你的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乔三山一把推开自己的大哥,咆哮道,“那是我结婚唉!我总不能娶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子吧?” “大家不都是这样吗?”乔大山更加纳闷了,这有什么好激动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呀! “大家都这样做就是对的吗?那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哎!而且,你结婚前就见过大嫂哎,还有二哥,他结婚前也见过二嫂呀,为什么就我不行?” 乔大山被辩的说不出话来了,脑子有点混沌,茫然发问,“那咋办?” 乔三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双手合十祈求道,“大哥你帮帮我,让我见她一面,人家姑娘也没见过我,万一她不愿意呢,到时候不成怨偶了吗?大哥,你也不愿看到弟弟我不幸福吧?” 乔大山点点头,又摇摇头,纠结万分,迟疑着开口道,“那个,娘不让我说......” “愚孝!”乔三山有些跳脚,痛心疾首道,“惯娘如杀娘呀!!” 乔大山:“......” 倒也不必扣这么大的帽子,他同意就是了。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乔三山慌忙答应,生怕大哥反悔,“一百个条件都行。” “那就一百个。” “......” 乔大山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得由他陪同,他怕老三一时激动冲撞了人家,那他就真成家里的罪人了。 择日不如撞日,当天中午,因为家里的女性们都去镇上了,四个男人各啃了个馒头对付了午饭。 吃完饭,乔三山就拽着大哥的胳膊把他生拉硬拽出去了。 一路上,乔大山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委婉委婉再委婉,而且,顶多一炷香的时间。 乔三山连连点头,心里却没当回事。 二人沿着往镇上的主路走了大约两刻钟,到了宋固村村口。 见大哥仍闷着头往前走,乔三山指着路口问道,“大哥,不往这拐吗?” “从这走七拐八拐的,还是沿着主路走吧,顺畅,好走!”乔大山以为老三想抄近路。 “她不是宋固村的吗?”乔三山疑惑道。 乔大山摇了摇头,问道,“不是啊!谁跟你说她是宋固村的?” “宋纭宋纭......” “姓宋的都是宋固的啊?脑子不转弯,”乔大山翻了个白眼,径直朝前走去。 乔三山连忙小跑着跟上,“那她是哪的呀?”怪不得他去宋固村打听了好久都没找到。 “大马庄的。”乔大山回道。 乔三山满脸震惊,“什么??” 外祖父家就是大马庄的,也就是李氏的娘家。 “外祖母给我介绍的?”乔三山小跑着跟上大哥,继续问道。 乔大山点点头,回道,“不是。是三叔公家的天臣大伯家的大伯娘介绍的,大伯娘是她的姨母,红亮媳妇知道吧?那是她表姐。” 乔三山:“?” 这么复杂的关系,大哥怎么理的清的? 乔大山见他一头雾水,继续夸奖道,“你见了就知道了,小姑娘勤快能干,做饭还好吃。” “你们都这么说,难道娶媳妇就是为了让她干活做饭吗?”乔三山反抗道。 乔大山有点讶异,“你怎么和老二一套说辞?” 他作为家里的长子,思想观点都是比较偏向父母的。 “老古板。” 二人一路无言。 乔大山对大马庄非常熟悉,他幼年常常随着李氏来这里蹭吃蹭喝,和这个村子同龄的人关系都不错,是以一路上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老三就不一样了,打他记事起,家里差不多能顾住命,李氏也不咋回娘家讨吃喝,所以他对大马庄很是陌生。 在乔大山寒暄了十一次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宋纭家对面的一个草垛后面。 “哥,咱就在这蹲着?万一她今天不出门呢?”乔三山问道。 乔大山摇了摇头,回道,“那就只能怪我们时运不济了。” “要不我去将她叫出来,就说......” 乔三山的理由还没想出来,那边院门内就走出一个女子。 第66章 端午节 乔大山连忙提醒道,“来了来了,而且她还是一个人,好机会,我们快过去。” 说着,他就拉住老三准备慢慢走过去,生怕老三行为不够端庄温婉失了风度。 乔大山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拉不动老三,扭头一看,只见他呆呆的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姑娘。乔大山催促道,“去呀?你不是要同她见一面吗?”赶紧的吧,趁着大中午的街上没人。 这老三该不会是个假把式吧?没见的时候吹得自己多威武,见了面就成呆头鹅了。 乔三山不仅没有迈出草垛,反而藏的更加严实了,甚至还将大哥也往后拽了拽,食指竖在嘴边冲他“嘘”,示意他低声些。随后,老三又悄悄的伸出小半个头,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她——送他烧饼的那个女子。 一边是自己想找个合眼缘的媳妇,一边是自己唯一的粉丝,他从没想过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脑袋里顿时乱作一团。 剪不断,理还乱。 旁边的乔大山一脸莫名,什么情况啊?到底还说不说了?那姑娘出来打桶水,眼看就要回去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乔大山准备再劝劝,被老三一把手捂住了嘴巴,强制静音。两人的角色颠倒了个儿。 直到宋纭提着两桶水回了家,乔三山才将手拿开,然后拉着大哥沿来时的路落荒而逃。跑出了很远,确保不会遇到熟人时,乔三山才放开他。 乔大山快好奇死了,他急忙问道,“咋回事啊?咋不问了?你来的时候不是火急火燎的吗?” “贸贸然上前怕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太好,”乔三山早想好了理由。 这下轮到乔大山傻眼了。大周朝不似前朝那般,男子女子皆可出门,大街上遇见了说上几句话也不妨事。 甭管老三抽的什么疯,没闹出幺蛾子就是最好的了。想通了关节,乔大山也转变思路,不再劝他了,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呗! 他们俩一进门,乔天玉锐利的眼神直射过来,问道,“去哪了?” 乔大山:“大马庄。” 乔三山:“小溪边。” 乔三山反应快,连忙补充道,“我没和大哥一起。” “你去大马庄干啥了?”乔天玉继续追问道。 乔大山此刻也反应过来,道,“二成向我打听县城书院的事情,想将他儿子送到县里去上学嘞!” 这事是真的,李二成确实托他打听来着,不过他光顾着找大雁,忘记这茬子事了,下次送货的时候再说吧! 乔天玉知道老大在大马庄有一帮铁哥们,闻言也不再继续追问,低头继续磨他的锄头去了。 逃过一劫,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乔大山此番归家,还带回来一个重磅新闻——公主进了上书房。 乔家人就此事讨论了一晚上,有人觉得皇上想传位给公主,有人觉得皇上神经了,大家喋喋不休激烈辩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关他们屁事。 乔小平和慧姐儿夜里躺在床上,二人都没有睡意。 乔小平翻身率先打破了屋里的宁静,问道,“表姐,你觉得呢?” 慧姐儿知道小平说的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她的观点十分明确,“皇上想让公主这个当姐姐的进上书房照顾弟弟们。”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乔小平摇了摇头,说道,“可他们都是皇子哎,肯定不缺丫鬟小厮。而且公主也是从小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她怎么会伺候别人呀?” 慧姐儿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丫鬟小厮怎么比得上亲姐姐照顾的无微不至呀?” 她娘就是这样说的,尽管她没有弟弟。 不与夏虫语冰,乔小平知道说服不了表姐,也不再多说。听着表姐轻微的呼吸声,她侧过身望着屋里唯一的那扇小窗发呆。 她真的能上学吗? 娘说肯定会送她上学。 可是上学很贵,听说每年要一百两,她家哪有那么多钱呀!她能感觉到,娘现在每天绣东西的时间都变长了,她要是上学的话,爹娘肯定会更加辛苦。 乔小平脑袋里胀胀的,第一次产生了对现实的无力感。 端午节。 乔小平早上一轱辘翻起来,叫醒旁边日渐晚醒的表姐,“慧慧姐,快,起床啦!” 慧姐儿听到叫声,硬撑着睡意睁开眼睛,“我醒啦,咱们快起!” 两人匆匆穿好衣服掀开帘子出来,堂屋里左娇娇和乔大山不见人影,乔小平说道,“看来爹娘已经过去祠堂那边了。” “嗯嗯,咱们也快过去吧!晚了就赶不上了。”慧姐儿说着就抬脚往外走,相比于小平,她更急切些,因为小平只是为了看三叔同准三嫂的生辰八字占卜仪式,她不一样,她从没见过端午节祠堂祭祖场面,往年她都是在家里帮娘洗粽子叶。 两人小跑着赶到乔氏祠堂,大人们正步履匆匆的忙进忙出,祠堂外的石台上摆着一只刚死的猪,慧姐儿瞧见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乔小平看了一眼,转头同慧姐儿说道,“那只猪肯定是乔后屯杀的。” “你怎么知道的?”慧姐儿瞅了一眼那只一动不动的大肥猪,好奇的问道。 乔小平拉着她走近两步,指着猪的脖子说道,“你瞧,只脖子上有个一寸半的刀口,这是乔后屯的拿手绝活,一刀从猪脖子捅到心脏,全身毫发无损。” 慧姐儿此时也没了惧意,上前仔细瞅了瞅,确实只有脖子上一个刀口,往外流出一股鲜血。 “让让,小孩都起来。” 一个大婶端着一大盆烧开的水走过来,浇到死猪的身上,慧姐儿和乔小平赶紧往后退了好远,免得被水溅到。 乔后屯这时也走了过来,拿起大刀就着大婶的热水,开始清洗猪皮和刮猪毛。 二人见没什么可看的,便赶紧离开往祠堂里走去。 慧姐儿从没进过祠堂,即便是过年拜祖先时,她也只能跪在祠堂外远远的瞧一眼,前面有太多比她辈分高比她年纪大的人了。 没想到,她第一次进的是乔家的祠堂。 第67章 祠堂口角 一脚迈进祠堂,入目便是一摞接一摞的牌位,高高在上,森严肃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慧姐儿心里怵的很,她求救似的拉紧小平的手,“要不我们出去吧?这里怪吓人的。” “别害怕,这里住的都是我的老祖宗们,他们看到我不知道多高兴呢!你是我的表姐,他们看到你自然也会高兴的,你别板着个脸,冲老祖宗们笑笑呀!”乔小平丝毫不惧,在她看来,老祖宗们会保护她的。 慧姐儿闻言,僵着脸扯了扯嘴角,怕自己笑的幅度不够大,乔家的老祖宗们看了不满意,又用力咧开嘴巴,将自己两排小白牙全部露出来亮给老祖宗们看。 祠堂东面有个侧间,里面摆着一口棺材,原是为乔家祖上的一位伟人准备的。 乔氏家族曾经迁到左家庄时,将这位伟人祖宗也刨出来一并拉着过来了,还为他定制了新的棺材。结果算命的说不能开棺,没办法,只好让他就着原来的棺材重新埋了进去,那副新的棺材就放在祠堂侧间了,等待下一个伟大的乔氏族人的出现,供他使用。 但现在,乔氏的女眷们正在棺材板上和面包饺子。 乔小平对这场面习以为常,慧姐儿又害怕又安然,棺材板上包饺子,又恐怖又有烟火气。 “娘,”乔小平喊道。 屋里说笑的众人都扭头朝门口望去,左娇娇仔细打量了二人,见她们手腕脖子上空荡荡的,开口说道,“先去家里找奶奶,带上香包和丝线再过来,占卜还要过一会才开始呢!” “哦哦,好,”乔小平回道,随即拉着慧姐儿跑走了。 屋里众人听了顿时发出玩味的起哄声。祭祖这种事,每家每户需出一男一女,原先乔老爷子没去世的时候,乔天宝和乔天玉家共出一男一女即可。现在乔老爷子去世了,他们兄弟俩就各自成家了。 乔天玉这边是左娇娇和乔大山,乔天宝那边是张氏和乔大峰。 张氏早有耳闻乔三山相亲屡屡不成,此番逮着机会,自是要讥笑一番的。 “铜花,同三山纳吉的姑娘家是哪的呀?”张氏笑着开口问道。 村里娶个媳妇不容易,为防被人搞破坏,都是到结婚当天,旁人才知道女方是哪里的。只有自家顶顶靠得住的人,才能知道具体信息。所以,大家只是起哄揶揄,却没人张口细问。 张氏作为嫡亲的伯娘,问出这句话也无可厚非,可在这种人多耳杂的场合里,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左娇娇自是知道事情轻重,笑着打太极道,“这我哪知道呀?我一个做大嫂的,这事哪轮的着我管呀!” 张氏不依不饶道,“我听说是你跟你婆婆一起去的呀?” “那许是您听差了,”左娇娇头也不抬的回道。 张氏此时也有些生气,她原本就是想嘲笑一番,可左娇娇藏着掖着好像不信任她似的,她就越发想问出来,“我听村西头的李大姐说的,说你们还租了李大旺的牛车去相看来着。” 这时,三叔公家的天臣大伯家的大伯娘出面解围道,“那李大姐又不是咱村人,她一天天站村口闲得没事干,就造咱们村人的谣了。” 闻言,大家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左娇娇,想起她之前被造谣的经历,顿时对张氏的话起了疑心。 春刚娘感念左娇娇帮忙绣儿子大婚枕套,便开口说笑道,“咳咳咳,说什么呢?我可还在这呢啊!!” 大家都知道春刚娘和李大姐是极好的表姐妹,听她这句玩笑话,大家都笑着打哈哈,谁也不再提这个事了。 “不是,就相看一番至于这么躲躲藏藏的吗?”张氏这番话被湮没在众人的说笑声中,大家谁也不去接她的话茬。 张氏气的不行,更是立志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饺子包到一半,她就借口上厕所出去了,找到自家老头子乔天宝,鬼鬼祟祟的将其拉到僻静处,悄声说道,“二房家的老三今天不是纳吉嘛......” 乔天宝搭腔道,“是呀,怎么了?” “女方家是哪的?”张氏继续问道。 乔天宝果断摇了摇头,这事跟他们家有啥关系?已经分清家了,三山结婚他们顶多过去帮帮忙打打下手,断然轮不到他们出钱,他一点也不关心。 张氏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他耳朵一下,继续骂道,“你是不是傻啊你?咱们家二峰娶的是个什么货色你不清楚吗?二房的哪有咱们家有钱,若知道了是哪家的姑娘,将她说给二峰不好吗?好将那个带拖油瓶的休出门去。” 乔天宝和张氏的小儿子——乔二峰,娶的媳妇是个带孩子的离婚妇女,虽然貌美会持家,可二老心里十分膈应。 其实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自家年少有为(父母滤镜)的英俊(父母滤镜)儿子,娶一个带孩子的离婚女子,父母都是强烈反对的。 乔天宝仅存的一丝兄弟情谊唤醒他为数不多的良心,“不太好吧?哪有自家抢自家婚事的?” “纳征了吗?请期了吗?迎进门了吗?”张氏步步紧逼,“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抢了?这是公平竞争!要是女方眼瞎,非要选乔三山,那我也认。可现在女方压根不知道还有咱们二峰这样的优秀男子,乔三山这不是骗婚吗?” 乔天宝在张氏的强盗逻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脑子有些混沌,搞不太清楚怎么就骗婚了,但是老婆子的眼光锐利,他还是假装睿智的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去找族长打听打听,或者偷偷看看那女子的庚帖,知道她姓甚名谁,咱们也能大约知道她是哪个村的。” 张氏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回祠堂里去。 这边的乔小平和慧姐儿已经从李氏那领了全套装备,脖子上挂着个苹果样式的香包吊坠,两个手腕上都系着五彩丝线,脚腕上戴着小辣椒样式的香包,整个人显得喜庆又吉利。 第68章 记名字 乔小平和慧姐儿再次赶到祠堂的时候,祭祖已经开始了。 族长带领族里的男男女女们跪倒在祠堂内外,族长上香并高声念着祭词,族人跟着叩首行礼,然后将煮好的饺子和蒸好的粽子取出来,连同煮好的猪头肉一同摆在贡台上。 往年,行完祭礼大家就各自散去了,只待傍晚时再过来将供奉完的食物分一分。 但今天,大家都知道乔三山要行纳吉礼,故而起身后默契的围成一圈,静静的等着。 只见族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乔三山和宋纭的庚帖,放到牌位前的贡桌上,然后从旁边拿起问卜用的六爻卦,咣当咣当晃了起来。 “啪!” 族长将卦筒倒扣在桌子上,缓缓掀开,用手扒拉着仔细瞅了瞅,随即再次扣进去开始晃,反复三次后,闭上眼睛开始掐算。 众人均围在祠堂外翘首以待,谁也不敢发出声响扰了族长和祖先联络,终于,族长睁开眼睛,满脸喜色,大声说道,“地天泰卦,大吉之卦!” 众人均松了一口气,乔小平攥紧的小手也缓缓松开,好担心占卜结果不尽人意呀! 其实族长就能占出来两个卦,一个“地天泰卦”,一个“地山谦卦”,都是大吉之卦。 至于卦筒里卦象具体如何,他老花眼,压根看不清楚。 大家纷纷同李氏道喜,一句接一句的吉祥话,直乐的李氏笑弯了腰。 那边,张氏气的不行,偷偷推着自家老头子,暗示他上前打听一二。乔天宝拗不过,趁着众人都哄嚷在二弟和二弟妹周围,他悄悄的绕过人群进了祠堂。 族长正在收拾卦筒,将其放回原位,乔天玉上前一把握住族长的双手,感激涕零道,“族长,谢谢您,太谢谢您了,我们家就三山一个没成家了,我爹去世的时候都放不下他......” 族长一看来人是没摔碎盆的乔天宝,心里微微有些膈应,听他这么说,缓和下神色回道,“都是咱们乔家祖先在天之灵保佑!” 乔天宝继续道,“没有您,我们也不知道祖宗们的意思呀,多亏了您,待好事成了,一定要好好招待您一番以表感谢。” 他边说边拉着族长的手往外走,同时冲不远处的张氏使了个眼色。 张氏心领神会,待乔天宝拉着族长走远后,她就一个箭步冲进祠堂,拿起贡桌上的庚帖打开,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忽然想起,自己不识字...... 她甚至有点分不清哪张庚帖是女方的,不过好歹是操持过儿女婚事的人,她知道哪里写的是名字,“乔三山,三个字,那女方庚帖就是这张了 。” 张氏拿起两个字名字的庚帖,仔细辨认那两个字,企图记住这俩字是怎么写的,想着回头写出来让老头子看。 她才看看记住第一个字的模样,乔小平就进来了,她疑惑地问道,“大奶奶,你在干嘛呢?” 张氏慌忙将庚帖合上背在身后,看清来人是个小屁孩,不以为意道,“小屁孩一边凉快去。” 乔小平记得奶奶说过,红色的纸是顶顶重要的东西,连她这个乔家长孙女都不能轻易触碰,怎么大奶奶这个家外人都能摸呢? 莫非奶奶又在骗她? 乔小平鼓着腮帮子就跑出去了,外面贺喜的人群也三三两两的离开,她走到乐的找不着北的奶奶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奶奶,你不是说红纸顶顶重要吗?怎么不让我看让大奶奶看呢?” 李氏一个激灵,顿时从喜悦中清醒过来,蹲下身扶着小平的肩膀认真问道,“你说什么?” “就是三婶那个红色的纸呀,大奶奶在祠堂里看呢!”乔小平被奶奶认真的神情吓了一跳,老实的说了一遍。 李氏听完,小跑着往祠堂里去。 这边,族长同乔天宝寒暄几句,想起落在祠堂里的庚帖,也掉头回去拿,乔天宝见状连忙高声咳嗽。 张氏听到自家老头子的提醒,顾不得记住第二字的模样,迅速合上庚帖放回了原位。 李氏进祠堂的时候,正赶上族长将庚帖收进怀中,张氏手足无措的立在一旁,一副做了坏事的紧张模样。 “大山娘,你来的正好,问卜完了,这庚帖你拿回去吧!”族长又将庚帖掏出来递过去。 李氏接过庚帖,狠狠瞪了张氏一眼,意有所指的回道,“这庚帖放您这我是一万个放心的,就怕有那起子坏心思的东西想要作妖。” 张氏知道她在指桑骂槐,想回敬两句,又怕对号入座,只好自己生闷气。 族长不知她们二人的小心思,乐呵呵的说道,“祠堂这都是乔氏族人,坏心思的可作不了妖!” “您说的是,”李氏也不欲多说,同族长客套了几句,待他走后,李氏朝张氏那走了一大步,压着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平都跟我说了,你最好别起什么坏心思。公婆都不在了,家也分清了,你要是再敢搞什么幺蛾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氏同自己的妯娌交手多年,这世界上最了解张氏的人就是她了,张氏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这老货是想拉屎还是放屁。刚刚一进门瞅着张氏那副故作理直气壮的表情,她就知道小平没胡说,这玩意肯定偷看庚帖了。 但是现在没有证据,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暗暗警告一番。不过李氏也清楚,自己这个大嫂一旦起了坏心思,那肯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回去还是要跟家里说一声,安排个人盯着这个老不死的。 张氏仰着脸,露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唱起了大戏,“哎哟,弟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就收拾收拾棺材板,恰巧赶上族长过来拿庚帖,就同他说了两句感谢话,三山这孩子有了喜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这么说,我可真是寒心哟!” “怎么没寒死你?”这里只有她们二人,李氏懒得配合她表演,直接出口骂道。 第69章 敌军出击 “大山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去而复返的族长在门口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隐约为张氏抱不平,道,“刚刚天宝还特意把我叫出去,替你们夫妻俩好一通感谢我呢!瞧他当大伯的那个高兴样子,就知道他是真心为三山好的。我刚刚进了门,大峰娘也是连忙将庚帖拿给我。大山娘,你们都是亲妯娌,以后可不能这么大敌意了,两家子同气连枝,一起把日子过起来才是要紧。” 张氏佯装委屈,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李氏气的咬牙切齿,却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是,族长教训的是。这事着实是我小肚鸡肠,心里一直记恨着他们在公爹的灵堂里将乡里的铺子和十亩良田强行分走,我们家天玉是个挂念兄弟情义的,从不声张此事。可我是个斗字不识的粗鄙妇人,这心里啊,一直系着个大疙瘩,这才说话冲了些。万望族长不要往心里去,您的话我记下了,以后必不会再这般行事了。” 李氏姿态很低,诚意很足,一番话说的族长面色发红,灵堂分家这事他着实不知道,当时乔老爷子下葬后他还嘀咕呢,怎么乔天宝两兄弟没来找他过去分家呢?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茬子事呀!听大山娘说的话,乔天宝一家做的着实有些不地道,怪不得他摔不碎瓦盆呢! 无论如何,这事已了了,人家兄弟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族长也不好贸贸然站出来主持正义,他刚刚教训大山娘也有点冤枉人了,幸好大山娘是个好的,结结实实认下了,族长也赶紧顺着台阶下,“咳咳,那行,那我先走了,你们妯娌俩继续聊吧!” 从李氏张嘴的时候,张氏就咬着一口黄牙死忍着,现在族长一走,她冲上去就要扯李氏的头发,“你这个老不死的,在族长面前你胡咧咧什么?” 李氏也不是吃素的,双手各掐她一只胳膊,回敬道,“当着祖宗十八代的面呢!谁说谎谁不得好死!” 张氏瞬间有些气短,眼睛也心虚的不敢瞧那些牌位,用尽力气将李氏推开,硬着头皮说了句“懒得搭理你”就离开了。 一出祠堂,张氏便拽着乔天宝的胳膊往家走,待四周无人时,她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画出女方名字的第一个字的样子,“那女的名字是俩字,我只来得及记住一个,你瞧瞧,这是啥字?” “宋!”乔天宝一眼便认出来这个结构简单的字。 乔家祖上也曾辉煌过,后来落魄了,可世世代代传下来,大家都悉心教养子女,是以乔氏族人多多少少都认得一些字。 张氏眼珠一转,立刻便回道,“宋?宋固村的?” “应该是,没听说别的村有姓宋的,”乔天宝附和道。 张氏打定主意,兴高采烈的开口道,“太好了,我今天下午就去宋固村打听打听。” “今个儿端午节呢,改天吧!”乔天宝有些懒得折腾。 张氏白了他一眼,将地上写的字用脚擦掉,甩着袖子先一步离开,“你懂个屁,明天他们肯定就让媒人去送占卜结果和礼物了,就得今天去。” 张氏回到家看着自己儿子儿媳们就心里堵得慌。 她偏疼小儿子乔二峰,可二峰非捡着破鞋穿,硬要娶个嫁过人带个拖油瓶的媳妇。破鞋就破鞋吧,她想着让老二媳妇赶紧给二峰生个大胖小子,二峰也算后继有人。可老二媳妇说自己一胎时落了毛病,得调理好才能再生,转眼这都一两年了,照她看呀,这老二媳妇就是不能生了。 她不喜欢大儿子乔大峰,可大峰娶的媳妇贤惠能干,跟头驴似的,一天天就没见她闲过,怀的头胎就是个儿子,臭小子小小年纪就聪明机灵会来事,眼瞧着老大媳妇最近又开始吐了,想是又怀上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男孩的话,两个小子傍身,老大家就算彻底撑住了,女孩的话,儿女双全,老大夫妻俩就熨帖了。 “他娘的,乔大峰命咋这么好,”张氏恨恨的想着,连带着看老大媳妇都有些不顺眼了。 老大媳妇赵春花,见婆婆回来,连忙起身问好,“娘,您回来了,我这边饺子快包好了,您要是饿了,就先给您下一碗。” “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张氏没好气的回道,掀开帘子就进屋了。 赵春花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扭头一脸无辜的看向乔大峰,“大峰,我......” 乔大峰继承了他爹的脑子混沌和懒得折腾,凡事都是“凑合凑合”就行了,说难听点,欺软怕硬,只要能里外和气,谁多吃点亏无所谓。 “娘就这个脾气,你继续包你的饺子吧!”乔大峰头也不抬的回道。 赵春花紧紧咬着下嘴唇,怀孕初期的激素变化让原本大大咧咧不计较的她情绪变得十分敏感,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乔大峰感觉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好家伙,媳妇哭了,从来不计较细枝末节只顾埋头苦干的驴媳妇居然哭了。他吓坏了,情感的天平瞬间倒向这边,“这事是娘不对,你包涵包涵。” 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经常受委屈的人,很容易就能被安抚到。赵春花闻言,心里的酸涩感瞬间褪去,喜滋滋的继续干活去了。 张氏进屋没多久就提着两包东西出来了,赵春花这次也不多嘴了,低着头继续包饺子,假装没看到她。 乔大峰的儿子——乔阳,从屋里跑了出来。乔阳与父亲和爷爷不同,他的性子更像去世的曾祖父,人情世故信手拈来,很是有眼力劲,“奶奶,您怎么自己提这些东西呀?重不重,我来帮您提吧!” 张氏不喜欢大儿子乔大峰,连带着大峰的媳妇孩子,她也喜欢不起来。可乔阳就是有本事让张氏瞧见了就欢喜,或许这就是社交达人的天赋异禀吧! “还是我孙子对奶奶好,不过不用了,奶奶出去有事呢!”张氏不欲节外生枝,简单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去了。 这事放在往常,赵春花肯定会热情的提醒,今天端午节,有什么事改天去办呗!但今天,她才不多管闲事呢! 第70章 阴差阳错 张氏同乔三山一样,都来到了宋固村打听。不过区别是,乔三山只能佯装路人找小屁孩打听,但张氏就厉害了,她提着东西就敲响了宋固村宋族长的门。 “是宋族长的住处吗?”张氏满脸堆笑问道。 屋子里出来一个白发老者,精神抖擞的回道,“正是,不知有何事?” “是这样的,我们乔家和你们村的宋姑娘相看。今个不是端午节嘛,祭祖的时候将庚帖问过祖宗们了,卦象也是大吉之兆,我们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小备了一些薄礼来回个信。往常都是我弟妹过来,今个过节,她忙的腾不开手,便托我过来了。我头一回过来,不知道宋姑娘家住哪,所以来族长这叨扰了。”张氏言辞诚恳,颇有几分低声下气。 宋族长见来人这般客气,手上也确实提着礼品,心里信了七七八八,便问道,“敢问宋姑娘姓名?” “这......” 张氏犯难了,她只知道姓氏,不知道名字呀! “实不相瞒,不怕您笑话,我呀不认字,那庚帖上的名字我认不得,大家又都瞒的严实,生怕泄露被抢了婚事,只称‘宋姑娘’,这才......”张氏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 宋族长笑了两声,表示理解,男人娶媳妇难着嘞!他也不再盘问了,伸手一指,说道,“沿着这条胡同走到头,往右拐第二户,全村就她待嫁呢!” 张氏一听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对了,她叫宋运,别再闹笑话了。”宋族长好心提醒道。 张氏谢道,“哎,谢谢啦宋族长!” 还得是她呀,一出手就拿下了!这事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张氏不禁有些飘飘然。 身后的宋族长捋着胡须悠悠叹道,“太好了,她总算又嫁人了。” 张氏蹦蹦跳跳的走到那户人家门口,站在门外,有些紧张的扯扯自己的衣服,清了清嗓子,轻轻敲门喊道,“有人吗?” “谁呀?” 屋内传出一阵清脆的回声,院门打开,走出一个描眉画眼的女子,瞧着有点显老。 张氏转念一想,既是乔三山相看好的媳妇,定然是同他年龄相仿的黄花大闺女,便将双手提着的礼品举高,笑着说道,“是宋运宋姑娘吗?我是来送礼的,咱们里面说吧!” 宋运有些纳闷,这老婆子是谁呀?不过礼多人不怪,瞧她手里拎的东西挺稀罕的,让她进去坐坐也不妨事。 宋运闪身让出一条路,客气的说道,“里面请。” 二人进屋坐定。 张氏等不及先开口打破屋内的宁静,道,“你爹娘没在家呀?” “我爹娘都死了,”宋运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甲。 张氏:“......” 张氏着实没想到是这情况,随即反应过来,暗暗骂自己的妯娌李氏诡计多端。 怪不得这么着急要结婚呢,这是打量着人家姑娘没爹没娘,好赶紧把人家骗到手呀! 宋运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她,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张氏连忙将手中的礼品放在桌子上,温声回道,“噢噢,我听说宋姑娘才貌俱佳,这趟过来是为我小儿子向您说亲的。” 宋运有些纳闷,瞧着眼前的妇人约摸四十多岁,小儿子的话应该也就二十来岁吧,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她不介意这么大的年龄差吗? 张氏见宋运皱眉,连忙解释道,“我也知道这次有些唐突了,希望你不要怪罪。我也是真心实意的,一听说你,就赶忙过来了,生怕被人抢了先。我的小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且,同那些庄户人家不一样,我们家在镇上还有个铺子,我可以跟你保证,等你们完了婚,我就做主将这铺子给你们夫妻俩。” 宋运一听,顿时大喜,她自打丧偶之后,一直赖在夫家,公婆早看她不顺眼了,要不是她一结婚就冠了夫姓成了宋家人,她早就被赶出村子了。娘家那边是回不去了,她不是没想过再嫁,可媒婆说得那些男的条件都不太好,与其嫁过去吃苦,还不如守着这团院子自己过呢! 现在好了,冒出来个条件这么好的,那可是镇上的铺子呀,一年到头光收租金就行了,还下地干什么活呀? 宋运心花怒放,面上却不显,诧异道,“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来娶我呀?” “我也不瞒你,我儿子已娶了个女的,”张氏顿时有些心虚,悄悄咽了口唾沫,继续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那女的是个被夫家休弃的破鞋,还带着个拖油瓶,身子已然坏了不能生育,待你嫁过去,就是当家正室,这铺子也当即就交给你管。” 宋运知道原委后,反而踏实下来,她也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自己会好好考虑的。 张氏得了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她也理解,小姑娘跟那边都要下小定了,忽然这边冒出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考虑一番也是正常。 只要犹豫,就有希望。 张氏喜滋滋的回到家,正赶上午饭的点,看老大媳妇都顺眼了许多,笑呵呵地说道,“春花,你都忙活一上午了,快坐下歇歇吧!我来煮就行,我看你吐的厉害,吃过饭去让大夫看看。” 赵春花看到婆婆进来,本不欲与她交流,没想到婆婆竟然这般体贴她的付出。赵春花再次感受到了乔家人的浓浓关怀,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好命,找到了这么好的夫家,敏感的她眼角泛起了泪花,“娘,我......” 张氏也吓坏了,老大这个只知道埋头傻干的媳妇咋哭了?难不成是因为她刚刚说了两句好话?真是贱人多贱泪! 张氏背过身翻了个白眼,进东屋将老二媳妇薅了出来,“大过节的,大家都在忙活,你倒好,撅着屁股睡到正午,你真有脸呀!你大嫂挺着大肚子忙活了一上午,你蛋都不下一个,到点舔着脸就来吃饭了.......” “娘!”乔二峰听到骂声,忙跑进院子里制止。 张氏心情好,懒得同她计较,甩了句,“下饺子去。” 赵春花更感动了,婆婆看到了她的付出,替她做主了,她转身钻进屋子趴炕上哭去了。 第71章 两家都说好 张氏将乔二峰叫到屋里,关上屋门,小声说道,“二峰,娘又给你找了个媳妇......” 乔二峰一听,立刻拒绝道,“娘,你又来了,我都说了,我就要小草。” 小草是他隔壁村一个朋友的妹妹,后来他们家交不起税,将小草卖给镇上富户做妾去了。再后来遇到天灾,他朋友一家死了个干净。小草母女被那富户的正妻赶了出来,她无处可去,哭着求上门来,乔二峰勇敢的伸出救赎之手,将母女二人带回了家,小草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救世英雄一般。 乔二峰被张氏呵护着长大,经过唯一的坎坷就是他那个朋友全家都饿死了,所以他铭记于心。但凡张氏稍微松松手,乔二峰就会知道,当年十里八村饿死的不止他朋友一家。 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乔二峰把自己架到了救世英雄的身份,偶像包袱极重。其实,他看小草母女心里也是有芥蒂的。小草也清楚这点,故而总是柔柔弱弱的夸赞他,依靠他,吹嘘他,直捧的乔二峰嘴上叫嚣着“非她不可”。 张氏将儿子拉近,硬挤出两滴眼泪,哭着说道,“儿呀,娘知道你是个用情至深的男子汉,不畏世俗的流言蜚语,想给小草母女一个依靠。可你不只是她的丈夫,你还是我和你爹的宝贝疙瘩呀,我和你爹疼了你一辈子,你到如今连个后都没有,你让我们俩怎么放心呀?” 乔二峰哪见过这场面,娘向来是温温和和的同他讲道理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张氏瞧着有戏,继续哭说道,“你疼小草,疼那个拖油瓶,娘都答应。可你也得给你自己留个根呀,别说大胖小子了,连个不带把的(闺女)你都没有呢!” “娘,我......小草说...等她身子养好......”乔二峰支支吾吾的想要辩驳一二。 “儿呀,你年轻不知道,女人家的身子哪是那么好调理的,她怀那拖油瓶的时候怎么怀那么顺当,怎么到现在给你生的时候,就生不出来了?知道的是咱们家迁就着她,不知道的,可都背地里笑话你是银样镴枪头呢!你让爹娘在外面怎么抬得起头哟?” “放屁!是谁乱嚼舌根?”乔二峰瞬间开启暴走模式,竟敢说他不行,这简直在污蔑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张氏连忙扯住他,让他坐回来,继续说道,“最好的法子,就是生一个孩子出来,是男是女都行,也好堵了旁人的嘴。你对她们母女俩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真要为了她们俩,搭上你的一辈子吗?” “娘,我......可小草一个弱女子......” 张氏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暗骂道,狗屁的弱女子,带孩子的寡妇多了去了,也没见谁饿死在路上的,但对二峰不能这么说,她继续捏起她的嗓子说道,“要不娘怎么说这回的亲事好呢!那姑娘大度,知道你情深义重,愿意和小草共事一夫。” “真的?她愿意当妾?”乔二峰喜不自胜,还有这等好事?那他可就是左家庄头一个纳妾的男人了。 张氏气的想骂街,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娓娓道来,“儿呀,人家清白姑娘,来给你当妾,这也没啥,毕竟我儿子一表人才嘛!可你瞅瞅,小草算哪门子的正室?她一个做妾出身,到咱们家反倒成了正室,压别人清白姑娘一头,算怎么回事嘛?” “你的意思是,小草当妾?”乔二峰有点不愿,可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难不成让人家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去做妾吗? 张氏点了点头,又怕儿子拒绝,连忙开口转圜道,“哎呀,什么妾不妾的,咱们又不是那高门大户的,没那么多规矩,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是了。儿啊,娘知道你重情义,不想辜负了朋友的妹妹,这回呀,让娘来做这个恶人,你全当不知道,快结婚的时候你就当被娘赶鸭子上架了。” “娘,你......”张氏的自我牺牲式付出大大的感动了不经世事的乔二峰。 张氏一把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道,“儿呀,为了你,让娘上刀山下火海也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能反悔了啊,遇到一个不计较那破鞋的大度姑娘不容易呢!” “娘!” “不说了不说了,好鞋,她是个好鞋,行了吧?只要能让你留个后,让娘把她夸成花也行。”张氏眯着眼笑着说道。 乔二峰瞬间被这伟大的母爱感动,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 乔小平刚放羊回来,路上碰到堂哥乔阳,她乖巧的叫道,“小阳哥哥。” 乔阳刚从自己几个朋友家回来,今天端午节,他自是要上门送一波祝福的,尽管他才十岁,但礼数不能废嘛! 路上碰见自己的小堂妹,他也热情的回应道,“小平这是去放羊了?大过节的还去放羊,真是又漂亮又勤快!” 乔阳受人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连张氏那个带有色眼镜的老顽固都招架不住,更何况眼前这个四五岁的不谙世事的乔小平。 听到堂哥的夸奖,乔小平高兴极了,羞着脸咧开了嘴,“小阳哥哥,你这是去哪啊?” “今个不是过节嘛,我看奶奶去旁人家走动,也去几个朋友家坐坐,”乔阳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同她说道,“快到饭点了,你快回家吃饭去吧!” “哎,好,那我先走啦,小阳哥哥再见!”乔小平挥了挥手告别,“安然,走啦!” 酒足饭饱的“安然”早就想回家睡觉啦,闻言立刻抬脚跟上自己的小主人。 乔小平回到家,将小羊赶到羊圈里,随后把重重的木栅栏门合上。“安然”窝在草堆上,瞧见小平费力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翻白眼,它吃的饱饱的怎么会跑出去呀?真是杞人忧天!关上就关上吧,省的有人过来打扰它午睡。 “小平,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慧姐儿正拎着烧水壶在院子里接水,她闲不下来,做点活心里才踏实。 乔小平一看着这个“卷王”表姐就心生敬佩,她原本还好胜心作祟,妄想与表姐一争高下,后来抢着干了十来天,实在是顶不住,举手投降算了。 为此,娘还教了她一句诗,“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就是俊杰! 第72章 下聘纳征 乔小平笑着回道,“路上碰到小阳哥哥,跟他说了几句话。” “等我把水壶放屋里,咱们就去爷奶院子里吃午饭。”慧姐儿说着便提水壶上了台阶。 乔小平往水缸那舀了瓢水洗洗手,“哎,好。” 慧姐儿很习惯在乔家居住的日子,她手脚勤快,干活利索,大家都喜欢她,还让她多和小平出去玩。不像在她家,既要在家拘着干活又要挨骂挨打。 要是爹娘一直买不起镇上的房子就好了。 二人到爷奶院子里时,饺子刚煮好。 乔三山端着碗喊道,“你们俩个小鬼头,闻着味来的吧?快进屋。” “嘿嘿,”乔小平笑嘻嘻的跑进屋里帮忙摆放板凳。 “谢谢三叔。”慧姐儿露出一排小白牙,同三叔道谢,举止言谈都大方了不少,丝毫不见初来时的怯懦,“爷爷,吃饭啦!” 编箩筐的乔天玉正要应声,忽然,“啊嚏~” 厨房的李氏如临大敌,冒出头来扫视一圈,最终定在慧姐儿身上,“慧慧,你生病了?” 慧姐儿连忙摇摇头,道,“不是我,是爷爷打的喷嚏。” 李氏忙看向老头子,语气不善,“多喝点水,穿厚点衣服。” “......” 乔天玉没理会她的小题大做,想着可能是坐久了,忽然起身有点不适应,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吃饭时,李氏说了早上在祠堂发生的事情,打算安排个人蹲守乔天宝一家。乔天玉说了句“胡闹”,便否定了这个提议。 蹲守,怎么蹲守?一大家子人啥也不干就守在别人家门外吗?万一人家出门呢?难不成要挨个跟踪? 这想法着实有些不切实际,乔天玉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嘟囔着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是呀,娘,还是早早将媳妇娶进门才是正理,”左娇娇笑着转圜道。 李氏思量了一番,是这个理。当即便决定,下午就备礼托媒人通知女方,然后准备东西择吉日上门下聘。 “我们要有三婶啦!”乔小平同慧姐儿嚷嚷个不停,连带着香香也含糊不清的叫着“山申”。 屋里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李氏偷摸瞄了一眼老三,发现他埋着脑袋自顾吃饭,没有前段时间那么排斥了,心稍稍放定,随即又有些酸涩,老大老二的婚事他们本人都是很乐意的,只有老三的婚事办的潦草匆忙,弄得孩子不乐意却也强咽了。 唉,都是爹娘没本事,才让孩子受这么大委屈。 乔三山不顶嘴不反抗,李氏就开始反思检讨自己了,但其实,他是觉得十分难为情,这才埋头吃饭的。 端午节过后。 李氏和张氏俩妯娌都忙的不可开交,一个忙着准备聘礼下定,一个也忙着准备聘礼下定。不过她们互相看不顺眼,行事都是暗戳戳的,李氏怕张氏知晓进度之后使坏,张氏更心虚,怕李氏发现自己在截胡。 在张氏看来,李氏的忙碌就是被截胡后的找补行为,她准备到二峰娶妻那天给自己这个弟妹一个大惊喜。 在李氏看来,张氏的忙碌......哦,李氏压根没有注意她,爱忙不忙。 两家都着急忙慌的下了聘,甚至,张氏唯恐截不了胡,儿子好不容易点头,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于是她将聘礼准备的格外厚重些,直亮瞎了宋固村村民的眼。 一个寡妇也值得这般大的架势?宋固村的妇人们更是眼红的砸了手中的锄头。 宋运的婆家人瞧见这阵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将这个烂人踹出去了,省得连累一大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 不仅是他们,就连当事人宋运都惊呆了,她......她这么...抢手?行情好?不对,是她这么优秀,内外兼修,十里八村头一份!她为丈夫守孝这么多年,苍天有眼,总算给了她一个好归宿。乔家既然这般看重,那她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宋运打定主意,从今天晚上开始,就把自己那些老相好一个一个断掉,断的干干净净,好好迎接新生活。 乔家的房子框架也出来了,开始在柱子间砌墙。不同于现代的承重墙,这时的墙主要起到遮风挡雨、保温隔热等功能作用。只要梁柱不倒,即使墙面坍塌,屋子主体结构也不会垮,这就造就了“墙倒屋不塌”的奇特现象。 屋子形状初见端倪后,工人着手盖屋顶门窗,整个过程,包括上个阶段装梁柱,都采用榫卯结构,不用钉子,这种构件连接方式,不但可以承受较大的荷载,而且允许产生一定的变形,在地震荷载下通过变形抵消一定的地震能量,减小结构的地震响应。 榫卯结构很是精巧,乔三山曾错失学木匠活的机会。这次恰赶上自家盖房子,木匠在院子里做活,他实在是大饱眼福,甚至学着做了个简单的榫卯构件。 “哟,三山,你这手艺也不错呀,后生可畏!”王木匠瞧见他做出来的东西,连连夸赞道,“你是跟着谁学的呀?” 乔三山做出来的东西,在机关卡合上不太精准,但东西表面光滑,横切竖直。能做出这么平整的效果,要么是基本功扎实,要么是有天赋,无论是哪个原因,都是不可多得的传业人呀! 王木匠暗暗感叹,真是个好苗子! 乔三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回道,“自己瞎做着玩的,没师傅,班门弄斧了。” “真的?”王木匠顿时双眼放光! “啊?”乔三山愣住了,什么真的假的? 班门弄斧是不是真的? 这是想听他再夸几句? 看不出来这王木匠还怪自恋的,不过也正常,人家技术傍身,自恋点也没啥。乔三山对这种技术型人才很是钦佩,顺从的夸赞道,“自然是真的......” 王木匠不听他说完,连忙打断道,“那太好了,不知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学点木工手艺?” “啊?”乔三山这回是真愣住了。 第73章 老三拜师 “我没棘针寨的木匠们手艺好,做不来太精巧的活计,可寻常的这些家具也是不在话下的,”王木匠开始了自我推销,没办法,棘针寨木匠的名头打的太响亮,害的他这些闲散木匠压根收不到徒弟,更别提资质好些的了,“你若是愿意,也不必交什么学费,拜了师跟在我身边打几年下手就好,你也瞧见了,我年龄也大了,再干几年就干不动咯!” 收徒难,难于上青天! 乔三山顿时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内心雀跃不已,努力忍住不笑,将欢呼吞回肚子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点头。 王木匠顿时笑容满面,道,“好,好。” 乔三山“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乔天玉进来的时候恰看到这一幕,惊讶道,“老三,你干啥呢?” “王木匠......啊,不,是师父,师父愿意收我为徒。”乔三山高声喊道,迫不及待的同爹分享这个好消息。 乔天玉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老三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当父母的最难的便是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个儿子哪个他不疼呀,一大家子就这么点东西,厚了这个必定薄了那个,谁又能做到完全的公平公正呀? “哎哟,老乔呀,我这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三山就跪下了,这事还得你们爹娘点头才行,”王木匠着实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干脆,说下跪就下跪,还被人家爹看着了,显得好像他拐卖孩子似的。 乔天玉也慌忙点头,唯恐这老王头改了主意,“能得你指点是他的福气,待房子忙清了,让他娘弄几桌席面......” 在当时,拜师可是大事。徒弟和儿子们一样,有责任养老孝敬,有资格摔盆送终。 王木匠一听连连摆手,摇着头道,“不用不用,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教不了孩子几年,你们若是同意,我出工的时候便让他跟着打打下手。”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一般师父是绝不会出工的时候带徒弟去的,省得顾客瞧见徒弟的手艺,自己的饭碗被抢。 王木匠肯出工的时候带着他,一来是因为自己年龄确实大了,就算徒弟不抢,他自己也干不了几年了。二来呢,这手艺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他儿子学不会也不想学,他不想断了祖宗的传承,临老了,想收个徒弟继承衣钵,百年之后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三来呢,是他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出意外不能再生了,王木匠怕他以后遭人欺负。老乔家兄弟三个,香火旺盛,乔天玉这人他也知道,不是个忘恩负义的,想来他们乔家念着他的恩情,多多少少也会帮着点他儿子。 唉,当爹娘的,总要为孩子打算着呀! “老王头,你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放心,这拜师礼我一点也不少你的。”乔天玉乐得有些找不着北了,他恨不得在村里狂奔,高声大喊,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 他心里系了这么久的疙瘩,一直以来对老三的亏欠,总算是被解开了。 “好,那我就舔着老脸收下了。不过我徒弟要结婚盖房子了,我这个当师父的出点力气也是应该的,”王木匠礼尚往来道,这次做工的钱就不收了。 乔天玉忙拒绝道,“那怎么行?” “好了好了,做完工再说吧!三山,来,站我旁边看着。”王木匠转而叫了乔三山过去,边做活边为讲解注意事项。 乔天玉也识趣的转身离开,不去打扰这对新师徒。他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丝毫不复往日的沉稳形象,进了门便高声喊道,“老婆子,老婆子。” 李氏一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往院里去,刚掀开帘子,恰碰上要进门的乔天玉,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被乔天玉抱着转了个圈,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干啥呀你,一把年纪了,老不要脸的,”李氏低着头咕哝道。 乔天玉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忙道,“给咱家干活的王木匠,愿意收老三为徒。” “啥?” “这次给咱新房子做活的钱他也不收了,说是当做送徒弟的贺礼。” “啥啥啥?” 这消息可比第一个来劲多了,李氏的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王木匠不收钱了? 梁柱,门窗,家具,那能省下一大笔钱呢! 一想到这,李氏的情绪比乔天玉还激动,她兴奋的挥舞着双臂,动作幅度很大,两只脚交替点地,在屋子里跳来跃去。 此刻,她不太灵光的脑子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不仅如此,老三的事情也算是有了着落,当年他把机会让给老二,谁曾想兜兜转转他还是走了这条路,真是好人有好报。 李氏越想越兴奋,最终站定…… 在屋里最高的一张桌子上…… 左手叉着腰,右手扇着风,好缓解自己激昂的心情,“我娘说得没错,这阿纭真是个有福气的,老三才与她下聘,就得了这般好机缘。” 李氏的娘,懂点子邪门歪道的算卦,整日神神叨叨的,还成立了一个什么狗屁通神门,十里八村也能拎出三两个通神门的门徒,大家对此多是嗤之以鼻。 不过没关系,李氏信。 对此,乔天玉也没有扫她的兴,只是默默走过去扶着她,缓缓开口道,“王木匠既然这般有诚意,咱们也不好太抠搜,拜师礼也是要好好准备的。” 李氏冷静下来,扶着乔天玉的手跳下桌子,不太情愿的开口道,“刚刚还高兴省了一笔钱呢,到头来还是要花出去。” “话不能那么说,老三还凭白得了个学木匠的机会呢!”乔天玉反驳道。 李氏白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这事是咱们占了便宜,我就是感叹,攒点银子咋这么难呢?要是不用交税就好了……” “别白日做梦了,快收拾收拾做饭去吧!” “怎么就白日做梦了?没准我小平真能考个秀才回来呢!到时候全家都免税,就不免你的,让你白着头发继续编箩筐,我就在家坐着颐养天年!” 乔天玉:“……” 更白日做梦了! 第74章 吃瓜吃自己头上 不等乔天玉回答,李氏又开始了自顾自的碎碎念。 “你说,老大媳妇真会让小平上学去?我同长根(里正)打听了,镇上的学堂一年可要二两银子的束修呢!” “也没准。要是分了家,大山一年就能赚三四两呢,再加上地里的收入,日子过得紧巴些,没准真能供小平上学呢!” “不过,他们也该准备要二胎了,我可听说,大峰媳妇春花又怀了。老大老二下面都是闺女,咱俩连个孙子都没抱着呢!” “你说,老三结了婚能不能一举得男呀?” 乔天玉:“……” 这逻辑跳的也太快了! “收拾收拾做饭吧!下午去趟镇上,买个差不多的拜师礼。” 乔天玉当即便掀开帘子出去了,不给李氏说话的机会。 “哼!”李氏在后面用力瞪了他一眼,随后便哼着小调做饭去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因着下午还要做活,午饭时乔天玉也只是简单的同王木匠聊了几句,便让他往乔三山屋里小憩去了。 李氏则草草对付了两口,嘱咐老二媳妇饭后将碗筷收拾了,就火急火燎的往镇上去了。 她去的时候从村子东边走的,回来时坐着李大旺的牛车,绕到村子西面的主路上。她原本没想坐牛车的,可李大旺说可以免费捎她一程,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李氏一屁股坐了上去,晃晃悠悠听牛车上另外几个妇人碎嘴子。李氏瞥了一眼,看她们仨穿的红黄绿的衣服,鲜亮的有些扎眼。 “真的假的?一个寡妇,给那么多聘礼?”黄衣服妇人惊讶道。 “自然是真的,那寡妇就住我三婶家对面,男方家来送聘礼时,我三婶就坐在家门口筛麦子,亲眼瞧着一筐一筐的东西搬进了那寡妇家。”绿布衫妇人认真的分享道。 那红衣服的妇人颜色最是好,闻言也有些嫉妒,“那寡妇是什么绝色天香的大美人吗?” 绿布衫妇人继续道,“一般吧,她嫁过去没多久,丈夫耕地时被自家的牛撞死了,公婆说她是灾星,要把她赶出去。幸好,那寡妇一结婚就改了夫姓,入了族谱,算是宋氏的族人,人家也没犯什么大过错,公婆再气也没法子,只能由她霸着一处院子和田产。不过,那公婆这些年倒是不间断的给她说亲,想着将她打发了,好收回自家的田地屋子。” 黄衣服妇人听完感叹道,“这么说,公婆人也不错,给她介绍了个这么好的人家。” 小绿:“嗐,什么呀?我打听过了,不是公婆介绍的,是那男的娘找上门来的。” “啥?”另外二人都震惊不已,寡妇再嫁,自然没那么多礼数讲究,可好歹也会找个媒人,哪有婆婆直接上门的? “那男方是哪里的?”小黄好奇道。 绿布衫妇人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寡妇嘴严的很,谁也不说。不过我听我三婶说,她隐约听到,那户人家姓乔。” “乔?左家庄的?”小黄说道。 乔氏族人是早些年迁到左家庄的,十里八村就左家庄有姓乔的。再远的乔氏族人,就是昌平县东北方向的乡镇村落里了。 李氏睁开眼,看向那三个妇人,她们也回望过来,以为说到人家本家了,顿时有些心虚。 最八卦的小绿,直接出言问道,“大婶,你家是哪的呀?” 村里的妇人们都碎嘴子,路上遇到了,也都能说几句,绿布衫妇人的话也不算唐突。 “左家庄的,”李氏回道。 小绿立马双眼放光的追问道,“哎,左家庄不是就有姓乔的吗?大婶,你们村可有要娶妻的?” 李氏想了想,村里好像就自己家一户要娶妻,犹豫着回道,“好像有一户......” 小绿眼冒绿光,“可是姓乔?” “额......”李氏艰难的开口道,“好像是......” 另外三人一听,齐齐惊呼出声。 李氏:“......” 不会吃瓜吃自己头上了吧? 小红也凑过来,兴致勃勃的问道,“娶的可是宋固村的女子?” “那倒不是。”李氏的脑袋摇的酣畅淋漓。 总算是能脱清干系了,吓死个人。 “唉!” 小黄笑着道,“哪有那么巧的事?” “也是。”另外两人连连点头,只是神色间瞧着还是有些遗憾。 李氏却犯起了嘀咕,莫非是村里其他姓乔的要娶妻?待回去了得好好打听打听。 路过冯白营时,恰碰上乔天梅,李氏让李大旺他们先走了,反正离家也没多远了,她下来同三姐说几句话。 “三姐,”李氏高声喊道。 乔天梅神态不复从前,几个姐妹里她是嫁的最好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再没心情捯饬自己了。 乔天梅从田间抬起头,看到从主路下来的李氏,惊喜道,“大山娘,你这是去镇上了?” “是。老三拜了个师父,我去买个拜师礼,”李氏兴奋的分享这个好消息。 “什么师父?”乔天梅问道。 “木匠师父。” 乔天梅一听,也很是欢喜,娘家的侄子有出息,过得好,她这个当姑姑的也高兴,忙问道,“可是棘针寨那边的?” 李氏摇了摇头,面色哂然,“你也知道当初那档子事,硬着头皮让二山顶了三山,结果他不好好干,得罪了那边的木匠,人家也不肯再收老三了。这回是,来家里做活的木匠,瞧上了老三,主动要收他为徒嘞!我和他爹想着,这礼数不能废,该尽的道理还是要尽的。” 乔天梅暗怪自己说错话,哪壶不开提哪壶,忙转圜道,“说明咱孩子有天赋,不去那劳什子棘针寨,自己个儿也能打出一片天来!没准过个十来年,左家庄的乔木匠成了这泊口乡头一份呢!” 李氏知道乔天梅说的是客套话,那她也忍不住乐的笑出声,谦虚道,“顾得住一家老小温饱就行。” 乔天梅跟着笑了几声,拉着她坐到了田边的草丛上。 她没有妯娌没有婆母,平常在家就对着那个死人脸阿秋,街坊邻居知道她家丢了孩子,跟她说话时也是小心翼翼同情可怜,她不舒服的很。 难道碰到没有同情心的李氏,她可要好好唠唠,解解闷。 第75章 默契的妯娌 果不其然,李氏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家里咋样了?小宝丢了也有几个月了,想是也难找回来,所幸涛子和阿秋都还年轻,努努劲再要一个。” 乔天梅:“......” 平常街坊四邻都小心翼翼,连“孩子”“卖贼”这样的字眼也很少提起。陡然听到这么荤素不忌的话,乔天梅脆弱的小心脏几乎承受不住,堪堪咬牙才控制住表情,“咳咳......” “对了,我过来是同你说一声,老三的日子定了,八月初八。”李氏满面堆笑的继续道,“是个大大的好日子,想来那天结婚的人不少,我特地早些通知你,要是真碰上了,你可得来我们这边啊!” 每年都有几个特别吉利适宜嫁娶的好日子,大家都赶在那几天结婚,有时候甚至能接到三户的结婚邀请,都是同一天,就只能斟酌着选一个去了,一般都是按通知的先后顺序。是以,李氏一请了期便匆忙通知亲朋好友,唯恐慢了被别人抢了先。 (请期:男家与女家商议结婚的日子,一般都是由男方占卜) “冯家这边没什么亲戚,咱们乔家也就三山还没结婚了,放心,没人同你争这好日子。”乔天梅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乔天玉是几个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乔三山又是乔天玉最小的孩子,自然是最晚成婚的。 李氏想了想,是这么回事,笑着回道,“你说的不错,我倒是忘了这茬。那我也得紧着通知,万一大姐二姐那边有什么侄子侄女要成婚呢!” “房子盖的怎么样了?若是遇到难处就说,侄子结婚,我这个当姑姑的也该伸把手。”乔天梅纠结再三,还是说了这番话。 她也知道,二弟家里不好过,全靠他们老两口省吃俭用。可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救急不救穷,她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给他们送钱吧!再说了,还有大弟呢,两个弟媳妇又是针尖对麦芒,别再闹出什么不是来。 这回恰赶上三山结婚,连着给三个儿子结婚,放到谁家都是供不起的大开销,她这回帮扶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再说了,小宝丢的时候,二弟一家忙里忙外,没少操劳,如今真是个报答的好机会。 春收的钱,再加上地里刨出来的那五两银子,应付三山的房子和婚事是绰绰有余。但,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李氏瞬间换上哀戚的神色,艰难开口道,“三姐,你既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同你绕圈子了,原本确是不用同你们张口的,没成想爹去世了,里外里就......” 闻言,乔天梅不禁戚戚然,“人有旦夕祸福,这事谁也料不到......行,这事我知道了,今天晚上吃过饭,我和成功回去坐坐。” 这是今天晚上去送钱的意思。 李氏利落的点头,“行!”随即想到自家老头子那个倔驴性子,又硬着头皮开口道,“不过,三姐,你弟这个性子你也知道,他要是知道我来找你......” 乔天梅明白李氏的难处,男人们大都要面子,在外头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徒留女人们带着孩子在家受罪。 “你放心,我明白,”乔天梅回道。 二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李氏便提着东西回去了。乔天梅看天色不早了,拿着锄头准备回家去,主路上从北边又过来一个熟人,大弟媳妇——张氏。 要不怎么说她们妯娌俩默契呢! 张氏此番是请了期去通知女方的,回来时有点饿,想着走主路没准能碰上卖吃食的小贩,没成想,碰到了姑姐。 “三姐!”张氏立在主路上大声喊道。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乔天梅以为李氏忘了什么东西又折返回来了,抬头一看,发现不是,连忙改口打招呼道,“大峰娘,你这是去镇上了?” “不是,去宋固村了一趟。”张氏一脸神秘的走下主路,拉着乔天梅坐到了田埂上,恰是刚刚李氏在时她们俩坐的位置,“跟你说个大喜事。” 乔天梅有点无语,怎么一个两个的家里都有大喜事? 就他们家倒霉,丢了孩子。 “什么大喜事?”乔天梅依言问道。 张氏眉眼弯弯,高兴的说道,“二峰要结婚了。” 乔天梅一脸震惊,道,“什么?二峰不是......”结过婚了吗? “嗐,那算哪门子的娶妻呀?不过是帮着照顾一下朋友的妹妹罢了,又没有拜堂成亲,”张氏连忙解释道。 乔天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照顾朋友的妹妹,照顾到床上去了? “二峰也愿意?”乔天梅可是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当初闹了好大一番,同她儿子有的一拼。 说来,冯涛还要感激乔二峰呢!原本乔天梅夫妻俩强烈反对冯涛娶阿秋,觉得阿秋家里不太清白,不想沾染那些污糟事。自打乔二峰开始闹着要娶个被休回来的带孩子的妾室,乔天梅夫妻俩一对比,觉得阿秋好歹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便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张氏连忙点头,道,“愿意,愿意。二峰是个懂事的,说一概都听我的。” “额...行吧......二峰定在什么日子了?”乔天梅努力控制自己语气里的讶异。 乔二峰,懂事?一概听娘的? 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八月初八!” “什么?”乔天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她刚刚才同李氏说,她这边断没有亲戚同三山撞日子的,现在倒好,里外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撞日子的亲戚就冒出来了。 “咋了?”张氏有些纳闷乔天梅的反应。 乔天梅想了想,还是直说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不去,也算有个说法,“赶巧了不是,天玉家的老三,也定在了八月初八。” 这回轮到张氏惊讶了,不过她惊讶的不是撞日子了,而是李氏那死娘们这么有能耐,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给乔三山再找个媳妇。 乔天梅看她脸色,安慰道,“就刚刚大山娘过来跟我说的。想来是你们俩同时找人请的期,还没来得及通知对方,这才撞了日子。回去了你们俩家商量商量,看看谁换换日子。” 亲兄弟,儿子结婚撞日子,这是逼着亲戚朋友选呢!只有闹的老死不相往来,才会这般。 照她看,就该乔二峰换个日子,他都已经有媳妇了,乔三山不同,今年要是结不了婚,明年保不准可是要交十倍人头税的。 那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第76章 让我娘算算? 让二峰换日子,张氏心里是极为不愿的。在她看来,二峰好不容易同意再娶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时机,得赶紧将新媳妇娶到家,免得夜长梦多。 但现在当着乔天梅的面,她不好说出来,心里确实打定主意自己家绝不改日子的,“嗯嗯,我这就回去同天宝说一声,让他们兄弟俩商量去!”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乔天梅说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捡起锄头离开。 “哎,三姐,我还有事同你说。”张氏看她要走,连忙扯住她的胳膊,道,“二峰结婚,我和天宝手头有点紧。你好歹是当姑姑的,多多少少得出点血啊!” 乔天梅脸色僵硬。 自己主动给和被别人压着要,终究是不一样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二峰虽说是再娶,可头一个媳妇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好几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孙子都丢了,我这可还没抱着孙子呢......”张氏顺嘴秃噜,越说越不成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去瞧乔天梅。 乔天梅此时已然气的发抖,两排银牙紧紧咬着,颤着身子抬起胳膊指着张氏,恨恨道,“自打小宝丢了,你们夫妻俩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十里八村传的人尽皆知,我还纳闷呢,怎么就传不进你们两口子耳朵里,好几个月了,不曾来问过一句。这等子事情,难不成还要我派人去通知你们吗?如今儿子结婚需要钱了,想起我这个三姐了,咱们聊了这许多话了,你可曾安慰过一句?现在竟还有脸拿小宝的事作筏。你搞搞清楚,我是他姑姑,不是他娘,他娶不起媳妇,我可以伸把手。他娶两个三个,还要我出钱吗?我儿子尚且只娶了一个呢!我一大家子都不用活了,赚的钱全拿去给你儿子娶媳妇去吧!” 二弟媳妇是个没啥同情心的,但好歹有点良心,不似眼前这个,真真是人面兽心! 乔天梅堵在胸口的郁气散了个敞亮,弯腰捡起地上的锄头便走了。 张氏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很是气不过,大声叫嚣道,“我呸,嫁了个里正,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啊!嫌贫爱富的玩意儿,有了婆家忘了娘家,以后你儿子不孝顺你,别想指着娘家的侄儿们给你撑腰......” 不就是借她几个银子吗?不借就不借,至于说话这么难听吗? 张氏原本也不差银子,不过是想着能借此事捞点钱,往后可没这么好的由头了。 既然乔天梅不识抬举,那她也不必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了。 乔天梅原想一走了之,不欲再与她纠缠,然此时正值田间收工,过往的村民听见张氏的狗叫声,纷纷聚在周围看热闹。 乔天梅眼看着旁边的人越聚越多,心知这回若是不说清楚,村里还不定怎么传小宝丢了是她遭的报应呢! 打定主意,乔天梅转过身来,拎着锄头朝张氏走了几步,重重地啐了她一口,道,“我乔天梅今个把话撂在这,别说是我侄子要娶俩媳妇,就是我亲儿子要再娶,我也不会给一分钱。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靠爹娘,怎么,贪心不足也要靠爹娘吗?哦不,他没靠爹娘,他要靠我这个姑姑呢!你这个当娘的且靠不住呢!” 围观群众从乔天梅的话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这是让姑姑出钱给侄子娶二房呢!众人纷纷窃窃私语,对张氏指指点点。 张氏气的发疯,大声咒骂道,“你这个黑心肝的,不借钱就罢了,竟然这般折辱我。活该你孙子被人拐走,这全都是你的报应!” 人群中站出来一人,是冯涛的玩伴,他将手中的锄头往地上重重的一夯,回骂道,“哪里来的婆子,敢欺负我们里正的夫人,这不是骑在我们冯白营的头上拉屎吗?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可卖贼是该天打五雷轰的,谁也不该拿这个说事。” 有人带头,众人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团结一心,把张氏吓的扭头就跑。 乔天梅看着这般景象,险些都要感动了,可小宝丢时族人们事不关己的嘴脸仍历历在目。 他们不在乎她家境况多么艰难,他们只在乎热闹够不够好看。 她稳了稳心神,冲大家道了谢便离开了。 无论如何,今日,他们确是帮了她。 夜里。 乔天梅夫妇揣着五两银子去到乔天玉家里,好说歹说将钱塞给了李氏,李氏也装作推脱不过的样子,无奈收下了。 因着白日里乔天梅同张氏吵了一架,故而乔天梅也没有提起乔二峰要结婚的事情。她想着,张氏回家了定会同天宝说,到时候自有天宝来同天玉商量。 “三姐,三姐夫,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亲戚呢!”收了钱的李氏,态度格外的热情,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乔天玉简直没眼看。 冯成功叹了口气说道,“县令老爷给了二十两的补偿费,这五两,就当是感谢你们当时出手相助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也不知小宝现在如何了?”乔天梅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家,儿子儿媳本就悲痛,她这个当娘的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抚这个慰藉那个。在外,全村人都知道她丢了孙子,一个个睁大眼睛瞅着她,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冯成功揽住妻子的肩头,默默安慰道,“好了好了,咱小宝必然能逢凶化吉的,以后一定还会再见到的。” 李氏迟疑着开口道,“要不,让我娘算算?”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第77章 有一把刷子 乔天梅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急问道,“你娘是?” 李氏有点难为情的介绍道,“我娘是通神门门主。” 这么说来,她还是通神门的大小姐呢! “啥?啥门门主?”冯成功这种大男人,没听过这种事情。 但,好歹是门主哎,想必一定很厉害,就算没有两把刷子,也能有一把刷子吧! 乔天玉简直没眼看。 这就好像医院里一个孩子得了癌症,你安慰他父母说,“买个奥特曼放在床头,相信光,孩子就会痊愈了。” 这种没下限的冷笑话,很惹人反感。但,李氏是真的相信她娘,她没在开玩笑,她很认真的想帮忙。 乔天玉也不好打击她,只干笑着说道,“没什么……” 乔天梅倒是听村里的妇人们说起过这个劳什子通神门,说是什么招摇撞骗的组织。不过她真没想到,门主竟是弟媳妇的娘,自己这个二弟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也瞒着她。 想到这,乔天梅暗含责怪的瞪了一眼乔天玉。 乔天玉:“?” 不是,三姐那是啥眼神啊?自己丈母娘是个邪教头头,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吗?难不成他还要到处宣扬自己是通神门门主的女婿吗? 真的是! “大山娘,伯母她......真的能......”乔天梅眼神切切的望着李氏。 “那当然......” 乔天玉连忙打断老婆子吹嘘的话语,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呗!试试看又没什么妨碍!” 别吹了,他三姐可再经不起希望失望了。 冯成功和乔天梅闻言,纷纷点头道,“对,对。” “后日吧,我带你们过去,你们提前准备好小宝的生辰八字,”李氏说道。 她为她娘发展到一个信徒哎! 冯成功本身就不大信,乔天梅是对通神门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二人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简单应了一声便聊起了旁的事情。 他们俩走的时候,乔天玉追到门外,塞给乔天梅一块红绸包的木头,低声道,“这是从大梁上取下来的。那大梁是爹带着我从南山上选的杉木,寓意多子多福。” 多的话他没有说,不等他们俩反应,乔天玉便转身回去了。 乔天梅已然眼泪汪汪,大梁被人削掉一块,那可是掉运的事情,二弟为了她,竟舍得牺牲三山的子孙运数。 冯成功一时也有些哽咽,道,“五两银子的事,别跟涛子和阿秋说。他们若是过得好,自然会还。若是不还,咱们也不许要了。” “记下了。”乔天梅擦了擦眼角的泪,蹒跚着进入夜色里。 过了两日。 李氏早早收拾好,换上刚做的藏青色新宽袖布衫,这衣服还是前些天老大媳妇给扯的布做的,又提上昨日刚做的一筐喜饼,沿着主路往大马庄走去。 到了冯白营的路口,乔天梅已然等在那了,手里还提了个布兜,里面装着五尺布,算是拜访的见面礼。 二人家长里短唠了一路,很快便到了大马庄。 一进李家门,李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她冲着堂屋大声喊道,“娘,娘。” 李氏的娘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这在当时已经算是“知天命”的高龄了,可老人家身子骨仍然硬朗,中气十足的回复道,“来了来了,叫魂呢你!” 从屋里走出一个精神的老太太,头发梳的锃亮,在后面绾成一个髻,头上抹了一层薄薄的发油,将碎发全抿到脑袋上,身上穿着深蓝色布衫,前面的扣子系的挨挨实实,裤脚用深色的长布条裹住,整个人干练极了。 乔天梅还没见过这般讲究的老太太,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敬意,规矩的福身行礼道,“伯母,您好,我是天玉的三姐,这头一次来的匆忙,只给您带了几尺布,莫要见怪。” “嗐,你这孩子,真是客气。不像我那个闺女哦,回来一趟也不知道给她老娘带点东西。” 李氏连忙将胳膊上挎着的篮筐取下来高高举起,“你冤枉人,我这回带东西了,不许说我抠门。” 李老太太没搭她都腔,反倒热情的招呼乔天梅,道,“快进来坐下说话吧,别像我那个大方闺女一般傻愣愣的杵在院子里。” “娘!” 乔天梅暗自好笑,跟着李老太太进了屋,李氏在院子里气的直跺脚,也小跑着追了进去。 李老太太指挥李氏去将烧好的开水提过来泡茶喝,待李氏走后,她看向乔天梅,目光锐利,直言道,“可是为了你孙子的事过来的?” 乔天梅心里一惊,忙道,“不错,想必弟妹已将事情都告知您了吧?” “她没说,是我开天眼看到的。”李老太太收回目光,老神在在的回道。 乔天梅顺势求道,“伯母可能看到小宝如何了?” 李老太太闭上眼睛,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大拇指和食指紧扣在一起,沉声呼吸,一言不发。 乔天梅正欲再问,李氏提着水壶掀开帘子进来了,见状轻声提醒道,“她离魂了,安静等一会儿。” 乔天梅顿时被唬住了,闭紧嘴巴安分坐好。 李氏轻车熟路的去柜子里取了茶叶和茶杯,泡好之后端上来,“喝点茶水吧!” “不用不用,你快坐下,”乔天梅压着声音说道。 二人坐下端着茶水喝了一半左右时,李老太太睁开了眼睛。 乔天梅连忙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着急问道,“如何?” 李老太太将盘着的腿的伸直活动活动,缓缓道,“吃得饱,穿得暖,有人疼,还上了学堂。” “那他现在在哪?”乔天梅霎时间有些口干舌燥,心情异常激动。 李老太太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反问道,“他的八字带来了吗?” “啊?噢噢...八字......带来了带来了,”乔天梅慌忙从怀里将写有小宝生辰八字的纸掏了出来,递给李老太太,“喏,这就是小宝的八字。” 李老太太没有接,只道,“你直接念给我听。” 她不认字。 第78章 通神门新晋门徒 待乔天梅念完,李老太太再次闭上眼睛,盘腿入定,只听呼气声,不见吸气。 乔天梅瞧的一愣一愣的,心里已然信了七八分。 坐在一旁的李氏则犯起了嘀咕,,她娘到底行不行呀?即便是为了哄三姐,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离谱吧! 一个被拐走的孩子,不止吃饱穿暖,还上起了学堂。若真是这样,那大家啥也不用做了,成日里站在街上等着被卖贼拐走过好日子去就行了。 李老太太再次睁开双眼,瞳孔微微涣散,眼神失焦,久久才生出一丝光亮,缓缓开口,语气虔诚,道,“他乃文曲星下凡历劫,既身体完好已无断掌,遭遇便要坎坷些。此番被拐走,是他命定的劫数。” 乔天梅想起小宝丢失那天在牛车上的对话,当即便愣在原地,良久无言。 李老太太见状,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安慰道,“不必太过介怀,若你能入我通神门,潜心修行,此生定有再见的机会。” 李氏心里默默为自己老娘掬把辛酸泪,枉她娘一身本领,居然沦落到坑骗无知妇孺的地步。 听了这推销意味爆棚的话术,乔天梅的理智稍稍回笼,面露犹疑。 没准这些都是大山告诉李氏,李氏再告诉李老太太的呢! 难不成真要让她加入这个什么门派去当尼姑修行啊? 李老太太也不急,怡然自得的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接一口,屋子里只有她小声呷水的声音。待将一杯茶水饮尽,她示意女儿添水,并冲着乔天梅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回吧!” 只有这一次机会!她不逼迫,你自己看着选,要是拒了,你们一家人以后就再也别想见你的乖乖孙子了。 乔天梅眼瞅着李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也顾不得许多了,尼姑就尼姑吧,慌忙道,“伯母,我愿意入......”啥门来着? “好。”李老太太素手一指,冲着李氏道,“去将门派功法拿来。” 李氏熟练的打开柜子,讶异道,“咦,怎么没有了?” 上次她记得还有厚厚一摞呢!怎么转眼间一本都没了?莫非通神门真的被娘发扬光大了? 李老太太回道,“我怕被偷,放在里间床褥底下了。” 李氏:“......” 她虽然相信娘是真的有神通,可她也清楚,群众对她们通神门的看法如何。谁会闲了没事干偷一本破功法啊?还不如去院子里偷根香菜来的实惠,下面条时还能撒上去。 乔天梅接过李氏递过来的书籍,封面是空白的,翻开来看,里面画了各种姿势动作,看着倒不是很难。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锻炼姿势,除了强身健体没有别的用处。毕竟,身体好了,活得久了,总能熬到相见的一日。 李老太太絮絮道,“回家照着这个每日晨起练一遍,睡前再打坐半个时辰,每月十六未时正(下午两点)过来一趟,我要考校一番。” 那也还好,既不用交钱又不用交东西,只每日操练一遍,简单的很,乔天梅爽快的应下,“好。” “行,你先回吧,我同闺女说几句话,”李老太太想了想,又叮嘱道,“今夜便要开始打坐。” “好,没问题。”乔天梅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见乔天梅出了院门,李老太太斜着眼睛看向女儿,道,“说吧,这趟过来有什么事?竟还带了喜饼来。” “这不是老三定日子了吗?我来通知您一声,八月初八!”李氏紧挨着她娘坐下,笑着说道。 李老太太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李氏是她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仅有的一个女儿,她是真心疼爱的。瞧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点点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市井妇人,说不怨恨乔家那是不可能的。 一连串生了三个儿子,操劳了半生,三山再结了婚,她女儿就算是熬出头了,再也不用那么大压力了。 李老太太想了想,开口道,“一会去你大哥二哥家也通知一声,喜饼给我拿出来一块,其余的给他们俩拿去,若是不够,柜子里有烧饼,尽管拿去。” 李氏挽住她娘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娘的肩膀上,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动容的说道,“放心吧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东西早就备好了。” 李老太太眼含温情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劝道,“老三也要结婚了,眼瞅着你任务完成了,以后不必再那么扣扣搜搜,也多心疼心疼自己,隔三差五割几斤肉补补,你们家里人多,怕也是轮不到你吃几口。你就到咱家来,娘给你煮,全进我乖女儿的肚子里。” 李氏听的笑出了声,“娘,我可是当奶奶的人了,哪能吃独食啊?” “当奶奶咋了?当奶奶就不用吃饭了?一天天站路口喝西北风就行了?”李老太太撅着嘴,气呼呼的说道。 这个死心眼的闺女,就知道抠门抠门。瞧瞧她,多想的开,小茶叶喝着,小鸡腿啃着......对,还有没吃完的烧鸡呢! 李老太太拂开女儿的手臂,从腰间解下一个钥匙。 李氏一看便知道娘又要给她开小灶了,忙按住她的手道,“娘,不用,你留着吃吧!” 李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道,“要你管。” 没一会儿她便从里面捧出个油纸包,往李氏怀里一塞,命令道,“赶紧吃完,放到明日就坏了。” “娘,真不用,你留着......” “再废话我就连鸡带你一块扔出去。”李老太太冷哼一声,凶巴巴的威胁道。 一墙之隔的隔壁,是李氏的大哥大嫂家。 原本两个院子是相通的,李老太太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后来李氏结婚后日子不好过,时常带着大山回来讨饭吃,李氏的大嫂每每见了便要说些难听话,有一次甚至大打出手。 李老太太登时便站在院子里大声骂道,“别说她带着孩子隔三差五的回来,就是乔天玉也跟着回来,我也是让住的。我告诉你们,我还没咽气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在我这,闺女比儿子都要金贵,更何况劳什子儿媳妇和孙子。” 李老太太更是一气之下,喊来族人在院子中间修了一道墙,与大儿子分开居住,一分就是将近二十年,谁劝也没有用。 第79章 外祖母最疼我了 李氏笑着接过纸包,一言不发的听着娘的数落,适时回道,“吃吃吃,我连骨头一同吃完。” “这还差不多。”李老太太傲娇的抬起下巴,冷漠道,“吃完了赶紧走,省得你女婿过来找我要人。” 李氏有些无语,她刚结婚时,娘总爱拿天玉打趣她,可她如今都当奶奶了,再开这种玩笑,只觉尴尬的脚趾扣地,“娘!我都多大了!” “不说了,不说了,还不好意思了。” 李老太太说完便扭头去柜里拿了烧饼,放在灶台边熏的热乎了再拿去给女儿吃,又沏了最好的茶水给她喝。 李氏险些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苦的要死!娘怎么整日爱喝这些东西? 她知道,这茶肯定是最贵的,不愿辜负娘的心意,故而硬着头皮一口喝完了。 “这茶得一口一口品,你倒好,牛饮似的,白瞎了我的茶叶。”李老太太回回都要骂她,但下一次还是要沏最贵的给她喝。 李氏边吃边问道,“大哥最近怎么样?” 一提他,李老太太一个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只见她将水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拉了个板凳坐下,嫌弃道,“他还能如何?每日懒在家里,也不去镇上打个零工。” 李氏无奈的提醒道,“娘,我大哥都四十多了。” 李老太太立刻梗着脖子反驳道,“四十多就不用吃饭了?用吃饭就得干活!你瞧我,六十来岁了都,不照样去路边摆摊吗?这人呀,就是不能懒着,啥活也不干,老天爷觉得你没用,就让你早早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李老太太隔三差五就会去主路上摆摊算卦,有点“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苗头。 李氏埋头吃肉,心里忍不住吐槽,照她娘的说法,那些达官贵人该早早投胎去。 母女俩又唠了一会儿,李老太太便把她赶走了。 “通知完你大哥二哥再过来我这一趟,我在这等着你呢,别和他们说那么多废话。” 李氏点点头,道,“知道了,娘。” 李氏两个哥哥嫂嫂都对她挺客气的,主要还是李老太太立场坚定,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二哥二嫂甚至还留她吃午饭,李氏擦了擦嘴角的油,婉拒了哥嫂的盛情邀请。 再回到家,李老太太将女儿来时带的篮筐递给她,神秘兮兮的说道,“快回去吧,娘今日要去你大哥家吃午饭,就不留你了。篮子里是我昨日刚摘的杏,你回去放柜子里闷熟了再吃,每日顶多吃三个,不许多吃,不然要流鼻血的。” 李氏接过篮筐放在地上,道,“你去大哥那边吧,我把院子收拾收拾再走。” 李老太太整日只把自己拾掇的干净体面,至于生活环境,她都六十岁的老太太了,哪顾得了那么多? “那就一起过去吃饭,哪能他们都吃饭,留我乖妞妞自己在这干活呢?” 插一句,李氏的名字就叫,李妞妞。 小时候叫这个名字固然可爱,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氏越发羞于娘在公共场合叫她的名字。 “不用,我刚刚才吃了半个烧鸡和两个烧饼,现在还撑得慌呢!刚刚在二嫂家,险些打出饱嗝来。” 李老太太掐着腰大声道,“打出来就打出来,怕什么?娘自己赚的钱,想给谁花给谁花,与他们什么干系?” 隔壁李氏的大嫂听到这番话,以为婆婆在点自己,连忙隔着墙头喊道,“娘,午饭做好了。小妹,你吃了饭再走吧!” 李氏忙回道,“不了大嫂,你们吃吧,我回去啊,家里一堆事呢!” 娘以后老了,十有八九要落在大哥大嫂手里,她不想得罪他们,也不想娘为了自己和大嫂起冲突。 “娘,你快过去吃饭吧!我也走啊,下次来了再给你收拾。” 母女二人相携着出了门,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待瞧见娘进了大哥的院子,李氏偷摸从拐角处走出来,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将屋里院子仔细拾掇了一番。 临走前,瞧着中午的太阳正好,她又将娘的被褥都拿出来搭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晒着。 最后,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李氏哼着小曲满意的离开了。 回到家。 乔大山刚刷完午饭的碗筷,见娘回来,连忙问道,“娘,吃饭了吗?” “吃过了。”李氏将胳膊上挎着的篮筐摘下来递给老大,道,“去,将杏闷起来。” “哇,外祖母给我的?”乔大山兴高采烈道。 不怪他这么想,兄弟三个里面,他是和外祖母最亲昵的一个。有什么好东西,外祖母也是只惦记着他。 乔大山很珍惜这份祖孙情,送货回来路过大马庄,偶尔也会拐过去看望一下外祖母。 李氏瞧他兴奋的劲,很想告诉他,这是她娘给她的,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算了,好歹是自己儿子。 李氏点了点头,回道,“是。” “我就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乔大山咧着嘴往屋里去了,“老二老三,快来吃杏,外祖母给我带的杏。” 吃吧吃吧!你们都是沾我的光! “对对,娘说要闷熟了才能吃。”乔大山从老二老三嘴里将杏抠出来,一同放到柜子里。 乔三山:“......” 又来这一套! 李氏掀开帘子进来,见儿媳孙女都没在,想是她们带着孩子回家午睡去了,老头子也没在,不知道去哪当驴了。屋里只有三个儿子,想是老大又在开八卦座谈会了。 “你们仨说什么呢?” 李氏走到炕边坐上去,将鞋脱掉,爬上去拿了个枕头靠着歇息。 三人顿时面色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摆着手嘟囔着“没什么”,“没什么”。 “娘,你歇息吧,我们走了。”乔三山说完,便迈着大步走出去了。 其余二人也慌慌离开。 李氏一躺下顿时乏的不行,没空理会他们三个,自歪头睡去了。 第80章 凡尔赛 进了六月,便入了伏,天气热的厉害。 乔天玉带着儿子们在家盖房子,李氏则四处奔走通知亲戚们。 当初,张氏没有找族长纳吉,而是由乔天宝直接去宗祠里烧香问候了。所以,族长不知道乔二峰要再娶。说白了,左家庄的人都不知道。 毕竟,乔天玉家里声势浩大的盖房子,全村都知道他家老三定日子了。 张氏自打从乔天梅那知晓两家撞日子后,就一直瞒着这事,只通知了她娘家的亲戚,夫家这边的亲戚谁也没说。 她想的很简单,反正二峰也不是头一回了,亲戚来多来少无所谓,主要是能把这个事办成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怕老二媳妇小草知道这事之后,再同二峰吹枕边风,让二峰再改了主意就麻烦了。 张氏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的小儿子娶个正经媳妇。 如果能顺便恶心自己的妯娌一下,那就更好了。 张氏压着不说。但,两家是亲兄弟,这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总有露馅的时候。 李氏通知完一圈亲戚,最后才来到他们家。 她提着一小袋喜饼,进了院门便高声喊道,“大哥,大嫂。” 乔天宝和张氏都没在家,乔大峰的媳妇赵春花从屋里走出来,小腹有些微微隆起,扇着扇子应声道,“婶子,你来了,爹娘都没在家,你快进来坐吧!” “那我就不进去了。我过来是同你们说,三山的日子定了,八月初八!”李氏笑着说道。 “我听大峰说过了,是个顶好的日子呢!” 乔天玉家盖房子,乔大峰过去帮忙了,所以赵春花早就知道这事了。 “他说归他说,我还是要走一趟全了礼数的,喏,这是喜饼,你拿进屋里去吧!”李氏走上前,将喜饼递给她就离开了。 晚饭时。 赵春花将李氏给的喜饼也拿到了桌上,“这是下午婶子送过来的喜饼,说三山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 青青(乔二峰的继女)开心的拿起一个,还没来得及咬,就被张氏夺了过去,“吃吃吃,就知道自己吃,长辈都还没拿呢!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自私自利。” 青青立刻便委屈的掉起了金豆子。 “再哭就出去。养着你吃,养着你喝,一天天哭丧似的,晦气死了,”张氏继续骂道。 老二媳妇见状,端了碗饭便抱着青青回屋了。每每乔二峰不在家时,这种事情都会上演,她都习惯了。 二峰跟她说过,婆婆肯定会将镇上的铺子给他,到时候他们一家就搬到镇上去住。 她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天,好能脱离婆婆的魔爪。 乔二峰回来后,瞧见屋子里放着的碗,知道是娘又为难她们了。 “小草,孩子睡了?”乔二峰轻轻问道。 小草没有回答,只默默点了点头,并带着哭腔问道,“二峰,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乔二峰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默默安慰道,“很快了。” 娘跟他说了,八月初八结婚,到时候铺子就归他了,他就能带着媳妇孩子住到镇上去了,小草也算是能解脱了。 “今个婶子过来通知三山结婚时送的喜饼,青青从没见过,刚拿了一个去吃,就结结实实挨了娘一顿骂。”说罢,小草似是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别说青青没见过,便是我也从没见过这东西。” 乔二峰顿时便心生不忍,他娶小草时,只简单置办了几桌席面,中间这些环节都省了,“回头一定给你补上。” 乔二峰说的是,他娶宋运时,一定要多多备些喜饼,让小草吃个够。 小草听的是,二峰要给她补办婚礼。 尽管驴唇不对马嘴,但二人都很满意这番谈话。 ...... 乔三山自打知道是烧饼女之后,也不闹腾了,在经历了一个月的胡思乱想后,他总算是欣喜的接受了这个事情。 乔家的房子也盖个差不多了,地里也没啥活,乔三山就整天跟着师父做家具。有时候一些简单的构件,师父就直接交给他来做,反正这些家具都是他自己用的。 乔三山甚至还拿边角料给小平和慧姐儿做了一个儿童衣柜,只有正常衣柜的一半高。 为此,还被二哥逮着好一阵诉苦,无奈,他又给香香做了个小木车,二嫂才算罢休。 不过,那小木车很是难用。乔三山在机关卡合上还生疏的很,那木车的轮子跟焊在上面似的,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动。 为此,他又做了个摇床赔礼道歉。好像那摇床又坏了,因为他瞧见二哥到处找绳子,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二哥是再没来找过他。 他上午下午跟着师父学习,中午师父休息时,他就带着小平和慧姐儿去溪里抓鱼。 “我又钓到一条!”乔小平高兴的举起木棍做的鱼竿,只见麻绳上晃着一条肥鱼,扑腾个不停,小平险些握不住鱼竿。 慧姐儿正准备过去帮忙,发现自己的鱼竿也有动静,挑起鱼竿一看,立刻兴奋地大喊,“我也钓到了。” 小平和慧姐儿上次来小溪里玩着了凉,回家二人双双拉肚子。是以,这次左娇娇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下水,才让她们俩跟着乔三山过来。 乔三山找了两根棍,拴上麻绳,让她们一边玩去,自己则拿着削尖的木棍站在溪水里插鱼。 小平和慧姐儿先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抓了许多小肉虫当鱼饵,随后便用石头将鱼竿架起来,她们俩则在一边捡石头,只偶尔看一眼鱼竿。 谁成想,两人的半吊子鱼竿一会钓出来一条,一会钓出来一条,眼瞅着鱼饵都快不够了,乔三山这边还是零战绩呢! 乔小平甚至仰着小脸天真道,“要不把这条小鱼放了吧?今天已经钓上来很多了。” 慧姐儿也很是赞同,“行,正好木桶也装不下了,那干脆将剩下的鱼饵都喂给桶里的鱼,咱们编花环去。” “好。”乔小平转头同三叔说道,“三叔,我们俩去那边玩了,你帮忙看着点鱼竿和木桶。” 挽着裤脚站在溪里的乔三山:“......” 拜托,你们这样让我很没面子的哎! 第81章 送鱼 请期之后,男女双方便可以时不时的见面培养一下感情了,比如约着到镇上逛逛之类的,只要举止不逾矩,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下午师傅有事回家去了,乔三山原本想着插几条鱼来,烤好了到大马庄送给宋纭。 现在倒好,老天爷同他较劲呢,一条鱼也不给他。 乔三山在继续插鱼和偷她们俩几条鱼之间纠结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 看俩小屁孩一股脑扎进花丛里,他小心翼翼的往岸边走去,顺手捞起三条鱼放进自己的木桶里,暗暗咂舌,这两个小妮子运气真好,钓的鱼都挺大的。 因着是钓的鱼,乔三山便想着直接送活鱼算了。 完事他将小平用的鱼竿捡起来,从地上捉了些小虫子,坐到那开始钓鱼,想着若是能钓上来,就不用她们俩的鱼了。 日头偏西。 乔小平和慧姐儿玩的有些累,脑袋上戴着花环跑回来。 乔小平看着面色有些沧桑的三叔,疑惑道,“咦,三叔,你怎么开始钓鱼啦?” 乔三山淡淡“嗯”了一声,心情不大好。 慧姐儿走过去,看了看他的木桶,捧场道,“哇,三叔,你钓到三条鱼哎!” “四条!”乔三山立刻更正道。 其中一条是他钓到的。 慧姐儿蹲下去趴在木桶边仔细瞅了瞅,终于在三条大鱼下面发现一条小小鱼。 “你还钓到一个鱼宝宝哎!”乔小平惊讶出声道,“好可爱,我和慧慧姐都钓不到这么可爱的。” 乔三山:“……”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行了行了,收工吧!”乔三山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起身拿扁担将两个木桶挑起来,往家里走去。 乔小平和慧姐儿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 到了胡同口,他让俩小屁孩回家,不用跟着过去了。 在乔小平和慧姐儿的祈求下,乔三山无奈道,“行吧行吧,回家拿瓢过来。” “好哎!” 二人兴高采烈的舀了水,将鱼宝宝接回了家中。 乔三山挑着桶走到家门口,没有进去,偷偷摸摸的拿了鱼篓出来,将那三条鱼装进去,放在门外,这才挑着扁担走进去。 可不能让娘知道,不然该笑话他了。 “娘,我们钓了鱼,你快看。” 李氏从屋里出来,瞧见那一桶鱼,乐的不行,道,“快,去将鱼篓拿过来,装几尾给你外祖母和阿纭送过去。” 乔三山:“……”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乔三山僵硬的转身,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那个…现在天气太热,要不…用桶吧!这样送过去鱼还是活的,”乔三山急中生智道。 李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惑道,“怎么今日这么勤快?不嫌木桶和水沉啊?” 乔三山尴尬的摸着脑袋,面色通红,一言不发。 李氏瞬间明了,笑着打趣道,“哎哟,瞧我们老三,一说给自己媳妇送东西,也顾不上累了,怎么好怎么来!” “不是...我......” “行了行了,不用解释,娘都知道,去吧去吧!”李氏摆着手转身回了屋子,压根没打算听他说话,然后在屋里超大声感慨道,“儿大不由娘呀!” 乔三山:“......” 所以,他是又费事又被娘嘲笑了? 到了大马庄,他先给外祖母送去两条,再往宋纭家走去。 到宋家门口站定,乔三山小心地整理了下着装,将额头的汗擦了擦仍觉得不够,又从木桶里捞出点水洗了把脸,用衣服擦干。 好一番折腾,总算是抬手敲了敲院门。 “谁呀?” “伯母,是我,三山,”乔三山推开院门回道。 宋母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宋纭只有一个弟弟,在医馆当学徒,一月才回来一次,平日家里就她和爹娘。 “我钓了鱼,娘让我给你们送过来几条,”乔三山红着脸回道。 “哎哟,你们留着吃吧!这大热的天还特地送过来,真是辛苦了,快进来坐。阿纭爹去地里摘西瓜了,一会等他回来,你带几个西瓜给家里人尝尝。”宋母热情的将乔三山迎进屋里。 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宋母瞧着他没用鱼篓,反而用的木桶,对他更是好评不断。 乔三山忙摆手道,“不用了,伯母,我这就回去啊!”眼神时不时的往屋里飘,宋纭她...在屋里? 宋母见他不进屋,便拉着他坐到了院里的石墩上,“阿纭出去了,要晚会儿才能回来。” 宋纭卖烧饼去了,但宋母不愿乔家知道女儿在做这种买卖。毕竟是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说出去终归不好听。她劝了好多次,阿纭就是不听,还说什么“女子都能当官了,卖个烧饼怎么了”。 “是去卖烧饼了吗?”乔三山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她就是在卖烧饼,还给了他一个,那烧饼现在还放在他柜子里呢! 见宋母艰难的点了点头,乔三山继续道,“她做的烧饼很好吃,想必很快就卖完回来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拍马屁,毕竟宋母不知道他吃过宋纭做的烧饼,想解释又无从开口,只能默默红了脸。 宋母听了这话,又仔细瞧了瞧乔三山的神情,发现他面上没有一丝嫌弃与不快,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是,阿纭的手艺确是不错。可她一个女孩子,整日里走街串巷的,我这当娘的想劝都劝不住,”宋母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乔三山听了,以为她是在担心宋纭的安全,忙表态道,“没事,以后我跟她一起卖。” 他可以保护她。 乔三山说完便觉得自己唐突了,又又红着脸垂下了头。 宋母当即便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乔三山是误解她话里的意思了,不过听这话,他是真不介意阿纭出门卖烧饼呀! 宋母愈发满意乔三山了。 “这西瓜说熟就都熟了,”宋父忽而挑着扁担从院门口进来,两边的箩筐里均放满了西瓜。 乔三山忙站起来拘谨的喊道,“伯父。” “咦?三山,你过来了?正好,一会回去的时候带几个西瓜走。” 乔三山顺嘴秃噜皮,道,“就等着西瓜呢!” 宋父宋母:? 第82章 初尝果酒 “不是不是……就等着伯父呢…也不是,就…就……”乔三山慌忙解释,越说越乱,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 宋母不禁笑出了声,“等西瓜也不打紧,一会多装几个走!” 乔三山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啊啊,说不清了,他今天就不该来!! 娘说得没错,他真是嘴贱呀! “老头子,快,将木桶里的鱼倒出来,给他多装几个西瓜。” “哎,好,”宋父应声去提木桶。 乔三山见状,起身帮忙,“伯父我来吧!” 完了,这样显得他好像很着急要西瓜似的。 宋父见他抢着做,索性让开位置,去水缸旁舀了瓢水洗把脸。宋母则去屋里拿了刀来,挑了一个西瓜切开,“三山,一会再倒腾吧,先过来吃几块瓜。” 宋父宋母同乔三山又聊了一会,基本上都是他们问,乔三山答。当得知他在跟着木匠学习后,二老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一般来说,孩子有点技术,比如学医呀木匠呀瓦匠呀什么的,这都是大大的加分项,媒人都是要吹到天上去的。 他们也没听媒人和亲家提起过这事呀!俩人真是憋的住,让他们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木匠出一趟工,可就能赚不少银子呢!阿纭真是有福气。 乔三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吃过晚饭再走吧!”宋父邀请道。 乔三山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改天吧!” 宋父不顾他的推脱,硬把两个木桶装上满满的西瓜,让他挑着走,“阿纭这丫头,这么晚还不回来,害你白跑一趟。” 乔三山怕宋父宋母因为这事再责怪她,连忙解释道,“不白跑不白跑。” “那行,那你挑着西瓜回去吧,路上慢点,累了就歇歇,”宋父同他道别。 一番叮嘱后,乔三山挑着两木桶的西瓜往回走,脑海里开始复盘自己说过的话,越想越尴尬。 到家后,李氏瞧见那两大桶西瓜,惊讶的合不上嘴,“老三,你这......” 乔三山面不改色道,“宋纭家里给的。” 李氏走过来,眼睛盯着西瓜,不自觉的围着桶转圈,道,“给这么多呀?” 乔三山:“可能人家大方吧!” 总不能说是他张嘴要的,所以人家才给这么多。 当天晚上,众人吃过饭正准备收拾碗筷离开,李氏忽然叫住大家,然后神秘兮兮的端出一个盆放在桌上,“吃吧!” 众人探头去看。 “西瓜!” “是西瓜!” “天哪!” 乔大山震惊的看着桌子上的西瓜,再看看娘一脸如常的表情,“娘,这......这西瓜是你买的?你怎么会买西瓜呀娘?难不成,这是散伙饭?” 众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齐齐停下动作抬头去看李氏。 李氏翻了个白眼,真的是,她有那么抠门吗? “这是老三的岳家送的!” 大家又齐齐将目光投向乔三山,想听他讲两句,可他只顾埋头苦吃。 乔小平对他这副样子太熟悉了,连忙提醒道,“快吃,一会三叔全吃完了。” 这下屋子只剩下狼吞虎咽的声音了。 西瓜好甜啊! 三叔这门亲事找的真是好! 所以他们家以后年年都能有西瓜吃了吗? ...... 七月初二。 房子总算是盖完了。 乔家在新盖好的院子里置办了几桌席面,买了一些酒,请过来帮忙的族人们匠人们一同吃顿饭。 乔小平和慧姐儿二人吃饱后便四处跑着玩,房子刚竣工,有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比如院子外面还有一堆土,院子里面有废弃的小木条。 二人先是一人拿了一个小木棍,假装自己是武林高手,互相比拼。 比拼了没一会,她们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二人都只会两个动作,“劈”和“挡”,打来打去无非就是你劈我挡或者我劈你挡,然后又将土堆当滑梯玩了一会儿。 客人也吃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的离开,乔家的大人们都站在门口忙着送客,院子里渐渐空了。 乔小平和慧姐儿溜回来,踮着脚去看客人们吃剩下的菜里有没有她们爱吃的,一桌一桌的看去,盘子里均是空空如也。 “怎么一点也没有呀?”慧姐儿奇怪道。 她娘虽然逼她干活,可左家条件不错,吃食上从没亏待过她。 乔小平见怪不怪道,“因为奶奶做的饭很好吃。” “那倒是。”慧姐儿点点头,赞同道。 她有点想不起来在自己家吃饭的味道了,只记得很是压抑,故而那饭菜也被她认为很是难吃。但乔家的氛围很欢快,吃饭时一个个饿狼扑食似的,连带着她的饭量都大了起来,在乔家呆了这几个月,明显胖了一些,腮帮子上都有肉了。 乔小平兴奋的喊道,“看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酒!” 慧姐儿连忙捏住小鼻子,嫌弃道,“我娘说酒是臭的,和尿的味道一样。” “那大人怎么都喝?他们都是傻的不成?”乔小平反问道。 慧姐儿答不上来。 “我们尝尝吧!”乔小平眼睛闪着碎光,跃跃欲试。 慧姐儿有些迟疑,一边是娘的耳提面命,一边是小平的合理反问,她有些纠结。 “就尝一小口,难喝的话,吐掉就是了,”乔小平继续道,“不管你了,让我试试看。” 说罢,她用勺子从酒坛子里舀出一勺放进嘴里,仔细品了品,咽下去后又夸张的砸吧砸吧嘴,开心的分享道,“好甜!” “真的假的?”慧姐儿还是有些迟疑。 乔小平懒得同她解释那么多,“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全喝了啊!” “那让我尝一口吧!” 慧姐儿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放嘴里,顿时双眼放光,“唔,甜的,”随即她又有些失落,“我娘骗我的。” 乔小平满不在意的回道,“我娘也骗我,说酒比苦瓜还苦。” 慧姐儿瞬间开朗起来,跑屋檐下拿了两个碗,“来,我们也倒碗里喝。” “好。” 小孩子总是很喜欢模仿大人。 第83章 厚此薄彼 “来来来,你幺五呀!” “我幺五呀!” “不对不对,我都幺了五了,你应该幺六。” “噢噢,我幺六啊!” “......” 二人模仿着大人的模样,推杯换盏的划拳喝酒。因为乔大山喜欢喝酒,所以乔小平比慧姐儿有经验的多。 乔小平:“一杯情,二杯意,三杯才是好兄弟,来,再喝一杯。” 慧姐儿摇了摇头,“感觉喝了有二三两了。” “哎呀,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继续继续,”乔小平继续劝道。 过了一会儿,酒劲上来,慧姐儿也疯起来了,跟着小平高声叫喊,“一杯金,二杯银,三杯喝个聚宝盆!” 门口的大人们只隐隐约约听到她们俩在兴奋喊叫,谁也没在意,待送完客回来,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众人都开始挽袖子收拾,提水的提水,洗碗的洗碗。 左娇娇拿着扫帚在屋里扫地,扫到一半,忽然抬起头,“哎?小平和慧姐儿呢?” “刚刚好像还听到她们俩在院里叫喊呢!”乔大山回道,“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不会又去小溪那了吧?”左娇娇直起腰,有些紧张的问道。 那小溪里偶尔有水蛇,左娇娇不许她们俩去,除非有大人陪同。所以她们俩都是中午缠着三叔带她们去,三叔不怕蛇,他甚至还想吃烤蛇! 可今天人多,也没顾上她们,没准一时起了玩心,真跑去小溪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左娇娇往外走了几步,站门口问道,“你们瞧见小平和慧姐儿了吗?” “没注意。” “没见着。” 左娇娇顿时有些惶惶然,扔下扫帚就往外走,“屋子等我回来扫,我先去小溪那找找。” “谁打呼噜呢?”乔三山忽然问道。 众人均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大家朝院子西侧看了看,什么也没看着。 乔三山往那边走了走,顿时笑出了声,“大嫂,不用去了,她们俩在这呢!” 左娇娇走过去一看,好家伙,一人抱着个酒坛子,靠在桌腿上睡着了。 瞧两人小脸通红的模样,估计没少喝。 众人都围过来,瞧见这一幕,纷纷忍俊不禁。 “我说那一小坛果酒哪去了,原来是进了她们俩的肚子。”李氏笑骂道,“这两个小猴儿。” 她原本想着买坛果酒留着女眷们晚上喝的。 乔三山也笑着揶揄道,“不容易呀,难得看见她们俩睡午觉。” 天天中午不睡觉,拉着他去溪里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乔大山冲左娇娇说道,“你抱着她们俩回去吧,我一会将屋里收拾了。” “行。” ...... 乔小平醒的时候,慧姐儿还在睡觉。 她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喊她,圾拉着鞋就跑出去了,掀开帘子一看,是小米。 “小米,你来了!” 左小米瞧了瞧小平身后,酸酸的说道,“是,你整日和你表姐一起,放羊也不叫我了。” 乔小平顿时有些惭愧,忙解释道,“不是不叫你,我今日压根没去放羊,我家里办酒席呢!” 左小米的语气更酸了,“唉,你不放羊也不通知我了,家里办酒席也不邀请我了。” 乔小平:“额......” 她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左小米板着脸从院门外提进来一个背筐,“我瞧你两天都没出来放羊,安然应该饿坏了,就割了些草送过来。” 虽然你忘恩负义,但是我以德报怨! 羊圈里的安然脑袋挤在栅栏的空隙,两眼放光的瞧着那筐草,“咩~”“咩~”的叫个不停。 左小米微微扬着下巴,阴阳怪气的说道,“安然,饿坏了吧?她们都不喂你啊,来,小米姐姐喂你!” 说着,她便将筐里的草倒进了羊圈里。 安然两眼泪汪汪,“咩~” 米啊,我的米,你才是我真的姐! “快吃吧!”左小米将手从栅栏里伸进去,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渴不渴?再给你倒点水吧?” 安然埋头苦吃不顾得回她,只脑袋在她手上轻轻蹭了蹭。 左小米一扭头,语气不太好的同小平说道,“快倒点水吧!光顾着和你表姐玩,瞧把安然渴的。” 哼!你和我玩的时候,从来没有把安然渴成这样过,所以在你心里,你表姐才是第一! 乔小平忙提着桶过去,打开羊圈的门,走进去将水倒进安然的水盆里。 安然瞧见水便撒开蹄子冲过去,好一阵“咕咚”,喝个差不多,又跑回来继续吃草。 乔小平心里愧疚不已,一半是对安然,一半是对小米。 “对了,小米,我给你留了一块西瓜,你等等,我进屋去拿。” 左小米一扫阴霾,瞬间期待不已。 西瓜哎!又甜又多汁,咬一口,幸福死了,上次吃西瓜还是上次小平给她留。 好感动,这么好吃的东西,小平居然特地给她留着。 二人吃完西瓜坐到大树下的秋千上,开心的荡来荡去。 “小平,这西瓜还是你三婶家给的吗?”左小米问道。 “是的,还是之前给的,奶奶不舍得,隔好几天才许我们吃一个,说是西瓜太凉,吃多了闹肚子。” 左小米不假思索道,“西瓜这么好吃,闹肚子我也愿意。” “我也是,我觉得我自己就能吃完一整个西瓜。” “我能吃两个。” “我能吃三个。” “......” 没一会儿,乔月芽带着另外两个小伙伴从门口经过,看到她们俩在院里荡秋千,均是羡慕不已。 “月芽,要不咱别去找他们了?”卉妞儿提议道。 小微也跟着说道,“是呀,咱们同小平她们在这玩吧!” 院里的乔小平看到她们,大声喊道,“月芽,小微,快进来玩。” 乔月芽立在门外,十分严肃的摆了摆手,道,“不去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卉妞儿和小微:“......” 得,白劝,还是要去! 不过这话倒是吸引了小平和小米,她们俩跑过来好奇的问道,“什么正事?” 第84章 战况惨烈 “贾石村的贾鹏来咱村小溪那玩,把我和卉妞儿的鱼篓踹到溪里了,鱼全跑掉了。”乔月芽掐着腰,言辞犀利道,“他还出言不逊,说要回去叫人来打我们。” 卉妞儿疑惑的挠挠头,脑子有点乱。 不是月芽拿鱼篓扔贾鹏,然后贾鹏才回去叫人的吗? 左小米握着小拳头道,“太过分了他。” “就是,他难道忘记上次挨打的事情了吗?”乔小平附和道。 乔月芽看着小平说道,“不止如此,他还说上次是他们赢了!” “什么?”乔小平震惊不已,他们竟然如此厚脸皮,“这次定要叫他们知道到底谁厉害。” 乔月芽又看向小米道,“那贾鹏还拿了一根肉肠,咱们要是打赢他,就能将那肉肠抢回来。” 左小米立刻斩钉截铁道,“走,咱们一起去。”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小溪边,等了好久,总算是等到了他们。 正值黄昏时分,阳光洒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左家庄的五个小女孩里,身穿浅红色袜肚(吊带背心)的乔月芽最为显眼。她的眼神坚定而愤怒,其余四人也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不过她们都不太熟练,故而有些滑稽。 与她们对峙的是贾鹏和他的表哥——吕帅,一个矮胖子,一个高个子。 吕帅,人如其名,小小年纪便生的明眸皓齿,且身材高挑,骨骼分明,脸如刀削,身着月白色比肩(长款半袖t恤),颇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气质。只是,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挑衅笑容。贾鹏则依旧如上次般圆滚滚的。 双方没有言语,对视片刻,战斗的号角便直接吹响。 五个女孩迅速围成一圈,将两个男孩包围在中间。吕帅试图突围,但是他被乔小平拦住了,吕帅瞧着眼前身穿黄色半身比肩(半袖t恤)的小丫头,生的白皙伶俐,十分讨喜,但此时她脸上却充满了敌意。 吕帅向乔小平扑去,但她灵活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并顺势一脚踢向吕帅的肚子。 与此同时,其他女孩也开始动手了,她们向矮胖子贾鹏冲去,用拳头和膝盖攻击他,贾鹏被打的节节败退,但他仍试图反抗。 在混乱中,乔月芽趁机冲向吕帅,一跃而起跳到他的背上,用手紧紧抓住他的头发,然后用力将他的头往草地上撞去。吕帅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乔月芽趁机用脚踩住他的胸口,试图让她无法动弹。 但她忽略了他们俩的体型差,吕帅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将乔月芽掀翻在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提着拳头便要揍她的脸。 乔小平见状,迅速站起来向吕帅扑过去,用拳头和膝盖攻击他,吕帅则用手臂和身体抵挡她的攻击。 另外三个压制住贾鹏的女孩开始为乔小平加油打气,她们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在草地上回荡着。 突然间,吕帅伸脚绕到乔小平腿后,然后将她用力一推,乔小平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倒地后仍挥舞着胳膊。吕帅拿起身旁的一块石头,按住她的手狠狠砸去。 “啊!” 乔小平发出一声惨叫,她右手的无名指被砸断了一小截,鲜血汩汩而流。 所有人都愣住了,女孩们迅速围过去,害怕极了。 “小平......” “小平......” 脱离了束缚的贾鹏翻身起来,冲表哥挥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吕帅全身失了力气,手里的石头掉到地上,被贾鹏拖拽着跑走了,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左小米着急的说道,“快,把她扶到我背上,我背她回去。”说着,她便弯腰微微下蹲。 乔月芽说道,“还是我来吧,我跑得快!” “对,对。” 小微和卉妞儿连忙将哭泣的乔小平扶上去,乔月芽背上她便迅速往家跑去,小微和卉妞儿则跑在两边帮忙扶着她。 左小米长期营养不良,跑的最慢,没一会儿便被她们甩开一段距离。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往回跑去。 这边,乔家众人在新屋那边忙活了一下午,还有一个多月老三就要结婚了,新房可得好好布置一番。 大家直忙到日落西山才回家,快到家门口时,便瞧见巷子东边跑过来几个小孩。 小微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平受伤了。” 左娇娇一听,这才看清趴在月芽背上的小孩是自己女儿,她丢下手中的东西,急忙跑过去,其他人也赶紧跟过去。 左娇娇将哭的泪流满面的小平接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她右手的伤口,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乔大山过来便看到不知所措的媳妇和痛哭流涕的女儿,连忙道,“快,去保针那。” 左保针是他们村的半吊子大夫,是左娇娇一个七拐八拐的堂哥。 左娇娇手抖的不行,站都有些站不起来,乔大山当机立断从她手中抱过孩子,跑着往大夫家里去。 李氏见状,赶紧道,“小丽,你快跟着过去,大山他一个大男人,怕有些事不方便。老三,你跑得快,你大哥跑不动了你就替他。” “好。” 冯小丽连忙放下香香,匆匆跟上。 乔三山更是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李氏用力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左娇娇,“铜花,我扶你起来。” 左娇娇喘着粗气,就着婆婆的胳膊站起来,也慌忙往保针哥家去。 乔天玉则迈着大步回家去了,并低声让乔二山跟上。 香香感受到周围紧张的气氛,吓得大哭起来,李氏只好在原地蹲下来抱住香香,又问旁边站着的几个小女孩,“小平这是怎么弄的呀?”语气温和。 小微和卉妞儿都有些吓傻了,直愣愣的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乔月芽心里也是一片骇然,可她到底善辩些,磕磕绊绊的回道,“我们和贾鹏打架,他们用石头把小平的手砸伤了。” “贾鹏?可是贾石村的?”李氏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 这下,三个小姑娘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李氏看她们仨也都一副吓到的模样,便没再追问细枝末节,轻声道,“行,那你们快回家去吧,天也不早了。” “好。” 三个小姑娘分头跑开了,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李氏的视线中。 李氏抱着香香准备回家做饭,一会给小平他们送过去。刚踏进院门,便瞧见乔二山行色匆匆的往外走。 “老二,你干什么去?”李氏问道。 第85章 连夜赶往镇上 乔二山紧了紧袖子,面色仓皇,道,“没....没什么......” “袖子里揣的什么?”李氏说着就上前去拽他。 乔二山躲避不及,被拽了个踉跄,袖子掉出个银子来。 “好你个乔二山,竟学会偷东西了,看我不......” 乔天玉从屋里掀开帘子走出来,打断道,“是我给他的,二山,去吧。” “好的,爹。” 乔二山弯腰捡起银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李氏怒气冲冲,气的险些心梗,“你,你......” 乔天玉掀开帘子示意她进屋,“进屋说。” “我......我的命苦啊!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李氏没有如他的愿,坐在地上便开始号啕大哭,怀里的香香也跟着哇哇大叫。 乔天玉叹口气,道,“那钱是去租马车的,保针那半吊子医术别再耽误了小平的手,还是得去镇上找大夫好好瞧瞧,姑娘家的手多重要不用我多说吧?” “那也用不了五两银子呀!” “行了行了,那五两银子本就是小平捡到的,如今再用到她身上,也算是物归原主。况且老三的房子聘礼都弄完了,只剩一个婚礼,钱足够了,”乔天玉不容置喙道,“就这样,不许再说了。” 李氏恼恨的很,就算去镇上看大夫,坐牛车还不行吗?非要坐马车,这不是往外扔钱吗? 若是平常,她还能叫上几句嘴,可一遇到大山,乔天玉就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弄的她也不敢驳,只能暗暗生气。 ...... 左娇娇心急如焚的往堂哥家赶去,拐角处恰碰上脸色苍白的小米。 “小平娘亲,这....这是小平的....手......” 小姑娘哆哆嗦嗦的说着,显然是被吓坏了,硬忍着恐惧将小平断掉的那一截手指捡了回来。 左娇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小心翼翼的接过包起来,“好孩子,改日婶子再去谢你,快回家去吧!” “嗯嗯。”小米说完便跑走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左娇娇赶到的时候,正听到堂哥的话,“这根手指不能要了,需得齐根斩断才行,不然会连带着这只手、这只胳膊都不能要了,若是再严重些,恐怕要没命。” “什么?” 乔小平哭的太累,已经昏睡过去了,其余众人纷纷大吃一惊。 冯小丽目露不忍,踟蹰着说道,“可是,可是,她才五岁呀!” 虽然经常暗暗嫉妒小平的衣食待遇,并为自己的香香感到不平,可冯小丽从没想过让小平遭此大难,她自己也有女儿,此刻更是感同身受。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左娇娇一脚迈进来,悲戚哀伤。 保针摇了摇头,真诚道,“我只能断指保她的命。” 言下之意,是自己医术有限,若是不愿,便赶紧另请高明吧!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没一会儿,乔二山冲了进来,“大哥,大嫂,爹让我租了乔永塘的马车,去镇上给小平瞧吧!” 因着同自己沾亲带故,保针也不恼,连忙道,“对对,还是镇上的大夫更好些,没准不用断指呢!稍等,我再给她扎几针,免得路上失血过多。” 临走前,保针还塞了一些止疼的草药给他们,“路上颠簸,孩子若是醒了疼的受不了,就将这个喂给她吃。” “谢谢保针哥。”左娇娇哭着谢道。 左保针看他们一行人慌张的样子,索性关了门,“我同你们一起去,免得路上有什么情况。” 就这样,乔大山和乔二山夫妻俩,再加上左保针,五个人带小平赶马车往镇里去。 乔三山留在保针家,等保针媳妇到家后同她知会了一声,便回了自己家,一路上都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到一半,碰到赶过来的爹娘,一人抱着香香,一人提着饭菜。 “怎么样?保针能治吗?”乔天玉问道,“不能治可别耽误了孩子。” 乔三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忍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爹,保针说......他说......要断指......” 说罢,他便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上,大哭不止。 乔天玉和李氏瞧见最乐观的小儿子这般模样,再想到情况不明的小孙女,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皱着眉立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们俩养了一辈子儿子,养的心烦意乱,当年老大媳妇生下来小平,看到是个女孩,俩人很是高兴了一阵子。 小平过的第一个冬天,李氏更是一口气给她做了二十条棉裤,薄的,厚的,半厚不薄的…… 后来小平大些,乔天玉给她编各种小玩意儿,木马,秋千…… 心里虽然知道女孩子是别人家的,可还是忍不住亲近疼爱她...... 夜幕已经降临,马车在黑暗中疾驰。 乔大山坐在外面不停的抽打着马儿,脑海中不停的闪现出小平同他撒娇逗趣的画面,眼泪扑簌簌的落在暗夜里,满心只想着快些,再快些...... 车厢内,乔小平已经醒来,刚开始哭喊了一阵,后来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大家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左娇娇紧紧的抱着女儿,手在小平后面轻轻抚着她的背,不停的安慰她,“小平不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是呀,小平,别害怕,我们这是往镇上去呢,回春堂的大夫可厉害了,一定能治好你。”冯小丽在黑暗中出声安慰道,语气尽量柔和。 乔二山也跟着附和道,“是的是的,别担心,明天就能让你活蹦乱跳。” 他们不知道医馆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大夫能否救治小平的手指,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原本被娘亲安抚下来的小平,听到他们俩的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连二叔二婶都来了,她的情况一定很严重,她依稀记得听见保针表舅说她,“什么什么恐怕要没命”。 五岁的乔小平在黑漆漆的马车里,忍着疼痛没有再哭,颤巍巍的伸出小手摸了摸娘亲的脸。 “娘,我不疼......”你别哭了。 她要是死了,娘可怎么办呀? 早知道不同那劳什子贾鹏争个什么输赢了! 第86章 妙手回春胡百药 经过漫长的颠簸,马车终于抵达了镇上的医馆。左娇娇急忙将小平抱下车,冲进医馆大门。 “大夫,快,救命啊!” 天色已晚,回春堂正准备要关门了,不过夜里再被叫开门也是常有的事。 堂内只有一个学徒在做每日的打扫收尾工作,看到一行人着急忙慌的冲进来,连忙回道,“稍等,我去叫师父过来。” 回春堂的格局和珍绣坊差不多,都是前铺面后院落的格局。回春堂的老板名唤“胡百药”,他收学徒是真心实意传医道的,不过学费也着实比旁的贵些。 此时,胡百药正同其余几个学徒在后院里吃晚饭,听到小徒弟的叫声,放下碗筷匆匆起身。 “情况如何?” 小徒弟忙回道,“师父,这女童手指被砸掉一截。” 胡百药赶忙上前,看到小女孩的手指断了一小截,指甲盖翻在外面,鲜血淋漓。再瞧那小姑娘咬牙硬撑的模样,心中不禁一紧。 “胡大夫,如何?”左娇娇心急如焚的问道。 “何时伤的?如何伤的?断掉的手指可带着?”胡百药言简意赅的询问道。 乔二山抢着回道,“应该是戍时左右。” 当时爹刚问过他时辰,转眼便看到几个小孩背着小平过来,所以他时辰记得比较清楚。 左娇娇慌忙从怀里掏出一方叠好的手帕,道,“断掉的手指也带着。” 至于如何伤的,众人都有些犯难。 乔小平脆生生的回道,“用石头砸断的。” 瞧她冷静回答的模样,众人均是心头一跳,愈发心疼。 “好,别担心。”胡百药边安慰乔小平,边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将孩子抱到这边来,阿敬,去取银针和酒火来。” 胡百药看着眼前一窝蜂的人,下了逐客令,“孩子娘亲留下,其他人出去。” 他先用清水清洗乔小平的伤口,然后用银针在伤口周围轻轻扎了几针,以止血和缓解疼痛。随后从身后的药箱里取出药丸和白底青花纹样的小瓷瓶,冲左娇娇道,“药丸随水服下。” 左娇娇忙出去倒水。 胡百药打开小瓷瓶,将粉末洒在小平的手指上,“这是祛毒的,有点疼,你忍着些。” “啊!”乔小平惨叫出声。 端水回来的左娇娇一个踉跄,险些拿不稳手中的碗。候在外堂的其余人听到这声音,也是紧张的冒汗。 趁娘亲不在,乔小平轻声问道,“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我胡百药手下还没死过人呢!”胡百药眼皮都不抬一下。 其实心里直打鼓,他也是有救不活的人的,听到小姑娘背着父母家人这般询问,想她定是怕极了,这才夸下海口稳住她的心神。 随后,胡百药小心地抚平她的指甲盖,将小平断掉的那截拇指也清洗干净,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并取出一根外表光滑的竹签,绑在了小平受伤的手指上以做支撑。 一切弄完,胡百药走到水盆开始洗手,平静道,“喂她喝药吧,住两天再回去。” “哎,好。”左娇娇应声道,忙端着水上前喂药。 胡百药低头吩咐了徒弟几句,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胡大夫,如何了?”乔大山上前一步,面色急切地问道。 冯小丽紧接着问道,“孩子手指可能保住?” 闻言,左保针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胡百药。 回春堂名声这么响,他一定是有什么独门绝技吧! 胡百药捋了捋胡子,一脸愁容道,“按理说是要断指求生的,不过孩子年纪小,先试试看再说吧!”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很快,小平掉的那截手指不到一厘米长,他瞧了瞧,并没有伤到里面的骨头,而且初步的处理手法做的很及时,伤口也很干净,就算不把那一小截手指接上,好好包扎,也能愈合个差不多。但毕竟是女孩子嘛,无名指短一截,可能不太美观,世人少不了要说三道四的。 所以他就将那一小截手指接上了,长好了之后,指甲盖可能会靠下三四毫米,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把指甲留长,再涂个蔻丹,就足以以假乱真了。 医者不仅要医病,更要医心呀! 不过,这法子也不是百分百能行,当时医疗条件不发达,万一伤口感染了,那就只能将掉下来的那小截手指扔掉了,不过断指肯定是不用的。 他有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些,免得病人的家人不重视,万一孩子高热不退,就麻烦了。 胡百药开的药都是杀菌消炎的中草药,当时人不知道有细菌炎症,只称之为祛毒。 “行了,留两个人照顾就行,其他人都回吧!”胡百药淡淡的下了逐客令,转身往后院去了。 大家一窝蜂进到里间看望小平,瞧见她已经睡了,又悄悄的退出来。 这时,学徒阿敬上前,恭敬道,“这边结账。” “......” 左娇娇尴尬道,“明日结账可以吗?今日来的匆忙,没顾得拿钱。” “这......”阿敬面露难色,回春堂可不兴赊账呀,“要不......”我替你们垫出来,你们明日再还我。 “我有。” 乔二山在万众瞩目中,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他。 看众人惊讶的样子,尤其是自己媳妇,满脸的震惊和控诉,他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咳,爹给的。” 冯小丽说道,“这还差不多。” 要是被她发现,他敢藏私房钱,他就死定了!! “让爹破费了,”乔大山低头道。 “天色也不早了,胡大夫让只留两个人,你们看谁留下?”左保针说道。 乔大山连忙道,“我和铜花吧!” “别了,你还得驾马车呢!”左娇娇摇头道。 冯小丽上前一步,道,“今夜我和大嫂留下吧,大哥你明日来了再替我。” 乔二山连忙道,“那香香呢?” 冯小丽满不在乎道,“缠娘的丫头没出息,偶尔离开一夜也没事。” 乔二山心里酸溜溜,自打结婚后,他还没和媳妇分开过呢!香香这小妮子没心没肺,倒是不想娘,可他想媳妇呀!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唉! 左娇娇道,“那行,那你们就早些回吧!大山,你明日来时,给小平带件换洗的衣服,她身上那件弄破了。” “行。那我们就回去啦!” “走吧走吧,路上慢些。” 第87章 夜宵 他们走后,左娇娇便往屋里去照看小平了,冯小丽也正准备跟上去,阿敬走过来,将钱递给她,“这是找您的钱,收好。” 冯小丽:“?” 她? 给她干啥呀? 这么多钱,她能收好吗? “大嫂……”冯小丽朝屋里喊道 ,示意大嫂出来接钱。 左娇娇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收着吧!” 冯小丽:“!!!” 啥?大嫂说的啥? 让她收着钱? 她没听错吧? 阿敬将钱塞到她手里,说道,“师傅接手指的出工钱,包扎时用的独家配制的金创药,还有十天的药钱,共计一贯一钱。师傅说孩子太小,那一钱银子就不收了,留着给孩子买些肉补补。” “谢谢胡大夫和小公子了。”冯小丽双手紧紧攥着找回来的四两银子,弯腰鞠躬道谢。 阿敬客气道,“你们俩就陪孩子睡在这屋吧,我一会给你们拿两床被褥来。提前说好,我们不收住宿的钱,不过若是明日有紧要的病人来,你们就得腾地方。” “明白明白。” 阿敬说完便去拿被褥了。 冯小丽回了屋,坐在床边,握着银子的手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四两银子!! 她拿过最多的钱,是四文钱! 这就是当家做主手握财政大权的感觉吗? 紧张又激动。 真是没想到啊,她冯小丽有一天也能拿四两银子了。没准以后她能拿四十两四百两...... “小丽,小丽。”左娇娇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疑惑道,“发什么呆呢?口水都流出来了,咦,是不是饿了?” “啊?”冯小丽回过神来,尴尬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大嫂,怎么了?” 左娇娇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阿敬把被褥都送过来了她也毫无知觉,真是有些奇怪,道,“你把小平抱起来,我把褥子铺上去。” “噢噢,好。” 把床铺完,安顿好小平之后,左娇娇说道,“你饿不饿?要不出去买点东西吃?” 冯小丽摇摇头,“不饿!” 笑话!买东西吃不得花钱啊!那这四两银子不就少了?她才不会那么傻。 “那行,那早些休息吧!我去烧壶水来。”左娇娇说完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冯小丽将银子小心的放进怀里,怕掉出来,又使劲往里塞了塞,直到感觉到硌得慌,她才心满意足的躺下。 此时约莫亥时两刻,因着是夏季,街上仍有不少店开着门,路上也有许多行人趁着夜色凉快些,出门来逛逛。 医馆也只将大门虚掩上了。 许曼娘进来的时候,恰碰见左娇娇提着一壶烧开的水往里间走,连忙低声喊道,“娇娇,娇娇。” 在柜台后面坐着的阿敬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来探望病人的,便又低下头看今日病历去了。 左娇娇听到熟悉的喊声,转过头来,惊讶道,“曼娘,你怎么过来了?” “出来说吧,别吵到小平休息了,屋里可有人支应着?”许曼娘低声说道,她平常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可一到这医馆,就跟被压了一头似的,不自觉的轻声细语。 左娇娇点点头,道,“有的。稍等,我将壶放进去。” “哎,好,我在外面等你。”许曼娘说完,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左娇娇进去同小丽知会了一声也往门外走去。 二人坐在门前一旁的台阶上,看着过往的人群轻声聊天。 “小平怎么回事呀?我看到大山架着马车从门口过,便拦住打听了一下,他说小平受伤了,在回春堂这。想着你们来的着急,估计没吃饭,我就带了点吃食过来,给,边吃边说。”许曼娘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准备拿出碗筷递给她。 左娇娇接过来又盖上食盒,“她婶子也在里面没吃呢,我一会同她一起吃吧!” “也行,小平怎么样了?胡大夫怎么说?”许曼娘催促道。 左娇娇哑着嗓子回道,“她同村里的小孩打架,伤到了手,如今已然没事了,胡大夫说定能完好如初。” 听到这话,许曼娘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女孩子的手是最金贵的,什么药材好就用什么,莫计较银钱,不够的话找我拿。” “够的够的,公婆给了五两银子。” 许曼娘微微惊讶,乔家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一般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些重男轻女,娇娇那个婆婆她也是知道的,抠门的紧,竟然愿意舍得出五两银子,着实有些意想不到,“唉,你公婆是好的。” 左娇娇没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这五两银子也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对了,你同你爹说了吗?用不用我帮忙通知......”许曼娘问道。 娇娇的爹和弟弟都在镇上上工,有时候遇到了也会打个招呼。 左娇娇摇摇头拒绝道,“还没说,先别通知了。我爹娘这段时间就要往青州去了,想来收拾行李也比较忙。” 许曼娘点点头应下,“行,听你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许曼娘便起身告辞了,让左娇娇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轻轻推开医馆门,左娇娇看到柜台那仍亮着一盏灯,低头看了看食盒,轻声问道,“小师傅,我这有点夜宵,一起吃点吧?” 阿敬从书堆中抬起头来,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们快去吃吧,我不饿。” 本来也不是多熟,左娇娇也没再推让,提着食盒回了隔间,“小丽,来,吃点夜宵吧!” 冯小丽一个骨碌从床上翻下来,惊讶道,“大嫂,你这是从哪弄的呀?” 左娇娇不想多生枝节,便道,“我爹托人送的。” 冯小丽满脸艳羡的看着她,道,“娘家厉害就是好。” 她娘家就是太穷了,弄的她在婆家也没底气。 唉!同人不同命呀! 左娇娇轻轻敲了她肩膀一下,道,“行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快吃吧!” “嗯嗯。” 吃完之后,冯小丽罕见的抢着刷碗去了。 左娇娇干脆收拾收拾上了床,今天一口气都没停,可把她累坏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的倒是挺香,旁边的冯小丽却辗转难眠,隔一会儿便要伸进去摸摸银子还在不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点困意也没有。 第88章 老三也开始磕头了 去的时候六个人,回来的时候,马车上只剩他们三个大男人了,乔二山和左保针索性也同乔大山一起坐到了马车外吹风乘凉。 他们先将左保针送到了家,再架着马车回去。 李氏早安排乔三山准备好不少草料供马食用,打算把马喂饱,明日再去送还给乔永塘,这就好像借了别人的车,给别人加满油之后再还回去。 乔三山一直蹲在院门外,瞧见马车的动静,几个跨步跑着上前,掀开车帘里面却不见人影,惶恐的问道,“大哥,二哥,小平怎么样了?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嫂子和小平呢?” “胡大夫说这两日不发热的话,她的手指就没事。大夫让她在那住两天,怕有什么情况不能及时处理,你两个嫂子在那陪着小平,”乔大山将马车牵进院子拴好。 乔三山得了这话,心稍稍放定,嘴里碎碎念道,“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你脑门子上咋有个红印?”乔二山问道。 老三摸了摸额头,不自然的回道,“许是刚刚不小心磕到马车上了,没事,一会就下去了。” 其实是他刚刚趁着夜色,给月光娘娘磕了好多响头,好一番祈求。 屋里,李氏刚将香香哄睡,旁边坐着天黑才醒过来的慧姐儿。 因为小平的劝酒技术高超,慧姐儿比小平喝的要多些,故而睡的也久些。 她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黑漆漆的,叫了几声也没人应,小姑娘自己摸着黑往外走,心里害怕极了,那种时刻可能被娘亲丢弃的危机感重新席卷她的全身,一下把她打回原形。打开屋门,看到乔三山在屋外的台阶上坐着,他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过头来,平静地说道,“醒了?走,吃饭去。” 慧姐儿心里所有的焦躁不安瞬间消失殆尽,亦步亦趋的跟在三叔后面。 瞧,有人记得她。 乔大山兄弟三个推开屋门走了进来,李氏见状,也连忙张嘴欲说话,老三知道她要问啥,直接回道,“小平在那住两天,没事了就回来。” 李氏将香香放在床上,用枕头堵住她,并同慧姐儿吩咐了一声,“慧姐儿,你瞧着点她,别让她翻下来了,我去给他们热饭菜。” “娘,别热了,这么热的天,吃口凉的也不打紧,”乔二山说道。 李氏白了他一眼,还是将饭菜热了热才端过来,凉着吃万一闹肚子怎么办? 轻症扛一扛也就罢了,严重的话又要拿药,多费钱呀! “爹去哪了?”乔大山环视了一圈,疑惑问道。 乔三山一拍脑门,“呀,忘了,爹在西边村口等你们呢!你们是不是从东边回来的?我这就跑过去将他叫回来。” 好一番折腾,大家总算是坐到了一起。 乔大山将大夫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原本稍稍安定的众人,又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乔大山:“明日我早点过去,将小丽替回来,香香这么小,离不了娘。” 乔二山连连点头,赞同大哥的话,他原本打算着,小丽明日不回来的话,他就过去一起帮忙照顾小平。 李氏跟着说道,“明日我去看看小平吧,孩子受这么大罪,我不去跟前伺候一会儿,心里不踏实。” “明日我也要去看小平,我去给她送饭。”乔三山举手说道。 有乔三山在前面打头阵,慧姐儿胆子也大了起来,静静举起手道,“我也想去看小平。” 都怪她贪嘴,喝了那么多酒。要是她醒的早些,就可以同小平一起去了,有她的保护,小平一定不会受伤的,至少不会这么严重。 小平对她那么好,她却关键时候掉链子。 乔天玉敲了敲没点火的烟杆子,道,“明日一齐去。大山,你早点过去,我们吃过早饭准备准备就去。” “好。” “好哎!” 翌日。 天微微亮。 早起洒扫的阿敬刚打开回春堂的门,便瞧见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人,仔细一看,赫然是昨日来的那小女孩的父亲,连忙招呼道,“来了怎么不敲门呀?快进来!” 乔大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回道,“我寻思太早了,怕扰了你们睡觉,没想到你起的这么早呀?” “是,早上这会儿清净凉快,我习惯早起背会儿医书。”阿敬笑着打开门,示意他进来。 乔大山手里提着个包袱,还挎着个篮筐,一脚迈进去往里走,“小师傅这么努力,以后定能成为名医。” 阿敬难为情的耸了耸肩,在他身后偷偷笑了。 乔大山在门口站定,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音,想来她们还睡着,他就没有进去,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起多余的笤帚帮阿敬一起。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很快便收拾完了,阿敬的师兄们也陆陆续续出来,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准备。 左娇娇这时推开门走了出来,瞧见站在屋子里的乔大山不禁有些意外,轻声喊道,“大山!” 乔大山扭过头来,瞧见自己媳妇,连忙拎起包袱走过去,“你醒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该不会天不亮就出发了吧?” “天不亮我就到这了,”乔大山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没顾得吃饭吧,给,我从家里给你带的糖饼,快吃吧!” 左娇娇瞧着那糖饼,面色迟疑,道,“这不会是老三结婚要用的糖饼吧?” “啊?”乔大山一脸懵,他不知道呀,他就在家瞧见桌子上有糖饼就拿过来了,“算了,先吃了再说,孩子怎么样?夜里醒了没有?” “你先去烧上水,”左娇娇指挥乔大山去干活,自己则跟在他身后咬着糖饼说着话,“夜里醒了一次,喝了点水又睡下了,许是受了惊吓,睡觉的时候总是忽然打战,不过那胡大夫开的药挺好的,小平醒了也不吵着疼了。” “那就好,”乔大山想了想又问道,“孩子没高热吧?” 左娇娇摇摇头,道,“没,我夜里醒了好几次,摸她身上都不热。” 乔大山接完水往灶房去,左娇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你来的时候都带了啥?” 总不能用人家劈好的柴火,乔大山站在院子里边劈柴边回道,“小平的衣服,糖饼,还带了几样她的玩具。” “钱呢?没带钱?”左娇娇瞪大眼睛问道。 第89章 比县太爷的排场还大 乔大山故意逗她,“呀,忘了。”见媳妇的左手开始蠢蠢欲动,连忙告饶,“带了带了,喏,给你,对了你哪来那么多钱呀?” 左娇娇心里一慌,以为她发现自己那一百多两银子了,“我......” “我粗粗瞥了一眼,少说也有五两银子。”乔大山震惊的说道。 左娇娇:“......” 合着他压根没打开落锁的盒子,就将放在盒子旁的碎银子拿过来了。 真是高看他了。 左娇娇的沉默,放在乔大山眼里,就是媳妇背着他偷偷攒钱补贴家用,又不好意思说破,为他保留颜面。 呜呜呜呜,媳妇太好了,他太没用了。 不行,他一定要更努力!! “对了,一会家里人就都过来了,”乔大山说道。 “慧姐儿也来吗?” “嗯嗯。” 左娇娇想了想,说道,“那正好,你现在往钱家走一趟,去找大虎,一来跟他说说这个事,二来问问愿不愿意让慧姐儿同他们住几天,孩子好久不见爹娘了,到底是可怜见的。待小平没事的时候再接上她一起回家。” “行,我现在过去,”乔大山说着就要走。 左娇娇连忙叫住他,递给他一两银子,道,“哎,等等,我外祖父、我爹和大虎都在钱家账房做活,咱们总不好空手去,你拿着到市集上买点新鲜的瓜果蔬菜,就说是咱们自己家种的,一点心意。” 乔大山愣住,随即接过钱来,“好。” 他媳妇真厉害呀! 说话做事圆满周到,他真是积了八辈子修来的好姻缘,开心开心~ 乔家众人早早吃过饭便启程了,从村子东边步行去镇上。 启程前,乔二山将马车还给乔永塘,还提了一袋地里刚收的新鲜豆角和租车费作为谢礼。 乔永塘不收钱,只将豆角留下了,“你哥在我这干了这么久,莫说他驾的车了,他带的车队这么多年一直平平稳稳的,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这次他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负担也大,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他的月钱涨一涨。你们家里若是一时顶对不开,尽管来找我预支月钱。” “谢谢永塘哥了,”乔二山连连作揖。 乔永塘看着他,可惜道,“你性子也稳当,要是你也能来,你们兄弟俩一人带一个车队,我就再放心不过了。” 可惜了,人家懒得干。 乔二山瞬间抬起头,眼睛冒着恳切的光,道,“真的吗?那我现在去学还来得及吗?” “那有什么来不及的,守着个会驾车的大哥呢,你要是想学,左家庄谁有你师父好呀?”乔永塘满意地笑着,甚至有点不可思议。 乔二山不是个懒蛋吗? 就这么被他三两句话就说动心了? 乔二山回家路上心里直打鼓,他要是也能去驾车的话,每个月的月钱,娘也会给他五十文钱了,他一个铜板也不花,都给小丽。 哎呀,小丽不得乐疯了呀!肯定爱死他了,嘿嘿嘿~ 乔二山越想越激动,早想不起来坐在牛马屁股后面是何等难闻气味了。 乔家众人赶到的时候,恰碰到左大虎夫妻俩也过来了。 慧姐儿惊喜的叫道,“爹,娘。”然后一溜烟跑了过去。 “慧姐儿,你也来了!”李晓燕咽了咽口水,尴尬道。 乔大山刚刚同她说了,要慧姐儿跟着他们住几天,她正准备拒绝,被大虎应下了。 这可咋办呀? 她好不容易清静几天,谁成想,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 “慧姐儿,这两天跟爹娘一起住吧!白日里你就来这边陪小平,好不好?”左大虎笑着将她抱起来,温和的说道。 慧姐儿乐的只拍手,“好哎好哎!”又引的李晓燕一阵白眼。 左大虎又看向乔天玉和李氏,礼貌道,“伯父伯母,慧姐儿这段时间多亏你们照顾了。” “哪里哪里,慧姐儿懂事的很,一点也不费心。”李氏客气道。 她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慧姐儿比老二媳妇干的活还多呢! 乔三山提醒道,“快进去看看小平吧!” “是。” “好。” 一行人往回春堂里面走去。 回春堂的大夫学徒们看到进来的浩浩荡荡一群人,又开心又难过。 开心要赚钱了,难过有这么多人生病。 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病情,就见他们往师父治疗用的隔间走去。 原来是看望病人的…… 隔间里,三人刚刚吃过早饭,是左娇娇出门买的大包子。 “小平,”乔三山第一个冲进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进来,小屋子被塞的满满当当。 乔小平半靠在床上,虚弱的喊道,“三叔,爷爷奶奶,舅舅舅妈,表姐。” 乔三山瞧她那模样,气愤的说道,“你等着,三叔回去就教训那两个王八羔子。” 李氏也跟着义愤填膺道,“对,贾石村的人敢这么嚣张,定要叫他们全村好看。” 原本两个村子就是百年世仇,到如今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起了这档子事,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乔家是后来搬进村子的,左家却是实打实的左家庄土着,同贾石村有世仇的也是左家祖上。 因而,左大虎显然更加生气些,直接道,“我一会就回去找族长。” 乔天玉点点头,附和道,“这事必须让他们给个说法,不能让咱小平白白受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十分投入。 “干啥呢?干啥呢?这是药房还是菜市场啊?”胡百药站在门口不满的嚷道。 他吃完早饭,做完晨间锻炼,想起来自己昨日还收了个小病人,便拎着药箱过来看看,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掀开帘子一看,好家伙,他都担心这小屋子被挤炸了。 被挤到门口的冯小丽,抱着香香回道,“家里人不放心,过来看看小平。” 当大夫的,还有点子名头的,都多多少少有点邪性在身上,他直接绷着脸训道,“出去出去都出去。县太爷来我这看病也只能带俩人,怎么?她比县太爷排场还大呢?” 乔天玉挤出来客气道,“不敢不敢,我们这就出去。” 大家刚刚一窝蜂的进去,现在又一窝蜂的出来,引得周围来看病的人纷纷侧目。 第90章 小小车祸 乔小平躺在床上,看着熙熙攘攘的家人,心里满是感动。 她想跟他们说,让贾鹏表哥肉债肉偿,还不如多赔点钱呢,反正胡大夫说她很快就能痊愈了。 但是没人听她的。 左娇娇留在里面陪小平,乔大山将大家送到门外,说道,“我和铜花留在这,你们回去吧!” “也是来了,我们到市集上逛逛再回去,老三婚期快到了,我们看看还缺啥。”李氏回道。 乔三山一听,立刻表示,“我不去,我在这等着,你们逛完了过来叫我。” “行。”李氏点点头说道,反正结婚用的东西也不关老三什么事,他爱去不去,“慧姐儿,你跟着我们还是跟着你爹娘?” 李晓燕抢着回道,“跟着你们吧,反正我们这几日也是要回村的......” “跟着我们吧!”左大虎黑着脸,下了最终决定,又再次作揖感谢,“这些天真是叨扰你们了。” “不妨事,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李氏说完,乔家几人便结伴往市集那去。 乔二山一手抱着香香,一手拉着自己媳妇,问道,“小丽,昨夜照顾小平累不累?” “就照顾一晚上,能有多累?”李氏不客气的打断道。 冯小丽本来打算将银子还给她,听了这话,又重新塞回自己怀里。 多捂一会儿是一会儿,银子硌得真舒服呀! 左大虎一家三口往钱家走去,路上他同李晓燕商量着,“我一会去同孙叔告一天假,回家一趟,你呢?” 李晓燕想着,她若是也告假,定要一起回村里去。到时候左家人齐上阵,都来数落她对小妮子不好,没准她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浆洗事业就要中道崩殂了。 想到此,李晓燕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我不告假了,祥嫂子说这两日衣服多,让大家都勤快些。” “也行。那我今晚就不回来了,正好慧姐儿跟着你在这住一夜,晚上你带着她到街上逛逛,给孩子买点小玩意儿。”左大虎没等李晓燕答话,径直同慧姐儿说道,“慧姐儿,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在乔家住了几个月的慧姐儿,性子已然大方了许多,没之前那么拘谨了,听到爹爹这么问,她拍着手开心的表示,“我想要绒花和米珠,上次小平给的那个绒花,我送给香香了。我想再买一个,留着送给新婶婶。” 旁边的李晓燕忍不住吐槽道,“怎么不见你买一个送给你娘我呀?不孝顺的死丫头。” 慧姐儿登时愣住了,内疚一点点冒出来。 左大虎瞪了媳妇一眼,李晓燕讪讪的闭上嘴巴。 左大虎笑着转移话题道,“新婶婶漂亮吗?” 慧姐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没见过。” “切!”李晓燕鄙夷出声。 人家压根不让你看,防着你,你还巴巴的送东西呢! 傻蛋。 左大虎懒得理她了,恰碰上卖糖葫芦的小贩,低头问道,“慧姐儿,吃糖葫芦吗?” “吃!”慧姐儿开心的咧着嘴回道。 左大虎一路上给慧姐儿买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没多久就到了他上工的地方,钱家的账房。 左大虎去找孙叔告假,完事他就直接回村子去了。 同他道别后,慧姐儿拿着一堆东西和娘亲站在门外。 “满意了?来一趟得这么多东西?”李晓燕讥讽着开口道。 慧姐儿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娘,我不是为这些东西来找你们的,我是想你们了。” “想我们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带东西?”李晓燕说完便头也不回径直往她上工的地方去了。 “啊?”慧姐儿张着小嘴巴,又是愧疚又是无力,她没钱,没办法给娘买东西。 真想快快长大。 见娘走远了,慧姐儿匆忙跟上,因为手里拎着不少东西,跑起来七歪八扭的,路口恰巧过来一辆马车,她躲闪不及,径直撞到了车轴上,额间瞬间一片青紫。 马夫也吓了一跳,急忙稳住马匹,大声喊道,“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大人呢!” 李晓燕转过身来瞧见这一幕,片刻迟疑后,还是走了过去,想到自己下午因为她估计要上不了工,手指在慧姐儿身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怒骂道,“走个路都走不成,你没长眼睛啊?还不快起来!” 慧姐儿忍着额间的淤青和后背的疼痛,撑着手臂慢慢爬起来,一点一点挪着小步子去捡东西。 这下,就连马夫也不忍心催促了,真怕这女的当街把孩子打死。 马车里传出一道稚音,“怎么还不走?” 马夫恭敬的回道,“回小姐,路边忽然跑出来个孩子撞了上来,东西散落了一地,她正在捡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给点银子,让她别捡了,直接轧过去吧!” 马车里丢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示意马夫拿去办事。 马夫没有下来,坐在马车上直接喊道,“小孩,你今日走了大运碰到我们小姐,别捡了,给你五两银子,快些让开。”说罢,他居高临下的将这五两银子丢到慧姐儿跟前。 李晓燕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五两银子捡起来,然后用力的扯着慧姐儿的肩膀将她往后拽,慧姐儿手里的东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掉了。 马车吱吱呀呀的动身,马蹄和车轱辘从她的糖葫芦、鲜花饼、绒花、双耳红帽、七彩米珠手串上碾过,无一幸免。 慧姐儿呆呆的看着那些东西,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耳边娘亲的念叨也仿佛变得很遥远。 “瞧见没有?人呀,就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勉强得到了,最后也还是什么也落不着......”因着得了五两银子,李晓燕心情好得很,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堆大道理,忽然发现慧姐儿一言不发,自觉没意思,轻轻戳了戳她,提醒道,“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走。” “噢噢,好。” 慧姐儿瞥了一眼被踩扁的绒花,上面粘满了泥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娇艳粉嫩了,她随即扭过头,面无表情的跟着娘亲走了。 就当她从没拥有过,反正她也从没拥有过。 第91章 监狱一日游 李晓燕上工的地方,其实就是钱家下人做活的浆洗院。李晓燕同院里其他妇人不同,她是良民,其他则是钱家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那些下人们心里十分羡慕李晓燕嫁给府里曾经老账房的儿子,且他们一家子没有卖身,日后子孙科举考官均是使得的。到底是自由身,瞧那老账房左先生,不想干了说辞就辞,带着老伴就往青州去了,多潇洒自在。 那些丫鬟婆子心里羡慕的紧,嘴上却不说,只一个劲的夸入了府多好多好,签了契主子才能得主子信任,得了主子信任才能有钱途。 偏偏李晓燕是个蠢的,被人家忽悠的五迷三道的,整日里看这个丫鬟得了小姐赏的金银首饰,瞧那个婆子得了夫人赏的银豆子,心里羡慕的紧,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羡慕,着实让那些丫鬟婆子出了一口恶气。 今天,她带着女儿来浆洗院,刚踏进院门,一众丫鬟婆子就围了上来。 “燕子,这是你闺女?” “是,”李晓燕点了点头,不太情愿的承认。 “见了我们一句话也不说,燕子,你回去了可得好好教教了,”张婆子率先攻击道。 李晓燕瞬间便觉得慧姐儿害的她脸上无光,连忙责怪道,“一点礼貌也没有,还不快叫人。” 慧姐儿木着小脸挨个问好道,“姐姐婶婶奶奶们。” 院里年纪最大的便是张婆子了,慧姐儿这声“奶奶”很明显就是喊她的,她一听便阴阳怪气的讽刺道,“我可没有这么不懂事的孙女哟!” “我也没有这样的侄女。” 慧姐儿一对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燕子,不是婆子我说话难听啊,你自己瞧瞧你这个闺女,我不过开了句玩笑,她就要哭天抹泪了,这做派着实有些上不了台面呀!”张婆子吊梢着眼,啧啧出声。 李晓燕原本就不爱看她哭,此时更觉得颜面扫地,立刻狠狠抽了慧姐儿一巴掌,“哭哭哭,我说过你多少次了。” 慧姐儿刚刚受了惊吓,此时快到正午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又结结实实挨了娘亲一巴掌,一时身形不稳直接踉跄倒地。 见状,张婆子几人心里十分痛快。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里可没人看你唱戏,赶紧起来帮我搓衣服去。”李晓燕颐指气使的指挥慧姐儿干活,仿佛骂了她,就能抬高自己的地位似的。她始终不明白,张婆子她们不是瞧不上慧姐儿,是瞧不上她。 慧姐儿一声不吭的抬脚往木盆那走去,现在是夏天,水没有冬天时那么刺骨,搓起来舒服多了。可她这几个月都没有这么大的工作量,身体一时有点吃不消,不仅有些头晕脑胀,十根手指头也很快被水泡的皱巴巴的。 慧姐儿现在洗的是一件青绿色的纱裙,绣工精美,布料柔软。等这件衣服晾到了绳子上,她忍不住偷偷的瞧,太漂亮了,漂亮到她根本不敢肖想自己能拥有一件。 有慧姐儿帮忙,李晓燕多多少少轻松了一些,很快便将今日的活干完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又是一阵咬牙嫉恨,女儿才这么大点,就能帮着干活了,这该死的李晓燕,凭什么她的命这么好! 想到今意外得了五两银子,李晓燕有点想庆祝一下,但又不想让慧姐儿得了便宜,综合考虑下,决定带着她去吃碗面。 二人往珍绣坊附近的那家着名面馆去了,李晓燕自是不会给慧姐儿买包子的,只给自己买了一个,当然,她就算是买了,慧姐儿也吃不下那么多。 慧姐儿饿了一下午,面一端上来,她就急慌慌的拿了筷子去吃,惹的娘亲骂了她好几句。 不过,那面真的好好吃呀,她将面汤也喝的干干净净。 下午对娘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小孩子说到底,心里还是依赖娘亲的。 回去的路上,李晓燕忍不住絮絮叨叨,“刚才的面好吃吧?娘对你好吧?娘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什么好东西也没吃过,别说黄馒头了,我们都是吃高粱面的,那玩意儿凉了跟块石头似的,咬都咬不动,只能热着吃,烫的满嘴都是泡。” “你下午也去浆洗院了,知道爹娘在镇上干活有多辛苦了吧?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用过这种浆洗的苦日子,整日洗衣服洗的手都要烂了。” 其实是她自己要干活,要赚钱,要证明李晓燕是个有价值的能干的人。可她又没有多大的能耐,也没有耐心去学点技术,只一门心思热衷于干苦力活。 说白了,有福不享,偏爱找罪受。 即便没有慧姐儿,她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可做孩子的,天生就吃父母这一套。 慧姐儿听了这话,心里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的难受。 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因白日里受了马车的惊吓,夜里慧姐儿睡着睡着就开始在梦里大哭不止。李晓燕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细细哄,她直接一巴掌将慧姐儿打醒,“你这个小妮子真是来克我的不成?半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开始哭个没完,我不管你是真哭假哭,赶紧给老娘憋住。一天天真是烦死了,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李晓燕骂完之后,兀自躺下了,临睡前还不忘威胁道,“再敢哭一声把我吵醒,我就把你腿打断。” 慧姐儿先是被忽然叫醒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后又被警告一番,屋子里又黑漆漆的,她害怕的紧,想往娘那靠靠,还没挪一下,李晓燕的声音传过来,“大夏天的热死了,别挨我。” 慧姐儿又轻手轻脚的挪了回去,在黑暗里瞪大了双眼,怕的睡不着,又怕睡着了再哭会吵到娘亲。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困的熬不住了,歪着脑袋沉沉睡去,中间又哭了两次,不过哭的时间不长,声音也不大,李晓燕迷迷糊糊的没醒过来,让慧姐儿幸运的逃了两次打。 第92章 未来婶婶 乔家一行人往市集去了,乔三山就进里间找小平去了,胡大夫正在给她换药,疼的她呲牙咧嘴,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换完药,又摸了摸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热,稍稍放心道,“可以拉着孩子去人少的地方走走,别天天躺在床上,只要注意些别挤到手指就没事。” “哎,好。”左娇娇连连应下。 胡大夫瞧见屋里立着的三个家属,也没再赶人了,同刚刚相比已然好多了。 大夫离开后,乔三山不知从哪掏出个毽球来,“走,跟三叔踢毽球去。” “好哎!”乔小平乐得不行,高兴的从床上跳下来。 刚出门的胡百药险些气了个仰倒,将脑袋伸进来痛骂道,“还踢毽球,你怎么不让她踢驴去?能耐的你。顶多出门走走!” 乔三山将毽球背在身后,低着脑袋低声道,“是是,记下了,胡大夫。” 待确定大夫走远之后,乔三山两手一摊,无奈道,“得,踢不成了,只能出门溜达溜达。” “那也行,一直在屋里待着闷死了。” 乔小平依旧兴致勃勃,左娇娇见状,也不忍拂了她的意,便道,“大山,那你和老三一起带着小平出去走走吧!我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洗洗,瞧着外面那大太阳,估计到不了黑衣服就干了。” 乔三山一听,抱起小平就往外跑去,惹的左娇娇在后面连连叮嘱道,“慢些,慢些。” 她又取出半钱银子塞给乔大山,惹的大山连连摆手,“给我这么多钱干啥?我一会还回来呢!” “给你钱还不好呀?”左娇娇硬塞给他,径直道,“眼瞅着已经巳时正了,你们溜达完直接在外面吃了饭再回来吧!万一碰到爹娘他们,别让他们付钱了。” 乔大山收了钱,抬头问道,“行,你想吃什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你们吃什么给我带点就行,我不饿,”左娇娇说道。 “好。” 因为小平是病号,三人没有往热闹的市集去,绕着镇子外圈慢慢走着。 小平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同爹娘一块去市集买东西,今日走的清静的地方,她从没来过,也是稀罕的很。 乔大山一肚子奇怪故事,路上倒也不觉得无趣,直听的另外二人连连惊叹。 三人在外面玩了半个多时辰,走到最后,小平开始饥肠辘辘的喊饿。 “小平,想吃什么?”乔大山问道。 “阳春面!”乔小平斩钉截铁的回道。 没办法,上次的面条实在是太香了。 她念念不忘,可惜一直没机会再尝尝。好不容易又能来趟镇上,一定不能错过。 乔三山轻轻敲了她脑门子一下,“这么大的太阳,吃面条你不怕热死啊?” “不如去吃酿皮子吧,夏天吃那个最好了,”乔大山提议道。 酿皮子就是初代凉皮。 乔小平歪着脑袋问道:“酿皮子是什么?” 能比阳春面还好吃? 她不信。 乔三山只听过,没吃过,他睁着眼睛开始胡说八道,“哎哟,你是不知道,酿皮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而且,阳春面什么时候都能吃到,可这酿皮,只有夏天才有,吃起来那叫一个凉爽美味。” 乔小平被说的心动了,“行吧!” 她倒要看看,能有多好吃? 主要是大太阳晒着,她着实有些热。 三人往附近一个酿皮摊走去,向老板要了四碗酿皮,一碗两文钱,乔大山付了八个铜板,“老哥,要四碗,三碗在这吃,一碗带走。” “好嘞!先坐那吧,我一会给你们端过去。” 等老板做的功夫,乔大山又取出五个铜板,递给老三,“你去买点烧饼或者包子啥的,给你嫂子也买一个。” 不是乔大山指使老三干活,他是真有点走不动了,天没亮饿着肚子就出发走到镇上,又跑到钱家账房通知大虎,又在街上溜达了半个多时辰,两条腿真有些打颤了。 “行。” 乔三山接过铜板,往不远处的巷子口走去,远远的听着,那似乎有小贩在吆喝。 走近一看,是宋纭。 “阿……宋纭,你怎么在这?”乔三山叫了一半,连忙改口。 阿纭是背地里叫的,他还没当着宋纭面这么叫过,怪不好意思的。 宋纭原先对这门婚事很是排斥,因为婚后夫家肯定就不让她出来卖烧饼了。那天回到家,娘跟她说,要嫁的那男的同意她卖烧饼。 乐的她抱着娘转了好几个圈,连带着对未曾谋面的乔三山也充满了好感。 后来乔三山又来家里送东西,那天阴沉沉的,眼瞧着要下雨,她就没出门,就这样见了面,是那天的好心人。 宋纭又惊又喜,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今天日头很大,晒的她有些头晕,只好往胡同里挪了挪,站到阴凉处吆喝。忽听见有人叫她,一转头,竟是乔三山。 她抿了抿嘴,轻轻回道,“村子里买的人不多,我来镇上试试看,你呢?” “我?我侄女在镇上看病,我过来看看她,”乔三山说道,“对了,你烧饼还有吗?卖给我五文钱的吧!” 宋纭一听,连忙表示道,“不用了,直接拿去吃吧!” 他给她家送了不少东西呢! 她怎么好意思收饼子钱? “不行不行,你辛辛苦苦挑过来,我怎么能白拿?快收下吧!”乔三山不由分说将铜板塞到她放钱的小布兜里,继续问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我卖烧饼的,还能饿着不成?”宋纭刚说完,肚子就叫了起来,“咕咕~” 额…… “走,我们也还没吃呢,一起吧!” “不用不用,你们吃吧,我吃烧饼就行,”宋纭连忙摆手拒绝。 乔三山想了想,毕竟还没过门,宋纭同他们一起吃饭,若是被那些爱嚼舌根的瞧见了,少不了要念叨一阵。 于是,他急急说道,“你等我一下。” 乔三山说完就跑回酿皮摊那,祈求道,“大哥,阿纭在那边卖烧饼,能给她也买一碗酿皮子吗?” “啊?未来三婶在那边?我能去见见吗?”乔小平双眼放光,并举起小手作起誓状,“我保证乖乖的,决不捣乱。” 第93章 天选抓药人 乔大山闻言,连忙将桌子上左娇娇那份递给老三,“快拿去吧,我让老板再做一份。” “谢谢大哥!”乔三山咧着嘴笑道,随即扭头看向小平,“你都受伤了,别乱跑了,安心在这坐着吧!” 说罢,他就一溜烟跑走了,临走前,还偷拿了一双老板的筷子。 乔小平在后面气的直跺脚。 这个三叔!!分明就是不愿意让她见。 哼,她迟早会见到的。 过了好一会儿,大山和小平都快吃完了,乔三山才笑嘻嘻的拿着一包烧饼回来,“喏,吃烧饼吧!” 乔大山没吃早饭,饿得厉害,一碗酿皮子压根不够,接过老三递过来的纸包,狼吞虎咽吃了三个,不住的夸赞,“好吃好吃,这姑娘手艺真不错。” 乔三山与有荣焉,细嚼慢咽的品了起来。 小平也想尝尝,不过她吃不完一整个,就央求爹爹给她撕下一小块来,放到嘴里,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她的尴尬记忆——她耍泼非要当场吃烧饼然后摊主姐姐送了她几个。 “小平,怎么样?好吃吗?”乔三山不依不饶的问道。 小平低着头,闷闷的回道,“好吃,和娘上次买的烧饼味道差不多。” 乔三山点点头,回道,“对,你们上次买的就是她的。” “啊?真的?”这下小平可震惊了,她生平头一回觉得尴尬羞耻,碰到的人居然是她的未来三婶! 这...... 唉,流年不利呀! 瞧小丫头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大山和老三纷纷笑出了声。 三人吃完饭后,让老板重新包了一份酿皮子,带着回到回春堂。 左娇娇早已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接过饭食就吃了起来,她一咬烧饼,骤然抬头,道,“你们碰到阿纭了?” 她同婆婆一起去宋家说亲,早就知道阿纭就是那天卖烧饼的女子了。 乔小平闻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撅着小嘴微微生气道,“娘,你也知道那天的老板是半三婶?” 合着就她不知道呗! 左娇娇轻轻蹙眉,道,“什么?什么叫半三婶?” “意思就是说,现在还不是三婶呢,只是有一半可能成为三婶。” 童言童语惹的众人捧腹大笑。 “那得叫大半三婶,因为有一大半可能,她就是你三婶啦!”左娇娇忍不住调侃道。 乔小平想了想,觉得娘说得确实有道理,点头称是,“那好,那就叫大半三婶。” “哈哈哈哈哈哈!” 屋里又是一阵笑声传出,直惹的外面大堂来看病的病人们面面相觑。 “里面是?”有一来看病的老汉试探着开口问道。 给他抓药的阿敬头也不抬的回道,“小孩手指头断了。”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堂内的病人都听清。因为来看病嘛,谁也没心情唠嗑,只有大夫问诊的声音,大堂里还算是比较安静。 那老汉忍不住惊呼道,“我嘞个乖乖,手指头断了还这么高兴?” 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只见阿敬不疾不徐的说道,“断了的手指头被师父接好了,能不高兴吗?” 堂内顿时发出不少吸气声,心中对胡大夫的医术越发钦佩。 到不了晚上,全镇就传遍了,胡百药可活白骨,那孩子的家人们在回春堂高兴的直发癫。 过了午饭点没多久,李氏他们就逛完回来了,箩筐里装的满满的,稀罕的是,李氏竟舍得给小平买小玩意儿,“小平,快瞧,奶奶给你买的什么?” 说着,她从背后掏出个可爱的小红帽,递给小平。 “哇!”乔小平惊呼出声,“好漂亮的帽子,就是......现在戴是不是有点太热了?” 大夏天的带个棉线帽? 奶奶是不是傻了? “你傻啊!到冬天戴不就行了?夏天买更便宜嘛!” 李氏可谓是早早就点亮了反季购买的小技能,她狠狠砍了砍价,三个帽子只需五文钱。 原价是五文钱一个。 “也对,谢谢奶奶!”乔小平开心地看着那帽子,想象着自己戴上帽子的漂亮模样。 村子里的孩子养的野,冬天从没人戴帽子。 李氏又拿出一个递过去,“对了,这是慧姐儿的,我给她也买了一个,样式不一样,你可以先挑挑。” “好的。” 冯小丽在旁边冷眼瞧着,心里得意的不行,香香是最先挑的呢!她们俩都是捡香香剩下的,哼,果然她的香香才是乔家最宝贝的。 又聊了没几句,眼瞅着胡百药又要过来撵人了,乔天玉连忙携家带口的离开了。 乔大山一家三口躺在床上睡起了午觉。 下午来看病的一般都是老顾客,照着药方拿就是了,需要大夫诊治的病人一般都会赶在上午来。因此,回春堂的大夫学徒们也都回内院歇息去了,只留了阿敬自己看店。倒不是大家欺负他,而是他自告奋勇。 “阿敬!” “姐姐,你怎么来了?” 进来的赫然是刚刚在巷子口卖烧饼的宋纭,镇上就是卖的快,不过未时正三刻,她的一筐烧饼就见了底。眼瞅着快卖完了,她赶紧收了摊子往回春堂来,把剩下的烧饼给弟弟送过来。 宋纭回道,“我来镇上卖烧饼,给你留了一些。” “你吃饭了吗?”宋敬接过烧饼,担心道。 姐姐爱做饭,却不爱吃饭,常常守着烧饼饿肚子。 “吃过了。” “真的假的?”宋敬不大信。 “臭小子,我说吃过就吃过了,这次是真的。” “行吧!” 宋纭四处瞅了瞅,见屋子里空无一人,疑惑道,“其他人呢?堂内怎么只有你?莫不是他们欺负你,整日让你干活?” 宋敬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想看店。白日里我负责抓药,没时间学习,趁这会功夫我可以看看诊籍。” 诊籍就是当时的病历,记录了病人的病症以及大夫的诊断结果和下的药方,是切切实实的临床经验记录手册。 宋纭丧着脸,担心的问道,“师父还让你抓药吗?” 刚进门的学徒,会被分去做洒扫和辨认药材,待认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抓药,这是最基础的,很快就能上手,一般都会交给刚来的学徒做。 宋敬已经来了三年了,按说他该去熬药或者帮师父接待客人,就算是帮写诊籍也差不多够资历了。 可,他是最小的徒弟。他走了,就没人抓药了。 师兄们都不愿做这无聊枯燥的差事,只好他来做。 不过,抓了这么久的药,他现在对各种药材的味道手感都熟记于心,重量掌握的更是精确不已,几乎不需要用秤,他的手就是秤! 毫不夸张的说,他就算变成瞎子,也可以继续抓药。 第94章 封狼居胥 乔小平醒了之后,看爹娘还睡得很熟,想到这两天他们俩来回奔波十分辛苦,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不去打扰他们休息。 她原本想着去院子里上个厕所,掀开帘子出来,恰碰上宋纭正与宋敬说话。 “大......大...半......”小平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宋纭注意到她,转过头来温柔一笑,“你好呀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刚刚阿敬同她说了,这小姑娘可怜的紧,好好的手指断了一截,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好。 “我...我叫乔小平。” “乔?你是左家庄的?”宋纭忽然想到乔三山地话,该不会眼前这个就是他的小侄女吧? 附近几个村子只有左家庄有姓乔的。 乔小平乖巧的点点头。 宋纭犹豫了一下,慢慢道,“乔三山是你的......” “三叔!”乔小平露着小牙斩钉截铁道。 三婶认出她了哎! 嘻嘻嘻,臭三叔,你阻止也没有用,她和三婶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宋敬脑子里过了一遍,瞬间反应过来,“姐,这该不会是......” 他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只知道姐姐定了左家庄的乔家,具体长相姓名却不大清楚。 宋纭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脸颊浮现出一丝酡红。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尴尬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乔小平认真观察着,上次没怎么注意,如今细细一瞧,只觉三婶甚是清丽秀美,五官虽不是大艳大美,可内里自带一股子坚韧劲。 与此同时,宋纭也在看小平,瞧她右手无名指包着布条,担忧道,“你的手指怎么样了?现在还疼不疼?” 小平点点头又摇摇头,“疼是有点疼,不过没有昨天那么疼了,胡大夫上的药很管用。” 宋敬与有荣焉,开心道,“那药是我做的。” 宋纭同俩小孩聊了几句便离开了,难得这么早将烧饼卖完,今日回去可以好好歇歇了。 乔家一行人回到家没多久,左丰田就带着儿子过来了。 “大虎跟我说了,我们已经去跟左氏族长耆老商量过了,小平毕竟姓乔,这事得你们乔家的牵头,我们才好跟上。你看,你们那边,好办吗?”左丰田开门见山道。 乔天玉此时也有些拿不准,乔氏族人虽说挺团结,但这事可大可小,他不太确定族长那边是什么态度,“我这就往族长家里去一趟。” 李氏跟着起身,道,“哎,我同你一起去,你讲话太实诚。” “那我和大虎就先回家去等你们的信儿。” 说罢,四人一齐出了门,乔天玉老两口直奔族长家里去。 “天玉,大山娘,你们又来了?”族长看着推门进来的乔天玉,脑袋有些大。 这已经是今年乔天玉两口子第三次来找他了。上次是盖房子,上上次是乔老爷子去世,“说罢,这次又是什么事?” 乔天玉回道,“是这样的,小平昨天同人玩闹......” 李氏一听,立马开口抢过话头道,“我孙女被贾石村的人弄断了手指,险些要截肢丢了命。”一脸怒气,语气愤慨。 “啊?”乔天玉瞪大了眼睛,看李氏一副笃定的样子,他甚至怀疑自己记忆紊乱了。 小平当时这么严重呢? 难不成是大山他们夫妻俩瞒着他们? “什么?”族长一口水喷了出来,震惊道。 你家真是流年不利呀! 还有他,他也不容易,他就想安安稳稳的退下来,怎么事情一茬接一茬的哟? 难搞哦! 族长定了定心神,关切道,“孩子现在如何了?” 乔天玉正准备张嘴,李氏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抢先道,“我们连夜送到了镇上的回春堂,胡大夫见了直摇头叹息,治疗的时候,一盆盆的血水往外泼,把我们家老大媳妇吓的险些晕过去。幸得咱们乔家祖先庇佑,小平总算是保住了那条小命。” 李氏同张氏斗了这么多年,掐腰吵也好,装柔弱也罢,都是信手拈来。她边说边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听的族长媳妇直掉泪,怒骂道,“天杀的贾石村的混蛋,真当咱们左家庄没人了不成?” 见族长一言不发,李氏坐在地上大哭不止,“我孙女花朵一般的姑娘呀,如今躺在病床上吸了这口气,下口吐不吐的出来都不知道呀......”边说边在心里默念,“民妇胡说八道,过路神灵莫理会。” 乔族长一巴掌拍在桌上,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李氏也止了哭声,“欺人太甚!” 啊啊啊,好疼啊! 早知道刚刚不那么用力拍桌子了,虎口都被震麻了! 乔族长默默地将手收到桌下揉着,缓缓道,“你们俩先回去吧,我去将耆老们叫过来商量商量,最晚明天早上给你们一个交代。” “行。” 看着乔天玉夫妻俩离开的背影,乔族长不禁有些热血沸腾,为自己即将到来的辉煌时刻——率全族讨伐欺压者。 族谱怎么也得给他另开一页吧? 在乔族长的游说下,乔家耆老们纷纷点头同意。乔族长又去左家动员,左家的族长耆老们早就蠢蠢欲动了,此番更是直接顺着台阶下,慷慨激昂的表示的愿意出手相助。 就这样,两家的族长当天晚上便坐在了里正的屋子里。 “你们说什么?攻打贾石村?” 左家庄的里正——左长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二位,如果眼前不是坐着左家族长的话,他一定会上前递头大蒜,看看乔族长是不是被什么小鬼附身了。 “叔,这......这也太冲动了吧?”左长根讪笑着劝道。 左长根虽然是里正,但他辈分不大,在家族里轮不上他说话,因此这事他压根都不知道。 而且在当时,家族法律,也就是家法、族规,同朝廷律法不相上下。族长的权力非常大,足可以下令杖杀族内人。同样的,若是族内有人行侠仗义,比如正当防卫致人死亡,官府要抓人,家族也是能保其安然无恙的。 所以,左长根虽然替朝廷当着里正,但族内的事务,他干涉不了多少。 第95章 压力转移 左氏族人世世代代在此生活,他作为左氏族长,自带一股子主人翁意识。 相比于左长根,他更有护村子佑百姓的责任感,只见他义正言辞道,“不冲动,这是我同左家的各位耆老们仔细商量出来的结果。这事绝不能轻饶了他们。当年左家的祖先们能将他们赶到那犄角旮旯里去过活,如今,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谋杀村子孩童?” 左长根:“?” 乔族长:“?” 什么? 谋杀? 不过仔细想想,让一个小姑娘家截肢,同谋杀也没什么分别了。 乔族长闻言也慷慨激昂道,“我们乔家祖上虽是后迁过来的,可这些年也是同你们同仇敌忾,娶妻嫁女从不考虑贾石村的。不想我乔氏族人竟因此受欺辱至此等地步......” 乔族长这番话说得就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了。 左族长闻言,一拍桌子,径直道,“老弟,你放心,我们左家的也不是那起子忘恩负义之辈,长根,你说是不是?” 左长根:“......”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是,”左长根连连点头称是,随后灵光一闪,赶紧调转话头,道,“必须要让他们给咱一个说法,咱小平不能白遭这个罪。叔,大伯爷,你们放心,我这就去贾石村一趟,找贾里正好好说道说道,若是他们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咱们先礼后兵,到时候就算出了人命,到了官老爷面前,也怨不着咱们左家庄。” 他这一通说辞,有理有据,成功说服了准备即刻发兵攻打贾石村的两位激进老族长。 “好,就这么办。”乔族长率先拍手叫好,转头向坐在旁边的左族长竖起了大拇指,并道,“左里正思虑周全,你们左家后生可畏呀!” 左族长闻言,捋着胡须谦虚道,“哪里哪里,既然如此,长根,你尽快拟个章程出来,我们便回去等消息了。” 左长根陪着笑脸道,“好嘞!大伯爷,乔叔,您二位慢走。” 送走了两位老神仙,左长根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回到屋犯起了难。 这里正不好当呀! 左有官府朝廷,右有族长耆老,他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呀! 左家庄的村民们要是真带着锄头大刀去攻打贾石村,他敢保证,第二天县老爷为了平民怒,就会将他这个不称职的里正问斩。 想到这,左长根瞬间觉得后脖子一凉。 不行,绝不能让冲突发生,必须将斗殴事件扼杀在萌芽中。 左长根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围着屋子转了六十八圈之后,他一拍脑门,兴奋异常,飞奔出门直奔贾石村而去。 左长根走进贾石村的时候,心里涌现出一阵难言的滋味,这还是他这辈子头一回踏进贾石村的地界,找路过的村民问了路之后,他直奔贾里正家而去。 贾里正这人,是典型的职场老油子,四面逢源,交人不交心,凡事利字当头。 同为里正,他和贾里正也算半个同僚,春收秋收或者逢年过节,都会在乡长那遇到。不过两人从不说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次他主动过来找,感觉有点掉身价了。 左长根收拾好表情仪态,敲开了贾里正的门。 贾里正目瞪口呆,努力控制自己的惊讶,“咦,左里正?” 左长根一脚迈了进去,径直道,“有大事同你说。” 闻言,贾里正也紧跟其后,心里也止不住的打鼓,想必是顶天的大事了,不然左长根怎么会来找他? 进了屋,贾里正有意讥讽他两句,装作随意的问道,“不知左里正此番到我贾石村,有何贵干?”狠狠的重读“贾石村”三个字。 这话说的左长根老脸一红,两个村子老死不相往来的,他作为左家庄里正,竟然头一个进了敌人村子。 左长根也来了几分脾气,但现在不是出气的时候,“我长话短说,不同你绕弯子。你们村的贾鹏,险些杀了我们村一个女孩,那女孩现在还在镇上的回春堂里躺着呢,生死未卜。” “什么?”贾里正一颗心悬了起来,有意偏袒道,“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 左长根见他识破了自己的大话,也不急,继续严肃道,“我没空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认也好,不认也罢,都跟我没甚关系。我今日来这一趟,是让众人都瞧瞧,我通知过你了。” 说罢,他利索的甩袖子离开,并在心中默念,“一,二,......” “左里正,且留步!”贾里正连忙小跑着追上,拦住了他。 左长根这人真贼啊! 他一路上大摇大摆的过来,想必不少人见到了。万一闹出了什么事,上头要问责,他左长根可就轻轻松松将自己摘了出去。毕竟,他可是背着百年恩怨前往贾石村努力过了。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贾里正原本不信左长根那套说辞的,毕竟讹人的都爱夸大伤势,可瞧着他扭头就走的坚决样,心里又犹豫了。 “左里正,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快请坐。不知这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贾里正讪笑着问道。 左长根煞有介事的说道,“别提了,那家弟兄三个,那女孩是老大家的闺女,一家子都稀罕的紧呢!她娘你肯定也听说过,被送到镇上学过绣花,这闺女呀,两头都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两家闹个不停,要去县里敲鼓鸣冤去呢!” “什么?去县里?” 一般村民都是去乡里告状。 “你是不知道,那老大的姑父,是丢了孙子的冯里正,县令老爷正愁不知道怎么补偿他呢!”左长根说完,意有所指的使了个眼色。 贾里正瞬间秒懂,这贾鹏,是踢到铁板了。 长根瞧贾里正一脸愁容,心道自己这是说对话了。 他这人,很是自私。 若是威胁将贾石村的孩子都砍去一根手指,贾里正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只能从官府这边入手,他自然会明白,这事若是处理不好,他不仅保不住里正的位子,脖子上的人头也悬! 贾里正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同最开始简直天壤之别,只见他低三下四的问道,“左里正,您大人有大量,可否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那女孩家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你自己想想吧,我就不叨扰了,告辞!”左长根说罢,起身就走,临到门口,又来了一句,“哦对了,他们家状子都写好了,后日一早就往县里去。” 第96章 化干戈为玉帛 这下,轮到贾里正在家里走圈了。 直到月上三竿,贾里正总算是停下了步子,打开门往贾鹏家去了。 他原本打算明日再去的,后来想想,还是半夜去效果更好。 到那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威胁恐吓,贾鹏的爹娘一害怕,将事情全盘托出,连带着吕帅也被供了出来。 贾里正这下真的一个头两个大,旁村的人他怎么管的着呀?思来想去,他无情道,“左家庄的人不认识吕帅,只认识贾鹏,现在他们要将贾鹏绳之以法呢!这事我说的明白点,花钱买命,要是没有钱,就去旁人那想想办法。” 大家一股脑的推托,最后贾鹏父母连夜到了吕庄,敲开了吕帅家的门,说辞更加骇人,直吓的吕帅全家要收拾行李逃命去。 吕帅的娘和贾鹏的娘是亲姐妹,娘家是棘针寨的木匠,有钱着呢,嫁妆自然也厚重。这下,着实让他们两家狠狠出了回血。 吕帅家拿了五十两出来买儿子平安,贾鹏父母捧着这五十两到了贾里正家里,被贾里正一阵摇头晃脑,咬咬牙也掏了三十两出来。 折腾足足了一夜,事情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天一亮,贾里正便捧着八十两银子立在了左长根家门口。 “哟,不知贾里正此番来我左家庄,有何贵干?”一模一样的重读“左家庄”,真是让长根狠狠出了口恶气。 “左兄,进去说。” 两人进了屋,贾里正将钱往桌子上一放,说明来意。 “什么?八十两?”左长根震惊道。 他的娘唉! 也砍他根手指头吧! 他有十根,打个折,一根五十两,给他五百两他自己剁好了送过去。 闻言,贾里正原本忐忑的心情,更加黑云密布了,连忙道,“我再加二十两,凑够一百两,你看行不?再多真没有了。” 他真倒霉啊! 他当里正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费尽心机不过贪了五十两银子,这些年挥霍的只剩二十两了,原本想将这钱留作自己的棺材本的,唉,天不遂人愿呀! 左长根努力收起自己惊愕的表情,咽了咽口水,缓缓道,“行...吧......” 那可是一百两哎! 一百两怎么会不行? 这世界上还有一百两解决不了的事? 贾里正见他勉为其难的点了头,生怕他反悔,赶忙小跑着回家取钱去了。 待将最后二十两奉上后,贾里正像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奄奄一息,道,“左兄,剩下的就靠你了。” “自会尽力,”左长根想了想,又叮嘱道,“此事切莫声张。” “我当然知道。”贾里正摆了摆袖子,无语道,“我当然知道,这事传出去对我们贾石村有什么好处。” “我是说他们两家。” “他们两家为了自己孩子的声誉,更会闭紧了嘴巴。” “也对。”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贾里正匆匆告辞离开了,主要还是待在左家庄的地界上让他感觉很难受。 左长根也不敢贪污,他将银子裹好往左族长家里去,又派人将乔族长也请了过去。 三人又坐到了一个屋子里。 左长根直接将提着的布兜放在桌子上打开,道,“贾石村出一百两银子平息此事。” “什么?” “多少?” 两位老族长此时均瞪大了双眼,一百两够买好多孩子了...... 不等他们俩说话,左长根继续道,“大伯爷,乔叔,昨天同你们说完,我连夜就过去了。到那之后,我义正言辞的通知他们,此事若不能善了,便踏平贾石村。他们害怕极了,贾石村的里正族长险些给我跪下,我怕折寿,撂下话就直接离开了。他们连夜挨家挨户凑了一百两出来,这不,一大早就给我送过来了。乔叔,大伯爷,你们看......人家已经这么有诚意了,咱们......要不就......勉为其难...饶了他们这一回?” 左族长和乔族长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先松口。 “乔叔,你说呢?”左长根直接点名问道。 左族长闻言,也附和道,“是呀,老乔,这毕竟是你们乔家的事,就由你来决定吧!” 乔族长现在有种被上天戏耍的感觉,他想苟到退休,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情况,现在他总算下定决心,临退休前干票大的,上天又给他递了个超大的台阶让他下。 唉,算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就这样吧!乔家那边,我去说。” “那行,那这钱...要不我拿......”左长根盯着桌子上的钱,不太想都给乔天玉家,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选族长,不仅要选辈分大的,还要选德高望重的。 “遇事不决,可请族长。” 当族长,德行必须得服众。说白了,是真真的从人民群众中来,到人民群众中去。 在坐的两位老神仙都当了小半辈子的族长了,自是堂堂正正,不磷不缁。 左族长直接打断长根的话,道,“这钱也着实不少了,就不用再添了,乔老弟,你说呢?” 乔族长连忙点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左老兄,这回碰上这事,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你们对我们乔家的情义了。还有长根,你费了这么大的劲,怎么好再让你破费?” 左长根:“......” 行吧,他当不了族长,是他觉悟不够。 左族长也回捧道,“瞧瞧,还是乔家有底蕴呀,张嘴就是之乎者也的,我也听不大懂。不过后面我听得懂,咱们两家住在一块,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定是要互相扶持才能延续下去呀!” 左长根知道他是一个铜板也捞不着了,顿时没了聊天的兴致,随便找了个由头便讪讪告退了。乔族长见他离开,也带着那十斤银子起身告辞了。 “天玉,天玉,在家吗?” 乔族长从左族长家里出来后,径直到了乔天玉家里。 李氏从屋里出来迎接道,“在的。族长,快请进。” 乔天玉正上厕所呢,闻言也连忙提上裤子出来。 “族长,是小平的事情有眉目了吗?”乔天玉忐忑的问道。 担心最后的决定不能还小平一个公道。 “是这样的。两村的里正都不愿起冲突,想着化干戈为玉帛......” 李氏直起了身子,着急道,“呸,不可能,他娘的贾石村那群……” “便筹了些银子。”乔族长说着便将手里的布兜打开。 “那群……知错就改的有钱人。”李氏的眼睛都直了,“乖乖哟,这是多少呀?” “一百两!” “一…百……”李氏顿时呼吸急促,心怦怦直跳,随即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第97章 慧姐儿回家 李氏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乔天玉正躺在她旁边午睡,与往常一般无二。 李氏呆愣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力将乔天玉摇醒,“快醒醒,快醒醒。” “怎么了?” “我……刚刚……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乔族长…”李氏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乔族长上午送来了一百两,喏,在那!” 乔天玉伸手一指,李氏立刻连滚带爬的过去打开床上的布兜,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转头看向老头子,又看向银子,眼神亮的可怕。 乔天玉连忙过去将银子盖上,道,“冷静点,别再晕了。” 李氏平复了下心情,道,“族长说了什么?” 乔天玉坐回床上,拿起烟杆敲了敲,道,“族长说,这是贾石村赔的礼,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他已经替咱们应下了,一来是因为诚意确实很足,二来是不想让里正太过为难。” 李氏看着那布兜,点头道,“诚意确实很足,这钱......” 乔天玉将烟叶揉碎,放到烟杆里,打断道,“给大山他们吧,孩子受那么大罪,能不能好还不一定呢,这钱就当是给小平的嫁妆了,以后嫁娶时也不至于受歧视。” “全给他们?”李氏震惊道。 乔天玉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反问道,“不然呢?难不成咱们做大人的,还要贪污孩子的买命钱不成?” 一句话说的李氏又气又急,脸皮上险些挂不住。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他这么个木讷的老顽固,吃苦受累抢着干,有点什么甜头好处,不争不抢。虽说日子也慢慢过好了,可终究是艳羡人家那些一步登天的。 比如老大乔天宝一家,前两天那张氏还说要给二峰再娶个媳妇呢,真是气人。 李氏仍有些不死心,撅着嘴咕哝道,“咱们还没分家呢......”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愿,再怎么样,也不能吃人血馒头呀,何况还是自己孙女的血。” 李氏连忙夯了他一拳,“去去去,一边去,我那不是怕大山他们夫妻俩拿不了那么多钱嘛,瞧你那话,说的我跟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似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此事莫要声张,老二老三也别说。待大山他们一家回来,只将这钱给铜花就行。” “我晓得。” 李氏叹口气,将那布兜锁在了柜子里,看了好几遍仍不放心,又跑到外面将院门上的大铁锁取下来锁到了柜子上…… 乔天玉在外面编了一会箩筐,热的厉害,便进屋喝口水。一进门,好家伙,柜子上足足落了四把大锁,又无语又可笑,“我的老天爷呀,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得了宝贝,快将多余的锁拿下来。” 李氏为自己四把大锁争取道,“可是……” 乔天玉倒了一碗水,道,“别可是了,咱俩都在家呢,谁还能硬闯进来不成?下午大山他们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就用不着你愁了。” 李氏气道,“喝你的水吧,小心点,别呛死了。” 乔天玉:“……” 回春堂。 这天一大早,李晓燕就提溜着慧姐儿,赶在左大虎回来前,将她送了过来。 “三姐,我将慧姐儿送回来了,后面还要麻烦你,”李晓燕假笑着说道,“那个,我一会还要上工,就不多留了,我先走了。” 左娇娇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慧姐儿,不由得一愣。 小脸灰扑扑的,衣服又脏又皱,有的地方甚至都破了,头发毛毛躁躁如杂草般凌乱不堪,发绳也不翼而飞,眼神呆滞无光,眼下一团乌青,额角还有一片青紫。 “慧姐儿……”其他的话语哽在了左娇娇的喉头。 乔大山帮阿敬做完洒扫,掀开帘子进来,瞧见慧姐儿这副模样,震惊道,“这是怎么了?遭贼了?” 慧姐儿小声的回道,“姑姑,姑父。”语气唯唯诺诺。 左娇娇抬头冲乔大山道,“去拿个湿毛巾来,再将我昨天洗的小平的那身衣服拿过来。” “好。” 没一会儿,乔大山就拿着毛巾和衣服进来了,“给,你给她收拾收拾,我出去买点吃的。慧姐儿想吃什么?” 要是平常,乔大山肯定会问小平,但现在小平还没醒,而且慧姐儿瞧着实在是太可怜了。 被湿毛巾擦的一激灵,慧姐儿渐渐缓过神来,“肉包子吧,小平喜欢吃肉包子。” “你呢?”乔大山鼻孔放大,堪堪忍住了眼泪。 呜呜呜~ 慧姐儿都这么惨了,还惦记着小平,他之前真不是人呀,居然对她和小平搞差别对待。 慧姐儿嗫喏道,“我想吃糖馃子。” 馃子就是油条。 “好,姑父去给你买糖馃子。”乔大山说完一转身,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了。 呜呜呜~ 他跑遍全镇也要买到糖馃子。 屋内,左娇娇给慧姐儿换上干净的衣服,简单的给她擦洗一番,没有询问也没有安慰,只是淡淡道,“先将脸和手擦擦,下午回家了再仔细洗洗。现在还早,你上床陪小平再睡一会吧!” 慧姐儿呆呆的点点头,十分乖巧的爬上床躺在了小平外侧,昨天一晚上又惊又怕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被娘硬薅起来,她此刻困的不行,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左娇娇在心里将李晓燕鞭尸了五遍,痛骂了半个时辰,才稍稍解气。 左大虎到镇上后,先往回春堂来看外甥女,没成想自己女儿也在,他还以为是慧姐儿自己要来找小平玩的。 左大虎上前抚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慧姐儿这么早就过来了呀,比爹爹还早呢!” 慧姐儿倏地躲开,拉着小平跑出去了。 左大虎也不恼,摇了摇头,嗔怪道,“这孩子,昨天还好好的,真是娃娃的天,六月的脸呀!” 左娇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六月的天,你媳妇的脸吧!” “什么意思?”左大虎皱眉道。 “今个一大早,回春堂还没开门呢,她就带着慧姐儿过来了,连早饭都没让孩子吃。当然,我不是不愿意让慧姐儿过来啊!你是没见慧姐儿过来时那个样子……” 左大虎猜测道,“哭了?” “哭?”,左娇娇冷笑一声,“呵,孩子哭都哭不出来。脑袋跟鸡窝似的,一双眼睛又肿又青,衣服破破烂烂的,这一夜不定怎么过的呢!” “什么?” “我不是挑拨离间啊!我是想让你搞清楚,让慧姐儿来我这住,是想缓和她们的母女关系。现在倒好,李晓燕直接不想要慧姐儿了。若是旁的,她爱要不要。可这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呀,你没瞧见慧姐儿昨天看见你俩时那个兴奋劲呀?孩子到底是想着爹娘的,你尽快想想办法吧!” “唉!”左大虎长叹一声,眉头拧成个川字,他能有什么办法呀,满打满算,他还不到二十岁呢! 第98章 娘希望他是妻管严 午后,胡大夫又给小平换了次药,看了看伤口情况,捋着胡子道,“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去了。回家后多注意些,不要碰水不要挤压,如今天气热,若是她发热了就尽快过来。已经好几日了,我就不再用止疼的药材了,回家后可能会比现在要疼一些,尽量忍忍。” 乔大山和左娇娇逐字谨记于心。 “临走前,再抓五天的药。”胡大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又折返回来,道,“这药就不必给钱了。” 左娇娇连忙摆手,道,“那怎么行?我们住在这已经很是打扰了。” 胡百药懒得同她推托客气,径直道,“我说不用就不用。”说罢他就甩着袖子走了。 立在旁边的宋敬忙解释道,“大山哥这几日一直帮店里做活,师父看在眼里,这才免了药钱。” “啊?”忽然被点名的乔大山茫然的抬头,道,“我是因为你才去帮忙的呀!” 宋家与乔家眼看就要结秦晋之好,他帮着宋敬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嘛! 宋敬还小,脸皮薄,闻言面色一红,撂下句话便跑出去了,“我去给你们抓药。” “慢着些,”左娇娇在后面喊道,“这孩子,整日匆匆忙忙的。” 乔小平从床上跳下来,道,“我瞧阿敬哥哥比胡大夫还要忙呢!” 慧姐儿也跟着点头,她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小平刚刚给她一顶帽子,她自是要帮小平撑场子的。 那帽子同昨天她买的那顶很像,她很开心,那帽子兜兜转转又到了她的手里,一定是月光娘娘保佑。 左娇娇笑着点小平的鼻尖,道,“你们该叫他舅舅。” 紧接着,乔大山往钱家账房和珍绣坊各跑一趟说一声,小平没事了,他们要回家去了,莫再过来探望了。左娇娇将行李收拾齐整后,寄放在阿敬那,带着两个孩子逛街去了。 如今正是酷暑,路上少不了卖西瓜的小贩,从宋家拿回来的西瓜估摸已经吃完了,左娇娇便想着买些西瓜。五文钱一斤,她花二钱银子买了六个,又买了十碗酿皮子,带回去给公婆他们尝尝。 那小贩还附赠了一把路上薅的小野花,麻溜的编了两个小花环递给小平和慧姐儿,直乐得两个小姑娘眉开眼笑。被太阳一烤,那花很快便蔫蔫的垂在两人的额头上,不过丝毫不影响她们的心情,两人带着花环蹦蹦跳跳到了回春堂。 左娇娇给了阿敬三个西瓜,托他转交给胡百药以表谢意。待乔大山回来后,四人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出了镇口,左娇娇便豪迈的请大家坐牛车,这也是乔大山第二次坐。 因着太阳太过毒辣,李大旺往自己的牛车上搭了个简单的草棚,给牛纳凉。左娇娇几人上车的早,通通挤在了草棚下,沾沾老牛的光。 酉时三刻。 乔大山四人总算是到了家。 小羊安然这几日可谓是度日如年,大家都把它给忘了,除了它米姐。 左小米每日割好草之后,隔着墙头扔进来。不过她没办法喂水,大山为了避免小平上墙头就把墙加高了,小米爬不上来,安然只能渴着了。 乔大山去爹娘院子报个平安,顺便将买的西瓜和酿皮子送过去。 左娇娇将落锁的院门打开,小羊安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扒着栅栏叫个不停,“咩~咩~” “呀,忘了羊了。”左娇娇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慧姐儿,你给小羊舀点水,我去地里给它割点草。” 乔小平指着栅栏里的鲜草,道,“娘,快看,羊圈里有草,肯定是小米过来喂它了。” 闻言,慧姐儿也跑过去往栅栏里瞅。 “那可要好好谢谢小米,”左娇娇想到那孩子前几天强忍着害怕将血淋淋的手指拿过来给她,道,“这次多亏了她。” “是呀,要不是她,安然肯定饿死了。” “咩咩咩!” 水! 别聊了! 先给它水!!! 下辈子它一定要跟着米姐混!!!! 这群不靠谱的家伙!! 左娇娇反应过来,连忙道,“哎哟,我去舀水。” 干净清澈的水倒到水盆里,小羊开始咕咚咕咚,左娇娇将水桶放下,拍了拍手,道,“你们俩去屋里玩会儿,我多买着一碗酿皮子呢,我给小米送过去。” 乔小平眼睛一亮,忙道,“我们去吧!” 慧姐儿忙附和道,“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平的。” “去吧,别跑啊,慢些走,送完了就回来,快该吃晚饭了。” “知道了,娘。” “知道了,姑姑。” 乔小平和慧姐儿提溜着一碗酿皮子,还带了副筷子。到小米家后,她们俩没进去,反而将小米叫了出来,因为小米的娘实在是太烂好人了,这碗酿皮要是进了他们家,指定会被小米娘亲送给别人。 所以,干脆让小米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左娇娇在家正提水呢,就见大山和公婆三人走了进来,她以为他们俩是来看小平的,忙道,“小平去给小米送酿皮还没回来呢!” 李氏语气酸酸的说道,“我们是来找你的。”同时抓紧了手里的布兜。 “找我?什么事?”左娇娇疑惑道。 乔天玉径直往屋里走去,“屋里说。” 四人进了屋子坐下,李氏趴在门口仔细观望一圈,又将屋门小心拴上。左娇娇瞧婆婆这番举动,心中愈发好奇,“娘,究竟是什么事呀?” 乔大山也好奇的不行,但是他不敢问,他刚刚在那边院子问的时候,他爹就摔了他屁股一下。 这一百两给你吧! 李氏是断然说不出口的,再狠心再咬牙也说不出来,她干脆拧了老头子一下,示意他说。 乔天玉把那布兜拿过来,放在桌上,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同他们夫妻二人说了一遍。 乔大山的反应同李氏一般,险些晕过去,被左娇娇到屁股上拧了一下,清醒了。不过下巴还是掉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空气几乎凝固了。 左娇娇思虑片刻,下定决心,缓缓道,“一半一半吧!” “什么?” “我们拿一半,至于另外一半,爹娘,你们拿去看看如何分吧!这钱虽说是给小平的补贴,可若只有我们,是决计要不到这么多银子的。多亏了爹娘操劳,还有族里村里,都是出了力的。至于怎么分,就要再麻烦爹娘多多忧心了。” 李氏听了这话,几欲落泪,当然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因为感动,感动儿媳妇将银子让给自己。 呜呜呜~嘎嘎嘎~哈哈哈~ 乔天玉听了这话,蹙眉问道,“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我想好了。五十两银子确实很多,可谁也保不准以后会遇到啥事,穷家富路嘛!” 乔天玉继续问道,“大山,你呢?” 李氏恨不得撕烂他的嘴,问问问,就他长嘴了?儿媳妇都已经同意了,他还问个没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啰嗦墨迹呢! 大山,听媳妇的,听媳妇的,男人听媳妇话才有前途! 乔大山挠了挠头,憨憨道,“我听铜花的。” 李氏:哦耶! 第99章 说漏嘴 李氏连忙道,“那行,那咱们就各拿一半。” 她立刻上前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然后提着布兜就走,“你们聊吧,我该回家做饭了。” 该死的,这门怎么栓这么紧! 乔天玉:“......” 婆婆向来如此,左娇娇反倒不觉得如何了,只心里暗暗发笑。 李氏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恰碰到乔三山从师父那回来,他看娘紧紧抱着一个蓝色布兜,随口问道,“娘,你抱了个啥呀?” 李氏本身就怕自己招摇,得了贼人惦记,此番被老三明晃晃的戳破,又气又急,狠狠翻了个白眼,道,“抱的狗屎。” 乔三山:“?” 说罢她就抬脚进去了,徒留老三在后面发愣,随即他反应过来,贱兮兮的笑着追进去,“我爱吃狗屎我爱吃狗屎,娘快给我吃。” 听得李氏一个趔趄,真想一脚踹死这个玩意儿。 隔壁的香香听到三叔的喊声,也跟着学道,“次狗日,次狗日......” 乔二山看着怀里可可爱爱的女儿,张嘴闭嘴尽说些污糟词,忍不住抱怨道,“这老三真是的,整日里混不吝的,没个正形,没得将我们香香教坏了。” 冯小丽听了忍不住回怼道,“别说人家了,瞅瞅自己吧,大哥驾车,三弟木匠,就你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后落成了个草鸡。” “小丽!”乔二山有些气,媳妇怎么总夸别人呢,“我不是都说了,永塘哥愿意让我去拉货嘛,等我学会了我就也去那上工。” 冯小丽倒没有那么乐观,径直道,“想得美,你走了地里的活谁做?你爹不得拉个人一起呀?” 乔二山支支吾吾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刚鼓起来的那点子自信也被打消殆尽。 “不过,话又说回来,”冯小丽见他低垂着头,连忙将话往回搂,“老三结婚之后咱们就分家了,到时候你只做咱们自己地里的活就行。” 乔二山跟着畅想了下未来,忍不住嘴角弯弯。 乔天玉同大山夫妻俩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给乔族长十两银子,赞助一下族内祭祀等花销,再以左丰田的名头给左族长十两银子,感谢左氏家族倾情相助。剩下的三十两,留作家用。 ...... “太好吃...”左小米狼吞虎咽,很快便将一份酿皮吃光了,“小平,慧姐儿,你们俩太好了,一口都不舍得吃,全给我留着。” 乔小平和慧姐儿想了想摆着奶奶家餐桌上的九碗酿皮子,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谢谢你这几天喂安然了,”小平笑着去收碗筷,“要不是你,安然肯定饿死了。” 左小米摆摆手,道,“别提了,你爹把你们家的墙砌的也太高了,我都爬不上去,不然还能喂它点水喝。” “安然确实渴坏了,我们回来后,它渴的直叫唤,我娘倒了一桶水,它很快就喝完了。” “大牙也很想它呢,这几日安然不在,大牙都没心情吃草了。” 现在左小米的门牙长出来了,后面的大牙(也就是后槽牙)掉了,所以她的羊现在叫大牙。 小米本想邀请小平明日一起去放羊,看她包扎的手指,又有些问不出口,“你的手怎么样了?” “胡大夫说我只要不发热就没事。” “那你明日能放羊吗?” 一旁的慧姐儿出声道,“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放羊吧,姑姑让小平别自己出去乱跑呢!” 左小米抿了抿嘴,心里产生了一丝丝奇怪的愧疚感。 这感觉就像,你很讨厌的一个人,忽然送了你一份礼物。 小米没有答声,转移话题道,“你们在镇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乔小平想了想,惊喜的拍着手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别同旁人讲哦!” 草垛后面恰巧路过的乔阳,顿时放轻步子,竖起耳朵。 “什么?” “快说快说。” 在那两人的催促下,乔小平细细道,“我瞧见未来三婶了。” 乔阳有些没听清,听成了“原来三婶”,心里暗暗好笑,这小平,到底是年纪小没上过学,连“原来”和“未来”都分不清。 “啊,真的吗?阿纭婶婶什么模样呀?”慧姐儿急急问道。 乔阳有些嘀咕,“阿云?原来三叔要娶的媳妇叫阿云呀!” 乔小平的词汇量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形容词,乔阳听得无趣,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到家之后,乔阳在饭桌上有意卖弄自己一番,便道,“娘,你还说我读书没有用呢,我今天听见小平说话,连‘原来’和‘未来’都分不清。” 张氏听见是李氏家的事,立刻跟着鄙视道,“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个什么?” 赵春花低声问道,“她怎么说的?” 她还是挺希望自己肚子里是个女娃的,凑个“好”字,大山家的闺女伶俐讨喜,她希望自己的闺女也能那般。赵春花将小平作为期望对象,故而不愿同婆婆一起说她的坏话。 乔阳将小平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惊的张氏险些跳起来,筷子都被碰掉了也不顾得捡,抓着乔阳的胳膊,急急道,“真的?她还说什么了?” 乔阳被吓了一跳,老实道,“小平表姐问她‘阿云婶长啥样’,我没听小平说,就走了。” “阿云,阿运,宋运,原来的三婶,宋运,没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氏仰天大笑,一时没注意力道,抓的乔阳胳膊生疼。 “哎哟,疼,奶奶,疼,”乔阳急急叫道。 张氏连忙松开,笑着安抚道,“哎呦,大孙子,奶奶不好,抓疼你了。” 饶是乔阳八面玲珑,此刻也觉得奶奶笑的太假了。 乔大峰看了一眼老二,见他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只好自己问道,“娘,怎么了?这么高兴!” 若是往常,二峰早就开口询问了,今日不知怎么了,娘这么大动静,他竟头也没抬,真是稀罕。 莫非是,自己媳妇又怀孕了,小草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故而心情不好? 瞧着二峰媳妇平坦的小腹,乔大峰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乔天宝忙掩饰道,“三山要娶媳妇了,你娘做伯母的,替他高兴。”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就连青青都皱眉摇头,表示不信。 第100章 把话说开 “噗~” 乔天宝说完之后,小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大家都知道她在笑什么,毕竟张氏和李氏的关系人尽皆知。 可大家都知道是一回事,捅到当事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张氏恼羞成怒,算算日子也快到了,索性将话说开,道,“既然大峰问,那我也就不瞒着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乔天宝在下面按按扯她袖子,张氏直接甩开,道,“行了,纸包不住火,他们早晚要知道的。” 乔天宝面皮上有些挂不住,撂下筷子起身道,“粥有点烫,我出去遛个弯回来再吃,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他遇事温吞,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拖着。 “怂蛋,”张氏在后面暗啐一口,开门见山道,“我给老二娶了个媳妇,定在八月初八。” 唔,好解气! “什么?” “什么?” 众人纷纷僵住,迅速倒抽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草僵着脖子,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男人,其他人也将目光投过来,乔二峰连忙换上一副吃惊的神色,委屈道,“娘~” 语气里尽是不情愿。 张氏心里暗骂这小子同他爹一样,都是不肯担事的,面上却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分说道,“叫娘也没用,再废话我就请族长将你的心头好和拖油瓶一齐休出门去。” 乔二峰本就是装的,此刻挨了骂便连忙闭紧了嘴巴。小草本指望他能同公婆抗争一番,就如同当初娶她进门时那般,终究是落了空。 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小草捏着嗓子,绵绵道,“娘,我这些年......” 张氏知道老二媳妇最擅长的就是在二峰跟前唱苦情戏,这招数她和李氏当年都玩烂了,如今竟敢小草竟敢舞到了她面前,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张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号啕大哭,眼泪说来就来,“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唉,我这一辈子虽说没有吃斋念佛,可也是含辛茹苦过来的,到底造了什么孽哟~竟要眼睁睁瞧着自己小儿子断了香火哦~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瞧瞧,这是什么世道呀~好人真是没有出头路呀......” 小草软软的嗓音还没来得及亮相,就被抢了镜。 乔大峰一家三口连带着乔二峰连忙过去搀扶安慰,就连青青都跟着跑了过去,立在一旁,张氏得意的瞥了一眼小草。 哼,死丫头还想在她跟前玩这出,也不瞧瞧自己什么道行。 乔大峰安慰道,“娘,别哭了,不是都定了吗?这是好事呀!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赵春花跟着道,“是呀,娘,还指望您操办呢,可不能倒下了呀!” 乔阳抓着奶奶的手,轻轻拍着,道,“奶奶,您还得看着我娶媳妇呢,可得多吃点饭。” 青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附和道,“是呀,奶奶,快起来吃点吧!” 乔二峰心里犯起了嘀咕,大哥大嫂也知道?莫非是娘找他们俩来帮忙唱戏的? 张氏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满脸褶子仍努力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就怕老婆子我上下操劳,人家不领情呀!”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儿子的怎么会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呢?”乔大峰转头看向弟弟,道,“二峰,你说是不是?” 乔二峰盯着大哥,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大哥这演技也太好了吧!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赵春花见他不答话,提醒道,“二峰,二峰,你说话呀!” “噢噢,对,”乔二峰骤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娘,快起来吧,我都听您的。” 坐在饭桌旁一动不动的小草,听了这话,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发白。 好好好,在这演给他们一家三口看呢! 张氏见好就收,扶着大峰的胳膊站了起来,“好,你们俩都这么孝顺,是娘的福气。” 一顿饭众人吃的百般滋味,吃过饭,大家各回各屋,青青同乔阳两个孩子则在院子里玩耍。 这边,小草一进屋,直接扑到床上,抱着被子一通哭,时不时偷偷抬眼,看看乔二峰的反应。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总算是有了点动静,小草的哭声顿时大了些。 乔二峰坐到床边,轻轻搂住小草的肩膀,“小草,你体谅体谅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二峰,我如何不知你的处境,我只是哀叹自己命运无常罢了。寻一人厮守一生,于旁人轻而易举,到了我这怎么就难如登天呢?”说着说着,她又低低啜泣了起来。 乔家祖上风光过,这些年虽然落魄了,可每家赋闲的长辈都会时不时教孩子认认字,完成基本的扫盲工作。 但凡有课堂,就有优等生与后进生之分,乔二峰就是实打实的后进生,这不,都结婚了还没进上去呢! 小草一番咬文嚼字,听的他云里雾里,最后草草安慰道,“哎呀,世事无常。” 小草希望他能再像当初那般,为了她不惜与家族决裂,反正当老子的总归是拗不过孩子的。可乔二峰如今年纪不小了,他比乔二山还大将近一岁,可二山家的香香都快两岁了,他连个子嗣都没有呢! 他如何肯再依着小草! 小草做妾时被灌了不少红花汤,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养身子。那坐堂的大夫一直说她还有得治,为此她将二峰给的钱通通买了药,喝了这么久,确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小草看乔二峰不顺着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撕破脸皮,质问道,“你之前说过,会护我一生一世的,如今这才几年,就变了心,曾经许下的诺言都是放屁不成?” 乔二峰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吃软不吃硬,如今被人这般揭老底,忍不住翻脸道,“还好意思说我,你一直说你身子好着呢,身子那么好,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村里人背后怎么笑话我你知道吗?一点都不知道为我想想。” “你!你明知道我身子虚……” “行了,这话骗骗爹娘就行了,在我跟前就不必了,爹娘明里暗里接济了我们多少银子,我少说也给了你一大半吧,那钱呢?都瞧病了吧?那么多钱都治不好,还想啥呢?” “乔二峰你王八蛋……” “……” 听着悦耳的吵架声,张氏舒服的躺在床上扇着扇子,道,“老头子,你告诉大峰两口子了?” “没有呀!我谁都没说。” “那真是奇了怪了,他们俩咋知道的?” 第101章 藏钱的火灶 最终,两人的争吵以小草低头结尾。 毕竟,她一没有娘家可依,二没有立世的能力,是一支依附乔二峰的愧疚心而活的菟丝子,不仅如此,她还带着个女儿,就容易被掣肘了。 她原本想去那女方家里闹一番,将这门婚事搅和了。可闹了十来天别扭之后,小草也认清了形势,乔二峰娶妻是势在必行,就算不娶这个,也会娶旁人。 她又何必做这些无用的事情来坏了夫妻感情呢?还不如趁这机会多多敛些钱财傍身。 想明白了关键,小草转换了策略,继续她的怀柔路子。小草是有几分姿色在身上的,不然也不会被富户选去做妾,又被主母忌惮赶出家门。 她一放下身段,很快便将乔二峰哄的团团转,这几个月铺子的租金又进了她的口袋。 小草不会做主母,做妾却是信手拈来,打扮就完事了!是以,她往镇上去的也勤了,胭脂,首饰,头油,新布料,有时候直接买样式时兴的成衣。 直气的张氏破口大骂,这回乔二峰站出来护媳妇了,“娘,我马上要娶妻了,小草心里不痛快,她想买些东西就让她买吧!” 事关儿子终身大事与传宗接代,张氏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赵春花不知道婆婆补贴老二,她还以为是小草给富户做妾时的积蓄呢! ...... 左娇娇瞧着日渐丰厚的“小平教育基金”,心满意足的合上柜子落了锁。 她围着屋子转了几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最终将目光投向炕边的火灶。火灶是冬日用来烧炕的,其它时间都会封起来。 “大山!大山!” 乔大山正在院子里给小羊洗澡,安然悠闲的卧在大木盆里,享受着按摩清洗服务,小平和慧姐儿蹲在阴凉处瞧的起劲。 左娇娇没听到回应,掀开帘子站在屋门口叫道,“大山!大山!” “怎么了?” “你进来,我有事找你。” “等一下啊,马上完,我给羊擦干。”乔大山话音未落,安然便抖擞身子,将水珠甩的哪都是。 “别擦了,天气这么热,一会就晾干了。”左娇娇催促道,“快进来,顺便将小平那个小铲子拿来。小平,慧姐儿,你们俩就在院子里玩,别乱跑啊!” “知道了,娘。” “好的,姑姑。” 乔大山拎着小铲子进屋,在媳妇的指挥下,将火灶底部掏出一个洞放银子用。 乔大山嘿嘿笑着道,“媳妇,你真聪明!” 而且铜花没有背着他偷偷挖洞藏银子,反而是让他来干,这不就是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嘛! 家里银子在哪,钥匙在哪,他都知道。 呜呜,好感动! 左娇娇掐着腰自信道,“那当然,不瞧瞧我是谁,左家庄一枝花!” “嘿嘿~” “对了,还有半个月左右老三就该结婚了,娘之前让我给他们绣的东西都完工了,你去送过去罢!”左娇娇翻出一个大包袱,递给乔大山。 “行。” 乔大山接了东西出门去,他可喜欢干这种跑腿的活了,不用动脑子,指哪打哪。 “爹,你去干嘛呀?”蹲在院子里玩过家家的小平喊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乔大山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含糊道,“给你三叔结婚用的,估计是新衣服什么的吧!” 乔小平惊喜道,“哇,新衣服,有我的吗?” 慧姐儿跟在后面腼腆的笑,低声起哄道,“还有我。” 左娇娇在屋里听到他们的对话,直接高声嗔怪道,“两个小讨债鬼,你们三叔结婚又不是我结婚,找我要什么?” 乔小平立刻起身,挥手道,“走,我们去找三叔要。” 慧姐儿应声道,“好。” 慧姐儿在她家时很怕挨骂,但不知道为什么,姑姑偶尔骂她们俩,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反而感觉很幸福。 许是因为有小平陪她一起挨骂吧! 两人跟着乔大山往那边院子去。 小平的伤势已经好多了,现在只浅浅的缠了一层布,胡大夫说,再有半个月左右就彻底好了。因着快结婚了,乔三山也被师父赶回来专心筹备婚礼,但其实没他插手的地方。 所以,乔三山每日上午跟着小平和慧姐儿去放羊,顺便看看能不能逮到那个贾鹏,蒙面将他揍上一顿。不过可惜,一次也没碰到过。下午的时候,他就回家睡觉,偶尔跟着爹去地里除草。 “奶奶,三叔呢?”乔小平一进院子便问道。 “你三叔跟着你爷爷去地里锄草了,”李氏开心的接过老大递过来的包袱,道,“你找他什么事?” “三叔不是要结婚了吗?我们不得穿新衣服呀!”乔小平回道。 李氏笑着驳了回去,“他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穿什么新衣服呀?” 小平的脸瞬间耷拉下来,道,“啊?可是我都好久没有新衣服了,我的衣服都小了。” 慧姐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跟着道,“是呀,我的也小了。” “噗!”李氏忍不住笑出声,看了看两人的衣服,确实有些小了,但拆开再加点布缝缝也是能凑合穿的,“行,那去找你们三叔要吧!” “走,我们去地里。” 乔大山连忙叮嘱道,“慢着点,别玩水。” “知道啦!”慧姐儿高声喊着回道。 小孩子的脾气变化的最快,能感觉到爱,行事自然大胆些。 乔三山原本是跟着他爹来锄草的,结果到了村口,有一帮老头要打叶子牌,少了一个人,硬拉着他爹坐下了。 于是,锄草的人就只剩下乔三山自己了。 小平和慧姐儿站在田埂上,高声喊道,“三叔,三叔!” 乔三山正躺在地里偷懒呢,一听喊声,连忙蹦起来拿起锄头高高举起,装作一副醉心劳作的模样。 “三叔,三叔!” “咦,你们俩怎么了啦?”乔三山擦了擦鬓角压根没有的汗,故作惊讶道。 乔小平说道,“三叔,你不是快结婚了吗?” “是呀!你们俩要给我送礼物吗?真是太客气了,”乔三山麻利地伸出手,道,“快拿来吧!” 慧姐儿:“……” 怪不好意思的。 第102章 三叔,你长痱子了? 乔小平早就习惯了,谄媚道,“哎呀,好三叔,你结婚不得让我们沾沾喜气嘛!你瞧,我们的衣服都小了,到时候多丢你的人呀,是不是?给我们做身新衣服吧!” “想得美,”乔三山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挥锄头去了。 “哎呀,三叔~好三叔~”乔小平抓着他一只胳膊央求道,“三叔,你最英俊了,是大周朝最英俊的新郎~”顺便给慧姐儿使了个眼色。 慧姐儿没撒过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 她有样学样,抓着乔三山另一只胳膊,僵硬地摇晃着,“三叔,求求你了。”浑身上下的关节跟生了锈似的,特别不自在。 乔三山被俩人抓着摇来摆去,好一会儿才道,“行吧行吧,真是服了你们俩个小祖宗。” 他跟着师父干了两个多月,师父给了他二钱银子的工钱,还说等他手艺见长,做的活计多了,再给他涨工钱。 哪家学徒有工钱呀? 不得不说,王木匠对乔三山确实是掏心掏肺。 乔小平和慧姐儿高兴的拉着手转圈圈,大声喊着,“谢谢三叔。” 乔三山想了想,道,“明天吧!正好小平的手该换药了,到时候我带你们俩去镇上逛逛。” 晚饭时说起这个事情。 左娇娇欣然同意,“正好,明日我爹娘启程去青州,我要去送送他们。原本打算后日再带着小平去换药的,既然如此,那这差事就交给你了。” 乔三山倏尔立的挺直,高声道,“保证圆满交差。” 将左娇娇吓了一大跳,嗔怪道,“都快结婚的人了,没个正形。” 乔三山嘿嘿笑着,长嫂如母,大嫂嫁进来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如今一转眼,他也要娶妻生子了。 左娇娇摇着头感叹时光飞逝,容颜易老。 次日。 乔三山一大早就揣着三个热气腾腾的馒头敲响了大哥家的院门,小平和慧姐儿还没睡醒。 左娇娇拿了一钱银子递给老三,道,“回春堂的阿敬不是阿纭的弟弟嘛,小平之前在那看病时他多有照拂,这钱你拿着,路上买些东西送去。” 乔三山摆摆手,道,“不用,大嫂,我有钱,师傅给了我二钱银子呢!” “娘没让你交吗?”左娇娇问道。 现在还没分家,按说赚的钱都要上交的。 乔三山嘿嘿一笑,“我没同她说,大嫂,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左娇娇非常认同的点点头,心想,他们俩真是一路人。 “行了,这钱你拿着吧,好歹快结婚了,手里总该有点钱。”左娇娇朝墙头那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回来记得给香香买点东西。” “好的。” “你先坐一会,我去将她俩叫起来。” “不用,我直接把她俩抱走,”说着,乔三山举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左娇娇:“......” 真是有劲没地方使的年纪呀! 小平醒来的时候,牛车晃晃悠悠已经快到镇上了。 乔小平揉了揉眼,问道,“三叔,慧慧姐,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还怎么听唱曲呀?”乔三山反问道。 乔小平疑惑道,“唱曲?什么唱曲?我睡着之后会唱曲?” 她这么厉害呢? 她是“睡花旦”? “是呀,”乔三山点点头,随即开始夸张的模仿自己老爹的呼噜声。 呕哑嘲哳难为听。 乐得一车人都笑出了声。 “你!”乔小平气的直跺脚,“臭三叔!” “嗯?”乔三山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大约有三十来个,拿在手里掂了掂,“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乔小平想到自己的新衣服,立刻换上狗腿的笑容,挪过去轻轻捶着三叔的肩膀,“我说你真是大周朝最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了。三叔,这一路抱着我俩辛苦了吧?来,侄女给你捶捶胳膊。” 惹的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乔三山见她这副模样,感慨自己后继有人呀! 路上碰到卖桃子的,几个妇人叫停牛车,下去砍了好一会的价,一人买了十来斤。乔三山见状,连忙跟着喊道,“我也要十斤。” 要是他自己,又分不清东西好坏,又砍不下来价,还是跟在大妈们身后吧! 到了回春堂,胡大夫给小平换完药之后,嘱咐再有十天就可以将布拆掉了。付完账,临走了,乔三山才到抓药的柜台那,将桃子塞给阿敬。 宋敬还没来得及推拒,乔三山抱着俩孩子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乔小平和慧姐儿下来自己走路,抬头问道,“三叔,接下来去干啥呀?” “买衣服呀!你们俩不是要买衣服吗?”乔三山回道。 乔小平犹豫道,“可是,你还有钱嘛?” 有点不忍心打击三叔,瞧他怀里那串铜板,买完桃子付完药钱,就所剩无几了,在镇上吃午饭和回去坐牛车估计只能二选一了。 庄户人家来镇上不是买东西就是卖东西。如果是买东西的话,大家一般都会多买点囤着。因此,带的钱都不少。 于是,这些人就变成了白日闯(光天化日偷东西的小偷)的重点目标。 乔三山昨日借口裤裆坏了,从娘那拿来针线,熟练的在裤子里面缝了个结结实实的布兜。针脚密实,剪裁得当,他看着自己的绣工,啧啧称奇,寻思着回头去珍绣坊应聘个绣爹试试。 自己的二百文钱,再加上早上大嫂给的一百文,他只拿出来四十文钱,其余的全放进裤子的暗兜里了。足足两百六十个铜板,在牛车上坐着时不怎么明显,现在一站起来,显得乔三山的屁股格外挺翘。 听了小平的质疑,他两眼往上翻,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势,道,“笑话,我是谁?天下第一美男子哎!我会没有钱?只要我大叫一声,‘钱来’,钱就会乖乖出现了。” “吹牛。” “钱来~钱来~钱来~”乔三山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两只胳膊胡乱抡,抡到身后,趁两人不注意,伸到裤裆里掏出几个铜板,“喏,钱来了吧!” “哇~”慧姐儿惊呼道。 小平和三叔交手多年,知道他肯定又在耍什么小把戏,围着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其中玄机。 算了,有钱就行。 一路上,乔三山不停的摸屁股掏胸,总算是在到成衣铺之前,拿出来一百文钱左右放进了怀里。 小平大大咧咧往前走,没注意乔三山的小动作,慧姐儿观察到了,她忍不住关心道,“三叔,你长痱子了?” 乔三山:“......” 第103章 买衣服 小平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俩,不解地问:“怎么了?” 乔三山连忙拉着二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没事,快进去挑吧!” 三人都是头一次来成衣铺子,被眼前各式各样的衣服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还没有模特,大家都是将衣服挂起来进行展示。 乔小平指着挂在门口的粉色裙子说:“这个裙子好漂亮!” “老板,能试试吗?”乔三山冲柜台喊道。 来买成衣的大都比较富裕,有时间有条件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不注意卫生的穷苦老百姓都是直接买布料自己回去做衣服。 因而一般成衣铺子都是可以试衣服的。 但眼前三人的打扮一瞧就是村里来的穷鬼,老板心里虽然鄙夷,但还是冷冷地说道:“不能。” 乔三山直接反问道,“别的铺子都能,怎么就你家铺子不行?” 老板见这小子没眼力劲,干脆将话挑明了,“不是我家铺子不行,是你们不行,脏兮兮的。把衣服试脏了又不买,我们还怎么卖?” 一听这话,乔小平转头就要往外走。 慧姐儿没听明白老板的意思,只怯生生的回道,“我们昨天刚洗过澡。” 老板翻了个白眼,压根没理会慧姐儿的话。 “这些钱够吗?” 三人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女音,同时,一包银子被扔到了柜台上。 转头一瞧,来人竟是阴娜娜!! 三人愣在原地来不及反应,那老板瞬间换上笑脸,赔礼道,“哎哟,是我狗眼看人低了,来,这边试。” 他迅速从货架上取下衣服,弯腰伸手示意道,“小贵人,这边请。” 乔小平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去,被阴娜娜轻轻一推,往前走去。 慧姐儿小跑着跟上去,道,“我帮你穿吧!” “行。”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了乔三山和阴娜娜。 乔三山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额,不用你破费,我带的钱够的。” 他走过去将柜台上的钱袋拿起来还给阴娜娜。 这段时间,阴娜娜明里暗里打听着乔三山的信息,想找他问问清楚,自己究竟哪里不好让他瞧不上了。 后来,总算知道他是左家庄的了。趁着邵家村庙会串亲戚的时候,她借口去看戏往左家庄跑了一趟,问了半天才找到他家,可惜院门上落了锁,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来人。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成想,竟在这里碰上了。 预想了好多遍质问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随意地回他的话。 乔三山见她不言语,顿时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继续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不…不客气,”阴娜娜局促道。 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阴娜娜犹豫着怎么开口,手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再三鼓起勇气,道,“那个,那个,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乔三山点点头,老实回道,“差不多。” “相亲相的怎么样了?”阴娜娜说完,顿时害羞万分,瞬间从脖子红到耳垂。 “差不多,”乔三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还有半个月结婚,你呢?” 如耳边响起一声惊雷,将她砸的头晕眼花,险些站不住脚。 阴娜娜从小娇养着长大,如今自己惦念万分,人家却要洞房花烛了,这种显而易见的差距令她无比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落下。 “我......我还没有,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瞧不上我。 乔三山想起她上次哭,害的自己挨了好一顿骂,连忙出口安慰道,“没事,缘分到了自然就快了。你来镇上也是有事吧?快去忙吧,刚刚谢谢你帮忙解围了。”把她的眼泪和自述截住了。 阴娜娜盯着眼前人的侧脸,乔三山不过十五岁,脸上尽是青涩莽撞的朝气。想起二人初见时他的鲜活明快,再对比一下如今的礼貌拘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阴娜娜呀阴娜娜,到此为止吧!非要让人家将拒绝的话说到你脸上才行吗?亏你整日里自高自傲,头一回相亲人家便瞧不上你。 想及此,阴娜娜哭着跑了出去。 乔三山看着她的背影,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跟他没关系吧? 他每句话每个字都不逾矩呀! 爱哭的人真可怕! “三叔,好看吗?” 乔小平打开门走了出来,慧姐儿跟在旁边满眼笑容,比自己穿上还开心。 老板紧跟在后面吹嘘道,“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样式了,县里的贵人们都这么穿呢!” “小平,你喜欢吗?”乔三山低头问道。 乔小平微笑着点点头,只是那笑有点奇怪。 “客官,穿着走还是包起来?” 乔小平往里间走去,道,“包起来吧,稍等一下,我去换回来。”慧姐儿跟着跑过去。 “好嘞!”老板热情的回道。 乔三山问道,“多少钱呀?” “很便宜,只要九百九十九文钱。” 乔三山惊的合不拢嘴,“一贯钱?就那两片布?” 一匹棉布的价格才五百文钱,一匹布是三十三米,足够给成人做四五身衣服了。像小平这样四五岁的小孩,衣服用料不到成人的一半,更何况这还是夏衣,更是轻薄省料。 “客官此言差矣,贵人穿贵衣嘛!” 乔三山:“......” 他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过二百六十四个铜板。 这可咋办? 乔三山正尴尬时,小平和慧姐儿从里间出来,将裙子放在柜台上,老板连忙拿过来细心叠好。 乔三山不知怎么开口,小平忽然出声,“你怎么用手碰这衣服?碰脏了我还怎么穿?不要了,三叔,我们走吧!” 说罢,小平拉着三叔和慧姐儿便出了门,柜台后的老板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只能恶狠狠的跺脚咒骂。 慧姐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你不喜欢那衣服啊?” “不喜欢,粉不拉几的,丑死了。” 乔三山闻言,又惊又喜,道,“太解气了,小平真厉害。走,咱们再去其他店逛逛。” 三人又逛了几家铺子,没碰到喜欢的,最后走到了街角的赵记衣铺,同刚刚几家相比,这家铺子里略显清冷,只有一个客人在柜台结账。而且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衣着干净,长相明亮,给人一种很利索的感觉。 “老板娘,有小女孩穿的衣服吗?”乔三山高声喊道。 柜台结账的那客人转过头来,赫然是乔二峰家里的嫂子——小草。 “嫂子,你也来买衣服呀?”乔三山连忙打招呼道。 “婶婶好。” “哎,三山,小平,这位是......” 有人壮胆,慧姐儿轻声说道,“婶婶好,我是小平的表姐,慧慧。”声音虽有些小,可也算礼貌规矩。 “你好。三山,怎么你领着俩孩子过来买衣服?”小草不解道。 一般都是当娘的带着孩子买,再不济也是当爹的当奶奶的,哪有当叔叔的来的,更何况还带着侄女的表姐,感觉乱七八糟的。 乔三山笑着解释道,“嗐,是这样的。我不是要结婚了吗?这俩人不讲理,我结婚,她们非要穿新衣服。大哥大嫂忙,我就带她俩来了。瞧瞧,结个婚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话逗的小草和老板娘均是笑个不停,不过可见他这个叔叔是很疼爱侄女的。 小草顺势问道,“日子定的哪天来着?我记不清了。” “八月初八,到时候记得早点过来啊嫂子。” 小草惊道,“什么?八月初八?” 乔三山点点头,不解道,“八月初八怎么了?” 小草瞧乔三山的神色,估摸着他大概还不知道乔二峰要结婚的事,心思顿时活泛开来,故作遗憾道,“我那天可能去不了。” 乔三山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两家关系挺近的,不能来的话,确实需要一个过硬的理由。 小草平静道,“你二峰哥那天结婚。” 平地一声雷。 乔三山:“???” 啥?啥?啥? 每个字都能听清,怎么连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小草见状,道,“你们逛吧,我先走了。”说罢,她就提着大包小包麻利地离开了,徒留乔三山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乔三山僵硬的扭着脖子,冲俩孩子道,“她......她刚刚说了啥?” 那老板娘直接道,“她说你二峰哥那天结婚。” “什么什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乔三山满脸满头都是问号。 “三叔,你咋了?”乔小平问道。 她不理解三叔的情绪,不就是二峰叔结婚吗?这有啥的。 乔三山抓狂道,“我......我武则天守寡,失去理智。” 恨不得出去买把瓜子的老板娘,被他这话逗的噗嗤一笑,见三人都扭头看她,连忙端正神色,热情问道,“你们要买什么?裙子还是......” “裙子。” 慧姐儿跟着道,“我也要裙子。” 她还没穿过裙子呢! 老板娘极力推销,道,“看,这边是小女孩的裙子,都是棉布做的,穿着柔软透气。天气稍凉点也不打紧,外面套个坎肩,再冷点,上面穿短袄,下面套棉裤。能一口气穿到明天夏天。” 大家被她的介绍弄得啼笑皆非,小平和慧姐儿看的眼花缭乱,瞧瞧这件,摸摸那件。 老板娘见状,挑挑拣拣拿出来一件葱黄绫棉裙,递给小平,“我瞧这衣服颜色蛮衬你的,去试试吧!” 乔小平拿着裙子往里间走去,老板娘给慧姐儿挑了件淡紫粉霞裙,让她也去试试。 她们俩进去后,乔三山才堪堪冷静下来,随即有些忐忑的问道,“老板娘,这裙子多少钱?” 赵娘子瞧他那紧张的模样,就知道是被旁的铺子吓到了,有心逗弄他一番,一脸严肃道,“我这衣服可不是那便宜货,就她们俩刚刚拿进去那两件,少说也要......” 乔三山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只见老板娘慢慢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一十一文钱。” 乔三山微微怔住,连连摇头,道,“不贵,不贵。” 瞧他那傻样,赵娘子忍不住调侃道,“当然不贵了,我这铺子眼看就要黄了,便宜卖给你们回回本就行了。”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乔三山忙作揖道谢,“谢谢老板娘。” “不过,我瞧您家衣服都挺好看的,价钱也不贵,怎么会干不下去呢?” 赵娘子气愤道,“还能为什么?欺负我是女的呗!没人卖布给我,我拿什么做衣服呀?” “啊?”乔三山着实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没一会儿,小平和慧姐儿换完衣服出来了。 两条裙子都是由棉布制成,一条是微微泛着绿意的淡黄色,生机勃勃,一条则如傍晚天边的粉霞,温柔动人。随着她们的走动,裙摆轻轻摇曳,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度。两条裙子样式相同,上身部分都是紧身的,凸显出纤细的腰肢,裙摆则逐渐宽松,呈现出一朵盛开的花朵形状,裙长刚好到小腿下面,露出小巧的脚踝。恰好,慧姐儿的鞋子是浅紫色,小平的鞋子是青色,与裙子颜色相得益彰,俏皮可爱之余又多了几分温和淡雅。 乔三山拍手叫好,道,“好看好看,简单大方,比刚刚那条花里胡哨的好看多了。” 自己的手艺被夸,赵娘子也很是自豪,“我虽然不会那些复杂的样式,可剪裁上很是注意。别看这样子简单,别家定做不出来这般好看的。” 乔三山拍马屁道,“那是,细微处见真章嘛!”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赵娘子如遇知己般,惺惺相惜,连连点头。 乔三山趁机提出请求,道,“能不能再麻烦您个事,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小女娃,想着给她也挑一件。” 赵娘子大手一挥,道,“包在我身上。” 她很快从货架上拿出一件橙色的小裙子,只是那裙子对香香来说,还是有些大了。赵娘子走到柜台,拿出剪刀,三下五除二剪短了一截,又将袖口肩领等连接处重新缝制剪裁了一番,很快,一件精致袖珍的小小裙就出现了。 小平和慧姐儿臭美了好一会,才去里间将衣服换下来,赵娘子这边也快改完了。 乔三山问道,“一共多少钱呀?” “你给一百五十文吧!”赵娘子头也不抬的回道。 “谢谢老板娘了,祝您度过此次难关,铺子越开越大。”乔三山的吉祥话秃噜个没完。 “那就借你吉言啦!” 第104章 意外的脆皮鸡 从赵记铺子出来,乔三山还剩下一百一十四文钱,他原本想拿剩下的钱给宋纭也买一件,可现在距离大婚之日仅剩半个月了。按规矩,他们俩是不能见面的,他也只好作罢。 “衣服也买完了,想吃点什么?”乔三山问道。 慧姐儿觉得上次的酿皮子和阳春面都很好吃,一时之间有些纠结,不知该说哪个。 小平则咧着嘴,狗腿地回道,“三叔,你说吧!你选的东西肯定好吃。” 本就犹豫的慧姐儿,连忙跟着道,“对,三叔,你说吧!” 乔三山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大太阳,将装衣服的布兜往肩膀上使劲一甩,一手拉住一个小屁孩,快步往前走去,不是立秋了吗?怎么还这么热?” 乔小平的两条小短腿被三叔拽的飞快扑腾,面上却老神在在的回道,“娘说秋老虎。秋老虎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秋天热起来比老虎还可怕。” “找个凉快的地方吃点东西吧!”乔三山提议道。 “好。” 慧姐儿和小平跑的有些热了,不停的大喘气,步子也慢了下来。乔三山见状,直接一手一个将她们俩抱起来。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他们总算见到一家卖吃食的铺子。乔三山大步迈进去,找了张空桌子,将小平和慧姐儿放下来,高声喊道,“老板,先上壶水吧!” 此时正值午饭,生意火爆,这店又是夫妻店,只有老板和老板娘在忙活,一时有些顾及不到他们。 乔三山渴的厉害,本想过去自己倒壶水的,想到被拐走的冯小宝,他生生忍住了,再次大喊道,“老板,上壶水先,要渴死人了。” “来了来了。” 老板娘提着一壶水飞快的跑过来,“有面有酿皮有馄饨,炒菜什么的也有,就是要慢些,你们先商量着,我去给旁桌上菜。” 乔三山连着喝了三杯,才堪堪止住渴意,小平和慧姐儿也一人灌了一大杯水。 他们仨倒不是很饿,主要就是晒了一路,热的头晕,需要找个地方喝点水凉快凉快。故而,三人也不急,点完之后便安静的等着上饭。 没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人,直奔柜台而去。这家铺子的柜台后面就是厨房。 慧姐儿认得那人,是那天给了五两银子然后把她东西碾坏的马夫。 马夫站在柜台前,理直气壮道,“要一只脆皮鸡。” 这家店的招牌菜就是脆皮鸡,一只脆皮鸡能卖到六百六十六文钱,不过其他的菜便宜实惠,所以有钱没钱都可以光顾。 “客官稍等,我将这碗面弄完就给您包。” 那是慧姐儿的面条。 “放你的屁,我能等,我家小姐能等吗?”马夫将一角银子往柜台上一扔,“不用找了,现在就给我包。” 慧姐儿瞧着那角银子,心里默默地希望老板能拒绝。 “得嘞!” 老板将银子收好,然后从炉子里取出一只烤好的脆皮鸡,动作迅速熟练,很快便包好递给了那马夫。 不过,饶是他再迅速,锅里的面条依旧被煮的有点烂了。 许是那角银子很多,许是老板良心发现,他将那碗面条端上来后,还送了一小碟脆皮鸡。 “这碗面煮的有些过了,火候没控制好,实在抱歉,送您一碟脆皮鸡,聊表歉意。” 乔小平惊喜的叫道,“哇,脆皮鸡,谢谢老板。” 她和表姐点的一样,都是面条。乔三山对此忍不住翻白眼,这么热的天吃面条,真是两个阴阳蛋。他点的酿皮子,她们俩的面条还没上来,他自己就干了两碗酿皮子了。 唉,有钱就是任性。 慧姐儿心里很难受,那人再一次用钱,毁了她期待的东西。上次是爹买给她的小礼物,这次是三叔买给她的面条。 她真是太倒霉了。 乔小平兴奋的扯着慧姐儿的袖子,开心道,“表姐,你真是太幸运了,希望我的面条也能被煮烂,老板再送咱们一碟脆皮鸡。”她边念叨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乔三山也跟着道,“怎么我的酿皮子没被煮烂呢?” “酿皮子压根不用煮,笨蛋三叔。” “你这个小妮子,衣服买完就翻脸不是人了是不是?” 眼前二人打闹个不停,慧姐儿心里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小平同她一起吃了那碗烂面条,等第二碗面端上来后,二人也合力将它消灭了。 吃完饭,休整片刻,待日头没那么毒了,三人往镇口走去。这次他们的运气没那么好,牛车上已经有人提前占据了草棚下的阴凉位置。 三人就这样晒了一路,在村口下了车,然后飞奔回家。 左娇娇正坐在院子对面的树下纳凉,同几个妇人悠闲的聊天,见此连忙冲他们三人喊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三人一个比一个尿急的厉害,谁也不顾得答话,纷纷跑进厕所里。 早知道就不在铺子里喝那么多水了。 乔三山上完厕所后,直接去堂屋将午睡的爹娘叫醒,同他们转述了小草的话。 老两口原本还在打瞌睡,被老三的话惊的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说什么?” 乔三山笃定道,“你们没听错,小草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李氏急得在屋里直打转,这该死的张氏,临了了,还摆她一道。 乔天玉沉思片刻,道,“我去大哥家走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李氏忙道。 老头子是个心软的,别被乔天宝夫妻俩一忽悠,再将老三的日子改了,她真就没地方哭去了。 她必须得看着点。 “行。” 两人急忙往乔天宝家里走去,留下乔三山站在院子里忧心忡忡。 隔壁的香香正在试穿新衣服,冯小丽和乔二山瞧着小团子呆萌软乎,愈发爱不释手。 “老三,谢谢你啦!”乔二山隔着院墙喊道。 冯小丽忍不住讽刺道,“瞧,就连老三都有钱给香香买衣服了,你当爹的一个铜板都没给她花过呢!” 乔二山被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顿时噤了声,放下香香,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第105章 八月初七 一直到晚饭前,乔天玉和李氏才回来。 李氏径直进厨房做饭去了,乔天玉也不编箩筐了,拿着烟杆坐在草棚下一口一口的抽,一言不发。 乔三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在怒气冲冲的娘和沉默不语的爹之间,选择出门喊大嫂。 左娇娇急吼吼的进来,临到门口慢下脚步,立在院子里状似随意道,“爹,娘,是不是该贴喜字了?” 乔天玉将烟杆往地上敲了敲,低声道,“等等吧!” 左娇娇还没来得及接话,李氏一个箭步从厨房冲出来,拿大铁勺气势咄咄逼人,道,“等什么等?铜花,现在就贴,谁敢拦我就跟谁拼命?” 每回都是他们家吃亏,凭什么? 让这个让那个,现在连儿子结婚的日子都要让吗? 王八蛋乔天玉,这次他要是不同意,她就直接上吊。 不对,凭什么她上吊? 她就半夜偷摸把他勒死。 也不行,勒死了就不能如期结婚了。还是打晕吧,打晕塞在柜子里,等结完婚再把他放出来。 好,就这么办! 乔天玉疑惑道,“家里没喜字呀!不是让大山这趟送货回来的时候买吗?大山回来了?” 李氏带着她的大铁勺又急吼吼的回厨房了,只是步子有些虚浮不稳。 乔三山闻言,知道自己的婚期不会变动,也放下心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谁也没再问这个事,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七。 八月初七晚上,乔家关系近的亲戚朋友晚间都来家里帮忙,哪怕没活干,也凑一块说说话,烘托一下欢喜的氛围。 此时,屋里院里均站满了人,闹闹哄哄的。 春刚娘也过来了,顺便带着她儿媳妇和大家熟悉熟悉。 “瞧,这就是帮你绣喜品的嫂子。” 春刚的媳妇叫赵小芹,她怯生生道,“嫂子好。” 左娇娇抓着她的胳膊,笑着道,“咱们依着左家这边的辈分,叫我姐就行。” 春刚娘忙道,“铜花,你带着小芹说会话,我去屋里跟你娘唠几句。” 赵小芹是个腼腆安静的性子,可把春刚娘给愁坏了。春刚爹就是个资深社恐,如今这个儿媳妇又是这样,虽说女人安静些好,可小芹未免太畏畏缩缩了。 她现在每天都拉着小芹四处溜达,同人说话聊天,生怕小芹也变成春刚爹那副死德性。 “行,婶子,你去吧!”左娇娇转头打量了小芹一番,开口夸赞道,“小芹,你这衣服真不错,显得你身段特别好。” 左娇娇本是随口一说,谁料小芹听了这话,眼神一亮,开心道,“这衣服是我小姑给我做的。” “是吗?你小姑这么疼你呀!真好。” 赵小芹点点头,她爹娘重男轻女,从不曾正眼瞧她,若不是小姑明里暗里接济,她怕是早就被卖给人伢子了。 “我大姐二姐去镇上学过裁缝,我瞧着她们还没你小姑做的好呢!”左娇娇加大力度夸赞。 赵小芹闻言,一脸震惊的瞧着左娇娇。 她就是被家人送到镇上学手艺的三姐妹之一啊! 见小芹满脸艳羡的看着自己,左娇娇有点莫名其妙。 小芹低着眉眼,轻声回道,“我小姑在镇上开成衣铺子。”语气难掩欣喜。 这话又得了左娇娇一阵夸赞,小芹对剪裁很是感兴趣,小姑也曾指点过一二,她在娘家时,全家的衣服就都是她做的。 她虽然没有小姑那么厉害,但比寻常妇人做的要好得多。 左娇娇虽然绣技不错,但隔行如隔山,她做衣服是仅能达到“蔽体”的程度。 二人讨论起这个来,倒颇有几分投缘。 “这天宝家怎么没人过来?”红亮奶奶疑惑道。 红亮媳妇同宋纭是表姐妹,今天她也过来瞅瞅,闻言,她连忙扯住奶奶的袖子,道,“奶奶,别说了。你还不知道吧?他家的二小子明日也娶媳妇。” 红亮奶奶来不及惊叹,旁边的妇人们急急出声询问道,“什么?是二峰吗?二峰不是有媳妇吗?” 真是天大的消息哟! 红亮媳妇将事情简单说了说,言语间自然是偏袒乔天玉一家的,毕竟自己表妹马上要嫁过来了。 一时之间,人头攒动,消息不胫而飞。 “唉,活该他摔不碎瓦盆,哪有半分当大哥的样子。”红亮奶奶摇了摇头,嘟囔着出了门。 与乔天玉家的门庭若市不同,乔天宝家里可谓是门可罗雀,就连门窗上粘的喜字都显得冷清许多。他们原本也只是通知了张氏和赵春花娘家的亲戚,村里人大都不知道这事。 “爹,你明日就不要我们了吗?”青青轻轻拽着乔二峰的袖子问道。 张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辫子,将她扯在地上,“贱妮子,哪里轮得着你在这卖弄?回去告诉你娘,这媳妇是娶定了,别耍花招。” 乔二峰将青青扶起来,斥责道,“娘,你干嘛呢?” 张氏冷哼一声,扭着身子回了屋。 乔二峰没有回答青青的话,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青青乖,不早了,快回屋睡觉去吧!” 小草抹掉自己的眼泪,打开门一言不发地拉着青青回屋。 乔小平的手指已经痊愈了,只是瞧着有些丑。旁的手指上头都是指甲高一些,她那根手指则是肉高一些。 不过不太明显,谁会闲的没事注意旁人无名指的指甲是不是短一小截呢? 更何况,娘亲还让她将指甲留长了一些,再将水仙花的花瓣捣烂,给指甲涂上颜色。这下,就算是有人拿着她的手细细端详,也瞧不出有什么分别了。 乔月芽几人作为那次事件的参与者,内心愧疚的很,如今看到小平的手指安然无恙,均放下心来,谁也不再提这个事了。 “我不玩了。”乔月芽生气的鼓着腮帮子,直接将沙包扔在地上,“每回都是你们赢。” 六人分成两组,在玩沙包,乔月芽小微慧姐儿一组,小平小米卉妞儿一组。 不过小平争强好胜,起早贪黑的练过沙包,故而她在哪组,哪组就能赢。 喏,就刚刚,玩了小半个时辰了都,小平那组一直赢。 慧姐儿开口转圜道,“那我们重新分组吧要不?” 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小米不乐意了,“凭什么?她自己没抽到和小平一组,怪得了谁?” 乔月芽可不是吃素的,小嘴一抿,掐着腰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步,“放你奶奶的狗臭屁,你自己又有多厉害?” “用得着你管吗?我运气好。” 眼看俩人要打起来了,其余几人连忙拦着。 慧姐儿说道,“那我们玩别的吧,都玩了好久的沙包,我都有些累了。” 小微身形纤细,一贯不太喜欢这些体力活动,“是,我也有些累。小平三叔明日不是要结婚吗?我们来假装结婚吧!” 卉妞儿开心的鼓着掌,道,“好,我来给你们画结婚的物件。” 她画画很有天赋,伸出手在地上随意扒拉两下,一只小鸟就跃然而出,栩栩如生。 左小米将手举的高高的,开心道,“我做饭。” 她每天吃不饱饭,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厨子,做每道菜的时候都偷吃一口。 小微跃跃欲试,道,“我想当新娘。” 小微不是六人中最漂亮的,却是最爱美的,总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每天的发型都不一样。 乔小平跟着道,“那我当新郎。” 大家都不喜欢当新郎,倒是没人同她抢。 慧姐儿怕月芽再闹脾气,温声道,“月芽,你呢?” 乔月芽想了想,往树底的石头上一坐,仰着脸跋扈道,“我当高堂,慧姐儿,你呢?” 慧姐儿纠结道,“我......我都行,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呀?” 乔月芽提议道,“你来当喊话的媒婆吧!” “行。” 月芽帮小米准备吃食,小微正在给自己编辫子,慧姐儿帮她准备花环,卉妞儿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没一会儿,一辆豪华牛车就诞生了。 乔小平这个新郎闲的发慌,就跟着卉妞儿画画。 只不过,她画了半天,也不知道这老牛的第四条腿要安在哪里,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好作罢。 小微的手很巧,她不仅给自己做了个新娘发型,还给慧姐儿也编了个漂亮辫子。 几人准备妥当,小平拉着小微的手站在地上的豪华牛车上,其他人也纷纷就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第106章 八月初八,分家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周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乔三山一手牵着红绸,一手扶着宋纭,低声提醒道,“小心门槛。” 宋纭在盖头下,悄悄红了面颊。被送入新房后,自然又是一番媒婆“生不生”之类的羞人问话。 很快,流程走完,众人就到外面吃席去了。 宋纭坐在床上,悄悄掀起盖头一角,观察屋内的情况。 一个精致的梳妆台摆放在角落,龙凤呈祥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分外醒目,每个家具和门窗上都贴着大大小小的喜字。身下坐的架子床雕刻精美,一对绣工精美的鸳鸯枕头,惹得宋纭欢喜的摸了好几下。红色的床铺上,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摆成“早生贵子”四个大字,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心神舒畅。 宋纭从怀里掏出自己昨日留的烧饼,咬了一口。 “吱呀~” 门口传来声响,宋纭连忙将烧饼藏进袖子里,端正坐好。 “婶婶,”乔小平露出一个小脑袋,小声喊道。 “小平?” 乔小平哒哒哒跑过来,将手里的鸡腿塞给婶婶,“你还没吃饭吧?快吃吧!” 说完,她又哒哒哒跑了出去。 宋纭心里满是感激,将袖子里的烧饼拿出来,就着鸡腿吃了起来。 关上屋子的小平,小跑着到了三叔跟前,拽了拽他的衣角,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乔三山扭头将桌子上的另一只鸡腿扯下来递过去,笑着道,“瞧这大馋丫头,一边吃去吧!” 桌上众人:“......” 一只鸡只有两条腿啊!!! 到了下午,李氏坚定的拒绝周围人“闹洞房”的提议,众人不好久留,陆陆续续的离开。 乔小平疑惑道,“奶奶,为什么不让闹洞房呀?闹洞房多热闹呀!” 她还从来没有闹过洞房呢!听月芽说,可热闹了。 慧姐儿也跟在旁边,满脸好奇。 小孩子对于热闹喜庆的事情总是心生向往的。 李氏冷哼一声,面上尽是不屑,到底顾及着眼前两人还是孩子,没有将话说的太过直白露骨,只道是,“三婶忙了一天多累啊,晚上就让她好好歇息吧!” “也对,那我和慧慧姐去看看三婶吧!” 李氏连忙拽住二人,“一边玩去,明日再找她吧!” “噢噢,那好吧!” 现在他们家总共分了四个院子,乔天玉和三个儿子每家一个院子。李氏如今正满心欢喜的将老三原来的屋子改成自己的宝贝屋,里面放了她这些年辛苦积攒的各式各样的破烂。 乔大山和乔二山将租来的桌凳和锅碗瓢盆通通收拾齐整,用牛车拉着送回去。左娇娇和冯小丽则将琐碎的东西收拾一番,搬回李氏院子来。 冯小丽眉开眼笑,满脸喜庆,道,“小平,慧姐儿,你们俩看着点香香,我和你娘把这些收拾收拾。” 只见她动作麻利,手脚勤快,丝毫不复往日的惫懒。 总算结婚了,马上就要分家啦! 冯小丽现在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八瓣,开足马力干活,左娇娇几乎都插不进手。 待将全部事宜收拾妥当,已到了晚饭时。 因为是宋纭嫁到乔家的第一顿饭,也算是乔家的散伙饭,李氏是抡圆了胳膊,好一番准备。大家坐定看到桌上丰盛的菜肴,均是震惊不已。 居然有六个荤菜! 乔天玉起身,言简意赅道,“坐下吃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束。” 宋纭浅浅行礼,低声道,“是。” 小平和慧姐儿双眼像粘在宋纭身上似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她瞧。 “好了,动筷吧!”李氏出声道。 屋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吃饭声,冯小丽见没人提分家的事情,在桌子底下偷偷拧了下乔二山的大腿,并用眼神示意他。 乔二山收到指令,满脸犹豫与退缩,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爹,娘,那个,我......” 李氏知道他要说什么,严厉道,“先吃饭。” 冯小丽又拧了他一下,乔二山无奈,只好继续道,“我......我能去二峰那闹洞房吗?” 众人:“?” 看到大家投射过来惊诧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只凑热闹,我发誓!” 乔小平有些疑惑,二峰叔叔家的婶婶不累吗? 冯小丽简直无语望苍天,他们俩刚刚过来时在路上碰到要去闹洞房的村人,她不过就随口说了句自己还没见过闹洞房呢,谁成想这二傻子就记下了,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了出来。 一屋子人顿时沉默了。 这几日,家里对乔天宝家的事情避而不谈,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李氏心里也打不定主意,转头看向乔天玉。 “想去就去吧!日后总归还是要走动的。”乔天玉叹口气,哑着嗓子说道。 那日他同大哥生了好大的气,行事怎可这般荒唐不顾名声。莫说他们俩是亲兄弟,就是族里稍微沾亲带故的或者关系亲近的朋友,也不会将孩子结婚的日子定在同一天。 这让旁人怎么看他们家? 他当时去的时候的确是动了改老三婚期的心思,可到那之后,大嫂胡搅蛮缠,大哥又一言不发默默放纵,他这才彻底凉了心。 从当初的灵堂里分家,再到如今的婚期相同,乔天玉渐渐对这个大哥冷了心肠。说到底,自端午节时他们便将老三准备娶妻的消息放了出去,后来定了婚期,也是第一时间通知亲朋好友,这事即便闹开了,也没有人说他们的不是。更何况,二峰娶的还是二妻。 既然大哥不嫌自己家丢人,他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不太好吧,阿纭嫁过来第一天......”李氏有些恼张氏的行径,不愿自己的儿子同他们家亲近。 宋纭连忙摆手道,“不妨事的。” 乔三山心直口快道,“你们想去就都去呗,反正晚上也用不着你们。” 宋纭立刻羞红了脸。 李氏也被堵的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真想将这口无遮拦的臭小子狠狠揍一顿。 “小平,慧姐儿,你们俩不是想去吗?一会吃过饭二叔带你们去,小丽你也去吧!”乔二山热情邀约道。 冯小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我去了谁看孩子呀?” 左娇娇跟着道,“香香放我们家吧!” 乔大山附和道,“是呀,你们带着小平她们俩去玩吧!我正好也不想去。”他想在家待着陪媳妇。 谁料,左娇娇乐的拍着手,“那太好了,那你在家看孩子吧,我同小丽他们一起去,我还没瞧过闹洞房呢!” 乔大山:“?” “娘,你也去吧!”乔二山喊道。 李氏立刻摇头,道,“我才不去呢!” 左娇娇知道李氏的心思,凑过去,小声说道,“娘,你就不想看看他们家媳妇被闹洞房吗?” 李氏顿时眼前一亮,“那什么,老头子,一会吃完饭你记得将碗刷了,小平和慧姐儿也别去了,小孩子家家不适合看那些。大山二山,你们俩在家看孩子吧!” 乔小平\/慧姐儿\/乔二山:“?” 乔小平不知道闹洞房究竟是什么场景,只知道娘和婶婶回来后都一言不发,奶奶则是又气又喜,一会叉腰狂骂,一会仰天长笑。 她追问了娘好久,娘都不肯同她说,只道是二峰家的婶婶也叫宋运,同三婶同名。 翌日。 吃过早饭,收拾齐整后,大家仍围在饭桌前,正襟危坐,谁也不曾离开。 乔小平正准备借口放羊偷偷溜走,爷爷忽然开口道,“这是我拟的分家单子,我先简单说一下,你们谁有什么意见的话咱们再商量。” “院子一人一座,这没什么可争议的,都是你们结婚时新盖的房子,大小用料都一样。” “小羊一直是小平在照顾,便给老大一家。鸡鸭便给了老二老三家,一人一半。” “家里的地,就按当初领的顺序来,阿纭刚嫁过来,她的田地等里正安排就是。山丘那十亩,由我和你娘打理。” “家里的银钱,你们三兄弟一人十两,我们俩拿剩下的零头。眼看就快秋收了,等秋收后,将地里的粮食均分成四份就是。” “锅碗瓢盆......” 第107章 隐藏大诗人 足足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将家分完了。 夜里,大家在李氏那吃完最后一顿晚饭。 乔天玉将院子里树下埋的酒挖出来,同三个儿子痛快喝了一番,这酒是他爹为他娶妻盖房子时埋在下面的,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时光荏苒,他同爹一样,为每个孩子绸缪将来,为他们盖房娶妻,看着如今热闹的一大家子,再回想来时的路,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乔天玉仰头望月,轻轻吟着父亲教他的诗。 “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阳倾。”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众人震惊不已,在大家的印象里,乔天玉是一位钟情于编箩筐和耕地的木讷的庄稼人。而且,在他们这个小村庄,大家的水平仅限于基础的识一些简单常用的字,甚至还有不少人认识的字都是错的,将“李”念成“耳东陈”的比比皆是。 谁能想到,在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里,竟有人能吟诗。他们村就算有人会吟诗,那也得是里正家或者乔永塘家的人才正常。 乔小平最是震惊,她学一个成语都要卖弄好多天,爷爷会这么多诗却从不曾显摆半分,一对比,忍不住为曾经的自己面红耳赤。 乔三山转头看向李氏,道,“娘?” 娘应该知道吧? 李氏摇摇头,她真的毫不知情,她只知道乔家早些年显赫过,如今虽然落魄了,可代代口口相传,族内子弟们多多少少都认得一些字。至于乔天玉为何知晓这么多,她就不得而知了。 没一会儿,乔天玉就醉的不省人事,被儿子们抬回了床上。 众人吃完饭收拾齐整后,就各回各家,从明日起,他们就分灶吃饭了。 “娘,爷爷这么厉害呢!”乔小平惊叹道。 左娇娇点点头,不放过每一个教育孩子的机会,“是呀,你爷爷这是深藏不露。你以后也要像爷爷学习,知道吗?” 小平小脸一红,抿着嘴,点点头,“我以后再也不胡乱显摆了。” 左娇娇将水烧好,道,“快去洗漱一番睡觉吧!” “好。” 待二人进了耳房,左娇娇走到院子里,“大山,先别挑水了,过来,我同你商量点事。” 乔大山早有预料,道,“是送小平上学的事情吗?” 左娇娇点点头,目光坚定。 乔大山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放下木桶坐到了树下的凳子上,“坐下说吧!” 左娇娇瞧他的神色,担心他不同意,这事如果没有乔大山的支持,很难成功。 她坐下后,便急着想劝说一番。谁料,乔大山先一步开了口,“小平若是上学的话,我就不能送货了。咱们每年人头税就要交二十二两,一年花销就按八两银子算,这就三十两了。还有小平上学的钱,我之前帮二成家的儿子打听来着,启蒙的话,束修每年要二两银子,笔墨纸砚吃住,十两银子兜底。每年四十两银子,光送货肯定是不行的,况且,家里三十亩的地,你自己怎么忙的过来?” 左娇娇一时有些语塞。 大山说得没错,之前在爹娘的帮衬下,家里衣食住行都不用他们操心,她尚且能攒下来些银钱。可往后,地里的活计再没人帮他们做了,大山送货的话,她就要去做活,她做活就赚不了绣房的钱。这样想的话,她和大山只有一人能继续做活了。 她原本还想着手里这么多钱,他们没准能去镇上买个房子。如今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小平终归是个女孩,你真指望她当官不成?咱家又没什么能力,孩子即便是考上了,没有银钱人脉为她疏通,指不定被分到哪个偏远地方当九品芝麻官,当地的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她一个女子,若是碰上那些混不吝的地头蛇,该多危险啊!” “大周朝多少人考到老死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她一个女子希望又能有多大?供她上学的钱,不如当作她的嫁妆,以后到了夫家,也好傍身。以后嫁的离咱们近一些,下午他们敢欺负小平,天不黑我巴掌就能扇到他们脸上。虽护不了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可也能保她前半辈子无忧了。你说呢?” 左娇娇沉默不语,她可耻的心动了。 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乘风破浪,他们更愿自己这一辈将该吃的苦吃完,让孩子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我不要嫁妆,我要上学。”乔小平从屋里走了出来,语气笃定,“爹,娘,让我试试吧!” 乔大山继续劝道,“小平,你还小,每年十两银子拿去读书,不如攒作你的嫁妆。再不济,去学门手艺也好呀,裁缝呀,绣娘呀,都行。” 乔大山并不是舍不得钱,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读书这事性价比不高。 乔小平鼓着腮帮,满脸倔强,“我不,我就要上学。” 左娇娇好声安慰道,“好好好,娘知道了,回去睡吧!” 待将小平哄回了屋,左娇娇低声道,“这样吧,想个折中的法子,先让她上一年,反正大虎也要将慧姐儿送去启蒙,两个孩子一起去,权当做个伴了,日后也不至于因为不识字被骗。你说呢?” 乔大山问道,“那我还继续送货?” “嗯嗯,你先干着吧!反正最近地里也没什么事,明日咱们带俩孩子往镇上走一趟,问问学堂的情况。” “行。”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 乔大山一家四口坐上了往镇里的牛车,小平知道这趟是去给她看学院的,心里激动的不行,又不敢表现出来,怕惹了爹娘多想,再将这事搅黄了。 左大虎早在茶棚那等着了,他没同李晓燕说慧姐儿上学的事,省得横生枝节。 “姐,姐夫。”左大虎上前招呼道,“慧姐儿,来,路上累不累?爹抱着你走吧?” 慧姐儿往左娇娇身后躲了躲,轻声回道,“不累的,谢谢爹。” 瞧着同自己愈发客气的女儿,左大虎是打定主意要将慧姐儿接到镇里来上学了,一家子住在一起,慢慢培养感情。 “你打听的怎么样了?”左娇娇一手牵一个孩子,道,“边走边说。” 左大虎连忙跟上他们的脚步,“书塾的秋招后日开始授课,咱们尽量今日定下。我去打听过了,那书塾原本是没有女子报名的,可钱老爷的女儿想凑热闹,钱老爷大手一挥捐了不少书。书塾这才特地设了女子班。” “女子班?”左娇娇疑惑道,“现在有多少女孩报名了?” “我问了,还不少呢!有九人,加上慧姐儿和小平就是十一人。每年束修是一两五钱银子,原本是需要自己买书的,一两银子一本,可钱老爷捐的书里许多都是启蒙的课本,书塾也用不了那么多,便想着半价卖给学子。” 乔大山闻言,惊喜道,“那咱们还怪幸运的。” “可不是嘛!”左大虎继续道,“对了,书塾里没有女学生的住处。” “就算有,我们也不敢让小平住呀!”乔大山道。 “我看好了一处一进的小院,离我上工的账房不远。六十两银子,一口价,里面的家具什么的全带,买完就能搬进去,到时候让小平住我这吧!” “行。”左娇娇点头同意。 慧姐儿很高兴,开心的鼓着掌,“太好了,小平,这次你可以住我家了。” 第108章 报名入学 乔小平也高兴的欢呼道,“我们还可以一起上学!” 两人兴高采烈的拉着手蹦蹦跳跳,大人们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桃李书塾。 桃李书塾坐落在小镇的北边,是一座古朴破旧的四合院,门口有一对石狮,是钱老爷刚送过来的,石狮上的红绸尚未扯掉。门上挂着一幅匾额,上面写着“桃李书塾”四个大字。 它的名字源于一句名言,“桃李满天下”。 走进书塾,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迎门墙,下面的花池里原先应该也是种满了花朵,只是无人打理,如今只剩一些凋零的枝节了。 书塾的内部装修的非常考究,教室里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名人字画,当然,都是赝品。 书塾的创始人是一位老童生,名唤“童生”,不少人打趣他,“叫童生可不就考童生嘛!若是叫状元,指定就成状元了。” 他考了一辈子科举,经验极为丰富,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找他取经。毕竟,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嘛! 童先生此时正在屋里打扫,他一辈子没娶妻,爹娘去世后就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后来开了个书塾,院子里也能热闹热闹。 左大虎高声喊道,“童先生。” “在的,在的,”童生回道,“是来报名的吗?” “是的。” 童生将手在衣服上擦擦,从屋里走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问道,“女娃娃?” 左娇娇点点头,道,“是的。” “真是要变天了哦!今年竟有这么多的女娃娃来报名。” 童生思想古板,若不是钱老爷捐了那么多书,他原本是不打算设女子班的,毕竟他这四合院就四间屋子,堂屋当教室,东屋给孩子们住,他自己住西屋,北边的一小间屋子放他的宝贝书。 现在要设一个女子班,他只好住到北间的书房,将自己原先住的西屋收拾出来。 大家都没上过学,进了书塾之后,不自觉的噤声,不敢胡乱造次。 “来这边交钱,记名字。”童生见没人回她,说罢他就迈着步子往书房去了。 众人跟着童生进了书房 额...... 没地方下脚。 北间原本就小,他战败的经验又多,书房里的东西他哪个都不舍得丢,又塞进了一大堆自己的东西,床上鼓鼓囊囊摞了一人高的东西。地面上到处散落着书本或者他的生活用品。 总之,你稍微踮踮脚,脚跟就落不下去了。 童生在前面,拳打脚踢,总算是扫出来一条通往书桌的路。然后他将长衫下摆提起,跨过几个大包袱,绕到了桌子后面,正襟危坐,道,“两个孩子都报吗?” 左娇娇点头道,“是的。” 童生摇头晃脑的说道,“一年束修是一两半,书本是《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每本半两银子,一共是三两。” 左大虎早就打听清楚了,左娇娇还在掏钱的空当,他就将六两银子放在了桌上,“给,先生,六两。” 乔大山连忙道,“大虎,不用,我们带着钱呢!” 左大虎抓住他的胳膊拦道,“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慧姐儿。” “说得什么话?侄女来姑姑家住几天还要交钱不成?”左娇娇嗔怪道,随后,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上。 童生将左大虎的六两银子拿走,道,“我懒得找钱了,你们私下再对付吧!” 左大虎把钱塞到三姐的荷包里,“快将这钱收起来。” 左娇娇皱着眉头,说教道,“你不是要买院子吗?现在正是紧的时候......” 童生还着急收拾他的西屋呢!可没功夫听这些家常,他忙打断道,“这是两套书,拿回去吧!仔细着些,别弄坏了。后日来的时候,只带《三字经》就行。” 乔大山接过,用布包起来,小心的放进背篓里,生怕弄皱了。 娘唉,他闺女要上学了。 真厉害! “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老童生将毛笔放在嘴里嗦了嗦,弄湿点,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拿出一张纸摆好,上面还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人的名字。 乔小平:“乔小平。” 慧姐儿:“左慧姐儿。” 大家都叫她慧姐儿,她肯定就是左慧姐儿咯! 老童生抬起头,惊讶道,“什么?” 左大虎连忙纠正道,“左慧慧,聪慧的慧。” “噢噢。”老童生边写边念叨,“左~慧~慧~,乔~小....大小的小?” 左娇娇回道,“是的。” “小~平....浮萍的萍?” “平凡的平。” “噢噢。” 登记完名字,老童生便毫不客气的将他们赶走了,自己一头扎进西屋继续收拾去了。 从书塾出来,左娇娇看日头还早,便转头冲大虎道,“去你的院子看看?” “走吧!钱老爷应该已经将钱付了。” 乔大山有点听不明白,问道,“钱老爷付钱?什么意思?” “害,是这样的,我手头的钱不够买院子,就去求钱老爷。爹这些年一直在钱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钱老爷念在往日的情份上,答应先替我把这钱出了,然后从以后的工钱里慢慢扣。” 算是早期的银行贷款、分期买房了。 “借了多少钱?”左娇娇一脸忧心地问道。 大虎也真是的,何必去找主家借呢,她这个做姐姐的是摆设不成? “三十两。每个月扣一两,两三年就还清了,”左大虎不以为意,安慰道,“别担心,每个月还有二两呢,再加上慧姐儿她娘也在钱家做工,多多少少能补贴一些,尽够了,不必担心。” 左娇娇仍是一脸忧色,“家里的地还种着吗?” 大虎每个月二两,一年是二十四两,除去他们一家三口二十二两的人头税,只剩下二两银子了。若是地里再不种点东西,怕是顾不住吃喝了。 “唉,别提了,”左大虎垂下头,沮丧道,“原本想着燕子带着慧姐儿在家,请个长工帮忙做地里的活计,这样两头挣钱。可你也知道,她不舍得请长工,地里的活她自己又干不过来,白白浪费了那几十亩良田,每年交完税就不剩什么了。” 乔大山原本还有些羡慕左大虎,人家的工钱是他的十倍呢!现在听到他说这话,又不羡慕了。 他有个好媳妇,左大虎没有,嘿嘿~ “燕子在那做活每个月......” 左大虎皱着眉头,道,“顶多一钱银子。” 乔大山有些不解,道,“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嘛!” “唉!” 乔大山提议道,“不如你们把家里的地租出去给别人种?” “早同长根叔说过了,没人租,”左大虎一筹莫展,自嘲道,“上工赚钱,每日累死累活的,干了这些年,欠了一屁股债,还不如不上工时呢!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爹娘临走前,大概分了分家,我留了不少银子呢,不会喝西北风去的,放心吧!” 一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李晓燕上工的地方。 左大虎抬头眯着眼看了看日头,冲他们说道,“眼瞅着快晌午了,叫上燕子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行。提前说好,这顿饭我请啊!”左娇娇应道。 “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叫她,”左大虎冲慧姐儿伸出手,道,“走,慧姐儿,我们去叫你娘吃饭啦!” 乔小平感觉到表姐拉自己的手一紧,知道她不愿去,连忙道,“大舅,让我同你进去叫大舅妈吧,我还没见过有钱人家呢!” 有一次晚上睡不着,表姐同她讲过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很是难受 “哈哈,行,不过这次进的是有钱人家洗衣服的院子,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豪华。”左大虎拉着小平的手,往里走去。 第109章 替姐报仇 乔小平随舅舅迈过一道普通的拱形木门,往里走了几步,便到了一处十分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间小屋坐落在东北角,院墙底下摆着一排水缸。 中间偌大的平地上坐着一二十个女人,每人跟前摆着一个大木盆,她们都坐在小矮墩上埋头在盆里搓个不停。 “燕子。”左大虎高声喊道,并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乔小平依着大舅的目光,看到了舅妈。她松开拉着大舅的手,迈着步子小跑过去,“舅妈,我们来接你去吃饭。” “哟,这是你外甥女?”张婆子出声道。 她正同李晓燕吹牛呢,说自己衣服洗的干净,得了主子的赏钱。如今看到左大虎来接李晓燕,心里更是气的很,凭什么她不用卖身为奴,还夫妻恩爱? 乔小平新鲜的很,四处观望,听到有人问及自己,连忙挂上微笑,柔声回道,“是的,婆婆,这是我舅妈,我叫小平。” 张婆子一脸嫌弃的咂咂嘴,吊捎着眼角,语气不满道,“哎哟,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多话?我同你舅妈说话呢,小孩子插什么嘴?真是嘴贱。” 她希望李晓燕好好能教训眼前这小女孩一通,就如之前打自己闺女那般。 不过张婆子注定要失望了,当着大虎的面,李晓燕可不敢那么放肆,更何况,这可是姑姐的孩子,姑姐一家又是脑子拎不清的,一个破丫头片子宠的跟什么似的。 不过李晓燕还是嘴上说了句,“小平,在这可要规矩点。” 小孩子对恶意最是敏感,刚刚慈眉善目的张婆子立刻被乔小平划到了“坏人”行列,她不客气的回道,“我看有人为老不尊,以为这里不用讲理呢!” 为老不尊,是她新学的成语,用到咯,嘿嘿嘿~ 不行不行,以后可不能这么显摆了,她得向爷爷学习。 乔小平有些后悔的摇摇头。 张婆子简直气了个仰倒,主要是这个同她期望的差距太大了,她一把将衣服扔在盆里,“噌”的站起来就要去抓小平。 乔小平早有准备,如弹簧般迅速跳开,跑到大舅妈身后躲着。 张婆子指着她,大声质问道,“臭丫头,你竟敢骂我?” 乔小平露出一个小脑袋,呲着牙,一脸无赖道,“我一没说名二没说姓,你急什么?” 李晓燕也赶紧在中间转圜道,“是呀是呀,张婶,你误会了。” 张婆子直接戳穿她的狡辩,“这里就属我年纪大,不是说我是说谁呢?” “拾金拾银,头一次见上赶着拾骂的。”这话是跟乔月芽学的,完事她还做了一个乔月芽特地叮嘱的动作,双手抱拳,正经作揖道,“佩服佩服。” 张婆子更生气了,她一把将李晓燕拽开,伸手就要去抓后面的小平。 乔小平作完揖转身就跑,她身子小巧,在众多浣衣婢中灵活穿梭,张婆子扭着胖胖的身子连她的衣角都够不着。 左大虎原本没打算进去,毕竟院子里都是女的,就在门口等着小平去将燕子叫出来。可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一个老婆子张牙舞爪的满院子追小平了。 左大虎连忙上前接住小平,将她挡在身后,微微扬着下巴,一脸怒容,道,“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李晓燕不愿自己男人为别人出头,更何况出气对象还是自己的同事,她以后在职场还怎么混呀? “哎呀,大虎,你不知道,是小平......” 左大虎心里暗骂李晓燕是个脑子拎不清的,压根没心情听她讲完,径直打断道,“我在边上瞧着呢,孩子碰都没碰你,你喊打喊杀的,若是将她吓出个好歹来,我定要秉到钱老爷那,求他为我作主。看看一个小姑娘究竟说了多大的错话,竟惹得你当着我的面就敢打我外甥女,真当我这个舅舅是死的不成?” 乔小平火上浇油道,“大舅,我没骂她,倒是她一上来就说我嘴贱。” 张婆子一瞧这架势,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很明显,左大虎不似李晓燕那般好哄骗拿捏,这事若真是捅到老爷那去,想都不用想,她肯定会被直接卖掉。 院子里其他的浣衣婢见状,都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眼睛偷偷的往这瞄。张婆子在这院里仗着自己年纪大,在府里待的时间久,经常苛责刁难新来的人,几乎人人都吃过她的亏。 如今见她栽跟头,大家自然乐得瞧这个热闹。 李晓燕怕得罪张婆子,在她看来,张婆子就是她的半个上司,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领导呀! 李晓燕打马虎眼,“唉,你这孩子,误会误会,都是一场误会罢了。” 张婆子顺着台阶就下,“误会解开就行了,我也不是那起子小气巴拉爱计较的人。那什么,燕子你回去吧!” 说罢,她就赶紧溜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洗衣服去了。 左大虎也不愿闹的太大,瞧着小平也不是吃亏的那个,能大事化小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李晓燕实在是太弄不清事了,左大虎瞬间对她没了好脸色,冷冷道,“走吧!” 一出院门,乔小平就一路小跑到了爹娘跟前,伸手将慧姐儿拉到一旁,趴在她耳旁说起了悄悄话,“表姐,你之前不是说有个婆子害的你被你娘打了一巴掌吗?” 慧姐儿一听,眉头蹙起,担忧道,“她也害的你挨打了?” 乔小平摇摇头,捂着小嘴偷乐道,“我跑得快,她追不上。追我的时候,她还踢翻了一个木盆,洒了自己一身水。” 慧姐儿又惊又喜,“真的吗?” “对呀!我还骂她为老不尊,还用了月芽教我们的那招,”乔小平得意洋洋的说道。 慧姐儿此时看小平就像看一个大英雄一样,“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乔小平在表姐碎碎念的夸赞中,掐着腰扬着下巴,像一只打了胜仗的战斗鸡。 “三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李晓燕过来之后打招呼道,“额,慧姐儿也来了......” 慧姐儿同小平聊的入神,压根没注意她过来,也没回她的话。 李晓燕见慧姐儿态度这般冰冷,忍不住骂道,“这死妮子,一点也不孝顺,见了面连声娘也不喊......” 左大虎没有理她,直接同姐姐姐夫说道,“走吧,去吃饭,想吃什么?” 李晓燕一听,以为是大虎要请客,连忙岔开话题,“三姐,你们怎么来镇上了?还带着孩子?” 左娇娇不知道大虎瞒着她,直接道,“给两个孩子报名。” “报什么名?”李晓燕疑惑道。 乔大山心直口快,“学堂呀!瞧,这是领回来的书,后日俩孩子就要上学去了。” “什么?” 上学? 俩个女孩子去上学? 乔小平她就不说了,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慧姐儿凭什么? 本来以为总算是将这个闺女踹出去了,她都准备再要个孩子了。现在来跟她说,这个丢掉的闺女,又要回来找他们,不仅如此,还是因为要上学堂了。 “女孩子怎么能上学堂?” 女孩子就该在家洗衣做饭,操持家务。 左娇娇好心解惑,道,“你不知道?皇上早就下令,女子可以入学堂了。” “可是,可是......”李晓燕整个人几乎都要扭曲,这件事方方面面都能将她气的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她一时不知道该先难受什么。 大虎的隐瞒?上学的花费?亦或是慧姐儿的回归? “先去吃饭吧,天不早了,”左大虎提议道。 “好,大家想吃什么?” 第110章 过桥米线 左娇娇拍了拍胸脯,继续道,“今天我请客,快好好想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李晓燕一听,是姑姐掏钱,瞬间不顾得纠结慧姐儿上学的事了,想着先吃了饭再说,“我听说如意楼......” 张婆子可说过,钱家主子们顿顿都是在如意楼吃呢! 左大虎忍不住白她一眼,抢过话头,道,“如意楼那条胡同新开了家面条店,说是米做的,叫什么米线,走吧,我们去尝尝。” “好。” 众人抬脚往前走去,徒留李晓燕自己站在原地,气的她狠狠跺了一脚,暗恼大虎没脑子,却无可奈何,只能小跑着跟上。 乔小平左手拉着娘,右手拉着慧姐儿,她能感觉到,舅妈跑过来走到她们旁边时,慧慧姐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她其实有一点理解慧慧姐现在的心情。她和娘有时候置气之后,她也不好意思先同娘说话,一般爹都会拉着她们俩人说话。 乔小平抬头看了看无动于衷的爹娘和大舅,想了想,决定自己充当和平使者的身份,“舅妈,我看你们院子周围放了好多大水缸,是谁将水缸挑满的呀?真厉害。” 谈及工作,李晓燕满腔热忱,她十分热情的分享道,“我们每人一个大水缸,早上上工之后,先将自己的水缸装满水,这样洗衣服的时候就不用再去井里挑水了。” 乔小平故作夸张道,“哇,是谁想出来的好点子呀?这么聪明,你说是不是呀,慧慧姐。”最后拽了拽慧慧姐的手。 慧姐儿没有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纠结再三,低声说了句,“娘辛苦了。” 先挑满水再洗衣服,无非是因为这样能洗的更多罢了。 李晓燕见这死妮子先低了头,接口讽刺道,“不辛苦,命苦,我哪有你那么好的命......” “对了,燕子,我看了一处不错的院子,一会吃过饭你去看看,差不多的话咱们就定下了。” 李晓燕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真的要在镇上买院子了? 不是随便说说骗慧姐儿的吗? 她李晓燕以后就是镇上的人了! “真的吗?多大的院子?长什么样?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李晓燕跟在后面不停的问道。 见大虎不回她的话,左娇娇道,“我们也没见过呢,大虎这人就这样,凡事喜欢自己拿主意,你也介意啊!他估计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李晓燕咧着嘴兴高采烈的摆手,“嗐,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是惊喜又不是惊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大虎,这院子多少钱呀?你那的钱够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什么也不能阻止她成为镇上人。 等院子买定了,她一定要回村里好好显摆一番,再将这个好消息跟她娘说一声,反正公婆出了远门,以后隔三差五的她就可以将她娘接到镇上来住几天了。 哎呀,她可真是新镇村最出息最孝顺最接济娘家的闺女了。 左大虎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的,在他看来,赚钱买房这种事就应该男的来,哪有让媳妇想办法的,这也是他不去找三姐借钱的原因。 左娇娇知道他的脾气,想着李晓燕整日省吃俭用,手里的钱是只进不出,怕是存了不少钱,便出声道,“我听大虎说,那院子要六十两呢!他连一半都拿不出来,正准备去找钱老爷借印子钱呢!” 乔大山怕她不知道,及时科普道,“印子钱是,借十给七还十三,还不了就拿房子屋子抵债,抵不上就赔命。” “什么?”李晓燕震惊道,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连忙走到大虎旁边,扯住他的袖子劝道,“咱可不能去借印子钱啊!你之前给我的现在还有二十五两呢!” 没分家之前,左丰田帮他们交税,大虎赚的钱给李晓燕一两,其余二两交给左丰田,左二虎那也是一样,上交三分之二的工钱。 分家之后,需要自己交税,左大虎每月便只给李晓燕半两银子。但那也不少了,这几年满打满算,左大虎给了她不到四十两银子, 她偷偷拿给娘家十几两,让她娘给她兄弟娶媳妇的时候用。 “那太好了,大虎,那你就不用去借钱老爷的钱了,差的那五两银子我借给你。”左娇娇很为大虎感到高兴,不用背债了。 李晓燕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脑子,不用借你的钱,上次那马夫还赔给我五两银子呢!这下不是正正好了嘛!” “马夫为什么赔你五两银子?”左大虎问道,“撞到你了?” 李晓燕立刻噤了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慧姐儿握着小平的手抓的更紧了,垂着头一言不发,脑海里满是那天沾满尘土的绒花。 乔小平朗声道,“撞到慧慧姐了。” 众人顿住脚步,目光齐齐投向李晓燕,无声的询问。 乔大山灵光一闪,问道,“是之前小平住在回春堂的时候吗?” 他印象深刻,那次慧姐儿模样可惨了,他就是从那会儿开始下定决心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的。虽然心里还是偏向小平,但行为上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他这么一说,左娇娇也想起来了,“我说那天慧姐儿怎么额头上那么大个淤青,原来是马车撞的。” 左大虎目光微暗,努力压着脾气,声音低沉,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晓燕被吓了一跳,哆嗦着一步步往后挪,瑟缩地看着愤怒的众人,嘴唇颤抖着解释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推她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慧姐儿,你快说句话,是娘推你的吗?” 慧姐儿紧紧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 “你们听,她自己都说了,搞得好像我是黑了心肝的后娘似的。” 众人不再纠结此事,继续往前走去,很快便到了那家米线店。 “过桥米线!” 乔小平仰脸看着招牌,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顿时有些沮丧。 “老板,为什么叫过桥米线呀?不过桥不能吃吗?” “老板,什么是米线啊?和面条一样吗?” “老板,老板......” 老板:“......” 老板是个白皙羸弱的中年男子,不善言谈,听到大家追着问,一头扎进后厨忙活去了。老板娘倒是个爱笑的,她一一回答了顾客们的疑惑,耐心的询问大家要几份、有什么忌口等等。 乔大山一行人点完之后坐定,屋里众人都觉得十分新鲜,知晓其中缘故的老顾客也十分乐意解答新顾客们的疑惑,大家在店里讨论个不停。 “这米线是米做的?” “可不嘛!” “他们咋想到那么做的呀?” “他们是南方的?听口音不是咱们这的呀!说快些我都有点听不懂。” “你听的不差,就是南方那边的。找孩子找到咱这来了。” “......” 在周围人的热心分享中,乔小平总算是搞清楚了。 这对夫妻老家在江南那一带,两人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到三十多岁才怀上,十月怀胎诞下一个女孩,两人想着膝下有个孩子热闹热闹就行,不打算再生了。可公婆不乐意,觉得断了香火,便在他们有一次出远门时,将孩子卖给了人贩子。夫妻俩回来知晓后,当即便去报了官,可人贩子四处流窜,官府也无能为力。 前段时间,他们无意中听到说书先生说道有个地方官捕获了卖贼,解救出一大批孩子。当时二人便动了心思,回去后将家中一应屋舍田地全部卖掉换成银钱当做盘缠,一路辗转到了此地。 第111章 定院子 夫妻俩到这之后,先去沈县令那敲锣打鼓地送了感谢信。好家伙,当官的最吃这一套,沈县令当即便表示,让买走小女孩的那户人家立刻将人还回来,卖身的钱由官府代还给买家了。 夫妻俩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随后带着女儿走到泊口乡,用剩下的积蓄租了一个铺面,安顿下来了。 “爹,这碗是哪桌的?我去送吧!”一个小女孩从后院进到后厨,一脸腼腆的问道。 那家老板心疼的说道,“雪儿,不用,爹娘忙的过来,你去后面玩吧!” “没事的,爹,我自己在后面待着也无聊,还不如帮帮你们。” 很快,乔小平便见到一个白白软软的女孩掀开后厨的帘子,端着一碗米线从里面走了出来,轻轻放到了他们桌子上。 乔小平忍不住问候道,“你好,姐姐,我叫小平,你叫什么名字呀?” 慕雪儿甜甜回道,“我叫雪儿。” 眉宇间丝毫看不出被拐走留下的心理阴影,两侧的脸颊上也是肉嘟嘟的,想来是孔活青将她照顾的不错。 “你的眼睛真漂亮,”乔小平夸赞道。 慕雪儿的眼睛不算大,但是很有灵气,就像江南的湖水一样清澈明亮,让人看了心情愉悦。眉毛弯弯似月牙,更给她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神采。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如雪,头发乌黑亮丽,扎成了两个马尾辫,垂在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显得十分可爱。 慕雪儿羞涩的咬紧下唇,莞尔一笑,轻轻道,“谢谢。” 慧姐儿也一脸惊叹的瞧着她,“你长的真白呀!” 慧姐儿长的有些黑,瞧见长的白的人,就会特别羡慕。 几个大人在聊天,没有注意到她们三个小孩之间的交流,老板和老板娘瞧见自己女儿找到两个玩伴,又开心又警惕。 待吃完饭准备离开时,三个小女孩关系已经很亲近了,店老板甚至因此只要了一半的饭钱。 出了门,左大虎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院子。” 李晓燕是最激动的一个,她积极响应,并道,“快快快,大虎,前面带路。” 左大虎带着大家走走拐拐,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乔大山惊讶道,“这不是......”卖贼住的那处院子吗? 左娇娇注意到他的异样,将他往旁边拽了拽,小声问道,“怎么了?” 乔大山简而言之,道,“拐走小宝的卖贼之前就住在这。” 其实房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十分晦气,才想着赶紧出手卖掉。 “什么?那不是可以再便宜点?”左娇娇惊讶道。 乔大山没想到媳妇会是这样的反应,木木的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人站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大虎就将房主带过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精神抖擞,看穿着打扮,他应该不止这一处院子。 左大虎客气道,“房大伯,今天劳烦您了,我这趟是让家里人看看,毕竟买院子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也做不了主。” “无妨,买房子嘛,自然要全家人满意才行,”房大伯从腰间解下钥匙,上前将门打开,立在一侧,示意他们先进去。 进去后,房大伯带着他们进屋子里面参观,左娇娇趁机拽住大虎的胳膊把他扯到墙根底下,将大山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他。 “好像这房子之前还被官府封过一段时间呢,所以价钱上估计还能再动动,”左娇娇低声道。 左大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行了,进去看看吧,这事交给我了!” 乔大山看了一圈,院内比原来要干净的多,想来是房主特意打扫过了,家具也被重新归置了,损坏的一些桌椅也被补上了新的,不知道内情的话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房大伯见左大虎一人在院里坐着,从屋里走出来,“怎么不进去看看了?” “我都看过,不用了。”左大虎继续道,“房大伯,他们要是都挺满意的,我这两日就将钱拿给您。” 房大伯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他努力深呼吸,道,“大虎,我原本不想说的,可我同你爹共过事,他是个好人,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这院子......” 左大虎打断道,“我晓得的,您不用说。” 房大伯顿时愧疚的不行,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这价钱上,我着实是不能再降了,对不住了啊!” “没事的,房大伯,我们原本说得就是六十两嘛!”左大虎豪爽道。 刚刚三姐跟他说了这事,他想了想,还是没打算以此作筏砍价,本来打算一言不发的,着实没想到房大伯主动说了起来。 最后,众人一致通过,这院子确实很好。 择日不如撞日,左大虎当即便要回家取钱,顺便同钱老爷说一声,不必借他的钱了。 左娇娇见他们火急火燎的,连忙表示,“那我们就回家去了,你和燕子你们俩忙吧,后面的事情我们就不跟着去了。” “那行,那你们路上慢点。我们今天将院子买了,明天收拾收拾,后日一早,小平和慧姐儿来了之后就能住下了,”左大虎也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行,那我回去给俩人收拾收拾行李,后天把她们俩打包送过来。” 乔大山也跟着道别,“行了,别送了,快忙活你们的去吧!” 左大虎带着李晓燕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咱也回吧!” “等等,”左娇娇想了想,提议道,“俩孩子要上学了,要不给她们俩买两身新衣服?” “行,”左大虎毫无反驳的意思,媳妇说啥就是啥呗,听媳妇的还能有错? 乔小平一听,兴奋的不得了,“娘,是要给我们买新衣服吗?” “是呀!走吧,去逛逛去。” 慧姐儿小声提议道,“去上次三叔带我们俩去的那家吧!” 左娇娇一听,笑的满脸宠溺,“哎呀,我们慧姐儿难得提个要求,必须满足,走。” 四人寻寻觅觅,依着小平和慧姐儿模模糊糊的指路,总算是找到了那家铺子,只是上头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且只打开了一扇门板,另外一扇门板上写着大大的“转让”二字。 “有人吗?”左娇娇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瞧见里面还剩下不少衣服,抬脚迈了进去。 “有的,自己看吧,喜欢啥就拿,就剩店里这么多货了,卖完就不干了,”赵婶子正弯着腰在铺子里面收拾,同她们说完后,便朝里屋大喊,“小芹,有客人来了,你出来招呼着点,我去将东西装车上。” “哎,来了。” 里屋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左娇娇一瞧,赫然是春刚的媳妇——赵小芹。 “小芹?”左娇娇惊讶道。 赵小芹看清来人,也震惊不已,“铜花姐,大山哥,你们过来了呀!” 乔大山弯着嘴角微微点头,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眼前人是谁,怎么又喊哥又喊姐的,不知道他们是两口子吗? “真是太巧了。”左娇娇笑着上前,环视周围,猜测道,“莫非,这铺子就是你姑姑开的?” 提及此事,赵小芹有些沮丧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是的,不过,你也瞧见了,马上就要关门了。” “怎么会这样呀?你姑姑的手艺那么好!小平和慧姐儿买的衣服我都瞧了,还有你那日穿的,都很漂亮。” 赵小芹又是一阵惋惜,“唉,镇上的人欺负我姑姑是女子,不愿卖布给她,她想干也干不下去了。” 真是可惜她姑姑的手艺了。 乔大山疑惑道,“镇上的人不卖,不能去县里买吗?” 第112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提起此,一向沉默寡言的小芹也多说了几句,“我姑父早早去世了,姑姑自己要拉扯孩子,还要照看铺子,根本抽不开身去旁的地方。再说了,旁的人也觉得她一介女流,不愿与她做生意。” 同为女人,自然知道世俗对女性的偏见,左娇娇忍不住长叹一声,“唉!那这铺子是租的还是......” “是姑姑自己的。她打算将这铺子卖掉,去旁的店里上工,她儿子快该娶媳妇了,只一个铺子肯定不行,买院子的话她的钱不够,只能将铺子卖掉。” 左娇娇有些惊讶,“将自己的衣铺子卖掉,去别人的衣铺子上工?” 赵小芹无奈一笑,“是呀!别人不卖,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呀?” 乔小平见娘亲和小芹婶婶聊的很投入,便拉着表姐去铺子里逛了。这边,小芹拿了两个凳子让他们俩坐下,“快坐下歇会,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左娇娇连忙拉住她,“不用不用,我们刚吃完饭,不渴。” 小芹跟着坐下,乔大山起身打量了一圈这铺子,好奇道,“这铺子能卖多少钱?” 这家铺子是单纯的一间门面房,不像回春堂和珍绣坊,后面还有个院子,所以应该卖不了太多钱。 小芹摇摇头,道,“还不知道呢!” “娘,你看这件,”乔小平大声喊着。 左娇娇闻言,冲小芹笑了笑,“我过去看看,你要是忙着收拾就去吧,我们挑好了喊你。” “那行,那我就不陪着了,我就在里间这,你们挑好了喊我一声就行。” “行,去吧!” 左娇娇过去帮俩孩子一人挑了两件长袖的秋装,现在已经入秋了,早晚还是有些凉,最后去结账,小芹只看了一眼数量,便道,“三百二十文。” 这个价钱不算贵,左娇娇让乔大山将铜板数给她,自己在店里溜达了一圈。这铺子长约十米,宽约七米,坐北朝南,靠北的位置用木头板隔了个小屋用做生活,木头板外面东边的角落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剪刀针线等工具,桌子下面堆着一些琐碎的布料。 待结完账,小芹偷偷往装好的布兜里塞了个手套,随即不好意思道,“姐姐,实在不好意思,这已经是成本价了,这也不是我的店,更何况还快倒闭了,我不好作主给你抹零头。这手套你拿着吧!” “你这孩子,我自然知晓这是实在价格,手套就不用了,你留着吧!” 左娇娇作势就要将手套拿出来,被赵小芹一把按住,没想到她长的小小的,力气却大的很,左娇娇一时竟然推不动她。 “这是我姑姑给春刚的。可我已经给春刚做了一副了,就用不着了。公爹那个脾气你也知道,他更用不着了,你拿去吧,大山哥不是经常要驾车嘛,冬天难免手冷,你收下吧,省得你做了。”小芹不由分说的将手套使劲往里塞了塞,“莫推辞了,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既然如此,左娇娇也不再推辞,大方收下,“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了,小芹妹子,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对了,姐姐,帮我捎句话吧!我来时说的是明天回去,可现在瞧着东西有点多,恐怕得到后日才能回去了,劳烦姐姐同春刚说一声。” “行,没问题。” 一行人从屋里出来之后,便直接往镇口去了。 他们到那的时候,车上其他人已经坐在牛车上了。有个人买了两大箩筐的红薯,李大旺让她再付一文钱,那人死活不愿意,正吵吵呢! “我就不付,你能把我怎么样?不就是两箩筐的红薯吗?车上还有这么大位置,闲着也是闲着,让我放放东西怎么了?他们也都带了东西,怎么不收他们的,只多收我的钱?”那妇人指着刚刚爬上马车的乔大山四人。 左娇娇立刻就要将背筐里的东西倒出来,证明自己带的东西很轻,被乔大山一把按住。 他微抬下巴,冷冷道,“他要收你的钱,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不服的话就同他讲,讲不通就别坐,别扯上我们。” 随后便转身坐好,将左娇娇拉过来,细细叮嘱她,“以后不要急着自证清白,没必要。” 左娇娇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的憨憨男人嘛?怎么这回脑子灵光了? 乔大山看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顺势道,“我去送货时,总遇到这样的事。一开始也是同你一样,急慌慌的将货物打开,费时费力,后来发现,有些人压根没有让我自证清白的资格。” 左娇娇趁众人不注意,上前偷偷亲了他一口。 乔大山刚刚还沉浸在媳妇崇拜的神情和目光里,扭头就被啄了一口,瞬间气血上涌,脸和脖子通红,“你....你......现在白天......不是...这是在外面......” 左娇娇亲完之后,神态自若的从箩筐里拿出水,“你们俩,过来喝口水再玩,现在这天气太干了。” 都老夫老妻了,亲一口有啥的,娇姐丝毫没放在心上。 乔小平拒绝道,“我不喝了,我怕我想尿尿。” 同三叔来镇上那次,差点没把她们俩憋死。 慧姐儿也想起了那次的凄惨遭遇,果断了摇了摇头。 左娇娇劝道,“没事,不会的,天气这么干,瞧你们俩嘴唇都起皮了。再说了,牛车走起来很快的,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俩人经不起劝说,“那好吧!”都喝了不少。 左娇娇将水袋往乔大山脸前伸了伸,故意道,“你也喝点吧!瞧你热的,脸红脖子粗的。” 乔大山:“......” 他那是热的吗??? 他骄横的瞪了媳妇一眼,接过水袋一鼓作气全喝完了。左娇娇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最后捧着乔大山扔过来的空水袋,气愤道,“我还没喝呢!” 乔大山:“哼。” 左娇娇简直莫名其妙,喝光水他还有理了? 这时,那妇人同李大旺总算是吵吵完了,她带着自己的两筐红薯下去了。 李大旺:谁也不许累到我的牛牛。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李大旺也没心情再等了,见来时坐车的人都齐了,就启程往回走了。 因着是秋日,风很凉爽,太阳也不那么晒,牛车轻轻晃着,十分惬意。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惬意是左娇娇的,其余三人只觉得尿急。尤其是偶尔吹过的阵阵凉风,让他们更难忍住了。 乔小平气呼呼道,“娘,你骗人,我想尿尿。” 左娇娇靠在车帮上,慢悠悠道,“哎呀,娘也很难受,娘很渴的好不好。” 其余三人瞧她那副慵懒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半点难受的样子。 李大旺回头见他们三人生无可恋的表情,担心他们一个不小心,尿在了自己的牛车上,连忙道,“要不我停一下,你们下去解决?” 去路边的田里尿个尿,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左娇娇一通摆手,道,“不用不用,怎么能浪费在外面?” 也是,庄稼全靠着这点肥料呢! 李大旺不再纠结,挥着他的小鞭子继续赶路。 尿急的三人:“?” 没人问他们意见吗? 他们的命不是命吗? 深呼吸,马上到了,不过一柱香而已。 过了冯白营路口,乔大山实在忍不住了,嫌牛车太慢,从车上跳下来,直接从田里往家狂奔。 乔小平和慧姐儿见状,也跟着跳下去,一溜小跑。 乔三山和宋纭正坐在院门外同李氏说话,就见他们三个一阵风似的冲进三个院子里。 李氏忍不住道,“这是干啥呢?” 乔三山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了然,神秘兮兮道,“天太热,风太凉。” 第113章 大牙被送人 他们三人还没出来,左娇娇就背着背筐姗姗来到,瞧见门外梧桐树下坐着的几人,她走过去,道,“娘,老三,阿纭,我们给小平报了名了,她后日就去镇上念书。” 李氏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此时真真切切的听到,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姑娘家家,何至于呢?这也太浪费钱了,一年得多少银子呀?而且,镇上离咱家这么远,她一个女孩子,天天来回跑多危险呀,难不成你还要每日去送她?别到时候又把事情推给我,我可没空去接她啊!” 李氏越说越激动,渐渐开始语无伦次。虽然已经分家了,可她还是看不得家人花钱这般大手大脚,忍不住就想教训几句。 李氏希望老大媳妇能知难而退。毕竟已经分了家,老大经常要送货,到时候家里的事情全靠左娇娇了,她哪有时间日日去镇上送小平。 坐在一旁的宋纭见状,热心道,“大嫂,我可以接送小平。反正我每日都要去镇上卖烧饼,正好可以同小平做个伴。” 李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老三媳妇真是没眼力见啊,她没好气道,“学堂卯时便要入学,酉时才放学。你的烧饼做得出来吗?” 宋纭满不在意道,“没事的,我早些起就是了。我原本还有些惫懒,不愿日日往镇上去呢,如今看来,这是老天爷在敦促我呢!” 李氏渐渐没了耐心,语气愈发严厉,道,“刚结婚就整日里白天不着家,像什么样子?再说了,咱们已经分家了,你一走走一天,谁操持家里的事情?” 乔三山立刻拍拍胸脯表示,,“还有我呢!师父这些日子接不到活,看我刚成亲,便许我秋收完种上庄稼再去。” 左娇娇此时嘴角噙笑,一言不发的看着婆婆。 李氏瞧见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气的将手里的花生重重一扔,起身离开了。 败家子,一群败家子。 左娇娇见婆婆刚刚坐的位置被擦的干干净净,一屁股坐了过去,将背筐放在面前的地上,掏出里面包的严密的书本,给他们俩看,“瞧,这是她们俩的书。” 宋纭将自己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接过去,道,“哎哟,真好,这上面写的啥字呀?” 她不识字。 乔三山认得一些,“这是三字经。” 宋纭毫不掩饰的夸赞道,“你可真厉害。” 老三的耳垂悄悄红了,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喜悦,神态自若道,“很简单的,你瞧,这个字有三横,就念三,一横就念一,两横就念二。” “啊?那成百上千岂不是要累死?” 左娇娇忍不住笑出声,解释道,“从四往后就不这么写了,回头让小平教你。” 宋纭开心道,“那行,回头我卖完烧饼,就坐学堂门口偷师。” 左娇娇笑着道,“就不用麻烦你了,慧姐儿她爹在镇上买了房子,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让小平住他们那。” 宋纭两手一摊,开玩笑道,“得,注定没有认字的命。” 逗的众人捧腹大笑。 “在笑什么呢?”乔大山从院里出来,一只手轻轻揉着肚子,刚刚憋的太狠,现在肚子还有点不太舒服。 左娇娇摇摇头,道,“在说小平怎么上学呢,你不是后日早上上工吗?正好,顺路将小平和慧姐儿送去吧!” 乔三山立刻跳起来,道,“我也去,我还没进过学堂呢,让我去长长见识。” 宋纭也跟着道,“那我后日早点起来做烧饼,到时候跟你们一起去。这是咱家头一个秀才娘子,我可不能缺席。” 左娇娇大手一挥,道,“那行,那到时候一起去。” “幸好我到县城才装货,不然得把那牛累死。” “你被李大旺附体了?” 众人又是一番笑闹。 乔小平拉着慧姐儿去找小伙伴们告别,她们俩先去找左小米,现在是下午,小米应该在家。 她们刚拐进小米家那条胡同,就看到她家门口乌泱泱站着一堆人,喧喧嚷嚷,隐约还能听到哭声。 二人急慌慌跑过去,发现是“大牙”正被捆住蹄子抬走,小米在旁边撕心裂肺的哭,被她娘死死的按住。 “娘,我求你了,把大牙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吃鸡蛋了,把鸡蛋都给叔叔,娘,求你了,别把大牙送人......” 乔小平见状,登时便要上前去同那些人抢羊,被慧姐儿死死拉住,“小平,忘了你的手指头了吗?” 一盆冷水浇下来,小平瞬间便冷静了些,“那...那怎么办?” 慧姐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她们只是两个小孩子。 乔小平喉结滚动,手紧紧握着,往小米跟前走去,道,“婶婶,为什么要把大牙送人呀?” 小米娘低头一看,是两个小屁孩,满不在乎地说道,“小米叔叔要结婚了。” 小米爹站在一旁,附和道,“都是亲弟兄们,哪能不帮忙呀?” “爹,娘,求求你们了,我以后每天只吃一顿饭,我再也不喊饿了,爹,爹....”左小米哭喊个不停,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啪!”小米爹爹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大声斥责道,“没心肝的死丫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冷血的闺女,那是你亲叔叔,他要结婚了,我们抬抬手不是应该的吗?你哭什么哭,再哭就将你卖了,正好能给我兄弟多添点钱。” 左小米被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小平和慧姐儿赶忙过去扶她,“小米,你没事吧?” 见小米爹爹还要再打,小平伸开双臂直接挡在了小米前面,慧姐儿见拦不住小平,赶紧站在她前面。 小米爹是个窝里横,他知道眼前这是乔大山的女儿,乔大山夫妻俩又是全村出了名的疼闺女,借他一个胆子,他都不敢动乔小平。 “懒得同你们这个小屁孩计较,”他一甩袖子,过去帮忙抬羊了。 警报解除,乔小平和慧姐儿连忙转身将小米慢慢扶到一旁的草垛上坐下。 小米此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呆坐着,小米娘亲见了,虽有些心疼,可也想让她长长教训,便冷着脸道,“你们俩劝劝她,一家人就该互帮互助,哪能那么自私?” 小米的眼泪静静淌出来,断断续续道,“我…我自私……可是…大牙……大牙…要死了……” 小平冲小米娘亲的背影重重啐了一口,扭头道,“小米,你一点都不自私,他们才冷血呢!” 慧姐儿拢了拢小米散乱的头发,轻轻道,“是呀!你很好的,小米,别难过了。” 她们俩安慰了好一会儿,又陪着小米玩了一阵,直到左娇娇过来喊她们回家吃饭,三人才依依道别,“我们该回家吃饭了,小米,你也回去吃饭吧!” 左小米的肚子“咕咕”直叫,她耷拉着眉眼,嗫喏道,“我们家不吃晚饭。” “啊?” 左娇娇瞧着小米瘦弱的小身板,以及黄巴巴的稀疏头发,很明显是长期饿着,她有些不忍心,道,“正好我今天做的多了些,就拜托小米帮帮忙啦!” 左小米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好呀好呀!” 四人迎着夕阳往家走去。 “小平,你们去上学,多久回来一次呀?”左小米问道。 对于小平上学这件事,左小米是最淡定的一个,她毕竟是个小孩子,对世俗礼教知之甚少,只知道她的好朋友要离开她了。 乔小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左娇娇早打听清楚了,“每月初一十五可以回来。” “啊?这么久啊!”左小米忍不住惊呼道,“那我要很久才能见到你了,对了,安然呢?它怎么办?” 乔小平没想到这事,转头求助娘亲,“娘,安然怎么办?” “还不知道呢!我要是忙的话,没空喂它,只能将它卖掉了。” 左小米第一个跳出来,疯狂摆手,“不要啊不要,我可以喂她,我每日去山丘那割了草回来喂她。” “是呀,娘亲,你可不要卖她,不然她会像大牙一样被杀死。” 羊圈里的安然:? 早知道上次就不同它抢草吃了。 第114章 笔墨纸砚 眼瞅着就要秋收了,花生红薯之类的已经熟了,李氏将他们弟兄三个叫过去,说一下明日收粮食作物的安排,直到天黑,乔大山才回来,远远瞧见院里又多出一个小孩,走近细看,是左祥子的闺女,他同祥子的关系一般,只偶尔在一起喝酒。不过,小平同祥子闺女的关系倒是挺好的,经常给人家带吃带喝的,比对他这个老爹都要好。 “小米,吃饭了吗?”乔大山客气地随口一问。 乔小平立刻道,“小米今天晚上在我们家吃饭。” 乔大山不知道大牙的事,以为是小平要去上学了,最后请小米来家里吃顿饭。 不错不错,他闺女还挺会来事的。 屋内,左娇娇听到声音,掀开帘子走出来,道,“别玩了,快洗洗手过来吃饭。” 三个小孩去水缸那,互相舀水浇着洗手。 乔大山三两步迈上台阶,径直往屋里去。 左娇娇见他面色不对,连忙跟上,趁三个孩子还没进屋,她轻声道,“娘说你了?” 李氏从她这说不通,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从大山这下手。 乔大山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左娇娇心里惴惴不安,继续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乔大山没说话,他其实更偏向他娘的想法,毕竟,女子去上学堂,闻所未闻。但是,他们钱也交了,书也领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小平不得恨他一辈子啊! “先上一年看看吧!” 翌日。 天光微亮,乔大山就拎着锄头出了门。 左娇娇也跟着起来,她平常也爱睡懒觉,早饭基本上不吃的,李氏也乐的省下一些口粮。可孩子们正在长身体,不吃饭不行。 去厨房烙了几张糊饼,没办法,厨艺确实不是她的强项。她自己吃了一张饼,剩下的放在灶台上温着。 她今天还要往镇上走一遭,给俩孩子买些笔墨纸砚,昨天净顾着买新衣服了,真是个猪脑子。 原本是打算让老三捎回来的,最近他每天陪着阿纭去镇上卖烧饼,可李氏昨天下了通知,今日开始收庄稼,老三和宋纭这几日定然是不出摊的了。 没办法,只好她自己再跑一趟了。 李大旺的牛车因着秋收,也暂时歇业了,她只能靠双腿了。 装了一袋水,将这月的绣品收拾好,又拿了一些银子,她很怕太阳晒,所以还拿了一把油伞,带上了扇子。 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小背篓里,左娇娇就出发了。她们住在村子中间的位置,出了家门径直往东去。 她生在左家庄,嫁在左家庄,左家庄就没她不认识的人,现在正赶上村民往地里去收庄稼,她一个接一个的打招呼,好不容易出了村子,走到冯白营的地界,又碰上她堂姑。 所幸,大家都忙着秋收,谁也没有拉家常的兴致,不然左娇娇一时半会还真是走不出来。 等走到镇口,她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好在带了水,她一口气喝了将近一半。 休息片刻,左娇娇先往珍绣坊走去,一来是先将绣品交了也能减少点负重,二来,也可以同许曼娘打听一下笔墨纸砚的行情,省得她两眼一抹黑多花冤枉钱。 “娇姐,你来了。” 左娇娇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笑着道,“小翠,又长高了。” “真的吗?”小翠惊喜道,“能长娇姐这么高我就心满意足了。” 左娇娇打趣道,“小嘴今天吃蜜啦?” 许曼娘装模作样的肃着脸,道,“干什么呢?青天白日,竟敢公然调戏我的丫环!” 左娇娇连忙夸张的作揖并求饶道,“大人,小民冤枉。” 店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这时,门外走进来几个客人,屋内众人忙恢复如常,收拾的收拾,招待的招待。 许曼娘拉着左娇娇的袖子,轻声道,“来,进里面说。” 二人穿过铺子后头的小门,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许曼娘从墙根下拿了两个小椅子,递给左娇娇一个,“坐下聊一会吧,好久没见你了。” “嗯嗯,”左娇娇坐下后,从背篓里将绣品拿出来,道,“这是这月的绣品,你清点一下吧!” “不用,我还信不过你吗?”许曼娘接过一包袱绣品,随意的放在石桌上,“小平怎么样了?” “没事了,保准你都分不出来是哪个指头,”左娇娇说得满不在意,其实每每提起,她心里都一阵阵后怕。 “那就好,孩子没事最好不过了,”许曼娘膝盖上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我后来又去回春堂打听了几次,想看看小平治的怎么样了。结果,那的大夫药童嘴巴都紧的很,谁也不肯透露半个字,我原本还有些生气,仔细一想,这样也挺好,小姑娘家家出了这档子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难为你惦记了,”左娇娇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她这人不太会维持人际关系,没什么朋友,在村里虽然认识的人不少,可都是因为家里沾亲带故,平常也只是点头之交,真遇到什么事了,可求助的人却是不多。 是以,她很是珍惜亦师亦友的许曼娘。 许曼娘嗔怪道,“瞧你,说得什么见外的话,我算着这几日你快该过来了,让小翠她们多多备了一些小平爱吃的糕点,你一会走的时候给孩子拿回去。” “不用......” 左娇娇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许曼娘打断,“我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个什么劲。” “那我回家路上偷吃完,一块也不给她留。” “那我去敲登闻鼓,请官老爷为我作主。” “......” 二人说笑了好一阵子,左娇娇才想起来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哎哟,光顾着同你说些有的没的,差点忘了正事。” “绣品?已经给我了,喏,桌子上就是。” 左娇娇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笔墨纸砚在哪买?价格如何?我没买过这些东西,怕被人宰。” “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许曼娘脑中灵光一闪,激动道,“莫不是......莫不是......小平要上学了?” “是的,明日就要去了,”左娇娇两手一摊,“现在还啥也没准备呢!” “我想想啊,便宜的有鸡毛笔,色泽艳丽四五文钱一支,不过毫短锋齐,软而无力,写字比较难。羊毛笔也是四五文钱,算是笔里面最差的......” 左娇娇见她滔滔不绝的模样,连忙打断道,“停停停,我觉得你还是直接给我说应该给小平买哪种吧,你这说的我脑子胀。” “建议你买屠希笔或者诸葛笔,一支笔大约一贯钱;墨的话,松烟墨,便宜还好用,每斤才二百文;至于纸,就买最便宜的印书纸就行,反正她现在刚上学,正是练字的时候,用好纸太浪费了,没那个必要。” 左娇娇逐字逐句谨记于心,又问道,“那砚呢?” “买没鸲鹆眼的砚石,再好也卖不过一贯钱。” “行,我都记下了,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许曼娘继续问道,“小平在这上学的话,你每日接送吗?还是让她自己来回......” “住在我弟弟家,他在镇上买了房子,我一会回去的时候往那边拐一趟,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许曼娘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说些不好听的话,要是哪里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你说吧!” “小平不过四五岁,哪怕你兄弟和弟媳妇对她很好,可终归不是自己爹娘。再说了,你兄弟不计较,你弟媳妇不计较吗?又不是住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这上起学来,少说也要好几年呢,难不成让孩子一直住在人家家里?” 第115章 姐妹谈心 左娇娇被说得心中一紧,她着实没想那么多,昨天回家还在庆幸大虎在镇上买房子了。如今听曼娘一通分析,她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 大虎家终归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李晓燕又不是那能容人的,连慧姐儿都被她虐待成那副模样,小平那个不讨喜的倔脾气,指不定要挨多少打骂呢! 左娇娇越想越害怕,嘴唇不禁微微打颤,六神无主地问道,“那...那怎么办呀?” “要我说呀,你不如也在镇上买个院子住下。” “不行,还有地呢!大山要出去送货,家里全靠我忙活呢!” 许曼娘继续道,“你要是想让小平上学,种地的钱可不够,得另想法子。而且,你又得种地,又要绣东西,身体撑得住吗?” 许曼娘没说透,但左娇娇心里清楚,她若是开始操劳地里的事情,手变的粗糙,绣娘的活就做不下去了。 左娇娇叹口气,回道,“那能如何呢?做点小买卖肯定是不行的,小平要上学,有个做生意的爹娘,定然会被诟病的。” “你这人,平常脑子挺灵光的,怎么这时候转不过来圈了?谁说做生意非自己抛头露面呀?那些当官的,哪个家里没点铺子门面营生,他们嘴上道貌岸然的瞧不起生意人,背后还不是一样贪恋银钱。莫说达官贵人,就是宫里的狗皇......”许曼娘越说越激动。 “你疯了!”左娇娇一把捂住她的嘴,东张西望,见院里没人,紧张道,“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姑奶奶哎,你少说两句吧!” 许曼娘掰开她的手,满不在意道,“怕什么?” “隔墙有耳啊!” “行吧行吧,不说了,瞧你那点胆子,”许曼娘话锋一转,“要我说,这大周朝合该玩完才是,什么世俗礼教啊,男尊女卑啊,通通灭绝......” 死,都给老娘死! 她被夫家休弃,被娘家拒之门外,独自一人撑起了珍绣坊,个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她早就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曼儿了,甚至有点反社会。 许曼娘早瞧不惯这吃人的世俗规矩了,所幸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偶尔有如意生产的人家给她送点感谢礼物,让她觉得世间仍有真情在。 不然的话,她早就化身钮祜禄曼娘,开始报复社会了。 左娇娇哪听过这些,被吓的直接从凳子上滑下来,膝盖一软直直跪在地上,“姐,你是我亲姐,你快闭嘴吧,我给你跪下了。” 许曼娘赶紧去扶,并再三保证道,“不说了不说了,这回真不说了,你快起来。” 两人重新坐定,一时相顾无言。 见左娇娇惴惴不安的模样,许曼娘率先打破这份宁静,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 “此言何意?”左娇娇急忙问道,她活了二十来年,对做买卖这些事情着实是一窍不通。 许曼娘耐心解释道,“你现在手里应该有个百八十两银子吧,在镇上买个位置稍次一点的铺子不成问题,还能留出来一些当做本钱,然后找个差不多的营生也不难。难就难在,让谁去管这个店?你和大山肯定是不能露面的,所以必得找个知根知底,还得是擅长做营生的人才行,这就有些难了。” 左娇娇陷入了沉思,她想了想自己家里的亲戚,没几个有本事撑起一个铺子营生的。 哎呀,愈发愁了。 许曼娘继续道,“一般会做营生的人,都去租铺面自己干了,没人愿意踏踏实实帮你干。所以,你可以想想亲朋好友里面有没有......” 小翠端了一壶茶水过来,高声道,“娘子,娇姐,聊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喉吧!” 许曼娘的话被打断,本欲再说,被左娇娇轻轻抚了抚手背,她只好闭紧了嘴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还是先别宣扬了。 “小翠,你再去将糕点包一些,让娇娇给小平带回去。” 小翠指了指屋里,“早就装好放在桌子上了,娇姐,这次怎么没带小平来?” 左娇娇玩笑道,“我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清净清净,带着她多不自由啊!” 小翠可惜的很,连忙道,“嗐,你下次把她放咱铺子里,我替你照看她,你自去潇洒。” 她被卖掉时,她妹妹就同小平一般大小,是以她十分喜欢小平。 许曼娘嗔怪道,“瞧瞧,我的小翠都比你疼小平,你这个亲娘真是不称职。” 左娇娇着实有些渴了,牛饮似的,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茶水。 “哎哟哎呦,真是牛嚼牡丹,小翠,下次她再来,从井里给她舀一瓢水就行,真是浪费我的茶叶。” “哈哈哈,苦不拉几的,不知道你整日喝个什么劲,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你懂个什么?品茗,品茗,多高雅的事情。” “行,你高雅吧,”左娇娇起身,拎起脚边的背篓背上,道,“我也要去买高雅了。” “你这个混不吝的,嘴皮子就没输过,”许曼娘也跟着起身,吩咐道,“小翠,去耳房将地上那坛酒拿过来,让这头牛带回去。” “好嘞,娘子。” “哎,你怎么这么偏心?给小平给大山,怎么不给我准备东西?亏我每月兢兢业业的绣东西,熬的眼下都有乌青了。” 许曼娘轻轻打她一下,“乌青个屁,脸上白呱呱的,容光焕发,我瞅着下个月还能多绣一半。” 趁着小翠去拿东西的空当,许曼娘拉着她的手往角落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这事没成之前,莫同旁人讲。你是不知道,这生意场上呀,那是尔虞我诈,饶我许曼娘聪明绝顶,也被人坑骗了不少次呢!” 左娇娇这次倒没有驳她的自恋话,面色凝重道,“好,你放心,我知晓轻重的。” “我也帮你寻觅着,实在不行的话,咱俩合伙开个店,你出钱我出力......” 左娇娇顿时眼眶泛红,“曼娘......” 曼娘是最怕麻烦的。 “娇姐,东西拿来了。”小翠拎着下个月要用到的绣线和布料,以及糕点和酒,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左娇娇连忙上前两步接过来,先将绣线包袱放在背篓最下面,其次是酒、糕点,最后合上背篓的盖子,背在背后,“行,那我就走了,别送了。” “谁送你了,我想透透风而已。” “谁说你了,我说小翠别送了。” 小翠:“......” 左娇娇走出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小翠忙问道,“落东西了?” “你把要买的笔墨纸砚的名字再跟我说一遍。” 许曼娘忍不住打趣道,“哦,原来是落了脑子。” 她又将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左娇娇不停的复述,嘴里振振有词的离开了。 镇上有两家卖笔墨纸砚的地方。 一家叫万圣书局,又卖书又卖笔墨纸砚,就在学堂不远处,方便往来的学子购买,价格也便宜公道些。另一家叫书香阁,只卖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在镇子西边的富人区,里面的东西贵的令人咋舌,听说一块墨就要三十两呢! 左娇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万圣书局,她一路打听着,很容易就找到了。她迈着步子一进到铺子里,店员客人纷纷惊讶地看着她。 像书局这种地方,鲜少有女人踏入。 万圣书局做的本来就是平民生意,主打薄利多销,自然不会将左娇娇拒之门外,铺里的伙计心里虽有些不屑,面上却仍是热络地很,“大姐,想买点什么?” 伙计瞧左娇娇一脸新奇的东张西望,心里估摸着,这人十有八九没买过,应该可以将店里贵些的东西卖给她。 左娇娇回道,“要两根屠希笔,两块松烟墨,一百张印书纸,砚台要没有鸲鹆眼的 。” 第116章 回家遭白眼 听到她言简意赅的话,伙计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仍有些不死心,继续试探道,“不知这松烟墨是要上乘的还是下乘的?” 左娇娇微微皱眉,曼娘没说松烟墨还分好坏呀!她有些慌乱,但没有表露出来,只道,“都拿来让我看看。” 伙计很快拿来了两块松烟墨,道,“我左手拿的,是上等的松烟墨,一块要二两银子。右手这块是下等的松烟墨,只要一贯钱。” 左娇娇瞧着那两块一模一样的墨,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她伸手道,“让我看看。” 伙计得意地笑了笑,将两块墨递给了她。 左娇娇拿在手里后,佯装淡定的转过身,放在眼前仔细辨认了一番,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忽然,她灵光一闪,趁伙计不注意,偷偷将两块墨换了换手,举起“下等”墨,道,“要这个便宜的吧!”然后将“上等”墨还给了伙计。 伙计愣了一下,还以为这是个有钱的冤大头呢!他接过“上等”墨,哄骗道,“大姐,这上等墨写出来的字,又香又顺畅,不信你闻闻。你手里的下等墨,有一股臭臭的味道。” 左娇娇心中冷笑,伙计显然是在故意刁难她,她冷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书局的信誉一向很好,童叟无欺,所以我才来这里买东西。但是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伙计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被戳穿之后有些尴尬,随即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傲慢态度,“你知道什么?这是顶顶好的松烟墨,你买不起不要乱造谣。” 左娇娇举起自己手里的这块墨,放在伙计面前,“好好瞧瞧,这才是你刚刚说的上等墨。我不过换了下手,你就认不出来了?看来这上等下等也没什么区别嘛!” 伙计惊讶地看着左娇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妇人竟有如此算计,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但又不想在人前丢面子,犹豫了一下,道,“懒得跟你纠缠,你非要说它是‘上等’我也没办法。” 说罢,伙计便灰溜溜地去拿另外的东西了。不过这次,他不敢再胡乱应付了。 趁伙计去拿东西的空当,左娇娇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在书局里慢慢走着逛。 书局柜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匾额,上面写着“万圣书局”四个大字。高高的木质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书局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和文稿,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纸张香气。 铺子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左娇娇看不明白的字画,给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文化气息。书局的地面上铺着石板,由于年代久远,已经磨得光滑发亮。在书局的一角,有一个小火炉,上面烧着一壶水,为书局内的人提供热水。 店里的顾客不多,三三两两的散布在各个角落,或站或坐,都在安静地阅读着,十分投入,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小插曲。 她眼睛四处张望着,忽然看到一个书架上摆着小平的课本——《三字经》。她走过去,拿起一本来,翻开了几页,每一页都有许多字不认得,跟看天书似的。 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透过大门望向远方,心中感慨万千。 伙计立在柜台,压着声音,不太情愿地喊道,“大姐,这边结账。” 左娇娇过去拿起笔墨纸砚,挨个检查一番。 伙计一张脸涨地通红,尴尬道,“两支笔一两八钱,一百张印书纸,二十文钱,两块下等松烟墨,二两银子,没有鸲鹆眼的砚台,一两八钱银子,一共是五两六钱二十文。” 左娇娇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荷包,直接拿出两锭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这是十两银子。” 伙计瞧着鼓囊囊的荷包,心中懊悔不已。 ...... 清晨,左娇娇走后不久,太阳渐渐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农家小院里,透过窗户照在了两个小孩脸上。 小平和慧姐儿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她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脸也顾不得洗,拿起灶台上的饼,兴高采烈地往地里跑去。 到了地里,二人看到家中大人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便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 左娇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们俩穿梭在稻田间,小小的身影忙地不可开交。 只见小平弯着腰,学着大人的样子,手持镰刀,小心翼翼地割着稻谷,一刀下去,稻谷纹丝不动,嘲笑似的发出“沙沙”的响声。她力气虽然不大,但却十分认真,每根稻谷都被她割的齐齐整整。 慧姐儿则跟在小平旁边,将小平费力割下来的稻谷一支支拿好,整齐的堆放在田地里。 大人们也没有闲着。 公爹和兄弟三个身强力壮,一手握住一把稻谷,“唰唰唰”几下,就把一大片稻谷割倒在地。婆婆妯娌们则在一旁将稻谷打捆,熟练地用草绳将稻谷捆成一个个整齐的圆柱体,然后堆放在一旁等待装运。 日上三竿,阳光毒辣。 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着晶莹的汗水,小平和慧姐儿的小脸更是被晒的通红。 左娇娇立在田埂上,高声喊道,“大家歇歇吧,过来吃饭先。” 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计,往这边树荫下过来。 李氏走到跟前,语气生硬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不知道我们在田里干活吗?” 左娇娇听了,知道婆婆还在恼自己让小平上学的事情,也不解释,默默从背篓里拿出从镇上买的十碗酿皮子,“我今天上午去镇上有事要忙,回来时顺便给大家买了酿皮子,快吃了解解热吧!” 李氏不依不饶道,“去镇上有什么好忙的?偏偏就要赶在收庄稼的时候......” “给我一碗,”乔天玉径直打断老婆子的话,“都赶紧吃,吃完接着干。” 李氏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吃饭的时候还是闷闷不乐的。 冯小丽原本也有些责怪大嫂偷懒,可看到酿皮子那一刻,她就顾不上了。她这次肯来地里干活,实在是因为太想赶紧把家分清,这样她手里也能多一些银钱。 吃完饭,左娇娇收拾好碗筷,准备回家将东西放回去。 李氏突然道,“别回去了,来地里帮忙,家里的事情可以等晚上再做。” 左娇娇有些无奈,但还是答应了。她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李氏非得再闹腾一番不可。 她跟在大山后头,整理他割下来的稻谷。 左娇娇左右张望,见离众人都比较远,才小声开口道,“大山,我想开个铺子。” 前面卖力挥洒汗水的乔大山动作一顿,回过头看了一眼,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在家里不好吗?” 左娇娇摇摇头,道,“在家里固然好,可你也知道,小平上学的开支很高。不仅如此,你就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吗?到时候你整天去送货,留我和两个孩子在家,我们又分了家,也没人帮衬着。而且,万一老二是个男孩,小平当姐姐的都去上学了,你能不送老二去上学?那得多少钱呀,光种地怎么够?” 左娇娇选择了乔大山最容易接受的说辞。 但乔大山听了,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开铺子需要很多资金和精力,咱俩又都两眼一抹黑......” 左娇娇笑了笑,道,“我只是暂时有这么一个想法,具体如何咱们回去了再商量。” 第117章 开学第一天 太阳西斜。 金黄色的稻谷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一望无际,仿佛是大地的金色被单。成熟的稻穗低垂,诉说着收割的紧迫。 村民们丝毫没有回家的打算,仍旧弯着腰在地里劳作,想着多割一把是一把。 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月亮悄悄露出头,众人才恋恋不舍的收拾工具,准备回家。 乔家一行人走在田埂上,每人肩上都扛着装满稻谷的麻袋,步伐稳健。大家身体虽然疲惫,内心却充满了喜悦。 今年是个丰收年,除去交税的部分,还能剩下许多呢!到时候留一部分自己家吃,其余的通通卖掉,换取过冬的生计。 定能过个好年了。 因着这几日是集体劳作,分开做饭太浪费时间,大家还像原来一样,聚在李氏院子里吃饭。 李氏和三个儿媳在厨房忙活,男人们在院里收拾扛回来的稻谷,香香已经两周岁了,走的愈发稳当,跟在小平和慧姐儿后面跑的欢快。 白天忙活了一天,谁也提不起精神聊天,匆匆吃完饭便各自回家休息了。 回到家,乔大山本以为媳妇会继续游说自己开铺子的事情。谁料,她把两个孩子收拾干净哄睡之后,自己也径直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乔大山盯着床上睡得没心没肺的媳妇,疑惑道,“难不成真是随口说说?” 他用媳妇洗漱用过的热水草草擦了擦身上的汗,硬撑着去院子里将水泼掉,回屋倒头就睡。 翌日。 天未亮。 左娇娇早早起床,拎起一小袋白米走到灶房,全部倒进了锅里。 俩孩子下一次在家吃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临走前吃顿好的吧! 灶膛里的火熊熊烧起来,锅里咕噜咕噜冒泡。 灶上煮着粥的同时,左娇娇也没闲着,将两个孩子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妥帖,放在两个小包袱里,一个包袱里装的日常用品,另外一个包袱里则是学习用品。 没一会儿,米饭的香气弥漫开来。 乔大山被馋醒了,他揉着惺忪地睡眼,见媳妇没在旁边躺着,迷迷糊糊地往院里走去,“铜花,铜花。” 左娇娇刚好洗漱完,“你赶紧洗把脸,先把米汤盛出来晾着,我去喊她们俩起床,咱们早去早回,别耽误了田里的活。” 学堂让卯时到,田里的活辰时才开始。他们脚程快些,两边都不耽误。 原本想让大山拉货的时候早些出发,顺便将俩孩子送去,结果赶上了秋收,乔永塘那也停工了,只能走着去送孩子上学了。 乔大山看着院里收拾齐整的包袱,和灶台上做好的饭,惊讶道,“你这是什么时辰就起来了呀?” “没注意,你动作麻利些。”左娇娇叮嘱完,就去屋里喊两个小孩起床了。 乔小平被娘亲叫醒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脑子也是一片混沌,困的不行,感觉只要合上眼皮,她就能立刻睡着。 “小平,今天上学啦!快起床。” 乔小平忽然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娘,我醒了。” 慧姐儿也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机械的往身上套衣服。 两人出来时,四碗香喷喷的大米饭放在桌子上,直勾的二人心里痒痒,口水直流。 那可是白米饭哎! 往常只有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碗,没想到,今天竟然也能吃上白米饭。 这不会是幻觉吧? “哎呀!”左娇娇忽然惊呼出声,“大山,我光顾着给她们俩收拾东西了,没炒菜。” 乔小平和慧姐儿连连摇头,吃大米饭哪需要菜啊? 乔大山去厨房里拿出一个陶罐,用一双干净筷子,从里面夹出来一些切好的碎白菜,得意道,“我就说腌点白菜还是有用的吧!” 左娇娇拿起筷子,开口道,“快吃吧!” 话音刚落,小平和慧姐儿回过神来,猛冲过来坐下,低头往嘴里扒饭,跟打仗似的。 乔大山瞧着雪白的大米饭,再想起昨日媳妇说的家里拮据的状况,一时之间有些难以下咽,“我......我吃一半就好了......一会我再吃个馒头。” 他都养不住媳妇和孩子,他有什么资格吃白米饭啊? 左娇娇疑惑地看向他,这人脑袋里又想了什么啊? 她没说话,左手蠢蠢欲动往他屁股上摸索,乔大山感觉到危险信号,立马摇头:“我吃!” 这还差不多。 左娇娇的饭量不大,竟然也把一碗饭给吃完了,可能真的是因为白米饭太香了吧! 桌子上四个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洗碗都有些多余了。 吃完饭,锁上院门,四人便踏上了往书塾的路。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很兴奋,今天是入学堂的第一天,她们俩穿着新衣服,显得格外精神。 左娇娇和乔大山就不同了,心里满是不舍与担忧。 走了一会,他们俩干脆直接将两个孩子抱起来,大步流星,生怕上学第一天就迟到。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卯时正两刻进了镇口,左大虎早早就在镇口等着了,远远看见他们,快走几步上前接过她们俩的包袱,安慰道,“不晚,不用急。” 左娇娇将怀里的慧姐儿一并递给大虎,气喘吁吁道,“我们还要赶回去收庄稼呢!” 左大虎闻言,立刻道,“那你们赶紧回去吧,我将她们俩送过去就行。” 乔大山有些不放心,怀里抱着小平不愿撒手。 小平扭着身子跳下来,懂事道,“爹,娘,你们回去吧!别往前送了,我们跟着大舅过去就行了。” 乔大山感觉自己的闺女忽然长大了,瞬间鼻头一酸,坚持道,“没事,爹把你送过去吧,不差这几步路。” 左大虎也没再劝,一行人往书塾走去。 左娇娇细细叮嘱,“遇事别冲动,慧姐儿还好,小平你太毛躁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上次伤了手指把娘都吓死了,幸好胡大夫妙手回春,咱们可不去争一时意气啊!慧姐儿,你多拦着她点。” “你们到那之后,同男孩子们在一个院里读书,他们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别放在心上。但若是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也别怕,直接打回去就是。” “和一个屋里的女孩们好好玩,别又分帮分派的。在村里时我就同你说过,有说得来的同龄朋友不容易,要好好珍惜,你倒好,今天不跟月芽玩,明天不跟小微玩......” 去书塾的路太短,不够左娇娇嘱咐完,便到了。 第118章 大峰指路 桃李书塾。 他们几人来的不早不晚,书塾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经过。 男孩子们都是之前就在这或多或少读过一段时间书的,他们大多是自己过来的,也有个别几个是爹娘送过来的,乔阳就是其中一个,他娘怀孕七八个月了,行动不便,就没有过来,只他爹来送他。 乔大峰带着乔阳走过来看到他们一行人,隐约猜到他们的意图,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大山,你们这是……” “大峰哥。”乔大山这才想起来,乔阳也在这念书,顿时咧嘴一笑,道,“嗐,跟你一样,送孩子来念书。” 左娇娇蹲下去,摸了摸乔阳的头,温声道,“小阳,从今天起妹妹就跟你一起在书塾念书了,你是做哥哥的,要帮忙照看着她哦!” 乔阳立刻拍拍胸脯,仗义直言道,“那是自然,婶婶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小平的。” 乔小平适时的奉上自己的彩虹屁,道,“阳阳哥哥,你真厉害。” “乔阳,快走了。” 不停的有小伙伴喊乔阳进去,他微微弯腰作揖,客气道,“爹,叔叔婶婶,我先进去了。” 左娇娇原本还想再叮嘱小平几句呢,见此,只好道,“小平,慧姐儿,你们俩也进去吧,晚了就不好了。” “好。” 两个小女孩提着左娇娇给她们做的书袋,兴奋的跑进去了。 左大虎出声邀请道,“你们吃饭了吗?走,去吃过饭再回去吧!” 乔大峰挺想去的,虽然他已经吃过了,但免费的早饭,不吃白不吃,他摸了摸肚子正准备答应,就被乔大山打断,“吃过了,你姐可起了个大早,今日田里还有的忙活呢,我们就不耽搁了。” “是呀,早上孩子吃饭时,我们俩也跟着对付了一口,”左娇娇也附和道,大虎才买了院子,现在手头正紧着呢,他死要面子,不肯收她的钱,只能帮他省一点是一点了。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俩孩子对镇上不熟悉,先别让她们自己上学放学了,省得再走丢了。” 左大虎点点头,将手里的包袱换了个手拿,“放心,我晓得的,怎么也要接送半个月才放心。” 左娇娇担心大虎把这差事给李晓燕,想提醒又碍于乔大峰在场,不想他知道自己兄弟家的丑事,她看了看乔大峰,又看向大虎,欲言又止道,“那个......最好你亲自来接......” 左大虎瞬间明白姐姐的意思,尴尬的看了一眼乔大峰,只道,“放心放心。” 乔大峰被他们兄妹俩看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官司,不过他随他爹,脑子混沌,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反正免费的早饭是没着落了,乔大峰也不欲多留,直接告辞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再说会话吧!” 乔大山连忙道,“铜花,咱们也回去吧!正好同大峰哥一起。” “行,”左娇娇爽快应下,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不舍道,“大虎,那我们先回去了,俩孩子就交给你了。” 小平还从没跟她分开过呢! 一想到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爹娘寄人篱下,左娇娇就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可怜的小平啊! 想娘了怎么办呀? ...... 此刻,书塾里的小平正兴奋又期待地站在院子里听童夫子的训诫,早就把书塾外的哭泣老娘抛之脑后了。 乔大山见媳妇嘴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心知她是舍不得孩子了,连忙拉着她的手,同乔大峰一起往回走,并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大峰哥,小阳在这念的怎么样?” 乔大峰哪关心这些,随意道,“差不多。” 左娇娇:“差不多?那就还是差咯!” 乔大山:“......” 乔大峰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头也不回地附和道,“肯定没有在家好嘛!” 乔大山:“......” 眼看媳妇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乔大山死死抓着乔大峰的胳膊,急切道,“大峰哥,小阳在书塾交了不少朋友吧?” 乔阳跟个小人精似的,八面玲珑,交朋友不在话下。 乔大峰点点头,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道,“嗐,这臭小子,人缘确实挺好的,去年过年的时候,还有小孩来家里拜访呢!” 乔大山再接再厉道,“乔阳是不是快能下场考试了?” 因着前头的吹嘘,乔大峰依旧得意洋洋,道,“应该快了,明年估计就差不多了。” 其实他啥也不知道。 乔大山双手抱拳,夸张地作揖道,“那我就提前恭喜了。” 说完,小心地扭头,见媳妇的情绪稍稍稳定,他总算是放下心来,不欲多言。 但,刚刚的一番吹捧却勾起了乔大峰的话头,他开始喋喋不休的夸耀乔阳。 在左娇娇眼里,现在的乔阳,就是以后的小平,所以乔大峰夸的越狠,左娇娇越高兴。 乔大峰本来是想让他们俩嫉妒来着,但瞧着一个默不作声,一个比他还要高兴,他也没了继续的欲望,闭上嘴巴专心走路。 乔大山忽然想到,媳妇昨天跟自己说要开铺子的事情,爷爷在镇上那间铺子分给了大房,乔大峰肯定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他便想着打听打听,“对了,大峰哥,前几日有人托我打听镇上铺子的价钱,我哪知道那些啊,便想着找你问问。” 乔大峰在家里的地位并不高,张氏更偏向小儿子乔二峰,与铺子有关的事情也从不与乔大峰讲,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去了解。 忽然被问起,他也是两眼一抹黑,“我也不清楚。” 乔大山连忙转圜道,“哦,对,你不晓得也正常......”毕竟你们还没分家呢! 乔大峰听了前半句就炸了,什么意思?是说他不得爹娘疼爱吗?登时便气愤地要将知道的都抖落出来。 “那间铺子地段好,一年租金要三四两银子呢!”他有些不服气道,“一般铺子的价钱都是十到二十年的租金价格,不过除非是急需用钱,谁也不舍得出掉铺子,那可是长长久久的摇钱树呢!” 左娇娇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急需用钱! 擅长经营! 知根知底,有掣肘! “完美!”她忍不住惊呼出声,脸上露出神采奕奕的笑容。 乔大山瞧她这脸色变得也太快了,问道,“什么完美?” “大峰哥,你先回去吧,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同大山折回去一趟,麻烦你同我们爹娘说一声,就说我们晚些回去,”左娇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让他们别准备午饭了。” 乔大峰努力记下左娇娇嘱托的话,“那行,那我就先走了。” 待乔大峰走后,左娇娇迅速转身往镇上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乔大山有些摸不着头脑,小跑了几步跟上媳妇,问道,“铜花,怎么了?” 左娇娇顾不得同他细说,只道,“我忽然想起一家合适的铺子,咱们赶紧去定下来,晚了恐被别人买了。” 乔大山:“?” 昨天不是还说只是一个小想法吗? 怎么今日就要去定铺子了? 这也太快了吧! 瞧着左娇娇八头牛拉不回来的倔强模样,乔大山弱弱劝道,“媳妇,你刚刚也听到大峰哥说的了,一间铺子要七八十两呢!咱们手里满打满算不过六十多两,还差的远呢!” 小平手指受伤获赔的五十两,分家得的十两,再加上之前的一二两碎银子。 第119章 讨价还价 左娇娇累的气喘吁吁,但两条腿依旧倒腾地很快,“那铺子位置偏,应该用不了那么多钱。” “那也不能把家里的钱一次性都花光呀!”乔大山担忧道,“咱们手里总得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吧!” 乔大山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倾家荡产的投资放在任何时代都是十分疯狂的行为。 左娇娇想了想,还是打算继续隐瞒自己那一百多两的私房钱,于是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柔声道,“那你可要好好讲价呀!这样咱就能多省些钱了。” 乔大山被媳妇突如其来的暧昧搞得不知所措,尴尬应道,“噢噢,好。”脑子宕机。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不是,什么什么就好好讲价了? 他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该死的美人计!! 不管乔大山有多不情愿,他们还是很快折返回了镇上。因着秋收,市集上并没什么人,就连街上的铺子也大都关了门。毕竟,谁家还没几亩地呢? 乔大山瞧着周围清一色的衣服招牌,轻轻拽了拽媳妇的袖子,道,“你要买衣服铺子?” 左娇娇点点头,算是回应,她又累又渴,实在不想浪费力气说话。真羡慕乔大山,大早起走这么远跟没事人似的,脸不红心不跳,看来她以后还是别偷懒了,该干活还是多干一些,不然身子骨都要锈掉了。 “莫非是春刚媳妇的姑姑那家?”乔大山一个激灵,忽然想了起来。 除此之外,她整天待在家里,也没机会接触旁的要卖铺子的人。 左娇娇再次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可是咱也不会做衣服呀!”乔大山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真是败家媳妇呀! 愁死他了,咋办呀? 左娇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乔大山被看的心里发毛,也不敢再问了,到那铺子门口时,他已经做好破罐破摔的心理准备了。 掀开帘子进了门,发现屋里已然空了大半,余下的衣服也纷纷被装在大包里,随时准备运走。 “有人吗?”左娇娇大声喊道。 “有,有,”里间只传出声音,却不见有人出来,“铺子要关门了,回吧!”赵娘子只当是有人来买衣服,并没当回事。 “这铺子卖出去了吗?”左娇娇继续问道。 “还没,”里间的帘子被猛地掀开,赵娘子急切地走出来,鬓角的碎发都不顾得拢到耳后,随意地搭在脸颊两侧,“你们是来看铺子的吗?快请进。” 赵娘子将屋里仅剩的两个板凳拿来让他们俩坐下,自己则直接坐在了屋内的衣服包袱上,热情道,“这铺子虽然地段不好,可我这店名声不错的,有不少老顾客,况且镇上的铺子很少有转卖的,一年光收租金也有不少呢!你要是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了。” 很明显,她不太擅长推销。 左娇娇莞尔一笑,径直道,“赵娘子,我看你也是敞亮人,直接说价格吧!” 赵娘子心道这女人好厉害,上来就开门见山,不过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咳了咳,试探地说道,“六十两?” 左娇娇点了点头,这动作将赵娘子和乔大山都吓了一跳。 赵娘子:这么财大气粗?早知道再说贵一些了。 乔大山:不还价了?你不还我还! 乔大山连忙道,“我们确是想买一个铺子,可这价格着实有些贵了。你也瞧见了,我们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哪能拿的出六十两?” 赵娘子有些讶异,向来都是女人还价,怎么这对夫妻反了过来? 她见左娇娇没有说话,似是默许了旁边男人的还价行为,心虚道,“这个价格已经很实惠了,但是如果你真心想买,我们还是可以再商量的,你看啊,我这铺子......” 左娇娇不耐烦听这些婆婆妈妈的说辞,她蹙着眉看了一眼乔大山,乔大山收到指令,立刻打断道,“赵娘子,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这铺子也确实是个好铺子,但你也不能把价格开得太高了。这几天秋收,家里事多,我们俩特意赶早过来的,诚意是肯定足足的,咱们也别在这绕圈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整数,四十两,你看行的话咱们就成交,不行的话我们就回去了,田里的庄稼还等着呢!” 赵娘子听了,心里想,这男人还真是个厉害角色,上来就把价格压这么低,不过自己也不能轻易让步,她连连惊叹道,“哎哟,哎哟,你满泊口乡打听打听,四十两想买铺子,这不是欺负我孤儿寡母吗?” 说着,还顺势掉了几滴泪,做生意这几年,这种都是信手拈来,毕竟一般人都吃这一套。 左娇娇瞧她这样,心里暗暗感叹她真是做生意的好苗子。 不过,乔大山是遇强则强,七尺男儿也当场红了眼眶,“老板娘,我如何不知你的处境呀,这世道于我们普通老百姓都是一样的艰难呀!单凭种地,我们就是锄头抡冒烟,也攒不出四十两呀!还不是因为家人被打断了手,那户人家为了不报官,便拿银子了事。我们投告无门,只能被逼着收下呀!” 乔大山垂下头,低低抽泣着,忽然嚎啕一声,“我那苦命的安然啊~~” 他才不会说自己的乖乖女儿小平呢! “爹爹本想拿这银子给你买个铺子,让你后半生能有所傍身,没成想,这镇上的铺子竟如此贵啊~” 乔大山忽然开始疯狂捶自己的胸口,“都是爹无能啊,一点钱也添不出来,我苦命的安然啊!都是爹没本事啊......” 左娇娇在一旁瞧着,心想不行就再添点钱吧,别让他把自己捶死咯! 她正欲开口,被赵娘子抢了先,“四十两就四十两吧!” 她这铺子一年租金也就二两多不到三两,四十两差不多是十七八年的租金,也是她心里的底价。 她肯定想着多一些是一些的,可心里也担忧,万一眼前两人走了,她去哪找下一个买家呀! 大家都知道有个铺面好,是细水长流的好投资,可是,能一下子拿出四十两的人却不多。那些富户们即便要买,也是买地段好的,或者去县城里买,压根瞧不上她的这间小铺面。 况且,眼前二人不急,她急,儿子还等着她给买院子娶媳妇呢! 唉,四十两就四十两吧! 再加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差不多够操办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第120章 税 左娇娇闻言,不由得一愣,还价这么容易呢? 哭两下诉诉苦就能少二十两银子?? 她过来的时候心里盘算着五十两能买下来就是极好的,现在好了,比她预期的还要少十两,大山真是能干呀! 左娇娇目含敬佩地瞧了他一眼,不过可惜,乔大山只顾着擦眼泪没看到,不然指定能乐好几天。 赵娘子问道,“你们现在带着钱呢吗?地契就在这,方便的话,咱们这就去衙门签了红契,省的夜长梦多。” 古代,地契经官府验契盖章后,称为红契,若未盖官府印章则称之为白契。 左娇娇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她这次过来是临时起意,身上压根没带钱,现在回去拿钱的话,一来二去太浪费时间了,要是耽搁了秋收,就真后悔莫及了。 秋收是跟老天爷抢晴天呢,要是下了雨,作物就全搭地里了,但官府不管那些,它该收多少税还收多少,一家人就真的要卖房卖地喝西北风了。 乔大山见她犹豫不决,出声道,“我回去拿吧!一个时辰就......” “不行,”左娇娇想了想,道,“大山,你同赵娘子先往衙门去验契,我去拿银钱,很快就到。” “是去找大虎......”乔大山犹豫道,“可是,他也刚买了院子,手头正紧呢,怕是......” “放心吧,我定能在你们验完契之前到那,”左娇娇信誓旦旦地保证。 说罢,她就抬脚出去了。 赵娘子解下挂在腰间的钥匙,往里间打开柜子里带锁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地契,恋恋不舍的摩挲了几下,嘴里小声嘀咕着,“老头子,别怪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走吧!” 乔大山闻言迈着大步走到了门外,赵娘子将立在一旁的木板搬到门框里,落上锁。 二人一前一后往衙门走去。 这边,左娇娇出来后便一路小跑往珍绣坊来,一步也没停,累的她扒着珍绣坊的门框,弯腰张大嘴巴直喘,感觉嗓子眼里有一团火似的。 “娇姐,你怎么过来了?”小翠惊呼道,忙放下手中的绣品,过去搀她。 左娇娇往常都是一月来一次,交绣品,领绣线布料,结月钱。 “曼娘呢?”左娇娇就着她的胳膊往里走,着急地问道。 小翠忙道,“在院子里呢,我这就去叫她。” 左娇娇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我直接过去找她。” 许曼娘此刻刚刚起床,正对镜画娥眉呢,门帘子忽然被人一把掀开,吓了她一跳,将眉毛画歪了,气恼道,“这般毛手毛脚的!” “曼娘。” “娇娇?”许曼娘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幻觉了,用力揉揉自己的脸。 “没看错,就是我,”左娇娇直接上前抓着她的肩膀摇了两下,径直道,“我来找你借四十两银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许曼娘焦急地问道。 左娇娇从没同她张嘴借过钱,之前在她这当学徒时便是如此,其他女孩见到街上小贩卖稀罕玩意,钱不够都会过来找她借,唯独左娇娇,喜欢的恨不得眼珠子粘上去,也死倔着不借钱。 更何况,还是四十两这样的大数目,定然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左娇娇言简意赅道,“我看中了一个铺子,要四十两,我没带钱,那老板娘急着交易......” 许曼娘闻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哎哟,可吓我一跳,等着,姐姐去给你拿。” 她扭着身子往东耳房去了,“四十两一间铺子,着实不算贵,你还怪会讲价的。” “嗐,我哪有那本事,都是大山的功劳,”左娇娇如实道。 “哈哈哈,”许曼娘拿了五十两出来,递给她,没正形道,“拿去吧,不用还了,卖身给我吧!” 左娇娇难得没有同她呛声,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道,“用不了这么多,四十两就够了。” 说着便拿出十两要还给她,被许曼娘一把按住,神秘兮兮道,“我既拿给你,自然是有用处的,到那你就知道了。” “那行,那我就收着了,我明日过来将钱还给你,”左娇娇说着便往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又探头回来,打趣道,“你今日眉毛画的着实不错。” 许曼娘一噎,冲着她的背影气愤大喊,“还不是因为你!!” 衙门。 “什么?四两?”乔大山惊呼道。 管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照本宣科道,“凡货卖奴婢、牛马、田宅,有文券者率钱一万输作五百入官。” 也就是,契税税率为5%。 赵娘子算的快,立即道,“那不是应该二两吗?” 管家继续道,“这是正税,还有定贴钱、头子钱呢!” 定贴钱和头子钱,约略相当于现在的工本费、手续费。不过这工本费收得比较狠,差不多要交易额的2%,手续费也不含糊,高达3%。 赵娘子也是头一遭经这事,着实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她当即犯起了难。 这四两银子的税,算谁的? 乔大山心里惴惴不安,媳妇去借钱,肯定照着四十两借,他想了想,同赵娘子道,“赵娘子,咱们都不知道这个事,我媳妇一会过来估计也就拿了四十两。但咱们来都来了,还是将事情办完最好,你看这样行不行?这税钱咱们一人一半,你先替我们交了,明日我们就过来还你。” 赵娘子面露犹疑,那样的话,这铺子就只卖了三十八两。况且,今日若是让衙门盖了章,明日他们不给二两银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要不咱们还是改日再......” “就今日吧!” 左娇娇从门外进来,晨曦照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验完契了吗?” 乔大山点点头,回道,“验完了,只是......” “都到这了,还有什么好只是的,既然验完了,就劳烦官爷帮我们重拟一份盖上章吧!”左娇娇冲管家做了个揖,客气道。 经过上次小宝的事情,她已经认清眼前这个管家的权力有多大了。乡长几乎是个甩手掌柜,啥也不管。 管家平静道,“契税共计四两银子。” “四两!?”左娇娇也惊的合不拢嘴。 怪不得曼娘多给她十两呢! 第121章 非法避税 赵娘子知道左娇娇是当家的,笑着同管家道,“官爷,我们去外面商量一下,一会再过来。” 管家早就不耐烦了,若是寻常,他就让衙役将人打发走了。可这对夫妻他认得,跟冯里正有些亲戚关系,他不好做的太难看,这才强忍着脾气同他们磨叨了好久。 “去吧!”管家坐在大堂一侧的椅子上,眼皮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赵娘子连忙扯着左娇娇往外去,乔大山寻思反正自己也做不了主,干脆坐到了管家旁边。 衙门外,赵娘子开门见山说道,“大妹子,这个节骨眼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了。你家男人刚刚说,这四两银子的契税对半承担,我直接跟你说明吧,这契税我出不了。我这铺子卖四十两真真是很低了……” 赵娘子还欲再说,左娇娇上前半步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放上去轻轻拍了拍,打断道,“契税算我的,你放心,我带的钱够的。” 说着,左娇娇便从荷包里拿出四十两银子递给她,“这是四十两,你拿好。” 赵娘子顿时一愣,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口舌呢! 也对,婆婆妈妈的是屋里那个,眼前这个是个敞亮人。 左娇娇这么爽快,倒弄的她不知道说啥了。 左娇娇就势拉着她往里头走去,边走边低声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跟小芹是一个村的,上次来你店里买衣服,你有事要忙,让小芹出来接待我们的,她同我夸了你好久呢!” “!” 赵娘子震惊的转过头,是…是侄女村里的,心里忽而有些内疚于自己刚刚的言语,可又实在不舍得让这铺子价格更低了…… “我……”赵娘子难为情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左娇娇看出她的尴尬,忙岔开话题道,“您的手艺极好,我是知道的。” “嗐...”赵娘子清了清嗓子,脚步渐渐顿住,拽住左娇娇的袖子将她往一旁扯了扯,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事原不该同你说的,不过你同小芹是一个村的,小芹这孩子从小没少吃苦,性子也不讨喜,她既然与你聊得来,想必你们俩关系不错,我就当你是自己人了。” 左娇娇听这话,隐隐感觉她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忙低声保证道:“你放心,我必不往外说的。” 赵娘子神秘兮兮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听说这人明面上是乡长的得力家奴,其实咱们乡寻常的事情都是他做主,乡长不大过问的。” 左娇娇附和地点点头,心里暗暗赞同,乡长确实啥也不管,是个吃干饭的。 呸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想乡长大人呢,真是大不敬! 赵娘子继续点拨道,“大妹子,瞧着你也是个没做过生意的实诚人,这生意场呀,不似咱们种庄稼多少汗水多少收获,这里面门道多着呢!我听其他商户半开玩笑地说过,若是不想交那么多税,大可以给这管家偷摸塞点银子,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过去了。” 左娇娇不由一惊,瞳孔微张。她在左家庄算得上聪明伶俐了,可这种事情却是从没听说过的,在她的印象里,朝廷律法是庄严神圣不容亵渎的。每年的税收,是卖房卖地也要交的。 现在,忽然有人同她说,给执法的人塞点银子就可以避税了,着实有些颠覆她的三观。 赵娘子瞧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希望她能省点钱,又怕她嘴笨舌饶的说错话,再把自己牵连进去,“反正事呢,就是这么个事,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没试过。毕竟贿赂官员,这罪名也不小。” 左娇娇心下有了计较,点头应道,“我晓得了。” 二人一同往屋里去。 乔大山见她们俩回来,起身问道,“如何?” 左娇娇没回他的话,擦肩而过,冲管家走去,微微弯腰伸手示意道,“管家,这边请。” 管家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眼皮都没抬,双手背在后面先一步往堂后走去,左娇娇随后跟上,乔大山见状立刻紧随其后。 铺子买不买的成不重要,媳妇的安危可不能出纰漏,这深宅大院的多的是下毒地牢啥的,他听过那么多八卦,这种阴谋诡计他了如指掌。 左娇娇给他使了几个眼色,他也装没看到,左娇娇索性不管了,反正管家也知道他们俩是两口子。 到了堂后,管家立定,目光如炬,淡淡道,“说吧,何事?” 左娇娇斟酌再三,小心开口道,“大人,这是二两银子,够吗?” 她思来想去,这样说是最好的。管家若是公正不阿,她就说自己愚蠢妇人,转眼就忘了要交多少税。 管家抿了抿嘴,其实是不够的,要三两银子。但这俩人同冯里正有点渊源,他也不好一点情面不留,二两就二两吧! 管家伸手去接那二两银子,同时道,“将地契拿来。” 这便是允了。 左娇娇忙推搡了一下乔大山,见他巍然不动,心里暗恼,却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讪笑着道,“稍等。” 左娇娇出去找赵娘子拿地契,这里便又只剩乔大山和管家大眼瞪小眼。 管家被他盯的心里发毛,有些受不住,这人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要么跟着你媳妇走,要么找点话说,在这杵着跟个石头似的,就不觉得尴尬吗??? 算了,你不走我走! “我去书房将老爷的章拿过来。” 管家说完又后悔了,他凭什么要同这个石头汇报?他爱干啥干啥,这是他的地盘!! 管家一甩袖子走了。 乔大山眯着眼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这该死的管家,一定是对他媳妇有意思。不然怎么同他要四两银子,却只收媳妇二两呢! 哼!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大宅院里头,尽是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东西。 还好他聪明机智,跟过来了。 左娇娇拿了地契匆匆返回,见只剩下乔大山一人,连忙问道,“咦,大山,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 “那不然呢?你还想有谁?”乔大山打翻了醋坛子。 左娇娇:“?” 还能有谁啊? 当然是刚刚收了她二两银子的管家啦! 他还没给换地契呢!! 自家男人这是又抽什么风! “他收了咱的钱,还没给咱办事呢!”左娇娇没把乔大山的小别扭当回事,不痛不痒的拧了他一下,埋怨道,“让你看个人也看不住。” 第122章 契主 说话间,便瞧见管家从里面出来,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到跟前,将手里刚制好的新的空白地契递给左娇娇。 乔大山抢先一步从管家手里接过。 管家没在意这点小插曲,毕竟今天得了二两银子外快,他心情很不错,“去堂里将旧地契上的内容誊写上去。” “好。” 左娇娇抓着乔大山的胳膊往外走,从他手里拿过地契,见上面已然盖了官府的公章,知道事情定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也紧跟着落下了。 “你的字好看,你写吧!”左娇娇同乔大山道。 “行。” 哼!现在知道他的字写的好看了! 乔大山立在桌子旁,仔细誊抄,写到契主的时候,他停顿片刻,看了看正在旁边同赵娘子聊天的媳妇,低下头直接写了“左娇娇”三个字。 “写好了。”乔大山将新旧两个地契均递给管家过目。 左娇娇和赵娘子也止住话头,看向管家。 管家仔细对照一番,没有错误,只是在瞧见契主名字的时候,惊讶的望了乔大山一眼。 这男的还真是个傻的,怪不得没眼力劲呢! 左娇娇见状,连忙问道,“如何?” “无误,”管家点点头,将新地契还给乔大山,掏出火折子将旧地契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掉,随即言简意赅道,“回吧!” 旧地契不烧,恐有人借此生事。 三人满意地告辞,离开了衙门。 “赵娘子,我们这便回了。这几天秋收,我们也腾不开手,你可以先住着,东西慢慢倒腾,不必着急,”左娇娇说道。 赵娘子顿时有些感激涕零,她儿子在她婆婆那暂住,地方有限,新院子还没买,她一时还真是没有去处。 “谢谢你了,大妹子。” “不必客气,我买这铺子原也是想卖布料衣服的,你若是还想继续干,不如同我一起。你回去考虑考虑,过几天咱们再细谈。”左娇娇真有些急了,边说边走,“我们先回了啊!” “行,快回去吧,地里的庄稼是最要紧的。”赵娘子索性停了步子,同他们挥手告别。 乔大山和左娇娇火急火燎地往家赶,一路上心里都很忐忑。他们知道,家人都在田间收庄稼,而他们却因为买铺子的事情耽搁了。 更何况,左娇娇昨日就晚了一些,今日倒好,夫妻俩都缺席,怕是少不了一顿骂。 俩人一路小跑赶到田间,今日这片地的庄稼已经收割了大半,家人都在忙碌着,看到他们俩回来,众人都埋怨起来。 乔二山离的最近,率先说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等你们好久了!” “有点事情耽搁了,对不住,”左娇娇连忙道歉。 冯小丽见他们俩的手里空空如也,知道今天没有口福了,忍不住埋怨道,“昨天有事,今天也有事。” 这次,乔天玉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跟着责怪道,“有什么事情比家里的庄稼还重要?” 左娇娇是头一回挨公爹的责骂,自知理亏,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开始。” 李氏在指着旁边那一列田地,道,“你们俩去那边,割快点,日落之前赶上我们。” 左娇娇扭头瞅了一眼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连连应声,“好的好的。” 说罢,她就拿起镰刀同乔大山往那边去了。 李氏见他们俩走远了,忍不住同乔天玉嘀咕道,“还托大峰带话,说给咱们带午饭呢,瞧瞧,午饭带哪去了?原本要分家的时候,最放心的就是老大两口子的。结果呢?这才分家几天呀,原形毕露了!合着之前都是装的……”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乔天玉不耐烦道,“还是赶紧收庄稼吧!” “哼!” 李氏看着眼前驼着背割稻子的乔天玉,有气没地方撒,想把手里的稻谷重重扔地上,又怕把谷穗摔撒了,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 乔三山自打结婚后,不知是不是偶像包袱作祟,成熟稳重了许多,很少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反倒显得宋纭叽叽喳喳的了。 宋纭右手拿着镰刀,左手握住一把稻谷,麻利的割下扔在一旁,头也不转地问道,“三山,你说,是不是小平上学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们俩怎么会巳时才回来,我可听见了,他们卯时就起床了。” 乔三山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小平上次被人打断手指的场景,不禁有些担忧,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来,“难不成是其他小孩欺负小平?” 宋纭摇摇头,笑道,“你傻了不成?大哥大嫂还在呢,哪个孩子那么大胆,敢当着人家爹娘的面欺负人?” “你说得对,”乔三山放下心来,继续弯腰割稻子,“你别割了,去将稻谷打捆吧!” “你去打捆吧,我再割一会儿,这样咱俩都能歇歇,要不明天你真累的直不起腰了。” 乔三山面色一红,很少有人这么直白的关心他,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埋头苦干,弄得宋纭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到了中午,日上三竿,众人都饿得饥肠辘辘。 左娇娇忽然一拍脑门,“呀,大山,完蛋了。” “咋了?”乔大山直起身子,左手握拳轻轻捶着自己的腰。 “咱们忘记买中午的吃食了,”左娇娇见大山仍迷茫的神情,提醒道,“你忘记了?咱们不是让大峰哥帮忙捎话来着嘛!” “哎呀!”乔大山一拍大腿,哀呼道,“我也忘了,当时急着回来,谁还记得这茬子事啊?现在咋办?没准全家人指着咱俩吃午饭呢!” 左娇娇看了看附近的农田,陆陆续续有妇人回家做饭,再送到地里来,“要不,我回去做饭吧!做好了给大家拿过来。” “你想得美,”李氏从后面冒出来,啐了一口,“还嫌自己偷的懒不够多呢!” 老大媳妇啊老大媳妇! 怎么一分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反倒是老二媳妇,这两日干活很是积极。 真是不能轻易下定论呀! “小丽,”李氏冲远处高声喊道,“小丽,你回去做饭吧!” 左娇娇见状,自嘲地耸了耸肩,乐得清闲。 她原本厨艺就不大好,只能算是勉强入口的水平,再加上她自己本身也不喜欢做饭,厨艺就越发不堪入口了。 第123章 全靠同行衬托 冯小丽闻言,手里的镰刀一扔,就往田埂上跑,唯恐婆婆改了主意。 这两日真是,全靠大嫂衬托。 “呜哇,”原本在阴凉处玩耍的香香,见自己娘亲忽然跑走,以为自己要被丢下了,吓得坐在地上大哭,“娘,娘......” “你带上孩子呀!”李氏忍不住嗔怪道,“急慌慌的做什么?” 冯小丽心里暗暗吐槽,还不是怕你改主意嘛! 她折返回来,抱起树下的香香,顶着太阳往家里走去。 现在快到中秋了,中午太阳虽有些晒,可天气终归没那么热了,旷野间的风都带着一丝凉意。如果放在现代的话,着实是个野餐的好天气,不冷不热,风景迷人。 冯小丽走了没一会儿,刚刚干活热的一身汗就渐渐落了,被凉爽的小风一吹,她整个人舒服极了,步子都欢快了起来,嘴里还哼上了不知名的小调。 “哟,小丽,这么高兴呢!” 冯小丽扭头一看,是赵春花!挺着个大肚子的赵春花! “哎哟,嫂子,你月份都这么大了,还来田里干活啊?”冯小丽十分不解的问道。 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偷懒理由呀! 这赵春花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了自己的大肚子。 “嗐,这不是想着能干一点是一点嘛,毕竟秋收呢,时间宝贵着呢!”赵春花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在自己的后腰上,慢悠悠走着,冯小丽有意偷懒,走的也不快。 “你们家不是刚进一口人嘛,正好补了你的缺,”冯小丽笑着道,“照我说啊,你就该多歇歇才是。” “你说阿运啊,她才是个姑奶奶脾气呢,娇气的很......”赵春花不太喜欢自己这个新妯娌,每日胭脂抹的妖里妖气的,衣服更是花红柳绿,哪里是个干活的样子? 这么一对比,小草就好多了。 虽然平常总爱哭哭啼啼的,可干活的时候也不含糊。 “阿纭?”冯小丽有点懵了。 阿纭不是二房这边的新增人口嘛,怎么成大房那边的了? 旁边的香香一听,拍着手蹦蹦跳跳叫喊道,“阿纭婶婶,阿纭婶婶......” 赵春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是个女孩,过两年就会同香香这般了。赵春花的母爱泛滥,轻轻摸了摸香香的脑袋,满眼慈爱地纠正道,“是阿运伯母。” 冯小丽的脑子更乱了,直接道,“什么阿纭伯母?就该是阿纭婶婶呀!” “咦,二峰不是比二山大一点嘛?难道我记错了?”赵春花开始怀疑自己的记性了,最近她脑子确实有些不好使了。 “啥?”冯小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二峰哥新娶的媳妇......不会也叫......阿纭吧?” 赵春花这时也察觉出不对了,“难不成三山的媳妇也叫阿运?” 冯小丽点点头,道,“是呀,叫宋纭。” “啊?”赵春花震惊地张开嘴巴,道,“二峰媳妇也叫宋运。” 随即,二人哈哈大笑,感叹缘分的巧妙。 “同名同姓,”赵春花笑着道,“没准她们俩还是亲戚呢!” 冯小丽心里暗暗摇头,默默鄙视道,真当旁人都跟你们家似的,非要同自己堂弟的婚礼撞到同一天。 不过她也保不准宋运是不是宋纭的亲戚,只可转移话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老三媳妇是天臣家的大伯娘的亲外甥,同红亮媳妇是表姐妹。” 乔天宝家离红亮家比较远,赵春花整日忙着作活,压根不清楚红亮媳妇是谁,不过天臣家的大伯娘她却是知道的,因为两家住的很近,时有往来。 “天臣家的大伯娘不是大马庄的吗?”赵春花疑惑道。 冯小丽点点头,“是呀,老三媳妇也是大马庄的。” “哎呦,那俩人应该就不是亲戚了,”赵春花继续道,“二峰新媳妇是宋固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各自回家做完午饭回到田间,难免同家人聊起此事。 乔天玉家里,除了李氏,其他人都非常震惊。 但,李氏也同大家一起,装作惊讶的样子。 乔天宝家中众人就真是实打实的震惊了。 “竟然真的有人叫宋运啊!”宋运也跟着惊叹道,“我还以为这名字没人叫呢,特地取的这个名字。” “哈哈哈哈,你真会说笑,哪有自己给自己取名字的。”乔二峰十分喜欢自己的新媳妇,妩媚动人,比清纯的小草要诱人的多。 自打成亲后,他一直睡在宋运屋里,每日二人都要闹腾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宋运疑惑的看着乔家众人,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们在装什么呀? 明明知道她是个寡妇,偏偏要她假装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正准备挑破这层窗户纸,抬头看到乔二峰清澈真诚的目光,登时顿住,心里暗暗想着,难不成是二峰不知道? 全家人都在瞒着二峰? 宋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么说,在二峰眼里,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咯? 那还不错,她很乐意奉陪,同他们一起演下去。 想到此,她回了二峰一个缠绵悱恻的眼神,直勾的乔二峰脸红脖子粗,一旁的小草看到这一幕,手里的筷子都快握断了。 其余人只当是个笑话,哈哈几声便过去了,唯有张氏听到心里去了。 宋纭,宋运。 宋运不是抢的乔三山原来的媳妇吗? 她抢回来一个宋运,怎么乔三山那还有一个宋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李氏那个贱人这么好运气,短时间内又找到一个叫宋纭的? 抑或是,自己找错了人? 眼前这个宋运,并不是乔三山原本要娶的。 张氏一想到这,回忆里那些不合理的细枝末节渐渐浮现在她眼前。 闹洞房那天,李氏见到宋运没什么反应,那个贱人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脾气。若宋运真是老三原本下定的那个,李氏定会大闹一场。 除此之外,还有她同宋运初次见面时的对话,以及后面每次沟通不顺畅的地方,她当时都没在意,如今想来,全是破绽。 第124章 初露端倪 张氏直直地盯着宋运,脑子里一团浆糊。 所以,这个新媳妇到底什么来历呀? 现在也没空去打听,只好先暂时按下。 张氏满肚子疑惑,无处发泄,只能使劲的盯着宋运。现在,她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新媳妇,失去了“抢李氏儿媳妇”的光环,宋运在张氏眼里变得普通了起来。 整日涂脂抹粉的,没个正形,瞧着个头也不高。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张氏只好安慰自己,好歹也算是个正经媳妇。 就是太懒了,她得好好调教调教,难不成要让二峰伺候她吗? 想到此,张氏立刻严肃道,“赶紧吃,今天每人割两亩地,割不完不许回家吃饭。” “两亩?”宋运震惊道。 上一个男人去世后,她四处勾搭村里的男人,让她的相好们帮着干活,她就算在田间,也是站着做做样子。 现在让她一天割两亩地的稻子,还不如杀了她。 宋运见没人附和她,继续道,“怎么割的完?” 张氏的话原本就是说给她听的,此刻她跳出来反驳,正合了张氏的意,“春花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地里干活呢,中午又顶着大太阳跑回家给咱们一大家子做饭。你是缺胳膊还是缺腿了?还有涂脂抹粉的功夫呢,怎么就不能割两亩地了?” 赵春花受宠若惊的扬了扬嘴角,垂下头暗自欣喜,她就知道,婆婆总有一天,能看到她的付出的。 其实,家里的男人们一天差不多都能割两三亩,女人们稍微慢一些,但努努劲也能割两亩。 小草虽然平常不主动做活,但是分配给她的任务她也会老实做完,更何况现在有了竞争目标,她更加卖力了,急急表态道,“娘,我上午割了差不多一亩,下午加把劲应该可以。” 小草十分清楚,讨好男人,不如讨好当家主母。乔二峰当初的一腔孤勇让她蒙了心智,走错了路。如今宋运的进门,一巴掌将她打回了被主母赶出家门的那一天,怀里的青青低低抽泣的声音还在耳畔清晰的回响。 “你也是好的, ”张氏点点头,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她肯定。 宋运无语地撇了撇嘴,一共三个媳妇,两个媳妇都是好的,合着就是看她不顺眼呗! 死老婆子,成亲之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她过门才几日呀,就原形毕露了。 真当她宋运是任人欺负的主啊! “哎呀,我的头好晕呀~”宋运扶着脑袋轻轻摇晃,抓着二峰的胳膊就要顺势倒在他怀里。 乔二峰见状,连忙伸手揽住她,“阿运,你怎么样了?” 宋运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还不是因为你昨夜折腾的太厉害。” 乔二峰到底是个毛头小子,顿时便软了心肠,“那你歇会吧,我替你割。” 宋运趁二峰将她扶起来的功夫,背着众人偷偷摸了一下他的裤裆,媚眼如丝,语气妖娆,“谢谢夫君~” 小草胜在年轻,败在脸皮薄。宋运身经百战,火辣又热情,她对乔二峰的勾引更直白大胆,简直是降维打击,乔二峰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一旁的张氏气的想打人,自己真是瞎了眼,引狼入室。 乔天宝吃完饭,又喝了一些水,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看大家都吃个差不多了,说道,“差不多了,抓紧干活。” 张氏恼他是个榆木脑袋,却也无可奈何,起身跟着去了,打算同他详细说说这事。 宋运脸上划过一丝得逞的笑容,舒服的靠在田埂上,“大嫂,妹妹,你们快去吧,我歇息片刻,马上就来。” …… 这边的李氏,作为唯一一个知晓全部真相的人,她暗自窃喜,却无人分享,只能将一腔喜悦倾洒在了田间。 只见她三两下吃完午饭,将碗往地上一丢,捡起镰刀就满怀激情的投入到了劳作中,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她断断续续的哼曲声。 “娘怎么了?”乔三山忍不住问道。 乔大山误以为是自己的误工,害的娘只能拼了命的干活弥补他的过错,心下愈发难受,默默道,“我先过去了。” 左娇娇和乔大山想的一样,她连着两天都迟到,确实太过分了。婆婆竟然没数落她,反而自己去努力弥补,弄得左娇娇心里怪难受的,她也捡起镰刀去地里劳作了。 其余几人见状,也不好休息。 乔天玉一家在这边干的热火朝天,乔天宝那边却渐渐怨声载道。 起因自然是宋运明目张胆的偷懒。 “娘,大娘为什么不用干活呀?”青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树荫下惬意的宋运问道。 小草本就心中酸涩,此刻被女儿明晃晃的戳破,她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干你的活就行了,操那么多闲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青青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她刚刚...问的问题...很过分吗? 虽然她平常也被无端咒骂,但大都来自于奶奶,她虽然期待奶奶的喜欢,可没有的话,也没关系,反正,她还有娘。 可,娘也莫名其妙的骂她了。 她心里最后的底气,瞬间消失殆尽,泪水很快蓄满了她无辜的大眼睛。 小草见状,心里后悔不已,又拉不下面皮道歉,只僵硬道,“去将稻子抱到那边树下。”顺便休息一会儿,别急着回来。 “嗯。” 青青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她有点想念乔阳哥哥了,她要是同小平一样也能上学就好了。 赵春花挺着个大肚子,弯不下腰,割不了稻子,也没法蹲下抱稻子。见青青在那拢稻子,她走过去,温声道,“青青,咱俩一起,你将稻子拢好给我,我抱到那边空地上,行吗?” 赵春花是目前家里唯一一个没有骂过青青的大人。 “好的,大伯娘,”青青欣然同意。 正好,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娘。 青青将怀里的稻谷递给大伯娘,然后弯下腰赶紧拢地上的,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很快就将半亩地的稻谷收拾齐整。 第125章 早产风波 青青拢的很快,另外半亩地的稻谷也被她堆的一摞一摞的,“大伯娘,我帮你送两趟吧!” “好,”赵春花忍不住道,“多给我一些。” “没事的,我多抱一些吧,”青青将一大摞稻谷抱在自己怀里,脑袋都露不出来了,“你怀了小宝宝,小心一些吧!” “这孩子,你大伯娘我厉害着呢!”赵春花嘴上嗔怪,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对所有人的善意都欣喜万分。 青青人虽小,两条腿倒腾的却快,很快便将赵春花甩在了后面。待赵春花走到空地的时候,青青已经放完准备往回跑了。 宋运此刻也起身走过来,装模作样的扶了扶稻谷,见赵春花笨拙的弯腰放稻子的模样,忍不住道,“大嫂,差不多就得了,婆婆又看不见,在我跟前就不必装了。” 赵春花胸膛顿时涌起一股怒意与委屈,她急慌慌的放下稻谷就要起身解释。由于动作太猛,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直直的撞在青青刚刚放的一摞稻谷上,倒在了宋运脚边。 这可把宋运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道,“哎哟!” 跟她没关系啊!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没跑多远的青青听到呼声,回过头看到大伯娘摔倒在地,迅速跑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大伯娘,你怎么样了?” “哎呦,哎呦......”赵春花痛苦地呻吟着,脸色苍白,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虚汗。 青青看她这副样子,知道事情已经非常紧急了,六神无主的问道,“大娘,怎么办?” 宋运立刻回道,“我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而且我又没生过孩子。” “我娘生过,我去喊她。”青青轻声安慰道,“大伯娘,你别怕,我这就去喊人。” 赵春花肚子疼的厉害,她死死的抓着青青的胳膊,不肯松开。 青青拽不开她的手,只好转头看向宋运,“大娘,你去叫人吧!” “噢噢。” 宋运是头一回见人生产,心里害怕的紧,更何况她还说了句讥讽的话,不知道关不关她的事。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稻田深处去叫人,烈日炎炎,她的手脚却冰凉,见到小草只觉得亲切万分,“大嫂...大嫂她......摔倒了......好像要生了......” “什么?” 小草丢下镰刀,慌慌张张的喊道,“娘,娘,大嫂要生了。” 妇人生孩子,可是过鬼门关。 张氏心里暗骂赵春花不长眼,早不生晚不生,偏偏挑秋收的时候生,见乔大峰也撂下镰刀往田埂那跑,急急叫住,“我同她们俩过去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去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在田里干活呢!” 乔大峰焦急万分,却也知道娘说得有道理,只能应下。 张氏同两个儿媳妇往田埂那跑去,小草忽然嘀咕道,“咦,大嫂这月份还不够呢吧?怎么就要生了?” 宋运闻言,心虚的厉害,眼睛直视前方,丝毫不敢看旁边二人,“好像...好像是青青......放的稻谷绊了她一下......我也没看清......” 小草心中大骇,急急骂道,“没看清你胡说什么?” 宋运的脾气上来了,指着前面扶着赵春花的青青,“那大嫂怎么死抓着她不放?” “你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小草忍气吞声这么久,就是为了青青,她决不允许有人出言污蔑自己的女儿。 “你闺女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 两个人说着便要打作一团,张氏暴喝一声,止住了二人的动作,疾言骂道,“两个热蒙蛋。” 那边的青青解下自己的外褂,小心翼翼的垫在大伯娘的脑袋下面,见她嘴唇颤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她也听不大清,只好不停的安慰道,“大伯娘,你放心,一会大伯就过来了。” 赵春花的眼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她不禁想到生乔阳时的场景,嘴里低声呢喃,“阳阳......阳阳......” 青青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安慰道,“阳阳哥哥去书塾了,过几日就回来看你啦!” 其实青青也不知道阳阳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大伯娘看着好可怜,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回握住大伯娘的手,给她一些力量和安慰。 赵春花感激了看了青青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能依靠这个小丫头了。 张氏三人很快便赶到了。 宋运肚子里还憋着气,她先一步上前,指着赵春花身下的稻谷堆问道,“青青,这稻谷是不是你搬过来的?” 青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实的点点头,“是的。” “你什么意思?”小草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这一片都是青青搬的,怎么了?你偷懒还有理了?” 宋运被推了个仰倒,歪在地上又开始捂着肚子装模作样的叫个不停,“哎呦,哎呦~” 张氏冷哼一声,“二峰没在,我们可不吃你这一套。” 见赵春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张氏知道时间愈发紧迫了,连忙蹲下,“你坚持一下。”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儿媳,但生孩子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张氏也不会掉链子。 赵春花疼的压根直不起腰,张氏无奈,想背她自己又背不动,只好咬咬牙说道,“小草,去将你大哥叫来。” “奶奶,我去吧,我跑得快,”青青说完,便一溜烟跑走了。 小草嘴唇翕动,手指颤颤巍巍的抬起来,指着大嫂,道,“娘......” 张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赵春花身下流了一摊血,“坏了,怕是保不住了。” “要不我先把大嫂背回家吧?”小草建议道,“娘,你去叫产婆。” “好。” 张氏也有些慌了神,匆匆忙忙的爬上田埂跑走了。 小草扭头冲宋运道,“你别装了,快起来搭把手,将大嫂扶到我背上。” 宋运见张氏也走远了,只剩小草一个人,她也没了表演的欲望,淡定的起身拍拍土,上前同小草一起将大嫂扶起来。 小草背着赵春花,一步一步地走着。赵春花体重不轻,小草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但还是咬牙坚持着。大嫂对她算不上多好,可也算不上坏,就是一般妯娌的情份,但就这些,她已然很是感激了。 路上,赵春花不停地呻吟着,小草一边往前走,一边鼓励她,“大嫂,你一定要挺住啊!” 没一会儿,乔大峰从后面跑过来,将赵春花抱在怀里,往家里跑去,小草紧随其后。 第126章 桂婶子 冯小丽直起腰偷会儿懒,恰看到田埂上行色匆匆的几人,冲旁边的乔二山吆喝道,“咦,你瞧,那是大峰哥两口子吗?” 乔二山顺着她指的方向仔细眯了眯眼,“好像是,现在还早呀,他们怎么回去了?” “后面跟着的是二峰哥家的小嫂子吗?”冯小丽有些头疼对小草的称呼,族谱上写的宋运是正妻,小草是平妻,俩人就都是嫂子。 “看着像,大峰哥怎么背着春花嫂子?莫不是她要生了?”乔二山疑惑道。 冯小丽白了他一眼,“春花嫂子这才几个月呀,顶多也就六七个月吧!” “莫不是孩子没保住?”说完,她心里一紧,连忙道,“呸呸呸!”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乔二山问道。 冯小丽瞅了一眼,道,“算了,你瞧他们家其他人都没跟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要不跟娘说一声吧?” “也行,你去说吧,”冯小丽看向他,“我去的话,你娘又该说我偷懒了。” 乔二山抿紧嘴唇,这种时候,最好就是沉默,说什么都是错的。他趁着整理稻谷的时候,路过李氏旁边,高声喊道,“娘,你瞧田埂上,好像是大峰哥背着春花嫂子,是不是春花嫂子要生了?” 李氏直起腰往那边望了一眼,她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大伯娘(张氏)在吗?” 乔二山果断摇头。 “那就跟咱没关系,”李氏继续弯腰劳作,“她儿媳妇她都不去,关咱们什么事?” 一旁的乔天玉听到动静,问道,“怎么了?” 李氏敷衍道,“没什么,干你的活吧!” 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要让她过去瞅瞅,她可不想浪费时间。更何况,不就是生孩子嘛,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赵春花这都是二胎了,肯定问题不大。 没一会儿,乔三山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娘,你快去看看吧,春花嫂子流血了,大伯娘还叫了桂婶子过去。” 桂婶子是村里经验丰富的稳婆。 “莫不是真要生了?”李氏挥散眼前杵着的二人,“去去去,一边去,你们两个大男的懂什么?流血不用急,流清水才要紧呢!” (临产见红一般是在临产前24-48小时出现,出血量一般为2ml,不必过度紧张。但羊水破裂,就需要尽快就医,情况十分危急。) “啊?” 两人都愣了,他们俩没生过孩子,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乔三山难以置信,再次确认道,“流了一路血也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李氏摆摆手,正准备弯下腰,忽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多少?你说多少?流了一路血?” “是的,”乔三山重重点了点头。 李氏将手里的镰刀一扔,慌慌张张往外跑去,临走前还不忘扭头安排,“你们赶紧割啊,别偷懒,你们外祖母说了,中秋节后要下雨。” “知道啦!”兄弟俩异口同声道。 “二哥,娘居然为了他们家的事这么着急,莫不是春花嫂子情况很危险?”乔三山边干活边问道。 乔二山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怎么回事?你娘干嘛去了?”乔天玉从稻田中直起身子问道。 乔二山乔三山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乔天玉看了看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先收庄稼吧,晚上再过去看看。” 很快,张氏便带着稳婆回到了家,在门口恰碰到了李氏。 李氏怕她出言讥讽自己,便先一步解释道,“我在田里看到大峰被子春花,就赶紧过来支应着。” 桂婶子笑着道,“你们妯娌感情真好。” 张氏李氏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屑与嘲弄。 三人急忙进去,小草已烧好了热水,备好了毛巾剪刀。 “桂婶,你来了,”小草起身招呼道。 桂婶子也不避讳屋里众人,直接掀开被子,扒开赵春花的裤子,扭头冲他们道,“小的估计活不了,月份太小了。” 众人虽隐隐有这个推测,但心里多多少少还存着一丝奢望。桂婶子的话,简单干脆,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小草生过孩子,年纪又小,闻言顿时便落了泪,李氏死过一个女儿,感同身受,也跟着沉默不语。 还不待张氏和乔二峰回话,桂婶子继续道,“但还是得赶紧生出来,不然怕是大的也保不住。她现在昏迷着,还流了这么多血,得去找大夫来扎针。除此之外,还得喂一些吃食,不然她没力气生,你们快去准备。” “好,好,我去请大夫,”乔大峰慌了神,脑子里满是桂婶子的那句“大的也保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李氏被床上的血吓到了,磕绊道,“大山家有羊奶,我去拿一些来。” 小草也慌忙道,“我去给嫂子熬点红糖煮鸡蛋。” 屋子里只剩下张氏和桂婶子,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赵春花。 桂婶子见他们都出去了,拉过张氏,低声道,“其实她现在这样啊,最好是灌点人参汤,不然可能真有些凶多吉少。” 桂婶子觉得张氏手里应该有钱,但又不确定,怕万一张氏拿不出买人参的钱,再弄得人家母子婆媳生了隔阂,就不好了。 “人参?”张氏问道,“一根人参得多少钱呀?” “四五两银子吧!”桂婶子回道,“上回,还是吕庄一户人家的媳妇生孩子,同春花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不小心摔倒了,情况很是凶险,不过人家肚子里的孩子足月了。当时那妇人也是晕过去了,被大夫扎了针,然后家人熬了人参汤灌下去,又给她嘴里塞了半根人参咬着。最后,母子平安,极为难得。” 张氏欲言又止,四五两银子唉,乡里那铺子将近两年的租金哎! 她犹豫道,“可春花肚子里的孩子铁定保不住了呀......” 桂婶子一听,就知道张氏不愿买人参,但仍有些不死心,她接生过这么多孩子,更知道女子生产的危险,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她硬着头皮继续劝道,“是呀,可我瞧着春花比那妇人的情况还要凶险些。” 张氏垂着头,嘴里喃喃道,“女人不都要经这一遭嘛?我都生四个了,这不还是好好的吗?春花身子骨比我还结实呢!” “人跟人哪能比哟,更何况还是......” 张氏打断道,“我去烧点热水给她擦擦身子。” 说完她便扭着身子出去了。 第127章 保不了小 “保针,快,快。” 乔大峰着急的催促,左保针在一旁有条不紊的往自己的药箱里装东西,“你别催,带不够东西,我去也是白去。” 乔大峰急的直发抖,又不敢出声。所幸,左保针动作麻利,很快便收拾完了,提着药箱就往外跑去,“走!” 二人匆匆忙忙的赶到时,赵春花还没醒,喂不下东西。 左保针瞧见那一大片血,迅速坐下准备开始,“将油灯点上,再把她上衣解开。” 乔大峰难以置信道,“什么?解开上衣?” 他仔细的审视左保针的神色,寻思着但凡见他表情有一点不自然,就准备把他打出门去。不过可惜,左保针正专心致志的准备银针,面色凝重,毫无非分之想。 一旁的桂婶子知道乔大峰的心情,连忙劝道,“大峰,大夫看病呢,哪有穿着衣服扎针的?” 小草也跟着急忙劝道,“大哥,生死关头,莫要耽搁了,让我来吧!” 张氏狠狠甩了小草一巴掌,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草满肚子气,此刻却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干脆直接出去了,语气不善道,“我去外面候着。” 要不是大嫂,谁稀罕在这看你们脸色? 这种事左保针经历的太多了,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女人因为家人觉得于理不合而慢慢死在他面前。 明明他药箱里的银针可以救的。 那种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左保针淡淡问道,“还救吗?” 李氏忍不住劝道,“嫂子,救吧!女人不都长一个样,有啥的?” 张氏原就心烦意乱,此刻被她最讨厌的妯娌一劝,怒气更上一层楼,“你在这装什么好人呢?不是你儿媳妇被人看光了,你当然不介意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让铜花和小丽脱光了站路口?” “你,你......”李氏气的直打哆嗦,“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亏她还端了羊奶过来。 算了,羊奶是给春花的,不亏。 张氏情绪完全失控,恼羞成怒,大声骂道,“我呸,你会那么好心?走走走,赶紧滚,别在这杵着看笑话。” “我呸,你以为我多乐意在你家待着啊?” 李氏说完,一甩袖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保针默不作声地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将其在火上消毒,讽刺道,“手脚和脑袋总可以扎吧?” 乔大峰忙点头,“可以可以。” 左保针消完毒,找到赵春花头上的穴位,用银针精准地刺入,针法娴熟而温和。 赵春花的身体立即便微微颤抖,左保针逐渐加大针刺的深度和频率,眼神专注而坚定。 原本想着在胸前扎针护住她的心脉,但她家里人不让,他只能换个思路,扎醒她,然后维持她的清醒。 很明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了,现在只盼着她能醒过来将孩子尽快生下来,不然她也要被拖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左保针的额头渗出汗水,但他的双手始终稳定而有力。忽然,赵春花的睫毛微颤,眼皮缓缓掀开。 “醒了,醒了,”桂婶惊喜的呼喊道,“快快,将羊奶端过去喂她喝下去。” 门外的小草一个激灵站起来,往厨房跑去。 见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左保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拔出银针,“我去外面候着,桂婶子,你接生吧!” “好,好,”桂婶子将羊奶端到她嘴边,“春花,快,先喝了羊奶,攒点力气咱们开始生。” 赵春花感受着身下的巨痛,喃喃道,“桂婶子,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月份还不够呢?” 桂婶子强忍着泪水,信誓旦旦道,“胡说什么?月份小就不能活了?你可别乱说话,砸我的招牌!赶紧将这羊奶喝了,咱们开始生,现在可不是磨蹭的时候,孩子等着出来喊娘呢!” 要是被她知道孩子死肚子里了,保不准再晕死过去,就算醒过来,也没力气生了,非得活生生疼死不可。 善意的谎言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 赵春花不仅将羊奶喝光,连小草后端过来的红糖鸡蛋也吃了个干净。 屋里喊叫声不绝于耳,屋外左保针提着药箱严阵以待。 张氏将乔大峰拉到一边,教训道,“你瞧,这不是没事吗?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我看那左保针就是想趁机占春花便宜,幸好我严词拒绝了,不然你这个窝囊废,指定被他们忽悠的同意了。到时候整个左家庄都知道你媳妇被别人看光了,这个绿帽子你就接着吧!” “娘教训的是,”乔大峰低着头,语气乖顺,他刚刚确实想同意来着,幸好有娘在,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 小草在屋里给桂婶子搭把手,她生青青的时候,没有产婆,大夫人故意把人都支走了,最后是院里的扫地婆子帮她接生的,吃了许多苦头,一度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去回想。 如今再次面临生产的过程,小草充满了紧张和期待,她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大嫂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 “用力,用力,”桂婶子大声喊道,面色凛冽。 赵春花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声嘶力竭地嘶吼道,“啊啊啊” “好,很好,看到孩子头了,”桂婶子轻声鼓励着她,尽可能照顾到她的情绪,让她放松身体,“来,再用力,快,用力啊!” 赵春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喊叫声越来越大,桂婶子赶忙吩咐道,“去拿个毛巾来给她咬着。” “好。”小草慌忙去拿了过来,“大嫂,来,咬着这个毛巾。” 小草瞧见露出来的婴儿的脚丫,瞬间慌了神,“桂婶子......” 桂婶子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然后小心翼翼接住露出来的小脚丫,继续鼓励道,“再用力,孩子头快出来了,快!” “啊啊啊啊,”赵春花越发疼了,心里暗道这个老二真不省心,不似生阳阳时省事,面色苍白,声音细若游丝,“桂婶子,我没力气了......” 第128章 春花凋零 “水,红糖水,快,喂她,”桂婶子头也不回地冲小草喊道。 “好,好,”小草慌忙转身往外走去,门外谈笑风生的张氏母子俩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一道门,两个世界。 “小草,好了吗?” 愣住的小草反应过来,急忙应声道,“哎,哎,就来。” 她迈着大步往厨房走去,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以为乔家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排解万难也要娶她的乔二峰如今又娶了新妻,婆婆对勤勤恳恳的大嫂尚且是这种态度,若此刻躺在屋里的是她,婆婆肯定巴不得她过不了这道坎吧? 她眼神空洞,一种无法言喻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小草,你大嫂如何了?”这话是坐在院子里的左保针问道,他听不着喊叫声了,忍不住有些担忧。 小草手上的动作没停,匆匆回道,“桂婶子让我再沏一碗红糖水。” “刚刚不是喝过一碗了吗?怎么又喝?” “大嫂没力气了。” “可是红糖是活血化淤的,喝太多会血崩的。” “啊?” 小草哪知道这些,闻言当场便愣在了原地,急急问道,“那怎么办?” “最好是买根人参。熬人参汤估计来不及了,可以让她含在嘴里。” 小草面露犹豫,道,“我去问问娘。” “快去吧!” 屋里外间。 “娘,大嫂没力气生了。左大夫说红糖水是活血的,喝太多会血崩,让买根人参给大嫂含着。” 桂婶子避开众人的提议,此刻被小草大咧咧的喊出来,张氏的面皮顿时有些挂不住,她先是心虚的瞅了大峰一眼,怕大儿子恼了自己,见他一副呆愣的模样,稍稍放心,故作生气道,“红糖水喝不了,不能喝白糖水吗?什么破大夫,知道我儿媳妇的便宜占不了,便想着坑我们钱,这么缺德不怕遭天谴啊!是不是,大峰?” 乔大峰刚刚被他娘说了好一会,此刻自然是同他娘一个立场的,“娘说的是,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保针刚好走到门口,听到他们母子俩这番话,气的发狠,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着举起,指着他们俩,道,“好,好,好,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他提着药箱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二人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张氏呵斥小草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小草愈发心凉了,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错觉,她顾不得许多,连忙去冲了白糖水喂大嫂喝下。 桂婶子拿热毛巾给赵春花轻轻擦脸,劝慰道,“春花,喝了咱就要开始了,听桂婶子的话啊,加把劲,你都生过一次了,肯定没问题的。” 赵春花眼泪汗水混杂着流湿了头发,下面的床单被她死死抓着。 小草不停的烧热水,洗毛巾,倒水,看着那孩子的脚、腿、肚子一点点出来,最后卡在了脑袋那。 (胎儿的脑袋是最大的。) “春花,用力,春花,快!”桂婶子大声喊道。 “啊啊啊啊!” 这时,宋运也回来了。 她寻思着家里就剩她一个女人在地里干活了,有些不乐意,干脆就直接说担心大嫂,要回来看看。 推开门,见张氏和乔大峰在里面坐着,她也没打招呼,径直往里间去了。 小草见她进来,连忙提醒道,“关上门,大嫂不能见风。” “知道了,嘁!”宋运“哐”的一声将门关上,走到床前凑热闹。 桂婶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春花,就差一点了,快呀,用力呀!” 赵春花喊的嗓子都哑了,宋运见她那副凄惨样子,忍不住道,“大嫂,加油呀,孩子脑袋马上就出来了。” 桂婶子和小草顿时警铃大作。 赵春花忽然愣住,挣扎着撑起身子往下看了一眼,床上一片血迹,刚刚成形的胎儿胳膊腿露在外面,一动不动,很明显是死了。 她生过一次孩子,怎么会不知道胎位不正多么致命?登时便万念俱灰,一口血喷了出来,晕死在了床上。 “大嫂!” “春花!”桂婶子连忙去掐她的虎口,“快,去叫大夫来。” 外间的张氏和乔大峰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询问,小草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踉跄着往外跑去。 张氏看到春花身下的惨状,心惊不已,道,“桂嫂子,怎么回事?” 桂婶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俩在外面干嘛呢?什么人也放进来!” 张氏和乔大峰齐齐看向宋运,她连忙摆手,慌张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一手指头都没碰她。” 宋运吓得要死,说完便立刻离开了屋子。 小草到了左保针家,说尽了好话才求得他的点头,二人急急赶过来。 路上,左保针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又晕倒?不是吃了东西了吗?是不是孩子生出来之后,一时力竭,这才晕倒?” 小草迎着风边跑边哭,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大嫂知道孩子死了,吐了一大口血,然后便晕倒了。” “什么?”左保针惊的不行,立刻加快了速度,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刚刚意气用事,“这是要出人命呀!” 二人一路飞奔。 左保针进屋时,张氏和乔大峰面色微微尴尬,稍稍退后一步,沉默不语。 桂婶子连忙起身,腾开位置,“快来。” 左保针坐下,手搭在春花的手腕上,众人紧张的盯着他。 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起身,“准备后事吧!” 小草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次她没有哭,眼神空洞,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左保针离开后,桂婶子瞧着那生了一半的孩子,心生不忍,拿被子帮她轻轻的盖上,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乔大峰想起了与媳妇共度的美好时光,那些温馨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而现在,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没有春花的日子,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自责。 要是他同意让大夫扎针护住心脉就好了...... 要是他坚持给春花买根人参就好了...... 张氏心虚又恐惧,压根不敢看向床上的赵春花,扭着脸安排道,“小草,帮你大嫂擦洗干净,大峰,你先跟我出来。” 第129章 白色布幔 屋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春花和坐在地上的小草。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全身冰凉。大嫂此刻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轻轻摸着大嫂的手,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经历了很多,已经足够成熟理智,被卖身,被赶出家门,家人去世,被收留又被抛弃...... 可亲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归于尘土,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这世道,活着怎得如此艰难呀? ...... “娘,如何了?”乔三山看到李氏迈着大步走到田间,忙过去几步急急问道。 李氏看自己儿子这么担忧,那个老虔婆却那副狗德行,真是好心喂了狗,替自己一家子感到不值。 她没好气地回道,“死不了。” 大家都知道娘和张氏不对付,不过听她的话均放下心来,春花嫂子应该是没什么事。 直到日落西山,月亮冒了出来,李氏才喊众人开始收拾割好的稻谷。 今夜的月亮十分懂事,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洒下的月光清澈明亮。 不过,大家一般都不在夜间割稻谷,唯恐不小心弄伤了,秋收时损伤一个劳动力可是要命的事情。 白日里割,夜间运到家里存放好,合理分配时间。 乔天玉将大家扔在地上的镰刀捡起来拿在手里,喊道,“大山,你带着他们把今日割的稻谷运回家,我和你娘往你大伯家去一趟,镰刀我们俩拿回去了啊!” “好的,爹,”乔大山从稻谷堆中抬起头来,闷声回道。 他和左娇娇今日埋头苦干了一天,对赵春花的事情毫不知情,二人累的也没心情打听爹娘去大伯家干啥。 倒是冯小丽提起这事,“大嫂,你说,爹娘去了,咱们三个还用去吗?” “啊?去哪?”左娇娇一脸茫然,“发生什么了?” 冯小丽撇撇嘴,忍不住腹诽道,“大哥大嫂真是两个蠢货,好不容易早上偷点懒,还非得死命干一下午补回来,至于吗?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俩勤快,她就能少干点了,嘻嘻嘻~” 宋纭将手里的一大堆稻谷扔在小板车上,把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回道,“春花嫂子生了。” “啊?”左娇娇当场愣住,怎么大家都知道,就一个下午的功夫,她错过了什么? 欸,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春花嫂子够月份了吗? 她记得端午节的时候,春花嫂子才怀了两三个月吧,现在八月中旬,月份也太小了吧! 左娇娇欲言又止道,“已经生下来了?孩子......”活着吗? 宋纭刚过门,都不知道春花嫂子是谁,更别提她怀孕月份的事情了。可冯小丽却晓得,她瞧见田埂上滴滴啦啦的一路血点,当时心中便觉得不妙,现在大嫂问起来,她也有些忧心忡忡,“所以爹娘才赶紧过去看看。” 都是女人,怀孕生产的不易,都能感同身受。 “唉,”左娇娇长叹一口气,想了想,回道,“等爹娘回来了再说吧,若是喜事,自是要去祝贺的......”若是丧事,就再商量商量吧! 她们能想到的最不幸的情况,就是春花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没活成。 不过这也在常理之中,虽是不幸,却也在可承受范围内。古时医术不发达,已婚妇人察觉自己怀孕主要是靠月信,可大家饮食生活不注意,月信偶有延迟也是正常。经常要连着两个月的月信都不来的时候,才会开始怀疑是不是怀孕了,然后再去找个大夫看看。 所以,孕初期不知不觉的流产时有发生,算不得什么。 但像春花这样,快到孕晚期流产的就比较少了,所以大家都不太知晓其中的厉害。 亥时初,乔家众人才将今日割下来的稻谷全部运回家,直到宋纭和左娇娇将晚饭做好,乔天玉和李氏也没回来。 乔二山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道,“哥,要不给爹娘留出来一些,咱们先吃吧!” 乔大山也有些饿了,但还是觉得不等爹娘吃饭怪不好的,毕竟他们已经分家了,也就是这几天秋收,以后大家凑一起吃饭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左娇娇知道他心中所想,径直站起来,道,“你们先吃,我和大山过去看看那边究竟什么情况,爹娘都去了两个时辰了。” 宋纭从桌上拿起两个烧饼,递给左娇娇,道,“大嫂,拿着路上先垫垫肚子吧,都饿了一天了。” “好,你们吃完就回家休息吧,碗放桌子上就行,我们回来吃完了一起刷。” 左娇娇说完,便拉着乔大山往外走去,二人很快便到了大伯家里,还没进门,便瞧见院里挂着的白色布幔。 左娇娇心下戚戚然,想来那个孩子是没能活下来,“唉,大伯一家还为那孩子张罗了丧事,也算仁至义尽了。” 乔大山同意的点点头,村里没人为死婴办丧事,即便是早夭的孩子,也鲜少有家里愿意为他们张罗的,大多是草草埋了,烧些纸钱了事。 灵堂设在堂屋,事出紧急,她的棺材还没打出来,只好在中间摆放了一张小竹床,赵春花安静的躺在上面,穿着她唯一一身新衣服——成亲时她娘给她做的那身。小竹床前头放置着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着香烛、水果、猪肉块,四周环绕着白色的布幔,庄严肃穆。 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以便前来吊唁的人们跪拜,不过这几天秋收,春花又年纪轻轻,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此刻,只有乔天宝一家人和乔天玉夫妻俩围坐在干草上,众人均眉头紧皱,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 “爹,娘,大伯,大伯娘,”乔大山挨个打招呼。 众人回过头看,李氏看到他们微微惊讶,“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左娇娇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中规中矩地说道,“过来叫你们回家吃饭。” “噢噢,行,”李氏求之不得呢,她早就想走了,苦于找不到借口,现在老大夫妻俩真是帮了大忙,她麻溜的起身,客气道,“大哥大嫂,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张氏直接阻拦道,“可是还没商量好这事要怎么办呢?” 李氏叫苦不迭,“哎呦,大嫂,我和天玉先回家吃点东西,干了一天活,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有些顶不住。” 第130章 寄人篱下 乔天宝挥挥手,道,“行,那你们先回吧!” 左娇娇本想探望一下春花嫂子,但她俩膀子夹个头就来了,一点礼也没带,况且现在夜都深了,想必春花嫂子早就睡下了,还是明日带点东西,同小丽阿纭她们俩再过来一趟吧! 回去的路上。 乔大山夫妻俩还没来得及询问,李氏就开始唠叨了起来。 “看她如今亏不亏心?我当时劝她,就掀开衣服让人家保针扎呗,有啥的,女人不都长一个样嘛!什么能比活着重要呀?” “她个黑心烂骨头的,非拦着不让,大峰也是个窝囊废,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在那杵着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也不动,现在开始装模作样的哭了,活该!” “行了,别在这说风凉话了,”乔天玉不满的打断道,“春花已经去世了,当务之急是眼下该怎么办?” “什么?” “春花嫂子去世了?” 左娇娇顿时瞪大了双眼,震惊不已。她有点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春花嫂子中午从田埂上走过的身影还在她脑海中浮现。一想到春花嫂子是生孩子的时候去的,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神变得空洞,手中的东西也滑落了。 “可不嘛,”李氏长叹一声,“对了,我还从你家拿了一大盆羊奶。” 到底是分家了,还是要知会一声。 “没事没事,”左娇娇连连摆手,事急从权,生孩子那么大的事情,一盆羊奶算什么? 就是可惜,春花嫂子还是...... 乔天玉迈着步子往回走,“行了,回去再说吧!” ...... 镇上的左大虎家。 乔小平和慧姐儿今个头一天去书塾,学了六个大字,“人之初,性本善。” 童夫子让她们每人写二十遍,明日要交,算是家庭作业吧! 慧姐儿沉稳一些,在书塾时趁着旁人玩耍的功夫就写了不少,放学回到家,早早就写完了。 乔小平在书塾时同其他女孩们打的火热,玩个不停,放学时又恋恋不舍的玩了许久,直到左大虎来接,她才依依不舍的同新朋友们告别。 因此,慧姐儿写完躺到床上准备睡觉时,她还在挑灯奋战。 左大虎本想让她们俩住在正屋的耳房里,但两人不比在左娇娇家时,回到家还要学习,耳房太小,放不下书桌什么的,只好把她们俩安置在了东厢房。 李晓燕出来拉屎,见东厢房的灯还亮着,忍不住啐了一口,暗暗嘲讽道,“切~姑娘家家那么努力干啥?真能考上大官不成?” 不过今天是搬到新院子住的第一天,她心情很好,便想着过去提醒二人早些休息。 推开东厢房的门,一瞧见只有小平在桌边趴着学习,慧姐儿已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她顿时一股子邪火直冲脑门,大声咒骂道,“该死的小妮子,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读书,你倒好,平白浪费爹娘的一片苦心啊,没良心的白眼狼,瞧瞧小平这么晚了还在做功课,你倒好,屁股长床上了?冬日的老母鸡都比你勤快......” 慧姐儿本快睡着了,此时被吓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双眼茫然又恐惧,她脑子还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小平也是被吓了一大跳,手不自觉的一抖,刚刚写完的一张纸被溅上去斗大的墨珠,逐渐氤氲开来。 得,不能要了,还得重写。 她怀着沮丧的心情,劝道,“舅妈,不是这样的,表姐在书塾时便写完了,是我贪玩,才拖到现在还没写完。” 李晓燕一听,知道自己骂错了,面子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于是恼羞成怒道,“写完了就不能再看看书吗?还有你,小平,慧姐儿就能白日里写完,你怎得就不行?非要半夜点着灯,浪费的不是你家的油,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你在这住着又不是一天半天的,想来你娘也是打算把你常年塞在我这的,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不就让慧姐儿在你们家住了一些时日嘛!还非要让你住回来,为此不惜给你报名入书塾,损人不利己的黑心玩意儿......” 乔小平气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仰着小脸气道,“你胡说,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娘怎么不要你了?” “我娘才没有不要我,只是我们家离镇上太远了,我娘才让我借住在你们家。” “我呸,你娘让你读书之前不知道你们家离镇上远吗?读书又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事的,瞧你们书塾的先生,学了半辈子也没考上,你娘能不知道?她现在在镇上买不起院子,以后分了家,再怀个大胖小子,更是买不起了,”李晓燕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个三姑姐是打算把这个闺女踹给自己呀! 乔小平哪是李晓燕的对手,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哭着一遍遍地重复道,“才不是,才不是......” “说什么呢!”左大虎从外面走进来,“鸡飞狗跳的。” 慧姐儿缩在床脚,嗫喏道,“娘说姑姑不要小平了。” 李晓燕:“!” 看着大虎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李晓燕吓的有些腿抖,该死的慧姐儿,居然向着外人说话,不过她现在不顾得想怎么收拾慧姐儿,赶紧磕磕绊绊的解释道,“不是,不是,咋会呢!我这是看小平写的没有慧姐儿快,叮嘱她明日也早些开始,莫要拖沓呢!要不熬到深夜,多费眼睛呀!”还费灯油。 “只是,”李晓燕欲言又止道,“三姐养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打不骂的,我这说了两句,她就受不了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慧姐儿,你劝劝小平,让她别哭了,赶紧将课业完成,明天还要早起去书塾呢!大虎,咱们也回屋吧,别打扰她们看书了。” 左大虎本想教训她两句,可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在回屋路上叮嘱道,“小平在咱家住不了多久,你别对她跟对慧姐儿似的。不对,对慧姐儿也不能那么打骂,你好好收收你的脾气,听见没有?” 左大虎一只脚迈进正屋,听不到回声,扭头去看,发现李晓燕扭着身子往院角的茅房去了,压根没听到他一番肺腑之言。 第131章 补作业 见他们俩离开,慧姐儿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关上房门,然后走到小平身边,“小平,我娘就喜欢信口胡诌,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之前不是还说丫头片子不能读书的吗?可你瞧,咱俩不是都入了书塾了吗?” 娘亲和小平,她还是站小平的。 “呜呜呜~” 瞧着依旧止不住呜咽的小平,慧姐儿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道,“小平,姑姑对你好不好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何苦去管旁人怎么说?而且,我瞧着你就是太单纯了,没受过风吹雨打,我娘平常对我都是又打又骂的,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她不过就是骂几句,你不痛不痒的,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慧姐儿觉得小平像以前的自己,于是耐心开解她,二人在小床上抱着睡着了。 乔小平的功课,自然是没写完的。 翌日,天微微亮。 左大虎早早醒来,让李晓燕去给孩子们做早饭,她百般不愿,哼哼唧唧装听不着,就是不动身。 左大虎见支使不动她,自顾道,“那你睡会吧,我带着她们俩去外面吃。” 李晓燕一骨碌就翻身起来了,出去吃早饭,多费钱呀! 他们才买了新院子,手头正紧呢,可得省着点。 慧姐儿和小平卯时正(早上6点)起床,洗漱完毕,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锅盖,发现里面热着几个黄馒头,一人拿了两个,一个当早饭,一个当午饭。 左大虎从不管后宅的事情,他有点大男子主义,觉得洗衣做饭都是女人该做的,但是他也不计较,只要有得吃就行。 小孩子一天吃两顿馒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走吧!”左大虎见她们俩出来,抬脚迈着大步出了门,小平和慧姐儿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很快便到了书塾门口,左大虎叮嘱道,“认真听课,莫要贪玩。” “是。” 乔小平知道大舅是在说自己,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自然,同大舅告别后,她就急急忙忙到教室去补昨日的功课。 距离上课约莫还有两柱香的时间,乔小平趴在桌子上写的十分投入。 已经到屋里的女孩们大都先规规矩矩地坐下,开始摇头晃脑的朗读夫子昨日教的——“人之初,性本善”。 只有这两句,翻来覆去念几遍便有些无聊了,大家开始凑到一起说闲话。 童夫子辰时初准时进来,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 童夫子沉声道,“多多,你将大家昨日的功课都收上来放桌子上。” 钱多多,钱老爷最小的女儿。 她娘是钱老爷最宠爱的一个姨娘,不过生完她之后就开始缠绵病榻,于去年夏天撒手人寰。 自此,钱老爷愈发疼爱这个女儿。这不,她说要读书,钱老爷立马就给童夫子砸钱捐书。 因着这层关系,钱多多是默认的“小班长”。 钱多多乖巧的起身,笑着回道,“好的,夫子。” 因着有两个班,童夫子在这边安排完之后就火速去了另外一边。 钱多多颐指气使地问道,“乔小平,你的功课呢?”丝毫不复刚刚的乖巧甜美。 “多多,你先收别人的吧,我马上就写完,”乔小平头也不抬的说道,手上的动作越发急切。 钱多多果断地拒绝道,“不行,谁有空等你?你交不交?现在不交就别交了。” 坐在小平旁边的慧姐儿连忙从书袋里拿出自己的功课,递过去,“多多,这是我的。”企图拖延一会儿时间。 钱多多接过慧姐儿的功课,用力一摔,冷哼道,“夫子马上就过来了,你能写完才怪。” 乔小平愈发紧张了,手心不停的出汗,从手腕滑过滴落在纸上,字迹稍稍模糊。 钱多多略过她,径直往后去收别人的课业,反正夫子到那边屋里说一声便会回来,乔小平肯定补不完。 真是个废物,头一天便完不成课业。 钱多多内心嗤之以鼻,又看了看已经收上来的这些,更是鄙夷,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过了许久,乔小平都补完作业交上去了,童夫子才姗姗来迟,他表情十分严肃,立在门口,大声喊道,“乔小平,出来。” 小平被吓了一跳,钱多多冷嘲热讽道,“哼,等着瞧吧!” 乔小平挪着步子慢慢往外走去,心里暗暗下决心,她再也不贪玩了,以后一定先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夫子不会打她吧? 她听乔阳哥哥说,夫子有个戒尺,打人可疼了。 呜呜呜,她好想娘啊,好想回家。 不行,不能回家,娘知道了会失望的。 “夫子,我......”乔小平垂着脑袋走到院里,正准备同夫子道歉,一抬头,瞧见来人,惊讶道,“娘,你怎么来了?” 左娇娇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来接乔阳回去,你在这怎么样?还习惯吗?” 乔小平想了想昨日舅妈骂自己的话,僵着小脸点了点头,“我在这挺好的,娘不用担心。” 童夫子捋着胡须,笑道,“小平十分聪慧,一学就会,若是肯静下心来发奋研学,定能有一番大造化。” 乔小平紧紧盯着眼前的童夫子,心里升腾起莫大的信心,原来她这么厉害,她以后一定要努力,不能浪费了自己这么好的天赋。 左娇娇听了这话也是十分高兴,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中秋节时再来接你回去。乔阳,咱们走吧!” 乔小平疑惑道,“娘,你接乔阳哥哥回去干嘛呀?” 乔阳也是一脸疑惑,他问了,但是婶婶没说。 左娇娇含糊道,“他家里有点事。” 童夫子是知晓的,他也赶紧跟着说道,“好了,小平,快回去读书。” “噢噢,好的夫子,”乔小平忙小跑着回屋去了。 乔小平之前交到的好朋友,卖米线家的女儿——慕雪儿,惊喜道,“小平,那是你娘吗?好漂亮呀!” 慧姐儿也与有荣焉,“那是我姑姑,漂亮吧!” 小孩都是有从众心理的,纷纷附和道,“好漂亮呀!” 乔小平心里乐得不行,面上还是乖巧地一一道了谢。 钱多多已经有点记不清自己娘亲长什么样了,但她爹说过,她娘是世间最漂亮的女人,“哼,一个个都眼瞎了不成,这哪里好看了?” 第132章 能读书,就很了不起 乔阳小小年纪却深谙人情世故,见婶婶和夫子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仔细想了想,问道,“婶婶,是不是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所以他爹要在家照顾娘亲,不能来接他。 左娇娇鼻头一酸,握着他的手不由得一紧,心里不由得感慨老天不长眼。 她斟酌再三,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乔天宝一家子忙着操办丧事,乔天玉夫妻俩过去帮忙,乔大山兄弟几个早上过去拜祭一番后,便赶去田里收庄稼了。 实在抽不出人手来,这才安排她来接乔阳回去,并将“告诉乔阳这个噩耗”的任务交给了她。 左娇娇一个头两个大,她倒不是嫌跑这一趟麻烦,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委婉的诉说这份不幸。 “小阳,这事本不该婶婶告诉你的,但是家里现在忙作一团,便只好由婶婶来同你说了,”左娇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温和,继续道,“小阳……” 乔阳打断道,“婶婶,是很难过的事情吗?” 望着他闪亮的充满希冀的眼睛,左娇娇避开视线,不忍地点点头,然后拉着他走到路旁的草地上坐下,轻轻道,“你娘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她可能再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了,但是她说,她会变成其他的东西陪着你,比如星星,比如风,比如天上飘落的树叶,都可能是你娘。” 乔阳一动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左娇娇将他揽在怀里,温和地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小阳,你还有你爹,你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这么多人都陪着你呢!对不对?” “想哭就哭吧,孩子,婶婶在这陪着你呢!” 乔阳没哭,他轻轻拂开左娇娇的手,静静道,“婶婶,快走吧,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不到十岁的小人,一路跑回了家,左娇娇险些跟不上。 “乔阳回来了。” “小阳……” “可怜的孩子。” 乔阳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他径直跑到正屋,静静地站在娘亲的遗体前,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无助,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发出声音。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顺着他那稚嫩的脸颊滑落。 他紧紧地握着娘亲的手,感受着那曾经的温暖,但此刻却已经变得冰冷。他试图摇晃娘亲的手臂,期待着她能再次醒来,如往日般冲他温和的笑,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周围的人们默默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张氏想上前安慰一番,但她有些心虚,不敢进春花的灵堂。 宋运刚嫁进来,对乔阳没什么感情,同样的,她也有些心虚害怕。 最后,还是小草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阳抬起头,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如此陌生,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青青也跟着娘亲过来,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低声喊道,“阳阳哥哥。”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终于明白,娘亲永远离开了他,恐惧和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以后再也没有娘了。 …… 中秋节,按规矩是要开祠堂祭月的,可秋收还没结束,众人便只各自在家为各路神灵奉了贡品上了香。 书院也休沐两日,八月十四归家,十七早晨点卯。 下午,左大虎照常来书塾接她们俩。 “大舅,夫子说,我们休沐两日,到十七再来,”乔小平兴奋地说道,慧姐儿也在一旁开心地笑着。 左大虎被两个孩子的快乐感染,笑着逗她,“是吗?那你别回去了,就在镇上过中秋吧!” 慧姐儿也跟着附和道,“是呀,小平,和我们一起吧!” 有小平陪着,娘骂她的时候,她都不那么害怕了。 乔小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要回家,我想我娘了。” 这时,童夫子从院里出来,立在门口送学生。 同现在一样,古时的家长看到老师也是饿虎扑食,纷纷围上去询问自家孩子的表现。 童夫子奉行鼓励式教育,变着花样夸每个在他这读书的孩子,也好让家长燃起信心,继续把孩子送到他这来。 “多多呀,自是继承了其父的风采,小小年纪便行事干练,若是能脚踏实地潜心研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钱多多,同旁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要骂,好像有那个多动症,上课就是坐不到凳子上。 “雪儿啊,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慕雪儿,上课提问她,八棍子闷不出个屁,下课玩的倒是欢实。 “小玉啊,那真是如雪中冬梅,孤傲清雅,若能经一番寒彻骨,定得梅花扑鼻香呀!” 韩美美,整天臭美,目中无人,谁跟她说话也不理会。 ...... 书塾的男孩们基本上都是结伴走回家,女孩们则是每天都有人来接,因而围着询问童夫子的基本上都是女孩们的家长。 左大虎在一旁也是蠢蠢欲动,忍不住道,“你们俩等一会,我去同夫子说句话。” “夫子,我是左慧慧的爹,乔小平是我外甥女,俩孩子在书塾可有惹您生气?”左大虎恭敬道。 “怎么会呢?”童夫子坚定的摇摇头,捋着自己的胡须,认真点评道,“左慧慧,人如其名,聪慧机敏,勤勉克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乔小平,天真活泼,积极阳光,若能静下心来,定有一番大造化。” 左慧慧,傻学。 乔小平,话太多。 童夫子见其他家长都离开了,压着嗓音低声道,“要我看啊,这一屋子孩子,就属你家的这两个,天赋异禀,”说完还夸张的竖起了大拇指。 “哪里哪里,”左大虎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到了耳根,笑呵呵地同童夫子客套了几句便礼貌告别,“夫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童夫子立在原地,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叮嘱道,“路上小心。” 左大虎心情很好,接过俩孩子的书袋,迈着步子往前走,“小平,咱们去镇口看看,若是李大旺的牛车在,你就坐他的牛车回去,若是不在,我只能明日送你回去了。我夜里账房还有事,实在抽不开身。” 乔小平点点头,懂事地说道,“好。” 大旺叔,牛叔,你们俩可一定要在呀! “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不在的,村里还有许多人家没收完庄稼,肯定上赶着雇李大旺的老牛呢!” 左大虎的话给了乔小平重重一击,但她还是一股脑往镇口走去。 刚出泊口乡的牌坊,她就看到茶摊不远处卧着一只悠闲小憩的老牛。 乔小平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太好了,大旺叔在,噢噢噢~” “哈哈哈,看来小平的运气还不错嘛!” 三人走过去,李大旺正在帮茶摊老板烧水,左大虎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递过去,“大旺,你一会回去的时候把小平捎回去吧,我有点事不能送她了,还要拜托你路上多照看一些。” 李大旺慌忙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那个铜板,道,“放心,我一定全须全尾的将孩子送到家,一根头发丝都不少。” “那我就把孩子交给你了啊,我账房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 “行,你去吧!” 慧姐儿有些不舍得,“小平,你真的不继续住我家吗?” “不了不了,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我家去。” 慧姐儿有些犹豫,她挺想去姑姑家的,但是小孩子天生对父母的依恋,还是让她选择了留下,“算了。” “那就大后天见啦!” “嗯嗯,你回家记得将课业完成,别又拖到开学。” 乔小平:“......” 左大虎带着慧姐儿离开后,李大旺便好奇地问道,“课业?什么课业?” 他莫非是去镇上学绣花了? 真不愧是铜花的闺女呀! 乔小平操着稚嫩的口音,平静地回道,“夫子布置给我们的中秋节课业。” 李大旺感觉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清,但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茶摊的老板听往来的客人们说过,镇上的书塾今年收了不少女子呢!听了小平的话,他顿时眼前一亮,“莫不是在桃李书塾念书?” 乔小平点点头,“是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对她念书的事情那么惊讶,但她还是比较享受众人惊喜的目光。 “哎哟我的乖乖,真是不得了哦!”茶摊老板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小女娃好好念书,到时候比那些男子考得还要好。” 李大旺总算是听明白了,不由得怵目惊心。 村里谁家的孩子去书塾念书,本就是一件令大家惊讶的事情。毕竟都是土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一年到头能吃饱饭穿暖衣就极为不易了,哪有闲钱送孩子去念书? 现在倒好,乔小平,一个女娃娃,竟然去念书了。 书有什么好读的,男孩子都读不出什么名堂来,更何况女孩。 就算是左家庄的乔永塘,也没有将女儿送去书塾呀!有这钱,还不如让闺女学个刺绣啊,裁剪啊啥的。 乔大山夫妻俩疯了不成? 李大旺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小平,你一年束修多少钱?” “好像是二两银子。” 她有些记不清了。 “还有别的要交的钱吗?” “有的,书费,一本书好像是一两银子,夫子说一年能学三本书。” 周围众人均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乔小平的眼神也变了。大家纷纷猜测,这小姑娘家里得有多少钱呀,竟这么浪费。 见大家都不说话,乔小平乖巧道,“大旺叔,我先去坐牛车上啦!” 李大旺忙道,“好,好,去吧!” 她一走,其余人都围在李大旺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 “这小姑娘家是哪的?” “她家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这家里怎么也得有成百上千两吧!” “我可听说了,读书可费钱呢,要想读出点名堂来,少说也要一千两。” “那可不,你没听她刚刚说啊,束修二两,书费三两,这就五两银子呢!如果一直读的话,童夫子教不了她,去县城念书,束修就更贵了。” “她爹娘怎么想的呀?竟送女儿来念书!有什么用呀?” “是呀!拿这钱给她留作嫁妆不好吗?” “......” 牛车上的乔小平忍不住腹诽道,你们讲话就不能小点声吗?她还在这呢! 不过几步的距离,真当她耳朵聋呀! 不过乔小平确实将他们的话听到了心里,不禁开始担忧以后要面临的严重的经济负担。 到了村口,乔小平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旺叔,我走了。” “去吧!” 李大旺看着她的背影,一瘸一拐的牵着老牛往家里走去。 “回来了?”大旺媳妇招呼道,“正好饭熟了,先吃饭吧!” “这是今日赚的铜板,你收好,”李大旺将腰间的荷包解下,递给媳妇,想了想,问道,“咱家现在有多少钱呀?” “怎么了?”大旺媳妇浓眉一蹙,面露不善,“怕我接济娘家?” 李大旺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大旺媳妇没有说话,依旧直直盯着他。 李大旺解释道,“乔大山的闺女,你知道吧?叫乔小平。今个她坐我的车回家,你猜她去镇上干啥了?” “干啥?买糖葫芦了?” 李大旺摇摇头,揭晓答案,“念书去了。” “啥?” “你没听错,就是念书,在镇上的桃李书塾。我问了,每年束修要二两银子,书本费三两,男孩的话,可以住在书塾,管吃管住,每年要交一两半银子,再加上笔墨纸砚啥的,每年约莫要十两。” “乖乖哟,这么多!乔大山家里挖出金子了不成?” “她一个女娃娃都去念书,咱家小子这么排场,不比她聪明?”李大旺指着自己的帅气儿子,继续道,“我便想着问问你咱们有多少积蓄,也送咱儿子读书去。” “读书有什么用?”大旺媳妇脑子不太好使,一根筋,她觉得念书不如拳头硬。 第133章 小米强的可怕 李大旺压着声音,像是怕被别人知道这个好消息似的,“我同茶摊的老板打听了,考上秀才能免全家的税呢!” “啊?”大旺媳妇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咱明日就将他送去吧!” “明天中秋节呢,书塾休沐,我问小平了,十七上午去。” 他们夫妻俩正商量着呢,坐在一旁的李芒斩钉截铁地表示,“我不去!” “为什么?” “有读书的钱,还不如去铁匠铺给我打根长枪呢!那样我就能打遍全镇无敌手了,哈哈哈…啊!疼!” 大旺媳妇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虎虎生风,“你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得交税。你爹说的没错,读书!” “娘……”李芒不服气地叫道,但面对娘亲偌大的拳头,他只能先闭嘴。 这边,乔小平蹦蹦跳跳到了家门口,发现家中大门上落着锁,二叔三叔和奶奶家也一样。 她转悠了一圈,又回到自己家门口,往瞅了瞅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大家应该都在田里割稻谷吧! 那她也赶紧过去帮忙吧! 书袋带子勒的她肩膀疼,乔小平看了看不高的院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到墙角用力跳起,双手紧紧抓住院墙上凸起的土块,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向上跃起,十分轻松地骑到了墙头上。 正准备跳下去时,看到不远处过来一个人,乔小平定睛一看,是小米。 “小米,小米。” “小平!”左小米看到墙头上的身影,脚下生风,很快便跑了过来,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不是中秋节嘛!夫子让我们休沐两日。” “你们夫子还挺好的。” “对了,你怎么往这边来了?你们家的田地不是在东边吗?” “我割了草,过来喂安然。” 羊圈里的安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咩~” 乔小平:“……” “你等我一下啊,我将书袋放到屋里,再出来找你玩。” 见小平就要跳进去,左小米连忙说道,“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她这辈子(其实也就五岁)还没见过书呢! “行呀!”乔小平又跳到外面,将肩上的书袋取下来,拿出正在学的《三字经》,翻开第一页,指着第一句话,骄傲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左小米一脸艳羡,眼神发亮,“哇,好厉害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唔……夫子还没讲,不过这些字我都会写了,我来教你吧!” “我不行,我不行,”左小米连忙摆手,道,“我爹说我笨得很,我学不会的。” “可简单了,你看,”乔小平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随手一挥,“这就是书上的第一个字,人。” “啊!这么简单?那我也会写‘人’了,”左小米直接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撇一捺。 “是呀!很简单的,你看第二个字,念“zhi”,”乔小平在地上画,“先点一个点,然后画一条拐两个弯的线就行了。” 左小米依样画葫芦,很快便画了一个模样差不多的“之”出来,“天呐,原来读书这么简单啊!” 她现在感觉自己强的可怕,自信满满,“我觉得我一天能学一百个!” 乔小平:“……” 真该先教她“善”来着! “第三个,‘初’,”乔小平认真地在地上写。 小平写前几划的时候,左小米还志得意满,见她写完偏旁还要继续写的时候,小米就开始叫苦不迭,“这个字怎么这么难啊?我都记不住。” “这就难了?你不知道那个‘善’字才恶心呢,我写给你看。” 乔小平往后挪了挪,用脚扫出好大一片空地,没办法,地方小了写不下。 左小米瞧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善”字,一个脑袋两个大,感觉自己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我的娘哎,这……这是一个字?” 乔小平点点头,抱怨道,“可不嘛!我最讨厌这个字了,夫子每日都要让我们写好几十遍。” “这么看来,还是割草比较适合我,”左小米望而生退。 “咩~” 喂! “咩咩~” 这还有一只大活羊呢! “咩咩咩~” 你们先把草扔过来不行吗? “呀,安然还饿着呢,”左小米连忙将一旁的背筐拉过来,从里面抱起一大捧鲜草,用力朝里扔去,“你快将书收好,把书袋放到屋里去吧!我在这扔草就行。” “好。” 乔小平重新翻上墙头,跳了进去。放完书袋出来,见安然的水槽都干涸了,她连忙从树下的大缸里舀了几大瓢水倒进去。 安然:有吃有喝,人生巅峰。 乔小平翻出来的时候,小米已经把草都扔进去了,“小米,你把‘初’字也学了吧!这样你就会写半句了。” “啊?”左小米瞥了一眼地上的“初”字,悄悄咽了下口水,看着有点复杂哎! 可同旁边的“善”字一比,又简单了不少。 “行吧!”左小米艰难的点了点头,早知道不说自己能学一百个的话了。 “初”字就没那么简单了,她写了好多遍才记住。 “我真的会写了,”左小米背过身去,没有看小平写的那个字,自己磕磕绊绊地写了一个,“你看,怎么样?我要赶紧回家了,再晚我娘该骂我了。” 她慌慌张张的拎起背筐离开了。 再不走真的要学“善”字了。 “哎,哎,小米,你这少了一点,”乔小平在后面大声喊道。 左小米哪还顾得漏了个点,一溜烟消失在胡同口。 乔小平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往自家田里走去。 走了没几步,碰上红亮媳妇,她知道,红亮媳妇是三婶的表姐,便笑着打招呼道,“婶婶,我爹娘他们都在田里吗?” 红亮家的田地和他们家是挨着的。 红亮媳妇瞅了瞅天色,道,“你爹娘现在应该在你们家老宅吧!瞧这日头,快该下葬了。” 后面的话,乔小平没太注意,道了谢就往老宅走去,刚拐进胡同便瞧见老宅门口闹哄哄的。 她小跑过去,见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均系着白布,地上散落着零星没烧完的纸钱,还有门口挂着的白布幔,同曾爷爷去世时的布置差不多,就是有些简陋。 乔小平一愣,有人去世了! 是谁? 第134章 梦梦姐 “小平,你怎么回来了?” 李氏手里拿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白布条,刚迈出院子,就看到她了。 “中秋节,夫子让我们休沐两日,我就坐大旺叔的牛车回来了,”乔小平总算是见到家人了,忙上前两步。 “好,好,你回来的正好,快来,”李氏一把拉住小平,将手里的白布条一一绑在她的腰间和脚腕,并冲里面大喊道,“铜花,再剪一个小一点的帽子。” “好,”左娇娇应了一声,抬眼看去,竟是小平,又惊又喜,三两下剪出一块布,拿针草草缝了一下,便是一个孝帽,“小平,你怎么回来了?” “中秋节呢!”李氏先一步回道,并接过孝帽戴在了小平头上,叮嘱道,“小平,一会记得哭啊!哭的越大声越好。” “好,”乔小平顺从的点点头。 李氏嘱咐完,又去外面忙活了。 乔小平悄悄扯着娘的衣角,软软地喊道,“娘。” 呜呜呜,好想娘啊! 总算是见到了。 今晚必须让娘跟她一起睡!! 几天不见,她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思来想去,问道,“娘,春花伯娘怎么去世了?你之前接阳阳哥哥回来时因为这个事吗?” 左娇娇此刻不忙,蹲下身扶了扶她的帽子,道,“是的,当时家里腾不出人手,就由我去镇上接他了。” 乔小平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把我接回来?” 娘真是弄不清事! 左娇娇被她小大人的语气逗笑了,感觉场合不合适,又连忙绷住脸,细细解释道,“当时以为你大伯娘要停灵七日呢!我们算着中秋节之后才发丧,这样你中秋节休沐回来之后,晚几天再去。” “对哦,我记得曾爷爷那会儿停灵了好久呢,怎么大伯娘这么快就要发丧了?” 左娇娇面色划过一丝不快,语气不悦,瞧了瞧周围没人,才压着声音道,“你春花伯娘是生孩子的时候去了,老辈子流传下来一个说法,说什么只有罪孽重大的妇人才会招来报复的孩子,那孩子是来了结怨仇的,所以妇人才会在生孩子的时候去世。然后,大家怕她影响祖坟的风水,不让她葬入祖坟。发丧的日子也赶在中秋节之前,唯恐冲撞了明日要祭拜的神灵。” 乔小平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震惊道,“啊?真的吗?” “谁知道呢?”左娇娇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谁说的清呢? “当然是假的。” 乔三山忽然从后面跳出来,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对这事颇有微词,“没准是那孩子罪孽深重,春花嫂子为了保护天下苍生慷慨就义了呢!” 乔大峰本想过来将剩下的白布收起来,听到乔三山的话,忍不住道,“无论罪孽深重的是那孩子还是春花,还是别进祖坟的好,免得破坏了祖坟的风水。” 他不愿春花背着这样不好的名声,可也不敢站出来反驳,只能默默安慰自己,那孩子还没生出来,同春花分不开,不入祖坟是最好的选择。 乔三山冷笑一声,不屑道,“咱们祖坟的风水还有什么可破坏的?一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瞧着,破坏破坏没准能给咱们改改运呢!” 这话,就像对一个很爱美的人说,“你毁容就是整容。” 乔大峰被他的话噎住,忘了自己过来干啥了。 乔三山懒得同他废话,径直出去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乔小平和娘亲在旁边站着大气都不敢喘,她心中默默地给三叔竖起了大拇指。 我的三叔,你才是真正的战士!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大峰哥, 是过来收白布的吗?”左娇娇出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将一摞白布递过去,“我刚刚整理好了,你拿去收起来吧!” 乔大峰回过神来,尴尬地接过白布,慌不择路的离开了。 “好了,小平,你现在就过去灵堂里面吧,一会就该起灵了。” “娘,你不去吗?”乔小平疑惑道。 她以为还像上次一样,跟着娘亲就好。 “娘和她是同辈,如何去?哭丧,都是晚辈去哭的。”左娇娇说到这,眼圈也有些红了,“可怜你春花伯娘去的早,哭丧的人都没几个,丧事办的这般仓促简陋......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快去吧!到时候好好哭,全指着你了。” 乔小平进到灵堂里面,看着围坐在棺材旁的三人,一时无语。 还真是全指望她了! 香香,青青,还有大堂姑的女儿——梦梦姐。 “解解,”香香看到她,兴奋的张开双臂,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扑了乔小平满怀。 乔小平看着她白帽上簪着的那朵小红花,心里顿生爱护之意,用力将她抱起来,走到一旁的草垫上坐下。 梦梦虽然比小平大一岁,但她跟去世的春花舅妈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生不出太大的悲痛,哭的时候全靠干嚎,一滴泪也出不来,有时候还会忍不住笑场。 青青虽同春花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春花伯娘是阳阳哥哥的娘亲,她一想到阳阳哥哥从此以后没有娘亲的孤苦,眼泪就掉个不停。 然后就是香香,别看她人小,小平没回来之前,全靠她撑场面呢!孩子小,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旁人一开始,她就立刻跟着嚎啕大哭,哭声嘹亮且饱含感情,久久不能平复。 乔小平刚坐下不久,乔阳就进来了,贴心地提醒道,“马上就发丧了,你们需要上茅房的赶紧去。” 看到小平,他眼神有些闪烁,想问她些书塾的事情,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打了个招呼,“小平,你回来了。” 乔小平正在帮香香脱裤子,准备让她尿尿。 照顾香香的活原本是梦梦的,但小平一回来,香香就死缠着她不放,这差事自然就由她来做了。 闻言,乔小平抬头应道,“是,中秋节,休沐两日。” 是了,每逢节日,童夫子都会让大家休沐几日,乔阳眸光微闪,没有接话,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第135章 齐昕 族长高声道,“跪!” 屋里响起稚嫩的哭声,猫叫似的,在夜间听着不免有些渗人。 乔阳跪在前面,后面跟着堂姑家的哥哥,舅舅家的弟弟。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起灵!” 族长话音一落,乔阳便抱着牌位起身,族中力气大一些的同辈在后面抬着棺材,到底年纪小,棺材抬的摇摇晃晃。 乔小平四人跟在棺材后面,她右手举着高高的白幡,左手拉着香香,青青和梦梦挎着装纸钱的篮筐。 这次,乔家没有请唢呐班子。 待良莠不齐的一行人走到第一个胡同口,乔阳直挺挺地跪下,拿出一个瓦盆,高高举起,重重摔下。 这次,瓦盆被摔的稀碎。 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家家户户都忙着秋收,周围是一些不得不来的族人,整场葬礼寒酸又简陋,如她潦草的一生般。 队伍朝东南方向的矮山上走去,早早有人在那边挖好了坑。乔阳去之后,象征性的挖一铲子,众人便合力将棺材放进去,乔小平同其余三个小豆芽跪在周围大声哭喊。 一铲一铲的土扔下去,眼看就要看不着棺材盖了,乔阳突然冲出来跳了下去,拼命扒拉棺材上的土,哭喊声撕心裂肺。 “娘。” “娘。” “别埋我娘。” “你们别埋我娘。” 夜色中,众人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人甚至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把他拉开,别误了时辰。” 不知谁说了一句,立刻便有几个长辈上前,将坑里的乔阳拽了出来,他拼命的往回爬,最后摔在地上,被人死死按住,无力地看着娘亲的棺材被一点点埋住。 ...... 翌日。 中秋节,太阳升。 人人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虽然还是像往日般在田里劳作,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大家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娘,我去田里帮你们吧!” “不用不用,你先将你的课业完成,免得到了书塾还要再补。” 乔小平的脸瞬间有点尴尬,心里暗自嘀咕,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呀?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找小伙伴们玩吧!”乔大山拿着镰刀准备出门,临走之前叮嘱道,“对了,记得带上香香,这孩子昨日在林子里被吓坏了,夜里哭个不停,你今天同她好好玩玩,估计就忘了。” 乔小平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米饭,道,“好,”声音含糊不清。 “铜花,我先去田里了啊,拿着你的镰刀呢,你一会直接过来就行,”乔大山边往外走边道。 “好,”左娇娇正忙着戴头巾,虽说已经是秋日了,可整日在太阳底下晒着,皮肤被晒的生疼。 她出门时,叮嘱道,“吃完记得将碗泡到水池里,中午去你奶奶家吃饭。” “好的,娘。” 左娇娇刚出门就碰到抱着孩子的冯小丽,见她眼底的乌青,上前安慰道,“昨夜孩子没少闹吧?” “可不嘛,”冯小丽面色憔悴,状态不佳。(总感觉这里应该插一个什么护肤品的广告) “今天让小平带着她玩会儿吧,你也清静清静,”左娇娇伸手就要去抱香香。 “呜哇哇哇~” 香香扭头紧紧抱着冯小丽的脖子,大哭不止。 冯小丽苦笑,“我倒是想清静呢,这小姑奶奶也得同意呀!” 左娇娇见状,笑道,“嗐,走吧!” 这次,夫子留的课业并不多,乔小平写了多半个时辰便完成了。 羊圈里的安然总算是得到了出游的机会,时隔多日,再次见到熟悉的山丘,它的心头不禁划过一丝酸楚。 上次还和大牙一起抢草吃呢,转眼间这片草地就只剩它自己了。 物是羊非啊! 皇城内。 因着中秋节,今日要早早下课,叶太傅便没有教授新课。 “今日是咱们大周朝的中秋佳节,公主殿下们进上书房也有一段时日了。微臣想着来一次临时考校,各位殿下也可通过此次小考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业水平。” “太傅,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齐昊自然是第一个不乐意,他是公认的草包,一看书就瞌睡,往常都会提前一个月告知考校时间,他还可以临时抱佛脚,打打小抄什么的。现在突然说要考试,他一点准备也没有,肯定要考砸。 拆齐昊的台,一向是齐凌的拿手好戏,“太傅都说有必要了,怎么?大皇兄莫不是比太傅还有见解?” “你!”齐昊拍桌而起,正准备与齐凌干上一架。 瑾安起身,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昊与齐凌,厉声命令道,“坐下。” 齐昊虽然有些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算什么......”东西? 坐在旁边的小世子齐昕连忙拉住他,“殿下,三思,你忘了皇伯父的叮嘱了吗?” 齐昕是端王爷的独子。 端王爷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也是他唯一的弟弟。 因此,齐昕的地位不算低,他小小年纪便一身超然物外的洒脱气质,仿佛随时都要羽化登仙了似的。若不是怕自己的弟弟断了香火,皇帝定要将这小子送到白马寺深造。 齐昊想起父皇的训斥,强压着怒火坐下了。 叶太傅悄悄叹了口气,这一屋子祖宗,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这次是临时小考,至于结果,咱们自己知晓便好,老臣不会禀报皇上的,还请各位殿下放心。” 齐昊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第一题,便是以中秋为题做一首诗。” 众人的眉头均皱了起来,尤其是后面年纪小一些的几位公主,她们原本就不愿来这上书房,每日起的老早,教的内容也十分无聊,一点都不如之前的吹拉弹唱有意思。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番,静安公主缓缓起身,尴尬道,“太傅,我们三个就不参加了吧!” 叶太傅微微点头,以示应允,“虽不用作诗,可也要一人背出一首来。” 她们仨能做出诗来才奇怪呢! 三人的学习生活十分规律,每日上课先睡一个时辰,然后上茅房上半个时辰,最后回来在纸上乱写胡画半个时辰,下午也是一样。 “我先来,”齐凌第一个站起来。 “千里明月映团圆,嫦娥天宫终孤身。万家灯火无处眠,......” 前面说的挺好,最后一句卡住了。 齐昊笑着补充道,“阴雨连绵等过年。” 众人哄堂大笑。 被他一打岔,齐凌更是思绪混乱。 第136章 齐霄 瑾安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径直起身,道,“二皇弟既说不出这第四句,不如就承了大皇弟的情。” 齐昊也贱兮兮地附和道,“不用谢我哟!” 齐凌气的脸色铁青,谁要借用他的烂句子呀! 他前三句多么气势磅礴的美好寓意,最后一句什么“阴雨连绵”,多败气氛呀!更别提“等过年”这种晦气的暗示了。 瑾安不等他答话,兀自吟起自己作的诗。 “月满中秋赏焦骨,今宵喜庆为团圆。” “素女唤我出幽境,直上云霄济九州。” 焦骨,即牡丹。素女,即月光。 大致意思就是说,中秋节,你们都在庆祝团圆,月光照在牡丹(比喻她自己)上不是给你们欣赏的,是在点醒我早日挣脱身为女子的桎梏,登上至尊宝座,扶黎民,匡社稷。 甚至,她还特地用了“焦骨”这个称谓,而不是“牡丹”,以表示自己不愿做国色天香的太平使者,宁可受尽赤焰焚骨之痛,也要开出红若烟云的不屈傲骨。 叶太傅:“......” 大公主啊,我知道你野心勃勃,但你好歹收敛着点呀! 虽然我承诺过不会禀报皇上,可这宫里什么事能瞒得过上头那位呀! 心好累! 皇子一个个不争气,公主却卯足了劲要“上云霄”。 算了,保命要紧,还是别做点评了。 叶太傅擦了擦鬓角的虚汗,道,“下一个,大殿下吧!” “啊?我?”齐昊正在做鬼脸逗弄齐凌呢,脑袋空空如也,“昕弟弟来吧,我看他想好了。” 叶太傅差点忘了他,“好,那就世子爷吧!” 无所谓,赶紧把大公主的诗饶过去吧! 齐昕规矩起身,恭敬道,“那就献丑了。” “江南岳北遍地金,秋凉正好悦民情。” “千杯同举风云快,乐与星辰万古同。” 大致意思就是,中秋节,全国的庄稼都熟了,秋天凉快一些,老百姓收庄稼时也能舒坦一些。希望所有人都能在中秋节举杯庆祝,希望大周朝能与星辰般千秋万代。 叶太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这小子不愧是仙人预备役,就是与凡夫俗子不一样,心怀黎民苍生。 “不错不错,”叶太傅笑着捋了捋胡须,开始定向挑选下一个倒霉蛋,“大……”皇子! 本以为齐昊会再推辞一番,谁料他竟爽快地起身。 “鲜花开满园,树下有奇香。” “我原道牡丹,谁料是月饼。” 叶太傅:“……” 见太傅面色不虞,齐昊灵光一闪,忙道,“众人道牡丹,谁料是月饼。” 将“我”换成“众人”,更能体现出月饼奇香无比了。 他真棒,耶! 好,叶太傅的面色更“不虞”了,但他还是露出了职业假笑,“呵呵,有进步呀,大殿下,”实则心中默念,“我是一朵白莲花,流水轻轻地抚摸着我......” 后面的三位公主一听,这么简单? 于是,静安公主打头阵,“太傅,我也想试试。” “好,有请。” 静安公主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地想。 “牡丹四处开,月饼众人尝。” “圆月天上挂,祈福灯水上飘。” 叶太傅:“......” 他是一朵白莲花,流水轻轻抚摸着他...... “哦不,福灯水上漂吧!”静安公主忙纠正道。 “好,好,对仗工整,平仄押韵,勇气可嘉呀!”叶太傅努力夸赞了她一番,然后赶紧宣布进入到下一环节,不然他真的要变成一朵黑莲花了。 “接下来......” 德福尖细的声音传来,“叶太傅,皇上命奴才带各位殿下前往慈宁宫。” “公公请。” 德福的出现,有人欢喜有人忧。 齐凌还等着下一题逆转乾坤呢,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最开心的非齐昊莫属了。 他就喜欢跟齐凌对着干,看见齐凌不高兴他就舒坦。 “哎呀,凌儿弟弟,你怎么耷拉着脸呀?难不成,你不想去慈宁宫拜见皇祖母?”齐昊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 齐凌忙收敛脸上的不快,换上淡淡的笑容,“怎么会?只不过是在想皇兄刚刚作的五言绝句罢了。” 他狠狠地重读“五言”两个字。 齐昊也听出来了,直白地回击道,“总比你的三句话强。” “你!” 瑾安不耐烦地皱眉,“成何体统!” 他们俩连同后面的几位公主,纷纷闭紧了嘴巴。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慈宁宫。 齐昊是大皇子,他上前一步,双膝跪地,恭敬地叩头,道,“儿臣们拜见皇祖母,愿皇祖母福寿安康,万安如意。” 其余人也跟着跪下叩首。 瑾安紧紧盯着齐昊的位置,十分嫉恨。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站在那? 一个连吉祥话都说不出来几句的笨蛋! 论尊贵,论年龄,论才干,他哪里比得上她? 就因为她是女子,便要被人强按下头吗? 太后微笑着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大家按长幼依次落座。瑾安正准备上前坐在皇祖母旁边,她一贯坐那,可今日,她的专属座位被人霸占了。 “这是?” “这是你们的三皇弟,齐霄。” 门外走进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众人忙起身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齐霄也起身跪下。 “都起来吧!” 皇上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太后旁边坐下,伸手将立在一旁的齐霄揽在怀里,同众人介绍道,“霄儿出生时体弱,这些年一直在江南养病,今年身子骨结实了不少,朕便想着趁中秋节将他接回来,应个团圆的景,也让母后高兴高兴。” 太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皇儿有心了。” 齐霄的母妃,是太后娘家的侄女,一进宫便深得圣心,没多久便被太医诊出了怀孕。太后千小心万小心的护着,没成想还是出了意外,生产时宫殿走了水,只齐霄被救了出来,送往江南疗养。 太后母家便在江南。 齐霄继承了母妃的美貌,皮肤白皙,透着淡淡的粉嫩,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他的眼睛大而明亮,眼神中透着聪明与灵动,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齐昊齐凌瑾安顿时警铃大作。 谁能想到半路杀回来一个病秧子呀? 第137章 熙贵妃驾到 “霄儿,你此番回京就要入上书房随叶太傅进学了,可有信心?” 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得操心孩子的学业。 齐霄微微弯唇,露出两颗小虎牙,恭敬道,“儿臣自当尽力。” “好,尽力而为便好,”皇帝扭头看向身边的老太监,“德福,将西府上贡的真金微楷全棕黑纸扇取来,给三皇子当见面礼。” “谢父皇。” 齐霄赶忙便要下来行礼谢恩,被皇帝一把按住,“不必行礼了。” 太后笑得两眼弯弯,嗔怪道,“你就宠他吧,也不怕将孩子惯坏了。” “母后此言差矣,儿臣幼时,母后不就是这般疼宠儿臣的嘛,”皇帝笑着道,“可你瞧,儿臣如今也不赖嘛!” 这话说的众人均是一惊。 皇帝将齐霄比作幼时的自己!! 这不是明晃晃的宣示自己的接班人吗? 齐凌起身拍马屁,“父皇英明神武,木人石心。” 皇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他不太喜欢齐凌的阿谀奉承,小小年纪,心思未免重了些。 相比于齐凌,憨傻耿直的齐昊更得他的欢心。 “大胆,齐凌,竟敢出言冒犯父皇,你才是木头脑袋石头心肠呢!” 皇帝:“......” 好吧,他错了,这老大实在是过于憨傻了。 皇帝换上人畜无害的慈父笑容,努力维护自己的慈父形象,他实在不愿在中秋节这天教训孩子,伤了父子情分事小,破坏节日氛围事大。 “昊儿,功课可有长进?” 齐昊的一身怒火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父皇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今日父皇是打错算盘了,他今天表现好着呢! “回父皇,儿臣自知愚钝,这些天头悬梁锥刺股,今个儿总算是得了太傅大人的夸奖,”齐昊得意洋洋地回道。 早已知晓上书房今日一点一滴的皇帝,真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这个笨蛋,诗做的乱七八糟就算了,连太傅的敷衍夸赞也听不出来,真是一样也不占。 “哦?”皇帝故作不知,细问道,“因何得了夸奖?” 齐昊起身,提着自己的衣摆,“哒哒哒”跑过去,从袖中掏出两张小纸条,给皇上和太后一人发了一张,“这是儿臣做的中秋诗,特意写在纸上,送给父皇和皇祖母。” “哦?让皇祖母好好看看,咱们昊儿都会作诗了,”太后娘娘老花眼,她将纸条举得远远的,才勉强看清上面的字,随后温和道,“不错不错,着实有几分童趣。” 那纸条不过手掌大小,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上不得台面,可皇帝却顿时软了心肠,“昊儿有心了。” “父皇喜欢便好。” “俗话说,礼尚往来,昊儿既送了礼,父皇也不能空着手不是?”一张小纸条把皇帝从九五至尊的宝座上拉回到了接地气忙的普通父亲,他难得的好心情,道,“昊儿可有什么心愿?” “啊?”齐昊是真没想到自己随手写的显摆的纸条,可以换来一次许愿的机会,他歪着脑袋仔细思索。 是要云滇省进贡的象牙席呢? 还是要母妃喜欢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呢? 正纠结着,外面传进太监的通传声,“熙妃娘娘到。” “母妃来了,”齐昊忙起身相迎。 齐霄顺着众人的目光往门口看去,只见熙贵妃身着华丽的锦衣,裙摆拖地,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闪耀着珠光宝气。她容颜仍娇艳动人,妆容精致,头饰璀璨夺目,一步一步地走进殿内。 在她的身旁,宫女们簇拥着,手持香炉、羽扇等仪仗,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熙贵妃的身姿优雅,步伐轻盈,每一步都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走进殿内,她微微抬起头,目光扫射四周,然后向皇帝和太后行了个万福礼,动作优雅大方。 皇帝微笑地看着她,示意她起身。 齐霄不禁想着,若他的母妃还活着,也该是这般优雅高贵的模样吧! “母妃,”齐昊小跑到煕贵妃身旁,孺慕地拉住她的手,“你瞧,那是我们的三皇弟,齐霄。” 煕贵妃起身,面带笑容,冲着齐霄招手,“霄儿,快来,让姨瞧瞧。” 煕贵妃和宸贵妃是好姐妹,二人的封号也是取自“晨曦”的谐音,可见皇上都是认同她们姐妹情义的。 齐霄到底年纪小,还是十分渴望母爱的。 他从父皇怀里出来,亦步亦趋地往那边走去,脸色腼腆又期待。 “霄儿刚回宫,待熟悉了再去拜见熙妃吧!”太后皮笑肉不笑地一挥手,身后的老嬷嬷立刻动作,拉住齐霄的胳膊将他一把扯了回去。 熙贵妃伸起来的两只手臂只能尴尬地放下,面露愠色。 齐昊感觉母妃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张小纸条,“母妃,这是我做的诗,送你。” “噢?”熙贵妃是真的惊讶,她刚刚着急过来,还没来得及听探子报这事,“昊儿愈发长进了,一定要再接再厉呀!” 齐凌忍不住讽刺道,“贵妃娘娘先别着急夸,先看看再说吧!” 齐昊撅着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着父皇的面又不敢还嘴,唯恐再挨了罚。 想起来就生气,他不就是一不小心看到了科举的试题,又一不小心告诉别人了嘛,至于挨一顿打嘛! 熙贵妃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瞪了齐凌一眼,一个贱人生的杂碎也敢来她跟前蹦跶。 别以为她不知道,江南舞弊案就是那贱人的手脚,昊儿年幼,被人骗了也不知,实打实地担下了这罪名。 熙贵妃将纸条打开看了看,确实有些不足,但她还是视若珍宝仔细放进怀里,直接道,“这真是母妃见过写的最好的诗了,不似旁的那般迂腐晦涩,真是全天下独一份,母妃一定好好收着。” 当娘的偏袒自己儿子不是很正常的嘛! 熙贵妃这番降智言论,反倒显得她慈母心肠,就连皇帝也笑着附和道,“是是是,朕也觉得极好,不过,可不是全天下独一份,是独三份!” 说着,他将自己的小纸条拿出来晃了晃,就连不喜熙妃的太后也跟着拿出纸条晃了晃。 第138章 皇后训女儿 熙贵妃偷偷瞟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才放下心来,想来昊儿参与科举舞弊这事算是翻篇了。心里一个大石头落了地,她将儿子揽进怀里,笑骂道,“你这个小滑头,倒是不得罪人。” 众人齐齐哄笑。 只有齐凌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明白,自己比齐昊优秀这么多,为何总是不得父皇欢心? 反倒是齐昊那个蠢蛋,每每逗得父皇喜笑颜开,就连他导致江南科举舞弊那么大的事,父皇也只是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皇帝悠悠开口,“凌儿的诗做的如何?” 齐凌诚惶诚恐的起身,恭敬道,“回父皇,孩儿才疏学浅,只做了三句,这第四句着实有些苦恼了,还请父皇帮儿臣......” 齐昊忙接上,“我不是帮你加上第四句了吗?” 这下,太后娘娘也有些好奇了,齐昊能接上而齐凌接不上的诗句,真是奇了怪了,“说来听听。” 齐凌只好僵着脸道,“千里明月映团圆,嫦娥天宫终孤身。万家灯火无处眠,......” “阴雨连绵等过年,”齐昊伸着一张傻脸,完全不顾齐凌杀人的眼神,兀自笑道,“父皇,怎么样?我接的不错吧?” “你这混小子,”皇帝正了正神色,中肯地点评道,“不过凌儿,今日是中秋节,你这诗未免太过寂寥了些,也不怪昊儿给你加这一句。” “孩儿谨记父皇教诲。” 皇帝看了看不讨自己欢心的这个儿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旁人中秋节都是团圆喜庆,唯有他这么悲观,想来是平常的日子不好过。 唉,到底是自己儿子,虽然不喜欢他,可也见不得他委屈可怜。 “过了中秋节,你还回水月轩住吧!” 齐凌的母妃,是水月轩的姚贵人,姚瑶。几个月前,不知什么原因,被皇帝封了宫,还勒令齐凌不许探望。 齐凌又惊又喜,慌张跪下,“谢父皇,谢父皇。” “起来吧!”皇帝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寻觅了一会,才发现了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齐昕,小小年纪便面容慈祥,眼神中透着宁静和智慧,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超凡脱俗的禅意。 真是个当和尚的好料子呀! 可惜,投成了皇弟的儿子,不然,大周朝定能出一位响当当的国师。 “昕儿,朕听说你做的诗极好,起来念念吧!” “是,”齐昕缓缓起身念读自己做的诗,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身上散发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保持安静,放轻呼吸,聆听他的教诲。 “好好好,昕儿品行善良,心怀苍生黎民,是个......”有慧根的,“是个好孩子。” 中午是家宴,宫中有品阶的嫔妃都会来参加,到了晚间是国宴,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会一同赴宴。 众人在太后处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宫休整片刻,准备前往飞云殿吃午饭。 瑾安一上午沉默寡言,待回了怀瑾殿,直接将门旁摆的琉璃翠玉瓶摔了个稀碎。 屋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斥责道,“这般沉不住气吗?” 瑾安忙敛了神色,恭敬道,“儿臣拜见母后。” 屋内,皇后身着华丽的凤袍,上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闪耀着金色和红色的光芒。她面容大方端庄,柳叶眉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中透着威严和睿智,头发高高挽起,举手投足监尽显大气威仪。 皇后瞥了一眼,并没有让她起来,反而冲身后的嬷嬷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跪下!” 瑾安愣住,但还是依言跪下。 皇后坐在榻上,端起茶杯轻轻掀开盖子,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吗?” 瑾安想来想去,小心翼翼地开口,猜测道,“可是因为齐霄?或者是我功课做的不好?” “恰恰相反,是你功课做的太好。” “孩儿不明白。” “你锋芒太过,”皇后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父皇今日问了所有人功课,连静安都夸了一番,却独独没有提你。” 瑾安不死心的猜测道,“许是父皇忘了?” “糊涂,”皇后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是如何教你的?怎么变成这般蠢模样?” 热茶溅在瑾安的手背上,吓得她赶紧趴在地上,“孩儿知错,孩儿谨听母后教诲。” “我只讲一遍,你听好了,若是以后这种事还要我掰碎了给你讲,就不必叫我母后了,”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道,“你父皇迫于一时压力,允了女子科举,也允了你进上书房。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同齐凌齐昊有一样的资格,随便一个皇子都比你有优势的多。今日,你诗里的野心太过露骨,你父皇便要敲打你一番,让你谨守本分。你的敌人不是齐凌齐昊齐霄,而是所有皇子,哪怕是在襁褓里。这次的江南科举舞弊案,是鹬蚌相争,原本是你得了便宜,皇上对他们俩失望,才允你进上书房。可你这般蠢笨莽撞,你父皇心里定多多少少起了戒备。” “咦,江南科举舞弊案不是齐昊的......” 瑾安一句话没说完,就收获了母后鄙夷的眼神,她连忙话头一转,猜测道,“难不成是齐凌陷害......” 皇后摇了摇头,不耐烦的解释道,“这事齐凌不知,是姚贵人的手脚。” 瑾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被父皇禁足了这么久,”随后又不禁疑惑,“可她为何要出此险招?这事查到了齐昊,绝对能顺藤摸瓜查到她头上。” “还能为什么?缺钱呗!”皇后嫌弃地哼了一声,鄙夷道,“她小门小户出身,母家别说帮扶了,整日还指着她接济呢!如今又要为齐凌铺人脉,处处都要使银子,她自然着急。” 瑾安有些难以置信,她从小到大就没听到过“缺钱”两个字,这世界上还有人钱不够花呢? 真是稀罕。 “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父皇他又不是没有儿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将位子给你?你今日又野心毕露,他绝不会让你有能与皇子抗衡的能力。” 听了母后一通分析,瑾安才知当时叶太傅的脸色为何那般,心下顿时后悔不跌,急忙道,“母后,那怎么办?” “自己想。” 第139章 意外的税 秋收后半月余。 左家祠堂。 李氏苦着脸,敢怒不敢言,小心地捧上一杯茶水,问道,“官爷哟!春天不是才交了人头税嘛?怎么现在又要收呀?” 这茶水还是她娘给的,她一直不舍得喝,今日县里的官爷来了才舍得拿出来沏茶。 “春天交的是今年的,现在交的是明年的嘛!” 李氏顺势问道,“明年的为何不到明年春季交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我,”那衙役当场发了火,一挥手直接将李氏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大声喝道,“一个两个的都来问我,爷爷我是天皇老子不成?” 李氏连连弯腰鞠躬赔不是,腰背几乎弯成了“c”型。 “去去去,一边去,哪里来的老婆子,净会惹爷爷不开心。”衙役狠狠踢了一脚,李氏年纪大了,反应迟钝,来不及躲闪,登时便被踹翻在地,躺在地上却不敢叫疼,只重重的吸了一口凉气,双手撑地,缓缓爬起来,如蒙大赦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她坐在自家门口缓了许久,才强撑起笑容和矫健轻便的步子往院里走去。 乔大山等人见娘满面春风的模样,连忙起身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是呀,我刚刚去找长根叔问过了,他也只是收到了县里的公文,并不知缘由。” “一年收两次人头税,这让人怎么活呀?” “好不容易手里有些积蓄,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隔壁村已经有人伢子上村买孩子了。” “天爷呀,这日子怎么过呀?” “......” 要是往常李氏早就咆哮着让大家闭嘴了,可现在她胸口挨了那衙役一脚,现在还疼着,实在没力气制止众人的讨论,只慢慢抬起手点了两下,待大家安静下来,她才平静说道,“不是一年收两次人头税,这回收的是明年的,熬过这个坎就好了。” 众人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不是一年收两次就好,日子紧紧还能过的下去,还好还好。 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明年的税为何不明年春季收?” “是每年的人头税都秋季收?还是就明年的人头税是秋季收?” 若是只明年的人头税秋季收,那他们下次交税就是后年春季了,明年一整年都轻松咯! 李氏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行了,家也分了,各自回去准备吧!” 说完她就穿过人群往屋里走去,胸口真疼啊,那个狗东西,力气真大,她得到床上多多躺一会。 “等等,”临进门,李氏忽然叫住准备离去的众人,提醒道,“交税的时候,能使银子就使银子,尽量多留些粮食。” 众人点头称是,各自散去了。 没多久,乔天玉从外面回来,去厨房拿出杵子,将背筐里的草药取出来,捣烂,端着进了屋。 李氏一听有人进来,忙止了叫疼的声音,转头一看,是乔天玉,顿时放松下来,重新躺了回去,“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大山他们呢!” 乔天玉端着草药坐到床边,忍不住道,“我就说我去吧,你非要去,现在疼了吧?” “你个死老头子,有没有良心啊,我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还不快给我抹草药。” 李氏将衣衫解开,胸口处一大片黑紫淤青,乔天玉将草药小心地涂上去,“黑心的玩意儿,下手怎么这么狠。” “这回不是他们下的手,”李氏卖了个关子,说到这便停了,等着乔天玉发问。 “那是谁打的?” “是他们下的脚。” 乔天玉一阵无语,“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快躺下歇着吧!这几日你就别下地了,下次可不让你去了。” “我不去难不成让你去呀?”李氏翻了个白眼,“你嘴巴抹了浆糊似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好闻的屁,要是把你打残疾了,岂不是要我伺候你?休想!” 乔天玉知道她就是刀子嘴,也不同她计较,抹完草药之后,将她的衣衫整理好,起身道,“行了,这几日你躺着休息吧,好好养养,做饭的事就别管了。” 李氏一听,忙挣扎着起身,“别去麻烦仨孩子,他们刚分了家便碰上这事,现在肯定正为交税的事情烦着呢!” 乔天玉无奈道,“我去做,不去麻烦你那三个宝贝疙瘩,放心吧!” “这还差不多!” 乔家三兄弟,每家三十亩地,今年天公作美,粮食收成好,一亩地差不多能收二百六十多斤粮食,合计每家有八千斤左右。 田地税,五税一,交一千六百斤,结余六千四百斤。 人头税,乔大山和乔二山家是二十二两,乔三山没有孩子,他们夫妻俩的人头税是二十两。 分家时,每家得了十两银子,因此每户还需再筹十二两、十二两、十两。 官府的收粮食按最低价,一斤粮食三文钱,也就是说,分别需再缴纳粮食四千斤、四千斤、三千三百三十三斤。 冯小丽回到家算清了账,便坐在地上抱头痛哭,香香吓坏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前前后后忙活了将近一个月,只得了两千四百斤粮食,原来的十两银子也没了。 她的当家梦啊!! “小丽,别哭了,万事开头难,待种完小麦,地里便没什么活计了,到时候我就去永塘家拉货,咱们定然能熬到明年开春的,”乔二山蹲在旁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咱们紧巴紧巴,日子好歹还能过,旁的人家都开始卖儿卖女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不是?” 冯小丽闻言,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抱住香香轻抚安慰,“你说的没错,这回的事情也给咱们提了个醒,手里得预备着银子。真是多亏了爹娘省吃俭用,咱们每家才能分到十两银子,渡过这次难关,我以后再也不埋怨娘抠门了。” 乔二山见她心情好转,也放心下来,忙道,“好了,快去洗把脸吧,我给你们娘俩烤红薯吃。” 第140章 小米,危! 左娇娇回家之后,从炕旁的灶台下拿出二十七两银子,交给乔大山,道,“大山,你拿着这钱,现在就往长根叔家跑一趟,二十二两是人头税,四两八钱是田地税,余下的二钱银子让他留着买酒喝,就说多谢他当初为小平仗义执言,咱们一直记着他的恩情呢!” “差不多要后日才轮到收咱们的税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乔大山虽然不理解媳妇的做法,但还是接过了银子。 左娇娇蹲下去将灶台重新堵好,解释道,“你忘了娘的嘱咐了吗?娘让咱们尽量多留些粮食。” “是呀,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你傻呀!客不离货,财不露白。到时候长根叔带着人来收税,旁人都交的粮食,就咱们交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可不就被人盯上了嘛!多余的那二钱银子,是给他的封口费,让他别四处乱讲。” “哎哟,这个我确实没想到,你说的有道理。” “行了,快去吧,趁着现在午饭,他家应该没什么人。” “好,好。” 乔大山慌忙揣着银子往外走,被左娇娇叫住,“若他家有人,你就等一会儿,等人走了再给他。” “晓得晓得。” 左娇娇坐在床边,暗暗盘算着,如今家里银子有一百六十五两,粮食有八千斤。 她得预留出来五十两给小平上学用,这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动。 听婆婆的意思,这个冬天估计很难熬。想想也是,老百姓都是数着铜板过日子,如今骤然多出一笔人头税来,于谁家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缺德官员的主意,真是草菅人命。 这么想来,她的衣服铺子怕是开不成了,大家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钱去买布料买衣服呢? 左娇娇正气馁着,忽然灵光一闪,衣服铺子开不了,粮食铺子没准能行! 除了小平的五十两上学基金,还有一百一十五两,留出十五两家用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一百两用来收粮食。 只是这样的话,她的嫁妆就保不住了。 她成婚时,爹娘给了二十两银子做嫁妆,外祖父给了三十两,说是最后一个外甥女了,心里有底气,便多给了一些,让她闭紧嘴巴,别同金花银花说。 现在刚刚秋收完,百姓手里的粮食正多呢! 官府收税的价格是三文钱一斤粮食,她可以......十文钱三斤! 这样的话,一百两银子可以收三万斤粮食。 到时候四文钱卖出去,可以赚二十两银子!运气好点,价格涨到五文钱,可以赚五十两呢! 五十两,她勤勤恳恳绣十年也不一定能赚五十两呢! 左娇娇越想越激动,当即便揣了银子往镇上去。 现在已经中午,李大旺的牛车是赶不上了,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 原本往东边走是近一些的,可长根叔家在西边,大山估计也交完税了。她自己揣这么多银子着实有点担忧,还是带上护镖的傻大个吧! 说曹操,曹操到。 “铜花,你干啥去?” 左娇娇快走几步到他跟前,压着声音道,“往镇上去看看咱们的铺子。” 乔大山这才想起来,他们还买了个铺子呢! “你同我一起去,咱们顺便去看看小平,这都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孩子在那咋样了。” “好,”乔大山连连点头,“往东边田间走吧,近。” 左娇娇拉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都走到这了,就从西边主路上走吧!” “也行。” 二人一同往西去了。 以后的许多时候,左娇娇都会后悔自己这天没有折返回去往东走。 如果他们往东走,就能路过小米家门口,看见那喧闹的人群。大山一定会同小米爹——祥子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这样,他们也许就能救下小米了。 此时,他们家院子外,左小米正在费劲的往墙里面扔草。 原本,她爹娘是不许她干这种事的。可小平爹爹中秋节时送了一坛酒到他们家,说是感谢她爹娘养出了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儿,也就是她,左小米! 左小米爹娘作为标准的烂好人,对于大山的感恩行为十分高兴,欣然同意了左小米割草喂安然。 有时候小平娘亲会让她将安然牵出去遛遛,但是今天家里在准备交税的粮食,一上午她被支使地团团转,直到午饭时,才挤出一点时间,割完草她就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小平爹娘应该是去镇上看小平了,他们家锁着门,小米熟练地将鲜草扔了进去。 她背着箩筐往家走,刚到巷子口,就看见自家门前熙熙攘攘地围了许多人。 她担心地快走几步,随后又慢下步子。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大牙已经被卖掉了! 家里的粮食都不够交税的,更别说卖钱了。 “回来了,我闺女回来了,小米,快过来,”她爹热情地冲她招手。 小米有些受宠若惊,还以为爹会责怪她偷跑出去呢! 她飞快地跑过去,拉住爹伸出来的手,厚厚的,热热的,有一些汗。 “爹。” 小米爹爹应声道,“哎,好孩子,跟着爹娘让你吃了不少苦吧!” 左小米想了想自己无数个饿着肚子睡觉的夜晚,摇了摇头,“不苦。” 爹从来没这么温和过。 小米心里甜滋滋的。 “爹给你找了个好去处,以后顿顿白米饭配大肉,”左祥子拉着她扭头喊道,“梅姐,快来看看。” 被叫梅姐的女人已然上了岁数,瞧着有四十岁左右,她身旁还立着几个彪形大汉。 “瞧着有些瘦小呀!”梅姐嫌弃地扒拉了小米两下,“这能养大吗?面黄肌瘦的,别再死我这里了。” 左祥子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这不是家里穷喂不起饭嘛,你别瞧她瘦小,身子骨可结实着呢!整日里干活不停歇,精神头足的很。梅姐,您发发善心,收了她吧!” 梅姐鄙夷地瞥了一眼左小米,轻蔑道,“六两。”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唏嘘。 年纪小些的没见过这起子事,遂问旁边人,“六两?多还是少?” “不算多也不算少。” 左祥子听了则忙不迭摇头,六两可不够呀! “梅姐,我不是要讹你的钱。你也知道,我卖闺女就是为了交税,怎么也得八两才够我们家接着过活呀!” 左祥子这话一出,呆呆的小米终于反应过来。 她要被卖掉了! 第141章 平静无波 小米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她的嘴唇发白,喃喃自语道:“我要被卖掉了……” 左祥子压根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样,只一门心思的同梅姐讨价,“梅姐,我这闺女手脚勤快着呢,你瞧她背后的大筐子,自己家的活干完了她就去割草喂别人家的羊,一刻也闲不住。梅姐,就八两吧!不然我们卖她有啥用呀?卖了家里照样过不下去呀!” 梅姐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八两确实是她能接受的最高的价格。 这些年老百姓日子过得都不错,基本没人卖孩子,她的生意也不大好做,她险些就要转行了。 幸好,老天有眼,看到了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与努力。 国家政策一变,老百姓过不下去要卖儿卖女,她的事业就可以抛锚起航了!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卧薪尝胆,一朝龙在天! 咳咳,她文化水平不太好,不知道用的词对不对,反正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 今天是她事业展翅高飞的第一单,做生意都讲究开门红,第一单做成了,预示着后面也会顺顺利利,第一单要是做不成,往后可能就不好做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容易就涨了价。毕竟,她是来赚钱的又不是做善事的。 梅姐思量许久,为难道,“大兄弟,我知道你不容易。可这年头,谁容易呀?你们卖闺女是为了交税活下去,我也是呀!你别看我现在在这收孩子,我这心里呀,也悬着呢!今年光景不好,我今天买了这孩子,别说明天了,下下个月能不能卖出去还未可知呢!” 说着,梅姐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压根没有的泪水,带着哭声道,“大兄弟,我也知道你是有难处。可那些达官贵人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大方,对咱们这些底层人,也是斤斤计较的压榨呢!一个孩子卖去给人家当丫鬟,刨去来回路费吃食,我总共也赚不到几个铜板。” “ 这样吧,大兄弟,我也知道你张回嘴不容易,我呢,也是个爽快人,搞不来磨磨唧唧讨价还价那一套,一口价,七两!我分文不赚,就当是帮你将孩子捎过去,给她寻个好去处。你若是还不行,这买卖就真没法做了,我总不能赔本赚吆喝吧!” 梅姐说完,将胳膊交叉放在胸口,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左祥子瞬间有些慌乱,想再讲讲价,却又怕惹恼了梅姐。明天后天差不多就该轮到他家交税了,他去哪再找一个人伢子呀! “行,七两就七两。” 左祥子面色不虞,围观众人都知,他是因为觉得七两银子少。 只有小米,以为爹爹舍不得自己。 她一把跪下,抱住爹的腿,大声哭喊道,“爹,爹,别卖我,别卖我,我以后每天只吃一顿饭,不,我什么也不吃了,别卖我呀爹,我会努力干活的,爹,求你了,爹......” 一如大牙被卖掉时那般,只不过这次,她爹没有扇她耳光,怕破了相,人伢子不收。 众人都瞧着,左祥子僵着脸温声开解道,“小米,爹也是没办法,家里太穷了,不卖你的话,咱全家都要被抓走了。小米听话,等过两年家里日子好起来,爹再去把你赎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骗人的。 他们两口子烂好人,有点东西就被旁人忽悠走了,日子怎么可能好起来? 但小米信了,她止住哭喊,却止不住抽咽,声音带着哭腔,“爹爹,真的吗?可是我不想被卖,不能卖别的东西吗?卖......卖地呀!咱们还有地,可以卖几亩地呀......” 左祥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胡说八道!怎么能卖地?卖了地靠什么过活?你想让一家人都饿死是不是?” 小米见求爹爹不行,起身往院里跑去,“娘,娘,救救我......” 小米娘亲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她怀孕了,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这胎肯定是儿子。 小米跑进屋里一把抱住娘亲的腰,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安抚地将小米的手拿开,唯恐小米动作莽撞,害的自己动了胎气。 “娘,娘,爹爹要......” 小米娘亲的喉咙动了动,低下头,看着小米的手,然后狠狠地咬了咬牙,劝说道,“小米,你要听话。” 左小米登时愣在原地,忘记了哭诉。 所以,娘也是知道,且同意的。 小米魂不守舍的被娘亲拉着往外走去,没有哭喊,没有挣扎,安顺地站在一边,看着爹在一张纸上重重地按了手印,看着爹喜笑颜开地接过七两银子,娘倒是落了几滴泪,不过爹将那七两银子递给她之后,她就不哭了。 小米忽然想起来小平上次教的,嘴里低低呢喃道,“人之初,性本善。” 她还没有学会“初”字怎么写呢! 早知道,上次就不同小平逃懒了。 可惜,再没机会了。 不一定,爹说日子好过了就将她赎买回去。 梅姐冲小米微微一笑,道,“走吧!”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几人后面,往村口走去。一路上,她默默祈祷能碰见自己的小伙伴们,随便谁都行,她想同她们道个别,再见可能要很久以后了。 可惜,她不是小平爹爹故事里的主角,上天也不会聆听她的祈祷。 到了村口,梅姐指着主路上停的那辆牛车,冲小米说道,“爬上去吧!” 小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谢谢梅姐。” 梅姐几人被逗的“噗嗤”笑出了声,“小丫头,你爹叫我梅姐,你也叫我梅姐啊?” “啊?”左小米正沉浸在悲伤里,此时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 旁边有一男子开口道,“梅姐,我瞧这丫头是个蠢的,咱们不会砸手里吧!” 他被梅姐忽悠过来当人伢子,听她刚刚说的,干这一行好像不太赚钱,还不如回家种地呢! “呸呸呸,”梅姐狠狠瞪他一眼,“说什么晦气话。达官贵人家的主母就喜欢这种蠢笨且手脚勤快的,又会干活又不会勾引家里的老少爷们,主母放心着呢!” “原来如此!”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往其他村转一转。” “哎,哎,好。” 第142章 小平的读书生活 “乔小平,收拾好你的东西出来。” “是,夫子。” 童夫子说完便离开了,剩下一屋子女孩叽叽喳喳地问道,“小平,夫子叫你干嘛呀?” “我也不知道哎!” 小兰歪着脑袋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你爹娘提前来接你了?上次多多爹爹就把她提前接走了。” 钱多多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大家都没 理她。 她确实是班里家境最优渥的女孩,但是现在大家年龄都还小,交朋友还是看心情。 看你不爽,就不和你玩,谁管你爹有多厉害。 慧姐儿也来了精神,“噢?姑姑来了?” 她好久没见三姑了。 另外一个女孩接道,“没准,明天不就十五休沐了嘛!” 小平收拾好书包,大家挥手,“那就十七再见啦!” “嗯嗯,路上小心呀!” 除了小平,其他女孩都是住在镇上的,每日都能回家。 慧姐儿也想跟着出去见见姑姑,不过夫子没叫她,她不敢擅自离开,只能探着脑袋看向窗外。 坐在慧姐儿旁边的钱多多出声道,“看什么看,伸着长脖子跟头鹅似的。” 这就是大家不喜欢她的原因,嘴太毒。 慧姐儿性子绵软,身形顿时尴尬的顿住,随后红着脸坐下。 坐在她们俩后面的小兰最是善良体贴,是班里唯一一个和钱多多玩得来的,见状,她温声安慰道,“慧姐儿的脖子最是修长,显得气质高雅。” 慧姐儿难为情的抿了抿嘴,小声道,“谢谢。” 怕钱多多心里不愿意,再同人发难,小兰雨露均沾地夸奖道,“多多,你的耳坠真好看,像个蝴蝶。” 钱多多微微抬着下巴,倨傲道,“那当然,这可是我爹从顺德州里带回来的,是今下最时兴的样式。” 此话一出,周围的小女孩都震惊了。 顺德州! 她们连昌平县城都没去过呢! “你去过顺德州吗?” “顺德州长什么样呀?” “我听说书的说,顺德州的酒楼有几十层高,是真的吗?” “......” 钱多多没去过顺德州,但她好不容易被大家围着一次,怎么也不能掉了面子,正纠结不知怎么胡编,夫子过来了。 “夫子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急急忙忙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手中的笔装模作样的在纸上比划。 童夫子悠悠叹了口气,道,“明日后日休沐。” 屋子里一阵欢呼。 “安静,安静,”童夫子拿戒尺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继续道,“回去转告家中大人,若是有不愿继续念书的,休沐这两日来找我退束修,书本若是保存完好,无乱涂勾抹,也可以退钱。” “?” 大家纷纷不解,念的好好的,谁会不愿意念书呀? 莫不是刚刚出去的乔小平不愿意念书了? 估计就是,她家里条件没多多好,没慧姐儿聪明,还总是将课业拖到最后才交,她爹娘肯定不愿意供她念书了,这才今日来找夫子退钱。 不过,小平的毽子踢的真好,真怀念和她一起玩的时候。 童夫子默默叹了口气,刚刚来的不止是来接小平的乔大山,还有官府来收税的衙役。 他的书塾学生不少,每年的营收自然也不少。 即便如此,他交完税尚且有些捉襟见肘,不敢想书塾的孩子们家里会如何。这世道真是,要人命呀! 乔大山接了小平之后,就往东街他们家的铺子那去。 乔小平看了看路,最近这些天,她对镇里的路已经十分熟悉了,“爹,我们这是去曼姨铺子里吗?” 娘经常去曼姨的珍绣坊买绣线什么的。 估计是娘又嫌爹在那碍事,这才打发他来接自己。 乔大山微微一笑,道,“不,是去咱们自己家的铺子。” “咱们家的铺子?”乔小平一时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是阳阳哥哥家的铺子吗?” “是小平的铺子。” “咱家买铺子了?” 乔大山开心地点点头,可骄傲了。 乔小平一脸希冀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在舅舅家住了?” 乔大山一门心思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样,径直回道,“那倒不是,你还是得住在舅舅家。咱家的铺子不似珍绣坊,后面有个院子,咱们只有一个铺面,看铺子的伙计还要住在里面。” “噢。” 乔小平有些失望。 舅妈总是让她做许多活,说她不能在那住着白吃白喝,手脚要勤快些。 她倒不是不愿意做活,就是想先完成课业,可舅妈不许。 因而,她每日放学回家都要干活到舅舅回来,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然后舅妈每日只给她们屋一点点灯油,燃一会就灭了,根本不够她完成课业。 她若是去主屋找舅妈要灯油,舅妈就会劝她早点睡,小孩子睡觉太晚会影响长身体的,以此将她打发回去。 因着有小平在,慧姐儿的境况要好许多,李晓燕没心思理会她了。 因而,慧姐儿每次回家便趁着夕阳的余晖抓紧写功课,尽量不用一滴灯油。写完后,她就会去同小平一起干活。 可,她们做的越快,娘给她们的活就越多。 因为,娘将浆洗院主家的衣服拿了回来。 今日瞧着她们俩能洗十件,明日便拿二十件回来。 小平几乎每天都会因为没完成课业挨夫子的手板,然后一上午都在利用琐碎时间补,午饭时差不多就能补完,下午可以喘口气。 这边,左娇娇来找赵娘子说铺子生意的事情。 赵娘子之前便给她捎过信,十分愿意帮她做成衣布料铺子。 谁料,左娇娇今日来了,竟说要做粮食买卖,倒弄得她有些懵了,不过做生意嘛,只要没签契书,一切皆有变数,也算正常。 她另谋高就便是。 赵娘子打起了退堂鼓,“娇娇妹子,不是我不帮你,我是真没做过粮食买卖,况且我一个女子,哪来的力气搬粮食呢!” 左娇娇连忙劝道,“赵姐姐,我确是要开布匹、成衣铺子的,只是今年着实不是时候。人头税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起了,谁还会来添新衣呢?你说是不是?” 赵娘子一时不语,人头税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若不是这该死的意外税,她儿子的新房就有着落了。 现在好了,又成泡影了。 “赵姐姐,你同我说过,你儿子在砖窑帮人搬砖,倒不如让他过来同你一起张罗收粮食的事情,待这批粮食卖完了,咱们做布匹生意时,还让他继续留在这,帮忙搬搬东西,你看如何?这样你们俩也能常常在一起。” 赵娘子又惊又喜,激动道,“你...你真愿意......” 她最舍不得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可她没办法带在身边,只能让他同婆婆住在一起,她在镇上开铺子赚钱。经常两地分居,孩子年纪小,已然同她有些生分了,若是能带在身边,自然是极好的。 第143章 铺子事宜 左娇娇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你莫激动,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家底也不厚,给他开出的工钱高不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也不指着他赚钱,能跟在我身边有点事做就已经很好了,”赵娘子摆摆手,毫不在意道。 “那好。那夜里你住铺子这,他住库房那。” “好,好,”赵娘子满脸笑容的应下,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儿子瘦弱,怕是……”打不过偷粮食贼。 左娇娇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道,“放心放心。他只要腿脚利索些,能报官就行。” “我那臭小子长得不高,跑的可快着呢!” 左娇娇见她放下心来,便道,“赵大姐,你的月钱就按咱们之前谈好的,至于你儿子,就先按五十文,待有了进项,咱们再商量,你看行不?” 赵娘子满口应下,“行,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左娇娇每个月给她二钱银子工钱,她去旁的裁缝铺子,初来乍到,不一定能有二钱呢!况且,娇娇还说了,这铺子每月赚的利润,分她一成。 娘唉,还有这好事! 她一定要努力,把这铺子做大做强。 自打男人去世后,赵娘子在镇上开了间布衣铺子,婆家人将他们家的田地种了。不过也幸好,婆家人帮他们娘俩交税,她很是感激。要不然,单凭她自己,如何操持得过来田间事务。 左娇娇知道赵娘子有几分生意天赋在身上,只是苦于女子身份,行事多有不便。如今没了同行的挤兑,她也可以好好施展一番了。 左娇娇将五十两银子拿出来,道,“行,那就签了这契书,我就将这铺子交给你了!” 赵娘子盯着那钱,爽快的按了手印。 拿到了沉甸甸的银子,她的嘴不自觉地咧开,笑着同左娇娇商量道,“娇娇妹子,你看啊,咱们既然要做粮食买卖,首先就得找库房,库房得大,得结实。其次呢,我觉得,咱得趁着交税这几天收粮食。因为咱们没有牛车也没有伙计,不能挨家挨户的去收。官府历来是按最低价三文钱,咱们只要稍微涨一点价钱,老百姓肯定就会自己过来咱这换了钱再去交税。最后呢,就是咱得提前说好,收多少斤粮食,多少钱收,而且得写到纸上贴到店铺外面。” “为何?”左娇娇不解。 这种事情,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吗? 赵娘子心酸一笑,“还能为何?怕遭旁的铺子挤兑呗!一般收税的时候,粮店都同官府的价钱一样,三文钱一斤。咱们冒冒然涨价,截了同行的米,人家定然不愿意。” 左娇娇也反应过来,补充道,“所以,咱们要光明正大的告诉外面,我们只收五十两的粮食,不会妨碍你们做生意。” “对!”赵娘子继续道,“你是不知道遭排挤有多惨呀!瞧我就知道了,我之前的铺子,卖的衣裳便宜又漂亮,是这条街独一份!可惜呀,树大招风。这回,咱可得长点记性,切不能招摇。我是发现了,那些人看咱们这些女掌柜可怜巴巴的讨生活,反倒愿意假惺惺的装好人。可要是咱们真的做的好了,他们就开始恼羞成怒,轻则诋毁挖苦,重则联手排挤。” 左娇娇默默哀叹女子的不易,转移话题道,“对了,我那还有五十两银子,这回没拿过来,过几天送孩子上学时我再给你拿过来。” “行。对了,这事别告诉旁人,你男人也别说,我瞧着他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我对外也只说咱们收三十两银子的米,反正收多收少旁人又不知道。” “好。” “娘!”小平从门外兴奋地跑进来,“这就是咱们新买的铺子吗?” “是呀!不过不能同旁人提,只有咱们几个知道。” “爷爷奶奶可以说吗?” 赵娘子摇了摇头,严肃道,“不能,你要是说了,你娘就要被抓起来了。” “啊!?” 这么严重?? 乔小平使劲摇头,道,“我不说我不说。” 乔大山跟在后面一脸傻笑,赵娘子瞧见他就来气,一个大男人,满嘴胡咧咧!! “我刚刚去接小平的时候,夫子还夸小平来着,”乔大山喜滋滋地说道。 “?” 乔小平一脸震惊,她每天都完不成课业,夫子居然还夸她!! 赵娘子一拍手,“正好,你闺女会写字,快来帮忙写一下,我就不用花钱找替笔了。” “对对,小平的字写的可好了,”左娇娇忍不住夸奖道。 赵娘子进里间拿出两张大红纸,平铺在桌面上,“我想想啊,就写,『本粮铺刚开张,急收粮,十文钱三斤。』这些字写大点,再在下面另写一行小字,『因手头太紧,只收一万斤粮食。』” “写好了,”乔小平暗暗庆幸,幸好这些字她都会写,不然可就丢人了。 “另外一张要贴在镇口,就写……”赵娘子一顿,道,“对了,这铺子叫啥名呀?” “啊?” 左娇娇和乔大山均是一愣,他们俩确实没想过这事呢! 乔小平提议道,“叫平安粮铺吧!” “行。” “好。” 乔大山和左娇娇当即拍手叫好,赵娘子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她的铺子。 “那行,那就写,『平安粮铺刚开张,急收粮,十文钱三斤,只收一万斤』,这张是给老百姓看的,字都写大点。” “行,”乔小平四平八稳地举着笔,写的像模像样的。 赵娘子瞧了不禁有些羡慕,“娇娇妹子,你这闺女真是养的不赖呀!要不是年龄差的多,我真想跟你攀亲家呢!” 左娇娇:“?” 乔大山:“?” 乔小平:“?” “哎呀,开玩笑开玩笑,瞧你们仨那副样子,真不愧是一家人。” “这可不兴开玩笑,”乔大山立刻道,“我闺女还小呢,以后别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赵娘子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这人真是个麻烦精! 她当初怎么就叫狗屎糊了眼,被他给忽悠的降了价呢! 第144章 雪儿背刺? “对了,大山,你没将乔阳也一同接过来吗?”左娇娇来时路上,恰碰到乔大峰,想着春花嫂子忽然去世,大峰哥又当爹又当娘,指定忙的顾不得孩子,便提议帮他把乔阳一同接回来,乔大峰自是一百个愿意,连连点头应允。 乔大山还没来得及张嘴,小平便抢着说道,“乔阳哥哥不回家。” 左娇娇愣住了,疑惑道,“不回家?那他休沐这两日去哪住?” “要么同夫子一起住在书塾,夫子若是有事出门,他就去他家铺子那将就一晚。我听阳阳哥哥说,那铺子的老板知道他是房主家的儿子,不敢不答应的。” 左娇娇冲乔大山道,“那行,那我们回去了你记得同大峰哥说一声。” 乔大山点头,“记下了。” 赵娘子见插不进话,兀自收拾去了,一番倒腾,她还是这铺子的老板娘,真是造化弄人呀! 这一回,她定要好好经营,让旁边那些衣裳铺子好好瞧瞧她的能耐! 对,这一条街几乎都是卖布料衣裳针线的。 她将大红纸往外一贴,登时便有几家铺子老板围了过来,讥讽道,“哟,赵掌柜,怎么做起粮食买卖了?” “别怪哥哥我没提醒过你,隔行如隔山呀!” 赵娘子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番也不恼,装模作样的掉了几滴泪,楚楚可怜,与之前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形象相去甚远,“往日多谢几位掌柜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奈何旁家欺人太甚,我走投无路,只得换了营生。”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赵娘子都夸他们是大好人了,他们也不好太过分,毕竟布料衣裳和粮食米面,着实是八竿子打不着。 “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街坊邻居了,有困难直接说。” “是呀,你孤儿寡母的,大家伙都知道你不容易。” “你虽然不干咱这行了,但是放心,以后到我铺子买布料,我定给你大大的优惠。” 赵娘子做了个揖,感动道,“这世道于女子太过艰难,幸而有好心人相助,真是谢过各位掌柜的了。” “客气客气。” “说得这是哪里话,太见外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赵娘子将他们送走之后,转身进了屋,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男人就是下贱,老娘干的好的时候,他们使阴招,老娘不干了,他们又来装好人。我呸!瞧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乔大山:“......” 他今天来这着实有些多余! 左娇娇还要往珍绣坊走一趟,便起身告辞,“那行,那这边铺子就交给你了,我们就先走了。” “行,一路平安,记得将剩下的钱拿过来。” “记得记得,已经提醒过好多次了。” “这不是怕你忘了吗?”赵娘子笑着道,“我今天下午就去找库房,定然选的稳妥。” 左娇娇忍不住玩笑道,“到底是自己儿子要住的,自然得好好选。” “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库房选不好,粮食一发霉,咱俩全玩完。哦,不对,是你玩完。” 左娇娇连忙举手投降,“好姐姐,是妹妹我口无遮拦了。” “行了,快走吧!” 乔大山喜欢陪媳妇来镇上,她到镇上同人说话时那股自信明媚的劲,是在村里时没有的。 一家三口走到大街上,左娇娇的肚子有些饿了,他们往镇上走得急,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恰路过慕雪儿家的米线铺子,小平听到娘亲的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便道,“娘,你们吃午饭了吗?要不咱们在这吃米线吧!” “小平想吃米线了吗?”左娇娇立刻道,“那就在这吃吧!” 进了店,左娇娇让乔大山要了两碗米线,“我不爱吃那个味,你和小平吃吧!” 因着开铺子,攒了这么久的银子忽然去了大半,她心里没着没落的。 能省就省点吧! 乔小平中午吃了一个从舅舅家带的凉馒头,小孩子活动量大,此时倒也有几分饿了。 听到娘的话,她不禁有些诧异。上次大舅带他们过来吃的时候,她记得娘吃的挺开心的呀! “娘,那你吃点什么呀?” “娘喝点水就行,现在没什么胃口。” 乔大山道,“要不我去给你买碗阳春面?” “不用不用,我是真没胃口,你们俩还不知道我吗?我是决计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的。” 小平想了想,好像确实是哦,娘一向阔绰的很。 “那好吧!” 待老板喊道,“两碗米线,好了。” 慕雪儿刚刚放学,正在里间整理书袋,闻言抢着道,“我来吧爹爹。” 在大堂擦桌子的老板娘急吼吼的摔了下毛巾,往里走去,“我来吧,你先完成课业。可别像那个小平似的,日日都写不完挨戒尺。” 乔小平:“!” 慕雪儿!!你在外就是这么说我的吗? 天地良心,慕雪儿跟她爹娘说的是,“小平好可怜,每日都要挨夫子的戒尺。” 然后她爹娘就顺理成章地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她完不成课业。” “......” 然后,在慕老爹和慕娘亲心里,就是闺女雪儿有一个不好好念书的同窗。 左娇娇和乔大山也听到了,二人满脸诧异地望向小平。 左娇娇思虑再三,斟酌着说道,“小平,夫子每日布置的课业太多吗?” 乔大山满心都是童夫子对小平的夸赞,不以为意道,“许是旁的叫小平的吧!夫子可是认真夸了一通小平呢!” 乔小平紧紧咬着下嘴唇,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能感觉到,爹娘送她来这里念书已经很辛苦了。要是将实情说出来,娘亲肯定就不让她在舅舅家住着了,那她不论是住在家还是在镇上另寻住处,都会让爹娘更辛苦。 她小声道,“我......我每日的课业都完成了......” 只不过完成的时间有点迟罢了。 “那就好,”左娇娇顿时放下心来,嘱咐道,“小平,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女子念书多么不易,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知道吗?” 乔小平重重地点头,“我知道的,娘亲。” 第145章 同曼娘告别 趁着他们俩吃饭的功夫,左娇娇往珍绣坊去了一趟,一来是将绣品交过去,二来是同曼娘说铺子的事。 小翠见到左娇娇进门,径直将她往后院请,这几回娇姐和娘子都要在后院的堂屋里说好一会话,想来这次也是。 左娇娇同她们打过招呼便跟着小翠往里走。 小翠立在门外喊道,“娘子,娇娇姐来了。” “让她进来。” 左娇娇推开门进去,看到许曼娘大白天竟然躺在床上,眉间顿时染了几分忧色,急急上前道,“怎么回事?病了?” 许曼娘一手撑着床,艰难起身道,“前几天睡时忘了关窗,入秋夜里风凉,第二日便开始发热,去找大夫开了几副药喝下便好了,只是病去如抽丝,身子惫懒了些。” “没事就好,还是要注意着些,生病的滋味可不好受,”左娇娇扶着她躺下,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许曼娘躺下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怎么过来了?今个十四了吧,来接小平的?” “是,顺便将她接回去。” “顺便?那正事是什么?莫不是铺子的生意有眉目了?” 左娇娇点点头,将她同赵娘子的盘算一五一十的同许曼娘说了。 许曼娘财大气粗,再加上珍绣坊的伙计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不用交人头税,她也就没太关注这个事。 如今听左娇娇一说,她才感觉到,提前半年收人头税对老百姓来说是个多么大的噩耗。 “你这打算也可以,后面要是想干布匹成衣了,也不打紧,我这有现成的货源,足够你那个小铺子了。” 珍绣坊主要是刺绣,绣品,市场定位是大户人家。 左娇娇的小铺子是针对老百姓的,二者并不冲突。 左娇娇点点头,感激道,“真是不知怎么谢你......” “停停停,怎么忽然这么酸呢,”许曼娘举起手扇了扇涌到眼眶的泪水,继续道,“哎哟,这年纪大了就是贱泪多。对了,还没跟你说呢,我在这待的有些腻了,想挪挪窝......” “你要走?”左娇娇一脸惊讶。 她年幼时便跟着许曼娘学艺,结婚后在她这上工,二人相识怎么也有十来年了。 “没想好呢!”许曼娘摆摆手,语气随意,“我病这一遭,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无趣地很,便想着趁自己能走动的时候,四处走走,去看看江南的小桥流水啥的,也不枉我活这一遭。但是吧,我又怕我走到一半,没钱了。所以正纠结呢!” “刚刚听你说人头税的事,我倒是忽然有了新想法。既然今年的日子不好过,我干脆趁此机会关门一段时间,带着小翠她们出去走走。待明年开春,再回来开张。” 许曼娘越说越来劲,“这主意真不错,正好这批货我还没定,库房就先给你用着。不过提前说好呀,你得将租金付给我,我游山玩水可费钱呢!” “自然自然。” “那一会让小翠跑一趟,带着你铺子里那掌柜去我的库房瞅瞅,差不多就趁早定下,说不准我哪天来了兴致,一走了之了呢!” 左娇娇面露不舍,依恋地抓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曼娘......” 怎么突然就要走呀? 爹娘说走就走,曼娘也说走就走。 左娇娇感觉自己从小到大的依靠正在一个个消失,她内心忽而生出一丝担忧来,怕自己不足以应付往后日子里的风雨。 许曼娘瞧着左娇娇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生不忍,那么多学徒里,她同娇娇最合得来,对她就像对自己亲妹妹般,可又不愿她像曾经的自己那般不谙世事,变天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如今都当娘的人了,有男人有孩子,自己手里有钱,绣技也娴熟,不必忧心,尽管闯荡便是。大不了就继续来我这当绣娘呗,有啥的,”许曼娘目光温和的瞧着她,心里暗道,许曼娘呀许曼娘,想当初你可是出了名的娇小姐,如今竟在这里教导旁人要勇往直前,说出来谁会信呢? 二人又说了会话,左娇娇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许曼娘的病还没好利索,见不得风,便没有出来送她,只将小翠喊进屋去叮嘱了一番。 “娇娇姐,且留步。” 左娇娇走出珍绣坊没多远,就被身后的小翠叫住了。 “怎么了?” 小翠将手里的小布兜递给她,“娘子让我转告你,好好吃饭比什么都强。” 左娇娇怔愣着接过布兜,小翠都走了她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打开布兜,里面整整齐齐装着许多糕点。 左娇娇瞬间泪目,她...她何德何能呀? 许曼娘躺在床上咳的惊天动地,丫环赶紧去倒水,将她扶起来喂水,另一只手在后面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许曼娘缓了好一会,直到小翠掀开帘子进来,她才慢慢道,“如何?” 小翠恭敬回道,“娇娇姐是您亲眼瞧着长大的,自然能听得进去。娘子,你对娇娇姐真好。” 许曼娘就着丫环的手缓缓躺下,悠悠道,“我初来镇上时,他们瞧我是女子,不肯将铺子卖与我。多亏了钱家的大账房心善,才使我得了这铺子,扎根于此。如今,我对他外孙女多有照拂,也算是报恩了。” “想不到娘子同娇娇姐还有这番渊源。” 许曼娘合上眼眸,慢慢道,“那些个孩子里,她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语气微弱,渐不可闻。 小翠轻轻给她盖上被子,带着众人一同退下了。 许曼娘在夫家时,因着想要孩子,被逼着喝了不少偏方药,身子骨被折腾的厉害。后被赶出来,又硬挺着撑起了珍绣坊,心力憔悴,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 夏季时还好,一到这秋末,天气凉了,她就咳嗽个不停。回春堂的胡百药给她开了许多药,喝了也不见好。 前几天又不幸染了风寒,咳嗽愈发严重,整夜整夜的咳,每日几乎睡不了多久。 最后没法子了,许曼娘心一横,寻思着,干脆往南方暖和的地方去住。 临走前,想着同娇娇再见一面。她正准备派人去请呢,恰娇娇来找她了,她们俩真是默契。 她这一走,下次见面,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第146章 牛车上的交谈 左娇娇提着布兜快步赶到了米线店,小平和乔大山也刚好吃完。 小平原本来店里,是想同慕雪儿玩一会的,因着刚刚那事,她也不好开口去喊了,免得坐实了自己贪玩的名声。 “娘,你见到曼姨了吗?”小平瞧着娘手里提的布兜,问道。 乔大山将凳子往后挪了挪,起身去付钱,“你们俩去门外等我!” “好。” 左娇娇拉着小平走到外面,道,“小平,待你休沐结束,放了学记得往珍绣坊跑一趟看看你曼姨。” 乔小平感觉娘亲的语气不大对劲,忙问道,“曼姨怎么了?” “她要往江南去住一段时间,你可能好久见不到她了。” “啊?那曼姨什么时候走呀?去江南住多久?” 左娇娇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至于回来,可能要到明年天气暖和了吧!” “嗯嗯,行,那我要送给曼姨一些什么东西呢?” “写几个字送给她吧!也让她瞧瞧你现在什么水平了。” 乔小平低下头,讷讷道,“好。” 其实她的字写的并不好看,她不似表姐那么聪慧,也不似多多回了家还有人教导。 但是,大家都觉得她很厉害。 赵娘子是这样,小米月芽她们也是这样。 乔大山从铺子里出来,看媳妇脸色不太好,关心道,“是不是饿着了,前面买个烧饼吃吧!” “不用,我不饿,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李大旺的牛车了。” 若只是她和大山,走走路也不妨事,可带着小平,她不愿让孩子感觉到家里的拮据。 今天上午还艳阳高照的,下午却满是乌云,乔大山三人刚坐上牛车,李大旺便从茶棚那过来,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绳子,一瘸一拐地将牛牵到主路上,费力的爬上去,然后甩着小辫子赶牛。 牛车上除了他们仨,还有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倒是有些稀罕,男人一般很少坐李大旺的牛车。 因着他们一家三口是后上车的,只剩下靠前的位置,离李大旺也近些,乔大山便同他攀谈起来,“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瞧这天要下雨,还是早些回吧,上午坐车来的那两个女也回来了,再加上你们一家子和那三个男人,够本了。” 左娇娇坐定后,从布兜里拿出糕点,递给小平一块,乔大山两块,示意他给李大旺一块。 乔大山哪看得懂,以为媳妇对自己偏爱呢,“我吃饱了,你吃吧!” 小平才只有一块呢,他有两块,呜呜呜,感动! 左娇娇:“......” 幸而李大旺背对着他们,什么也没瞧见,不然真是尴尬了。 左娇娇也不好再说什么,将两块全塞自己嘴里了,用力嚼着。 车上中间坐着的那两个妇女见此,其中年纪轻些的忍不住搭话道,“姐姐,都这时候了还有钱买糕点呢?” 是,现在正值交税的时候,谁家不是勒紧了裤腰带,别说糕点了,油盐酱醋都不舍得。 她的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前头的赶牛的李大旺也回过头来看,笑呵呵说了句,“她闺女还在镇上书塾念书呢!” 自家那个臭小子,就是不去念书,怎么劝都不听,他想起来就头疼。 此话一出,众人愈发震惊。 尤其是坐在后排的三个男子,他们仨今天是来镇上卖红薯花生啥的,来的时候一人背了两大筐,转悠了一天,总算卖完了,回去的时候又饿又累实在有点走不动了。 三人一合计,咬了咬牙,这才忍痛花钱坐上牛车。 乔小平自打上学后,经常收到这样的目光,她本打算像往常般不理会,脑子里忽然闪过赵娘子的话,便出声道,“念书那么贵,也没啥用,还不如回家割草喂羊呢!夫子说可以退束修,爹娘就将我接回来了!” 其他人不知道书塾初一十五休沐的事情,听小丫头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她年纪小闹着要去念书,念了几日觉得无趣,恰赶上此番交税,书塾退钱,便趁此机会退学了。 坐在最后排的络腮胡的老大哥笑着道,“这小娃娃说的不错,念书哪有割草喂羊重要,羊喂好了还能卖钱呢,念书念好了能有啥用?” 众人纷纷称是,谁也没想过考科举的事情。 左娇娇则一脸惊讶地看着小平,她刚刚还在想怎么回呢,真怕一个说不好,再给家里招来了小偷。谁料自己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去,小平就开口了。 说得真好,不愧是她闺女。 读书就是好,一定要继续读! 一路上,众人都在议论这突如其来的人头税,诉说着村里的不幸。 “我们村的大牛,今年十四了,爹娘好不容易给他攒够了盖房的钱。现在交了税,房子盖不了,媳妇娶不上,明年年底便要交一百两的税,这不是逼人去死嘛!” “盖不了新房子可以和公婆住一起呀?”牛车上另外一个妇女不解地提问道。 “要不怎么说他们家惨呢!今年开春刚修缮的屋顶,前天被屋子后头倒下来的粗树枝给砸出个大窟窿,莫说这个冬天了,今天这场雨他们家能不能捱过去且不好说呢!” 众人心里默默地叹口气,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大牛一家,也为熬不出头的自己家。 两个妇人半路就下了,车上只剩后面的三个老汉和乔大山三人。 因着快下雨了,田野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这一辆牛车安静地行驶在黑漆漆的乌云下。 三个老汉中不知谁啐了一句,恶狠狠地骂了句,“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好端端的将税提前半年做什么。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他,这该死的世道真是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车上却无一人阻止。 大家的心情如同现在的天气般压抑,沉闷,不知何时才能雨过天晴。 明年春季究竟会不会再次收人头税,谁也不知道,只能咬着牙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熬过眼下这一关再说。 乔小平脑子里忽然想起街边小贩玩笑时的话,“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第147章 左家庄第一懒 刚到左家庄村口,天上便开始落斗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砸在土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乔大山刚刚在车上便将铜板给了李大旺,一到村口他就跳下来提起小平的书袋和媳妇的布兜,道,“刚好到村里,快往家跑吧!” 乔小平同娘亲什么也不用拿,跳下车拔腿就跑。 那三个汉子是邵家村的,下了车便急慌慌地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乔大山将手里的两个袋子塞到自己衣服下面,免得淋湿了,一路狂奔。 到了家,刚打开院门上挂着的大锁,就听见安然在羊圈里“咩咩”地叫个不停。 小平以为它饿了,有些惭愧地问道,“娘亲,安然是不是饿了?” 左娇娇往羊圈里瞅了一眼,看到散落了一地的鲜草,道,“小米应该来喂过它了,一会雨停了,你带着糕点往小米家去一趟,给她送过去。如今这光景,她每日的吃食怕是更少了。” “好。” 三人进了屋,乔大山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光着膀子往灶房去,“铜花,我给你煮碗面条吧!” “行,你穿上衣服,如今天气凉了,别再染了风寒。” “不妨事,灶房热着呢!”乔大山从罐子里挖出一碗白面倒在盆里,掺上水,边揉边捶打,想了想,探出个脑袋喊道,“小平,你吃不吃?” “我不吃,我还撑着呢!” 乔小平拎着书袋进了自己的小卧室,端坐在桌子前,将笔墨纸砚都拿出来摆好,开始写字。 总算可以一回家就写字了。 左娇娇一路上一直胡思乱想,赵娘子的话,米线店老板娘的话,曼娘的话,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个不停。 她一会担心自己的铺子能不能顺利开张,一会担心曼娘的身体,一会担心小平有没有认真学习。 进了屋,将小平的头发擦干后,她解开自己的头绳,如瀑的头发披散开,她拿起毛巾草草擦了几下,就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从柜子里拿了身干衣服换上。 给大山和小平也拿了身干净衣服,她先往耳房走去,掀开帘子,道,“小平,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 看到女儿正趴在窗前的桌子上抬着胳膊认真写字,左娇娇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乔小平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娘,我身上的衣服不湿。” “不湿也换下来吧,都穿了半个月了。” “行。” 乔小平坐着的椅子是三叔特地给她做的,用力一掰,椅子的靠背就变成了小台阶,完美地弥补了她小短腿的不足。 左娇娇又往灶房去,将衣服递给大山,“穿上吧,重阳节都过了,又下着雨。” “好。” 乔大山正好和完面了,拿起盖子盖到面盆上,起身接过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去外面拿柴火了。 瞧着那一面柴火墙少了大半,他心里寻思着,下回下工回来,定要去山林里再弄些柴火回来,怎么也得在立冬前将柴火备的足足的。 往年,冬至前都得下场雪。下了雪,山路又滑又泥泞,即便从林子里弄了柴火回来,也是湿的,燃不了。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左娇娇的面条还没吃到嘴里,雨声就渐渐小了。自打秋收后,已经下了好几场雨了,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左娇娇都想把自己的薄棉袄拿出来披身上了。 “小平,出来喝点汤吧,离睡下还有一会呢!”乔大山端了一大碗递给媳妇,又从锅里盛了两小碗出来。 他最喜欢吃面条了,嘻嘻~ 东耳房传出来小平的喊声,“就来,你们先吃。” “快点过来,一会面条坨了,”乔大山拿了个板凳坐下,因着下雨,他将桌子支在了屋檐下,此刻小雨淅沥,倒也别有几分雅致。不过乔大山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只会捧着碗道,“小平在里头干嘛呢?有面条都不出来。” “写字呢!”左娇娇先喝了几口汤暖暖胃,才慢悠悠地吃起了面条。 “你手里还有钱吗?”乔大山从碗里抬起头来,问道。 真担心媳妇一股脑把钱全扔里面,他们全家这个冬天喝西北风去。 左娇娇点点头,“放心,我留着钱的,我打算先做粮食买卖,一来呢,今年光景不好,布料铺子开不下去。二来呢,许多人都是拿粮食交税,舍不得手里的银钱,想着过年时应该有不少人会买粮食。最后,就是我怕今年这个年,大家伙挺不过去。” 乔大山闻言一愣,“怎么这么说?” “你记得爹娘说过小平有个夭折的姑姑吗?” “记得,可惜了,没赶上好时候。” “是呀,若有一盆米,也够她熬过去了。我上午听娘说话那个意思,现在这情况,隐隐有当年的影子。” “不会吧?” “但愿不会吧!”左娇娇低头吃了口面,继续道,“若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赚回了本,其余的米面就用来救人吧!” 乔大山想也没想地回道,“自然是人命重要,就当白忙活一场了,反正我天天白忙活。” “......” 左娇娇算了算日头,道,“等你下回送货回来,咱们租李大旺的牛车去将田地耕一耕吧,麦子再不种就晚了。” “娘今天早上还骂我来着,说整个左家庄就咱家的田还没耕,地里的稻茬一丛丛的,旁人见了都笑话咱呢!” 他的语气委屈巴巴,逗的左娇娇一乐,揶揄道,“你没同娘说呀,别说左家庄了,就是放眼整个昌平县,咱俩也是独一份的懒。” “我哪敢说话,”乔大山白她一眼,放下自己舔的一干二净的碗,大声喊道,“小平,小平,吃完饭再写吧,再不过来爹就全给你吃了。” “你吃了吧!” 乔大山:“......” 显得他好像多贪吃似的! 乔大山继续喊道,“面条都坨成馒头了,你快点来吃。” “就来,就来。” 依旧听不见她出来的动静。 乔大山嘴唇绷成一条直线,鼻孔长长地出了一口怨气,“大的小的没一个让人省心。” 他起身将碗端到了女儿跟前,烦躁道,“快喝,我等着刷碗呢!” 第148章 安然担忧 翌日清晨。 乔大山早早起身,拿起昨夜收拾好的包袱,悄声出门,准备去上工。 左娇娇听到动静,眯着眼道,“你从布兜里拿几块糕点先垫垫。” 乔大山回过身来,“不用,留着你和小平吃吧,我带馒头了。” “路上小心,”左娇娇照例嘱咐道。 “嗯嗯,我走啊,你再躺一会吧,现在天还没亮呢!” 乔大山说完便合上门离开了。 左娇娇又躺了一会,脑子渐渐清醒,反正也睡不着,干脆起床算了。 她洗漱一番,然后去院里拿了些柴火点上,准备一会煮点米粥。 趁着烧水的功夫,左娇娇把昨夜三人换下来的衣服放到盆里搓洗了一番晾好。正好锅里的水也开了,她从米缸里盛了半碗米淘好放进锅里,想着小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拿了两块红薯切碎放进粥里。 忙活了一大早,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羊圈里的安然也醒了,依旧咩咩地叫个不停。 左娇娇走上前去,瞧了瞧里面还有许多草,木盆里也有不少水,“安然,你这有吃有喝的一直叫唤什么呢?” 虽有些不解,左娇娇还是打开羊圈的木栅栏门,走进去蹲在安然旁边,将它全身检查了一遍,“胳膊腿都好着呢,也没啥伤口,这是哪不舒服呀?” 左娇娇立在羊圈里巡视了一圈,喃喃自语道,“羊粪也不多呀,秋收完才把你的宝贝粪蛋收拾干净扔地里。难不成是木盆里的水掺了雨水,不好喝?” 她端起木盆,将里面的水洒在院子里,然后从水缸中重新舀了一盆水来放进羊圈里,谁料安然一眼也不瞧,只急急的叫唤个不停,往木栅栏门那挤个不停。 “憋坏了想出去?”左娇娇说完,自己都笑了,“你一只羊还嫌闷得慌嘞?行行行,等小平醒了吃过饭就带你出去。” 安然急得原地打转。 它昨天可听见墙外有人聊天了,说左小米被她爹卖了。 左小米?左家庄有几个左小米? 不会是它米姐吧! 自打听见这个对话,安然就坐立不安,急得上火,一觉睡醒嘴上长了俩泡。 小平被安然的叫声吵醒了,她惺忪着眼披上外套,立在门口的台阶上问道,“娘,安然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它草也不吃,水也不喝,”左娇娇拧着眉头回道,“一直叫个不停,往门那撞,许是想出门。” 乔小平忽然灵光一闪,小跑着过来,道,“这不就是夫子说的茶饭不思吗?安然肯定是得了相思病。” 安然:“......”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哈哈哈哈,”左娇娇被她逗的笑个不停。 “娘,你别笑,你瞧,安然都不叫了,肯定是我猜对了。” 安然:“......”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走吧,安然,我带你出去找你相公去,”乔小平从草棚下拿出绳子,套在安然头上。 安然麻溜的钻进去,一门心思往外跑去。 行吧,为了米姐,这个锅它就背了。 “玩一会就赶紧回来,早饭快做好了,”左娇娇冲着一人一羊的背影喊道。 “好的,娘。” 乔小平在后面拽不动它,只能跟着一起跑,“安然,你慢些。” 瞧着它径直往东奔去,小平猜测道,“难不成是山丘上的野羊?” 到第一个胡同口,安然径直拐了进去,然后停在了小米家门口。 希望它米姐安然无恙。 “咦,这不是小米家吗?”乔小平累的不行,弯下腰气喘吁吁地缓了好一会,随后轻轻摸着安然的脑袋,遗憾道,“安然,大牙已经......” 安然“噌”的甩掉它脑袋上的小手,然后往院门上撞了两下。 真是的,谁在想那个死家伙呀? 院门很快被打开,小米娘亲立在里面,看到小平牵着羊过来,想到自己闺女帮他们家的羊割了许多草,以为小平又是来找小米帮她家放羊的,心里有些不愿。 她不喜欢小平,也不喜欢小平的娘亲。 都是女人,凭什么她整天一副风轻云淡的岁月静好的模样,凭什么小平能上学,小米就要被卖掉。 小米娘语气不善,道,“我们家早没羊了,以后别再来喊小平放羊了。” “噢噢,好的,婶子,”乔小平被她的斥责吓到了,忙点头离开,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那个,我本来想给小米拿一些糕点的,接过走的急忘带了,要不让她同我回去拿?我娘早饭做多了,让她去我家吃吧要不?” 小米娘眼珠一转,听这丫头的话,好像不知道小米被卖掉了。 糕点...... 听着就很好吃。 她肚子里的娃还没吃过两口好东西呢! 小米娘笑着道,“小米还没醒呢,你去给她拿过来吧!” “唔?”乔小平一时愣住,往常小米娘很乐意小米去她家吃饭的,今日怎么变了? 她有点想不明白,但还是依言道,“好的,婶子。” 小平牵着安然往回走,这次,它不叫了,非常乖顺。 刚拐过胡同口,就瞧见爷爷奶奶站在院门口,小平大声喊道,“爷爷,奶奶,”随即飞奔过去。 “咦,小平,你回来了?”乔天玉惊喜道。 “是不是你娘不让你上了?我就说嘛,咱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哪有那么多......” 乔小平打断奶奶的话,道,“我休沐。” 李氏气了个仰倒,“行,那你休吧!我和你爷往地里去啊,回家跟你娘说一声,已经分家了,地里的活没人帮她做了,让她赶紧去田里耕地,怎么分不清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呢?” 乔天玉见她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连忙道,“小平,书念的怎么样?” “还行!” “做学问可不能凑合,得踏踏实实的。书塾里可有人下考场?” 乔小平想了想,道,“男子班的钱满江去考县试了,但是府试没过,夫子说他下次就能过了,让他认真备考。” 乔天玉将锄头往地上磕了磕,道,“你乔阳哥哥明年也差不多可以下考场试试了。” “对,乔阳哥哥,”小平一拍脑门想起来,昨天他们忘记跟大峰伯伯说这事了,“爷爷奶奶,我先回去吃饭了啊!” “嗯,去吧!” 第149章 稻田的大喜事 小平跑走之后,李氏锁好大门,同乔天玉一起往田里走去,问道,“你说,乔阳真能考上不成?” “那小子整天抖机灵,不踏实,估计一回考不上。” 李氏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讽刺道,“瞧你那样,说得跟你考过似的。” 乔天玉没说话,径直迈着步子往前走。 乔小平回到家,将安然牵到羊圈里关好,往屋里跑去,“娘,娘,咱们忘记同大峰伯伯说乔阳哥哥的事了。” “哎呀,全忘了,”左娇娇懊恼的拍了下身子,道,“快吃饭,吃完饭你往他们家去一趟。” “行,”乔小平应道,“对了,爷爷奶奶还让咱们赶紧耕地呢,还有什么事来着......想不起来了。” 她又把给小米送糕点的事情忘了。 “想不起来就先吃饭,把能想起来的事情办了。” 乔小平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夸张道,“哇,好甜啊,放糖了吗?” “是红薯,我切碎了,”左娇娇回道。 “明年咱们再种点红薯吧!” “行呀!想吃什么都可以种。” “西瓜也可以吗?还有甜瓜,我也想吃。” 左娇娇笑着道,“都可以,好好想想,明年春天收完小麦咱们就去买种子。” “分家真好,”乔小平发出快乐的感叹。 “是吗?分出去就这么高兴?”门口传来李氏不满的质问声。 乔小平母女俩被吓了一跳,心虚的不行,好像背后说人坏话被发现了似的,慌忙站了起来。 “娘。” “奶奶,”乔小平手足无措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还不知道你们俩这么急着摆脱我们呢!”李氏没好气的回道。 左娇娇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脑瓜子飞速运转,道,“怎么会呢娘,小孩子童言无忌罢了。分了家我们才知道原来爹娘替我们做了这么多事,瞧瞧地里的那些稻谷茬,我们现在都没腾出手来收拾呢!我和大山还商量着,今年过年的时候,给爹娘都做身新衣服呢!” 得到了儿媳妇的夸奖,李氏心满意足的仰起了下巴,“新衣服就不用了,今年这税闹得谁家的日子都紧巴,只要你们俩踏踏实实过日子比啥都强。” “是,是,娘说的是,”左娇娇连连点头,“我一会吃过饭就去田里耕地。” 婆婆就是个顺毛驴,只能哄,不能犟。 “哎哟,被你们俩打岔,我差点忘了过来是干啥的,”李氏一拍大腿,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弄的左娇娇和乔小平均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奶奶?” 李氏眉飞色舞地卖起了官司,“真是懒人有懒福,快,你们俩快去地里瞅瞅。” 左娇娇手里的筷子顿时格外碍眼,李氏急得不行,催促道,“别吃了,快快快,真是天大的喜事。” 李氏上前一把抓住左娇娇的胳膊,拽着她往外跑去。 乔小平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锁好院门,才往她家田里跑去。 她赶到的时候,周围的田埂上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 乔小平用力的扒拉开人群,跳到他们家田里,走到娘亲和奶奶身边,问道,“娘,怎么了?” “小平,你快瞧,稻茬又抽穗了,”娘亲兴奋地拉着她看田里的稻茬。 乔小平仔细一瞅,还真是,“娘,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次抽的穗还能再长出粮食吗?” 这可把左娇娇问住了,一旁的李氏抢着回道,“抽了穗就能长出稻子!” “那咱们的田地岂不是可以长两茬稻子?”乔小平惊讶地喊道。 田埂上立着的人们热闹地讨论着。 “我就说,铜花和大山两口子向来勤快,怎么这回迟迟不耕地,原来是人家早有计划。” “我呸,他们有这么好的法子,怎么不告诉我们?” “凭什么告诉你,你算老几?” “就算不告诉我,二山三山家呢?连自己亲兄弟家也不顾了?” “瞧铜花那个高兴的样子,估计她也不知道。” “真是懒人有懒福呀!老天爷真是眷顾他们一家。” “......” 众人说个不停,却没人敢上前询问。在大家眼里,种地这种谋生的活计,谁家有秘诀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旁人知道了。 左长根作为村里的里正,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因着收了左娇娇二钱银子的好处,他没有当众逼问,只是客气询问道,“铜花,这是咋回事呀?” 左娇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犯懒了些,一直没耕地,谁能想到稻子茬还能再长一波稻子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她说的不错,这谁能想到呀? 想了想这几天收税的事情,左娇娇忙保证道,“长根叔你放心,若这一茬真能长出稻子来,我定补上土地税,不叫您老人家为难。” “好,”左长根立刻拍手叫好,“你们都瞧瞧铜花,不愧是我们左氏出来的好姑娘家,多懂事。” 李氏不满地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次收获是意外之财,朝廷也没说啥交税,你咋自己上赶着白送过去呢!” 左娇娇无奈地摊了摊手,“朝廷有过明文规定,只要是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就必须交税。与其等着官府来强收,还不如咱们自己主动交上去。” 乔小平瞧着周围迟迟不肯散去的村民,轻轻扯了扯娘的袖子,“娘,要不你随便说点什么糊弄他们一下,不然我真怕有人嫉妒咱们,再故意使坏。” 左娇娇倒真没想到这么多,她满心都是再次抽穗的稻子,此刻往田埂上瞧去,心里顿时一惊,思虑片刻,忙大声道,“父老乡亲们,这茬稻子是老天爷赐给咱们左家庄的。若这稻子真能长出来,我定给每家都送一捧过去,明年让大家伙的地里都长两茬。” 李氏在一旁急得不行,这个傻儿媳哦,第二茬稻子影还没见着呢,又是交税又是送人,全许出去了。 此话一出,眼红的众人均期待不已。 原本有些坏想法的人,也歇了心思。 铜花可说了,每家送一捧,明年他们家地里岂不是也能种两茬了。 种一次,收两次,真是天大的喜事。 红亮奶奶最先站出来,回道,“铜花,你大方,我们也不小气,我们拿两捧跟你换。” “就是,就是,你这种子可是千金难求。你既然舍得给我们,那你就是左家庄的大善人。” “铜花,我话撂在这,你这茬稻子熟了,我们家头一个来帮你收,绝不拿你一点。” “我们也来帮忙。” “还有我们家。” “......” 第150章 全县的喜事 “谢过各位叔叔婶婶了,”乔小平弯腰作揖礼貌道。 李氏也忙挥散众人,“行,大家伙快去忙吧,让铜花静下来想想她到底怎么侍弄的这片稻子茬。” 这可关系到种两茬稻的关键呢! 众人纷纷告辞,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都在幻想着明年自己家地里的稻子也能长两回。 乔天玉从稻田深处走了过来,“我瞧了一遍,大部分都抽穗了。铜花,你到底怎么弄的?” 左娇娇仔细回想,“秋收完之后,我就把羊圈收拾了一番,将里面积攒许久的羊粪清扫出来,让大山倒在了地里。” 乔小平兴奋道,“一定是因为安然的粪便!” 无论什么原因,乔家众人都特别开心,这真是天赐的福报,独独赐给了他们家。 与此同时,左长根也往镇上去,准备报告乡长自己村的大喜事。 他刚走到镇口,就发现一群人围在那挤的水泄不通,隐约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粮食。 左长根暗暗不屑,心想,他肚子里揣着的才是个真正的粮食稀罕事呢! 直奔衙门而去,左长根发现今日当值的衙差有些多,他也没当回事,径直往门里走去。立在门旁的衙差直接抽刀挡在了他面前,吓得左长根一身冷汗。 “大胆,竟敢擅闯衙门!” “官......官爷,小的是左家庄里正,有...有大事禀报乡长大人,劳烦通传一声。” 左长根心生疑虑,这是新来的衙差? 还是乡长又发神经,要给他们立威? 那衙差瞅了一眼,瞧他神情不似作假,便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冷冷道,“进去吧!” 左长根垂首弯腰,小心地往里走,迈进大堂,他发现,乡长竟坐在一旁,台上坐着的另有其人。 能让乡长屈坐一旁,想必眼前这人是个更厉害的官。 左长根登时便跪下,趴在地上恭敬道,“小民叩见大人,叩见乡长。” 往常,他们见乡长是不用磕头的。 “起来吧!”台上人发了话。 乡长在旁边道,“还不快谢过县令大人。” 左长根连忙起身,道,“谢大人。” 原来是县令大人。 沈县令的声音变得威严了几分,“如今正值收税之际,你身为里正,不在村里着办此事,跑到镇上衙门来做甚?” 左长根惶惶跪下,额头浸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薄汗,恭敬道,“回大人,小人村中有一户人家地里的稻子收割之后又抽了穗......” “什么?”沈县令“噌”地站起,身子微微前倾。 乡长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以为是这小子自作主张想给自己长脸呢,便提醒道,“左长根,欺瞒大人可是重罪。” 左长根用力地磕了个头,道,“小的不敢,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沈县令心跳骤然加速,老天爷保佑,列祖列宗保佑,这真是送上门来的大功绩呀!! 他沈正不升官都不行呀! “赵卓,备马!” “是,大人。” 沈县令迈着大步急急往外走去,左长根和乡长等一堆人紧跟着出了衙门。 沈县令年纪尚轻,他轻巧地翻身上马,指着左长根道,“你,带路。” 左长根一时愣住,想说自己不会骑马,又怕自己误解了县令的意思,也许人家让他跑着带路呢! 赵卓策马上前,一把将左长根提溜起来,放到了自己前面,然后双手穿过他的腰间,从背后环抱住他,声音嘶哑低沉,道,“你指路。” 左长根觉得姿势有些亲密暧昧,而且赵卓说话时呼在耳旁的热气,让他不由得心跳慢了半拍,微微侧头,瞧见赵卓棱角分明的侧脸,老脸一红,忙扭正脑袋,朝前一指,慌张道,“从这走到头往东拐,到镇口往南拐。” 娘哎,小赵大人还怪英俊嘞! 赵卓得了方向,立刻驱马飞奔,怀里的左长根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结实火热的胸膛。 小赵大人还怪给人安全感嘞! 沈正以及其他的衙差均跟在后面,一行人策马奔腾,在乡间小路上荡起阵阵土浪。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左娇娇家的田地旁。 赵卓一跃而下,然后贴心的伸出手,搀扶着老脸通红的左长根下马。 左长根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深鞠一躬,道,“大人,就是这片田。” 沈正不顾形象,径直跳到了田里,弯下腰伸长了脖子去瞧,待真真实实地看到了稻穗,他两只手悬在半空中,想碰又不敢碰,心中大喜,连连道,“好,好。” “赵卓听命!” “属下在。” 赵卓是他的家生子,幼时便跟着他,沈正最是信任倚重。 沈正严肃道,“带一队人马,务必守住这片庄稼,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呀! 那女官不过发现了个新粮种,就能让陛下下旨同意女子科举。他将这再生稻报上去,就算晋不了爵,好歹也能加加官吧! 赵卓同衙差们齐齐高喊,“属下领命。” 沈正瞅了一眼旁边的左长根,吩咐道,“左里正,他们的吃住......” 左长根忙保证道,“大人放心,小的定安排妥当。” 说完,他怯怯地望了赵卓一眼。 赵卓被瞧的莫名其妙,心里毛毛的。 “不会让你破费,回头定加倍封赏,”沈正说完,在下属的搀扶下走上田埂,满面春风,极目远眺,发现田那头过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便冲左长根道,“那是?” 左长根往那边瞅了一眼,回道,“回大人,那便是这片田的主人。” “铜花,铜花,快过来。” 左娇娇听到喊声,往那边一瞧,好家伙,一堆马,一堆人,好大的阵仗。 左娇娇拉着小平走到田埂上,左长根在一旁提醒道,“这位就是咱们的县令大人。” 左娇娇正要下跪,被沈县令挥手制止,“不必多礼,过来回话。” “是。” “这稻子可是特意为之?” 左娇娇还是之前的那套说辞,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县的福报,若真的能种出来,民妇定然乖乖纳税等等。 一番话说得沈正心情甚好,连连夸赞道,“真是蕙心纨质。” 第151章 田旁一二事 左长根在一旁及时补充,道,“大人,她家这闺女还在我们镇上的书塾念书呢!” “噢?是吗?”沈正不禁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妇人,在这种穷乡僻壤,肯让孩子上学的人家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女孩子,“姓甚名谁?” 左娇娇还以为他问自己闺女呢,连忙在后面轻轻推了小平一把。 乔小平慌张弯腰作揖,学着娘亲的样子,道,“回大人,我叫乔小平。” 沈正点点头,眼睛盯着左娇娇,问道,“你呢?” 这可把左娇娇难住了,她该说她哪个名字呀? “回大人,民妇名唤...左......左娇娇。” “左娇娇?” 发出疑问的不是县令大人,而是立在一旁的左长根。 自己这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侄女啥时候改叫娇娇了? “铜花”多好听,“娇娇”听着娘们唧唧的。 沈正瞥了左长根一眼,转而看向左娇娇,问道,“怎么回事?” “回大人,民妇小名唤铜花,户籍上登的是左娇娇。乡亲们都是看着民妇长大的,叫铜花叫习惯了。” “怎么想到送闺女去上学的?” “民妇幼时,爹爹深知女子立世不易,便送我们姐妹三人去镇上学刺绣和裁剪。如今,民妇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一技之长以谋生,她不喜刺绣裁剪,恰逢圣上开恩,许女子读书,民妇便将她送去了书塾。” 沈正点点头,朝远方的田地看去,悠悠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沈正不再问,众人也不敢说话,大家都规矩的立在一旁。过了好一会,沈正淡淡道,“这稻子事关社稷黎民,决不能有半点闪失。你回去后,仔细想想,秋收后都对这些稻子做了什么。若是能推广,便是万民之福。这些日子,我派赵卓守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就是。” 左娇娇深深鞠躬道,“谢大人。” “退下吧!” 左娇娇带着女儿急忙离开,回到家仍有些惊魂不定。 那可是县令大人呀! 她居然同县令大人面对面说话。 左娇娇离开后,沈正仔仔细细地叮嘱了左长根和赵卓一干人等,正欲离开,乡长姗姗来迟。 沈正今天说了不少话,口渴的厉害,懒得再同他细细解释,只道,“陈志强,你协同赵卓护好这片田。” “属下遵命。” 沈正离开后,乡长也跟着威风了起来,“左长根!” “是。” “你们村每家每户派一个人出来,将这片田团团围住,防止有人钻了空子。” 左长根当即愣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村民们又要忙着交税,又要忙着耕地,将冬小麦尽快种下去。谁有空来这站岗呀? 左长根欲言又止道,“大人,如今正值农忙......” “放肆!”乡长见他推脱,一巴掌狠狠甩过去,左长根不敢躲,只紧紧地闭上眼睛。 眼瞅着就要打到左长根脸上了,被赵卓一把拦在了半空中,狠狠推到一边,冷冷道,“陈乡长好大的官威呀!” 左长根当即便星星眼了起来。 乡长没想到竟敢有人拦他,再加上长期不运动,被赵卓猛的甩到了地上,哆哆嗦嗦道,“赵...赵大人,沈县令不是......不是让咱们护好这片田吗?我这也是怕弄砸了县令大人给的差事嘛!” 赵卓没说话,这农田足足有三十亩,若真有用心险恶之人,他人手确实不够,很难防的住。 一旁的管家见状,连忙道,“小赵大人放心,小的让周围几个村子的轮流来站岗,这样既不耽误他们家中事务,也能守好这片田。” 赵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那下官便去着办此事了。” 陈志强上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掀开帘子瞅了瞅,确保赵卓听不见了,这才重重地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在老子跟前装什么装,沈正的一条狗罢了!” 管家连忙附和道,“就是。老爷,您可是乡长,他不过是一个家生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跟您动手?” 陈志强越说越生气,喘着粗气道,“老子伺候了四任县令,谁对我不是客客气气的,他算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 管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低声道,“老爷,莫生气。属下有一法子,可让那姓赵的吃不了兜着走。” “哦?”陈乡长来了精神,“如何?” 管家贼眉鼠眼道,“县令让他看好农田,那咱们让他看不好农田不就成了。” 陈志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蠢蛋!沈正让我跟他一块看那片烂地呢,看不好的话,我也得被处置。” 管家的脑袋一疼,将帽子扶正,安慰道,“老爷别急,且听我细细说来。县令只是让咱们协同,那姓赵的才是主事的。他人手不够,咱们给他抽调了人,算是仁至义尽了。况且,这段时间赶着收税,老爷您事务繁忙顾不得那边也情有可原。可他赵卓是领命专门负责此事的,出了事他自然得担着。” 陈志强被说的心中一动,但还是有些犹豫,“可…可这再生稻是个大事......若是能成,定然大功一件......” 管家拉着乡长的手同他分析道,“老爷,这个事确实是大功一件,可这功劳,却跟您没有半分关系呀!您仔细想想,年初时,冯里正的孙子丢了,沈县令怕坏了民心和自己剿卖贼的功绩,硬是压下了此事,几十两银子就把冯里正打发了。就他这种急功近利之人,肯定会将这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他顺利升迁了,那赵卓护田有功,定然也会跟着他升迁。老爷,您就再也没机会报这仇了。” 陈志强此刻感觉自己的屁股隐隐作痛,想到赵卓那冷冰冰的语气,以及上午沈正痛骂自己收税动作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管家的手在后面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老爷,自打奴才伺候您开始,就没瞧见过谁敢对您横眉竖眼的,这沈正算是头一个,那赵卓有样学样,更是敢直接对您动手。若真是叫那姓沈的行了大运,底下的人定跟那赵卓似的,咱们哪还有活路呀?” 陈志强心一横,咬牙道,“干他!” 第152章 撺掇 “你有何主意,说来听听。” 管家沉思片刻,娓娓道来,“老爷,今天那姓赵的不是同意让咱们抽调人手嘛!咱们可以只从贾石村调人过来,然后再暗示他们,是左家庄的人要求的。贾石村的人定然气不过,奴才再拱拱火,他们肯定就上了。等贾石村的人破坏的差不多了,咱们黄雀在后,将贾石村的人抓住。到时候,犯事的是贾石村的人,失职的是那姓赵的,补救的却是老爷您,那沈正还要奖赏您呢!” 陈志强连连点头,捋着胡子大笑道,“好,好,傲天,真有你的,不愧是我的好管家。” “都是老爷教的好。” “哈哈哈哈,”陈乡长不禁放声大笑,心情舒畅,“那就交给你去着办此事。” “老爷放心,小的定做的圆满漂亮,”管家满脸堆笑,拱手保证道。 傲天管家当即便叫停了马车,直接跳下去,往贾石村的方向去了。 “铛铛铛” “谁呀?” “陈傲天。” “陈管家怎么有空过来?”贾里正圾拉着鞋慌忙跑到院里接待,“快快,里面请。” 这个陈傲天可是乡长一手栽培起来的,乡镇的很多事务都是他处理的,乡长如今倒像是他的傀儡了。 “不知陈管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海涵,”贾里正客气道。 “贾里正客气,我此番前来,确有要事。时间紧急,我就不同你绕弯了。” “请讲。” “每家每户抽调一个人,去左家庄找左里正报到,看护好一片农田。” 啥啥啥? 陈管家说得都是人话,他咋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陈管家,属下愚钝,不知......”这是要弄啥嘞呀! 陈傲天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贾老哥,我也不同你走官腔了。左家庄有一户农田的稻子茬又发了绿芽,左长根报上来,说那稻子能长两回,这不是胡闹嘛!偏偏赶上县令大人来咱们泊口乡巡防,当即便快马加鞭赶过来。赵卓赵大人你知道吧?沈县令身边的大红人!都被留在了左家庄看护那片烂稻子。原本,这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反正他们当官的闲着也是闲着。可那左家庄的,怕稻子长不出来再挨了罚,便说要找人看着,找来找去,这不就找到咱们贾石村了。” “什么?怎么不从他们左家庄调人守着?” 陈管家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近了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正值农忙,谁愿意祸害自己村子的人呀?” “这左长根真不是个东西呀!” 贾里正又想到自己做里正这些年辛辛苦苦贪污的银子,被左长根忽悠着全赔给了他们村的那个臭丫头,愈发怒火中烧。 他气急败坏道,“他让我调人,我就调人?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就不调。” 陈傲天不紧不慢道,“这可是县令大人的吩咐,小赵大人点的头,你想跟官府对着干?” “这......这......”贾里正急得团团转,“那我该怎么办?若真去村里调人,守的还是左家庄的田,我还不得被族长剥层皮呀!” “这事也不是没法子可解。” 贾里正连忙起身,道,“还请陈管家指点迷津。” 陈傲天从桌上端起茶水,慢慢抿了一口,一言不发。 贾里正暗恼,这一天天都是什么事呀? 他贪污点银子容易吗?一个两个的都盯着他这点血汗钱。 唉,算了,还是保命要紧。 贾里正一脸灰败地进了屋,从房梁上取下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他刚贪污的五两银子,还热乎着呢! “陈管家,您过来这一趟舟车劳顿,这是小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务必收下。” 陈傲天见他懂事,也没有再为难他,将银子收到袖子里,继续道,“县令只让咱们出人,那稻子长不长得出来可不关咱们的事,若那稻子早早地枯了萎了不行了,咱们自然没必要再派人守着了嘛!” 贾里正将这主意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不大可行,“守田的是我们,田没守好,县令大人不得问责我们呀?” “傻!你们有几个人假装受点伤不就行了,就说是左家庄的人心虚,知道那稻子长不出来,怕挨罚,故意搞破坏。到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乡长又一向看重你,到时候在县令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这是非对错,不就很明显了嘛!” 贾里正醍醐灌顶,顿时深鞠一躬,“谢陈管家。” “行,时候不早了,我回去啊,你去安排此事吧!” 贾里正忙喊自己的小儿子驾着牛车去送陈管家,自己则急慌慌的去找族长商量此事。 ...... 乔小平没有跟着娘亲回家,而是小跑着往大爷爷家去。 青青正坐在门外碾稻谷,只是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碾两下便抬起头来朝胡同头张望一番。 “青青,大峰伯伯在家吗?” “小平姐姐,”青青见到她,将手里的家伙事一丢,热情地凑上来,“你回来了,乔阳哥哥呢?他不是和你在一个书塾吗?” “我来就是说这个事的,乔阳哥哥让我转告,说他休沐时不回来了。” 青青的神情顿时变得沮丧了起来,“那......那他住哪呀?” “他住书塾呀!也可以在镇上的铺子那住。” “为什么不回来呀?” “好像是要准备考试吧,我也不清楚,”乔小平对青青突如其来的委屈质问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地解答了她的疑惑,“对了,大峰伯伯在家吗?” 青青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她很想念阳阳哥哥,也很后悔自己没能救得了春花伯娘。 阳阳哥哥现在肯定很伤心,她真的很想陪着他,就像她每次伤心了他陪着她一样。 可惜,阳阳哥哥不回来,她也去不了。 “小平,真羡慕你,我要是也能去念书就好了。” 小平的心骤然一紧,她有点不敢看青青充满希冀的眼神,好像青青不能上学是她的错一样。 “你可以的,”小平鼓励道,虽然她自己也不太相信。 小平说完便跑进院里去了,青青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坐回原地继续碾稻谷。 暗处的小草只听见女儿的最后一句话。 第153章 小草的前途规划 乔天宝家里正吵的热火朝天。 “小草和青青又没有户籍,根本不用交税。若是往常家里富裕也罢了,现在忽然冒出来个人头税,谁家不是揭不开锅?咱们干嘛还要给她俩交税?”张氏大喊道。 乔二峰有些底气不足,道,“可小草毕竟是上了咱们家族谱的......” 宋运冷哼一声,不屑道,“族谱上我才是妻,说好听点她是平妻,难听点就是一个妾罢了。” 小草的卖身契仍在王家的大娘子林氏手里握着,当初,林氏只是将小草母女二人乱棍打了出来,并没有将卖身契还与她。 说白了,小草现在是个黑户,青青的户口则还在王家。 之前,为了不引起村民议论,他们就直接把二人的人头税交了。是以,村民们都以为小草是离异带娃,并不知她的身份还有说法。 乔二峰犹豫道,“主要是小草的卖身契没在咱手里,这事若闹开了,怕那王家的来寻,小草岂不是要再入虎狼窝?” 宋运心道,这是赶走那母女二人的好机会,“二峰,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到底是虎狼窝,还是福地洞天,可不一定呢!” 张氏早就看小草母女二人不顺眼了,虽然她现在也不咋喜欢这个骗子宋运,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介意和宋运短暂的结盟,“是呀,二峰。之前你可怜小草母女二人孤苦无依,这才将她们接了回来。可你想想,小草刚来咱家时是什么模样,又白又胖,一看就是享福的。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乔二峰心中一动,觉得十分愧对小草。 张氏最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内心已经摇摆起来了,“儿子,娘也不是逼你做忘恩负义之人。这样,明日我亲去镇上打听一番,看那王家现在是什么光景。若那王员外正苦苦寻找,咱们就成人之美,你说如何?” 宋运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趴在乔二峰耳边轻轻吹气,道,“二峰~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嘛~” 面子里子都给了,乔二峰就顺坡下了,“都听娘的。” 小平立在门外,屋中人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一时手脚冰凉,不敢细想,忙后退几步,高喊道,“大峰伯伯,大峰伯伯在吗?” 乔大峰从灶房钻出来,惊讶道,“是小平呀,怎么了?” 张氏等人听见声响,齐齐闭上了嘴巴,却没有出去。 “乔阳哥哥让我转告你,他休沐时不回来了,住在书塾或者铺子那。” 自从春花走后,做饭收拾院子这些家务全落到了他头上,不仅如此,地里的活也有他的份,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实在顾不上乔阳。 “哦,行,我知道了,”乔大峰点点头,就钻回灶房继续忙了。 乔小平本来还想问问需不需要她帮忙捎些东西的,倒是她多想了。不过,今天早上她瞧见娘将她的厚衣服拿了出来,想必是给她带去的,不知道乔阳哥哥有没有带厚衣服。 正要多问一句,小草从门口走了进来。 “小婶,”乔小平礼貌道。 她要不要把刚刚听到的事情告诉小草婶婶呀? 还是先回去告诉娘吧! “嗯,”小草点了点头,就回屋了。 乔小平独自一人立在院中,犹豫着往灶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堂屋内的宋运见状,立刻推门出来,“小平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吧!” 乔小平愣在原地,往灶房里瞥了两眼,见大峰伯伯忙的自顾不暇,她便同眼前人道,“我想问问大峰伯伯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捎给乔阳哥哥的。” “大哥既然没说,那肯定就是没有呗,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宋运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乔小平只好告辞离开了。 宋运盯着乔小平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灶房,心里盘算着,得尽快将镇上的铺子弄到自己手里才行。 瞧着那老婆子对自己越来越不满,而且刚刚听乔小平说的,乔阳又时不时往铺子那去,保不准公婆可怜老大丧妻或者乔阳丧母,就改了主意,将铺子给老大父子俩了呢! 眼下还是先将小草母女俩踹出去,再收拾乔大峰父子俩。 小平回去后,将自己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娘亲。 “娘,咱们要不要告诉小草婶婶呀?” 左娇娇也有些犹豫,她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怕自己好心办坏事。更何况,她同小草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别到了最后,里外不是人。 乔小平想了想青青对念书的期盼眼神,小大人似的叹口气,道,“青青要是回了她亲生爹爹家,是不是就有钱上学了?” 左娇娇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是有钱就能上学的,还得看王家愿不愿意让她上。不过,总归比在这里好些。” 乔小平补充道,“在这肯定念不了书。” “是,别说你二峰叔叔有钱没钱,你大奶奶就第一个不同意。当初乔阳上学,还是你曾祖父在世时力排众议将他送去的呢!” “青青真可怜。” “可怜的不只是青青,”左娇娇长长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平,你若是能念出些名堂出来,定要像娄大人一样,为天下女子请命。” 左娇娇说归说,心里是没抱太大希望的,她就盼着小平能如童夫子般,考个童生,日后办个女子书塾,何尝不是一条出路呢! 娄大人是大周朝第一个女官,因为她,女子才可以科举。书塾的女孩子们都将娄大人视作自己的偶像,趋之若鹜。 “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 “对了,去将糕点给小米送去吧,我都装好了。” “好的。” “早去早回,别耽搁,午饭马上就做好了,”左娇娇大声喊着叮嘱道,“吃完午饭再去玩个痛快,早上就没吃多少,别饿出饥饱劳伤了......” 乔小平提着糕点,一溜烟往外跑去,嘴里不停地回道,“好,好,好。” 其实她听不太清娘亲在说啥,但回“好”肯定没毛病。 第154章 李氏vs小米娘 李氏刚从地里回来,看到老大田地旁一堆衣冠楚楚的护卫,拉着左长根问了半天,心里愈发高兴。 老大家的地被县令大人亲自来瞧过,还派了专人看护,这真是他们老乔家天大的福分呀! 李氏一路上都喜气洋洋的,连带着看到小平也是和颜悦色,“小平,大中午的不去吃饭,干啥去呀?” “我去给小米送糕点。” 李氏正要发脾气训斥她不知道先给爷爷奶奶送,忽然愣住,“小米?左小米?祥子的闺女?” “是的,”乔小平点点头。 左家庄不就一个小米嘛! “祥子的闺女昨天不是被卖掉了嘛?” “!!!” 乔小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糕点也滑落至地上。奶奶还在说什么,但她已经听不进去了,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与小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乔小平顾不上其他,匆匆飞奔出家门,她要去小米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氏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糕点,迈着步子急急跟上小平。 小平一口气跑到小米家院里,小米娘亲正在院里坐着碾稻谷。 小平喘着粗气,问道,“婶婶,小米呢?” 她还是揣着一丝希望,希望是奶奶记错了。 “糕点呢?”小米娘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道。 姗姗来迟的李氏立在院门外,脸色阴沉地问道,“要了糕点准备给谁吃呢?” 小米娘亲见状,心中骇然,连忙起身道,“婶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怎么知道竟有人想骗我孙女的糕点。” “婶子,你这话就说的难听了吧,什么叫骗呢?她自己巴巴跑过来要给的,关我什么事。” 李氏气的脑瓜子一懵,不欲与她多废话,“同我孙女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道歉?道什么歉?我做错什么了?”小米娘执迷不悟,耍赖道。 “你做错什么了?”李氏冷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嚷嚷道,“我说话再难听,还有你做的难看?卖了自己闺女还不够,还要拿闺女做筏骗小孩的糕点吃。” 现在正值中午,村民们都陆陆续续从地里回来吃午饭,过往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围了过来。 人群中有人问道,“大山娘,你在这干啥呢?” 李氏想了想老大讲八卦时用过的一个词,正义凛然道,“我在这替天行道呢!” 此言一出,更是大大提高了围观群众的积极性。 “昨个,他们夫妻俩将自己闺女卖掉,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是不是?”李氏边说边同群众们互动。 周围的村民们齐声道,“是!” “我孙女素来与小米交好,得了稀罕吃食,自己舍不得吃,一休沐就巴巴的送过来,连我这个做奶奶的都吃不了几回,”李氏忍不住抱怨了半句,整理了下心情,继续道,“大家伙,你们说说,若是你们家的孩子有个这样的朋友,你们如何对待?” “那自然是当自己孩子似的。” “我们家小虎的好朋友,飞飞,裤子破了都是找我来补呢!” “……” 李氏给大家留了半柱香(一两分钟)的讨论时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瞧瞧,听听,这才是良心人的做法。” 她指着刚刚迈出院门的小米娘,不客气道,“这位倒好,见我孙女不知道小米被卖的事情,急着把那糕点骗到手自己尝尝呢!” 众人哗然。 祥子夫妻俩可是众口铄碑的老好人呀! 去年,祥子的堂弟成亲,祥子把自己秋收的粮食让出去大半,导致自己一家子险些饿死。 今年,祥子的亲弟弟成亲,祥子把家里的羊宰了,又出钱又出力。 这村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 虽然大家都背地里骂他们两口子是二憨蛋,可也确实认可他们夫妻俩的好人身份。 “你,你,”小米娘急的不行,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仗着自己年纪大,满嘴喷粪,村里谁不知道你喜欢胡咧咧。”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李氏。 大山娘......一般也是挺讲理的,但...吵起架来确实有点......人鬼不分...... “我胡说?”李氏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圈,确保自己一句瞎话也没说,这才信誓旦旦道,“我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叫自己天打五雷轰,你敢吗?” 众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发誓! 那可是最彻底最根本的作证手段了。一般只有遇到足以上公堂的大事时,大家才会发誓。 大山娘竟然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发誓,真是...... 老了,不中用了,吵个架都吵不赢,还需要发誓。 大家心里暗暗感叹大山娘宝刀已老,却也实打实的信了李氏的话,此刻将目光投向了小米娘,等着看她敢不敢发誓。 小米娘自然不敢,谁会想到这死老婆子发誓跟切菜似的呀?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大家瞧,她不敢了吧?” 看着周围众人质疑的目光,再想到自己和丈夫的好人名声,小米娘咬咬牙,道,“谁说我不敢的?我......我发誓......我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就叫我......” 小米娘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企图蒙混过关,人群中的堂嫂高声接上她的话,“就叫你生不出儿子来。” 堂嫂早看她不爽了,去年,她小叔子结婚,原本大家只需要按照礼制稍微出点钱就行。结果祥子夫妻俩不知道抽什么疯,舍了大半粮食出去,害的她被人诟病,只能忍痛掏了一两银子,却还是没落到好。 李氏一惊,看向人群,不知是谁说的话。生不出儿子,那不是诅咒人家断子绝孙嘛! 她从始至终都是想让小米娘认个错而已。 寻常百姓,谁家也不富裕,偶尔有点鸡鸣狗盗的小动作也属正常,一般赔个不是就过去了。 但,小米娘不行,她被人夸了那么多年的大好人,偶像包袱极重,不愿让自己的名声有一点污迹。 “那个,你给我孙女赔个......” “就叫我这辈子生不出儿子来!” 第155章 箬嬷嬷 “小平,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娘,”乔小平呆呆的站在门口,猛然间拔腿奔向娘亲的怀抱,嚎啕大哭。 “这是咋了?” 李氏跟在后面,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淡淡道,“小米被卖了。” 说着,她将糕点放在了树下的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去。 左娇娇紧紧抱着小平,冲李氏喊道,“娘,你直接将那份糕点拿走吧,我原给你们留了一份准备等小平回来让她送去的。” 知道儿媳妇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李氏摇了摇头,道,“你们吃吧!” 走到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规劝道,“日子不好过,还是省着些吧!谁知道往后是什么光景呢?” 别!再!买!糕!点!了! 左娇娇垂眸,轻轻点头,“知道了,娘。” 小平从娘亲怀里起身,眨着哭的通红的眼睛,抽咽着问道,“娘,他们为什么要卖掉小米呀?” 左娇娇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因为要交税呀!往常都是春天收了麦子时交税,现在提前了半年,谁家都不富裕呢?” “为什么要提前半年收税呀?是谁提的这馊主意呀?真缺德!”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的齐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是打喷嚏,找太医看也瞧不出毛病。 中秋节时父皇许他的心愿,他既没要象牙席,也没要芙蓉石蟠螭耳盖炉,而是听从母妃的意见,让老百姓的人头税改在秋天交。 母妃说,别看只是晚半年交税,老百姓都会感激他呢! 这可是得民心的好机会。 齐凌的母妃,姚瑶,原是瑶妃,因为策划江南舞弊案未遂,被皇帝禁了足,褫夺封号,连降两级,成了瑶贵人。 又因为江南舞弊案被扼杀在摇篮里,且没有实质证据,只有些许蛛丝马迹指向她,再加上养育皇子有功,皇上略施惩戒后,便在中秋节解了她的禁足,只是位分依旧是贵人。 江南舞弊这事没办成,银子还是没着落,没银子如何为凌儿招兵买马,拉拢朝臣。 姚贵人正愁下一步如何动作呢,齐昊就送上门来了。 人头税改在秋天? 若是改在今年秋天的话,岂不是可以多出来一年的税收为她所用? 这块肉太大,她自个吞不下,也没本事吞,想来想去,想到了太后。 俗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她没钱,太后也没钱不是? 太后的母家,乐家,自从宸妃去世后便大势已去,领了个闲职退到江南老家去了。如今太后又把齐霄接回来,想必太后手头也不富裕呀! 不得不说,姚贵人很有几分做生意的天赋,有野心,有谋略。 就是少了几分良心。 说干就干,姚贵人当夜晚宴后,便去了慈宁宫请安,委婉的暗示了一下此事。 太后人精似的,自然能听懂,别说太后了,她身后的老人——箬嬷嬷都开始低头看脚尖装死人了。 打发走姚贵人之后,箬嬷嬷便去伺候太后更衣。 太后瞧着铜镜中自己那失了颜色的老脸,淡淡道,“箬芳,你怎么看?” 箬芳是乐家的家生子,嫡出的奴二代,自幼服侍太后,大半辈子的情份,最主要的是,什么脏事都是她替太后去干的。 贪污税款,这事听着不小,其实...... 真!的!很!大! 她裤腰带上别着的脑袋又开始摇摇晃晃了,跟着太后真是刺激一生呀! 好不容易姑娘从媳妇熬成了婆,箬芳寻思着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谁料,她家姑娘还真是老当益壮呀! 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光复乐家的门楣呢! 她敢保证,乐家如今最有斗志的,就是她家姑娘了。其他那些小辈们,在江南玩的欢快着呢! 箬芳小心斟酌着用词,道,“姑娘,您是太后,荣耀尊贵,都是这大周朝头一份,”实在没必要再冒那个险了呀! “好,那就干,”太后一拍桌子,坚决道,“趁此机会也能瞧瞧,朝中还剩多少人可用。” 箬芳:? 她是那个意思吗? 还瞧朝中?姑娘,你老眼昏花,五米外都人畜不分了! 这事说起来难,办起来倒是简单。 基本上每个省都欠着皇家的税交不上来,递上来的折子全是哭穷的,年度总结大会更是各省巡抚飙演技的时候。 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弥补亏空或者贪污更多的好机会,还是大家伙一齐干,出了事法不责众,谁会错过呢? 这事,上头的有利可图,中间的事不关己,下头的惨遭大难。 但是,谁会在乎呢? ...... 左娇娇慌忙捂住了女儿的嘴,警告道,“这种话再不许说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听见没有?” 乔小平乖乖点了点头。 左娇娇继续道,“你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大官,造福百姓。” 这话就像每个小孩小时候听过的“以后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一样。 乔小平觉得,考个大官,就像吃碗白米饭一样简单。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娘,等我考上了大官,我就去找到小米。” “好孩子,一定会再遇到的。” 左家庄惨遭不幸的不止小米一人,还有一向威风赫赫的乔月芽。 她被家里卖给了棘针寨一户人家做童养媳,相比于杳无音信的小米,她的处境着实算不错了。 钱已经给清了,明日她便要被送过去。 卉妞儿撅着小嘴,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哭着道,“月芽,我们以后可以去看你吗?” 卉妞儿同月芽的关系最好,就像小平和小米,臭美的小微自然是独美,不过此时,她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呜咽不止。 月芽抬头用力眨了眨眼,将眼眶的泪水逼回去,才低下头道,“当然可以了。你们别哭了,我爹说了,我过去是享福的。那可是棘针寨,棘针寨你们知道吧?” 小微和卉妞儿均摇了摇头,她们俩,一个只知道臭美,一个只知道画画,啥也不知道。 月芽又看向小平,小平不负众望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三叔说,棘针寨的木匠是最好的,外县的人都赶着过来请他们去做活呢!” “没错,棘针寨的人家里都可有钱了,而且,我是去给他们当媳妇的,又不是去当丫环的。到时候我定然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快活又逍遥呢!” 第156章 月芽,保重。 “真的吗?”卉妞儿和小微齐齐愣住,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月芽的手,道,“我们会想你的。” “肉麻唧唧的,你们不想想,我乔月芽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乔月芽嗔怪了她们二人一通,转而看向小平,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平,之前你手指......的事情,都怪我......不听卉妞和小微的阻拦,非要跟他们较个高低,害的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实在对不住。” 乔月芽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内疚了许久。虽说被卖过去是享福的,可她心里也清楚,到人家家里,不比在自己家里自由,以后见她们几个的次数定然少了。 尤其是小平,在镇上念书,半月才回来一次,她怕是更难见到了。 今日若不道歉,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乔月芽这番话使得旁边三人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已。 这是谁?乔月芽? 乔月芽还会同人道歉? 别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卉妞儿难得反应快一次,立刻松开了月芽的胳膊,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摆好战斗姿势,胆战心惊道,“我...我不管你是谁......快...快从月芽身上下来......” 小微和小平闻言,迅速后退半步到卉妞儿身边,警惕地看着月芽。 乔月芽:“......” “我说你们仨是不是缺根筋啊?一个个蠢得跟猪似的。”月芽气的大声咆哮道。 挨了骂,三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卸下防备,重新围在月芽身边。 “月芽,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会把你卖去做童养媳呀?”卉妞儿不解地问道。 小微也跟着附和道,“是呀,你家的房子又大又......又大。” 月芽微微垂眼,眉间染上了几分忧色,“空壳子罢了,为了盖这房子,借了许多钱,家里过年时都没见过荤腥。” 一般农村,儿子成亲。要么像乔天玉似的,给儿子新盖一团院子,让他们搬出去住。要么像春刚爹似的,把家里的房子重新翻盖一遍,公婆儿媳都住在一块。 月芽家里原来的房子,还是她爷爷成亲时盖的。一来年久失修,二来,失了面子。 原本他们家只有乔月芽一个女儿,住旧房子就旧房子,也没啥。可前年,月芽有了个弟弟,家里人怕被旁人笑话穷,连累了弟弟将来娶媳妇,便四处借钱,硬着头皮把房子盖起来了。 若是没有这波突如其来的人头税,他们家慢慢还钱,倒也过得下去。 可这税一出,家家户户都紧巴,纷纷来让他们家还钱,不然就要请族长。月芽家里没了法子,只能将她许给旁人当童养媳,以缓解家中的经济危机。 小平心里将提出改税的人又结结实实骂了一通。 月芽不欲多说自己家的伤心事,转而问道,“你们知道小米被卖到哪了吗?” 乔小平摇摇头,伤心道,“不知道,我是今天才知道她被卖了。” 小微家和小米家住的近些,她倒是听了三言两语,“我知道一点。那天,我和她一起去山坡上,我采花插在耳朵旁,她则割了好大一背筐的草。回来后,她去喂安然,我直接回了家,然后我爹娘没在家,我当时还纳闷呢......” 乔月芽一阵无语,压着脾气,道,“别!放!闲!屁!” 小微说话总是没有重点,啰里吧嗦一大堆,说不到点子上。 “噢噢,”小微连忙道,“好像是卖到京城去了。” “京城,那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卉妞儿沮丧地说道,随即眼睛一亮,盯着小平,道,“也不一定,小平没准能见到。” “对呀,小平念书,我听说,念书的人以后都要去京城考试呢!” “小平,你以后去京城见到小米了,记得把她接回来。” “你傻呀,小米都被卖了,小平怎么把她接回来?” “你才傻呢,小平都去京城了,肯定能做大官,肯定能将小米买回来。” “对对对,小平,你一定要好好念书。” 乔小平重重点头,轻轻回答,“嗯。” 翌日。 乔小平、小微和卉妞儿,三人早早便站在了月芽家门口。 棘针寨的那户人家确实有钱,是驾着马车来接月芽的。 乔小平瞧着那匹马,高高大大,胸前挂着大红绸花,同他们家盖房子上大梁时租的大红绸花差不多,瞧着布料做工甚至要更好些。 月芽今天也穿的很漂亮,是一套她们从没见过的、漂亮的新裙子。 别看月芽脾气大,可她从没穿过裙子,向来是短上衣加利索的裤子。 因为穿裙子干活不方便。 全程都是大人们在寒暄客套,月芽在大人的指挥下,跪别父母家人,走各种礼仪,乔小平三人几乎找不到机会同她说话。 过了没多久,总算是忙活完了。 车轮转动,马车缓缓驶去,月芽的家人们站在门口挥手告别。 乔小平三人急忙跟上去,不敢大喊,怕给月芽丢了人,只默默地在马车旁奔跑,卉妞儿和小微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月芽也在马车里哭个不停,不敢掀开帘子,怕她们三人瞧见了担心。 马车里前来接她的媒婆,冷着脸道,“大喜日子不能哭,福气会被哭没的。” 月芽忙拿袖子去擦,怎么擦也擦不完,直到快出村子,她才堪堪止了眼泪,扒在马车的小窗户边,红着眼眶高声喊道,“回去吧,别跟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媒婆内心轻蔑嗤笑。 回去?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想着回去? 痴人说梦! 待出了村子,大路坦坦,马车加速,很快便将飞奔的三人甩在后面。 乔小平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提前准备好的漂亮的告别话,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嘴里只不停地喊道,“月芽,月芽,月芽......” 月芽,我的手已经没事了。 月芽,我不怪你。 月芽,保重。 第157章 钱多多欲帮忙 休沐结束,乔小平再次回到书塾,女子班只剩了三人,她,小兰,钱多多。 表姐没在。 钱多多虚张声势地大笑几声,“这个左慧慧,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屡屡同她较劲,现在好了,她家里不让她上了吧!” 再也没人跟她争第一了。 她高兴还来不及,才不会难过呢! 她一点都不难受。 直到辰时正,慧姐儿才姗姗来迟,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明显是哭过了。 “进来吧,下次早些,”童夫子也难得的没有惩罚,只口头告诫了一番。 钱多多连忙将放在慧姐儿桌子上的书袋拿开,不自然地瞥了她一眼。 此时,夫子刚刚检查完功课,并提问了每人的背诵情况。原来夫子为了省时间,都是每天抽三个人背诵。 现在好了,班里只有三个人,谁也别想跑。 待慧姐儿坐定,夫子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古代没有黑板,教学过程主要包括授书、读书和讲书三个阶段。 授书阶段,学生需要拿着书,翻到要学习的这一页,先生一一点出句读(dou)。古代点句读有专门的工具,通常小圈表示逗号,大圈表示句号。读书阶段,先生范读,学生跟着读。讲书阶段,先生要讲解,讲解简单的、学生那个年龄段可以理解的意思,就是串讲。 因为《三字经》都是三言一句,故而省略了句读环节。夫子直接进行范读,讲书。 童夫子语重心长道,“今天,是《三字经》的最后八句。其他人很可惜,没能学完,你们若是见到了她们,可以将这八句教给她们,也算是有始有终,念完了一本书。” 四人齐声道,“是!” “人遗子,金满赢。” “我教子,唯一经。” “勤有功,戏无益。” “戒之哉,宜勉力。” 夫子领读了二十来遍,见她们读的差不多了,便让大家齐声朗读三十遍,再每人领读十遍,领读顺序就按上次的小考名次,依次是慧姐儿,钱多多,乔小平,小兰。 童夫子则赶紧跑到男子班教训那边的泼猴,领着他们读,然后再趁男子班齐声朗读的功夫,小跑过来给女子班讲解刚刚所读内容的意思,讲完了让她们背诵诗句及释义,他再去男子班讲解。 每天循环往复,童夫子感觉自己的腰不疼了,脖子也不酸了,心脏都快不跳了...... 他一把年纪了还要遭这个老罪,真是顶不住。 于是,他挨个学生询问,是否愿意并班。男子班那边倒是没什么意见,主要是女子班这边。 “今天回家之后,同你们家里人说,看看是否愿意同男子班并在一起。虽然并班了,但男女是分开入座的,切记,要同家中父母交代清楚,你们是在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屋子里,男女分开入座,坐的很远,特别远!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放学之后,钱多多难得的没有坐马车走,而是和乔小平她们三人一起步行。 “咦,多多,你今日怎么没有坐马车?”小兰疑惑道。 钱多多像是被人戳破了小心思,慌张道,“我……我…我中午吃的太多,散散步消消食不行啊?” “当然行了,”小兰觉得她有点莫名其妙,转而看向慧姐儿,问道,“慧姐儿,你今日怎么来迟了?” 这也是钱多多想问的。 她可不想书塾里的同窗尽是些不如她的蠢人。 慧姐儿睫毛微颤,嘴唇崩成一条直线,轻声道,“早晨,爹娘争执了许久......” 说到这,她便闭紧了嘴巴。 小兰和乔小平心领神会,唯有钱多多十分不解,“爹娘吵架不是常有的事吗?你上你的学就是了,关你什么事?” 她爹爹和母亲(主母)也时常吵架,她从来不为所动的。 乔小平因为小米和月芽的事,瞬间长大了许多,此刻她也只是沉默以对,并没有像往常般咋咋呼呼的。 想必是舅妈不愿让表姐上学了吧! 小兰的爹爹是给乡长当差的衙役,因为收税好多天没回家了,她也很清楚这个税的可怕,“是因为人头税吧!” 慧姐儿点点头,随即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娓娓道来,“我们家买这房子,已然耗尽了爹娘半生的积蓄。那天休沐回到家,转告爹娘夫子说的退束修的话之后,娘就不想让我念书了,嚷嚷着要来书塾找夫子让我退学。可爹不同意,说他可以先去找主家借钱。娘不同意,说借钱就是无底洞,利滚利,高的还不起,迟早要把全部家当赔进去。然后爹娘就吵起来了,吵了足足两日。” 钱多多忙问道,“人头税多少钱呀?” 乔小平回道,“大人十两,小孩二两。” “那慧姐儿家需要交二十二两?”钱多多不可思议道。 嗐,她以为多大的事呢! 说来说去,不就二三十两银子嘛! 钱多多财大气粗地表示,“你们找我爹借钱不就行了,我爹不收利钱。” 乔小平意有所指地瞧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收她爹利钱的就是你爹。” “?”钱多多一脸茫然,最后惊讶道,“你爹就是......左账房?” 慧姐儿点头。 钱多多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嗐,那就更简单了,我回家了跟我爹说一声就行,我爹可疼我了,小事一桩。” ...... “不行!”钱老爷斩钉截铁道。 钱多多不解,“爹,为什么?不就二十二两银子吗?” “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开义堂的,开了这个口子,日后还怎么管教下人?” 钱多多生气道,“你不借,我借!” “胡闹!”钱老爷气她的忤逆,责骂道,“我花钱是让你去念书的,不是让你去散财的。今天,你将这钱借了出去,明日,旁的同窗找你借钱,你借还是不借?” “她会还的,”钱多多气势弱了些。 “还?”钱老爷冷笑一声,道,“她爹一个月工钱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人头税二十二两,还余十四两。书塾一年束修便要二两,再加上书本,笔墨纸砚,往低了说也要十两。他们一家三口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我就这么跟你说,她就算是今年得了你的银钱没退学,明年也得退!” 钱多多愣在原地,第一次见识了人与人的参差。 第158章 慧姐儿退学 “燕子,你男人还是不同意呀?”张婆子嗑着瓜子坐在一旁。 提起这个,李晓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捶打盆里的衣服发泄,“可不嘛!吵也吵了,骂也骂了,今天早上还是让那贱蹄子去书塾了,可愁死我了。” 张婆子捂着嘴偷笑了两下,随即一本正经道,“哎哟,那你不是可怜死了。每日做活累断了腰,也得伺候着家里那个千金小姐。” “我呸,狗屁千金,”李晓燕不客气道,“我就不明白了,读书能有个什么用?” 张婆子凑近了点,热络地开口,“燕子,要我说,你不如让你闺女跟了小姐。小姐就在书塾里念书,她做小姐的贴身丫环,不也能进书塾念书了嘛?你男人在钱家当账房,你闺女定能得小姐倚重,到时候赏钱还不是一堆一堆的给你拿回来。” 李晓燕的眼神渐渐发光。 坐在一旁的周嫂子忍不住开了口,她向来是不参与她们的讨论的,因为不喜张婆子的虚伪和李晓燕的拎不清事,但这回,她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哪有劝人家卖孩子的?又不是过不下去了。 “燕子,要我说啊,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周嫂子说完停顿了片刻,她同张婆子相反,最不喜给人建议,见李晓燕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她才鼓起勇气继续道,“这学定是要退的,交不起税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就是,”李晓燕点头附和,整个浆洗院她最佩服的就是周嫂子了,奈何周嫂子向来都是冷冰冰的,话不多,今日难得主动与她搭话,李晓燕忙虚心求教道,“周嫂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张婆子换了个姿势,将嘴里的瓜子皮大声地吐出来,“呸!周家的,你可别多管闲事啊!呸!她男人可难办着呢!呸!” 周嫂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理会张婆子,垂着头边敲打衣服边道,“燕子,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碎嘴子的人。” “周嫂子,你说。” “你男人不就是想让你闺女认字嘛!你那外甥女不是在你家住着嘛,让她放学回来教你闺女不就行了。” “那她们俩岂不是都不能帮我干活了?” 周嫂子翻了个白眼,她真是对牛弹琴,咋会有这么拎不清事的人呀? “眼下是交税要紧,还是她们俩做活要紧?” 周嫂子不欲多说,起身晾衣服去了。 李晓燕一合计,越想越觉得周嫂子说得有道理,因为卖慧姐儿这个事她是真的不敢,她不过让那丫头做点活,大虎就险些休了她,要是知道她把慧姐儿卖掉了,她怕是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张婆子在旁边气的咬牙切齿,恨恨地盯着多管闲事的周嫂子。 乔小平和慧姐儿放学回到家,两人放下书袋,乖乖地去打水,准备洗衣服。 李晓燕从屋里走出来,满脸堆笑道,“哎哟,你们俩快学习去吧,这事我来做就行了。” 乔小平和慧姐儿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能看书总是好的,二人忙往屋里跑去,生怕她后悔。 待左大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温馨的家庭画面,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李晓燕见他回来,忙起身相迎,热络道,“大虎,早上是我急了,你别生气。” 左大虎点点头没说话,面上依旧冷着,只是心里已经不大怪罪她了。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也是担心这个税交不上,咱们家好不容易才将日子过到这,我是真怕一觉醒来,啥都没有了。” “有我呢,你怕啥?” “我今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看行不?”李晓燕试探着道,“我想着......慧姐儿今年先不去书塾了,让小平每日回来了教她,到明年家里松快些了,再送她去。” 见左大虎一脸阴云密布,李晓燕忙道,“咱慧姐儿聪慧不说,我打听过了,那些男孩最早也是六七岁才送去启蒙的,有的甚至到十来岁才去。慧姐儿今年才五岁,往后推一年也不晚。你说呢?” 这番话说得左大虎不同意都不行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李晓燕的话十分有道理,就是奇怪的很,她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懂事了。 晚饭时,左大虎轻咳两声,道,“我说个事,慧姐儿......” 看着孩子亮闪闪的眼睛,他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李晓燕怕他反悔,赶紧接上,“慧姐儿,今年这个税压的爹娘实在有些喘不过气,咱们就先不上学了。但爹娘还是愿意你去念书的,想来想去,决定让小平每日回来了教你。等明年咱家日子好过些了,再将你送去书塾。” 慧姐儿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几句话的功夫,大起大落。 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足了。 左大虎迟疑地看向小平,道,“就是,要麻烦小平了。” 乔小平疯狂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我可愿意当小夫子了。” 教表姐不比洗衣服好? 翌日一早。 李晓燕带着她们俩前往书塾找夫子退束修,顺便把慧姐儿的凳子搬回来。 童夫子只提供桌子,凳子都是学生们自己从家里带。 钱多多的凳子自然是全书塾最好的太师椅,比夫子的都要气派。其他人的凳子都是普通的四脚木凳,慧姐儿和小平的凳子都是乔三山做的,凳子面特别大,足够两个小孩挤着坐在上面,凳子中间加了几根木棍,可以放书袋。 左娇娇给她们俩各缝了一个坐垫,上面绣着银杏,没什么寓意,单纯觉得稀罕、好看。 班里的小孩们十分捧场,抢着跟她们俩换凳子,除了钱多多。 李晓燕是头一回踏进书塾,新奇极了,她四处张望,竟瞧见了钱家小姐。 李晓燕忙低下头,跟着夫子往书房算账去了。 钱多多没有实现昨日吹的牛,今天看着慧姐儿来退学,她又尴尬脸红又内疚,“喂,我......”道歉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慧姐儿将凳子上的银杏坐垫解下来,递给钱多多,道,“这个送给你吧,这是我姑姑给我绣的,谢谢你愿意帮我。” 钱多多愣在原地,她还从没被人感谢过。 慧姐儿的姑姑,就是乔小平的娘亲。 那就是那天来书塾接小平的那个女的咯! 钱多多的娘亲早早便去世了,主母对她也只是表面客气,她的东西都是从外面买的,像这种亲手做的小礼物,钱多多从没收到过。 她摸着坐垫上的绣花纹路,宛若一个躲在阴影里偷窥幸福的可怜小偷。 第159章 买粮食 再生稻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全县人民都热切地期盼着这件事。 清晨。 “咣咣咣!” “咣咣咣!” 左娇娇还在屋里睡觉,大山和小平都不在家,她不用急着做早饭,故而起床也晚些,再加上现在天气变凉,起床就变得愈发艰难。 院门被拍的咣咣响,很快她就被吵醒了,躺在床上竖起耳朵仔细辨认,被敲的究竟是不是自己家的院门。 直到,冯小丽隔着院墙喊,“大嫂,大嫂,快起吧,外面有许多人找你,大嫂,大嫂......” 这下再没了赖床的借口,左娇娇一个轱辘翻身坐起来,衣服没来得及穿,先趴在窗边大声回道,“醒了,醒了,这就起。” 敲门声也停了。 左娇娇穿好衣服,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将其随意地扎住,快步走到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嚯! 满满当当一堆人。 个个穿着考究,还有几十辆牛车停在路上,将整条胡同塞的水泄不通。 左娇娇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幸好乔二山就在旁边,乔天玉李氏和乔三山宋纭正费劲地往这边挤,她心稍稍定了些。 为首的三个人见左娇娇出来,推搡着争执着上前,乔二山见状,立刻挡在大嫂面前,举起手里的粪钩冲着他们,大哥没在家,他自然要保护好大嫂。 乔二山凶神恶煞地嚷嚷道,“干啥干啥?” 好歹是村里整日做农活的庄稼汉,沉起脸来确实让这些城里来的人有几分发怵。 三人忙退后几步站定,其中一个穿褐色长袍的中年人率先开口,道,“我乃刘家的管家——刘全,此番前来,是想收您家里今年秋收的粮食。” 旁边一身利索蓝色短褂裤子的年轻人,径直道,“大妹子,我叫陈凯,也是来收粮食的,我出五文钱一斤。” 说到底不过是村里的无知妇人,五文钱一斤就够她乐了。 “我出十文,”另外一位魁梧大哥——李魁径直喊道。 刘全见状,也不顾得同左娇娇讨价还价,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底线,“我二十文。” 陈凯惊呆了,不是,你们都疯了? 这粮食种子就算能长出两茬来,价钱不过就是普通种子的两倍罢了。 刘全见他吃惊的模样,心道还是太年轻呀! 真当他买的是种子呀? 他将这批粮食买回去,到时候全县的人都知道他们家铺子里有两茬稻的种子,还不得买疯了啊! 左娇娇此刻也搞清楚了状况,合着他们都是奔着这个来的呀! 她眼转一转,计上心来,立刻装作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直拍大腿,“啊呀呀,我真是没那个富贵命呀!我前几天才将粮食全卖了。” 刚挤到跟前的李氏听到这话,气了个仰倒,“我不是都说了让你多留点粮食吗?你......” “镇上的平安粮铺十文钱三斤收粮食,我一时财迷心窍,就去卖掉了,想着回头再拿银子三文钱一斤买点备着。” 闻言,陈凯立刻扭头往胡同口跑去,他来的晚,他的马车牛车也都停在最外面,此刻倒是方便了。 他跳上马车,吩咐道,“快,往镇上的平安粮铺去。” 刘全和李魁一瞧,也匆匆动身,胡同里的牛车们堵作一团,许久才疏通开。 左娇娇盯着渐渐离开的车队,心里不禁升腾起几分担忧,不知道赵娘子能不能接住这笔横财。 前几天她去镇上送小平时,同赵娘子说了她家地里的事情,当时赵娘子还说,能第二茬稻子收了,一定要放到铺子里。 谁能想到,第一茬稻子也有人盯上了呢! 平安粮铺。 陈凯头一个到达,将另外两个竞争对手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这时,铺子才刚刚开张,赵娘子正在屋里洗脸呢,就听见有人进来了。 “粮食收够了,你换一家吧!” 这几日刚刚秋收完,过来的几乎都是卖粮食的。 “我来买粮食。” 赵娘子拿起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就掀开帘子出来了,“客官,要什么米?小店刚刚开张,目前只有秋收完的稻子。” “我要的就是今年秋收后的,”陈凯扫视一圈,问道,“掌柜的,你们铺子收粮食的时候,会根据收粮食的日子或者种粮食的地方......分开存放吗?” 赵娘子一时错愕,啥啥啥? 储存粮食不都是按种类区分的吗? 噢噢,对了,陈米和旧米的价钱是不一样的。 至于根据稻米的来源地......她着实没听说过,不过她一个半路出家的,不懂里面的道道也正常。 “嗐,客官,我这铺子刚开张,铺子里的粮食都是今年刚收的,新鲜着呢!至于种粮食的地方,来我这卖粮食的都是泊口乡的农户,这粮食自然也就长在泊口乡。” 见他还是一副没问够的模样,赵娘子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人穿着考究,向来是家里条件不错或者为主家采办。 镇上的富户买粮食都是有固定店铺的,那他应该就是为自个家买的。 “客官,大约要多少?” 陈凯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够买你多少粮食?” 赵娘子震惊不已。 他绝对不是泊口乡的人。 谁给自己家买粮食买这么多呀? 既然是其他乡镇的有钱人,为何不在他自己镇上买,偏偏要跑到这来,还特地跑到她的铺子里。 要知道,这条街几乎都是卖衣服的,卖粮食的铺子大都在市集那边。 赵娘子灵光一闪,想到了左娇娇前两天过来时说的再生稻的事,再结合眼前人刚刚的行为,豁然开朗。 一切都说的通了。 既知道了对方来意,赵娘子也不急了,往柜台后面一站,淡淡道,“客官这么大手笔,价钱上我自然要照顾一些,不如就......七文钱一斤吧!” 再生稻,可以长两茬,价钱自然也得是两倍。 陈凯惊讶道,“这么贵?旁的铺子现在只要四文钱就能买一斤。” “可是,”赵娘子停顿片刻,笑着道,“我们家的稻子没准能长两茬呢!” 第160章 成了 陈凯被戳破了心思,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回道,“掌柜的这话我就不认同了,你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长出两茬来,如何敢涨这么高的价呢!五文钱一斤,我要一万斤,行的话,我带着牛车呢,现在就能清点妥当拉走。” 赵娘子也不急,低头拨弄起了算盘,浅浅道,“客官,想必你也是做粮食生意的吧!这粮食的行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待入了冬,这稻米自然就涨到五文钱一斤了,过完年涨到六文也不稀奇。我这铺子是做买卖的,自然得按卖的价格来。你要是想收粮食,大可去旁边的村里,莫说五文钱一斤了,十文钱三斤他们都抢着卖呢!” 她不急,陈凯急。 买吧,怕买不到那两茬稻,这么高的价格买一堆普通稻米回去岂不是做了冤大头。 不买吧,这么远过来了,况且后面还有两个傻同行,张嘴就是十文二十文的。 赵娘子见他犹豫不决,估摸着他内心正天人交战呢,也没打扰她,径直走到铺子外面,拿了五个铜板给路边卖烧饼的阿翁,道,“大哥,跟昨天一样,将三个烧饼送到东边的库房那,给我儿子,另外两个给我。” “好嘞!” “您跟他捎句话,让他锁好库房门,过来一趟。” “好,好,放心,”老翁用纸包好三个烧饼,让自己的小孙子送过去。 赵娘子拿着烧饼回了铺子,“你这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还没吃饭吧?”说着,她将手中的烧饼递给陈凯一个,软了语气,低声道,“我也同你透个底。左家庄那女的是最后一个来我店里卖粮食的,是以我有几分印象,她的粮食自然也是最后一批入的仓库。这个价格,我必不让你拿了假货。只是,你可要保密呀,我还指望这个事让我多卖几块碎银子呢!” 听了赵娘子的一通话,陈凯顿时双眼发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否则我怎么敢将价格提这么高呢?”赵娘子一脸真诚道,“你若是买的话,这银子我就收了。” “自然买,”陈凯点头如捣蒜,再想到后面的李魁和刘全,更是心中狂喜。 赵娘子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称重,五十两整,随即拿起旁边的算盘开始拨拉。 过了好一会才算清,她抬头道,“五十两,七文钱一斤,共计七千一百四十二斤余,我给您算七千二百斤,多出来的算是送您的。” “好,那就谢过掌柜的了。” 这时,赵娘子的儿子——石头,也过来了,“娘,您叫我过来做什么?” “你带着这位客官去库房取七千二百斤粮食。” “行。” 陈凯跟着石头走到外面,同领头的伙计道,“跟着这位小哥去装粮食,七千二百斤。” “得嘞!” 牛车队伍开始缓缓移动,陈凯没急着跟上去,反而转回来同赵娘子继续道,“大姐,你这么实在,弟弟我也卖你个好。” 赵娘子眉毛一挑,不置可否。 她? 实在? 她之前卖衣服的时候确实挺实在的,但是现在,就不好说了。 无奸不商呀! 太实在是做不了生意的。 (注:做生意还是要讲良心的。) “你说。” 陈凯眉飞色舞地说道,“一会儿,还有俩人来买你的粮食,他们俩刚刚在左家庄那女的跟前,张嘴就喊到了二十文。你下手可别轻了。” 闻言,赵娘子不由得一惊,二十文? 她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 做大买卖的人都这么疯狂的吗? 陈凯话音刚落,李魁和刘全就走了进来,门外没瞧见陈凯的牛车车队,想必是已经谈妥了生意。 二人急急道,“掌柜的,可还有粮?” 陈凯立刻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抢着道,“自然是有的。三十文钱一斤,我如何买的完?” “不说了,我去装粮食啊!”说完,他便用袖子遮着脸,偷笑着跑走了。 刘全此时有些后悔,真不该今日同他们俩一起过来,否则的话,他随便从哪个地方买一些粮食,浩浩荡荡地拉回去,叫全城人瞧见,自然能让店里的粮食价格翻一番。 可现在是刀架在脖子上,两个同行眼瞅着呢,不买也不行了。 刘全上前一步,问道,“掌柜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娘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摇了摇头,“客官,有事的话,就在这说吧!我到底是一个弱女子,名声还是要紧的。” 刘全:“……” 无语。 他难道会轻薄她不成? 李魁大笑不止,“哈哈哈,刘兄,看来你美名远扬呀!” 刘全作为刘家的管家,权力不小,油水自然也多。而且,那刘老爷才两房侍妾,刘全竟有七房,被他破了身子的丫环更是数不胜数。 刘全做的隐蔽,这事鲜有人知。但,李魁作为他的头号竞争对手,这点小事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赵娘子眼珠一转,打断道,“刚刚那位客官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别看小店的粮食贵,过了今日,能不能买得到还不一定呢!” 李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么贵的价钱谁还会买?” “客官,您这就说笑了。这可是再生稻,于国于民都是天大的好事,县令大人亲自去田里派人守着,足可见这批粮食的重要性。我这两万斤就算不卖钱,拿去送给县令大人,还怕寻不到一条出路嘛?” 赵娘子胡诌的一番话,倒真误打误撞说到了刘全心坎里。 “我要一万斤,”刘全斩钉截铁道。 车队顶多能拉一万斤。 而且,他急需一个向老爷夫人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魁紧跟其后,“那我也要一万斤。” 这刘全就是个老狐狸,跟着他准没错,更何况那个陈凯也买了。 他的生意就是靠盯着刘全,才起来的。 赵娘子:“合计三百两,二位。” 刘全和李魁挥了挥手,身后的伙计立刻端出三百两银子来,赵娘子按捺住心中狂喜,检查了一番,点点头,道,“铺子里的不够,还请二位跟我到库房里取。” 待几人走出铺子,赵娘子仔细落了两把大锁,才带着两人的车队往西边库房去。 第161章 春刚爹地 忙活了几个时辰,一库房的粮食被拉的干干净净。 看着空荡荡的仓库,石头愣愣地说道,“娘,粮食生意这么好做呀?” “这运气真是难说,”赵娘子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不过,傻石头,你的房子是有着落咯!” “房子?我不用房子,”石头指着仓库里面的那间小屋子道,“我有地方住。” “傻孩子,等你娶了媳妇,总不能让媳妇跟你一起住在这吧!”赵娘子瞧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感慨万分。 若她的石头好好的,她也不必这般拼命的赚房子了。 奈何,石头天生就与旁人不一样,有些呆呆傻傻的,不懂人情世故,算数倒是好得很,可惜没人会让一个瞧着就有些痴傻的人做账房。 石头不理解娘说的话,但却能感觉到娘的开心,“娘,那我们今天中午是不是能吃肉了?” “石头想吃,娘就给你买,走。” 镇上没有熟食店,人们要么买了生肉自己回去做,要么去酒楼饭店买做好的肉食。 赵娘子带着石头直接往如意酒楼去,到了那,她给石头点了一个菜,一只鸡,和两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嘱咐石头吃完就回库房,莫要乱跑。 她自己则回铺子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将柜台里的银子拿出来,又取出一个背筐。 背筐底部放了一袋稻米,然后将银子用布包好放进去,上面又放了一小袋稻米。 收拾妥当之后,赵娘子便出门锁上了铺子往左家庄去了。 一路上,赵娘子又欣喜又惶恐,旁人瞧她一眼,她心里就直打鼓。 侄女小芹成亲时,她往左家庄来过几次,走的都是主路,自然也只识的主路。 从主路过来,小芹家就在村口,院门虚掩着,她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小芹,小芹在吗?” 春刚爹正在给大家伙做午饭,闻言,立刻从厨房的窗户钻过去,跳到里屋去藏着了。 “小芹?春刚?”赵娘子立在院里又喊了几声,没人回应,蹙眉疑惑道,“咦,院门开着,家里应该有人呀!” 里屋的春刚爹闻言,心中一阵后悔,把窗户扒拉开一个小缝,透过那小缝偷偷往外看,想瞧瞧赵娘子走了没有。 没成想,赵娘子见没人应,准备往屋里去看看,抬脚走到堂屋门口,又觉得擅闯人家的屋子不太好,便想着推开窗户往里瞧瞧。 好巧不巧,二人正正好来了个对视。 赵娘子:! 春刚爹:Σ(?д?ll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外人看到他了! 他不活了!! 还是以一种这么尴尬的方式!! 他再也没脸见人了。 不对,他本来也不见人。 但还是好尴尬啊啊啊!! 赵娘子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仔细回想了一番,小芹成亲她来过春刚家好几次,从没见过这个人,别不是来偷东西的吧? 想到这,赵娘子直接伸手将整扇窗户推开。 正往床底下藏的春刚爹:?(?д??;)? 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小姑,你来了?”小芹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院子里的人,惊喜地喊道。 赵娘子扭头,看到小芹和她婆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拿农具的春刚,连忙指着窗户里面道,“这位是?” 春刚娘一瞧,坏了,怕是亲家来的时候碰到孩他爹了,连忙快步上前,解释道,“嗐,这是春刚他爹,亲家怎么过来了?吃饭了没有?快,坐凳子上,别站着了,小芹,快给你姑姑倒碗水喝,春刚,你瞧瞧饭做好了没有,招呼姑姑吃饭。” 说着,春刚娘右手将赵娘子迎到了院子里摆着的凳子上,左手在背后偷摸把窗户关上了。 趁着小芹和春刚招呼赵娘子的功夫,春刚娘进了堂屋,去查看一下自己那羞于见人的小娇公。 推开耳房的门,就看到春刚爹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了,窗户也上了插销,被关的死死的,春刚娘走过去坐到床边,正准备安慰几句。 春刚爹露出个小脑袋,埋怨道,“都怪你们,出去不锁门。” “是是是,都怪我们不好,嘿嘿~” “你还笑!!”春刚爹气的不行,用力将脑袋蒙了进去。 春刚娘有意逗他,“起来吃饭吧!小芹她姑姑还说咋没见过你呢!” “啊啊啊啊啊啊,”春刚爹把被子蒙的更严实了,瓮声瓮气地咆哮道,“我!不!吃!” 他现在就开始不吃饭,活活饿死自己。 一想到,他死了之后,别人指着他的坟头,道,“知道他怎么死的吗?见了儿媳妇姑姑一面,尴尬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要用一生来治愈今天。 院里。 “姑姑,快坐,先喝口水,”小芹热情地招呼着,“春刚,再去炒个菜吧,省得不够吃。” “唔......”春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行。” 其实,他估摸着爹应该不吃了,饭菜是够的。 但小芹都说出来了,不去的话,显得自己不愿意招待姑姑似的。 小芹看着姑姑身上的穿着,不禁有些泪目,勉强控制住泪水,道,“姑姑,你现在还好吧?” 她成亲时,姑姑给了她一些陪嫁,若是姑姑有需要,她愿意拿出来还回去。 “好得很,好得很,”赵娘子一脸喜气地回道,“我现在开了家粮食铺子。” 左娇娇同她的事情需要保密,对外只说是她自己衣裳铺子开不下去,换了个门路。 凡事都有个万一,既答应了左娇娇,她便小心应对着,小芹这里她也是瞒着的。 “哦?”小芹惊讶不已。 “喏,给你送袋稻米过来,”赵娘子将背筐最上面的那袋稻米拿出来,放在地上。 春刚娘此时正从屋里出来,见状,笑着道,“你这也太客气了,来一趟还带东西。” “礼多人不怪嘛,”赵娘子笑着回敬道,“春刚,你别忙活了,我同小芹说几句话就走啊,铺子里还忙着呢!” 她同春刚娘客套了一番,便拉着小芹出了门,笑着道,“小芹,你成亲时的鸳鸯枕套我瞧着极好,你石头兄弟眼看也快结婚了,我想弄一整套这个样子的绣品,便来找你打听。” “嗐,就这事啊?”小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是娘托同村的姐姐绣的,你们俩还见过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了。走,我带你去,她家离的不远,那姐姐可好说话了,必定会愿意帮忙的。” “行。” 第162章 改契书 小芹带着姑姑很快便到了左娇娇家,她轻轻推开院门,喊道,“姐,在家吗?” 这是赵娘子第一次来左娇娇家里,一进院门,正对着的是一堵花墙,上面爬满了发黄的枝叶,想来夏天时定然繁花锦簇。左手边是一个清扫地十分干净的羊圈,羊圈靠墙的位置还搭了一个小草棚,供小羊休息挡雨,羊圈的后面是茅房,竟还分男女两个茅房,这可不多见。右手边是一块菜地,种着一些萝卜和小绿菜,瞧着鲜翠欲滴的叶子,估计快能吃了。 绕过花墙往里走,是亮堂堂的三间大瓦房,房屋有六节台阶。房子东边离院墙还有段距离,便就着那块地搭了个结实的木棚,棚子里面放农具之类的杂物,外头当灶房用。西厢房就是满满当当的粮仓了。 整个院子井井有条,充满烟火气。 灶房里走出来一个人,是宋纭。 乔大山出去送货,乔三山出去学木工,两兄弟都不着家的时候,左娇娇便喊了宋纭来这边吃,省得开两个灶麻烦。 “你们是来找大嫂的吗?她去地里给赵大人他们送饭了,马上就回来,”宋纭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馒头,右手举着没来得及撂下的筷子。 因着是自己家的田,左娇娇便将给护卫们送饭的差事揽了过来,左长根原本有些不愿意,被他媳妇打了一巴掌就老实了。 小芹认不太清村里的人,但是宋纭成亲时她还来过,对她有点印象,“阿纭是吗?我就成亲那日远远瞧了你一眼,后面就没见过了。” “我不常在村里走动,”宋纭回道。 小芹拉着姑姑的胳膊,同宋纭介绍道,“这是我姑姑,想找姐姐给帮忙绣点成亲时用的东西。” “快坐,快坐,”宋纭知道大嫂手艺好,她成亲时的不少东西都是大嫂绣的呢,“你们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吧!” “吃过了,吃过了,”小芹和赵娘子忍着口水,客气道,“你快去吃吧,我们俩在这坐着就行。” 宋纭没进去,而是在院里坐着陪她们俩说会话。 赵娘子忍不住问道,“真是县令大人亲自拨的护卫在田边守着?”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宋纭就来精神了,“县令大人骑着快马,特地从县里赶过来,看到冒出来的稻茬,仰天长笑了半个时辰呢!” 这是宋纭听婆婆李氏描述的。 三人又扯了一小会儿闲篇,左娇娇就回来了,看到院里的赵娘子,惊讶不已。 宋纭见状,忙道,“大嫂,这是小芹姑姑,过来想找你帮忙绣点成亲用的东西。” “是,是,”赵娘子怯怯地回道,仿佛同左娇娇真的亳不认识。 小芹见左娇娇不说话,一时有些后悔,她真应该先来问过铜花姐再去回姑姑的,现在这样贸贸然把姑姑带过来,万一铜花姐不愿意绣,岂不是大家都尴尬? “姐,是我擅作主张......” “多大点事,还值当你亲自跑一趟,托小芹来说一声不就行了,”左娇娇也反应过来,客套又热情地回道。 “想绣的东西有点多,我怕小芹转述不清楚,”赵娘子礼貌又拘谨,扭头说道,“小芹,你先回去吧,我得好好交代一番呢!” “那行,那你们说着,我就先回了,”小芹确实有些饿了,叮嘱好姑姑回自己家要往哪走,她就回去吃饭了。 左娇娇眼看着小芹走了,也跟着道,“阿纭,你还没吃完吧?先去吃饭吧,吃完把碗筷放那就行,我一会一起收拾。” “好的,大嫂,”宋纭也不同她客气,爽快道,“你们去屋里说话吧!” 赵娘子跟在左娇娇身后往屋里走,前脚进门,后脚就卸了防备,随意拉了个凳子大咧咧地坐下,“快给我弄点东西吃,饿死我了。” 左娇娇忙去灶房将自己的饭菜端来,放到她面前,“先将就着对付一口吧!” “打开瞧瞧,”赵娘子将背篓放在地上,示意左娇娇去看,自己则端起碗狼吞虎咽了起来。 左娇娇满腹疑惑,但还是依言从背篓里拿出布兜,沉甸甸的,瞧着挺大一堆。 “这是什么?”左娇娇问了一嘴,见她不答话,便自己动手去解,“这究竟什么宝贝呀,值得你系这么多......”死结。 话没说完,布兜打开了,白花花的银子,险些闪瞎了左娇娇的眼,她惊的嘴巴迟迟合不拢。 “这......这......” “值不值得系这么多死结?”赵娘子忍不住打趣道。 “值,值,再多系几个都使得,”左娇娇连连点头,盯着那银子反反复复看了好一会,生怕这是一场梦,“这是......” 赵娘子没解释,反问道,“是你把那几个人指去铺子的吧?” 左娇娇想了想,“收粮食的那三个人?” “是,”赵娘子咽下嘴里的饭,为她解惑,“那三个人把咱们刚收的粮食,高价买走了。” “六百多两?这得多高的价呀?”左娇娇大致看了看有多少银子。 说到这,赵娘子忍不住噗呲一笑,把陈凯临走前同她提的醒一一告诉了左娇娇,二人又是好一番说笑。 最后,左娇娇言归正传,拿出二百两银子,递给她,“六十五两是你的,其余的一百三十五两,还用来收粮食吧!” “我来找你就是说这事的,”赵娘子将钱推了回去,放下舔的干干净净的饭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咱们当初签的契书,”她抬手将契书撕了个粉碎。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左娇娇忙去阻止。 “重新签一份吧,我只要二十之一就行,”赵娘子拿出托人写好的两份新契书,递给左娇娇,“我已经按了手印了,你快点按。” 左娇娇不解,“为什么呀?哪有人嫌钱多的?” 赵娘子低下头,不愿左娇娇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道,“我被人逼到绝境,你愿意伸手拉我一把,虽是互惠互利的事,但我也是感激你的,更何况,你还愿意用石头,让我们母子团聚。我操劳至今,不过是想为石头找一条好去路。我给石头攒的买房钱,只差一二十两银子。这回,咱们净赚了五百五十两,二十之一,也有二十七两半银子呢!足够了。” 赵娘子几度哽咽。 左娇娇静默良久,道,“你留心着,再招两个看库房的,给石头打下手。” 第163章 慧姐儿受伤 赵娘子想的透彻,赚再多的银子,石头怕也是守不住,还不如拿这些银子给石头换个好去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稳了稳神,才去回左娇娇的话,“要我说,招人,不如买两个人。” “啊?买人?”左娇娇到底是在村里长大的,接受不了把别人当奴才。 赵娘子瞧她的表情,笑着道,“瞧你吓的,咱们是正儿八经买,签契书过明路的,又不是当卖贼去拐人,你怕什么?” 左娇娇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是不习惯把别人当奴才。” “那你就别把人当奴才不就行了?”赵娘子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把人买回来,怎么对待,不都是你作主吗?你乐意的话,当祖宗供着也是使得的。” 左娇娇:“......” “我是这样想的,”赵娘子继续道,“不管做什么生意,这看库房都是顶顶要紧的差事。招人的话,一年下来工钱也得不少,咱们还得顾及着,他会不会监守自盗。买人的话,就没这个顾虑了,他的卖身契在咱们手里捏着,不怕他不听话。而且,签了卖身契的奴才不用交人头税,只需要喂饱他就行,很划算。” 左娇娇还是有些犹豫,“让人家骨肉分离,不太好吧?” 自从当了娘,这心肠就软了,最见不得生离死别这些。 赵娘子长长地叹口气,道,“不是所有爹娘都如咱们这般疼孩子的,这世道啊,多的是苦命的娃,能碰上一个好主子,也算是重新投胎了。” 左娇娇心下一片凄然,拿银子的手都僵住了,愣神片刻,转圜道,“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开张没几天就大赚一笔,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说的不错,”赵娘子扶着膝盖起身,从左娇娇刚刚拿出来的二百两银子里扒拉出三十两,装到自己的荷包里,其余的一百七十两还放到布兜里系好,道,“一会我就去人伢子那看看,顺便再把我看好的那团院子买了,省得夜长梦多。” “我下午左右也无事,不如同你一起去?” “那太好了,”赵娘子端着碗筷往外走,看了一眼她裤脚的泥巴点,提醒道,“你收拾收拾换身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赵娘子出去后,左娇娇把三百五十两银子藏到火灶下面的罐子里,堵严实,加上小平的五十两保底钱,一共四百两。 陶罐里放不下了,她只好把五十两放到柜子带锁的匣子里,另外五十两用方布包严实,放到背篓里,准备到镇上去瞧瞧。 赵娘子出了屋子,就去灶房把碗筷洗了。好歹是来主家,多少得干点活才心安不是。 二人准备妥当,便各自背着背篓从西边往镇上去。 步行的话,原是往东走更近些,但赵娘子需得同小芹道个别,故而绕到了西边。 路上碰到二虎,正火急火燎地往东走,左娇娇隔的老远便瞧见他了,“二虎,你往哪里去?” 他向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鲜少见他如此认真。 “三姐,我去找保针,慧姐儿被烫到了,”左二虎言简意赅道。 左娇娇一脑袋问号,“什么?慧姐儿?慧姐儿不是在镇上吗?” “是,慧姐儿烫到了腿,现如今正往家里赶呢,我提前回来同保针打个招呼,让他预备着。” 左娇娇更晕了,“镇上不是有医馆吗?怎得舍近求远?” “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我先往保针家去。” “行,行,你先去。” 左二虎因着同三姐说话耽误了会功夫,故而迈开腿快步跑走了。 赵娘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刚那个是我兄弟,二虎,慧姐儿是我侄女,”左娇娇一脸忧色,“不知道慧姐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你今日就别去镇上了,铺子的事交给我,你且放心。” “好,”左娇娇心事重重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先同你一起往镇上走。听二虎的意思,慧姐儿正往回走呢,我迎着她走。” “也好。” 接下来,二人全不复刚刚的喜悦,均皱着眉,一言不发,仔细看着过往的人和车。 刚到冯白营地界,便瞧见李大旺的牛车正往这边赶。他总算肯使劲冲那老牛抽几鞭子了,想来情况很不乐观。 “赵姐姐,我不送你了,你一路小心。” “客气什么,快去吧!” 左娇娇同赵娘子道了别,便小跑着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她就开始喊,“不用停,不用停,快往保针家去,二虎已经过去支应着了,我随后就到。” 牛车匆匆而过,车上只李晓燕一人带着慧姐儿,左娇娇远远地瞧了一眼,慧姐儿闭着眼睛,小脸煞白,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怎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左娇娇紧赶慢赶到了左保针家,慧姐儿已经被放到了床上,左保针正站在床边给她扎针。 小小的人,身上到处扎着银针,幸而昏迷着,不然得怕死。 左娇娇进了门,瞧见那副场景,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又不敢发出声响,恐惊扰了保针哥救治。 李晓燕又惊又怕,呆呆地立在床边。 二虎见左娇娇进来,冲她无声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二人走到外面,左娇娇急急问道,“保针哥怎么说?慧姐儿到底怎么回事?大虎呢?” 左二虎难得的正色,细细说道,“我今天送货回来,在镇上交付完,正准备去吃点东西,忽然想到大哥不是在镇上买了个新院子嘛,就买了几斤肉过去找他一起聚聚。到了那,大哥没在家,只嫂子和慧姐儿在,嫂子将肉拿去做饭,我出门去买酒。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院子里洒了一大片水,慧姐儿倒在一旁哭个不停。” “你嫂子呢?”左娇娇语气咄咄。 “她?”左二虎想了想,道,“她好像是在剁肉吧!我叫了一声她就跑出来连,瞧见慧姐儿那样子她也吓了一跳。我抱起慧姐儿急急往医馆跑,嫂子说保针治的好,要回村,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就抱着慧姐儿往镇口跑,然后坐着牛车往村里赶,到冯白营北边的时候,我就下了牛车一路跑,想着提前知会保针哥一声,让他预备着,也能节省些时间。” 左娇娇胸膛剧烈的起伏,她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李晓燕让慧姐儿去端那锅开水,孩子才五岁,不小心洒到了自己身上。她个黑心肝的,听到孩子哭也不出来。 小平的手指就是在回春堂治的,李晓燕怎么会不知道胡百药的医术高超。 无非是觉得回春堂贵罢了。 第164章 成见 左娇娇生生忍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即刻冲李晓燕发作,当务之急还是要医治好慧姐儿。 听完二虎的话,她进了屋去守着。 左保针将需要用到的草药一一拿出来,放到石臼里,捣烂。 左娇娇凑过去,低声问道,“保针哥,孩子......能不留疤吗?” 左保针垂着脑袋,无力地摇了摇头,“烫伤的地方太大了,从小腿一直到腰部。” 左娇娇的眼睛瞪的浑圆,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一时怔在原地。 “这倒是其次,大不了以后穿些长的衣服,”左保针抬起头,往李晓燕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她没有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同左娇娇道,“就怕孩子以后瘸了呀!” “什么?”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左娇娇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她前半生顺遂安康,何曾经历过这些。 即便是上次小平受伤,也是有大山在家撑着呢! 眼下大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燕子又抠又没个正经心眼,更不用说二虎了,他还指着自己拿主意呢! 左娇娇心慌的厉害,保针哥捣药的声音,一杵一杵似是捣在了她心上,直弄得她六神无主。 “哥,有几成可能会瘸?”她颤抖着声线问道。 “七八成。” “怎么会这样?不是烫伤吗?” “你没见她左腿的膝盖后面那,肉都烫烂了,长好后肯定也都粘连在一起了。慧姐儿现在还小,以后个头一长,腿变长了,膝盖后面的肉却还粘在一起,可不就瘸了嘛!” “那......那该如何?”左娇娇声音带了些许哭腔,“她......她还是个孩子呀......” “去镇上让胡大夫瞧瞧吧!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左娇娇似是找到了主心骨,语无伦次道,“对,对,胡大夫那么厉害, 能治好小平,定然也能治好慧姐儿,现在就去。” 左保针拦住她,道,“还是明日再去吧!孩子受这么重的伤,来回颠簸,怕她撑不住。我已经用银针封了她的穴,再把这草药给她敷上去,明日去也不耽误。” 左娇娇点点头,道,“行。” 说罢,她走上前去看躺在床上的慧姐儿,一张小脸煞白,即便没有醒来,依旧紧紧蹙着眉头,想来是疼的厉害。 左娇娇看着坐在床边的李晓燕,恨得牙痒痒。没成想,她没喊李晓燕出去,李晓燕倒喊她出去说话。 二人走到外面。 “二虎,你去里面守着慧姐儿,我同你嫂子说几句话。” “好。” 左娇娇还没来得及质问,李晓燕就率先开口道,“三姐,大虎去下面村里收租,不知道这事,我走不开,还得劳你跑一趟。另外,小平......” “这你不用管,小平我自有安排,”左娇娇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打算的?就让慧姐儿在这治?” 她原本想质问李晓燕当时事情的经过,可现在不是计较那个的时候。 “不在这治还能往哪去,慧姐儿的伤从小腿一路到屁股,伤的地方隐晦,她一个姑娘家,难不成要去镇上脱下裤子给人瞧吗?”李晓燕掉了几滴泪,从怀里抓出一把钱,有银踝子有铜板,零零碎碎的,她继续道,“三姐,我不是舍不得钱,你瞧,我把家里的钱都拿来了。保针哥到底是咱们的亲戚,他的人品我信得过,知道他不会出去乱说,我才敢把慧姐儿送来这的。若是碰上那嘴不严的,慧姐儿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这回,真不是李晓燕的错。那锅开水,也不是她让慧姐儿端的。慧姐儿不去上学,上午做完了活,下午便闲着无事,小叔过来拜访,还带了肉,她心里高兴,便主动过去帮忙。 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谁也不能免俗。 左娇娇一时怔住,为自己刚刚的胡乱猜测感到内疚。 她着实没想那么多,在她看来,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左娇娇能这么想,是她爹娘护的好,她自小便同两个姐姐一起被送去镇上学手艺,那是许多男子都没有的待遇。她也从不曾直面流言蜚语,最要紧的一次,不过是同李大旺捕风捉影的闲话,三言两语便可化解了去。 可李晓燕不同,她幼时亲爹去世,后跟着娘亲改嫁,听尽了脏话与谩骂,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自是知晓名声对女子有多要紧。 李晓燕嫉妒慧姐儿的好命,忍不住想要磋磨她,也会像娘亲教养她那般教养慧姐儿,希望慧姐儿能勤快,能懂事,能安安分分的。 可,慧姐儿到底是她的女儿,纵然万般嫉恨,事到临头,她也不愿毁了她。 “但,孩子的伤要紧啊!”左娇娇忍不住劝道,“你听保针哥说了吗?若是不找个好大夫医治,以后很可能是会变成瘸子。” 李晓燕大惊失色,“怎么会?慧姐儿只是烫伤,又不是摔断腿,怎么会瘸?” “说是膝盖后面的肉全烂了,长好了也会粘在一起,现在不显,再长大就会瘸了。” 李晓燕嘴唇翕动,静默良久,摆了摆手,“三姐,你去镇上将大虎叫来吧!” 左娇娇叹口气,心知自己是说不动她了,只能再从大虎那试试了。 她往屋里去,询问道,“保针哥,我往镇上去将大虎叫来,可有什么草药需要我带?” “若是有白蔹,地榆就最好不过了。” “行,我记下了,慧姐儿还劳你上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左保针家就在村子东面,左娇娇出了门便抄小路往镇上去了,她心里着急,脚下自然也快些,快到镇口的时候竟赶上了慢悠悠溜达的赵娘子。 赵娘子感觉到有人靠近,以为又是那些不知轻重的狗男人,正要扭头怒斥一番,没成想竟是左娇娇,“咦,你怎么又过来了?” “嗐,我兄弟不知道这事呢,我得叫他去。另外,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你说。” “小平不是在镇上念书嘛,原是住在我兄弟家里的,现下他家里出了这等事......” “小事一桩,这几日让她跟我睡,”赵娘子爽快应下,随即问道,“对了,怎么不去回春堂给孩子治?” “女孩子家,伤的地方......” 左娇娇话只说了一半,赵娘子却立即明白了。 女子的名声远比女子的命要重要的多,不是吗?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赵娘子一拍脑门,惊喜道,“我年前去县城找布料货源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什么女大夫挺厉害的。” 第165章 宋敬小助 左娇娇双眼冒光,激动道,“当真?” 赵娘子仔细想了想,慎重地点了点头,“我当时确实听到了这番话,但那女大夫现在是否还在县城,我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点希望,也是要去试试的,”左娇娇当即便弯腰俯身一拜,“赵姐姐,真是谢谢你了。” “哎,你这是做什么!”赵娘子忙将她扶起来,“我脚程慢,就不留你了,你快快去吧,至于小平,更是不用担心,一年半载也不打紧。” 左娇娇告别了赵娘子,就匆匆往镇上去了。 到了他们家里,见院门还锁着,就往钱家账房去了一趟,账房的伙计告知她,大虎还没回来。 左娇娇只好先往回春堂去了一趟,阿敬依然是在抓药的柜台后站着。 “阿敬。” “咦,嫂子,你怎么过来了?”阿敬犹疑道,“可是小平的伤……” “不是不是,小平的手已然恢复如初了,”左娇娇走上前,低声道,“此番过来是……替…别人拿药的。要白蔹,地榆。” 阿敬见她神色慌张,不愿多说,似是有意隐瞒。而且这白蔹和地榆是治烫伤的,莫不是……姐姐? 她总爱围着灶台做饼…… 宋敬越想越不安,“嫂嫂,可是我姐姐她……” 左娇娇一听便知他误会了,忙摆手道,“不是不是,阿纭好着呢!伤着的是一个女孩子,家人不愿我多说……” “是,是,这是自然,”宋敬心里立刻松快了大半,“我这就去给你拿。” 左娇娇拿了药,又往账房去了一趟,万幸,恰碰上大虎刚刚从镇上回来,正准备去找钱老爷汇报。 左娇娇隔得远远的便开始大声呼喊,“大虎,大虎。” “三姐?”左大虎一愣,以为是小平出了什么事,忙上前几步,“怎么了?” “慧姐儿被烫伤了,快,跟我走,”左娇娇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要往回走。 左大虎差人同钱老爷告个罪,就火急火燎地跟着三姐往回走,“到底怎么回事?” 左娇娇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一遍,继续道,“我听赵娘子说,县城好像有位女大夫......” 左大虎静默不语。 左娇娇见状,忙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这还有......” “不用,我考虑考虑,”左大虎打断道。 赚钱是男人的事,哪能去让三姐费心。 他今年买院子已然耗光了家财,今年这人头税又冒出来,他愈发心力憔悴,偷摸着又找了两份工做。 上次买院子时找钱老爷借钱,就是打着外祖父和爹爹的名头,钱老爷这才没收利钱。最后因着燕子拿出了体己钱,也没去借钱老爷的钱。 可这种事也只能办一回,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去借长辈的由头了,只能乖乖纳利钱。 谁想到,前脚才借了二十两银子交人头税,后脚慧姐儿就出了这档子事,他真是兜比脸都干净。 唉! 左大虎抬头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日头,照旧是散着明亮的光辉,却不必夏日时那般炽热了。 左娇娇回去时,恰碰上宋纭正挑着胆子往回走。 左娇娇快走几步,到她旁边,“阿纭,今日生意怎么样?” 宋纭强撑着笑脸,道,“现如今各家都难得很,谁还有闲钱买我的饼呀?” 这几日她的饼都没卖出去,她打算从明日就不再出去了,安心在家侍弄田地。 左娇娇见她那个苦瓜脸,笑着道,“那正好,我今个儿有事,没来得及给小赵大人他们做晚饭,就把你的饼包圆了吧!一共多少钱?” 宋纭闻言,热情道,“几个饼也不值多少钱,能帮上大嫂的忙也算我不白忙活一场。” “哎,这钱你可得收下,小赵大人们的饭钱,县令大人临走前可是给了的,不赚白不赚。” “那行,那就谢过大嫂了。” 宋纭能将最后这一趟生意完美地做完,她心里也十分高兴,“大嫂,那我直接将这些饼子送到田里吧,也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左娇娇想了想,又嘱咐道,“你送完去我家里做饭吧,多做一些,我兄弟大虎和他媳妇也在家里吃。” 宋纭每日挑着担子出去卖饼,一般都是左娇娇在家里做好饭,吃完之后宋纭收拾碗筷,二人说说笑笑,也算是彼此有个慰藉。 “行,”宋纭见大嫂兄弟面带急色,便道,“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挑着扁担也走不快。” “嗯,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左娇娇姐弟二人赶到左保针家里的时候,慧姐儿已经醒过来了,正躺在床上低低哭泣。 “保针哥,这是你让我拿的药,你看看可是这两种?”左娇娇将药递了过去。 左保针打开药包,扒拉了一番,惊喜道,“这药材品相极好,想来是特意选的年份久的。” “药房拿药的是老三媳妇的弟弟,许是他用了心。” 左保针喜不自胜,捧着药就往院子里走,“极好,极好,我这就给她用上。” 左大虎跟着他到外面去,细细问了一番,再回屋的时候,愈发惴惴不安,眉头紧皱了。 李晓燕从刚刚见到左大虎时,便泣不成声了,她生怕大虎怪她没看好孩子,再把她休了。 见大虎回来时面色不好,她愈发忐忑,“大虎,慧姐儿这回......”不是因为我。 左大虎打断道,“我知道,眼下还是先照顾好孩子吧!” 李晓燕稍稍定心。 左大虎坐到床边,擦了擦女儿脸庞上的泪水,“慧姐儿,疼吗?” 问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多嘴,如何能不疼呢? “疼,爹爹,我疼......”慧姐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慧姐儿向来懂事,挨打了也只说没挨打,再累再苦也是不说的,如今这样,可见是疼的狠了。 左大虎心里更是难受。 “三姐,你照看她一会,燕子,你出来,我跟你说个事。” 左娇娇寻思着他们俩估计是去商量要不要送慧姐儿去县城看病的 事情,忙在背后添了一句,“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呢!” 正往外走的左大虎身形一顿,面色不虞,李晓燕却是一脸惊喜。 二人走到保针家门外的胡同里,见四周无人,左大虎才开口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一两二钱六十二文,”李晓燕说着就要从怀里往外掏,被左大虎制止。 “就在你那放着吧。回来的路上,三姐跟我说,她听人说县城好像有女大夫,问咱们要不要带慧姐儿去瞧瞧。” “去,”李晓燕斩钉截铁道,“当然要去。” 三姐不是说了嘛,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有她呢! 第166章 赵卓投饼子一票 左大虎被妻子的爽快答应给弄懵了,他沉默许久,缓缓道,“那行,那我明日再去找老爷借些钱。” “不行,”李晓燕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咱们已经借了二十两了,钱家的利钱不低,若是再借的话,拿什么去还?” 左大虎叹口气,“来日方长,先顾眼下再说吧!” 李晓燕拧着眉头,不解道,“三姐不是说她有钱吗?算是咱们借她的,日后再还,这样还可以少了利钱。” 先借了再说。 若是往常,左大虎定要斥责她一番,可今日着实失了力气,耐心解释道,“三姐已经出嫁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过得不易,还是别同她张嘴了。” 李晓燕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慧姐儿都退学了,小平还念着书,想来三姐手里也是富裕的。而且,三姐自己都说了。咱们不去借她的钱,反而去外头借别人的,这不是拂了她的好意吗?” 更何况,小平那个讨债鬼还在自己家赖着呢!! “这事只有咱俩知道,你不说我不说,她自然不会知道,她到底嫁出去了,拿婆家的钱贴补娘家,难免不会被人说闲话,再说,咱们又不是没路子可走了,何必同她张那个嘴?”左大虎主意已定,不容置喙,“就这样,回去吧!” 李晓燕瞧着他的背影,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嘴快同意慧姐儿去县城医治了。 二人再进去时,慧姐儿已然淡了泪痕,被左娇娇逗的轻笑了几声,左大虎面色稍霁。 左娇娇见他们夫妻俩回来,忍不住问道,“去吗?” 李晓燕在后面抢着道,“去的,只是不知道去县城一趟要花多少钱。” 希望三姐能强硬地塞银子给他们。 左大虎扭头偷偷瞪了她一眼,李晓燕撇了撇嘴,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左娇娇心思都在慧姐儿身上,没注意他们俩的小动作,只道,“我问过保针哥了,他说宜早不宜迟。” 既然决定去,左大虎就做去的打算,他细细思量,开口道,“我告假几日,先往县城去一趟,打听打听,若真有女大夫,再带着慧姐儿过去。” “是,慧姐儿伤的重,不宜来回奔波,最好还是打听清楚了。” 慧姐儿闻言,轻轻拽了拽左娇娇的袖子,问道,“三姑,我的伤很严重吗?” 左娇娇宽慰道,“放心,县城的大夫可厉害了,能活死人,肉白骨呢!” 李晓燕愣愣问道,“啊?什么意思?” “就是把死人救活,让白骨长出肉来,”左娇娇解释道。 李晓燕惊呆了,瞪大了眼睛问道,“乖乖噢,那县城的大夫真有这么厉害??” 左娇娇:“......” 左大虎受不了她的蠢样,出声把她支开,“燕子,你去把慧姐儿的药熬上吧!” “好。” 李晓燕干活是不在话下的。 左娇娇也起身,道,“阿纭应该做好饭了,我去看看,一会给你们端过来。” “行。” 左娇娇刚出院门,就碰上赵卓。 “小赵大人,”左娇娇笑着打招呼道。 赵卓年岁尚小,这些天的相处,他对眼前这个妇人印象很是不错。 “嫂子客气了,叫我小卓就行。” “今天晚上的饼可还合胃口?我今日有些事,来不及给你们准备饭菜,还请见谅。” 赵卓忙摆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这嫂子倒是挺热情,就是做的饭菜......有些......粗糙,那土豆条切的足有手指粗细...... 不过倒也是都弄熟了。 今天晚上的烧饼,让他们一行人如尝珍馐,一伙人鼓捣着他来问,能不能明日还吃烧饼。 来之前他还自信满满的,现下见到左娇娇,倒是不知怎么开口了。 赵卓支支吾吾的开口,“唔......那个......其余兄弟们让我过来跟你说......就是今天那个烧饼......还不错,明天能不能还......” 左娇娇还当是什么事呢,有人欣赏宋纭的手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饼子是我妯娌做的,她原就是卖饼的,今日我偷懒,才拿她的饼交差,不想却合了你们的胃口,”左娇娇笑着道,“放心,管够!” “那就谢过嫂子了。” “客气,我瞧这茬稻子长的倒是快,左右也就这几天了,你们估计也快要离开了,临走前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东西合你们的口,也是我们的福气不是?” 赵卓不会说漂亮话,只红着脸不停的道谢。 他跟随沈正多年,少不得要威严些才能立得起来,如左娇娇这般赤裸裸的善意却是极少遇见的,故而有些局促,不知如何面对。 “行,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田里就再辛苦你们几日啦!” “嫂子放心。” 赵卓回到田埂上临时搭建的草屋里,面对兄弟们期待的目光,他故作玄虚道,“明日还有。” “哎哟,太好了。” “虽然左娘子的饭菜味道也不错,可长相着实太难看了些。” “是呀,那白菜,我怀疑她都没有剁,直接掰了几下就丢进锅里去了。” 赵卓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好了,那饼子是左娘子特意买来的,咱们也要打起精神来,站好最后这几天的岗,认真巡逻,办好沈大人的差事。” 众人齐声道,“是。” 赵卓头几日便发现,来站岗的村民都是贾石村的,便派人去找乡长说此事,奈何乡长避而不见。赵卓怕他们有怨言,同左娇娇商量了一番,决定把县令大人留下来的饭钱当做赏钱,给他们村值岗的村民。 而他们一行人的吃食,则被左娇娇揽了过去。因此,赵卓面对左娇娇时才失了些底气。 不过,却也因为他考虑周到,使得贾石村值岗的这批村民感恩戴德,从而避免了一场毁田风波。 贾里正见村民们没有怨言,反而对他感激不尽,自然也不会再去冒险生事。 只是,乡长如何肯咽得下这口气。 第167章 管家踢牛图 这天,陈志强午睡之后,忽然想起来这事,便随口问了一句,“小天,那姓赵的差事办的如何了?” 管家最近忙着收税的事情,焦头烂额,哪顾得上去打听那块破田? 乡长陈志强对这些事务不管不问,向来是丢给管家傲天。一开始,管家还兢兢业业,后来日子久了,他就多多少少贪一些,尤其是收税,是他每年的最大进项了。 拿粮食交税的,上头给的指示是按四文钱一斤算,不过乡长们亢壑一气,统一按三文钱一斤,这多出来的自然是进了乡长们的口袋。 陈志强不过问,只要每年收税时贪的粮食能把他特意准备的库房填的满满当当的,他就很是满意了。 但是,这几年,泊口乡的老百姓们越发会种地了,每亩地的产量都高了不少,土地税自然也会高出不少,多出来的,自然是进了管家的口袋。 是以,每年收税时,管家都忙的脚不沾地。 “老爷,奴才这些日子忙着收税呢,今天事情才了,”管家凑上前,低声道,“库房填满了。” “好,好,你办差事我向来是放心的,”陈志强自是乐的不行,转而又道,“回头留意一下左家庄,我等着瞧那姓赵的笑话呢!” “老爷放心,那贾石村同左家庄不共戴天,奴才又激了那贾里正几句,他登时便怒火冲天了。想来早就按捺不住生了事,那姓赵的没准已经回县城找沈正领罪去了。” “哈哈哈哈哈,”陈志强全身的肉都随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的,“你往那跑一趟,打听清楚,回来与我细说。” “是。” 管家极不情愿的出了门,一路上他都在骂乡长,听得马夫胆战心惊的,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巴结道,“天哥哥,老爷最器重的就是您了。” “我呸!”管家怒火更甚,“他哪是器重我,明明是剥削我。一天到晚竟会支使我干活,可分给我一丝好处了。他吃了肉,喝了汤,剩的碗底的一些渣渣都不给我。” 马夫寻思着,这些年管家也没少捞呀!他可听人说了,那如意楼就是天管家的呢!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陪着笑脸劝道,“天哥哥,他给不给是他的良心,俗话说,事在人为,您得不得,却是您的本事了。” 这话倒是宽慰到管家了,不过他仍有点不快,愤愤道,“我哪是计较那点子东西,不过是觉得他一味的差使我,心里却不曾惦记我,寒心罢了。” “惦记不惦记的,那都是虚的,握到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 “哈哈哈哈,”管家捋着胡子满意地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回头喂马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 喂马的草料采买,可是个不错的差事,能捞不少油水呢! 马夫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边跑边给他行礼,“谢过天哥,小的心里一定装着您。” 他打定主意,等捞到了油水,定要多买几份厚礼送给管家。 管家十分满意,道,“行了,快上来吧!” “是,是。” 很快便到了冯白营的北边路口,马夫掀开帘子道,“天哥,咱们抄小路还是走主路?走小路先路过那片田,主路的话先到村里。” 管家累了许多天,不想在这个事上多费心力,“走小路吧,看到那片田被糟蹋了,咱们就能回去复命了。” 马夫驱马拐进了乡间小路,走了没多久,遇上一头老牛在路边吃草。 这是李大旺的牛,现在日子紧巴,大家都不舍得花钱坐他的牛车了,宁肯走断了腿。他干脆带着老牛去田间山坡上吃些鲜草,这片山坡是左家庄的地界,原本他是不能来的,不过因为他帮赵大人他们拉了不少东西,便被左长根特许可以过来放牛。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先去溪边给老牛洗了洗,天气越来越冷了,再不洗就得等到明年开春了,然后便带着老牛往山坡这边来了。他一时尿急,便把老牛拴在路边的树上,自己往田间搭的旱厕里跑去了。 几乎每家田边都搭着一间简陋的茅房,古代没有化肥,全靠粪便施肥,在自家地旁搭一间茅房,没准能收集过往行人的粪便,这是占了大便宜呀! 因着十里八村找不出一辆牛车,老百姓们谁也不会介意牛羊鸡鸭挡了路,大不了跳到田里过去就是了,哪有人去跟畜牲置气的? 马夫缓缓停下车,管家在里面闭目养神,感觉到动静,冲外面道,“怎么了?” “有个老牛站在路边,挡着路了。” 管家从一旁的小窗瞥了一眼,那老牛并没有站在路上,不过马车本就比这种羊肠小道要宽一些,是以稍微窄点便过不去了。 管家淡淡道,“赶一边就是了。” “是。” 马夫跳下车,走过去挥了老牛两下,“去,去,一边去。” 老牛仍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吃草。 “蠢蛋,这点事都干不好,”管家烦的很,掀开帘子走下来,将拴在树上的绳子解下来,紧接着一脚踹到了牛肚子上。 老牛年纪本就大,再加上这些年一直被李大旺捧在手心里,哪经得住这般对待,当即便摔到了路边的沟里。 路沟两边是不太陡的斜坡,如今刚刚秋收完,斜坡里堆着许多稻杆。老牛倒是没有被摔多狠,只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疯了似的四处冲撞,最后往前面跑走了。 这倒是把马夫和管家吓了一大跳。 “到底是畜牲,”管家不屑道。 马夫倒是有些犹豫,问道,“天哥,那畜牲乱跑会不会弄坏了庄稼呀?现在正是村民们种麦子的时候。” “关你屁事,驾车。” “是,是。” 马蹄声渐渐远去,不远处的树后面,冒出来两个小身影,卉妞儿和小微。 “快看,我画的像不像?”卉妞儿放下手里的树枝,去拽坐在一旁的小微。 小微仔细看了看地上的画,赫然一幅管家踢牛图,就连旁边马夫的惊讶和马车上的灯笼都画的一清二楚。 “天哪,卉妞儿,你画的越来越好了。” 卉妞儿无不婉惜地说道,“可惜,我没有纸笔,只能画在地上,人一踩就没了。” “小平有纸笔,等她下次回来,你借她的不就行了,”小微将编好的草裙套在身上,继续道,“不过,离小平回来还有几日呢,就怕你的画等不到她回来便被弄坏了。” 第168章 阳奉阴违 卉妞儿低垂着头,仔细盯着自己的画,想使劲看几眼,省得自己过几天忘了。 小微忽然想到,“对了,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住在小平家田边上的县令们?他们没准有纸笔。” 村民们都在议论,那群人是县令大人派来的。 这两个小鬼头一个只顾着爱美,一个只顾着画画,听旁人议论也只听了一半,以为那些人都是县令。 再说,县令是什么,她们也不大清楚,只隐隐知道很厉害。 卉妞儿比较胆怯内向,听了小微的话,她内心也有些期待,但还是不敢,“算了算了,别去了,他们也不一定有。” 小微倒是十分愿意接触一些新鲜人,“那你待在这,我去帮你问问。” “好,我在这等着你。” 那头老牛发了疯,横冲直撞,一路奔到了田里,坏了不少庄稼,眼看着就要到小平家的田里了。 “赵大人,赵大人,快,那边有头牛要冲进庄稼里了,”贾石村的人匆匆过来禀报。 赵卓闻言,眉眼一凛,翻身上马,取弓搭箭。 律法规定,不许杀牛。 所以,赵卓瞄准了老牛的腿,想阻止它往前跑。 箭在弦上。 “不要,不要,大人不要,”李大旺挥着胳膊,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跑,拼尽全力,挡在了老牛的前面。 矢不虚发。 “啊!”李大旺另外一条好腿被射伤了,重重地倒在地上。 老牛见到熟悉的人,情绪慢慢稳定,跪卧在地上,轻轻舔李大旺的脸。 李大旺忍着腿上的巨痛,抚摸着老牛的脑袋,嘴里不停的念叨,“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管家立在马车上,瞧见了这一切。 赵卓眼瞧着不对劲,立刻策马前往,半路被管家拦住,“赵大人,许久不见。” 赵卓没有下马,只拱了拱手,“陈管家,你怎么过来了?” 管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弯腰鞠躬道,“大人,乡长忙完税收的事情,惦记着这边,便派我过来看看,不曾想竟遇到了这种事,就交由我处理吧,您守好农田便是。” 赵卓想了想,事发突然,若不是他箭术精湛,就算抓到了那头牛,怕是田地也被毁的差不多了。 “也好,多给些银子,好生抚慰,”赵卓嘱咐道,“事后我秉了大人,自不会少你的。” 沈正不似陈志强,对赵卓好着呢,花钱也大方。 管家弯腰鞠躬道,“是。” 待送走了赵卓,管家撩起袍子下到农田里,好不容易走到了李大旺旁边,他拍了拍鞋子上的土,威严道,“贱民,你可知罪?” 李大旺见他与赵大人说了几句话,又穿戴不凡,忙忍着痛爬到地上,“大人,我,我......” “你纵牛伤田,还是县令大人特地派人看守的农田,你可知罪?” 李大旺趴在地上磕了个头,祈求道,“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将牛好好的拴在树上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了,他往常乖顺的很,从来不会这样的,大人,还请您放过我这回吧!” “我也想放过你呀,可赵大人特意吩咐了,绝不能轻饶,”管家朝赵卓的方向遥遥一拜,继续道,“这样吧,你把老牛交出来,我也有的交差,如何?” “老牛?”李大旺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大人,不行呀,我全家就指着这老牛呢!我为了他连命都愿舍出去,不行啊大人,求您了,我回去一定看好他,再不让他出门来了。” “既如此,那你就跟我走吧!”管家起身,往小路上走去。 老牛跪在地上,“哞哞”的叫个不停,让李大旺爬到它背上来。 管家坐着马车,李大旺爬在牛背上,往左家庄村里走去。 赵卓远远地瞧见,以为管家是带他去医治,便没有过去,寻思着吃完饭换了班,他再过去瞧一眼,到底是因为他。 左保针恰在院门口晒草药,瞧见李大旺的腿伤,忙起身道,“大旺,你这是咋了?” 李大旺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老牛继续往前走着。 见李大旺不言语,左保针从地上抓了一把板蓝根,塞到他手里。 李大旺哽咽道,“谢谢。” 见他越走越远,左保针在后面忍不住大声提醒道,“箭得尽快取出来啊!” 不然,你这条腿怕也是保不住了。 这话李大旺倒是听见了,却无济于事。 大人能让他把牛送回家,跟家人道个别,他就感激不尽了,如何敢奢求自己医治的事情。 再说,因为人头税的事情,家里的积蓄被掏空,哪里有钱去医馆呢?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村民,大家站的远远的,盯着李大旺腿上的箭议论纷纷。 到了他家门口,李大旺冲里面大声喊道,“媳妇,媳妇。” 没人应。 大旺媳妇去帮你盖房子去了。 “儿子,儿子。” 还是没人应。 他儿子李芒去田里找他了。 管家见状,心中更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管家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道,“这样吧,我让人先把你送到衙门去,我在这等着你媳妇回来告知她。小马,你先把他送回来,再回来接我。” 马夫忙道,“好嘞!” 李大旺无奈,只能照办,将老牛赶进牛棚里,然后自己从牛背上下来,“谢过大人了。” “举手之劳。” 马夫有些看不过眼,上前将他扶到马车外面坐着。 没过多久,大旺媳妇就回来了。 管家见这女人五大三粗,比那些庄稼汉还要魁梧些,不禁有些发怵。他可听说了,这李大旺媳妇是个傻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犯病。 不过,他正是看重了这点。 “你是大旺媳妇吗?”管家上前一步。 大旺媳妇警惕地后退半步,双手抱胸,道,“你是谁?” “我是乡长大人的管家,奉赵卓赵大人之命前来羁押李大旺回去候审。” 大旺媳妇疑惑道,“赵卓?”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管家贴心地提醒道,“就是县令大人派来驻守左家庄的那队官兵。” “噢,噢,”大旺媳妇手一挥,便要关门,“李大旺没在家,串亲戚去了。” “李大旺已经被抓走送往镇上了,我留在这是受他所托,告知你一声。” “什么?” 大旺媳妇这才发现,老牛在家呢!! 第169章 真相很简单 她把门使劲一甩,不太结实的木头院门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大旺媳妇上前一步,双手扶住陈管家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说啥?你说清楚点!你把大旺抓走了?为什么把他抓走?快把他还回来!!” 陈管家全身的骨头快被晃散架了,这妇人甚至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不怕高高在上的沈正,功夫在身的赵卓他亦不放在眼里,但现在面对憨傻发疯力气又贼大的大旺媳妇,他心里是真害怕。 原本的计划是激怒大旺媳妇,让她去找赵卓的麻烦,最好能提刀砍死赵卓为大旺报仇,现在好了,赵卓还安然无恙呢,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马夫带着李大旺离开,为什么要去找赵卓的麻烦,赵卓对陈志强不敬干他屁事呀? 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些天陈志强对他呼来喝去的,跟使唤奴才似的(他本来就是奴才),亏他还感念着陈志强提携的恩德。 “娘,快住手。” 幸好李大旺的儿子——李芒回来了,及时拦住了他娘,不然管家真要非死即残了。 管家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李芒把娘亲扶到屋里,然后走出来,问道,“我爹如何了?” 管家扶着土墙起身,慢慢道,“你爹纵牛伤田,赵大人将他射伤,命我严加处置。现在你爹已经被关进大牢了,我留在这知会你们一声。” “什么?”李芒神色巨变。 管家连忙后退几步,这小子快赶上他娘的体格了。 “我爹怎么可能会纵牛伤田?他伤的重吗?” 管家此时没了帮陈志强做事的心思,只想捞些钱收手。 “许多人都瞧见了。我原本想高抬贵手,把牛牵走处置了,结果你爹不同意,宁肯自己去,我也没法子了,这事总得有个交代吧!” 李芒沉默片刻,进去打开牛棚的栅栏门,静静道,“大人,你把牛牵走吧!把我爹放回来吧!” “你跟我去一遭吧,你爹腿受了伤,怕是自己回不来。” “行,我去屋里同我娘说一句。” 李芒一进屋,他娘就抓着他的袖子,哆哆嗦嗦地问道,“芒儿,你爹呢?你爹是不是被抓走了?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们把你爹打死了。” “娘,没有,娘,爹去放牛崴了脚,我现在去把他背回来,你现在去做饭吧,这样等我们回来正好能吃。” “好,好,我去做饭,做饭,去哪做饭来着?灶房,对,灶房……” 李芒是村里的孩子王,打遍十里八村无敌手,现在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用力擦了下眼睛,去外面牵上老牛,跟管家走了。 …… 小微鼓起勇气,站在了官兵们跟前,“县…县令大人们,你们好……” “县令?” “哈哈哈,我们可不是县令大人,我们是县令大人的手下。” 小微一愣,随即改口道,“手下,你们好……” “哈哈哈” “哈哈哈” 赵卓因为刚刚射伤人的事情惴惴不安,此刻却被眼前这小人逗的开了怀,“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卉妞儿画了一幅很好看的画,她想拿纸笔画下来保存起来。” “我们是当兵的,当兵的都不带纸笔,只带刀箭。” “啊?”小微仔细瞧了瞧他们,确实人人都佩着大刀,失望道,“那好吧!” 赵卓见孩子撇着小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朋友画的什么画,有多好看?” 小微想了想,道,“是一辆非常漂亮的马车!” 她对漂亮的东西印象深刻。 旁边的衙差来了精神,“马车?” 这穷乡僻壤的还有马车呢? 小微点点头,“那马车与永塘家的马车不一样,漂亮多了,唔……车顶是粉紫色的。” “粉紫色?”赵卓想了想,转头问旁边的人,“陈管家刚刚过来坐的马车是不是粉紫色?” 侍卫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是,陈乡长的马车是粉紫色的。” “陈管家?”小微想了想,“是踢牛的那个人吗?” “踢牛?” “对呀,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把牛踢到沟里去了,然后牛就跑走了,马车也走了。” 赵卓感觉事情有点不对,起身道,“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你朋友的画,若是画的好,我就去给你借纸笔来。” “真的吗?太好了,走,这边这边。” 卉妞儿守在树下,过了许久不见小微回来,百无聊赖。忽然,她看见不远处有人骑着大马,卉妞儿拿起手里的树枝,在旁边画了起来。 赵卓赶到树下的时候,就瞧见卉妞儿刚完成的画作,他自己骑马过来的场景,不禁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刮目相看,又往旁边瞅了一眼,赫然是管家踹牛呢!就连陈管家戴的帽子都画的清清楚楚。 赵卓心里对一向笑眯眯的管家起了些疑心。 “这是你们亲眼瞧见的吗?” 卉妞有些瑟缩,躲在小微后面点了点头。 “还瞧见什么了吗?” 小微只顾着臭美,没注意那么多,卉妞儿却是观察仔细,只是她胆子小,看到赵卓愈发害怕,唯唯诺诺道,“牛......牛掉沟里......跑了......我还想画的......牛跑......太快......太快” 赵卓从她含糊不清的话里拼凑出了真相,“牛被踹到沟里之后,发了疯,跑走了,你还想再画一幅图的,但是牛跑的太快了,你没来得及,是吗?” 卉妞儿点点头,“是。” 赵卓心里愈发愧疚自己射伤了那个瘸腿男子。 那人他是认得的,里正帮他们这一行人搭茅草棚的时候,那人架着他的老牛帮了不少忙。 他还纳闷呢,那牛已经很老了,为何会忽然发疯冲向稻田。 原来是陈管家造的孽。 “唉,”赵卓心里一阵难受,想着待这桩差事了了,定要好好弥补他们。 “手下,怎么了?可以给我们借纸笔来吗?”小微歪着脑袋问道。 赵卓点点头,“我回头给你们一人送一套来。” “哇,太好了,卉妞儿,到时候我的那套也给你,反正我也不喜欢。” 赵卓:“......” 不喜欢也不用当着他的面说吧! 第170章 有人忧来有人喜 “娘,我们回来了。” 李芒牵着牛跟着管家到衙门后,管家也不欲多生事端,立刻便将李大旺给放了。 听说牛舌可好吃了,只是律法不许杀牛,只能等牛老死。难得碰见一头犯了罪的牛,可遇不可求呀! 李芒没跟他爹说把牛交上去的事情,只道是乡长查明了真相,将他放出来了。 大旺媳妇从屋里冲出来,“大旺,大旺......” 李芒耐心道,“娘,我爹的腿被树枝插伤了,你把他叫醒,喂他点饭,我去叫大夫过来看看,好不好?” 李大旺的腿伤严重,在牢里就迷迷糊糊的了,幸而有保针塞给他的板蓝根,他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咽下,才不至于发热晕倒。 李芒一路背着他回来,颠簸不说,他失了不少血,又没吃饭,体力不支,晕倒了。 大旺媳妇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就是心情有些急躁,想发疯。 她仔细看了看眼前二人,是自己男人和儿子,他们俩都好好的在眼前呢,她到底在烦躁些什么呢? 大旺媳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把大旺扶到屋里床上坐下。 李芒一溜烟往左保针家跑去,路边碰到小龙和小飞,正对他出言不逊,要跟他再打一架,他也懒得理会,直接跑走了。 小龙:“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跟我打了?是不是看不起我?” 小飞点点头,认真道,“应该是,总不能是他怕了你。” 小龙:“......” 大旺被叫醒之后,就哎哎呀呀叫个不停,他冲媳妇说,“快帮我把箭取出来吧,我疼死了。” “好。”大旺媳妇虎的很,什么也敢做。 左保针带着药箱赶到时,李大旺小腿上的伤口处正往外喷血。 他匆忙上前,取出药箱里的田七,赶紧放嘴里嚼烂敷在他的伤口上。 李芒看着眼前的场景大气不敢出,大旺媳妇也有些被吓到了,呆呆的站在一旁。 李大旺已经又晕过去了,倒是没有再喊疼。 左保针检查了一下,急急道,“这箭是倒钩箭,硬拔会弄断筋脉(也就是腓肠肌)。” “草药是不是起作用了?” 左保针瞧了一眼,李大旺腿上不往外喷血了,不过依然汩汩流,“是你爹没那么多血可喷了。” “啊?”李芒吓得要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夫......” 左保针又拿出银针给李大旺施针,“我尽力保住他的命,只是这条腿......” 李芒泪流满面,哐哐磕头。 “快起来去烧点热水吧!” ...... “听说了没有?李大旺瘸了?” “这还用听说啊?谁不知道他瘸?” “不是,是他另外那条好腿也瘸了。” “啊!怎么回事?” “是被赵大人给射瘸的,他的牛要闯大山家的田,赵大人要射牛,他给挡下来了。” “真的假的?” “我瞧得真真的,不止是我,当时许多人都瞧见了。后来,乡长派人把他的牛牵走了,不然就要把他关进大牢呢!” “啊?李大旺的牛被牵走了?我原本还寻思着,他没了腿也能赶牛车过活呢,这下又没了牛,一家子可怎么过呀?” “谁说不是呢!” ...... 李大旺自杀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他吊死在了牛棚里。 左娇娇是在收割地里二茬稻的时候,听冯小丽说起这个事的。 乔家众人都来帮忙收割,赵卓也带着人一起,他听到这事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因为他不知道那人叫李大旺。 直到,冯小丽越说越多,他才渐渐回过味来。 “他死了?”赵卓震惊道,“怎么会?我不是让陈管家好好为他医治吗?那一箭射在了小腿上,怎么会死?我之前大腿上挨了一箭都没死。” “大人,跟你没关系,保针已经给他治过伤了,好好养着就行。是他自己想不开,上吊了。” 李氏也唏嘘不已,“唉,他全家就靠那头牛过活呢,牛被抓走了,他又瘸了,肯定是怕活着拖累家人。” “牛被抓走了?” 乔三山忍不住诘问道,“是呀,大人,不是你吩咐让人抓走的吗?”如今又来这里装什么无辜。 “乔三山,不许胡说,”李氏忙打了他一巴掌,鞠躬道,“大人,孩子小,说话不中听,您别介意。他纵牛伤田,您只让人牵走他的牛,不罚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李氏对这队官兵始终是心有怯怯,即便他们表现的十分友善,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敬奉着,不敢有丝毫造次。 乔三山冷哼一声,拎着镰刀往稻田深处去了,宋纭赶紧跟上去劝他。 赵卓却愈发云里雾里了,“谁把他的牛牵走了?” 冯小丽打听的一清二楚,“乡长的管家。” “又是他!” 这下,赵卓总算是清楚了。 他跟着大人做官这几年,阳奉阴违的人见的不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没一会儿,从村子里驶过来一队人,赫然是沈正,沈县令。 他骑着马到了田埂上,看到又长出来的稻子,高兴的不得了。 这下,他定然可以高升了。 “快,帮着一起收,”沈正指挥身后的衙役们,左里正也贴心的递上了镰刀。 沈正心情大好,也拿了把镰刀下田地去帮忙一起收割。 村民们站了一长排,集体围观县令大人割稻子。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家都跳下去帮忙。 三十亩地,不过一天就被大家齐心协力割完了。 沈正难得体会到这种乡村野趣,当场便夸他们,“朴实纯善,互相扶持。” 左家庄的人一瞧得了县令大人的夸奖,愈发劲头十足。天气已然转冷,全村除了乔大山一家,其余人家的小麦都种上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把乔大山家里的地翻了翻,然后给他们种上了小麦。 沈正在左家庄住了两天,准备离开那天,路过乔大山家的田地,看到里面已经种好了麦子,惊讶不已。 再瞧围了一圈的,眼睛亮闪闪的,等着再次夸奖的村民们,咽了咽口水,朗声道,“左家庄全体村民,休戚与共,亲如手足,实乃全县之典范,特赐匾额,以示嘉奖。” 众人纷纷跪下谢恩。 左长根更是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嘿嘿,这可是他当里正时的功绩呢! 第171章 有人得赏有人领罚 泊口乡镇衙门大堂。 赵卓双膝下跪,拱手道,“大人,属下特来请罪。” 沈正端坐堂上,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凉薄,“噢?你何罪之有?” 话是对赵卓说的,眼神却淡淡瞥了一眼陈志强主仆二人。 “回大人,属下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致使无辜百姓枉死,罪大恶极,还请大人处置。” 陈志强坐在一旁还满头问号呢,陈管家已然跪了出来,“大人,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摆明了是沈正赵卓主仆俩早就串通好了的,现在唱戏给他们看罢了! “陈管家?”沈正眉毛一挑,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装。 陈志强倒是被吓了一跳,“傲天,你这是干啥呢?” “老爷,奴才有负老爷所托,还请老爷勿怪,”陈管家先冲乡长磕了个头,然后才转向沈县令,“大人,那日,李大旺纵牛伤田,赵大人英明神武,一箭射伤了那人,才保住了那片稻田。赵大人仁慈,不欲追究,命小的妥善处理此事。奴才想着,赵大人虽宅心仁厚,可稻田长成在即,这种事还是明令禁止了才好,省得那些刁民有样学样。奴才便擅自做主,把那人的牛牵了来,想着待稻子成熟收割了,再将牛还给他,也算是小惩大诫,谁料,那李大旺竟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大人,奴才一心都是为了您的吩咐啊,还请大人开恩!” 几句话便把自己的阳奉阴违说成了忠心为主。 陈志强闻言,也起身拱手行礼,“大人,属下的管家这样处置,也并无不妥呀!若有人杀了人,纵使他全家上吊,那也是死罪呀,大人!” 沈正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询问,反而道,“陈老爷,你做这乡长多少年了?” 陈志强一愣,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回大人,属下已就任乡长十二年。” 沈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道,“追随过几任县令了?” “回大人,算上您一共是五任。” “十二年了啊!”沈正话风一转,严厉道,“陈志强,你可知罪?” 陈志强慌忙跪下,“大人,属下实在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你在任十二年,鱼肉百姓,中饱私囊,贪得无厌,竟还有脸请本官明示?我且问你,县令发下来的通告,收税时,百姓以粮食抵税,是按几文钱一斤?” “四......四文......”陈志强腿有些软。 不是在说傲天抓老牛的事情吗? 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沈正“唰”起身,语调阴鸷而危险,“那泊口乡,是按几文钱,抵的税?” 一句话三个重音,极度危险。 陈志强当场便软了身子,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志强能当上乡长,是受当时的县令提携,这提携的代价嘛,便是收税时那一文钱的差价。 后,换了县令。 他与其他乡长都通了气,若新来的县令是老油条,他们就分一杯羹与县令,若新来的县令是初出茅庐的酸书生,比如,年纪轻轻的沈正,他们就独吞了这笔钱。 大家都喊着收税收税,只要交上去的粮食差不多,谁会细看细查收税的具体事宜呢? 就算有县令想去村里看看,也都是乡长接待,安排好,哪个村民敢胡乱言语呢? 再说,村民们也不知道是按四文钱一斤呀! 还是赵卓与左娇娇攀谈时,才了解到此事的。 陈志强回头看了一眼跪在身后的管家,似是下定了决心,“四文,是四文。” 管家瞧见老爷的眼神,深感大事不妙,他估计要被老爷推出来顶包了。 分辩吧,他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里呢,老爷若是获了罪,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若是出面担了这事,没准老爷还能念点昔日情分,照顾好他的妻儿。 考虑清楚后,陈管家猛地趴在地上,哐哐地磕头,“老爷,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胆大包天,奴才阳奉阴违,一直让下面人按三文钱一斤收的。” “什么?”陈志强努力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我待你不薄,你何至于此......” “奴才看您两袖清风,贫苦度日,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小天......” “老爷......” 主仆二人相拥而泣。 “说完了吗?”沈正坐在堂上,冷冰冰地问道。 “呃?”二人诧异地抬头,随即忙道,“大人,属下愿将今年所收悉数奉上,还请大人饶恕则个。” 这便是公开行贿了。 沈正一拍惊堂木,沉声道,“陈志强,为官十二载,御下不严,被人蒙蔽,使泊口乡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上负皇恩,下失百姓。依大周朝律法,家产充公,全家流放三千里,服苦役至死。陈傲天,贪赃枉法,欺主害民,所思所行,为人不齿,家人亲眷皆处以绞刑,于三日后午时行刑。赵卓,你用人不明,本官念你兢兢业业守田,便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谢大人,”赵卓叩首谢恩。 另外两人却瘫坐在了地上,偷奸耍滑半生,一朝被打回原形。 “冯白营里正冯成功,舍己为民,升为泊口乡乡长。冯白营里正由冯保接替。左家庄里正左长根,教民有方,特赐监察之权,可直面县令。” 古代,民告官,或者越级告,是要先挨板子的。 沈正现在给了监察之权,也就是说左长根如果想告冯成功的话,直接去找县令就行,不用挨板子。 “赵卓,派人将二人罪责通告全县,以儆效尤。顺便告诫其他乡长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执迷不悟,自掘坟墓。” 杀鸡儆猴,让其他的乡长心里掂量掂量该怎么办,别以为他年轻就好欺负。 “属下领命。” 下面的侍卫们动作很快,策马奔腾,不过一日,全县的乡镇都收到了县令大人亲发的通告。 各位乡长们更是连夜收拾家当,将能卖的都卖掉,揣着一包袱的银票就往泊口乡赶,企图换自己一家老小性命。 离得近的乡长们早早赶到,守在衙门外,沈正迟迟不见。几人找赵卓打听,也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行刑时大人自会现身。” 第172章 沈大人的周边好物 三日后。 集市的布告栏后面搭建了一个宽敞的台子,沈正端坐在台上,台下围满了十里八村赶来观刑的老百姓们。 这阵子最火的便是这档子事了,家家户户无人不知。毕竟,这可是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三文钱一斤,四文钱一斤,别看只差了一文钱,每人每年可就差出来八百斤粮食呢! 足足十二年,那就将近一万斤粮食呢! 谁家不是十来口人,那就是十万斤粮食!!! 这个账越算,老百姓们就越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当场便解了裤腰带到牢里去勒死他们。同样的,大家对沈县令就越发爱戴。左长根更是准备在村里设个沈正庙,结果被沈正发现了苗头,及时派赵卓按下了此事。 活人可受不起这香火。 左长根连忙表示,他已告诫子孙,待大人死后再立庙。 沈正听到赵卓的转述后,一时无言以对。 不让立庙,大家便纷纷买了画像带回家去偷偷供着。 你问沈大人的画像哪来的? 自然是与沈大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卉妞儿画的,小平出的纸笔,小微更是给沈大人设计了许多不同款式的衣服发型,有威风凛凛型,有悲悯众生型,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英俊帅气,天姿过人。 也有许多其他画师照着她们的画临摹,不过只得形似不得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仿品,不得不说,天赋有时候真是挺气人的。 百姓们都知道,沈大人的正版画像在平安粮铺售卖,一张只要九文钱。 九,救,救百姓于水火。 百姓们一想到自己家以后少交的税,顿时觉得为沈大人花九文钱算什么? 珍绣坊关了门,左娇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趁此机会,便在一寸宽的小圆布上用绣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手样。 左长根当即表示,沈大人那天就是这样夸奖左家庄全体百姓的。 左家庄人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行刑那天,沈正就看到许多人胸前别着这样一块小圆布。 沈正指着他们胸前的小布徽,问道,“赵卓,那是当地人的什么风俗吗?” “哈哈,少爷,您给左家庄赐匾额那日不是竖起大拇指夸他们了嘛,然后大家为了表达对您的爱戴,就把这个绣到布上,别到衣服上。” 沈正:“?” 他竖大拇指了? 没有吧! 他记得自己当时左手拿着镰刀,右手抓着稻子,哪有空竖大拇指啊? 不过没关系,沈正很是享受这种被人爱戴尊敬的感觉,这便是他追求的官声了。 台下的人群里。 “娘,卉妞儿的画赚了许多钱呢!”乔小平趴在爹爹的肩头,高兴地同娘亲分享。 左娇娇笑着道,“可分给石头一些了?” “为什么分给他?”乔小平掰着小手指开始数,“画是卉妞儿画的,纸笔是我出的,沈大人的衣服是小微想的,石头什么也没做。” “你忘了,石头给你们收的钱,算的账呀!要不是他,你们三个算得清账吗?” “唔......”小平仔细想了想,继续道,“好像还真是,娘,你说,石头明明挺聪明的,为什么看起来傻傻的呀?” “大智若愚,”乔大山抢着道,“你记不记得爹给你讲过的故事,最厉害最牛的人,往往都藏着掖着,不显山不露水。” “噢噢,对,爷爷就是这样,他整天装的自己不认识字,结果他会背好多诗呢!爹,爷爷也念过书吗?” “不知道,”乔大山摇了摇头,缩了缩脖子,“我哪敢问,你爷爷那么凶,动不动就要拿扫帚打我。” 乔三山在一旁调侃道,“小平不怕,小平年纪小,被打一顿也不妨事,过几天就养好了。不像三叔哟,老胳膊老腿,一动就折,可经不起这折腾。” 乔小平:“......” “三叔,别晃了,你脑门闪的我眼疼。” 乔三山做工时,不小心把额上的头发削掉一块。 “哈哈哈,小丫头,惯会笑话你三叔,”宋纭说道。 “对了,这次小考,我取了头名呢!”乔小平道。 “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我看看,”乔三山摆出孙悟空招牌了望动作,“不对呀,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呀,这头名怎么轮到你了?我想想,莫非是......大家都退学了?班里只你一个人?” “才不是呢,夫子说是因为我这个月日日给表姐讲课,理解的透,复习的多,才考得头名呢!” 众人一听慧姐儿,纷纷变了脸色。 乔小平不知道表姐被烫伤的事情,大家只说慧姐儿和舅妈跟着大舅去外地做事了,要许久才能回来。但是,她能从大家的表现里感觉到表姐出了事,却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大家都瞒着她,她只好旁敲侧击的打听。 “对了,表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还等着继续给她讲课呢!不然,下个月小考,多多可就要超过我了。” 左娇娇低低道,“你回到店里,可以给石头讲。他也聪明地很,学的快着呢!” “噢噢,好。” 嗐,还是打听不出来,真没意思。 宋纭举手示意道,“二哥,二嫂,娘,这边!!” 乔二山夫妻俩要等李氏,故而来的晚了些,乔天玉没来,他留在家照看香香。 没多久,宋纭的父母弟弟、冯小丽的娘亲弟弟,李氏的娘亲弟弟也都来了,浩浩荡荡一大群拐弯抹角的亲戚,大家聚在一起聊的好生热闹。 这可是泊口乡的大事,况且现在快入冬了,田里没什么事,那些胆子大些的腿脚便利些的,谁不腾出手来过来瞅几眼,也算是亲眼见证划时代的大事了。 “铜花!铜花!” 左娇娇转头张望,忽然惊喜道,“二姐!” 是左银花。 她嫁到了回隆镇,虽是与泊口乡交界的地方,可到底离得远,成亲后,只过年时回来一次,今天能见到实在是意外之喜。 左银花费力的挤过来,同乔家人一一打过招呼,她记性好心思巧,谁家的人和事都理的清清楚楚的。 “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回来找大虎有事,听对门的双合娘说,大虎搬到镇上住了,我就找过来了。去他上工的账房问了才知道他不在,恰好听闻这边要行刑呢,就赶过来凑个热闹。” 第173章 泼出去的水回来了 “你找大虎什么事?” 左银花面色倏尔一顿,恰好此时台上传来衙差的喊声。 “午时三刻已到。”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沈正在万众瞩目中起身,从签筒里取出木签,掷在地上,“斩!” 乡长没有砍人的权利,泊口乡自然也没有刽子手,动刑的事便交给了赵卓。 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面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静。 乔小平慌忙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只听到众人发出低低的吸气声。 “娘,完了吗?” “不知道,我也捂着眼睛呢!大山,结束了吗?” 同样闭着眼睛的乔大山:“......” 左银花的声音响起,“砍是砍完了,但尸体还没收呢,脑袋滚了很远,差点掉到台下。”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大人英明!!” 胆子大敢睁着眼睛瞧的人纷纷跪下高呼,其余那些闭眼的,也被稀稀疏疏拽着跪下,给沈正叩首。 乔小平努力低着头,“爹,没地方,我下不去脚,咋办啊?” 左娇娇提议道,“你就在你爹脖子上给大人跪吧!” “好。” 赵卓派人用破草席子将尸体卷了起来,收下去了。 沈正从台上的桌子后面走到台前,看着百姓发自肺腑的跪拜,他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肃静!” 沈正轻咳两声,郑重道,“本官三科进士出身,上沐皇恩,下感民意,自当还泊口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好!” 台上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因为尸体已经被收下去了,大家都抬起头来鼓掌。 “经查,陈志强贪污巨大,然这些年他纸醉金迷,花销巨大,赃款已然所剩无几。但,本官感念泊口乡百姓深受其害十二载,故决定,退还泊口乡百姓今年多缴税额。” 这次台下的百姓安静了,交上去的税,泼出去的水,谁想过还有回来的一天? 沈正继续道,“冯乡长,清算赃款退税事宜便是本官给你的第一桩差事,务必于立冬前办完,让大家好好过冬。” 冯成功作为新晋泊口乡乡长,立刻下跪磕头,恭敬领命。 台下的百姓们齐齐跪下磕头,泪失满襟。 乔小平坐在爹爹的肩膀上,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深受触动,她又想起那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瞧,沈大人就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沈大人是三科进士,三科进士是什么?她不知道,但一定很厉害。 小小的人忽然有了前进的方向。 “那回隆镇的百姓呢?回隆镇也是三文钱一斤抵的税呀?”左银花长身玉立,声音清脆。 左娇娇跪在一旁,连忙拽她,民告官是要挨板子的,二姐胆子也太大了。 其余乡长们就躲在人群后,看行刑看的一个两个腿都软了,都想着一会散了之后,赶紧找上县令大人,破财消灾,好好讨个饶。 谁想,竟有别的镇的百姓将这事明晃晃亮了出来。 回隆镇的乡长已经站不住,瘫坐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县令,想看他说些什么,是立刻处死自己,还是全家流放? 他原本还留了不少钱在家里,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裤衩子都脱下来交给县老爷,只求换他一家老小性命。 其余乡长也是唇亡齿寒,胆战心惊。 这沈正怎么回事啊?大家彼此照顾,一起发财不好吗?干嘛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他究竟会不会当官啊? “本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全县百姓一个交代。” 沈正回到衙门后,直到下午,才传那些乡长们来见,见了面,不由他们分说,直接一人发了一份陈志强的家产明细,限期三日,让他们看着办。 想买命,交上来的钱就不能比陈志强的少。 他奶奶的,不是说陈志强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 与此同时,沈正下了规定,从明年起,每年人均田地税最高的村子的里正有监察之权。 也就是鼓励村民好好种地,劳动最光荣。 “姐,你今天还回去吗?去我家住一晚再走吧!”左娇娇拉着左银花的手,依依不舍道。 左银花一脸心事重重,“你知道大虎什么时候回来吗?” “对了,我还没问呢,你找他什么事?” “我没什么,是你姐夫他有事找大虎,他们男人的事情,”左银花含糊过去,转而问道,“大虎怎么带着燕子和慧姐儿走了?” 左娇娇看了看远处的小平,确保她听不着,压低声音道,“慧姐儿的腿烫伤了,保针哥说可能会瘸,大虎就带着慧姐儿去县里找大夫了。” “这么严重?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嗐,大虎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连我的钱都不肯收,非要去找钱老爷借,”左娇娇双手一摊,无奈道,“不过,我偷摸给燕子塞了些银子,毕竟是去县城,多拿些钱总是好的。” 左银花是左家五个孩子里行事最妥帖利索的一个。 左娇娇虽然有些巧思,到底还是偏女儿家了些,遇到小平断指这种大事,她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左银花不同,她是个有主意的。 她这次回来,是找大虎过去帮她抓奸,然后趁机和离的。 对,就是和离,她一声不吭就要和离了。 左银花只一个女儿,和离的话,自然要带她走。 眼瞅着自己所托非人,左银花便想着及时止损才是。 于是,一番设计下来,韩家已然被请入瓮中,就等着大虎以她娘家人的身份过去抓鳖了。 谁成想,大虎出远门了,归期未定,这可真是让她有些发愁。 左娇娇见她不说话,便问道,“你许久不来一次,在这住几天再走吧!” “佳佳还在家等着呢,当娘了就不是自由身了,我这便回去啊,再耽搁天就黑了,”左银花拍了拍妹妹的手,“下次我带着佳佳过来,一定住个够。” “好,那我等着。” 瞧着二姐离开的背影,左娇娇心里慌慌的,忍不住在背后喊了一句,“姐,有啥事就跟我说,我一直在家里支应着呢!” 走出去很远的左银花险些落泪,没有回头,只举起胳膊轻轻摆了摆,“走了。” 夜半,赵卓才腾出手来,他往李芒家去了一趟,送了一百两银子和一杆红缨枪。 “枪是我幼时替少爷挡了一箭,老爷赏我的。你爹为了你们全家的生计,也替老牛挡了一箭,这红缨枪,我便送给你吧!至于那老牛,我去的晚了,它已经被杀了,只剩下一对牛角。” 李芒独身一人披麻戴孝跪在院中,静静道,“我爹是瘸子,大家都说他的腿那么惨,去乞讨一定能富起来。他不肯,他对我说,人的腰弯久了,就直不起来了。” 李芒没收银子,只把红缨枪和牛角收下了。 赵卓心有不忍,便道,“他日你若走投无路,可来找我。” 李芒把一支牛角埋在了李大旺坟里,另外一支削短了挂在胸前。 沈正走的那天,泊口乡的百姓自发送行,沿途跪满了人,就连春刚爹都忍不住趴在自己家房顶上,偷偷磕了个头。 第174章 青青河边草,悠悠万里道 左娇娇见李芒可怜,便同赵娘子提议,招他去守仓库。 赵娘子已经买了两个仆役在仓库守着,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有点好,小平的画,左娇娇的绣品,她自己在店里有点应付不来,正愁怎么办呢? 如今左娇娇说起这个事,她也是欣然同意,“我去小芹家时,见过那李芒,生的五大三粗,看仓库最好不过了。他若是过来的话,就让石头来店里帮忙,我自己有点应付不过来。” “那太好了。” “对了,还有一事,”赵娘子拉住左娇娇的胳膊,凑近了些,“咱们原本不是打算做衣裳生意嘛, 不如趁这个机会低价收些布料。我和石头收粮食的时候,留心打听了,不少村民也会织布,我想着咱们收粮食的时候,可以放出收布的消息去。” 左娇娇连连摇头,“村民织的布,质量且不说,供货很是靠不住,比如今天要洗衣服,就不织布了。” “无妨,无妨,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遭同行嫉妒嘛,就是因为我的衣服样儿比较新,然后又很便宜,所以他们才联合截了我的货源。由此可见,便宜,才是制胜之道。” 左娇娇有些疑虑,“可是,珍绣坊那边......” 许曼娘临走前,将珍绣坊原本定好的布匹丝线一应用品都原价卖给了左娇娇,并给左娇娇介绍了一个信誉不错的布匹商人。 “嗐,不妨事,咱们总不能只卖便宜的,得有便宜的有贵的,不管想买什么价格的,都可以来咱店里,”赵娘子忽然顿住,道,“还有一事,我得同你商量商量......” “什么?” “我觉得可以另外再买个铺子,最好是带后院的,用来当衣服铺子,然后另找一个掌柜来经营,你要是找不到的话,找个主事的人也行,我可以教。” 左娇娇有些不解,“赵姐姐,你最擅长的不就是经营成衣铺子嘛,咱们何至于舍近求远?” “那些同行针对我,若我再干,他们有一就有二。而且,我原先天天坐着做衣服,腰酸又背痛,现在来回搬粮食,我身子骨倒壮实了不少,”赵娘子笑着说道,“这成衣铺子要开起来,怎么也得有两三个手艺娴熟的裁缝才行。” 左娇娇一拍手,惊喜道,“这不难,我大姐二姐都是做过学徒的好裁缝。” “她们俩可有在哪上工?” “不曾,都在家里操持,偶尔帮街坊邻居做件衣服赚点碎银子。” “那真是挺不错的,”赵娘子有些钦佩左娇娇的父母。 “岂止是不错,若她们俩真愿意,掌柜也不用另找了,我二姐可是厉害呢!” “能比你还厉害?” “我算什么哟,我是我们家最担不起事的一个了。” ...... 冬月头一天,沈县令赐的匾额到了,一个衙差先过来通知,让里正准备好迎接。 左长根让几个小孩去村里敲锣打鼓,通知村民们。 因着是初一,小平休沐在家,自然也领到了这个差事。 左家庄贯穿南北的主街有四条,小平负责最南边那条,她带着里正发的小铁锣,咣咣敲个不停,“快来瞧快来看啊,县令大人赐的匾额到了,大家快去西边看啊!” 没一会儿,她就到了大爷爷乔天宝家门前,青青依旧在门外,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在干活,而且,穿的非常体面,上身是一件青色斜襟薄棉袄,下面是同样颜色的裤子和鞋子。 但小平瞧着,她似乎不太高兴。 “青青,你今天穿的真漂亮,”小平由衷地夸赞道。 没成想,青青听了这话,眼泪竟扑簌簌的落下。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我哪句话没说对吗?”小平慌急了,连忙跑过去安慰她,“你别哭了,我把里正爷爷给的小锣给你敲,好不好?” 青青摇了摇头,“小平姐姐,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平惊讶道,“啊?你要去哪啊?” 院门打开,大爷爷家的人纷纷走了出来,小平一一同他们打招呼。 青青的娘亲也落了泪,她不舍地拉着乔二峰的胳膊,“二峰,我......” 张氏唯恐自己的小儿子再被磨的软了耳根子,立即叫停道,“好了,快走吧,再晚镇上就没去那边的牛车了,你不想青青读书了吗?” 小草如鲠在喉,她默默地吞下苦涩。 青青却上前一步,“娘,我不读书了,我不想读书了,我就是看阳阳哥哥失了母亲无人陪伴太可怜,想跟他一起去书塾......” 张氏暴喝一声,“闭嘴!” 小贱蹄子,青天白日的,就敢张着嘴嚷嚷自己那点上不了台面的烂心思。再不把她们母女俩送走,没准自己的亲亲大孙子就要被这个小的给祸害了。 “快走,”张氏不由分说,扯着她们母女二人便往东走。 其余人都跟在后面,张氏让他们都回去了。 小平也是要往东边去,正好与她们同行一段路。 “快去瞧,快去看,县令大人赐的匾额马上就到了,大家快去西边迎接呀!” “快去瞧,快去看,县令大人赐的匾额马上就到了,大家快去西边迎接呀!” 乔小平努力喊的大声些,企图盖住青青母女俩的哭声,仿佛只要听不着哭声,她们俩就是开开心心过好日子去了,她心里也就不会难受了。 很快,小平就把那条街都通知完了,村民们纷纷出了家门,往西边村口走去,没人注意到身后背道而驰的小草母女俩,除了小平。 她在那立了许久,看着她们三人渐渐变成三个小圆点,就像月芽当时坐着的马车一样。 直到完全看不着,她才拎着锣匆匆往西边的村口跑去。 村口原本只插了一根木棍,上面挂着一块不知谁家盖房多出来的烂木板,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左家庄”三个字。 自从沈大人夸赞了村民,并说了赐匾额一事之后,左长根就召集人手,往山丘的小树林去砍了几棵树回来,并征调了村里唯一的准木匠——乔三山,前来帮忙一起盖进村牌坊。 由于是全村人的大喜事,大家伙积极性都很高,卯足了劲要盖个十里八村最宏伟的进村牌坊,甚至有人提议去开垦石头,盖个进村石门楼。但由于天气太冷,时间也赶,怕牌匾来了还盖不完。 最后,综合考虑,牌坊的底座用石头,上面用木头,乔三山把木头雕成屋檐的样子,用来充当牌坊的顶部。牌坊完工那天,家家户户都穿了新衣服前来,全村热闹极了,跟过年似的。 小平当时在书塾,没有赶上牌坊完工的热闹场景,所幸这次赶上了。 她跑到那的时候,衙差刚刚宣读完县令大人的通令,匾额上的红绸布还没掀开。 “左里正,请吧!” 第175章 得奖感言 左长根在万众瞩目下走上前去,豪情万丈地掀开了红绸,周围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知县赐下一个写着“左家庄”三字的匾额,还有两侧的对联,上联是“上下同心凝众志”,下联是“休戚与共如手足”,都是用上好的红木做的,颜色漂亮纹理大气。 “大家静一静,我说几句,”左长根立在石头上,面向左家庄众人,自豪道道,“作为咱们左家庄的里正,也是昌平县头一个拥有监察权的里正,我的荣誉就是咱们左家庄全体村民的荣誉,你们想想,以后你们谁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我直接就能去县城找县令大人为你申冤,对不对?” “对!”众人异口同声道。 “但是,”左长根话锋一转,“咱们也不能仗势欺人,搬弄是非,你要是没理搅三分的话,也别怪我秉了县令大人,若是有人这般行事,那就是咱左家庄的臭老鼠,坏蛀虫。现在,县令大人的牌匾赐下来了,别说这是咱们县头一份了,就是放眼整个顺德州,也没几个村得到过县令大人特赐的匾额。这是夸咱们左家庄团结一致,互帮互助呢!” “旁的村子可都盯着咱们呢,尤其是那边那个,”左长根指了指贾石村的方向,“他们虽然帮着守田了,可他们也收钱了不是?那就不是帮忙,是上工了,所以县令大人才没有嘉奖他们。咱们大家以后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举止,没影儿的事情别乱放闲屁,尤其是部分村民,乱嚼舌根,还有部分村民,太爱吹牛,这都严重的影响了咱们村的声誉,大家一定要立即改掉这个坏毛病,听到没有?” “听到了!”这次大家的声音都有些蔫蔫的,谁没吹过牛八过卦呀? 见众人士气低迷,左长根又鼓励道,“只要咱们再接再厉,下回赐下来的没准就是知州的匾额,到时候就算是大年三十,咱们也得盖个石门楼,好好显摆显摆,大家伙说行不行?” “行!”村民的热情去的快,来的也快。 知州的匾额,石门楼,那他们出去得牛成啥样呀? “长根叔,这上面写的啥呀?给我们读读吧!”一个汉子笑着问道。 左长根咽了下口水,有些心虚,他倒也不是不认字,就是认不全,上下一心什么众什么,休什么与共如手足...... 不行不行,现在县令派过来的衙差还在呢,他怕丢人。 “让我读吧!”乔小平举着小手喊道。 左长根顿时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小孩子就算念错了也不打紧,“那就小平来读读吧!” 在乔家众人骄傲的目光中,小平爬到石墩上,指着上联念道,“上下一心凝众志。” 稚嫩的童音响起,大家纷纷跟着齐声朗读,“上下一心凝众志。” “休戚与共如手足。” “休戚与共如手足。” “哎哟,这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就是就是,瞧瞧人家姑娘,当着官差的面一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真好,等我们家有钱了,我也要把我闺女送去念书。” “得了吧,你家有钱你也是拿去买肉了。” “小平,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是呀,这是什么意思呀?” 乔小平歪着脑袋想了想,回道,“上下一心凝众志,就是说上面的官和下面的老百姓要一条心,把所有人的精气神拧成一股绳。休戚与共如手足,就是说互相之间的忧愁和喜悦都共同承受,就像亲兄弟一样。” 小平解释的通俗易懂,这倒是让衙差们纷纷侧目,没成想这穷乡僻壤的还有小姑娘懂这么些呢!就算是县城的大户人家,让女儿念书的也不多。 “官爷,小娃娃说得对吗?”有人问道。 “对,完全对,”衙差们笑着点点头,“行,那我们就回了。” 左长根连忙上前去相送,后面的村民们立刻喧嚷起来。 “县太爷要跟我做亲兄弟呢!我的天呐,这,这整的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哈,你想的倒是挺美的,咱们村这么多人,难不成县太爷想跟每个人做亲兄弟啊?” “那谁说得准呀?没准县太爷喜欢人多热闹呢!” “咦,你们瞧,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瞧着李大旺的牛车了?” “别胡说,李大旺都去世多久了。” “真的,你们快看。” “咦,好像真是一辆牛车,谁又买牛了?没听说呀!” 牛车慢慢走近,是左大虎一家。 “表姐!!”乔小平大喊一声,快速地从石墩上跳下来,飞奔过去。 左娇娇乔大山和二虎闻言也赶紧往那边走,二虎媳妇在家照顾孩子,没出来。 “表姐,你没事吧?”乔小平跑到牛车跟前,担忧道。 靠在牛车上的慧姐儿摇了摇头,“我没事。” 娘说了,这事不能同旁人说,否则她以后的名声就坏了。 左二虎一到跟前,正准备开口询问,李晓燕忙道,“回去说。” 村口全是人,不用隔墙就有一堆耳了。 左娇娇瞧他们三人神态自若,想着慧姐儿应该问题不大了,稍稍放心了些。 “大虎,你这是干啥去了?”村民们好奇地问道。 左大虎虽然不常回村,但他为人仗义有担当,故而人缘很是不错。 “是呀,有两个月没见你了,搬到镇上也不能不回来看看我们这群土狗呀!” “我那有一坛好酒,想着等你回来了一起喝呢,你这一直也不回村了。” 乔大山替大虎回敬道,“好呀你小子,我得了酒去叫你来喝,你得了酒不想着我,竟想着他。” 左二虎也跟着道,“他平常还回回让我掏钱请客呢,没良心的玩意儿。”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开起玩笑来顿时引的周围人笑个不停。 “你们俩这姐夫小舅子的,谁喝不是喝呀?” 左二虎比乔大山更爱赶酒场,乔大山好歹是把工钱上交之后,用零钱买些酒喝,左二虎就不同了,有时候玩的上头,月钱就全用来消遣了。 左大虎下了牛车,将绳子递给左娇娇,“三姐,你把她们俩送回家吧,我在这同大家说会儿话。” “行。” 小平也顺势爬上牛车,坐在慧姐儿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第176章 卖院子 一进家,左娇娇急急问道,“燕子,孩子怎么样?” 李晓燕也没避讳小平,直接回道,“那女大夫医术一般,但是她娘挺厉害的,把慧姐儿膝盖后面的腐肉挖出来......” 左娇娇不忍再听下去,打断道,“还会瘸吗?” “不会了,”慧姐儿将裤腿撩起来,“姑姑,你瞧,膝盖后面的肉是分开的,没有粘在一起,大夫说长再高也不会瘸。” “那就好,那就好。” 乔小平盯着表姐疤痕狰狞的腿,悄悄咽了下口水,心里害怕极了,却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表姐看到了会伤心。 “我娘说了,过了年咱们就都是大姑娘了,就不能再挽着裤腿到处跑了。所以表姐别担心,都是要穿长裤子的,谁也看不出来。” 慧姐儿点点头,微笑着说,“对了,那女大夫还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学些医术呢!” 左娇娇双眼一亮,这也是个不错的技术哎! 李晓燕打断道,“嗐,学那玩意有什么用哟,难不成还要抛头露面去给别人看病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大夫,又要摸别人的手把脉,没准还要掀开别人的衣服给人家上药呢!像什么样子?” 慧姐儿略略丧气地低下头,没有言语。 左娇娇一时被堵住了话头,不知从何劝起,“其实也还好,你想,那些男大夫不也是如此嘛!” “那怎么能一样?”李晓燕反应激烈,“男的又不在乎名声,他们要是烂桃花多了,在旁人跟前还觉得有面子呢!咱们女子呢,若是有交往过密的男子,唾沫星子就把自己淹死了。” 左娇娇没再说话,她知道,李晓燕说的是对的,她只是可惜慧姐儿失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罢了。 “这还不简单呀,”乔小平说道,“让表姐只给女子看病不就行了,现在女大夫这样少,但是女子生病的却不少,到时候表姐的医馆一定能开的红红火火。” 慧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李晓燕兀自摇了摇头,“县城多远啊,那边又没个亲戚熟人,慧姐儿去了那万一有点事咱们也顾及不到呀!” 更重要的是,做学徒是要交钱的,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那么多闲钱? 她现在不敢提钱,怕三姐想起来这事,再同她讨要那二十两。 希望破灭,慧姐儿垂下头,劝慰道,“娘说的没错,到底是离的太远了。” 左娇娇换了个话题,说道,“燕子,现下你还去上工吗?” 李晓燕是想去的,但是大虎给她算了一笔账,田里的活若是能做起来,债务也能早日还清。 “不去了,我在家照顾慧姐儿。” 左娇娇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暗暗祈祷,若慧姐儿能因为这个事免遭她娘苛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也好,孩子到底还小,细细养着,没准疤痕慢慢就淡了。” 二虎媳妇宋霞也推开门进来了,二虎经常不在家,大虎一家又去了镇上,是以宋霞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住。 “嫂子,三姐,小平也在呀?”宋霞长的黑黑小小,人却精神的很,为人处事更是有道理,“我上次听二虎说了这事,心里一直惦记着,上次托我爹带了一瓶淡疤的药膏,也不知管不管用,嫂子你拿去给孩子试试吧!” 虽然有时候目光短浅了些,但到底是尽心尽力的。 “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李晓燕起身感动道,“龙龙呢?我和你大哥这回去县城,也没给孩子带什么东西。” “不妨事,你们去那是有正事的,我哪能计较那些,”宋霞转头看向小平,道,“三姐,我听说小平在镇上念书,心里真是羡慕的很,想着过两年把龙龙送去,这一年下来得花多少钱呀?” 左娇娇言简意赅道,“十两。” “哎哟,这么多呀,”宋霞叹口气,转而道,“其实也不多,若是二虎能像姐夫一样,将每月拉车的钱攒着,也不愁没钱送孩子念书了。” 左娇娇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她就知道,宋霞说话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二虎的月钱上。也不怪宋霞费尽心机,二虎确实不像样子,只顾着自己潇洒,丝毫不管媳妇孩子。 李晓燕听不出来那么多,得意洋洋地显摆道,“大虎每个月的工钱都是给了我,让我随便花呢,我舍不得,都攒住了。多亏我攒的钱,我们才一个铜板也没借就在镇上买了一处院子。” 宋霞的脸色十分难看,左娇娇忙道,“我回头见了他定要同他好好说说,孩子一天天长大,总不能死靠着家里的地。” 宋霞忍不住哭诉道,“是,三姐,你是不知道,我又要带孩子,又要下地干活,他下了工也不说来帮帮我,整天混在西边的赌馆,要么就是买了酒同人吃喝。好不容易回了家,还没说他两句,他倒好,直接让我请短工去,说大哥家就是请的短工。我哪有钱去请呀?最后还是我爹和我哥哥过来帮着一块种上了麦子。” 自己兄弟不是人,左娇娇也是理亏,道,“爹走之前不是跟永塘说了,二虎的月钱由你去领吗?” “我就领了一个月,到了第二个月,二虎说,月钱若是不给他,他就不去上工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瞧着他丢了这个差事嘛?” “唉,他是个混不吝的,”左娇娇叹口气,瞧着院里独自玩耍的龙龙,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没一会儿,大虎回来了。 宋霞招呼道,“大哥,二虎没回来吗?” “没,同村口那几个人喝酒去了。” 宋霞给左娇娇使了个眼色,道,“大哥,你们先聊,我去喂龙龙吃点东西。” “去吧!” 左大虎进屋后先灌了一肚子水,才道,“你得给小平另找个住处了,我打算把镇上的院子卖了。” “不行,”李晓燕惊叫道,“为什么要卖掉?欠了四十两,我在家种地,你在账房上工,咱们勒紧裤腰带,两三年就还清了。” “是呀,”左娇娇也准备劝道,“我这有银......” 左大虎严肃道,“还有三姐的二十两呢,这就六十两了,而且,钱家的利钱太多,今年还的话是四十四两,明年就得还四十八两四钱了,后年就更多了。所以还是尽早还清,不然利滚利,越来越多。” “你和慧姐儿在家,我自己在镇上住账房就行。等过两年手头松快了,可以再寻摸个院子嘛,不急,”左大虎继续道。 “可,这么便宜的院子哪有那么好碰,”李晓燕非常、超级不舍。 那座院子是她“镇上人”的身份象征。 “卖给我吧!” 第177章 出发回隆镇 屋里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左娇娇。 乔小平更是满心疑惑,那个平安粮铺不就是她家的吗?娘怎么还有钱买院子? 左娇娇继续道,“我出八十两。” 李晓燕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呀!” “六十两,”左大虎斩钉截铁道,“我买的时候就是六十两,没道理还黑心赚自己姐姐的钱,太不是男人了。除去你之前给燕子的二十两,再给我四十两就行。” 左娇娇劝道,“大虎,我不买你的院子,在镇上买个别的院子,怎么也得八十两,这价钱不算高。” 左大虎摇了摇头,“六十两,爱要不要,不要我就卖给别人去。” 李晓燕在一旁气的咬牙,被左大虎狠狠瞪了一眼,不敢说话。 左娇娇也气得不行,她这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脾气古怪,“这样吧,六十六两,图个吉利数。” 李晓燕顾不得那么多了,左大虎就算用眼神在她身上盯个洞出来,她也得说了,“行行行,哎呀三姐,这有什么不行的呢!六十六就六十六,慧姐儿刚出了这档子事,图个吉利数也好。” 八十八这个数更吉利呀! “我一会把钱给你送过来,你回头把地契给小平,让她休沐时捎回来。” 乔小平:“?” 小平伸出细细的食指呆呆地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我?” 那可是六十六两银子的地契呀! 让她拿着? “对,就是你,”左娇娇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娘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拿着怎么了?” 李晓燕心里十分不屑,忍不住道,“三姐,你这话说的,你就只生小平一个孩子吗?” 乔小平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事情。 “娘,对哎,我都没有兄弟姐妹哎!” 慧姐儿在一旁凑热闹,“我也没有哎!” 左娇娇直接道,“就算以后再有孩子,谁也比不上我的小平哟!” 左大虎起身,道,“三姐,你出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李晓燕生怕自己的六十六两银子少了,也欲起身跟着出去,被左大虎一个眼神制止了。 “什么事?”左娇娇跟着大虎出来后问道。 “二虎,”左大虎一脸不快,“不是个德行,整天没个正形。” “是,刚刚小霞还跟我说这个事呢!”左娇娇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对了,二姐前段时间回来了,说是找你有事,你当时去县城了没在家,她就回去了。” “她找我什么事?” 左娇娇摇摇头,“我问了,她说是姓韩的找你有事,到底也没告诉我。” 左大虎抬头看了看天色,抬脚就往外走,“那我现在去一趟,趁着牛车还没还回去,你去不?” 左娇娇想了想,最近家里也没啥事,“行,我叫上小平,让她去找佳佳玩玩。” “行。” 二人同燕子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小平出发了。左娇娇怕小平冻着了,让大虎拐到她家,拿了床破被褥铺在牛车上,小平钻在被子里,一点也不觉得冷。 到了村子西边,恰碰上大山正背着喝醉了的二虎往回走。 乔大山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呀?” “爹爹,我们去二姨家,”乔小平冒出个小脑袋道。 左大虎瞧见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忍不住训了几句,“左二虎!瞧瞧你一天天那副样子,跟酒鬼有什么分别?”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喝酒花我自己的钱,关你屁事!”左二虎从大山背上下来,歪歪扭扭地走到牛车跟前。 真是酒壮怂人胆,往常他是万万不敢这般跟大哥说话的。 左大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起开,我们有正事,你赶紧回家去。” “正事?什么正事?就你们有正事?我也有,我也去!”说着,左二虎摇摇晃晃就往牛车上爬。 左娇娇忙抱着小平给他让地,生怕他喝醉了一不小心伤到小平。 乔大山想把他扶下来,奈何左二虎来了脾气,死赖着就不下去。 “大山,要不你也一起去吧!我要驾车,三姐和小平哪弄的动他?”左大虎提议道。 因为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左大虎和左二虎很少叫乔大山姐夫。 “行,”乔大山绕到牛车后面坐上去,将媳妇和闺女挡在里面。 左娇娇一边低声骂二虎不是东西,一边扯被子给他盖上,“真应该冻死他完事。” 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冷。 牛车一颠一颠的,乔小平很快便开始哈欠连天,没一会儿就眯着了。左娇娇将二虎往一边踢了踢,把宝贝闺女放到最舒服软和的位置,盖好被子。 乔小平醒的时候,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间,阳光晒的她脸颊发烫,一时有些睁不开眼,耳边是爹娘和大舅低低的交谈声。 “娘......” 三人纷纷住了嘴,扭头看向小平,左娇娇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你醒了,饿不饿,吃个烧饼吧!那个路口的烧饼可好吃了,我和你爹你大舅都吃过了,给你们俩留的。” “好,”乔小平爬起来,接过烧饼咬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这烧饼确实很好吃,外酥里嫩,她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问道,“爹爹,咱们这是到哪了呀?” “已经进回隆镇了,到前面再拐个弯就到你二姨家了,”乔大山从牛车上跳下来小跑着,舒展舒展胳膊腿,“对了,咱们这么多人贸然拜访,用不用给人家带点什么东西呀?礼多人不怪嘛!” “我没带钱。” “我也没带钱。” “说走就走,能带上一床被褥就不错了。” “我好像带钱了,”乔小平弱弱地举起自己的小荷包。 她今天刚和卉妞儿小微算完账,分到手的银钱放在小荷包里还没来得及往家里的百宝箱里存呢,就被里正爷爷派去敲锣打鼓了。 “那......”乔大山犹疑道,“买点东西?” 左娇娇想了想,道,“买点吃的就行了,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没必要带正式贵重的礼物。” “行。” 回隆镇比泊口乡要热闹一些,街上有卖烤鸭的,乔小平离得远远的就闻到烤鸭的香味了,“唔,好香,娘,这是什么味啊?” 左娇娇不清楚,乔大山却知道,“这是烤鸭。” 他只闻过,没吃过。 “我们买一只烤鸭吧!”乔小平将腰上的小荷包解下来,“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应该够。” 第178章 抓奸咯(\/^-^\/ 左大虎一行人提着烤鸭和糕点到了韩府门口。 左银花是兄弟姐妹五个里条件最好的一个,韩家是回隆镇数一数二的富户,府上有五个小姐,两位公子,左银花嫁的便是最小的这位少爷,韩逸。 当初韩家也是看中了银花爽利能干,想着她嫁过来能帮衬约束韩逸一些。 这韩逸,是个实打实的花花太岁。 韩家家大业大,男人也都三妻四妾的。银花怀孕时,屋里便添了不少新人,她心气高,不肯低头,同韩逸也生分了不少。她无所谓,操管着府里,倒也落个清净。 可今年夏天,他韩逸在外面搞大了窑子里女人的肚子,偏偏那女人是老鸨同乡长偷摸生的亲生女儿,韩家就想让那女子为平妻,银花如何能忍? 因着银花的拒绝,公婆丈夫联手卸了她的管家权,更是把女儿佳佳的女夫子也赶走了,誓要逼她喝下这杯妹妹茶。 左银花眼瞧着自己所托非人,干脆断尾求生,好聚好散,和离! 可和离哪有那么容易? 被休是令娘家蒙羞,这和离便是令夫家蒙羞了。 她只好将算盘打到了韩哲身上。 韩爷年岁大了,韩逸又不成器,韩家的生意往来全靠韩哲,故而韩哲在家的地位很高,他也算是韩家唯一一个正人君子了。若是他同意自己和离,便事半功倍了。 什么能撼动韩哲? 必得是关乎韩家根本的大事。 韩逸同韩老爷的姨娘私通! 左银花自打瞧出些眉目后,便时常带着佳佳前往老大韩哲家玩耍,美其名曰,大哥做生意不在家,怕婷婷一人孤单。之前要管家抽不了身,如今闲下来,自然要多帮扶一下,毕竟婷婷年幼丧母,着实可怜。 管家权收到了婆婆手里,她年纪大了,得多费些心力,自然无暇顾及旁的。左银花日日不在家,韩老爷又瘫痪在床,韩逸与那姨娘的关系便愈发暧昧了。 上次银花来找大虎,就是韩逸与那姨娘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了最后一步。 因着大虎有事没能过来,银花也只好先按兵不动。 等不到大虎,便只好等大哥韩哲回来了。 好巧不巧,韩哲昨日刚刚到家,今个就被银花安排着看了一出大戏。 此刻韩家众人正围在香姨娘的芙蓉帐外,看里面二人翻云覆雨,好不快活,而韩老爷还一概不知,开心地坐在院中呼吸新鲜空气呢! 韩老夫人上前一把掀开帘子,揪着香姨娘的头发就往下拖,“贱蹄子,发骚发到我儿子身上了!” “啊,”香姨娘疼的慌忙捂头发,看到屋里这么多人,又赶紧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拽,企图遮掩一二。 韩逸则是被吓得全身都软了。 全身! 韩老夫人顾及着屋外的韩老爷,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再仙去了,死死压着自己的声音,“你还知道廉耻呢?”却痛痛快快扇了香姨娘几巴掌解气。 韩哲经历了不少风雨,抓自己弟弟的奸还真是头一回,一时也有些懵。 “阿雨,快扶大少爷下去休息,”左银花吩咐完便转头劝韩老夫人,“娘,您也先消消气,韩逸自小被惯坏了,您多包容着些。” 韩老夫人面色铁青,这是她之前劝银花的话。 “你们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娘扶下去休息,”待婆婆离开后,左银花上前为香姨娘拢好被子,道,“香姨娘,您也穿好衣服出来吧,想来他们少不了要见见您的。” 说完,左银花便离开了,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全程没有看床上的韩逸一眼。 看到他们一个个被扶着从香姨娘的房里出来,韩老爷在院中急急喊道,“香香怎么了?我的香香怎么了?” 儿子韩哲满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妻子出来后则轻笑一声,满眼的嘲弄。 韩老爷应激了,“是不是你这个死老婆子害了我的香香?你惯会这把戏,如今我的孩子都是你生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连我最后的香香也不放过!!你这个毒妇!” 毒妇韩老夫人已经被气晕过去了。 堂内面对面坐着韩哲和银花。 阿雨跑过来,道,“少爷,二夫人的娘家人来了。” 韩哲顿时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左银花,见她惊讶的神情不似作假,但还是心有疑虑,她刚刚过于冷静了。 左银花径直迎上韩哲审视的目光,“怎么?大哥怀疑是我拿刀逼韩逸去的吗?” “不敢。” “我瞧大哥敢的很呢,”左银花嘲弄意味明显,说完她便走出门去迎接家人了。 韩哲略略惊讶她的态度,复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向来这么胆大。 “二姐。” “二姐。” “银花姨姨。” “哎,小平也过来了,”左银花惊讶道,“怎么来这么多人?” 左娇娇指着牛车笑着回道,“还有一个呢!”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银花一瞧,车上还一个睡得香甜的弟弟呢,立刻便要叫他。 左大虎连忙道,“不用理,让他躺着睡吧!车上有被褥,暖和地很。” 左银花嗔怪一声,“哪有到了家门口不进去的道理,小平,快,把你小舅晃醒。” 左二虎睁开眼睛看到银花,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最怕的就是二姐了。他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个,从小到大全家都宠着他,就二姐打他的时候是真打。 “二...二姐......”左二虎看了看周围,磕磕绊绊道,“我......我不是在村西头喝酒吗?怎么到这来了?” “喝酒?你又喝酒?”左银花眯了眯眼睛,不悦道。 左二虎心里暗道不好,他这不是送上门来给二姐揍吗? 左娇娇瞧他那副害怕的样子,乐得不行,打趣道,“以后喝醉了就把你送到二姐家醒酒,看你还敢不敢再喝!” “好了,快进去吧!”左银花招呼道。 于是,韩哲就瞧见堂内乌泱泱涌进来一堆人,其中一个壮汉更是直接坐到了他旁边。 小平将手里提的烤鸭和糕点放到了韩哲左边的桌子上,热情地招呼道,“姨夫,你吃。” 第179章 毒妇 韩哲面色一僵,眼神躲闪。 乔大山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姐夫,别客气,快尝尝,”打开纸包撕了一个鸭腿,一手在后面按着他的脑袋,硬塞他嘴里了。 乔大山跟小平一样,没见过韩逸。 韩家自诩身份,只成亲那日去过左家庄一趟,所以大家对韩家众人并不熟悉。 就连左大虎和左娇娇也有些犯嘀咕,他们俩记得二姐夫好像没这么高,随即又安慰自己,也许又长个了呢! 俗话说,二十三,窜一窜。 银花浅浅地教训了一番二虎,脚步慢了些,也就没听到乔大山和小平的话。 左银花迈进屋子后,张嘴便道,“我要和离。” 左娇娇|左大虎|左二虎|乔大山|乔小平:“?” 韩哲内心:果然如此。 他就说,这娘家人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她为了离开韩家,果真是费尽心思。 乔小平第一个出声,“和离是老死不相往来吗?” “是!”左银花掷地有声,“韩逸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 来串亲戚的五人齐齐转了脑袋,疑惑又愤怒地看向嘴里塞了个鸭腿咽不下吐不出的窘迫韩哲。 韩哲:看我干啥? “之前寻花问柳我也就忍了,可这次实在是太过分。娘身子骨那般硬朗都被气的晕过去了,且不说本就瘫痪在床的爹呢?”左银花暗暗警告。 你们若是不同意和离,我就把这事告诉你爹,我深陷水深火热,但是绝对大发慈悲让你爹升天解脱。 不用谢,姐就是这么善良。 左银花眼神凌厉地看向一言不发的韩哲,“你说呢?” 韩哲也想说话,但是他始终觉得用手从嘴里往外抠东西实在是有些不雅观,与他往日的高冷身份不符,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大哥,我......我是被她勾引的,大哥。” 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泪流满面的韩逸,趁着众人向外瞧的功夫,韩哲动作麻利地将鸭腿扣了出来,藏在袖子里,顺便张了张嘴,活动下酸涩的腮帮子。 “韩逸,你来了正好,在和离书上签个字,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左银花也懒得伪装,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和离书平铺在桌面上。 左娇娇|左大虎|左二虎|乔大山|乔小平:“?” 他是韩逸,那他呢? 众人又齐齐看向韩哲。 韩哲:又看我干嘛? “你想得美,离开韩家,要么被休,要么死了被抬....啊!!”韩逸被二虎一个茶杯重重地摔在脑袋上。 左二虎也是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怎么会忍得下他胡咧咧? 韩哲虽然恼恨韩逸的言行无状,却也不能容忍有人在韩府打自己弟弟,他立刻起身,挡在韩逸前面,周身威压尽显,“大胆!在韩府竟敢对他动手?”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两边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大胆?呵呵,”左银花站在最前面,抬眼瞧着韩哲,不客气地嘲弄道,“韩哲,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怕是这全天下,也没几个比你弟弟胆子大的。” 韩哲盯着银花那张脸,又气又无奈。 她想和离直接同他说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多心思,闹的这般难看。 “哥.....”韩逸不服气,“没准就是她故意摆我一道呢,怎么她娘家人来得那么及时......” 左二虎立刻便去拿茶壶,吓得韩逸忙闭紧了嘴巴,躲到韩哲身后。 左大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以为就是普通的花心事件,他大男子主义嘛,觉得男子花心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不能因为这个事大家就都去和离吧!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劝说两句,左银花知道他想说什么,扭头狠狠地斜他一眼,“有痰出去吐,别在这乱屙。” 左大虎:“......” 韩哲思虑片刻,缓缓道,“和离可......” “不行!”韩老夫人被人搀扶着从屋外慢慢走进来,坐在堂上的罗汉床一侧,“逸儿不过是一时不察,被人迷惑,银花,你不想着规劝夫婿,反倒是存有异心,落井下石......” “咳......咳......咳......”左大虎超大声地清嗓子,最后重重一口吐在了...屋内,“呸!” 韩老夫人愈发觉得他们粗鄙不堪,内心鄙夷。 左大虎众人想帮忙说话,可事出突然,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银花的意思,这事应该是出轨通奸之类的。 左娇娇向前一步,规矩行礼,道,“这便是二姐的婆母吧,瞧着便是雍容端庄明事理的。成亲时是你情我愿,如今二人既然有矛盾,也该是好聚好散的。您既然嫌我二姐,又何必非巴巴揪着她不放呢?和离之后,再娶一个您满意的,岂不是更好?” 韩老夫人轻笑一声,“逸儿有句话说得对,想离开韩家,我们自然可以一纸休书奉上。” “休书?”此刻撕破了脸,左银花也不再做样子,直接道,“好呀,休书上就写,我左银花因受不了韩家的乱伦行径,被扫地出门。” 左娇娇|左大虎|左二虎|乔大山|乔小平:乱伦? 韩逸和......韩老夫人?? 这时,香姨娘被抓了进来。 韩老夫人轻轻道,“香姨娘,你说说,韩逸同谁乱伦了?” 香姨娘头发散乱,跪在地上,慌张道,“妾身......” “乱伦可是死罪,”韩老夫人身边的老奴补了一句。 “妾身不知,妾身不知,”香姨娘慌张地摇头。 韩老夫人得意一笑,看向左银花的眼神中寒光乍现,“银花,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顺手将桌子上的和离书扫到了地上,拿出一张休书来,“若是想走,我们韩家也不强留,按个手印离开便是了,只是佳佳......你就别再想了。” 韩老夫人打定了主意不让左银花活着离开韩家,这事是塌天的丑事,绝不能泄露出去。只要左银花在韩家一日,量她的娘家人也不敢胡言乱语。 左银花不死心,走到香姨娘跟前,“你犯什么浑?你以为不承认她就会留你一命吗?” 香姨娘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个头,默默流泪,一言不发。 第180章 非暴力才合作 韩哲有些不忍,起身道,“娘,不如这样,将佳佳和休书给她,她顾念着佳佳的名声,不会乱说的。” “糊涂!”韩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从商这么多年,焉能不知仰赖旁人的危害有多大!阿雨,送你主子回去休息,顺便把门带上,让府里的奴仆们别往这边来。” 阿雨上前一步,“大少爷,您在外奔波这么久,咱们先回去好好歇歇吧!” 韩哲,韩哲,便只能以韩家为重。 韩哲离开后,韩逸坐到韩老夫人旁边,得意道,“哟,银花,你娘家亲戚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呀?快坐下吧,一个两个站着干啥,到底是庄稼汉,身子骨好,也不嫌累的慌。” 娘说了,银花家里穷,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不用怕。 乔小平心戚戚然,无证据无证人,银花姨姨即便占了理,也还是走到了死胡同里,她脑子里想了一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止是小平,左娇娇左大虎乔大山三人也是气的发狂,却无半点周全的法子。 最后,左大虎站出来道,“休书就休书,但是佳佳我们得带走。” 左银花忙起身拦他,“不可,休书不可,爹一辈子的名声,怎么能坏在我身上?” 左二虎在后面大咧咧道,“爹娘早去外地了,名声坏了他也不知道,不打紧。” “不止是爹,还有你们......”左银花一度哽咽。 韩逸火上浇油,嘚瑟道,“是呀,要是出了个被休的女儿,那可是要连累兄弟姐妹家都遭人非议呢!” 乔大山率先表态,“我不介意,小平若是因此被耽搁,我们就养她一辈子。” 左娇娇微微惊讶,心里十分感动。 “我不嫁人,我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乔小平脆声道。 左大虎拍了拍二姐的肩膀,坚定道,“二姐,不妨事,只要你过得好,爹爹也不会在乎这些。” 左二虎也跟着道,“全家就你敢打我,谁要是欺负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韩老夫人冷笑一声,有些失了耐心,“佳佳现在姓韩,将来也只能姓韩。” 左二虎也失了耐心,直接将桌子上的茶壶狠狠地摔在韩老夫人脚下,青瓷的茶壶被摔了个粉碎,瓷片溅的哪都是,“奶奶个腿的,你还没完了是不是?” 韩逸吓了一跳,慌忙偎住自己的娘亲,告状道,“娘,你瞧,儿子额头上就是被他拿茶杯摔的。” 韩老夫人瞧了瞧,都浸血了,心疼地不行,连吹带擦的,转而看向左二虎,怒气冲冲道,“你竟敢伤我儿子?” “老子不仅敢伤你儿子,也敢伤你,”说话间,左二虎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三两步跨到他们母子二人跟前,一脚把韩老夫人身边的韩逸踹到地上,又将韩老夫人两只胳膊反剪到背后,另一只手拿碎瓷片抵在她脖子上,冲着韩逸命令道,“快点把地上的和离书签了。” 事出突然,左银花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众人急急喊道,“二虎!” “不能签,逸儿,不能签,”韩老夫人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站在那面不改色道,“逸儿,不能签,他不敢的,别怕。” 韩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左娇娇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韩老夫人这不是激二虎呢嘛,他那个混账性子,最受不了这种话了,大家忙劝道,“二虎别冲动,二虎......” 左二虎果然被她激了,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你敢笑话爷爷没胆量?” 韩老夫人怕事情闹大,屋里只留了几个心腹的丫环婆子,还把韩哲和阿雨赶走了,现在她心里是真有些慌了,但还是强撑着气场恐吓道,“你敢伤我?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对我动手,韩家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对左娇娇左大虎这样的正常人是有作用的,但对于左二虎这种从小到大娇宠长大的二世祖来说,只能起到助兴的作用。 左二虎直接拿碎瓷片在她胳膊上划了一道,血立刻便流了出来,“我也跟你说,你再放一句闲屁,我就割你一道,你死了我再把你儿子也割死,大不了被官府砍头呗,我还赚一条命呢!谁怕谁呀?”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屋里众人顿时吓得惊呼一片,又急急止住声音,丝毫不敢动。 “二虎,快放下,姐姐不和离了,你快放下,不值当的,”左银花泣不成声,要过去拦他,被左二虎拿瓷片威胁着无法上前。 韩逸在一旁吓呆了,他想问问娘怎么办,但娘现在被劫持了顾不上,他想问问大哥,大哥不在,他也出不去这个门。 “快点把和离书签了,我数到十,你不签我就再划你娘一下,”左二虎冲韩逸道。 乔小平忙捡起地上的和离书,本想拿给二姨夫,看他人高马大的,怕自己再被他劫持坏了事,就把和离书平铺在罗汉床的小桌子上,“二姨夫......啊不,叔叔,请吧!” 然后她迅速退到爹娘中间,保护好自己,免得给大家添麻烦。 韩老夫人此刻也真真是吓到了,真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这银花的娘家人,怎么是亡命之徒啊? 这就好像你在班里努力学习终于超过了第一名,然后第一名忽然拿出刀来要干掉你。 这完全就不是一个赛道嘛! “娘,我签不签?”韩逸趴在地上抖得不行。 左二虎直接捂住韩老夫人的嘴,“再说一句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一,二......” “三,四......” “我签,我签,”韩逸连滚带爬地过去,从额头上蘸了点血,在和离书上按下了手印,递给左银花。 左大虎怕他生事,上前一步替二姐接了过去,仔细审查一番,然后点点头,“妥了。” “太好了,”左银花喜极而泣,却又心事重重,怕韩家报复二虎。 乔小平看出了二姨的担忧,天真道,“二姨别担心,叔叔一家不会报复咱们的,他们敢发誓呢,是不是?” 韩老夫人:我不敢。 在众人无声催促的目光中,韩逸极不情愿地说道,“我发誓,若我蓄意报复你们,就让我断子绝孙,无后而终,可以了吧?” 左二虎不太信得过誓言的约束力,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又拍了韩老夫人一下,“还有你呢,你们一家若是有人蓄意报复,就让你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全部死于非命,说!快点!” 韩老夫人怎么肯,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韩家若是蓄意报复你们,我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全部......全部死于非命。” “早早答应我二姐不啥事都没有了,偏偏要挨顿打才行,真是贱骨头,”左二虎趴在韩老夫人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肯相安无事,老天爷不惩罚,我也得把你闺女儿子都收拾了,咱们走着瞧。” 第181章 解放啦! “娘,感谢您和爹对我的教导,佳佳还是姓韩。祝您二老身体康健,福寿延绵,”左银花冲韩老夫人深深一拜,转身离开。 场景一如成亲那日,她也是这般被众人簇拥着,笑的明媚张扬。 出了韩府,一行人径直往衙门去。 女子和离之后便不再是夫家的人,更何况还要带走佳佳,为了更改户籍,肯定要上报官府。另外,女子和离之后,并不是永不再嫁,这就需要为离婚的女子提供证明,可以另寻配偶。 回隆镇的富户不少,女子娘家势大婚后过不下去的来和离的也不稀罕,负责办事的啬夫经手的和离手续也不少,只是这把孩子给女方的,倒是不多见。 “娘子稍等,这事我得问过乡长大人才行。” “为什么?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为何不能办?”左银花有些着急,她生怕半路再出什么差池。 啬夫恭敬道,“是这样的,你是有原籍的,和离了直接迁回去就行。可你女儿不同,她原籍就是在这,若是要迁走,到那边是要新开户籍的,自然需要乡长大人点头盖章了。” 左娇娇忙上前道,“那就麻烦大人了,”顺便偷摸往啬夫手里塞银子。 谁成想,那啬夫像被火烧了似的,猛地跳开,“我一定会尽力的,娘子不必客气。”说罢,他就慌慌张张离开了。 左娇娇一头雾水,这回隆镇的官员这么清廉的吗? 其实不止是回隆镇,自打沈正上个月收拾了全县所有的乡长之后,整个昌平县都焕然一新了,上至县丞县尉,下至看门小吏,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受贿呀? 左银花满脸忧色,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再节外生枝了。 事情已经闹到这般田地,若最后还是要回韩家受气,她真是干脆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 所幸,乡长大人失了这么多年的贪污心血,郁结于心,病倒了。再加上现在风声紧,他也不敢趁火打劫,见到按着手印的和离书,就直接给盖了章。 瞧着啬夫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乡长不禁感慨,这事若是放在半年前,他高低能从中得百八十两银子,“唉,世道愈发艰难啊!” 因为没有财产纠葛,只户籍的事,又有乡长大人的爽快盖章,啬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全部弄好了,递给左银花时还贴心地提醒道,“娘子,你女儿是从这边迁出去了,但那边收不收,我们可就做不了主了。” 左银花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但现在总算是逃出了虎穴,后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走,咱们接上佳佳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左银花大手一挥,高兴道。 “佳佳姐姐在哪呢?”乔小平兴奋地问道。 “在她夫子那里,旁人我不放心,”左银花看着小平,冲左娇娇道,“对了,铜花,小平过了年也有六岁了吧!现在上头允了女子科举,就算不当官,也得打算着让孩子去书塾认个字呀!” 乔大山忍不住道,“你们真不愧是亲姐妹,你妹妹早把小平送去了。” “哦?是吗?” 乔小平点点头,“我已经把三字经都学完了呢!” “小平这么厉害呢?你佳佳姐姐念书不认真,都快八岁了,《三字经》还认不全呢!”左银花捧一踩一道。 倒不是左银花故意贬损自己的女儿,佳佳是真不爱念书,也记不住那么多字,她看到那些蝌蚪般大小的字就眼晕,可把左银花给愁坏了。 佳佳很喜欢画画,但没有卉妞儿天赋高。 佳佳很漂亮,比整天捯饬自己的小微还要漂亮。 佳佳很懂事,比慧姐儿还要懂事。 几人去女夫子家接了佳佳,左银花本想带大家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奈何除了她,其余人通通表示想吃烤鸭,她也只好顺应民意了。 韩家。 “娘,你没事吧?”韩逸颤颤巍巍地上前,看着娘胳膊上的伤,喊道,“快去叫大哥来。” 韩老夫人瞧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怒骂道,“叫你大哥有什么用?叫大夫来。” “别去叫大哥了,去叫大夫,”韩逸忙改口。 “蠢货,将你大哥和大夫都叫来。” “是,是,快去将大哥和大夫都叫来。” 韩老夫人简直没眼看小儿子的蠢样,干脆闭上了眼睛,斜躺在罗汉床上休息。 几个下人在屋里蹑手蹑脚地收拾,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自己做了老夫人的出气筒。 韩哲的府邸就在旁边,下人的脚程很快,他得了消息立刻便往这边来了。 “娘,你怎么样了?”韩哲还没进门就急急出声。 “不打紧,大夫已经包扎过了,”韩老夫人目光锐利,“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韩逸犹豫道,“娘,咱们不是发过誓,不能报复他们吗?” “咱们发过誓,你大哥没发过呀!” “啊?” 韩哲刚刚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前因后果,他心里烦得很,“娘,这事您既然不让我管,我不会再沾染分毫。” 开始不让他插手,后头收不了场又喊他来擦屁股,回回都是这样,他早腻了。 同样都是儿子,他累死累活打拼,韩逸坐享其成也就算了,还整天出幺蛾子找事,他在外忙活完了,还要回家被娘拿孝道压着料理弟弟的一堆破事。 “逆子,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瞧着你弟弟骨肉分离吗?”韩老夫人大怒,将下人刚刚端上来的热茶朝韩哲扔了过去,“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多年,现在你娘我险些被人杀了,你也无动于衷吗?” 韩哲的衣服都湿了,胸前还挂着几片茶叶,颇有几分狼狈,但他神色如常,平静道,“我比韩逸年长两岁,却与他同时议亲。你一味想借我的亲事攀附权贵,这才耽搁下来。我自己寻了银花,你说她人好家世差,嫁给韩逸最合适不过,便擅自同媒人改了口径,到底还是让我娶了上一任乡长和离过的女儿。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夫妻俩过不下去就和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怎么?现在轮到韩逸,这和离就不正常了?婚后不过两年,她爹爹失了势,你明里暗里刁难,逼得我们出府另住。” 第182章 韩哲要分家 “长子被赶出府,次子留守老宅。你说是因为韩逸小,你得多照看着。明明已经各自成家,我也搬出去分府另住,却拖着迟迟不肯分家,对外四处说是我不舍得大权旁落,究竟是我舍不得家主的位置,还是你们想继续趴在我身上吸血,事实如何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我为了家里的生意,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进了家,不出三句必定是让我去帮着料理弟弟的烂摊子。” “婷婷幼时丧母,我一个大男人不会将养,想托你照顾她,你当时怎么说的?让我再娶一个。最后还是银花把婷婷接过去,和佳佳一块养着。结果你还是看不过眼,把管家权给了银花,她忙起来顾及不了两个孩子,就把婷婷送回来住,但佳佳有的,婷婷一份也不会落下。两个孩子启蒙,也是她去找的夫子。” “我告诉你,她要和离,即便没有今天这档子事,我也是赞同的,”韩哲斩钉截铁道。 “混账东西,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呀!为了女人不顾自己老娘了......”韩老夫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就开始哭天抢地。 “我为了女人?到底是谁为了女人祸害的一大家子过不下去?”韩哲冷冰冰地盯着韩逸,“我不过比他大两岁,我这般大的时候早跟船下海了,他呢?还在爹的姨娘身上爬着起不来呢!” “大哥,我......” “哎哟,我命苦啊,我养了个白眼狼哟!一天天跟爹娘算着账呢!亲弟弟骨肉分离,亲娘险些被杀,他还帮仇人说话呢,真是要气死哟!” “帮?怎么帮?让我去杀了他们?银花走的时候没拿韩家半个铜板,且顾及着佳佳的名声,她不会多说半个字。更何况,你损失什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让银花允那妓女平妻之位嘛,现在好了,她把正妻之位都给你腾出来了。” 韩老夫人气地拿出了杀手锏,“这事你若是做,你就还是韩家的儿子,若是不帮,你就滚吧,权当我从没生过你。” 每回,只要她说这个话,韩哲就会乖乖就范。 “呵,”韩哲冷笑一声,微微侧头,道,“阿雨,去请族长和各位耆老来,就说我们要分家!” 韩老夫人立即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骂着骂着开始装晕。 韩哲直接起身出了府,站在府门口等着族长耆老过来。 韩老夫人爱面子,绝不会出来闹的。 族长耆老们到了之后,韩老爷也被抬了出来,他双眼淬毒地盯着韩老夫人,因着在场的人,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下。 韩老夫人不愿分家,韩老爷就故意同她作对,极力支持韩哲分家。 韩老夫人想把大宅子给韩逸,韩老爷就要给韩哲,反正就是要跟她唱反调。 最后,韩哲还是同意了娘的话,宅院不变。主要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要这么大的院子也没什么用。 宅子上吃了亏,族长耆老们欲在铺子田地上多分给韩哲一些,也被他拒绝了,“平分就行,爹娘愿意与韩逸住,赡养的事情他要多担待,多得些家产也是应当的。” 离了拖后腿的,还担心挣不下家业?何必计较眼下这仨瓜俩枣的。 就这样,在族长耆老的见证下,韩家正式分了家。 …… 乔大山赶着车,大虎和二虎坐在他旁边。三人路过酒肆时买了一坛酒,此刻正把酒言欢,天高海阔地吹牛。 佳佳和小平窝在被褥里睡着了,左娇娇和左银花在后头依偎着聊天。 “二姐,我真没想到,韩家这么有钱,”左娇娇回想起来,不禁咂舌,“我看家里有好多奴仆呢!” 左银花不屑一顾,“一团污糟罢了,远没有咱家的大瓦房敞亮呢!” “如今离了韩家,你有什么打算?” “咱们乡若是收了我和佳佳的户籍,村里应该会分给我们十亩地。若是不收,”左银花叹口气,“就另想办法吧!” “哎呀,瞧我这脑子,”左娇娇一拍大腿,笑着道,“咱们乡的乡长,是大山的姑父,回头让他去给你办,问题不大。” 左银花仔细回忆,“就上次砍完头领命的那个?” “是是,”左娇娇连连点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二姐,你…你还会裁剪衣服吗?” “会,怎么不会?爹花钱让我去学的,我怎么敢忘?”说到这,左银花忍不住掉了眼泪,“我对不起爹爹……他苦心栽培我,我却回过头来丢他的人,坏他的名声……” 左银花是五个兄弟姐妹里最拔尖要强的一个,学裁剪也好,成亲嫁人也罢,她都是最争气的。 结果倒好,和离回家了,她每每想起这事都觉得连累家人,若不是有佳佳,她就直接一根绳子吊死自己,既能解脱,又能全了娘家的颜面。 越拔尖要强的人,越要面子,俗称,偶像包袱。 左娇娇轻笑一声,说道,“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想想,若今日的事情换作佳佳,你希望她因为怕给你丢人而......” 左银花立刻打断道,“那些面子有什么要紧,自然是我的女儿更重要。” “就是嘛,爹也是这样想的,”左娇娇换了话题,“呀,被你带偏了,我原本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开间布衣铺子的。” “开铺子?”左银花有些失望地回道,“我从韩家出来,只带了花剩下的十几两嫁妆,怕是不够。” 左娇娇豪爽地拍了拍胸脯,道,“这你不用担心,妹妹我有的是钱,连供货的布商都找好了。” 左银花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妹妹,发现她眉眼间仍似闺中般明媚开朗,“看来大山对你很好呀,由得你胡闹。” 左娇娇露出幸福的笑容,随后神秘兮兮道,“姐,你听说那个二茬稻的事情了嘛?” “听说了,怎么了?” “嘿嘿,不才,正是小女家中田。” “你种出来的?”左银花一脸惊讶。 左娇娇自豪地点点头。 “你可以呀!大姐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吧!” “开布衣铺子的话,怎么能不带上大姐呢?她一堆孩子,日子肯定不好过,我之前给她钱她也不要,怕韩家知道了瞧不起我。早知今日,我就该把韩家的钱全偷出来接济你们,”左银花开玩笑逗妹妹。 “就是就是,可惜呀,以后没机会咯!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们身边吧!”左娇娇撒娇似的搂住银花的胳膊,“我看好了一处铺子,明日咱们去瞧瞧,若是行的话,你就带着佳佳住在那,做我的大掌柜。” “遵命,我的小东家。” 第183章 捉奸未遂 月明星稀。 凉风阵阵。 三个男人喝了酒,左银花和左娇娇半盖着被子,大家都不觉得冷,尽情享受此刻牛车悠悠的恬静时光。 牛车上人多,他们也不怕遇到小偷小摸的,就抄小路走近道,从贾石村后地穿过去了,刚进左家庄地界没一会儿,就听到路旁的小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嗯嗯啊啊的倒像是在......行周公之礼? 原本迷迷糊糊的左二虎顿时来了精神,他兴奋地搓搓手,蹑手蹑脚地跳下马车,准备过去瞧瞧究竟是谁。 车上众人想拦已经晚了,左大虎连忙大声喊道,“就你事多,马上就到家了,再憋一会能咋的?田里的庄稼可还等着你这泡尿呢!” 小树林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仓皇的脚步声。 左娇娇趁着夜色,隐隐约约看到二人拐进了西边的胡同,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村中谁的丈夫、谁的妻子了。 左二虎撅着嘴,不情愿地走了回来,使劲跺了跺脚,埋怨道,“哎呀,哥,你干啥呀?坏我的好事!” 左娇娇眼瞅着大虎要发脾气,连忙劝道,“大家都折腾了一天,二姐更是心力交瘁,还是早点回家歇息吧!” 左二虎冷哼一声,跳上了牛车。 很快便到了乔家,乔大山将被子里的小平抱出来,用自己的衣服把她裹好,往屋里去了。 “二姐,要我说,你就住我这里吧,我有好多话同你说呢!” “得了吧,你们俩说一路了,别以为我没听见,”左二虎道。 左大虎安排道,“爹娘不在家,他们屋子空着,就让二姐住那边吧!” “行,那你们快回吧!挺晚的了。” 左大虎四人离开后,左娇娇转身进了院子,顺势把院门落了锁。 乔大山已经将小平放到了床上,出来同媳妇道,“你去给孩子换个衣服吧,穿那么厚睡觉怪难受的。我去看看爹娘睡了没,知会他们一声。” “行。”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呀?”左娇娇担忧道。 乔大山往外走,“你去捯饬孩子吧,我看看是谁。” 院门打开,是乔天玉。 “爹。” “没出什么事吧?”乔天玉担忧道,“大家伙散了之后,一直不见你们三个,院门更是锁了一天,天黑也不见人影,你娘担心的厉害,听到你们这边有声音,就让我过来看看。” 其实俩人在家中坐立不安,隔一会便要出来瞅瞅老大家的院子是不是还锁着,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没有。 乔大山又感动又内疚,“嗐,跟铜花一起去她二姐家串了个亲戚,走的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本想着晚饭前就能回来的,结果有事耽搁了。什么事也没有,让娘不用担心。”您也不必担心。 “那就行,早些睡吧,”乔天玉立刻便转身往回走,嘴里小声嘀咕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虚惊一场是再好不过的了。 翌日。 左娇娇早早起床,今天是初二,要把小平送到书塾去。她昨天问过大虎了,他也是今天早上走,可以捎上小平。 乔小平前天回家就收拾好了东西,今天醒来只要吃了饭就可拎包走人。 大山昨夜回来后觉得对不起爹娘,又泪洒了半宿,现在正睡的香甜,左右也无事,母女二人就没叫他。 “娘,我之前不是每天回家后给表姐讲课吗?” “是呀!怎么了?耽误你学习了吗?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这个事了,你表姐一年半载的怕是去不了,”左娇娇说完悠悠叹了口气。 乔小平慌忙摇头,道,“不是的,娘。给表姐讲课不仅没有耽误我,反而让我学的更好了,我接连几次小考都是第一名呢!” “是吗?”左娇娇微微诧异,她没念过书,只在爹爹耳濡目染下认得几个字,并不知道那些个学习法子。 乔小平开心地点点头,“对呀,夫子说是我给表姐讲课的缘故,这样温习的效果更好,”随即,她小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娘,我能不能放了学教别人呀?石头啊,雪儿啊,还有其他退学的同窗,大家都很想继续念书呢!” “啊?教别人?你自己的功课怎么办?” 乔小平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不耽误自己的功课!”并拽着娘亲的胳膊楚楚可怜地祈求道,“娘,让我试试吧,若下次小考我不是头名,我就不再教了,好不好?” 左娇娇稍稍迟疑便点了头。 “太好了,”乔小平欢呼雀跃,继续得寸进尺道,“娘,大舅原先的院子不是卖给咱们了吗?我就在那教大家吧!” “可以呀!反正那暂时也没人住,”左娇娇瞧着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也被她沾染了几分期待,“那我们小平就是小夫子了呢!” “嘻嘻......”乔小平乐不可支。 “对了,那院子里的东西你舅妈要给她兄弟,估计这两天就会去拉走。” “啊?那院子岂不是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了?” 左娇娇莞尔一笑,“咱家守着个木匠呢,怕啥?” “你不怕家里人知道了?”乔小平歪着脑袋问道。 她早看出来了,娘总瞒着大家偷偷有钱。 “怕啥?咱家的二茬稻都被县令大人直接拉走了,得点银钱赏赐也在情理之中,相信大家也能理解,”左娇娇一脸无赖道。 其实赏赐还在审批中...... “娘,你真狡猾。” “你不懂,这叫处世之道,还是守拙些好,太拔尖招眼了容易惹人嫉恨。” 母女俩说话间就到了左家门口。 “咦,门怎么没关?”乔小平上前,轻轻推开院门,“娘,牛也不在了,是不是大舅已经走了?” “不应该呀,我昨天特地跟他说了,让他捎上你,”左娇娇往院里走了几步,喊道,“大虎,大虎......” 李晓燕在屋里应了一声,从东厢房出来,道,“大虎拉着二姐和佳佳去回隆镇韩家了。” “什么?” “又回去干啥?” 第184章 一直借钱一直还 “韩家的老夫人去世了,佳佳到底是韩家的女儿,回去奔丧去了,”李晓燕解释道。 “谁?”左娇娇和乔小平一脸惊讶,是那个恶毒老太婆吗?可是昨天她还好好的呢! 不会......是二虎昨天伤到...或者吓到她了吧? “就二姐的婆......额...前婆婆,二姐的前婆婆,昨天半夜去世了,凌晨韩家来人让二姐带着佳佳回去,大虎怕他们那边耍什么花招,就跟她们俩一起去了。” “怎么会这样?”乔小平惊讶出声道,“昨天我们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是呀,”左娇娇担忧道,“别是韩家那边出事了,希望二姐和佳佳没事。“ 一旁的李晓燕见状,安慰道:“放心吧,有大虎跟着呢。再说了,只是回去奔丧,能有什么事。” 左娇娇点了点头,但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减少。 “娘,要不你和爹爹去看看?”乔小平拽了拽娘亲的手,道,“我和乔阳哥哥一块去就行,现在还早呢,他肯定还没走。” 左娇娇叮嘱道,“行,你去他家看看,若是走了就到咱家叫我,我把你送去,现在天亮的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 “好的,娘,我走了啊!”乔小平背着小书袋跑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娘,你们若是去的话,带上二舅吧!” 他虽然有些混不吝,但有时候确实挺管用的。 “哈哈,”左娇娇不禁被她逗笑,“知道了,你快去吧!” 乔小平一口气跑到村子最南边的路上,累的不行,恰有乌云挡住了月亮,她有些看不清路,就沿着墙根慢慢走。 乔小平到了乔阳家门口,刚准备敲门,发现院门没锁,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在外面敲门,没有擅自推门进去。 “阳阳哥哥,阳阳哥哥......” “阳阳哥哥......” “在呢,在呢,”乔阳刚起来,他从厨房里拿了个冷馒头,拎着书袋就往外走,“来了,来了。” 乔阳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关上院门,问道,“小平,婶婶今天怎么没送你?” “我娘有事,让我跟你一起走,阳阳哥哥,往我家那边走吧,我跟我娘说一声。” “行,走,”乔阳把书袋挎到胳膊上,啃了一口凉馒头,抬脚就往前走。 二人路过昨夜那片小树林,小平当时睡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听到小树林里的叫声,两人面面相觑。 “阳阳哥哥,这是啥在叫?” 乔阳仔细听了听,道,“听着像猫,但是又不太像。走,咱们过去瞧瞧。” 乔小平咽了咽口水,拽住了他的胳膊,“要不算了吧,乌漆麻黑的,怪吓人。” 话音未落,乌云飘去,月光洒了下来,照的地面明晃晃的。 “亮堂了吧,”乔阳说着就往前走,“没准是小猫小狗在生孩子,到时候咱们就抱走一个养着。你要是害怕就在这等,我去看看。” 一听养猫猫狗狗,小平也来了精神,但还是有些害怕,落后乔阳几步,小心地往前走着。 月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树影。 乔阳呆立在原地,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是乔大峰和宋运。 乔小平缀在后面,远远地瞧见那有两个人影,顿时放轻了动作,娘说过,势单力薄,不要逞强。 她悄声退了几步,站到树林外,低声喊道,“阳阳哥哥,快走吧,再晚就该迟到了。” 乔阳顿时回了魂,踉踉跄跄往外走。他有些庆幸,现在是冬天,天亮地晚,小平看不清里面是谁。 小平本想问问他里面是谁,看他一脸严肃,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到了她家门口,乔小平隔着院墙高喊,“娘,阳阳哥哥还没走,我们俩走了啊!” “婶婶,我带着小平妹妹呢,你放心。” “好,好,路上慢些,”左娇娇听到声音忙往外走,只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书塾还是有些迟了,不过现在天冷,夫子起不了那么早,此刻正在净面,倒也没注意他们俩。 乔小平带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一身换洗衣服,进了屋,她把包袱放到了一侧的窗台上。 “回回休沐完来书塾跟搬家似的,”钱多多坐在一旁发出了鄙夷声。 现在屋子里就她们三人,小平也早习惯了她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解开包袱上系着的结,从里面拿出两对小手套,递给她们,“这是我娘做的手套,手指那剪开了,不耽误握笔。喏,你们俩一人一对。” 小兰惊喜连连,立刻接过去,“啊,太好了,小平,你娘亲真好,心灵手巧的,快让我试试看,”她立刻把手套戴在了手上,“真暖和,替我谢谢你娘亲。” “喜欢就好,”小平拿着另外一幅冲钱多多道,“多多,这是给你的,拿着吧!” 钱多多刚刚才怼了小平,一时有些拉不下脸去收她的东西,但那个手套心思好巧啊,好想要!! “谢...谢谢了......” “不用客气,每个人手套上的绣花纹样都不一样,你们看喜不喜欢,”乔小平开心地介绍道。 “哇,我的上面绣着兰花哎!” “我的上面绣着一堆金元宝。” 乔小平笑着道,“哈哈哈,你叫钱多多,一堆金元宝够多了吧!” “我手不冷,先收起来了,”钱多多将手套妥帖地放在书袋里,正襟危坐,举起书大声读了起来,声音比原来敞亮了不少。 现在男子班那边,也只剩下了三个人,乔阳,万宝,马全,原先没考过的那人转去县城的书塾了,其余的都因人头税退学了,说是来年再回来,但来年到底回不回来就不一定了。 乔小平之前和卉妞儿她们一同卖画,赚了有十一二两银子,刨去笔墨纸砚的成本,赚了不到十两。她分得了二两半,卉妞儿四两,小微二两半,还有算账的石头一两。 原本是打算均分的,后来大家又改了主意,就重新分了一下。 没做这小买卖之前,娘亲每次也会给她一些铜板,以备不时之需,她大都是全部再带回去,一个铜板也不花。 有一回,乔阳借了她三个铜板,大家才知道她身上有钱。 于是,马全经常在休沐前几日找她借三五个铜板,休沐结束回书塾时再还给她,周而复始。 这不,她刚坐到屋子里没多久,马全就过来了,立在门边喊道,“乔小平,乔小平。” 大家都知道他是来还钱的,纷纷翻了个白眼。 乔小平没过去,直接冲他说道,“别还了,你拿着吧。” 反正他十来天之后又会来找她借,干脆给他算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马全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吗?”马全还有些急眼。 乔小平:“......” 第185章 桃花初现 钱多多出声道,“你倒不是借钱不还,你是一直借一直还。” “你懂什么?这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马全回头看夫子还没出来,三两步跑了进来,将四个铜板拍在小平的桌子上,扭头走了。 乔小平颇有些无奈地将铜板收了起来,看着马全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这马全真是奇怪。” “居心不良罢了,”钱多多冷哼一声,她比小平和小兰大几岁,又生在富贵人家,故而早通人事。 “居心不良?”后面的小兰立刻趴在桌子上探着脑袋问道,“马全怎么居心不良了?莫不是还给小平的铜板是假的??” 小平闻言,立刻从兜里掏出来放在眼跟前仔细瞅,小兰也伸长脖子凑过去看,“看不出来呀!” 夫子这时也来了,他从外面进来,淡淡道,“说什么呢?这么激动。” 几人连忙坐定。 夫子检查完三人的课业后,着重夸奖了一下小平,因为大家都按夫子的要求写了十张字,只小平自己写了十八张。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们二人都要向小平学习。” 乔小平腼腆地笑了,挠了挠脑袋,“写完十张天还没黑,我就多写了一些。” “甚好,甚好,”夫子慈爱地看了看她,转身道,“好了,现在把书拿出来,咱们继续往后学。” 这孩子初来时还有些贪玩,如今渐渐收了心,知道努力了。唉呀,这都是他努力教导的功劳呀! 童夫子十分满意于小平的转变,所以讲课时也会多注意一些她。 乔小平算不上聪明,夫子讲完之后,她常常一知半解。 若是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她课下还要给旁人讲呢,不搞明白可不行。 但是童夫子一个人要教两个班,时间很紧张,小平也只能在午饭时前去请教。 现在天气冷,夫子年纪又大,觉就多了些,常常吃过饭要小憩一会,她就只好在外面等着。 有一天,她看到石头记账的账本,忽然来了主意,把写字的纸对半裁开,用针线缝上,做成一个小本。夫子课上讲的时候,她就快速记下来,能记多少算多少。课下再慢慢补全,反复研读。 钱多多瞧她那副嗜书如命的模样,摸了摸书袋里的手套和屁股下的坐垫,心里想着,就大发慈悲帮帮她吧! “乔小平。” “嗯?”乔小平正握着笔疯狂补她的笔记呢,“怎么了多多?” “我家有许多书,你有什么想看的吗?我可以借给你,就当谢谢你送我的手套了。” “真的吗?太好了,”乔小平高兴地咧开嘴,随即变了脸色,哭丧道,“可是我啥书也不知道,而且我认得字也不太多,好多书都看不太懂。” “那我回去了问问我大哥吧,他经常看书,肯定知道咱们现在看什么书比较好。” “行,太谢谢你了多多。” “你们作为本小姐的同窗,什么书也没看过,岂不是堕了本小姐的威名?”钱多多下巴一仰,骄横道。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努力,绝不给多多小姐丢人。” 第二日,钱多多就给小平带了一本《幼学琼林》,就连夫子都说她们现在这个年纪看这本书最好不过了,若是条件允许,真该每人都有一本才是。 乔小平一听,便动了心思。 她又裁了一些纸,缝出来一个本,在第一页写上大大的四个字——“幼学琼林”。 是的,她决定抄书。 古代没有印刷技术,也没有网上书店。书籍都是单独抄写的,没有批量复制的方法,所以每一本书都是独一无二的。 除此之外,古代的书籍流通也很不方便,没有现代的邮政和物流系统。书籍只能靠人力或者畜力运输,路途遥远,耗时费力,还要面临水灾、火灾、山贼等各种危险,很容易造成书籍的损失和毁坏。 因此,当时的书籍非常稀缺和珍贵,只有少数有钱有权有学问的人才能拥有和阅读。 童夫子卖给孩子们的书,也都是他自己一字一字抄写出来的。得亏这次是钱老爷派人抄写后捐赠了许多,小平她们买的时候才能便宜一些。 这还只是普通的《三字经》,是因为童夫子能全文背诵默写,故而价格不高。 像《幼学琼林》这种比较稀有一些的书,价格就更加昂贵了。而且也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想要买到一本想要的书,就要靠自己去四处寻找,甚至跑遍全国各地,也不一定能找到。即便找到了,也可能是被人篡改或删减过的,或是残缺破损,或是虫蛀霉变。 因此,那些书香世家的孩子们,从一出生,所拥有的大量的优质书籍资源,普通学子一生也难以企及。 钱多多看到愈发不停歇的小平,不解道,“小平,我借给你书,你看就是了,抄它做什么?费劲吧啦的。” “我脑子不好使,看完很快就忘了,还是抄下来踏实些。” “嗐,你忘了我再借给你就是了,真是个蠢的,非要用这蠢法子,”钱多多戳了戳她脑袋,嫌弃道。 钱多多都有点后悔把书借给她了。 本来是想让她得了书之后,别再整天记夫子上课说的话了。中间休息时也可以出来一块玩耍,现在倒好,她又要记夫子的话又要抄书,更忙了。 马全站在院子里不停地往西厢房瞅,嘴里喃喃道,“乔阳,你妹妹一天天在屋里写个没完,也不怕把脑袋写傻了。” 若是往常,乔阳定会发挥自己做哥哥的责任感,把小平叫出来玩一玩。但这回,他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那天小树林里见到的那一幕,旁的什么也顾不上。 马全见他不说话,便大着胆子上前同小兰道,“我这有麻绳,你们玩吗?” “跳麻绳要三个人,我们俩怎么玩?”钱多多横他一眼,反问道。 马全假装平静地回道,“你们不是三个女的吗?把乔小平叫出来不就行了。” “切~”钱多多翻了个白眼,并不搭话,从地上捡起沙包继续踢了起来。 这个马全,贼心不死,竟敢肖想她的同窗。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不知好歹!! 马全比小平大四岁。 第186章 腊月 夜里。 韩老夫人屏退闲杂人等,屋里只她和韩老爷两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现在分了家,逸儿还小,如何能撑得起一片家业?”韩老夫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尽量平和地问道。 韩老爷躺在床上,用胳膊硬撑着起身,深呼一口气,道,“那你跟我说,香香究竟怎么了?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她柔弱不能自理,偌大的韩家,难道就差她这一口饭吗?” 韩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相伴一生的男人,心里突然生出悲凉来。自从嫁到韩家,她相夫教子,苦心经营,丈夫的生意,儿女的前程打算,事事都要她上心。 即便是现在年纪大了,丈夫瘫痪在床,她也是尽心侍候着。 临到头,五个女儿各自成家,一年半载见不到一面,大儿子对她积怨颇深,小儿子仍旧浪荡纨绔,丈夫也因为一个姨娘恨极了她。 她还真是失败呀! 韩老夫人自嘲地笑了笑,他心里没有她,她又何必担心他的身体? “你心尖尖上的好香香,勾引你的宝贝儿子,现下被关了起来,正等着我处置呢!” 韩老爷的骂声骤然停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感觉她说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懂,怎么连起来就不知道她说的是啥了呢? 防线一旦疏漏,就会全盘溃散。 韩老夫人嘴里的扎心话一串接一串地往外蹦。 “怎么?不信我的话?” “当时瞧见的可不止我一个,老大,银花,还有好几个奴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俩正在芙蓉帐里忘乎所以呢!” “银花因此还跟逸儿和离了。” “哦对了,银花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佳佳,你最疼爱的小孙女,韩家的孩子,如今也要改成别人的姓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香香,不守妇道,不甘寂寞,败坏人伦。”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香香,她也是个可怜姑娘,年纪轻轻的跟了个瘫痪不能动的老货,一腔情思无处排解......” 韩老爷总算认清了现实,他的香姨娘和他的小儿子行苟且之事!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就坐在院子里,与他们二人仅一墙之隔。 韩老爷无能狂吠,却不甘落了下风,“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毒妇,是不是你故意设的局?” “呵呵,我设局?她也配?”韩老夫人满含鄙夷地瞥了一眼韩老爷的裤裆,“如今韩家都是我儿子的,你不过是个仰我鼻息的残废罢了。” 自尊心被踩在脚下碾压,韩老爷大怒,一把掐住了发妻的脖子,“你这个毒妇,毒妇!!” 韩老夫人这些时日操持家事,本就身子虚弱,今天又屡遭变故,滴水未进。现在被丈夫掐住了脖子,她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富贵显赫也好,艰难可怜也罢,她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大虎拉着银花和佳佳赶到韩家的时候,韩家的白幡还未挂好,棺材倒是有现成的,本是给韩老爷准备的,如今倒让韩老夫人捡了便宜。 韩老夫人虽不喜韩哲,可死后的棺材却要放在长子家里。 因着是在韩哲府里,银花倒是不那么担心安危,就让大虎回去了。 夜里,佳佳和婷婷一起睡,银花打地铺。同两个孩子一起睡,免得生出什么闲话来。 待发了丧,入了土,韩哲亲自将她们母女二人送了回去。 临别前,韩哲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银花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们俩中间,隔了太多。 各自安好,已然不易。 一进腊月,老天就结结实实下了一场大雪。 百姓们都早早地起床,尽管雪还在下着,但大家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兴奋劲,拿起铲子扫帚,忙活个不停。 刚清扫出来的道路又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大家不仅不觉得沮丧,反而十分欣喜期待。 下吧下吧,雪下的越大,来年的庄稼长势越好。 瑞雪兆丰年。 雪停之后,眼瞅着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村里挨家挨户都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 乔大山和族中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杀猪。 左娇娇原本同宋纭和冯小丽约好了一块去镇上买些过年用的东西,没成想俩人双双被诊出来怀孕,可把李氏和乔天玉高兴坏了,尤其是宋纭,这可是老三家的头一胎。 于是,被放了鸽子依然很开心的左娇娇,只好找上了二姐左银花。 二人一大早便拾掇好,沿着东边的小路往镇上去。 自从没有了李大旺的牛车,往镇上去的牛车就只剩阴庄的那辆了。只是那辆牛车路过左家庄时,最早也要巳时正(上午十点)了,有这个时间他们都走到镇上了。 去镇上赶集的人很多,有卖东西的有买东西的。左娇娇本来想背些绣品去卖的,结果两个妯娌都怀了孕,她干脆两家各送了一些。 田野上是一望无际的苍茫白雪,直与天边相连,景象着实有几分壮阔,只是看久了容易眩晕,大家都尽量低头看自己脚下。 雪地并不好走,即便有人踩过的迹象,但还是滑的厉害。 左娇娇还好,左银花就有点遭不住了,她养尊处优惯了,一下走这么滑的雪路,没一会儿就摔了两次。 所幸摔到旁边也是厚实的雪堆,并没什么大碍。 一旁的媒婆——山豹娘,很有经验地掏出一根直溜溜的小棍,递给了银花,“给,这是我带的棍子,你拿着用吧!” 左银花人好模样俊,现在和离回家,不知多少光棍汉上赶着给佳佳当后爹呢! 左银花白着一张脸接过了棍子,拿着往雪地里戳了戳,十分趁手,但总归有些难为情,“婶子,我怎好拿你的拐杖......” 山豹娘直接摆了摆手,“一根破棍子而已,路边树上多的是,这根就送你了。” “那谢谢婶子了。” “客气什么,你这孩子。” 山豹娘没着急提相亲的事情,毕竟人家刚和离,还死了前婆婆,正是看破红尘的时候。得再等一等,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了,过不下去了,她再去说亲,到时候就事半功倍了。 切勿操之过急。 山豹娘脚程快,没一会儿就走远了。 左娇娇瞧着山豹娘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嘴,“姐,你还记得她是谁吗?” 第187章 打赢了 雪仗 左银花瞪她一眼,“说亲的山豹娘,你们几个的婚事不都是她说的?” 左娇娇轻咳两声,继续道,“她怎么突然对你这么热情?莫不是有人看上了你,托她来说?” “别胡说,若真如你所说,她刚刚怎么一句不提?” “也是,”左娇娇点点头。 北风呼呼的刮,二人裹紧了帽子围巾,专心赶路。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书塾的孩子们都憋坏了,今天好不容易停了雪,童夫子便允了他们在院子里多玩一会儿,孩子们撒欢似的打起了雪仗。 小平这些天总算是颤抖着小手把《幼学琼林》抄完了,钱多多一边骂她是个蠢货书呆子,一边又给她带了一本《增广贤文》来,乐的小平抱着多多赚了好几个圈。 现在她就正在屋子里抄《增广贤文》呢!对屋外欢快的叫声充耳不闻,纵然戴着娘亲做的手套,手指依旧冷的没有知觉。 她把左手伸进衣服兜里暖着,隔一会儿便拿出来握住写字的右手,然后再伸兜里暖着,周而复始。 童夫子坐在门口,瞧着端坐在桌前用功的小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般努力却考不上秀才,真是老天瞎了眼。如今看到小平小小年纪就这般自律,顿时为自己之前的怨天尤人红了老脸。 屋外的雪仗,自然是男子班对战女子班,就连一直以来心事重重的乔阳,此刻也敞开了心扉在雪地里撒欢。 男子班有三个人,女子班只有钱多多和小兰两个人,人数上就落了下风,更不用说体力年龄什么的了。 马全一直叫嚣着,“三对二,我们胜之不武,快把乔小平叫出来,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坦坦荡荡的赢。” 钱多多翻了个白眼,因为她常常对马全的话翻白眼,所以马全给她起了个外号——白眼姐。 “本小姐一个顶俩,放马过来吧!”钱多多掐着腰往前一站,气势如虹。 只可惜,很快便被马全一个雪球砸在了脑袋上,梳好的发髻都歪了。 “兄弟们,让白眼姐知道咱们的厉害。” 尽管钱多多怒发冲冠,但实力悬殊确实有点大,没过多久,钱多多就气呼呼地噘着嘴进屋去喊小平了。 “乔小平!你快给我出去,别写了,本小姐要被人欺负死了。” 乔小平轻笑两声,手中的笔没停,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信,还有人能欺负我们钱大小姐呢?” “真的,就那个死马全,他还叫我白眼姐。” “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爱翻白眼。” “放屁,不是我爱翻白眼,是他们太粗鄙,我瞧不上。” “哈哈哈!”乔小平被钱多多逗的不行,难得听到她说脏话骂人。 没一会儿,小兰也抵挡不住跑了进来,进门前把身上的雪抖落了几下,“小平,快,今天你不上也不行了。” “就是,就是,”钱多多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早知道就不让马夫和丫环走了,这样还能帮着一起打雪仗。 “等我抄完这一页,马上就好。” “哎呀,你别抄了,我把这本书直接送你了,”钱多多财大气粗道,“要是能打赢他们,我再送你十本!” “乔小平,”坐在门口的童夫子喊道。 “夫子,怎么了?”乔小平连忙抬头,疑惑地看向夫子,身旁的钱多多和小兰也立刻闭上了嘴,一动不动,显得十分规矩乖巧。 “养国子之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做学问,可不能只做学问,礼乐射御书数都要涉猎。 “谢夫子教导,”乔小平深鞠一躬,放下手中的笔,同二人道,“快走,帮你们报仇雪恨,我打雪仗还没输过呢!” “啊?”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平愿意出去玩真是再好不过了,激动道,“快,快。” 乔小平一出现,马全立刻便收敛了许多。 他对小平倒也不是明确的男女之情,只是觉得她很可爱罢了,很羡慕乔阳有一个这样软糯乖巧的妹妹,故而时常来逗弄她。 马全原本木盆那么大的雪球,现在变成了一个个手掌大小的松散的小雪球,砸在身上几乎没有感觉。 钱多多瞧见这差别待遇,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乔阳平日里就很是照顾小平,现在扔雪球的时候也很贴心地避开她,只攻击钱多多和小兰。 于是,和小平对线的就只剩耿直的万宝了,万宝没有那么多弯弯心思,他脑子里就一个字,赢! 见乔阳和马全的注意力在钱多多和小兰身上,他就开始打小平。 乔小平师承乔月芽,打起雪仗来十分生猛,直打的万宝抱头鼠窜,钱多多和小兰乐的直拍手。 最后,这场雪仗,在马全和乔阳的放水下,以万宝被三个女孩埋进雪里告终,马全不知发什么颠,也故意倒在她们仨面前。 钱多多拿起木盆就扣他一脑袋雪,“快,把他也埋起来。” 马全装模作样的叫了几声,直引得钱多多白眼连连。 既然你小子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本小姐手下无情了。 童夫子笑着捋了捋胡须,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呀!” “夫子,你还夸她们呢,明明是三个母老虎,”万宝气鼓鼓道。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会输? 不是一对一吗?怎么忽然就变成她们三个打他一个了?乔阳和马全干什么去了? 两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哈哈哈,”童夫子笑了几声,正色道,“好了,都收收心,回屋念书去!” 众人齐齐应声,“是。” 以后的很多年里,乔小平都会记得今天的这场雪仗,她们三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打赢了三个比她们大比她们壮的男孩。 第188章 姐妹逛街 乔小平没要钱多多送给她的书。 因为她发现,抄书虽然辛苦,但也受益匪浅。 这几个月以来,春花伯娘和大旺叔叔去世,小米和月芽被卖,小草和青青被送走,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口。 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是一身冷汗涔涔。 旁的县城,旁的乡镇,旁的村子,她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又有多少可怜人呢? 她常常庆幸沈县令的清正廉洁,给了大家喘息之机。 不然今年冬天,不知又会有多少人会卖儿卖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但县令可以有所为,为官者皆可有所为。 她必得拼了命的学,才能如县令大人那般,大手一挥便可救一城百姓。 退回来的那些粮食,看似杯水车薪,实则雪中送炭。 因而,她心里一直提着一股劲,不敢有片刻松懈。 偶然地,她发现抄书的时候,自己眼里只有眼前的一本书,一个本。 静心,还可以练字。 她的狗爬字总算是有了极大的进步,夫子都接连夸了她好几回,说她不似从前那般毛毛躁躁,沉稳耐心了许多。 但夫子也提点她,君子通六艺,不能只埋头读书。 夫子是这么说的,“小平,你瞧沈大人,气宇轩昂,是不是?” 乔小平点点头。 沈大人是她奋斗的目标。 “但沈大人骑马射箭都厉害着呢,小赵大人的箭术就是沈大人教的。” “!”乔小平震惊不已,赵大人的箭术她十分清楚,左家庄的人都传遍了,“沈大人不是三科进士嘛?哪里有时间学那些呀?” “哎呀,傻孩子,”童夫子慈爱地拍了拍小平的肩膀,遂反应过来她是个女孩,连忙放下手,“你想想,若是成天跟个病痨鬼似的,如何读书?如何做官?如何杀贪官治刁民?” 童夫子也不知道赵大人的箭术究竟是不是沈大人教的,但也无所谓,谁还能去他们跟前求证不是? 他主要是怕小平念书念成了小傻子,他不好交差。 来他这念书的孩子,大都不是为了考功名,而是认几个字,以后多条出路。 乔小平则忽然想起二姨和离的那天,多亏了小舅的一身蛮力,才将二姨和佳佳姐姐救了出来。 由此可见,讲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一身蛮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明白了,夫子,”乔小平用力地点点头。 虽然理解有所偏差,但二人达成了表面上的一致。 休息时,她就去院子里跳绳,不再一味地闷在屋子里。 今天放了学,小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钱多多和埋头抄书的乔小平,“你们俩回家有事吗?没事的话,咱们去市集那逛逛吧!快过年的时候,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都很便宜呢!” 乔小平办的简陋夜校自从进了腊月就被迫停掉了,一来是因为下了大雪,天气太冷,二来是因为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有的忙,大家都回家帮忙去了,只剩石头一个人坚持学。 所以她下了学也不着急走,而是窝在座位上继续抄书。 她现在和赵姨住在一起,夜里回去了再教石头就行,石头聪明,学得快,根本不费她什么功夫。 “本小姐难道差这点钱吗?”钱多多豪气道。 小兰摇了摇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多多,你不差这点钱,我们差呀!再说了,市集上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呢,咱们去玩玩吧!” “乔小平,你也去,”钱多多命令式的口气道,“我家还有许多书呢,你也得有纸抄呀!走,跟我们一起去买点纸。” 乔小平想了想,自己的纸确实不多了,毛笔上的毛也快掉完了,稀稀疏疏的,不像样子。 “好,咱们一块去,”乔小平将笔放下,急急往外跑,“让我先上个茅房再回来拿东西,憋死我了。” 钱多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小兰笑了两声,“真成书呆子了,”随后动手帮小平收拾完东西妥帖地放在书袋里,“走吧,多多,咱们提着她的书袋去外面等她。” “好。” 钱多多把自己的书箱交给前来接她的马夫和丫环,“你们先回吧,本小姐要和同窗们把酒言欢。” 她大哥就常常这样说。 “小姐,雪天路滑......” “废话少说,回去通报一声就是。” 反正爹爹没空管她,母亲懒得理她,只有大哥关心她,但大哥出门去查账了,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是。” 乔小平从茅房出来,往童夫子的屋门上敲了敲,“夫子,我们走啦!” “走吧走吧,”童夫子正在屋里发奋图强呢! 自从看到乔小平小小年纪就这么努力,他深刻的反省了一通,为自己以往浪费的时间感到无比的惭愧、内疚。 于是,童夫子写了“老当益壮”四个大字挂在屋里,励志要考上秀才! 乔小平从小兰手里接过书袋,挽上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小兰向来观察入微,她小声咕哝了一句,“夫子这几天怎么总钻在屋里?莫不是着了你的魔?” 乔小平:“......” 着魔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可能是天气冷了,夫子钻在被窝里眯着呢!”钱多多立在院门外说道,她正纠结要不要主动过去挽住她们俩呢! 主动过去岂不是显得她上赶着巴结? 不主动的话,她们俩好像也没注意到这个事,岂不是显得她钱大小姐人缘不好? 小兰一眼便看了出来,立刻伸出了小手把钱多多拉了过来,道,“太冷了,凑紧点暖和。” 三人紧紧地挽着胳膊向前走去,路上的雪已经被各家百姓扫到了两侧堆着,三人不走中间,偏偏要踩着周围崎岖不平的雪堆走。 一会这个倒了,一会那个滑了,走的好不欢快,笑声在小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拐过前面那个弯,就到平安粮铺了。 “我去把书袋放下,再拿些钱出来,”乔小平说完就抬脚快跑几步。 小兰连忙提醒道,“慢些,路滑。别着急,我们等你。” 乔小平背着书袋进了铺子,赵娘子此刻正忙着招待客人,没注意她。 快过年了,铺子里的生意挺红火,老百姓们都拿家里的陈米、糙米来换些粳米(大米),大年初一的时候吃顿好的。 “赵姨,我和多多小兰出去逛逛,晚会儿回来。” 赵娘子头也不回地叮嘱了一句,“行,你多拿些钱,晚上去外面买些吃的,不用管我们。” 她现在是又忙又高兴,这粮食买卖做的真来劲呀! 第189章 英雄救美 “走吧!” 乔小平背了个斜挎的黄色小布包,上面用碎布条扭了个扣子,正好可以把小包系紧,她在里面装了些碎银子和铜板。 这是赵姨闲暇时给她做的,说是和她身上的蓝色棉袄很相配。 “哇,小平,你这个小布兜真好看,”小兰一见到小平就双眼发光,“这也是你娘给你做的吗?” 乔小平摇了摇头,开心道,“这是赵姨给我做的,她之前是开衣裳铺子的,手艺可好了。” 钱多多心里十分羡慕,面上却不显,催促道,“快走快走,别磨叽了。” 三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市集上。 “小平,你想买什么?”小兰扭头问道。 钱多多出声道,“她还能买什么?笔墨纸砚呗!” “嘿嘿,”乔小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乔小平长相算不上美人,胜在皮肤白皙,显得十分玲珑可爱。钱多多瞧她憨笑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小小年纪,倒像个老学究。” 肉嘟嘟的,手感确实很好! “小平,你这样让我们可咋活呀?”小兰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握着小拳头宣誓道,“回去之后,我也要努力起来了!” 钱多多忙摆了摆手,“你们俩别看我,我才不会被你们带偏呢!我还要忙着选衣裳首饰,哪有空天天趴在书桌上?” 乔小平惦记着笔墨纸砚,拉着她们二人一路打听,直奔卖笔墨纸砚的地方。 三人来到一家铺子门口,许是为了应个景,那铺子老板同旁人一样,也在门口支了个小摊,摆满了笔墨纸砚。 乔小平直接在门外喊道,“店家,纸笔怎么卖呀?” 一个店小二从柜台后边绕了出来,一看她们的打扮和年纪,脸上便挂上了笑容,“你们是桃李书塾的学子吧?” “对的,”乔小平应了一声,见店小二年岁不大,便亲切地喊道,“大哥哥,咱们铺子便宜不?”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这年头还去书塾念书,还是女孩子,这家里不得遍地黄金呀! 冤大头来咯!还是三个!! “便宜呀,保准便宜。三位小姐都要纸笔吗?要什么样的?” 乔小平一愣,纸笔还有分类?还分高低贵贱? 钱多多接着道,“都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店小二见她穿着最华丽,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从铺子货架的犄角旮旯处抱了个箱笼出来,将里面的毛笔通通拿了出来,笑着对她们三个小女孩说道,“小姐们,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毛笔了,轻易不拿出来的。” 乔小平顿时从头到脚审视了他一番,“真的假的呀?” 三叔每次拿破烂忽悠她的时候,就这套开场白。 “自然是真的,”店小二点头如捣蒜,一脸真诚地回道。 乔小平心中却愈发怀疑了。 小兰随便拿起一根,小心问道,“这笔多少钱呀?” “这笔身乃是天山木所制,非常轻,握在手里就跟什么都没拿似的,你就算写一晚上字,手也不会酸,”店小二伸出三根手指,道,“只需三两银子。” 乔小平震惊道,“三两!?” 衣食无忧的钱大小姐见状,拽了拽小平的袖子,懵懂发问,“三两是贵还是便宜?” 乔小平:“......” 小兰接着道,“有点贵。” 她只有一两银子,还是留着买些其他的吧!反正念书用的东西,爹爹会给她买的。 店小二眼珠一转,立刻道,“不过我们掌柜的说了,桃李书塾的学子们来买东西,一律半价,亏本也要卖。” “真的?”钱多多有点吃惊,这泊口乡竟然还有跟她爹爹一样的大善人,随即使劲摇着小平的胳膊,催促道,“小平,快买快买,一下就赚了一两半呢!” 乔小平:“......” “是呀,你不是最爱抄书了吗?这下可以一口气抄一夜也不怕累了,”小兰贴心道。 小兰的爹爹是镇上的衙差,干的是收粮的肥差,家里也是不差钱的。 乔小平顿时觉得心好累,这世界的参差好大。 她仰着小脸,认真道,“八钱,卖吗?” 钱多多和小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们俩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真担心店小二把她们给赶出去。 “你自己瞧,箱笼里的笔都落灰了,别不是卖不出去砸在手里的吧?而且我看这笔与摊上摆着的笔也没什么不同。” 店小二佯装生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笔都是上品,摊上摆的那些都是最次的,三支加起来也不如这一支呢!” “好,那我要两支外面摊上摆着的笔,”乔小平麻溜地解开布兜,取出一角银子放在箱笼里,“这是一两银子,笔我拿走了。” 紧接着,她从外面的小摊上随手拿了两只就走,一旁的钱多多和小兰被她这番操作给搞蒙了。 “哎,等等,”店小二连忙快走几步拦住她,“这点钱可不够。” 乔小平目光炯炯,“箱笼里的笔一两半,摊子上的笔三支也不如这一支,我一两银子买两支,你赚大了呀,怎么不卖?” 钱多多和小兰也反应过来,“是啊,你这人真是奇怪,有生意怎么不做?跟钱有仇吗?” “去去去,一边去,我说不卖就不卖,”店小二见骗不了她们,索性撕破了脸。 箱笼里的笔是卖不掉的鸡毛笔,一支也就四五文钱左右。小摊上摆着的是屠希笔,一支要一两银子,现在快过年了,价格降到了九钱。 乔小平将握笔的手藏在了身后,拧眉道,“你怎么出尔反尔?” “你管得着吗?快把笔还给我,”店小二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仗着体型优势,直接一把拽住乔小平的胳膊,强硬地去夺那笔,小平被他猛劲一拽,直直朝地上摔去。 钱多多和小兰来不及动作,一时惊叫连连。 电光火石之间,横空飞过来一个实心雪球,打中店小二的胳膊,痛的他立刻松开了抓着小平的手。 紧接着,一人从天而降。 第190章 误会 楚云舟幼时,父母去外地上任,他跟着祖父母在老家昌平县生活。 祖父本想亲自给他启蒙,奈何祖母宠他上天,在家里活脱脱一个小霸王。祖父没法子,只好将他送去县城的静思书院,让那里的夫子严加管教他。 钱多多的大哥,钱满山,也在静思书院念书。 二人都无心读书,一个醉心日进斗金,一个沉迷武功盖世,常常结伴逃课。日久天长的,倒也生出些情谊来。 钱满山去查县城铺子的账,楚云舟随父母回老家过年,因为家里一直催婚,他不堪其扰,逃到街上,恰碰到老朋友,便差人回家通报一声,他跟着钱满山去泊口乡转转。 刚到钱家门口,就碰上回来报信的马夫,说钱家小姐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要去和同窗把酒言欢。 他听了直发笑,催着钱满山带他去看看。 没走多久,就碰上她们三人正立在铺子门口被店小二忽悠。楚云舟起了玩心,想等她们被忽悠完了再过去告知真相,看看她们什么反应。 故而,他拦住了欲过去提醒的钱满山。 钱满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一一介绍道,“最高的那个是我妹妹,多多,漂亮吧?” 楚云舟后退两步,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你干啥?你不会要把你妹妹许给我吧?” “滚一边去,你想得美,”钱满山又翻了个白眼,“旁边那个黑一些的是衙门衙差的女儿,叫什么兰,她们俩是我妹妹所有的同窗,三人关系还不错。” 钱满山的介绍直接略过了乔小平,楚云舟随口问道,“另外那个呢?” 钱满山颇为不屑,鄙夷道,“普通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心思多得很,经常送多多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巴结,我妹妹太单纯,被她骗得晕头转向,把那些个破烂当成宝,还央我寻了书来借给她看。” “哦?”楚云舟微微诧异,道,“看不出来呀!” 乔小平眉骨低,小扇形的眸子亮的惊人,鼻子下面是m型的小翘唇,脸型介于长脸和椭圆脸之间,因着年纪小,还稍稍有点婴儿肥,更显娇憨幼态,少女感十足,怎么看都不像钱满山说的那般心机深沉。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楚云舟没再说话,静静地瞧着,只见那小姑娘确实有几分聪明劲,三言两语便堵的小二说不出话来。 与预想的结果不同,楚云舟来了几分兴趣,随手抓了一团雪握在手里把玩。 没成想,那店小二竟这般蛮横无理,直接以大欺小,楚云舟的英雄梦在胸中激荡,他一个雪球扔过去,要跳下马去扶住那小姑娘,忽然想到满山的话和她刚刚的表现,心里起了几分戒备。 于是,乔小平先是看到一个黑影闪过,随即自己的屁股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直把她踹到了路对面的雪堆里。 她在空中飞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后事都想清楚了。 娘,女儿来世再为你尽孝。 钱多多和小兰立刻飞奔过去把她刨出来,“小平,小平,你没事吧?” 乔小平从雪里探出个脑袋,两只胳膊耷拉在外面,一只手紧紧握着那两支笔,她摔一下养养就好了,笔要是弄坏了可赔不起! 乔小平目光锐利(她自以为锐利),气鼓鼓道,“是谁?是谁踢我?” 楚云舟拱手道,“正是在下。” 钱多多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去,惊喜道,“大哥!你回来了?” 钱满山踱步上前,道,“是,多多,天快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差人回去报过了,”钱多多有点心虚地回道,随即忽然想起雪坑里的小平,连忙过去扶她。 小兰围着小平轻轻拍她身上的雪,虽然知道眼前男子身份不凡,还是忍不住怨怪,“你这么大个人,还是个男子汉,怎的上来就踢我们呢?” “就是,”钱多多也加入了这场控诉,“我告诉你,这可是本小姐的好朋友,若是有什么好歹,本小姐要你好看。” 楚云舟见那叫小平的女孩不说话,却使得旁边两个女孩为她出声,心里不禁信了几分钱满山的话。 “多多,不许无礼,这是大哥的朋友,”钱满山上前一步,制止道。 “大哥,你朋友怎么上来就打我朋友?” “这......”钱满山也愣住了,转头疑惑地看向楚云舟。 眼神好像在说,对哦,你打人家干啥? 总不能是因为他刚刚说了她几句坏话,就上前踢人家一脚吧? 人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也没必要这么凶残,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楚云舟突然想起话本里行侠仗义却被世人误解的大侠,莫名生出几分感同身受来。 “你受伤了吗?”楚云舟低头看着乔小平,居高临下地问道。 乔小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这么无耻? “我没受伤是我命大,跟你有什么关系?”乔小平气愤道。 “若不是我出手,你可就脸朝地栽路面上了,”楚云舟说完,指着一旁正准备偷偷溜走的店小二道,“我可是将你从这人的手里救了出来。” 店小二的脚步一滞,诚惶诚恐地转过身来,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小的一时迷了眼,没仔细看,拿错了笔,还请各位客官多担待。” 乔小平本来也没想占他的便宜,此刻见他胳膊吃痛,知道他也长了教训,就递回去一支笔,“喏,还给你。” 她问过娘了,一支屠希笔要一两银子。 店小二连忙接过,道,“快过年了,咱们店里有便宜,一支笔只要九钱,多出来的一钱银子是找给你还是再拿点别的?” “纸,最普通的印书纸就行,要一千张,”乔小平想了想,加了一句,“这回可看清楚,别再迷了眼。” “不会不会,”店小二尴尬道,“我这就去给您拿。” 说完他就慌里慌张跑走了。 乔小平扭头冲楚云舟做了个揖,道,“刚刚多谢大哥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世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爹爹的故事里,那些人不想报答或者不知道咋报答的时候,都会说来世再报。 楚云舟瞧她板着一张稚嫩的脸,偏偏一副老学究的神情,忍不住逗弄道,“来世?小爷我不信来世,还是这辈子报吧!” 第191章 尴了个尬 乔小平一脸认真,“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楚云舟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钱满山,他震惊地无以复加,紧紧地盯着楚云舟,心里盘算着,楚家家境不错,楚云舟也不是拈花惹草的人,算是个不错的良配,若是多多能嫁过去,不比那个心机女占了这个大便宜要好得多? 乔小平则当即惊得往后退了半步,“这……这使不得!” 楚云舟继续逗她,“有何使不得?难不成是你看小爷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相形见绌,自觉粗鄙卑陋?” “……”乔小平真的很想学多多翻个白眼,但好歹是帮了自己的人,她只好耐着脾气道,“你太老了,我还小呢!” 乔小平过了年才六岁,楚云舟已经十四了,足足差了九岁。 乔小平虽不知他年龄几何,但瞧着他比三叔还高半个头,想来岁数也不小。 楚云舟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恼羞成怒道,“小点怎么了?小爷我就喜欢小的!正好我现在不想成亲,待过个十年八年的,你及笄了,咱俩就成亲。” “我不同意!” 楚云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扭头去看,是两个收拾利索干净的妇人,他正准备出声质问“关你屁事”,就听见乔小平软糯的声音。 “娘,二姨,你们怎么来了?”小平飞快地跑过去,拉住娘的手,然后介绍道,“这就是多多和小兰,这位是多多的大哥,这位是多多的大哥的朋友,刚刚我被店小二刁难,差点摔倒,是他把我踹雪堆里救了我。” 楚云舟:“……” 这个话怎么听得这么奇怪? 而且他正调戏小姑娘呢,人家老娘来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不对,他没有调戏,他只是开个玩笑。 大家一一同小平娘亲打招呼,除了楚云舟。 他干咳两声,正准备说话解释解释,左银花直接开口道,“小平,快过来,恩人踹你哪救得你?快让二姨瞧瞧有没有淤青。” 楚云舟现在才真真是同话本里的大侠感同身受。 左娇娇正色道,“听小平说,你救了她,我在这替她谢过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认下了。只是小平年纪尚小,婚姻大事需得从长计议,还请另寻良配吧!” 楚云舟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磕绊道,“是,是……” 别说楚云舟了,钱满山都替他尴尬,连忙出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多多,走吧!” 钱多多没玩够,觉得很是不尽兴,她还没开始逛呢! 小兰见状,低声安慰道,“腊月十五庙会,那天咱们正好休沐,到时候咱仨可以逛一天。” 钱多多立刻多云转晴,点头道,“好,一言为定。”然后她怯生生地看向小平娘亲,乖巧道,“婶婶…那…那我们就先走啦!” “嗯,回吧!”左娇娇扬起和煦的笑容冲她挥手。 多多十分不舍,走出去很远还扭着头往回看。 那就是小平娘亲啊! 瞧着好温和呀! 小平真幸福。 钱满山见她跟丢了魂似的,有些不满,忍不住提点她几句,“多多,你那个叫小平的同窗,心思......” “哥,我娘也像她一样温柔漂亮吗?”钱多多抬起头,眸子里尽是期待与落寞。 钱满山心一沉,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是多多第一次提起她的娘亲,“你娘比她温柔漂亮多了,你瞧自己的长相就知道了。” 钱多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移话题道,“哥,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 “带了,你要的《蒙求》我没找到,就买了些样式新奇的珠翠,”钱满山放轻语气回道,他有几分心酸地想着,那个叫小平的只要能让多多高兴,想借书就借吧,反正那些书堆在家里也没人看。 多多的娘亲很漂亮,人也随和。彼时,钱老爷和钱夫人都忙,谁也没时间陪他,只有多多的娘亲经常和年幼的钱满山一起玩。 “《蒙求》?我家有,待回了县城我派人给你送来,”楚云舟说完便打趣道,“满山,你妹妹念书的劲头可比你大多了。” 钱多多忙摇头,道,“不是,我也不咋爱看书,我是给小平找的。她原本也不爱念书,夫子每日布置的课业都完不成,隔三差五地挨手板。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癫开始认真学习,然后就越来越癫,现在都快成书呆子了。” 提起小平,楚云舟又想起自己办的丢人事,随口胡扯道,“哦?莫不是文曲星附她身上了?” 钱多多却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否定道,“应该不是,文曲星不是应该很聪明嘛,可她笨得很。我把书借给她她也不看,偏要费些死劲去抄,我看她抄的麻烦,就想把书送她,她也不要,偏要抄。你们说,笨不笨?” 两个逃课专业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傻的。” 念书已经够烦了,还要借书来看。课业已经够多了,还要抄书。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到了钱家,钱满山将楚云舟安置好,便去书房找爹爹回话了。二人交谈间,说起了楚云舟,钱老爷登时便动了心思。 若多多能嫁给他,真是个极好的姻亲了。 “满山,你这同窗可定了亲事?” 钱满山摇了摇头,道,“没呢!他就是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相看,才到咱家小住的。” “哈哈,真是天助我们呀,”钱老爷捋着胡子,脑袋里立刻冒出一个想法,“他不是不想成亲嘛!让他同多多下了定,不就能名正言顺地推拒掉那些相看了吗?” “什么?”钱满山虽然也冒出过多多嫁给楚云舟的想法,可立即就被自己否决掉了,此刻听到爹爹说起这个事,他也是马上拒绝,“且不说楚云舟比多多大六岁,楚云舟只是老家在昌平县,过年都不一定回来呢,多多若是嫁了他,咱们以后哪还能见得到她?” 第192章 多多神秘消失 “此言差矣,只要子女过得好,离得远些也无妨,”钱老爷现在满心都是多多嫁到楚家会给钱家带来多么大的裨益,“再说了,只是下个定而已,既能让你朋友有理由推辞,于咱们钱家也能助益颇多,何乐而不为呢?” “爹,”钱满山惊地瞪大了眼睛,“你糊涂了不成?若是楚云舟过两年想成亲了呢,到时候多多还没有及笄,楚家岂不是要退婚,多多的名声怎么办?” “我钱家的女儿还能嫁不出去吗?” “爹!” “闭嘴,”钱老爷横眉怒目道,“这事你别管了,为父自有安排,你若是敢走漏风声故意坏了此事,钱家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钱满山登时立在原地,难以置信。 钱老爷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忙安抚道,“满山,你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帮家里管着不少买卖,也应该明白,若是官场没有人,生意场上是如何的寸步难行?咱们钱家每年要送多少银子打点,你不是不清楚,爹爹本想着好歹将你供个秀才出来,可你性子随爹,不爱读书,爹只能另谋出路了。满山,你别看咱们钱家现在是泊口乡数一数二的富户,这全都靠着你那位做同知的表姨公呢!” 钱满山静默良久,轻声道,“是。” “好孩子,下去吧!”钱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你就别管了,为父自有安排。” …… 多多和小兰刚走,店小二就捧着一千张纸出来了,“姑娘,这是您要的印书纸,就是...咱们这印书纸原本是一文钱五张,现在是一文钱六张。实在是没什么赚头,不能再给您便宜了。您看您是再添点钱,还是先要六百张用着?” 左娇娇一瞧,赫然是之前坑自己的那个伙计,“小平,娘不是跟你说过,这万圣书局的伙计奸诈地很嘛?你怎么还来这里买东西?” 店小二也认出来这妇人了,心里叫苦不迭,怪不得这小妮子防备心这么强。 “嘻嘻,这里的东西确实便宜嘛,”乔小平露出乖巧地笑容,道。 她心里清楚自己去书塾的花销有多大,爹娘供她念书已经很不容易了,能省就省点吧! 况且,她留着心眼呢,不会被这伙计骗到的。 乔小平将自己小布包里的铜板都倒给了店小二,“加上这些钱,能买多少算多少。” “得了,把你的铜板收起来吧,”左娇娇轻笑着摇了摇头,直接从背篓里拿出草绳串好的一百个铜板,递给店小二,“这是一百个铜板,再数二百张出来。” “好嘞!”店小二将手里的一千张纸放在小摊上,拿了钱回屋里继续数了。 乔小平走过去将那摞纸抱在怀里开始数,“我查查看他给我的够不够数。” 这店小二贼的很,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左银花看着那么厚一摞纸,疑惑道,“小平,你买这么多纸做什么?” 乔小平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嘛,纸笔都便宜,我多囤一点,反正迟早要用。” 而且,快过年了,书塾要停课很长时间,她得为自己的假期做好充足的准备。 “哈哈,你这孩子,还怪会过日子的,”左银花笑道。 左娇娇打量着小平,心里泛起了嘀咕,往常若是给她几个铜板,不花完是决计不肯回家的,什么绒花头绳,什么糖人糖葫芦,喜欢的要死,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抠门? 莫不是......得了婆婆的真传? 要命哟,可千万别。 “别数了,瞧这一大摞,少也少不了几张,”左娇娇一把夺过,然后和店小二送出来的纸一并放进了背篓里。 乔小平正数的来劲呢,纸不翼而飞了。 “娘!你干嘛呀?” 刚刚不是还说这伙计贼得很嘛?怎么转眼就又相信他了? 娘真是记吃不记打。 “哎呀,好了,快走吧,我和你二姨一会还要回家呢!”左娇娇催促道。 “那好吧!”乔小平用力盯了那个伙计一眼,希望他看见自己正义的眼神后能及时自首。 店小二总算是送走了两座大佛,暗道流年不利。 “娘,你们怎么过来了?”乔小平问道。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和你二姨来镇上买些过年用的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并买了回去。” 乔小平摇了摇头,“没有。” 纸和笔已经买了,没什么需要的了。 左娇娇警铃大作,立刻诱惑道,“我瞧集上有人卖粉紫色的绒花,颜色很是漂亮。” 绒花一般都是纯色的,像这种渐变色的很少。 “不用,我没时间戴,”乔小平立刻拒绝道。 有那功夫不如多抄会书呢! 多多家的书可真多呀! “怎么没时间?编两个小辫子,直接将绒花插在上面就是了,”左娇娇这才注意到,女儿脑袋上哪有什么小辫子? 乔小平最近一直是用头绳将头发绑成一个丸子头,刚刚被楚云舟踹到雪堆里,头发也松了,丸子斜斜地缀在脑袋后面,周围散下来许多碎发,还没李芒娘的头发扎的利索呢! 看到娘的欲言又止的眼神,乔小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发髻松了,立刻将头绳抽下来,小手在后面三两下挽了个丸子头,用头绳绑好,动作麻利自然。 “好了,走吧!” “我不是教过你怎么扎辫子吗?” “太麻烦了,你瞧,这样多省事。” “......” 第二日。 钱多多没有来书塾。 乔小平和小兰以为她告假了。 第三日,她也没有来。 一连几天,书塾里都不见钱多多的身影。 这天放学,乔小平找上了童夫子,“夫子,多多这几日怎么没来书塾呀?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小兰正拿着笤帚在屋里扫地,闻言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也不知道,”童夫子摇了摇头,将书本收拾妥当,往院外走去。 “怎么会?”小兰直起腰,惊讶道,“她家里没差人过来知会您一声吗?” “不曾。” 童夫子进了小厨房,拿小盆装了点面,又往里兑了些水,打算给那三个皮猴子做疙瘩汤。 小平和小兰面面相觑,小平大着胆子不依不饶道,“夫子,要不…您去钱家问问吧?多多一直不来也不是个事呀!” 童夫子舀水的手顿住。 他? 去质问钱家? 他活够了不成? “哎呀,一般这种一声不吭不来的,十有八九就是不想念书了,”童夫子经验之谈,他拿起筷子开始在盆里搅拌,忽然想到,钱家给书塾捐了不少东西呢,他多多少少也该关心一下。 “你们俩,过来,”童夫子冲她们俩招手道,“你们替我往钱家跑一趟,就说我走不开,托你们俩问问,多多是什么情况?” 二人忙应下,背上书袋就往外跑。 “哎,小兰,你屋子还没扫完呢,”童夫子在后面碎碎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马全,别在窗户那扒着了,去,把那个屋子扫了。” 马全:“……” “小兰,你知道多多家在哪吗?”乔小平问道。 “不知道,我没去过。” “我舅妈之前在钱家的浆洗院做活,我去过一次,但也记不大清怎么走。” 她们俩虽然不清楚,可镇上知道的人不少,毕竟钱家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 二人一路打听着,很快就到了。 钱家很大,几乎独占了一条胡同,门口并无什么来往的人,清净又肃穆。府门高大而庄严,门口立着一对石狮,比乡镇衙门前的那对石狮还要气派。 “真气派呀!”小兰忍不住夸赞道。 乔小平却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天还没黑,钱家怎么关着大门? 她们家都是到晚上睡觉时才会锁上院门的。 莫非是因为钱府太大太有钱,开着门怕别人溜进去偷东西? 乔小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你想什么呢?”小兰戳了戳她的脸,道,“走吧,我们去敲敲门。” “好。” 乔小平抬脚跟着小兰上前,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开,忍不住猜测道,“是不是快过年了,钱家全体串亲戚去了?” 小兰点点头,道,“估计是,我后天也要去外祖父家呢!我娘明天放学的时候来接我,顺便跟夫子说一声。” “你说得对,就算是串亲戚,他们也该差个人跟夫子说一声呀!” “也许是他们家人太多,一忙活就忘了,”小兰拉着她就往台阶下走,“走吧,我们回家吧!” 乔小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 “好。” 拐过一个弯,乔小平忽然听到钱府的院墙里面有许多人匆匆的脚步声。 “小兰,你听到里面的动静了吗?” 小兰歪着脑袋,仔细听了听,“好像听到点,但很快就没了。” “多多家里肯定有人,”乔小平断言道。 小兰两手一摊,“可是人家不开门,咱也没法子呀!好了,走吧,天都快黑了。” “嗯。” 见小平一脸担忧,小兰贴心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她爹娘还能卖了她不成?” 乔小平脑子里警铃大作,想起了被爹娘卖掉的小米,随后立刻用力甩了甩脑袋。 多多家这么有钱,又不用为人头税发愁,她爹娘怎么会卖了她? 她可是钱家大小姐,她爹爹最疼爱她了,连耳环都是从顺德州买的。 想到这,乔小平稍稍安心,道,“估计是钱家出了别的事。” 小兰不置可否,待走到胡同尽头,她松开挽着小平胳膊的手,挥手道,“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乔小平也扬起笑脸。 随后,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琢磨,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脑子里不停地闪过小米、月芽、青青...... “不行,我得回去看一眼,”小平匆匆忙忙折身返回,心里惴惴不安。 钱府里有人,又紧闭着大门,若真是钱家出了别的事,那多多也该在里面。 她无论如何得看多多一眼,见到她安然无恙的才行。 一路上,她努力回忆多多说过的话。 “本小姐进了家都要旁人背着我回院呢!” 离大门不近。 “烦死了,昨夜院外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要不是那树太高,我非让人把它们全粘下来不可。” 很高的树。 “哎呀,马上要到初一了,我又得去给母亲请安了,她的院子在前头,可远了。” 靠后。 “我回头定要跟爹爹说一声,让他把院墙外头的那个破菜包铺子给买下来,省的他们每天大早上就叽叽喳喳地叫卖,扰本小姐清梦。” 菜包铺子! 对,菜包铺子。 乔小平总算想到了点关键信息,立刻围着钱府拔腿狂奔,努力从临街的铺子里找卖菜包的铺子,一双眼睛险些不够用。 乡镇的百姓们大多不认字,故而铺子也不大兴写匾额,大家都直接在外头支个摊子,上头摆着店铺卖的东西,有需要的客人看到了自然会过来询问。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那些布料衣裳铺子大都聚在了东南角的那条街,铁器什么的则聚在了最东边那条街,也许市场真的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吧! 但也不全是如此,比如平安粮铺就开在了东南角的布料铺子堆里。 入了冬下了雪,这边不是市集,店主们都缩在铺子里面,并没有在外面设摊子。 这给乔小平增加了不少难度,她生怕自己错过菜包铺子,一双眼睛用力地看。 这间不是,这间也不是。 菜包呀菜包,你快出现吧! 等她再赚了钱,一定在这家连吃一个月的菜包。 越跑越紧张,小平紧紧握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又急又不敢跑太快。 钱家坐北朝南,她足足跑过了东边和北边的两道墙,总算是在钱府的西北角找到了那间菜包铺子。 乔小平顾不得喘口气,跑进铺子里问道,“老板,咱家的铺子早上几点开门呀?” “最晚寅正二刻,第一锅包子怎么也出炉了,”那老板十分自豪,“怎么样?来一个尝尝吗?” “改日,改日带家人一块过去吃。” “好嘞!” 乔小平眼神一眯,时间对得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不远处有一棵很高的树,上面的叶子已然掉光,光秃秃的枝干上落着不少积雪。 应该就是这了。 乔小平将书袋扔在墙角,后退半步,随即猛冲,快到树跟前时用力一跃,跳到树上,紧紧抱着树干。 这树真凉呀! 冰冰凉。 先上去再说吧! 第193章 救多多 天色昏暗。 乔小平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一过墙头,她就迫不及待地往里看,院子里空空如也。 这到底是不是多多的院子呀? 她又往上爬了三五米,这才看到,里面这个小院子的院门外徘徊着许多人,却并不吵闹,一个个安静地很,若不是他们提着灯笼,小平几乎看不着他们。 瞧他们那架势,不像寻常候着,倒像是......看押犯人! 乔小平心里一咯噔,若这真的是多多的院子,外面那么多人守着,莫不是多多犯了什么错,被她爹爹禁足了? 多多平日里脾气虽然大些,可也知道轻重,她能犯什么天大的错处? 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小平想起爹爹常常说的故事里,大宅院里头总有许多阴谋诡计。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她,乔小平沿着大树粗壮的枝干慢慢往院子的方向爬,上面还落着厚厚的积雪,她站不稳,只能一点点挪。 所幸,这大树枝繁叶茂,有几个侧枝直直伸到了房屋上头。 乔小平咬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选了一条比较结实点的枝干,直接抱着那枝干往下秃噜。 “咚!” 乔小平滑到了房顶上,小屁股险些被摔成了四瓣。 “什么声音?”外头的人立刻警惕道。 随即,他们推开院门,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乔小平立刻躺下,她本就小小的一只,现在又用雪把自己埋了起来,即便是从她旁边经过,都不一定注意到。 许是房顶上的雪冷久了,好不容易逮到个暖和的人,纷纷感动地融化,雪水慢慢地渗下来,把她衣服弄湿了大半,凉凉地贴在身上,北风再一吹,冰寒刺骨。 下头的仆人里头,站出来一个老妈妈,径直推开屋门进去,其余人则在外面搜查。 很快,那老妈妈便出来了,冲他们摆了摆手,“都在呢,没事,许是树上的雪砸落的声音,不用大惊小怪,走吧!” 为了印证老妈妈的话,乔小平伸出小脚用力一蹬,房顶上一大块雪顺着屋檐就掉了下来,直直地砸在老妈妈头上。 “刘妈妈,您没事吧?”一旁的几个丫环忙去搀扶。 “哎哟,这屋顶的积雪真该清了,”刘妈妈被砸到了脖子,用力一哆嗦,脖子扭到了,疼地她直哼哼。 “刘妈妈,我们把您扶到屋里,用热毛巾给您敷敷脖子吧!”扶着她的几个小丫环道。 “好,好,”刘妈妈临走前,同周围的护卫们嘱咐道,“他们俩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你们在外头守好就行。” “是,”护卫们立刻恭敬称是。 这刘妈妈是主母的陪嫁,在钱府后院是顶顶的体面。 得了她的明示,护卫们鱼贯而出,立在外头安心待命,刘妈妈则被几个小丫环们扶着往自己屋子里去。 房顶上的小平暗自嘀咕着,“他们俩醒不过来?谁俩?” 以防万一,等院里院外都没了动静时,她才悄悄露出脑袋察看,见院子里又变成了空荡荡的模样,小平才敢稍稍放松些,把自己身上的雪都扒拉开。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雪都堆到旁边,多多少少也能挡一下自己的身影。 瞧着高高的屋檐,小平犯了难,现在咋办? 跳下去? 万一那群人再回来,她岂不成了瓮中的鳖? 还是先看看屋里的“他们俩”是谁吧! 乔小平把房顶的雪扒拉开一块,露出下面的瓦片,刚准备掀开,忽而停住,拿袖子将瓦片周围的雪擦的干干净净,确保不会掉下去一滴雪水,才僵着冻的没有知觉的小手,将瓦片缓缓地掀开。 屋里烧着炭,热气朝着小平扑来,她惊喜地将手伸在上面取暖,随即自嘲一笑。 乔小平呀乔小平,你是来取暖的吗? 她的眼睫毛也沾染了雪粒,被热气一熏,雪化开,顺着脸颊往下流。 乔小平用力抹了一把脸,将脑袋缓缓地凑过去往里看。 斜下方是床铺,芙蓉帐里有两个人,外头的那个是男的,上面没穿衣服,大咧咧地光着膀子,里面那个是...... 多多!! 娘不是说,女孩子大了就不能和男的一块睡觉了嘛? 就算是自己爹爹哥哥也不行。 那下面那个男的是谁? 乔小平抓心挠肝的,好想抓个人来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她原本就是想过来看多多是不是安好,现在见到了,多多全须全尾地躺在屋里睡觉呢! 那她这算是任务完成? 可多多怎么在和一个男的一块睡觉呀? 但也没准人家天天都一块睡呢! 每个家情况不一样嘛! 她们村东头的小茅坑(一个老头的名字)家里太穷,公公婆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挤在一个炕上睡觉呢! 想及此,乔小平将瓦片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忽然瞥到院外护卫的灯笼。 不对! 现在天才刚黑,即便是夜里不舍得点灯的奶奶,也不会这么早就睡觉。 而且,多多如果真的没事的话,钱家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看着她? 刚刚那刘妈妈和护卫的反应,分明是怕屋里的人逃跑。 所以,多多是被陷害了? 得了这个结论,乔小平一时手抖的厉害,她之前总在爹爹的故事里听这种桥段,听多了甚至觉得有些腻,不想今天竟叫自己给碰见了。 让她想想,故事里那些被陷害的女子的下场是什么来着? 最好的结局,嫁给那男的做妾。 若那男的不肯要,或者牵扯了旁的事情,女的便要被浸猪笼、杖杀、强迫上吊自杀...... 乔小平顿时心焦肚乱的,估计再过一会就会有乌泱泱的人过来“捉奸”,她现在必得做些什么。 多多! 对,先叫醒多多,帮她逃出来。 等外头的人过来的时候,多多不在屋里不就行了。 她还可以串通夫子,就说多多今天去书塾了,放学后她们仨玩得久了,这才回家晚了。 (童夫子:勿cue。) 乔小平到底是个小孩,哪经过这些,拼尽全力也只想到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借口。 不管怎么着,得先把多多弄出来,再晚的话,真要被外头那些人抓现形了。 第194章 救楚云舟 乔小平就地取材,做了个雪球,努力朝多多扔去,希望能把她砸醒。 第一个,扔到了脚踏那。 第二个,扔到了被子上。 ...... 直到第七个,总算是精准地砸到人了。不过,砸到的是旁边的男的。 乔小平一阵心惊,不知道这男的是和外头的人串通好的还是和多多一样是被陷害的。她连忙将瓦片盖上,只留了个小缝偷偷往里瞄。 只见那男的迷迷糊糊哼唧了两声,转了个身。 乔小平瞳孔微张。 是前几天把她踹雪里的那人! 难不成是他对多多起了贼心思? 小平想了想刚刚那老婆婆说的话,暂时把这人算成受害者,但也不好说,没准他贪恋多多美色,顺水推舟呢! 乔小平打定主意,若这人敢对多多轻举妄动,她就直接拿瓦片砸下去。 楚云舟正同钱满山把酒言欢呢,刚喝了一杯,就失去意识了。 忽然感觉脑袋一疼,但还有点醒不过来,紧接着脖子上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缓缓睁开眼睛,床上? 莫不是他喝醉了,满山将他安置到客房了? 楚云舟强撑着坐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低头一看,没穿衣服!? 脖子上缓缓滑落一个化了一半的雪球,“啪嗒”,落在他大腿上。 “嘶~”楚云舟一个激灵,一把将那雪球拍飞,“谁这么缺德,扰小爷清梦?” 他扭头去找元凶,这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楚云舟惊地连连后退,最后一个仰倒摔到了地上。 楚云舟半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和躺在床上叫不醒的钱多多,再傻也清楚自己被算计了。 该死的钱满山,小爷拿你当兄弟,你拿小爷当傻子! 楚云舟到底介意屋里还有一个女的,扯下床幔裹住自己,起身寻找自己的衣服。 这也使小平避免了小小年纪就要长针眼。 楚云舟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只有一双鞋子整齐地摆在床前,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王八......” “啪!” 一个雪球精准地砸在他的脑门上,乔小平也没想到自己会扔的这么准,忍不住小小地惊呼出声。 “谁?”楚云舟警觉地躲在柱子后面。 “我,”乔小平又拿一块雪扔下去,这次她故意丢的远了些,提醒道,“我在上面。” 楚云舟抬起头,目光扫来扫去。 乔小平将自己的小胳膊伸进去挥了挥,“这,这。” 刚刚看他的表现,勉强算是个合格的受害人,故而她稍稍收了些防备心,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你是......”楚云舟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猜测道,“你是...那个什么小平?” “对,是我,”乔小平抬起头往院门那瞧了瞧,见护卫们还老实地守在外面,低头道,“你小声些,外面有人守着。” “你怎么在这?”楚云舟心里升腾起浓浓的戒备,但还是依言放低了些音量。 乔小平一时被问住。 她要怎么说? 多多这几日没来书塾,所以她半夜爬人家房顶看看人家有没有危险? 这也太扯了。 “那个......”乔小平含糊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借口,“我来报恩了。” “好了,别废话了,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先出来吧,”乔小平催促道,“再晚你就要被抓奸啦!” 楚云舟看了看小平,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踏马也太高了,小爷我又不会飞......” 乔小平又一个雪球砸下来,“小点声。” 楚云舟:“......” “你傻啊,从门那出来,院门外有人守着,院子里没人,你轻声些。” “等一下,我先找个衣服穿上,”楚云舟说着就开始打开衣柜翻找。 他总不能光着出去吧! 远处传来急急的马蹄声,紧接着,钱府大门那一堆灯笼晃呀晃。 “来不及了,”乔小平急得不行,一个接一个的雪球砸下去,“快快快,大门口那有人往这边来了。” 楚云舟一听,随手拿了个裙子套上,所幸钱多多的衣服不少都是襦裙,松松垮垮的,他也勉强能穿上,只是裙子下面的亵裤就不敢奢望了。 一开门,风吹屁屁,好凉快呀! 楚云舟冻地瑟瑟发抖,心里将钱满山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喷头,动作却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楚云舟以前醉心武功盖世,祖母宠他,找了个武师教他拳脚功夫,他也扎扎实实学了几年。 翻这个院墙不在话下! 楚云舟深吸一口气,猛冲上去,然后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抓住围墙的边缘,用力一拉,身体顺势向上提起。双脚用力一蹬,上半身趴在了墙头上,紧接着他将一条腿迈过来,跨坐在墙上。 墙上还有积雪,他一屁股坐在了雪里,胯下已经不是凉嗖嗖了,简直是冰冻三尺!! 楚云舟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控制着自己不爆发出雷鸣般的咒骂声。 他往院子前头明晃晃移动的人群中瞅了一眼,发现走在前头的赫然是自己父亲母亲! 楚云舟心里大惊,顾不上调整呼吸,立刻跳下了围墙。 楚云舟爬墙的时候,乔小平从树上折了个小树枝,将屋子上自己弄乱的雪都推了下去,随即慢慢走到树干处,边走边用树枝将自己的脚印弄乱。 随后从原路返回,熟练地顺着枝干爬了回去,好不容易挪到了树干那,她正准备秃噜噜滑下去,小院的门被咣当一声踹开,然后乌泱泱地涌进来一堆人。 乔小平抱住树干,躲在后面,只露出一点点小脑袋往里瞧。 “喂~”楚云舟在下面小声喊道,“走~” 快走呀,他光溜溜穿着钱家小姐的衣服从钱家墙外被抓到,一样是有嘴说不清啊! 这钱家把他爹娘都找来了,肯定是势在必得,还是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乔小平有些无语,他想走就走呗!她现在在钱家外头呢,清清白白一个小女孩,一点也不心虚,有什么可跑的? 唉,算了。 她本想亲眼看到多多没事了再走,低头看了看树下这个粉裙男,心里琢磨着,还是把眼前这个祸害安置好吧! 现在屋子里只多多一个人在睡觉,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乔小平从树干上滑下来,跑过去捡起自己的书袋。 这可不能丢,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要被罪魁祸首记恨呢! 第195章 逃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个破书袋呢!真是个蠢的,”楚云舟忍不住骂道。 乔小平也懒得跟他解释,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全部家当都在里头呢,可不能丢了。” “得得得,捡起来就赶紧走吧,我快冷死了。” “你能有我冷?”乔小平伸出袖子给他看,“瞧,我衣服全湿了。” 楚云舟伸出手摸了一把,好家伙,邦邦硬且冰冰凉,明显是湿了之后又冻住了。他鼻头一酸,心里一阵感动,道,“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来日定……” “我不用你当牛做马,”乔小平从上到下扫视了他一番,道,“瞧着你挺有钱的,家里的书应该不少吧!回头借我抄抄就行。” 楚云舟的感动之情戛然而止,钱满山说的没错,这小姑娘确实挺有“心机”,就是这“心机”也太正了吧! 他顿了顿,道,“咱们现在去哪?” “我回家啊!” “那我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乔小平故作惊讶道,“你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去处都找不到吗?” 楚云舟:“……” 乔小平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平安铺子走。 反正多多现在已经安全了,她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楚云舟连忙跟上,死乞白赖道,“我衣服钱袋马匹都在钱家呢,现在钱家是万万不能回去了,不然我就死定了。” “你死什么定?”乔小平有些愤恨,“可怜的是我的多多。” 同样是出了这档子事,男的无非是被嘲几句风流,女的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天差地别,何等悲哀。 “多多?”楚云舟一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小平应该是去找多多的。 可是,钱多多现在暖暖和和在自己屋里睡觉呢!她有什么可怜的? 再看看自己,光着屁股穿女装,大雪天里玩逃杀,谁能有他可怜? 不过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楚云舟立刻附和道,“是是是,我瞧着我和多多都是被陷害了,那钱家发现没得逞,定然气急败坏地派人找我。我若是穿着多多的裙子被人找到,还是会被他们污蔑为私相授受呀!” “啥是私相授受?”乔小平歪着脑袋问道。 楚云舟:“......” “就是......暗通款曲......”楚云舟瞧着乔小平依旧疑惑的目光,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有文化的,小词一个接一个的。 乔小平替他解释道,“就是别人还是会以为你们俩睡觉了,是吗?” “对对对,就这个意思,”楚云舟尴尬地擦了擦脑门,道,“你这丫头怪不害臊的。” 乔小平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挺对的,于是调转脚步,朝后走去。 楚云舟小声喊道,“喂,你干啥?回去干啥?” 死丫头脾气这么大,一句都说不得。 楚云舟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忏悔之一,“是我嘴贱,不说你了,快回来。” 乔小平边走边道,“往这边走,快点,我好像听见马蹄声了。” 乡镇里罕有成群结队的马蹄声。 “啊?”楚云舟连忙拔腿狂奔,跟着前面的小人拐进了一个胡同里,“这是去哪的路?” 马蹄声越来越靠近这条胡同。 “跟着走就是了,废话这么多,”乔小平意识到情况紧急,加快了脚步,身上的衣服冻的十分结实,沉甸甸地压着她。 二人一路跑到了衙门附近的那处院子,乔小平从脖子上取下钥匙,麻利地打开院门,“快进来。” 他们俩刚进院子,就听见马蹄声从胡同口那传来。 “呼,好险,”楚云舟劫后逃生,身子直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心有余悸,他跟着小平往屋里走,“这是哪?” “这是我家的院子,暂时闲置着,你就在这住一晚上吧!”乔小平熟练地摸到屋子角落里的火石,从书袋里拿出一张印书纸,火石碰撞溅起的火星点燃了纸。借着这点微弱的火光,她连忙找到凝固的灯油台拿过来点燃。 楚云舟这才看清屋里的陈设。 屋里压根没有陈设!!! 看他震惊的样子,乔小平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家刚买的院子,还没来得及做家具,不过这里有一些小板凳,你可以先用着。” 顺着乔小平手指的方向,楚云舟看到门后面的角落里,摆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板凳,“不是,我就纳闷啊,你们家没时间做家具,倒有时间做这么多小板凳。” “这些板凳不是我家的,是大家来这里学习时搬过来的。” “学习?在这?”楚云舟难以置信道,“哪个夫子会来这教?” “没有夫子,是我教,”乔小平将那些小板凳搬出来,一一摆好,“我白日里在书塾学了之后,夜里来这里教给大家。” 闻言,楚云舟狠狠怔住。 “好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些,”乔小平离开前十分不舍地从书袋里拿了三张纸出来,“灯台里的灯油是新添的,但也撑不了一晚上,你省着些用。我再给你留三张纸以防万一,你到时候可以用火石把这纸点燃。” “我不会用火石,”楚云舟说完,见乔小平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辩解道,“我之前都是用火折子,没用过这玩意儿。” 乔小平:“……” 得,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 “看好了,我只教一遍。把纸放到地上,然后拿火石凑近摩擦。瞧,燃了吧!” 楚云舟觉得挺稀罕的,跃跃欲试道,“让我试试看。” “不行,你记住就行了,试一次就要浪费一张纸呢!”乔小平说完,从书袋里又拿出一张纸,忍不住埋怨道,“瞧瞧你浪费我多少东西。” 楚云舟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随即低声下气道,“你今晚能不能给我送个被子啥的?我真怕我冻死了。” “我再不走才是真的要冻死了,”乔小平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懒得再同他废话,提起书袋匆匆离开,“我将院门从外面锁上了,你若是要走可以翻墙。” “行。” 第196章 安置妥当 乔小平将院门锁好,提着书袋往外走,刚到胡同口,就遇到去而复返的一队人马,乔小平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发现了,“喂,小孩,大晚上的怎么不回家?” 入冬了,镇上白日里虽然依旧热闹,可夜里太冷,百姓们很少晚上出来街上逛。 乔小平稳了稳心神,脑海里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事的小平,你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他们只是随口一问,你随便说说就行。 “我......我......”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到磕绊。 “小平”,不远处传来赵娘子的声音,她快走几步过来道,“我和石头盘完账看你还没回来,寻思着你应该又来这边教书了,就过来瞅瞅,果不其然。” “赵姨”,乔小平连忙迈着小腿跑过去。 “这是你家的孩子?”旁边有个护卫认得赵娘子,见状,疑惑道。 赵娘子拉住小平冰凉的小手说道,“不是,这孩子在书塾念书,借住在我的铺子里,夜里到这边来教别人,已有一两个月了。” “倒是个热心肠的的,”那护卫笑着夸奖道。 赵娘子也客套道,“你们这是干啥呢?这么多人,还骑着马。” “我家公子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夜里也不见回,公子怕他人生路不熟的再走丢了,故而命我们来寻。” “你家公子也挺热心肠的嘛!”赵娘子也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小丫头,你可见到什么跟咱们不太一样的人?”那护卫低声问道。 乔小平脑子快转冒烟了,小手紧张地直出汗,“我倒是见到一个,不过应该不是你家公子的朋友,我远远的瞧着,他好像没穿衣服,往南边镇口方向跑了。”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翻身上马,朝着镇口疾驰而去。 赵娘子小声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就拉着小平往铺子里走。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呀?”赵娘子说完拍了拍她的后背,“穿这么厚,不应该...嗯?怎么都成冰块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衣服全弄湿了?” “赵姨,我困...”乔小平说完就一头栽了下来,还好赵娘子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等到乔小平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回春堂的里间床上,阿敬坐在一旁守着她,赵娘子去给她买早饭去了。 “阿敬哥...舅舅”,乔小平转动头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昨夜冻晕过去了,赵娘子怕你出什么事,就把你抱过来,”阿敬起身走过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乔小平用胳膊撑着坐起来,说道,“还好,就是感觉身上没劲。” “哈哈,没劲是饿的,吃了包子就有劲了,”赵娘子提着一兜子包子,右手还端着一碗粥就进来了,她也知道乔小平和阿敬的关系,热情的招呼道。 “赵姨,现在什么时辰了?”乔小平瞧着外头天光大亮,忍不住问道。 “快巳时(早上9点)了。” 乔小平面色一凝,暗道不好。 小院那边还有个大活人呢,又饿又冷,别再死了。 赵娘子以为她担心自己迟到的事,安慰道,“放心,我让石头替你去书塾请过假了。” “哦,哦,那就好”,乔小平立刻低下头答道。 她好纠结,到底应不应该告诉赵姨。 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觉得我没事了,一会还是去私塾吧,要不功课该落下来了。” “你这孩子,昨晚那额头都能把水煮开了,我险些找人去通知你娘了,还好大夫医术高超,我看今天你就歇一天吧,明日再去私塾也不迟,反正书上的东西又不会跑,什么时候学不是学?” 乔小平顺从的点点头,转而道,“我昨天把一本书落在小院了,一会去取一下,这样躺在床上也能有点事情做了。” “你这孩子,真要学成个书袋了,”赵娘子嗔怪道,倒也没有再拒绝了。 “赵姨,你去铺子吧,我已经没事了,一会我拿了书就回家。” 阿敬也在一旁点头道,“直到现在也没再发热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一会我再去抓几副药,回去熬了喝完就应该好了。” 得到了准大夫的保障,赵娘子也放下心来,“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拿了书就回家,别再乱跑了。” “好,我不去书塾,赵姨你放心。” “阿敬舅舅,赵姨白日里忙没时间,我也不会煎药,你能不能帮我熬一副吧,我学着点,这样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小事一桩,走吧!” 乔小平原本是想给院子里那人带副现成的药才找的这个借口,结果发现这煎药还真是有许多讲究。 什么药最开始放,什么药沸腾了再放,大火小火,熬多久...... 小平掏出了自己的小册子,一一写上去。 阿敬看了,连连赞叹道,“你这个法子好,过多久也不会忘记。” “嗐,我脑子不好使,只能用这个笨法子了。” “不笨不笨”,阿敬摆了摆手,随即惋惜的说道,“我不识字,不然也可以用这个好办法了。” “怎么会?我之前还见你大半夜翻看病历本呢!” “我只认得药材的名字,而且认不太全,经常要请教师傅师兄们。” “我可以教你识字,我白日里在书塾学,夜里在衙门旁胡同的一处小院那教,你想学的话可以来,” “真的嘛?那太好了。” “就是现在天冷,而且马上过年了,大家都不来学,书塾这边也快放年假了,所以你估计得等过了年才能学了。” “不打紧,不差这个把月。” 二人闲聊了一会,短短一会功夫,回春堂就有三个预备大夫要加入小平的夜校,为了表达他们的期待与感激,几人还都送了小平几副药,让小平有些哭笑不得。 乔小平喝完了粥,将干药材和包子都装进了书袋里,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装药的竹筒,朝小院走去。 她刚拐进胡同就听见有妇人坐在自家门口边哭边骂,“杀千刀的王八孙子,黑灯瞎火的你眼睛倒是好使,专挑我的好被子偷,那可是我成亲时我娘特地种的棉花,里面足有六斤棉花啊!还找绣娘绣了鸳鸯,你也不怕捂死你个缺德玩意!啊啊啊啊啊,我的大红鸳鸯六斤棉花被啊......” 哭叫声凄惨而愤恨,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乔小平路过时热心地说道,“大娘 ,前头就是衙门,你可以去报官啊,这样谁捡到了也不敢私吞了。” “小丫头,你说的对,”那妇人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往衙门去了。 众人纷纷向小平投来感激的目光,感谢她解救了大家的耳朵。 这妇人已经哭喊了一早上了,着实聒噪地很。 帮了那妇人,乔小平心里也美滋滋的。 日行一善,耶! 到了自家院门口,她麻利地打开锁,推开门走了进去,刚迈进屋子,就看到那条大红鸳鸯六斤棉花被正裹在楚云舟身上呢! “呃......” 楚云舟见她过来,有些不满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这还有个大活人呢!” 乔小平放下手里的碗和竹筒,飞奔到院里将大门插好。 那大娘可是报官去了。 还是她鼓动的!! 现在好了,那条被子就在她家呢! 老天爷哟,你怎么总是耍着她玩? “你给我的带的这是啥?苦不拉几的。” “药,治伤寒的,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病了呢!就把我的药给你拿了一副来,”乔小平从书袋里拿出大包子递给他,“喏,吃吧!” 楚云舟关心道,“你得伤寒了?” 乔小平点点头,鼻涕刚好流出来,她用手使劲擤了一下,甩到地上,然后去外头拿了块雪,搓了搓手。 楚云舟:“......” 死丫头能不能注意一点啊!他正吃包子呢!! 算了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 “这药我用不着,你留着喝吧,小爷我身体壮实着呢!” 乔小平平静道,“这条被子哪来的?” “从旁边那户人家偷的。” “......” 他好坦荡,啊不对,是恬不知耻。 乔小平催促道,“你快还回去,人家去报官了!” 楚云舟正狼吞虎咽地吃包子,嘴里呜呜啦啦地说不清。 乔小平见他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地直跺脚,“这是人家成亲时她娘给她做的,里头的棉花是她娘提前一年种的,人家宝贝着呢!” 楚云舟将包子嚼吧嚼吧咽下,有些噎,端起竹筒喝了两口苦药汤,顺了顺气,道,“我觉得我这样还回去她会更生气吧!” 乔小平这才发现,那棉花被脏兮兮的,沾了不少泥土。 “那咋办?” “能咋办?留着呗!反正衙门也不会为了一条被子兴师动众地挨家挨户搜查,放心吧!”楚云舟想了想,继续道,“等我回了家,一定派人给她送条好被子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乔小平叹了口气,感觉事情朝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而且坏事越办越多。 不行,必须悬崖勒马。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完又觉得自己不该问,“吃完这个包子就走吧!” “不行。” “为什么?你还想赖到什么时候?” “我没衣服,我总不能裹着被子招摇过市吧!而且,钱家的人正找我呢,我得直接到县城回我家才行,还得是穿着正常衣服回去。” 乔小平听的莫名其妙,“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害得我都没脸面对隔壁那个大娘了。” “你帮我找一个正常的衣服吧,回家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乔小平气地鼓着肉乎乎的腮帮,不情愿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这坏事真是越干越多了,她现在去哪给他弄套正常人的男装呀? “嘿嘿,小平妹妹,哥哥我来世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乔小平学多多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楚云舟在后面急急喊道,“记得给我送午饭和晚饭,再带点热水。” 出了院子,乔小平一筹莫展,实在想不到要去哪给他弄衣服。 唉,实在不行,就把这事告诉赵姨吧,求她帮忙。 小平走了没多远,就碰到了石头,他背着个大包袱正往镇外走。 “石头哥哥。” “咦,小平?”石头开心道,“我已经把你教的都背会了,你一会儿提问我吧!” “好,”乔小平也很开心,石头哥哥是跟着她学习的人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你这是干啥去呀?” “阿飞阿翔的新棉袄做好了,这是他们的旧衣服,我拿给娘,她说晦气,让我丢掉。” 阿飞阿翔是赵娘子买的两个看仓库的奴仆。 乔小平眼睛一亮,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欢喜,“石头哥哥,给我吧,我去帮你扔。” “不行,”石头坚定地拒绝道,“娘说你病了,得好好休息,这种活就交给我来做吧!” “石头哥哥,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很可怜,没衣服穿,大冬天就穿个单衣,我想把这衣服给他,”乔小平说完深呼一口气。 这次她没说谎! “啊?可是娘说这衣服晦气哎!” “晦气总比冻死强吧!” “也是哦,那好吧,你朋友在哪?我替你拿过去。” “先放小院吧,我休沐时拿给他。” “好,走,”石头背着包袱就往小院那走,他来过,认得路。 乔小平撒腿就跑,“我去前面给你开门。” 她一路狂奔,打开院门小跑着进了屋,“快,快藏到耳房去,你的衣服来了。” 楚云舟一听,立刻抱着被子跑到了东耳房,将门合上。 石头没有久留,放下东西就带着小平一起走了。 楚云舟听到院门落锁的声音,悄咪咪地走出来,看到屋子正中间的那个大包袱,顿时喜形于色,“哈哈,这小妮子怪有几分本事。” 他披着被子凑近,伸手解开那包袱,顿时被那衣服的臭味熏地直直后退了几步,险些晕倒在地上。 这死丫头不会是扒了乞丐的衣服给他吧? 阿飞阿翔被辗转卖了好几户人家,大家买他们回去是干活的,谁会花钱给他们做衣服?这身衣服他们穿了有七八年了,天气热了就一层一层地脱,冷了就一层一层地穿。 还是第一次被卖掉时人牙子给他们的,穿的体面些也卖个好价钱。 赵娘子之前开铺子时,剩了许多布啊成衣啊没卖掉,她许久不做衣服,手也痒地很,干脆缝缝剪剪给他们二人里里外外都做了新衣服。 两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直磕头。 第197章 巡逻加强 楚云舟从被子里掏了些棉花,揉成团,塞到鼻孔里堵住,然后强忍着不适,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套到自己身上,心里把钱满山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一遍。 天一黑,他收拾齐整准备翻墙走人,刚爬到墙头上,就听到外面有一队官兵路过。 “怎么丢了一个被子也要我们挨家挨户地找?这个新乡长未免太折腾人了。” “你懂什么?我三舅姥爷的女婿在钱家上工,我听他说,钱家大公子的朋友来这做客,结果喝醉了酒自己跑出去了,怎么也找不到,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很容易冻死的。” “没准人家回自己家了呢!钱家真是家大势大,丢个不相干的人也要衙门来找。快过年了,我跟媳妇说好了今天一块做腊肉的,谁成想,又来了个这差事,我瞧着这个年又过不安稳了。” “嘘,少说点,那人不仅是钱家大公子的朋友,还是青州太守的儿子。” “青州在哪?” “谁知道?不过青州太守回县城找县太爷调兵去了,现在在衙门守着的是钱家的,我瞧着急的不行呢!” “钱大公子还真是情深义重呀!” “……” 楚云舟一听,默默地跳下去,回到屋里坐在小板凳上。 钱家和衙门的人一块找,爹娘也不在,他处境愈发艰难了。 当务之急要先把钱多多的衣服毁掉才行,免得被人赃并获。 他现在要么等爹娘回来,被爹娘带的人马找到;要么绕开钱家的追捕,直接回到楚家。 绕开钱家的人马不太现实,还是乖乖等爹娘来吧! 楚云舟鼻孔里的棉花掉了出来,他也顾不上,在屋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原本是穿着钱多多的衣服不能投奔爹娘,好不容易得了乞丐的衣服,爹娘又回县城了,乡镇里钱家的人马也更多了。 唉,越想越烦。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吓得楚云舟飞奔着逃到了耳房里,并把耳房的窗户开了条小缝,万一情况不对劲,就趁他们往屋里进的时候,跳窗翻墙溜走。 门外不是别人,是乔小平。 她看街上巡逻的人变多了,镇口也不让随便进出,便想着过来看看,这人走掉了没有。 刚到门口,恰遇到来搜查的官差。 “小丫头,这是你家?” “是我家,但是这里没人住,里面也没什么家具,你们要找的被子应该不在我家。”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开门让我们瞧瞧不就行了。” “噢噢,”乔小平小手伸进书袋里摸了半天,故作惊讶道,“呀,我的钥匙呢?我明明放在书袋里了呀!” “还有钥匙吗?” 在她脖子上挂着呢! 乔小平拢了拢领口,乖巧道,“有的,还有一把钥匙我娘收着呢!我家在左家庄,你们可以去找我娘要钥匙。” 官差:“......” “你来这干啥?” “赵姨让我搬几个板凳过去,铺子里板凳不够用了。”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道,“走吧,这墙这么高,他爬不进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额......” 见他们几人正商量着准备爬墙,乔小平担心那男的走的时候十有八九没将被子还回去,那岂不是要被逮个正着。 想了想,她自告奋勇道,“这样吧,我从门缝挤进去,替你们看看里面有没有被子。不过若里面真的有被子,也是小偷放在里面的,跟我们可没关系啊!这院子许久没人住,我更是连钥匙都找不着了,更别说去偷别人被子了。” 几个官差原本就不是为了被子来了,闻言笑了笑,道,“你这小丫头撇的倒是干净,去吧,真找到了算你大功一件,我自掏腰包给你买糖葫芦。” “太好了,”乔小平欢喜雀跃,背地里却撇了撇嘴。 糖葫芦,逗小孩呢? 她用力咣当了几下院门,想着那男的若还没走,就当是给他提个醒了。 隔着门缝用力地往里挤,官差在外面叮嘱了一句,“若是碰到那小偷恰好在里面,你就大叫一声,我们即刻去救你。” 若是要找的那人在里头,就让小丫头误以为是小偷。 “好,谢谢叔叔。” 乔小平进了院子,往屋里走。 楚云舟一见是她,瞬间放松了警惕,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我......”当是谁呢! 乔小平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小声地“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院门外。 楚云舟立刻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外头有官差,这是我给你带的包子,你先吃吧!现在镇上查那被子查的严,你走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被子还了?省得我提心吊胆的。反正你已经有阿飞阿翔的这么多衣服了。” 楚云舟:“......” “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些,夜里别点灯。” 乔小平说完,搬了两个小马扎就往外走。 “叔叔,里面没有被子,也没有小偷,只有小马扎,我拿了两个出来,你们用不用?” 官差们本就是来找人的,谁管被子不被子的? 瞧她这反应不像是里面有陌生人的样子,而且很快就出来了。 “走吧,去下一户找找。” 乔小平临走前路过隔壁,那户大娘立在院门处一脸感动,“新上任的乡长大人真是个好官啊,我上午才去报官,下午官差就开始查了……” 乔小平心里越发忐忑,想着得赶紧把那被子还回去才是。 可是,那男的不走的话,是肯定不让她还被子的。 真愁人。 楚云舟的父亲,楚承知,自打收到钱家派人递过来的信,心里便惴惴不安,同妻子一块往钱家走了一遭。 二人路上商量着如何应付这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成了他们的算计,让那钱家小姐入楚府做妾。 慌里慌张赶到钱家,楚夫人随府里的老婆子一块进去,屋里哪有儿子的身影? 两人心里均是一喜,想着那臭小子有几分聪明劲,竟躲过了这场算计。 直到,钱家拿出了他的衣服,二人才彻底慌了。 外头冰天雪地的,他在泊口乡举目无亲,又没穿衣服,焉能活下来? 远水救不了近渴,去县城找沈县令派兵过来寻肯定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儿子再说,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楚承知当即便拜托钱老爷帮忙找,钱老爷心里美滋滋,面上却故作为难,直到楚夫人夸奖了一番钱多多,说希望两家能因为这孩子结缘,钱家才点头帮忙。 楚承知同夫人等了一夜也没等到消息,第二日天一亮他便快马加鞭往县城去了。 第198章 放假前一天 一连几日,楚云舟都没走,乔小平只好认命地给他送吃送喝。 眼瞅着书塾马上就要放年假了,乔小平寻思着得赶紧想个办法让他走。 “发什么呆呢你?”钱多多戳了戳小平的脸颊,问道,“莫不是因为不能来书塾了,所以这么难过??” 乔小平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默默道,“还不是因为你呀,我的大小姐,你现在倒是安然无恙,我还在发愁怎么收尾呢?” “是呀,今天是最后一天,”小兰也开心地手舞足蹈,“小平,明天咱们一块逛庙会,逛完你再回家吧!到时候其他镇的人也会来庙里参拜,镇上可热闹了。” 乔小平忽然眼前一亮,道,“那岂不是人山人海?” “肯定的呀!人超级多。” 那岂不是可以让那人趁乱跑出去? 太好了!! 乔小平总算露出了笑脸。 多多从书袋里拿了两对珍珠耳环,道,“这是楚夫人送我的,分给你们俩一对。” 小兰开心地收下,道,“楚夫人对你真好,多多,你真幸运。” 乔小平到现在也不知道楚云舟的名字,更不知道楚夫人就是那男的的母亲。 “还得是我们多多优秀!”乔小平也腆着脸夸奖道。 钱多多冷哼一声,美滋滋地坐下了。 没一会儿,童夫子走了进来,激动道,“静思书院的山长,明年要招一个亲传学生。所以你们回家过年也不要懈怠,务必多多温习,正月十七来书塾,到时候我带你们一块去县城参加比试。” 底下三个小姑娘完全没有被他的情绪点燃,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噢。” 静思书院在哪? 山长是什么? 山大王吗? 收学生就收学生呗,跟她们有啥关系? 童夫子恨铁不成钢,愤愤道,“你们知道这次机会多珍贵吗?咱们昌平县为何能在顺德州甚至同安府也是响当当的?” “莫不是因为咱们镇上的求子庙特别灵验?”小兰满脑子都是明天的庙会。 “我知道,”乔小平起身道,“因为咱们昌平县的县令最好!” 沈大人是她的偶像。 钱多多不屑道,“都不是。” 童夫子眼前一亮,颤抖着声线道,“多多,你来说。” “因为我们钱家!” 童夫子:“……” “咱们县的静思书院,是顺德州最好的书院,每回科考都能有进殿试的人,你们知道进殿试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乔小平见夫子不说话直直地盯着她,于是试探道,“进殿试了?” “笨!”童夫子真想把她们仨脑壳子掰开来瞧瞧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意味着成为整个大周朝最厉害的一百人之一。” “哇…” “哇塞!” “切~” 童夫子继续道,“不仅有那出类拔萃的,普通人进去,十有八九能考个秀才出来。” 要不是他年龄太大,他也想去!! “哇!” “哇!” “切~我哥就在那上的,他就没考上秀才。” 童夫子:“……” 小兰见夫子有点下不来台,立刻转圜道,“夫子不是说十之八九嘛,你哥哥许是那另外一二......” 钱多多想了想,哥哥读书确实没她厉害,于是认可地点了点头,“说的对,我哥确实不太行。” “肃静,”童夫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而且,这次不只是简单的静思书院招学生,而是书院的山长收亲传学生,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乔小平立刻摇头。 “意味着你能拥有所有的科举材料,就算你是头猪,也能考个秀才出来,”童夫子对“秀才”耿耿于怀。 在古代,信息并不发达,也不会共享,那些久经考场的人家,自然会知道更多的考试技巧。静思书院的山长做夫子时便带出过许多进士,在众学子眼里,他赫然是一个行走的科举外挂。 更何况,静思书院的山长只收过两个亲传学生,上次科举考试分别夺得了状元和探花,让静思书院更是名声大噪。 现在他放出风来,要再收个学生带着,足以想象会让多少学子心潮澎湃。 亲传学生,那就是把你当孩子养着,真真正正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过年在家切忌贪玩,静下心来温习,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孩子的合声总是拖着长音。 “咦,夫子,”乔小平举手道,“可是我们只学了不到半年哎!” “对呀!隔壁班的那些男生比我们学的久,一起考的话,我们怎么比得过?”钱多多道。 “无妨无妨,”童夫子摆了摆手,道,“隔壁那三个男生也比不过人家。我带你们去,是想让你们瞧瞧旁人的才华,回来之后静心念书。” 其实是他自己想去,若是能得山长几句点拨,让他顿悟,那就更好了。 童夫子绷着脸,道,“此次放年假,时间较长,把咱们学过的内容工工整整地抄上两遍。待过完年来了书塾,我不仅要检查课业,还要检查每个人的背诵。” “啊,这么多,夫子,咱们已经学完两本书了,算下来岂不是要抄四本书?”钱多多抱怨道。 童夫子点点头,道,“既然两遍你们不乐意,那就抄三遍,谁还有什么意见吗?” 底下三人瞪大了眼睛,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 放学后,马全又堵到了女子班门口,“乔小平,乔小平。” 乔小平头也没抬,麻溜地从书袋里掏出五个铜板递给他,“喏,给。” “你什么意思?我马全贪图你这几个铜板吗?”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乔小平疑惑道。 “借五文钱花花。” 乔小平:“......” 钱多多非常夸张地翻了个白眼,道,“马全,来来来,本小姐给你五两银子,以后别来我们这边晃悠。” “你什么意思?我马全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吗?” 乔小平懒得纠缠,连忙将铜板给他拿过去,“给,这是你要借的五个铜板。” 小兰在后面提醒道,“小平,明日咱们还要去逛庙会的,你把钱借给他,自己怎么办?” “你们明天要逛庙会?”马全问道。 小兰点点头,“是的,我们早就说定了。” 马全立刻回头叫住准备离开的乔阳和万宝,“哎,明天有庙会,要不咱也去玩玩?” 乔阳不愿回自己那个烂家,正愁找不到去处呢,闻言立刻点头,“好,我去。” “我也去。” 童夫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不回去可以,饭自己做!!” “好的,”乔阳开心地应下。 第199章 可怜小厮 一早。 乔小平就穿的暖和和的,在外头买了早饭给赵姨和石头阿飞阿翔送去。 早饭就是一锅小米粥,一人两个大包子。 乔小平正准备给小院那男的送个大包子,在拐角处恰好碰到了左大虎,她惊喜道,“大舅!” “小平,”左大虎从牛车上跳下来,关心道,“你今日还要去书塾吗?” “已经休沐了,我下午就回家去。大舅,你这是做什么去啊?” “嗐,主家让我把赏钱给县城铺子的伙计们送去,办完这桩差事,我也能回家歇歇了,”左大虎高兴道。 乔小平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出来,仍有些昏暗,“大舅,你这么早就要去啊?天还没亮呢!” “我先去账房取银子,在那吃过饭再去,”左大虎说着就跳到了牛车上,“那行,我先走了啊!” “好,大舅一路平安。” “嗯,去吧!” 乔小平往胡同里走,进了院子,合上大门,飞快地跑到屋子里,见那人还在睡觉,便上前捏住了他的鼻子。 楚云舟很快便醒了过来,有些起床气,“你干嘛?” “快起来,吃过这个包子,你就换上阿飞阿翔的衣服回家去。” 楚云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现在是大白天,就算走,我也是晚上走呀!” “今天是庙会,这几天镇上有许多人来摆摊,镇口那的官差们都撤了,你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出去。” “其实......”楚云舟迟疑道,“我有个事没跟你说......” “什么事?”乔小平深感大事不妙,这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我原本就不大记路,现在又下了一场雪,还过了这么久,我更是认不得回县城的路了......”楚云舟有点说不下去,显得自己好像要故意赖着似的。 “可是书塾已经放假了,我今日就要回家去,到时候可没人给你送水送饭。” “那我出去的话,天寒地冻,也不认识路,岂不是更加自寻死路?” 乔小平将包子重重扔在他身上,气鼓鼓地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 他要是死自家院子里,多晦气呀!而且,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落个被冻死的下场。 真烦,做个好人真烦啊! “对了,”乔小平忽然灵光一闪,道,“我大舅今天要去县城,你可以搭他的车。” “真的?那太好了!”楚云舟顿时来了精神,连包子都不顾得吃了。 “不过......”乔小平想了想,继续道,“我不能帮你说,要不没法解释。还有,你得去镇外等着,万一镇口还有检查呢,我大舅岂不是要被你连累?” 楚云舟:“......” “你大舅要是不让我搭车咋办?”楚云舟有些顾虑。 “不会的,我大舅非常热心,”乔小平摇了摇头,“你穿的这么破破烂烂,他肯定不会拒绝。” “好,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认识你大舅啊!” “他的牛车上写着‘钱’字,很好认的,你这回要是再不走,饿死我也不管了,烦死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乔小平说着说着有些气急败坏。 “走走走,臭丫头,赶小爷走的你还是头一个,”楚云舟不乐意地嘟囔道。 乔小平没理他,径直走到院门外,帮忙望风,过了好一会儿,楚云舟才捏着鼻子,穿好衣服,走出来。 “快点,别磨叽,”乔小平催促道。 “走了走了,别催了,”楚云舟瞧着越来越不耐烦的小丫头,心里气得很,好歹是一起共患难的同伴,至于这么赶他走吗? 虽然他是真的该走了。 楚云舟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小平只想赶紧送走这个瘟神,干脆道,“我叫乔小平。” “你这名字真普通,”楚云舟啧啧出声,随即道,“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乔小平扭头将院门锁上,敷衍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爷我姓楚名云舟字......”知衍。 乔小平打断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楚云舟,有缘再见,”说完她就往相反的方向一溜小跑走了。 楚云舟:“......” 那小妮子说的没错,她大舅确实很热心,楚云舟甚至没来及张口,左大虎见他衣衫褴褛走在路边,直接停下牛车,热情道,“小兄弟,去哪啊,我捎你一段。” 就这样,楚云舟搭着钱家的牛车,到了县城,回了楚家。 楚家人连棺材都打好了,就等着楚云舟的尸体被找到,便可以将他风光大葬。 楚老太爷饶是身体健硕,也病下了,更不要说楚老太太了,众人只得死死地瞒着她。 “知衍怎么还没回来呀?这都快小年了,”楚老太太早上一醒,就开始念叨起自己的宝贝孙子,“我就说让你们别急,别急,孩子还小呢,晚些成亲也不打紧,你们非要催催催,现在好了,孩子躲到朋友家里不回来......” “老夫人,您消消气,少爷在昌平县好不容易遇到个朋友,一时高兴,故而多玩了几日,想来这几天就该回来了。” “唉,我就是一年没见他了,心里惦记的厉害,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我能不急吗?”楚老太太解释道。 来请安的楚老爷和楚夫人立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楚夫人蹙眉,道,“一直瞒着也不是个法子,纸包不住呀!” 楚老爷这些天愁的头发都白了,还得打起精神来安抚母亲,他长长地叹口气,道,“瞒一天算一天吧!” 早饭时。 楚老夫人又把他们夫妻俩念叨了一通,让他们别再逼孩子成亲了,不想成亲总比沉迷女色要好,巴拉巴拉一大堆。 楚夫人低下头偷偷抹泪,楚老爷也险些绷不住,仰脸深呼吸,才堪堪忍住即将滑落的眼泪,轻咳一声,道,“是,儿子记下了。” “老爷,老爷,”外头有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少爷......少爷回来了。” 楚老爷以为是儿子的尸体找到了,登时站起,狠狠踹了那小厮一脚,怒喝道,“在老夫人跟前胡说些什么?” 紧接着,大家就看到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破衣烂衫,浑身散发着八百年不洗澡气味的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坐在饭桌前的楚老夫人,大喊道,“祖母!!” 第200章 楚云舟回家 “知...知衍?”楚老夫人被这酸臭味熏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了自己大孙子的热情拥抱,“快,站好,让祖母好好瞧瞧。” 也让祖母能喘口气! 楚夫人上前,颤抖着手,将他脸前面的毛躁头发扒拉开,仔细辨认,发现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呜咽出声。 楚老爷则回头将刚刚来报信的小厮扶起来,“没事吧?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看看大夫,别落下病根了。” “谢老爷,谢老爷,”那小厮急忙跪下磕头谢恩。 被踹一脚,就可以得二十两银子。 真希望自己能天天被踹! 楚老爷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好了,回来了就赶紧去洗洗,跟个乞丐似的。” “知衍,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再给你做几道菜,”楚老夫人贴心道。 楚夫人拉着他的手,“娘,我先带他下去洗漱一番,一会再让他来您这吃饭。” “好,快去吧!”楚老夫人年纪大了,实在有些顶不住宝贝孙子身上的臭味。 待母子二人离开后,楚老夫人撇了撇嘴,道,“瞧瞧,把孩子都快逼疯了,原本多爱干净的一个人呀,现在身上的味冲的哟~” 楚老爷:“......” 楚云舟一回来,连缠绵病榻多日的楚老爷子也精神抖擞地下床走了一圈。 洗完澡之后,楚云舟把桌子上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甜腻点心吃了个干干净净,苦不拉叽的茶水灌下去都直叫“清香”,惹的楚夫人又哭湿了几条汗巾帕子。 “衍儿……”楚夫人出声道。 “娘,怎么了?”楚云舟伸开双臂,看着下人为他穿衣戴帽,心里第一次生出贫富差距的感慨来。 “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楚夫人再也忍不住,扑在他身上痛哭道,“叫爹娘好一通找啊!” 他们几乎将昌平县翻了个底儿朝天。 “娘,我就在泊口乡,哪儿也没去。” 楚夫人一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愤怒道,“那天杀的钱家,竟敢将你藏……” “不不不,”楚云舟连连摆手,以致小丫鬟刚给他挂上去的香袋都掉到了地上,“我住在一户人家里,那家的小丫头一直给我送吃的……” “等等,”楚夫人一听有女子出现,立刻叫停,将众人挥退,“去,将老爷请来。” 楚云舟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同爹娘讲了一遍。 “她怎么会半夜出现在钱家房顶上?”楚夫人沉思片刻,疑惑道。 莫不是那丫头也想给儿子做妾? 可是她才五六岁,真会有这份心思? 经了这档子事儿,楚夫人着实有些草木皆兵。 “她好像是去看她朋友,钱多多的。” “看朋友怎么不从大门光明正大的拜访,非要爬人家屋顶。” “这……”楚云舟也不知道了,“我问过她,她说她是来报恩的。” “报恩?那她又是怎么知道……” “好了,”楚老爷打断道,“论迹不论心,不管怀的是什么心思,她的的确确救了衍儿,是咱们楚家的大恩人。” 楚夫人清醒过来,“是,是,刚刚是我昏了头。” “娘,你放心,那丫头蠢着呢!”楚云舟拍了拍娘亲的肩膀,安慰道。 楚老爷和楚夫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即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听他刚刚的描述,那丫头怎么都不像蠢的,反倒是自己家的儿子……唉! “既如此,该好好报答一番才是,”楚夫人看着全须全尾的儿子,心里的戒备淡了几分,高兴道,“小丫头多大?约莫多高?我给人家做几身好衣裳,再打几副样式新颖的头面……” 楚老爷淡定地坐在一边吃茶。 “娘,不用,她早说过如何报答了。” “啊?” 这人还真是施恩……图报呀! “如何?”楚夫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该不会又是嫁娶之类的吧? “把咱家的书借她抄抄就行,”楚云舟缓缓道。 “什么?抄书?” “怎么样?我就说她是个蠢的吧!放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要,反倒要几本破书,有什么用?” 楚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讶异道,“这女孩儿识字?” “是的,她在乡里的书塾念书。” 楚老爷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 庙会。 乔小平与多多和小兰汇合后,三人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庙里去。 临到门口,庙宇的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三个矮豆子生怕错过了好戏,决定爬到庙前的那棵大树上。 钱多多这次没有穿裙子,行动倒也利落,没有给大家拖后腿。 辰时正,戏台上的戏子们纷纷下来,边唱边走的到庙里来,在每位神灵前都驻足片刻,嘴里的叫唱声一阵高过一阵,仿佛真得了神明们的喝彩声似的。 周围的百姓们均屏气凝神,谁也不敢扰了神灵听戏。 就连树上的三小只也压低了声音,悄悄的交流。 “小平,这是干啥呢?他们怎么不在戏台上唱?”钱多多问道。 她可是千金大小姐,哪里赶过人挤人的庙会? “庙会嘛,上香酬神,这第一出戏自然是给神灵们先听。” 钱多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欣喜于下面热闹的场景。 往年,戏子们在庙会唱完一圈便会回到台上,那戏台就搭在庙对面的空地上。 但今年不同,戏台搭在了镇上另外一边,故而戏子们要再走回去。 “怎么今年戏台搭到那边去了?”小兰疑惑道。 乔小平是头一次参加镇上的庙会,摇了摇头,只道不知。 “我母亲想听戏,这边离的太远,来上香的百姓也多,有些不便。所以大哥就使了些银子,将戏台搭在了我家那边。” 小兰:“……” 小平:“……” 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呀! 庙会,总的来说就是,祭祀,娱乐,贸易。 戏子们走后,那些求子的百姓们便拿着早就备好的香烛纸钱冲进了庙里,想争做第一个上香祈福的人。 乔小平三人则从树上跳下来,往热闹的市集上去。 今天不只是主街那边热闹,就连镇子犄角旮旯的小胡同里也被各式各样的小摊儿塞得满满当当。 “有投壶,那边有投壶,”小兰兴奋的喊道。 第201章 庙会 古时的投壶跟现代的飞镖扎气球差不多,只不过扎破气球的分数是一样的,投壶的话,投到壶耳和壶中的分数是不一样的。 庙会上的投壶是盈利性的,故而摊主选择了更有噱头的规则——比试。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买一件小礼物,这礼物自然是摊主卖的小玩意儿,有贵的有便宜的。若是想单纯的比试也可以,一场三文钱。 “我们去玩投壶吧,”小兰兴致勃勃道,“咱们可以不要礼物,只投壶。” “没彩头投个什么劲?”不差钱的钱大小姐道。 乔小平笑着安慰小兰,“反正咱俩有多少铜板多多一清二楚,她若是挑的东西太贵,就让她把咱俩押给老板吧!” 钱多多捏了捏她的脸,“就你鬼机灵。” 三人刚走到摊子旁,马全、乔阳、万宝也过来了。 “你们投壶啊?”马全讪笑着道,“要不咱一块比划比划?” 万宝原本不大乐意同几个女孩玩,忽然想起上次打雪仗输给她们几个了,顿时来了精神,“上次是我们让着你们,这次让你们瞧瞧我们‘泊口三剑客’的厉害。” “切,手下败将,”钱多多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放马过来。” 万宝的胜负欲被激了起来,抓着乔阳的肩膀,怒道,“这次我们非赢不可,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男子汉尊严的一战,乔阳,不许给你妹放水,听到没有?” 乔阳红着脸点点头。 上次都怪他,害得两个兄弟跟他一块输了。 摊主一瞧来生意了,笑着上前,道,“那咱们就三局两胜吧!女孩这边,谁先上?” 钱多多一马当先,“我来。” “男孩这边呢?” 万宝眼珠一转,想到了夫子讲的《田忌赛马》,马全和乔阳比他的准头要高不少,钱多多家中富裕,平时没少玩投壶,应该是最厉害的一个。 就让他这个“劣等马”,对钱多多这个“上等马”吧! 老天爷,他也太聪明太顾全大局了! “我来,”万宝拍了拍胸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二人的比试很快结束,九比四,钱多多赢了,万宝笑的比谁都甜。 乔阳:“?” 万宝暗戳戳鼓励道,“接下来看你们俩的了,都得赢啊!” 第二把是小兰对乔阳,五比八,乔阳胜。 第三把,小平对马全,平局。 小平的准头不大行,只得了三筹,没想到马全也是三筹。 “这算谁赢?”乔小平疑惑道,她第一次玩这么正式的投壶。 “再加一把,”万宝不容马全说话,直接同老板说道。 “好嘞,”摊主喜不自胜。 还是乔小平先投,因着紧张,这次她只得了两筹,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轮到马全,头一支他便投了进去,引的万宝在旁边一阵尖叫,“噢,马全,太棒了,稳操胜券啊!” 马全瞧了小平一眼,心里想着,她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些。 于是,二比一,乔小平胜。 万宝:“......” 心寒,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哈哈哈哈,姓万的,快过来付钱,”钱多多从小摊里挑了个白色的玉环,高兴地冲万宝招手,让他来付账。 万宝木着一张脸,心如死灰地掏空了钱袋,帮钱多多把这玉环买下。 因着是团队作战,小兰虽然个人战输了,但还是可以沾沾集体胜利的光,得一件小礼物。 因着自己没赢,小兰也没敢选太贵的,只拿了一方绣着艳阳碧草的手帕。 乔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娘亲去世后,再没人明里暗里塞钱给他了,他过得很是拮据,如今囊中的积蓄,堪堪够买这一块手帕的。 小平瞧了一圈,拿了一个小木哨,她怕选的贵了,马全没钱,再来找她借。 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最后,三个小女孩带着东西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灰头土脸的三个男孩。 “怎么回事?马全,你怎么回事?”万宝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道,“我生怕你投不过钱多多,我投不过乔小平,特意送上门去给她羞辱,就为了咱们的大计,结果你在干嘛啊??早知道还不如让我跟乔小平比呢!!” 马全干笑了两声,没言语。 钱多多拿了根绳穿住那玉环,挂在脖子上,如斗赢了的大公鸡般昂首挺胸,“这可是本小姐的战利品,我以后一定要天天挂着,让那万宝看了就自惭形秽,哈哈哈哈!” 小兰有些惭愧,自己没赢还让人家花钱给她买了这帕子。 小平拿着木哨吹了一下,喃喃道,“不知道那马全还不还钱了?” 三人打打闹闹地继续逛。 “姑娘们,要不要来串糖葫芦啊?”叫卖的小贩看到三人,忙出声道。 “好呀!”钱多多爽快应下,从荷包里捏出一角银子递过去,“给,我请客。” 那小贩接过银子,直直愣住。 “发什么呆?”钱多多皱眉道,“快给我们糖葫芦。” 只见那小贩一把举起扛在肩上的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塞到了钱多多手里,然后逃也似的跑走了,生怕她后悔。 钱多多举着草靶子,呆愣愣问道,“他疯了?” 乔小平无奈地抚了抚额,道,“糖葫芦几文钱一串,这草靶子上的所有糖葫芦加起来,也不过几钱银子,你上来就丢给人家好几两,那老板可不高兴地找不着北了嘛!” 小兰开心地直拍手,“太好了,这次可以吃个够了。” 说完,她就伸手从钱多多手里接过草靶子扛在自己肩膀上。 “谁知道这东西这么便宜啊!”钱多多撇了撇嘴道,“走吧,往前面去瞧瞧。” 乔小平从那草靶子上取下三串糖葫芦,一人一串吃了起来。 “咦,快瞧,那不是雪儿吗?”小兰忽然出声道。 小平和多多立刻朝那边望去,那个坐在雪堆里刷碗的赫然是雪儿。 乔小平上前道,“雪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蹲在外头刷碗?” 雪儿瞧见她们,十分欣喜,忙起身道,“今天庙会,店里客人多,爹娘有些忙不过来,我就帮忙做些活,你们呢?书塾......休沐了吗?” “对,放年假了,我们就约着出来逛逛庙会,”小兰回道,随即从肩上扛着的草靶子上拽下一串糖葫芦,道,“吃吧,多多请客。” 钱多多冷哼一声,“知道是本小姐请客,你还不大方点?多给她几串!” “得嘞!” 雪儿一手拿着好几串糖葫芦,乐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谢谢你啊多多,你们去玩吧!” 第202章 受灾 告别慕雪儿之后,三人扛着糖葫芦草靶招摇过市,时不时有小孩拉着大人上前问价钱,钱多多直接大手一挥,“不要钱,送你一串。” 在一句接一句的道谢声中,钱多多渐渐迷失了自我。 她甚至想再买一个糖葫芦草靶子给大家发,被小平和小兰联手拦下了,“姑奶奶,有钱不是这么花的,你别看他们当着面感谢你,没准背地里笑话你傻呢!” “什么?”钱多多秀眉一拧。 “你就算乐善好施,也得找准人呀!”乔小平一只手在后面轻轻抚着她的背,“比如说,快饿死的人,你给他一碗粥,他感谢你。一个吃得饱饱的人,你给他一碗粥,他指定要骂你有病,对不对?” 这话钱多多听进去了,不过刚刚被人感谢夸奖的感觉着实是不错,回头等大家快饿死的时候,她一定要去施粥,让大家都夸她,嘿嘿嘿! 钱多多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整个江北地区的百姓都深受饥寒交迫之苦,年前连日的大雪更是让无数人无缘新年的鞭炮声。 一道道请求朝廷放粮赈灾的折子送到御前,气的皇帝连摔了三个天青色嵌玉珐琅瓶。 这珐琅瓶随便一个拿出去卖掉,少说也能救一镇百姓。不过很显然,它们被砸碎的价值更大一些。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不过是碎了三个瓶子,底下不知多少官员的脑袋就此保住了,这瓶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一堆诉苦的折子里,只有一道是请恩的,就是沈正的“二茬稻详情”。 沈正在折子里把皇帝大大地吹嘘了一番,说都是因为皇恩浩荡,天子圣明,故而今年不止是收成好,上天更是赐下“二茬稻”这样的好征兆巴拉巴拉。 “德福,如果所有人都说不好,只有一个人说好,你说是怎么回事呢?”皇帝指尖在桌上轻叩。 德福躬了躬身子,小心翼翼开口道,“依奴才拙见,要么就是这人傻,要么就是其他人合起伙来说谎。” “哦?”皇帝挑了挑眉,道,“怎么说?” 德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缓缓道,“陛下初登大宝时,奴才刚接受这总管的差事,对宫中人也不大熟悉,有一回,那冷宫许多太监宫女找上奴才,说那月的月例银子没发,奴才当即便抓了冷宫的掌事嬷嬷拷问,以为是她贪墨,那嬷嬷是个刚直不阿的,见清白有损,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后来过了很久,奴才与冷宫调上来的一个小太监说话,那小太监无意中提到,自己之前的月例银子都是早早就发了。奴才察觉,有些不对,便回过头去重新调查,这才发现,是他们联手整治那掌事嬷嬷,想把她拉下来。奴才之前曾请辞总管一职,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就是因为此事。” 德福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奴才受人蒙蔽,办事有误害无辜之人枉死,请陛下责罚。” “你这老滑头也栽过跟头啊!”皇帝抬了抬手,道,“就罚你半年月例,送给那嬷嬷家中人吧!” “谢陛下,其实老奴早送过银子了,不过是暗地里偷偷送的,这一回得了圣上的旨意,那嬷嬷也可昭雪,莫说半年月例,就是三年月例,奴才也愿意。”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皇帝盯着桌子上那道请恩折子,陷入了深思。 他翻了翻同安府知府递上来的折子,顺德州也在受灾名单上,难不成只昌平县的收成好? “什么?陛下要微服私访?”太后娘娘大惊失色,劝慰道,“万万不可,现底下流民四起,皇帝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啊!” 皇帝原也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各宫势力交错,他谁也没敢说,只到这次慈宁宫来同母后提一嘴。 “儿臣只是随口说说,母后无需挂心。” 太后吓了一身冷汗,若皇帝真的要下去私访,收税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那昌平县只一户人家出了这稻子,知县为了请恩,自然要为县里多说些好话。哀家看啊,就是这些时日陛下为国事太过操劳,以至有些杯弓蛇影,”太后说完,招了招手,“箬芳,给皇帝送一碗安神汤去,吃了今晚好好歇息。” “谢母后。” 回到寝宫,皇帝想了想,此时半个大周朝都在受灾,为免有人借机造谣生事,得好好拿这二茬稻的事做一番文章。 天佑我大周,故降下神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乔氏一家,秉性纯善,兢兢业业,故能承天赐之福,救大周朝于水火,功绩卓着,堪为天下百姓楷模。特赐九品‘穗丰君’封号,另黄金百两,绸缎百匹。钦此。”小太监将手中的圣旨一合,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草民谢过皇上。” “谢皇上。” “叩谢吾皇大恩大德。” “谢…谢……”(这是香香) 谢恩声杂乱不齐,小太监无奈的扶了扶额,心道,你们都不提前排练排练吗?所幸磕头声倒是响亮。 小太监见他们穿的破衣烂衫,估摸着这家人也给不了多少赏钱,将圣旨递给他们之后,就麻溜的骑马走了,沈大人那应该有不少赏赐吧! “爹,你不是说宣旨的太监都会收银子好处的吗?怎么人家走的这么干脆?”乔小平问道。 乔大山呆呆的端着那身穗丰君的衣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当官了? 左娇娇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道,“那都是你爹听人说的,信不得。” 乔家众人纷纷围过来,道喜声不绝于耳。 一百两黄金! 那就是一千两银子!! 乔三山和宋纭倒还好,心思纯正,眼神澄澈。 乔二山夫妻俩就有点顶不住了。 第203章 乔大山做官 周围的村民们今日可真是痛痛快快地饱了一次眼福。 那可是宫里来的太监! 若不是有些冒犯,他们真想扒开那太监的裤子瞧瞧,是不是真的断了根。 太监和侍卫们走之后,大家纷纷上前同乔大山搭话。 左娇娇则一言不发地将那一小匣子黄金抱进了屋,留乔大山在外头同大家伙客套寒暄。 李氏也赶紧招呼老二老三帮忙搬绸缎布匹。 这可全是他们乔家的,外边人看一眼她都觉得他们想抢走。 冯小丽和宋纭伸手欲帮忙,李氏见了连忙阻止道,“别,别,这点活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干就行了,你们俩大着肚子,可得注意着点。” 春花的惨死还历历在目呢! 还是小心着些吧! “谢谢娘,”宋纭温温柔柔地说道。 冯小丽板着脸,等李氏搬着东西往屋里走了,才悠悠开口,道,“摸一下能怎么着?能摸坏不成?这是生怕咱俩惦记呢!” 她心里有些气不过,分了家,刚到手的银子交了税,难得勤快一回,结果犯懒的大嫂田里的稻子阴差阳错出了两茬。 两茬就两茬呗!偏偏被县太爷看上了,送到皇帝跟前,得了这么多的赏赐,还是宫里的太监亲自来传的旨,这真是天大的荣誉啊! 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她稍微懒一点,就全是她家的了。 一百两黄金,还有那么多布匹...... 老天爷呀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长眼!! 宋纭见二嫂有点钻牛角尖,忙安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像这肚子里的孩子,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对,自己怀孕了。 若是能生个男孩,二山就有后了。 大哥家里还只一个闺女呢,是穗什么君又如何? 想到这,冯小丽稍稍气顺了些,爱怜地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忙活到未时,乔家众人才将这些赏赐安置妥当。 左娇娇擦了擦手往厨房走,“我去将家里为过年备的肉全拿出来,咱们今天中午吃个干净,好好贺一贺,” 一听有肉吃,大家伙的脚步都停下了。 李氏正准备训几句,让她省着点,转眼一想,今天老大一家可是得了一千两银子呢! 这懒人有懒福,没准败家人也有败家人的福呢! 李氏忍着心中的不舍,往厨房去帮忙,忽然顿住步子,扭头提醒道,“小丽,阿纭,你们俩去屋里坐着歇会,外头冷。” “知道了,娘。” “好的,娘。” 乔二山上前撞了撞大哥的胳膊,眼神发亮,道,“大哥,有肉怎么能没酒呢?” “是呀,我也好久没尝了,”乔三山也夸张地舔了舔嘴唇,“大哥,你这都当官了,让我给你跑跑腿吧,我还没给当官的跑过腿呢!” 乔大山的嘴角疯狂上扬,将兜里的一串铜钱拿了出来,递给他们俩,高兴道,“去吧去吧,看看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不用给我省钱。” “老三,我跟你一起去,”乔二山连忙抬脚跟上。 樟林昨天刚去进货回来,他可是有许多想吃的呢! 左樟林是村里的货郎,走街串巷做点小买卖,一年四季见不到个人。 现在大过年的,天气又冷,他就没出门,只进点货摆在家里卖。 待老二老三走后,乔天玉往地上磕了磕自己的烟枪,道,“大山,来。” “哎,”乔大山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走了过去。 爹要夸他了! 哈哈哈哈! “怎么了?爹。” “你阴差阳错得了这个官,是上天的恩赐,可仔细想来,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沈县令派兵守着,铜花日日给那些侍卫们送饭,最后也是全村人帮着一块收割,又帮着种上了麦子,否则,单凭咱们家,怕是来不及。可不能因此就得意忘形,看不起族人,抛妻弃子。” “啊?怎么会?”乔大山连忙摆手,急急道,“我一定不会的,爹放心。”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孩子,虽然只一个虚名,没有实权,可这也是你自己的福报,要好好珍惜。” “我记住了,爹,”乔大山心里美滋滋的。 爹说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嘻嘻嘻。 “还有,皇帝赏赐的那些黄金,不能花。” “啥?”乔大山瞪大了眼睛,“不…不能……花?为啥啊爹?” “那是荣誉,就和你‘穗丰君’的封号一样,不能卖,得好好供着,”乔天玉认真道,“若是丢失了,得尽快报官,否则你也会被牵连。” “啊……”乔大山一张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正在喂安然的小平也跟着垮了脸。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屋里偷听的冯小丽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钱只能看着不能花,还得好好保存,不能丢失。 这哪是福报啊,分明是大麻烦! “不过……”乔天玉缓缓吐出一口烟,道,“你既做了官,便不用交税了。” “啊?真的?”乔大山的心情真是一会天上,一会地下,“人头税田地税都不用交了?不是说秀才不用交税吗?我可不是秀才。” “你比秀才还厉害呢,秀才往上是举人,举人才能做官,你直接就做了官了。”乔天玉语气里满是自豪。 “啊?”乔大山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个“穗丰君”的厉害,原本他以为只能吹牛呢,没想到还有实打实的好处。 “不只是咱们家都不用交税,你大伯家,大马庄外祖母一家,你几个姑姑家,甚至以后小平的孩子,也都不用交。” 屋里的冯小丽嘴角扬的愈发高了。 爹的意思是,他们家也不用交税了? 那每年地里的粮食,怎么吃的完? 吃不完就可以换铜板,换银子,哗啦啦的银子,把她淹死…… 哈哈哈哈哈…… 宋纭瞧着二嫂一会皱眉一会高兴的,劝道,“二嫂,左大夫说,咱们养胎得放宽心,莫要大悲大喜……” “你猜我刚刚听到爹说什么?”冯小丽打断她的话,眉眼带笑地凑过去,不等她猜就迫不及待道,“咱们两家也不用交税了!” “什么?”宋纭也被这个消息惊地回不过神,久久才道,“那…那家里得有多少钱呀……” “要不说当官的都有钱呢,不用交税,可不就吃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钱嘛!”冯小丽憋了一上午的气,顿时散的无影无踪,“没想到大哥做官,咱们也能跟着沾光,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哈哈哈哈哈……” 宋纭眨了眨眼,觉得二嫂的话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但自己家也不用交税的话,真的太好了。 她和三山省吃俭用,两三年就可以在镇上买个小铺面,到时候她就不用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地卖烧饼了。 “若是真的,这日子也太有盼头了,”宋纭一双眼睛不禁弯成了月牙。 “谁说不是呢?”冯小丽也乐呵呵的。 院子里乔大山的嘴巴张的圆圆的,能塞一个大鸡蛋,“爹,我…我这么厉害呢?” “那可不,”乔天玉敲了敲烟枪,继续道,“今天晚上我去找族长,寻个好日子,开宗祠,给你另开一页族谱,请人为你好好写写。” 乔天玉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个状元来给自己儿子歌功颂德。 “爹,这也太夸张了吧,”乔大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也没做啥啊!” “不仅如此,还得宴请全村人,不能只咱们家关起门来热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乔大山见爹越说越来劲,连忙阻止道,“爹,那黄金不能花,咱们哪有钱请全村人吃饭啊?” “这……”乔天玉一时犯了难。 “咚咚咚。”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穗丰君家是这里吗?”进来的是一队侍卫。 乔天玉起身回道,“是,”然后指着老大,“这个就是穗丰君。” “请穗丰君安,”那侍卫们恭恭敬敬地给乔大山请安。 “咳……”乔大山十分不习惯,尴尬地开口道,“快…起…起来吧!” “禀大人,封穗丰君的旨意是陛下年前下的,所以知州大人派小的来给您送去年的俸禄,大人官居九品,每年俸禄为四十贯,黄金五分、白银一钱、绢帛半匹、香三两,大人请过目。” “!”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刚还说没钱呢,钱就送上门了。 乔天玉也惊地站了起来,他原以为只是个虚职,没想到还有俸禄呢! 他们乔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李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侍卫们送来的一箱子东西,心里感慨万分,这败家人还真有败家福啊! 得,吃肉,把肉吃光光。 李氏大刀阔斧地转身回了厨房。 冯小丽也忍不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瞧着那些东西,惊讶道,“这些……是俸禄?每年都有?” 侍卫寻思着,也不一定,没准你做官做到一半,被罢免了呢! “官员每年都有俸禄,”侍卫斟酌着开口道。 第204章 俸禄 “还请大人过目,”侍卫再次道。 乔大山也不懂这个“过目”到底怎么“过”,应该就和送货时核对货物差不多,就走上前,象征性地看了几眼,然后道,“好,好,我看了,都对着呢!” 侍卫们一僵,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人家都发话了,他们就弯腰告辞了。 乔天玉热情地招呼道,“这么远过来,午饭还没吃吧,要不吃过饭再走吧?” 若是寻常的官员,他们或许就应下了。 可这穗丰君是圣上刚封的,家里穷的......一目了然,若是答应了,岂不是要和穗丰君同桌吃饭? “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多谢......”侍卫瞧了瞧乔天玉和乔大山,二人长得有几分神似,恭敬称呼道,“多谢老爷子美意。” 乔大山见他们要走,温心叮嘱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谢大人关怀,属下告退。” 冯小丽忽然想到什么,三两步跨下台阶,往外走去。 乔天玉和乔大山以为她是回隔壁家中取东西,便也没有在意。 冯小丽追到外面,低声问那侍卫,“小哥,我问你个事。” “您说就是。” “这做了官,是不是就不用交税了?”不等他回答,冯小丽就迫不及待地继续道,“他兄弟家是不是也不用交税了?” “这事......”侍卫们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若是做了秀才,三代直系血亲不用交税,中了举,做了官,三代旁系血亲也不必交税。穗丰君是直接做了官,这免税的事情具体如何,还未可知。” “啊?”冯小丽不由得愣住,她原本是想来求个心安的,现在倒好,这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我们回去后会秉明知州大人,请他定夺。” 侍卫们说完便告辞走了,徒留冯小丽一人心事重重的站在外头。 没一会儿,二山和三山回来了。 “咦,小丽,你怎么在外头站着,多冷啊,快进去吧,”乔二山离得远远的便瞧见了,忙跑过来将她往里扶。 乔三山手里拎着一条长长的鱼,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往大哥院里走。 乔天玉正在同乔大山商量宴请亲朋好友的事情。 刚刚愁钱,现在有钱了,可以好好摆一摆酒席了。 “快,支桌子,饭菜好了,”李氏出来吆喝道,瞧见老三手里的鱼,恨不得将手里的铁勺扔他脑袋上,“这不是有肉吗?你又买一条鱼回来干啥?” “是二哥要买的,说要给二嫂和阿纭补补,”乔三山将鱼放进水缸里,那鱼翻了个身,忙游到了缸底。 “这个败家玩意儿,你大哥的钱就不是钱了吗?”李氏有点接受不了“肉+肉”的组合。 太奢侈了,太浪费了! 这样下去,再大的家业也要被败个精光。 宋纭去厨房帮忙拿碗筷,乔三山在院里支桌子拿板凳。 冯小丽拉着乔二山往屋里去,将交税和俸禄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那侍卫什么意思?”乔二山有点不明白,“是不是保底也是直系三代?” “我怎么知道?那人没有明说,只说要看知州大人的意思。” 乔二山忍不住抱怨道,“哎呀,大哥真是的,做官也不好好做,弄得咱们沾点光心里也不踏实。” 喂完草钻进耳房看书的小平,听着二叔二婶的话,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 他们俩都不饿的吗? 外面可是有很多肉哎!! “万一知州大人不同意,只让大哥一家子不交税,咱们怎么办?”冯小丽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同样是兄弟,人家过的那般显赫,咱们还在为生计奔波,养香香一个孩子尚且艰难,我还生什么生......” 冯小丽说着就举起拳头往自己肚子上砸去,被乔二山慌忙拦住,“哎哟不能不能,你生气就打我,可别动咱们的宝贝儿子。” “有了儿子又如何?别到了最后,还比不上小平的一根手指呢!” 小平在里面动了动自己的小手指,决定再等半柱香(两分钟左右)的时间,若他们俩还没结束,她就......就从耳房的窗户跳出去!! “怎么会?咱们的儿子一定更厉害,以后没准能封个穗丰王呢!”乔二山劝道,“况且,大哥这么有钱,就算不免咱们的税,咱也可以找他借钱啊!” “借了钱就不用还了吗?”冯小丽继续哭诉道。 “哎呀,还不还,什么时候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吗?大哥大嫂都不是计较的人,更何况他们又有俸禄又不用交税,怎么会在意咱们借这点碎银子?”乔二山说道。 乔二山本就不大勤快,有捷径自然是要走的。 “大哥也不只你一个兄弟,还有老三呢!”冯小丽嘴上还在抱怨,眼泪却是止住了,“要不这样,咱们今天晚上就去借钱吧!我刚刚听爹说了,他们过两天就要宴请全村人吃饭,到时候岂不是给了他们拒绝的理由?” “不用等到晚上,一会吃饭的时候就说,”乔二山拍了拍胸脯,道,“这茬粮食是分家前种的,所有的收成都得均分才行,这‘穗丰君’自然也得均分才是,封号分不了,咱们也不争,把钱分给咱们一些就行,你说是不是?”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冯小丽总算露出了笑容。 乔小平心中默默道,“有理就快去吃饭吧!” 不知是不是小平的祈祷起了作用,乔二山夫妻俩相携着往外走去。 乔小平趁他们二人落座的功夫,掀开堂屋的帘子偷偷溜到了厨房,“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左娇娇端着最后一盘肉,递给她,道,“给,帮忙多吃点,长高些。” “嘿嘿,好嘞!”乔小平往外走了两步,顿住,回身道,“娘,我刚刚在屋里听到二叔二婶说找咱们借钱的事......” 左娇娇无奈地撇了撇嘴,长长叹了口气,道,“没法子,总不能发达了就忘了血亲吧?要被人诟病的。” “忘了血亲是不好,”乔小平忽然凑近,眉眼弯弯,道,“可多记些人不是更好吗?娘,我有个法子。” “哦?说来听听。” “咱们可以每年给族里或者村里捐些银子,救助那些家里特别困难的村民和族人,至于救谁,什么时候救,就让里正和族长决定,这样就没人说咱们忘本了。” 左娇娇眼睛一亮,接着女儿的话继续道,“不仅如此,也可挡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亲朋好友。他们若真的有难,咱们抬抬手也是应当,可救急不救穷,借的多了,不仅没好报,反而容易落埋怨。” “对,夫子说,这叫‘碗米恩,斗米仇’。” “快点,就差你们俩了,”乔大山在外头喊道,“小平,别写字了,休息一日也无妨。” “爹,我在厨房呢!”乔小平看着自己的老爹,心想他是最重感情的,二叔二婶一说,他肯定就同意了。 “来来来,小平,坐这,”宋纭在两张桌子中间坐着,见小平来了,她往旁边挪了挪,将旁边的小板凳拿过来放在自己跟前。 两张小方桌拼起来的桌子,坐在中间能吃到的菜肯定更多些。 老三不在家的时候,大嫂很照顾她,有时候,她甚至直接住在了大嫂家里。 将心比心,对小平自然是更亲近些。 冯小丽坐在对面心里有些不乐意,她的香香刚刚睡醒被抱过来的时候,老三媳妇咋不知道腾地方呢? 还不是看大哥做了官,一心想巴结。 他们俩得赶在第一个张嘴,要是被老三两口子抢了先,就不好说了。 冯小丽刚要张嘴就被小平打断了,她起身举着面前的小水碗,道,“爹爹,祝你官运亨通。” 一桌子人被她逗的捧腹大笑。 左娇娇过来坐下,不等众人开口道贺就抢先道,“大山,现在咱们一家子人都在呢,我有个想法,大家都听听,给我们拿拿意见。” 乔大山见媳妇一脸严肃,心里有点怵,“怎么了铜花?” “是这样的,圣上赏的黄金,村里大家伙都瞧见了。刚刚爹说,那些钱不能花,我也属实没想到,想必村民们不知道也不会相信,没准会编排咱们抠门小气而故意编出来的瞎话呢!大山这官没什么实权,反而更要注意官声,要是被人抓到把柄,一本参上去,撤掉也不是没可能。” 乔大山听的云里雾里,着急道,“铜花,你到底要说啥啊?” “我想每年拿出点银子来捐给村里和族里。” 众人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李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不同意,这钱是咱们乔家的,我和你爹还能动,用不着你们养活,你们哪怕顿顿买肉吃呢,也不能便宜了外头的人。” 这老大媳妇越发败家了。 生气。 “嫂子,你要是想发善心做善事,就把这钱给我吧,我和小丽自打前头交了税,都快忘了肉是啥味了。”乔二山谄媚地笑着说道。 “就是就是,我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正是需要好好养胎的时候,”冯小丽摸着肚子道。 她原本还担心大嫂不乐意呢,现在好了,大嫂主动给呢,给谁不是给。 第205章 沈正上任三把火 左娇娇谁也没回,自顾自拿着筷子夹菜,热络道,“吃,吃,大家快吃。” 说好听点,是跟他们商量;说难听点,是通知他们一声。 毕竟分了家,族长那里也是哥三个一块按了手印的。就算是乔天玉和李氏两个做老子的,也不好事事插手。 更何况眼下这个事,量他们也不敢闹太大,若是引来四方街邻或者族人耆老,任谁也不会说她的不是。 哎呀,小平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乔天玉一向知道老大媳妇是个拎得清的,但着实没想到她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来。 乔天玉端起一碗酒,自顾道,“来,大山,咱俩喝一个。” 乔大山简直受宠若惊,他喜欢喝点小酒,爹娘一向是不喜他这个爱好的,爹更是不知道将他从酒桌上薅下来过多少次。而今天,爹居然要跟他喝酒!! “爹,我敬你一个,”乔大山慌张起身,小心翼翼道。 “哎呀,爹,别那么小气嘛,我和二哥虽然没做官,但也是你的亲亲宝贝儿子嘛!来,咱爷四个一块呗!”乔三山插科打诨道。 他现在和阿纭熟了,“正经”也有点装不下去了,还是那副爱开玩笑的性子,不过行事倒是稳妥许多。 四人一齐举碗。 喝完后,乔二山酝酿着开口道,“大哥,你得了那么多赏赐,我和老三也能跟着沾沾光......” 乔三山立刻打断道,“欸,二哥,你想沾光就说你自己啊,别带着我,我可是清清白白一条好汉。” 二哥一张嘴,他就知道二哥想放啥屁。 他就是二哥肚子里的蛔虫。 乔二山:“......” 好像他是啥黑漆漆的污浊人似的。 “老三,你这话说的,你不是大哥的兄弟吗?大哥是穗丰君,咱就是穗丰君的兄弟了,”乔二山有些牵强地转圜道。 “我自打出生起,就是乔大山的兄弟,”乔三山说着,端起酒碗碰了一下乔大山的酒碗,“是不是,大哥?” “是,是,”乔大山很高兴,虽然平常两个弟弟也很崇拜他,但那都是因为他吹牛吹得好,今天不同,今天他是真的很牛。 有乔三山捣乱,一顿饭了了,乔家爷四个喝的烂醉如泥,乔二山也没找到机会说借钱的事,气的冯小丽在桌子下面将衣角搅的皱皱巴巴,吃完饭更是直接带着香香回了家,看都没看一眼趴在桌子上的乔二山。 最后还是李氏将他们一个个扶回了家。 乔小平跟着娘亲一块收拾残局。 小平将碗筷盘子全部放进大木盆里,往墙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娘,你怎么提了一嘴就不说了?” 左娇娇提了一壶烧开的热水过来,倒进木盆里,又往壶里兑满冷水,放到灶台上烧着,然后往木盆里倒了点凉水,开始刷碗。 “娘,你跟我说说呀!”乔小平催促道。 左娇娇看了她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忽然就不想说了呗!那么多肉,馋死我了。” “嗐,”乔小平嗔怪地吐了口气,道,“我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呢!” “能有什么好法子,娘一辈子都在这左家庄过活,顶多往镇上去一趟,听得最多的就是家长里短了。你爹现在得了个官,我真是有点措手不及。” 乔小平安静地蹲在一边,看着眼前垂着头洗碗的娘亲,心中惊涛骇浪。 她一直觉得,娘亲无所不能。 她喜欢吃肉,娘能突然变出几片肉来。 她喜欢糖葫芦,喜欢漂亮的头花衣裳,娘总有法子能弄到钱买给她。 甚至,她想念书,娘也能将她送去书塾。 但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娘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有事情连娘都解决不了,该怎么办? 乔小平活到六岁第一次如临大敌,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慌。 “娘......”小平咽了咽口水,小声开口道,“那该怎么办呀?” “嗐,不知道咋办的时候就不办呗!用你三叔的话说,就是,没准今天下午就死了呢,就不用担心明天的事了,”左娇娇说完,连忙“呸”了三声,嘴里嘀咕着“神灵莫怪”啊什么的。 乔小平顿时豁然开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听就是三叔说的话。” “哈哈哈,你三叔向来厉害得很呢!” “也通透得很,”乔小平补充道,“他什么也不怕。” “谁说的,你手指断了的时候,可把他吓坏了。听你奶奶说,他在院子里跪了一夜求月光娘娘呢!” 乔小平蓦然怔住。 左娇娇继续道,“其实这事也不难,只要你爹点了头,咱们直接去禀了族长就是,哪里需要他们同意了。你说是不是?” “是,咱们已经分家......”乔小平兴奋的语调骤然降低,唯恐被突然冒出来的奶奶呵斥一顿,四周看了看,压着声音道,“咱们已经分家了,他们才管不着呢,娘,分家了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家虽分了,但血脉亲情分不了。若是能顾虑周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只能先顾好自己一家了。” “是,我知道了。” 顺德州衙门。 沈正年底任期还差一年,连续两年考核都是优,又赶上了二茬稻的契机,故连跳三级,擢升为顺德州知州,居从五品。 “恭喜少爷,”赵卓私下里偷偷祝贺道。 “有什么可恭喜的,我是进士出身,却被指去做了七品的知县,如今不过是回到原位罢了。” 进士乃天子门生,每三年只有二三百个,属于稀有物种,所以知县里面进士很少,举人比较多。比如,大名鼎鼎的海瑞,就是以举人做知县的。 “大人,您连跳两级,说明陛下还是顾念着您的......” “这哪是顾念?整个江北地区全部遭难,江南那边无非是因为没怎么下雪,百姓不至于冻死罢了。这个节骨眼上把我升上来,是机会也是虎口呀!” “属下愿为少爷赴汤蹈火。” 沈正起身走到窗旁,看着外面又飘起了雪,缓缓道,“在其位,谋其政。既搬进了这知州府,也得做些事了。” 顺德州下辖十一个县,十个县受灾,唯一一个安然无恙不需要操心的,便是他之前管辖的昌平县了。 其中,地域面积最大、受灾最严重的三个县分别是泽吉县、威县、陶罐县。 泽吉县的纪知县是个清正廉洁,克己奉公的好官。不过,他性子太软,被泽吉县的地头蛇瞒天过海。 威县的魏知县倒是个胆大强硬的,因此,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贪。 陶罐县的陶知县,八面玲珑,虽也贪,可有分寸,行事也滴水不漏,他的把柄着实不好拿。 因着之前是同僚,他们三人也是知道沈正的脾性,不怕得罪人,所以三人心里都有几分怵怕。 沈正也不负众望,上来就直接道,“这回的灾情若是平不了,我这知州定然做不下去,临死我也得拉几个垫背的不是?” 三位知县:好直白。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不等魏知县和陶知县哭穷,沈正继续道,“昌平县的百姓为何过得去这个年,你我心知肚明。泥菩萨过江尚且自身难保,相信底下的人也能理解你们。” 魏知县真的很想呵他一脸。 昌平县没事,不就是因为姓沈的查了全县的乡长吗? 他们还曾私下里偷偷嘲讽沈正,做官得圆滑,他倒好,把人得罪了个干净,这官路怕是走到头了。 谁能想到,过个年的功夫,人家的官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自己却是要走到头了。 “今年年底,各位任期满,我定然亲自上京,为各位在陛下跟前歌功颂德,”沈正不紧不慢道。 陶知县心里默默道,干得好是歌功颂德,干不好怕是直接上奏罢了他们的官。 气就气在,他们是举子,沈正是进士,哪怕是和他们同为知县的时候,人家能往京中递折子,他们呢?怕是进不了京就被拦下了。 同样是做知县,罢免他们,不必等吏部批复就可以暂停职责另委他人代理。罢免沈正,得实打实的板上钉钉,知州往上递折子,批准了,沈正罢官,没批准,知州罢官。 莫说知州了,就是知府,也不会轻易挑衅进士及第的知县。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好气,又不敢撒的那种。 陶知县第一个弯腰领命,有沈正呢,他也不怕得罪人,只说是知州大人的吩咐就行了。 “好,陶知县果然深明大义,赵卓,取纸来,本官定与各位知县共进退,”沈正挥毫签下自己的名字,还画了押,然后将笔递给了陶知县。 陶知县瞧着那纸上写的字,就是什么顺德州官员上下一心共救黎民的装腔作势的漂亮话,况且沈正也签了字,他也不好推辞,就跟着签字画押了。 瞧着施施然离开的老陶,魏知县又羡慕又不舍,威县的银子大多在他的口袋里,吃进去开心,吐出来,可就不乐意了。 他宁肯看着那些粮食在仓库里发霉变成土,也不舍得拿出来赈灾。 纪知县也想领命,可他领不了,他连税都收不上来。 想到自己治下无能,纪知县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魏知县一瞧,暗道这小子好厉害的功夫,也强挤了几滴泪,刚准备开口哭诉,就被纪知县抢了先,“纪某无能,有负大人所托,自请革职。” 魏知县:“!” 这…… 老纪这个娘炮也这么癫? 他要不要跟着说? 万一这姓沈的真同意了咋办? “那好,你且去后堂,”沈正回身道,“赵卓,笔墨伺候纪大人。” “是。” 屋子里只剩一个魏知县,和沈正大眼瞪小眼。 沈正也不急,慢慢地喝茶,魏知县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顺着脸颊流下来。 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要么跟老陶一样,领命离开,干不好,被沈正参一本,要么直接走人。 魏知县最后为难道,“下官定全力以赴,救威县百姓于水火。” “喏,签字画押,”沈正将桌子上的纸往前推了推,示意道。 魏知县瞧了瞧那纸上的字,不知道写的啥。不似老陶和老纪是举人,他这官是花钱捐的,文化水平不太高,沈正写的又不是方方正正的小楷,他就更不认得了。 “沈大人,这…这就不必了吧?” 沈正笑了笑,道,“魏大人,你为官比我早,可这回,我却要斗胆教教你了。这为官,不能只埋头苦干,也得让百姓和上头知道才行。否则,干再多,也升不了呀!咱们今日签了这状纸,就算最后干不成,也能让百姓念我们个好,上头也知道咱们尽力了,何乐而不为呢?你看人家陶知县,多识趣。” 魏知县一咬牙,签! 纪知县没有辞官,沈正知道凭他自己立不起来,故而让州同王良协助他。 王良就是钱满山的表姨公,负责顺德州的督粮、捕盗等,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市公安局局长。 王良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积威已久,地下的官兵对他言听计从。况且,他老家是昌平县,在泽吉县没什么认识的人,行动起来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掣肘。 纪知县千恩万谢,连画押都是咬破手指按的。 沈正提前派人去通知其他七个知县,让其收到信后两个时辰内务必到知州府衙。 两个时辰,必得即刻启程,快马加鞭才行,自然就没了时间打听和准备。 待他们三人走后,沈正拾笔添上“若负圣明,自请革职”八字,便拿着这张纸到后面去会其余七个知县。 他们这么多官,这份决心意志,即便没办好,圣上也定然不会让他们辞官。 沈正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自己三言两语的威胁,就能让那些老油条跟他一起干得罪人的勾当。 这事,非得破釜沉舟才行。 其余七个知县,沈正一点功夫也没费,直接将军令状往桌子上一扔,“救灾宜早不宜晚。” 说完,他就安稳地坐在旁边喝茶,一言不发。 其余七个知县当着他的面,也不好开口商量,只能暗戳戳的眉来眼去。 胆子大些的开口去问,沈正也不答,只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受灾情况最轻的一个县——平谷县知县率先签了字画了押,立刻便有小厮上前引他出去。 其余人心里的鼓打的更欢快了。 法不责众,跟着大家一块,应该没大错。 更何况,连威县、泽吉县、陶罐县的知县都签了,他们仨都敢签,自己有什么不敢的? 有平谷县知县牵头,众人的心理防线溃散地愈发快了。 没一会儿,其余六人陆陆续续上前签字画押。 趁着这会功夫,沈正悠悠地念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让你们不知道提早预防着些,现在着急了吧? 不过,现在若是能好好整顿一番,也是来得及的。 送走几位知县大人,沈正让人将这纸贴到了顺德州城门口的布告栏上。 若不是阴差阳错整治了泊口乡的乡长,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乡长,胆子如此之大,贪污财粮如此之多。 怪不得总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如此看来,做三年知府,只贪十万雪花银,倒真是称得上几分清廉了。 他去逼那些知县,也是因为清楚,各个县里的贪官污吏,足以助百姓度过此次难关。 待开了春,麦子熟了,活下来的人,就算是熬过这一劫了。 第一个出来的陶知县,他屁股太大,塞不到马鞍里面,只能坐马车。 出了城没多久,就被后面骑马的魏知县追上了。 “老陶,老陶,”魏知县在车厢外头喊道,“停一下。” 陶知县让马夫停下,掀开马车窗户的小帘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道,“魏兄,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有事问你,”魏知县急匆匆道。 陶知县指着不远处的小亭子,道,“去那说吧,这么美的雪景,若是辜负了,岂不可惜?” 说罢,他就下了马车,朝那边走去。 魏知县将马绳丢给小厮,跟在他身后踩着雪往亭子那去。 陶知县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他让下人将亭子中间的雪扫到一边,又从马车上取出桌子板凳,和小炉子水壶茶叶等等。 魏知县瞧他那架势,跟要住这似的,忍不住打断道,“老陶,你也太客气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此等雪景,可遇不可求,若是辜负,岂不可惜?”陶知县掀开衣服下摆,坐在板凳上,动作行云流水,若是忽略板凳承受他这么大的体重而发出的吱哇乱叫的声音和瑟瑟发抖的凳子腿,一切都显得那么优雅。 魏知县朝周围瞅了瞅,一片白茫茫,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要不这雪一直下,那百姓也不至于冻死。 魏知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急急问道,“老陶,那纸上写的啥啊?你一向狗贼地很,怎么就签了呀?” “你没看?”陶知县反问道。 “看了,他写的字乱七八糟的,看不清,”魏知县含糊道。 “哈哈哈,沈大人的字是......” “行了行了,别说他的字了,快跟我说说上头写的啥吧!我看你签了,寻思着估计不会太坏,也跟着签了字画了押。” 陶知县一本正经地吓唬道,“军令状。” “啊?”魏知县确实被吓到了。 “哈哈哈,魏兄,你一把年纪竟这般可爱,”陶知县笑了几声,安抚道,“上面写的不过是些表忠心的漂亮话而已,无妨。” “你真有信心能救灾啊?”魏知县急急求教,他们都是举人,就他一个没咋念过书,魏知县又看不起读书人,遇到事情又忍不住想请教他们。 “魏兄,你我此番雪中赏景,也算有缘,小弟我便给您提个醒,不是只咱们这两个县冻死了人,也不是只咱们顺德州遭了灾。办好了有功,办不好也无过,安心便是。” 听了这话,魏知县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陶兄,魏兄。” 远处过来几人,为首的赫然是平谷县县令——谷清平。 魏知县和陶知县立刻起身热情相迎,下人也很有眼力见,立刻从马车上又拿了个板凳过来,三人客套一番坐下喝茶。 “老谷,你怎么也被叫来了?”魏知县开口道。 不料,谷清平直接拱手道,“陶兄魏兄此等胸襟抱负,谷某五体投地。” “什么意思?你也签字画押了?”魏知县感觉有点不对劲,问完又觉得多余,“也是,你既然都来了,姓沈的自然会让你签。” “是,”谷清平点了点头,道,“平谷县地域最小,百姓最少,比之威县和陶罐县着实不值一提。更何况,两位兄台如今境地都敢立军令状,谷某自该跟随。” “啥?军令状?”魏知县有点莫名其妙。 谷清平脑子好使,将那纸上的内容一一复述,尤其是最后那句,“若负圣明,自请革职”,念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直把魏知县从板凳念到了地上。 魏知县扭头恨恨地盯着陶知县,质问道,“你不是说,那纸上写的都是表忠心的漂亮话吗?到底怎么回事?” 陶知县一脸无辜,“的确是表忠心的漂亮话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其他知县也陆陆续续过来了,口径与谷清平一致,反倒弄得陶知县有些记忆错乱了。 难不成真的是他看漏了? 无论如何,这军令状是签了,大家伙谁也没了退路。 要么,得罪镇长乡绅,要么,被迫自请革职。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干! 现在,只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瞧着众人离开的背影,魏知县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 顺德州这么多县,数他贪的钱多。曾几何时,他十分骄傲自豪于自己的勇敢。 现在,数他心疼。 不行,他得先压榨县里其他的官员,把他们榨个一干二净,再动自己的粮食。 唉! 这世道愈发艰难了。 第206章 父女夜聊 乔大山醒的时候,已经子时了,月亮高高地挂在半空中,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一些斑驳的光影,清冷肃寂,不似往日那般温柔。 乔大山醒的时候,约摸子时,月亮高高地挂在半空中,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一些模糊的光影,清冷肃寂,不似往日那般温柔。 他撑着胳膊艰难起身,这次喝的确实有点多,平日里他都是小酌,很少会像今天这般酩酊大醉,现在仍觉得有些头晕头疼,眼睛浮肿,看不清东西。 乔大山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掀开被子,打算倒点水喝,口干得厉害。 窗户上不是玻璃,而是糊的窗纸,透光性不太好,现在是冬天,开着窗户又太冷。 他凭着记忆和微弱的月光摸到了水袋,打开木塞就是一番牛饮,随即摸索着出门,想往院中去尿尿。 院子东边是苗圃,苗圃西北角的边边上栽着一棵葡萄树,是小平出生那年种下的,春夏的时候,左娇娇会在苗圃里种些瓜果蔬菜。 因此,左娇娇严令禁止乔大山在这边尿尿。 他当然抗议,反正给苗圃施肥用的也是粪便,为什么不能直接尿进去? 媳妇是怎么回的来着? 哦哦,媳妇没回,只朝他大腿上用力拧了一下。 不管怎么着,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当了官,得了俸禄,还和爹一块喝了酒,最最重要的是,媳妇睡着了。 乔大山蹑手蹑脚地走到院中,装模作样地迈了几个四方步,站到光秃秃的葡萄树枝干旁,解开裤子,准备一半赏给葡萄树一半赏给苗圃。 “爹,不要随地尿尿!”乔小平推开耳房的窗户,探着小脑袋提醒道。 这可把乔大山吓了一大跳。 “哎呦,我的娘哎,”他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旁边的雪堆里。 “爹,你没事吧?”乔小平担忧道。 “没事没事,”乔大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顺便不动声色地将裤子系好,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看会书,过两日开学了,夫子要带着我们去县城跟其他书塾的人比试。” “你们?比试?”乔大山惊讶道,“你不是才学了半年吗?” “是的,”乔小平点点头,回道,“夫子说了,比试的是大家学过的知识掌握的好不好,我们学的少,所以最有优势。” 这是童夫子为了鼓励他们胡诌出来的。 “那还挺好的。比试赢了有什么奖励吗?”乔大山问道。 奖励应该是笔墨纸砚之类的吧! “赢了可以去县城的什么死书院念书。” “静思书院?”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爹爹,你怎么知道的?”乔小平惊喜道。 “大马庄的二成,去年托我打听这个书院来着,后来说是因为太贵,就没送儿子去,”乔大山回忆道。 “啊?那还挺可惜的。童夫子说,这个书院可好了,还说什么十有八九能考个秀才出来。” “豁,这么厉害呢?”乔大山笑着道,“那小平加把劲,争取考进去。” 乔小平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去县城念书,离家太远,花销又大。 而且,她还要教许多人认字呢! 不过,既然有比试,自然要全力以赴才是。 乔大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不用担心钱的事情,爹爹做官了,咱家每年凭空多出四十两银子呢,尽够你念书了。” “爹,还有弟弟妹妹呢,家里的钱总不好让我一人全花了,”乔小平小声道。 二婶跟她说了,等以后娘再怀了弟弟妹妹,这家里的东西,自然是要紧着小的先来。 乔大山被说的一愣,呆呆道,“你...你娘......有孕了?” “啊?真的?”北风呼呼地刮,乔小平没太听清,“娘真的有孕啦!” “我不知道啊,我问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呢!” “明天问问你娘吧,”乔大山说完,抬头道,“傻闺女,不用瞎想,有了弟弟妹妹,你也是老大。况且,你爷爷说了,咱家往后都不用交税,这里外里就多出一百多两银子呢,你就放心念吧,爹爹供得起!” 乔大山原本不赞同小平念书,是觉得她念书没有出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小平不用交税了,以后就算不嫁人,他也养得起! 能给孩子兜住底,自然敢放手。 “谢谢爹爹。” “好孩子,早点睡吧!” “好的,爹爹也快去茅房尿尿吧,”乔小平说完就放下窗户,将屋里的小油灯吹灭,上床睡觉去了。 乔大山站在院子里,也没了给葡萄树施肥的心情,认命地往茅房走去。 翌日。 元宵节。 左娇娇醒来时,屋里屋外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身侧已然空无一人。 “大山?大山?”左娇娇起身,将头发重新拢了拢。 “你醒了?快来吃饭吧,”乔大山将手在身前的罩衣上擦了擦,道,“别叫小平了,让她多睡会,这孩子昨夜学到凌晨才睡。” “怎么那么晚?我昨天睡得时候就见她躺床上了呀!” “许是半夜又爬起来了吧!” “这孩子,念书念魔怔了不成,”左娇娇起身往耳房那去,掀开厚厚的门帘,往里瞥了一眼,见她睡得酣甜,又气又心疼。 夫妻俩相对而坐。 左娇娇看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你做这么丰盛干嘛?” “媳妇,你是不是......”乔大山眉飞色舞道,“有孕了?” “啊?没有啊!谁跟你说的?” “小平昨天晚上忽然提弟弟妹妹啥的,我以为有情况呢!” “可能是见小丽和阿纭有孕吧,”左娇娇拿起筷子开始夹菜,玩笑道,“不过这个误会挺好,让我白得了一顿大餐。” “你这话说的,平常我就没给你做好吃的吗?” “对了,昨天我说的给族里和村里捐银子的事,你觉得怎么样?”左娇娇道。 “不知道哎!” “我看老二那个意思,是打算找咱们借钱。” “他?借什么钱?他现在能有什么要紧用钱的地方?” “这不是看你得了这么多钱,怕你发愁,想替你花花嘛!也不止是老二,还有旁的亲戚呢,也不好拒绝。所以我才想着,咱们捐了钱,谁要是有需要,就去找族长和里正申请,让他们俩头疼去,咱们落个好名声。否则,把钱借给人家,也落不了好,你说是不是?” “那行,那捐多少?” “四两。族长二两,给族人用,里正二两,给村民们用,这下咱也不用怕被人编排了。” “四两!这么多!”乔大山震惊道,“我一年还赚不了四两呢!” 第207章 有车一族? “谁说的?你一年能赚四十两呢!” “哎呀,我说的是我拉货赚的钱。” “对,还有你拉货的事情。要不你把永塘那儿的工活辞了吧?” 乔大山磕绊道,“为什么?别了吧!我挺喜欢的,而且这当官的俸禄明年发不发还不一定呢,还是先干着吧!” 他不大相信朝廷的许诺。 “我打算买个牛车。” “啥?”乔大山震惊不已,“买个牛车?” “是,咱们自己买头牛,”左娇娇肯定的点点头,“粮铺那边收粮食需要用车,今年的布料铺子开了张,运送布布匹肯定也需要牛车,而且咱家的地不少,你在家的时候不多,我自己侍弄不过来,买头牛总比花钱请长工要划算的多。” 左娇娇说了那么多,乔大山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他要有牛车啦!” “大山!大山?”左娇娇推了推他的胳膊,“你说呢?” “啊!”乔大山被晃的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好好,咱们今日就去镇上看看吧,今儿个是元宵节,卖东西的也多,夜里还放烟火呢!咱们带着孩子一块去瞧瞧热闹。” “好。” “你一会儿吃完饭去把小平叫醒,这孩子在家过个年跟坐牢似的,今天也让她松快松快,“乔大声说完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碗,急匆匆的往外走,“我去跟永塘说一声,我不在他那里做活了,让他赶紧找别人,别误了工。” 左娇娇灵机一闪,忙道,“等等,你去隔壁叫上二山一块去。顺便跟永堂说说,能不能让他做带队的,你不是说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吗?” 省得他们夫妻俩总存着打秋风的心思。 “对对,好主意。” 左娇娇三两口将剩下的饭吃掉,起身往屋里去叫醒女儿,“小平,爹和娘要往镇上去买牛,你快起床,咱们一块儿去逛逛,也给你买几身开春穿的新衣服。” “娘,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我过两日就要笔试了,心里只打鼓,我再看看书。” “哎呀,你都学了个把月了,肯定能得头名,快走吧!” “我前头一直在抄书,并没怎么温习。” 左娇娇拿起衣服就往她脑袋上套,“快,快穿上衣服走了,你爹说夜里庙前还有烟花呢,到时候咱去凑凑热闹。” “娘......我......” “少废话,赶紧的,”左娇娇将她一把抱起,走到厨房放在小板凳上,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吃。” 乔小平吃饭的功夫,娘亲拿起木梳站在后面给她梳头发。 “疼,疼......”乔小平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扯掉了,“娘,你轻点儿。” “哎呀,不紧,松着呢,”说是这么说,左娇娇手上却一点儿也没松劲儿。 没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双环垂髻就梳好了,将过年时买的绒花头绳系在了小平的发髻上,精致又可爱。 随后她拿起热毛巾到小平的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行了,吃饭吧!” 收拾完闺女,左娇娇走到厨房的灶台前蹲下。 现在是冬天,炕边的火灶烧着,不方便放取银子,左娇娇就让大山在厨房的灶台下又掏了个洞。 一头牛的价格约摸是十两,左娇娇想了想,带十五两吧! 买些新物件,拾掇拾掇家里。 大山回来的时候,母女俩已经整装待发,他伸手拿起地上的筐篓背起来,附在媳妇耳边轻声道,“铜花,多带些银子吧,给你买件金首饰。” “买那玩意儿干啥?那么贵。” “就是贵的才配你嘛,快,快再多拿些银子,”乔大山见她仍在犹豫,直接往厨房去了,从灶台下面掏了几锭银子,放进了......裤裆里。 所幸现在是冬天,穿得厚,不明显。 但总归是硌得慌,乔大山走路一瘸一拐的。 走了没多远,看到他那个诡异的走路姿势,左娇娇关心道,“大山,你这是咋了?不舒服的话咱就回去,反正这事也不着急。” 乔大山见四下无人,压着声音道,“我将银子藏在裤裆里了,有些硌得慌,不碍事的,走吧!” “噗!”左娇娇忍不住笑出声,“你直接放筐篓里不就行了。” “那么多银子,放筐篓里怎么放得下心?” 乔大山从没拿过这么多银子,跟拿板砖似的,一大堆,他紧张地手直出汗。 “爹爹,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乔小平歪着脑袋道。 左娇娇也劝道,“你想啊,谁会把这么多银子放筐篓里?所以,谁会相信有人把这么多银子放筐篓里?自然筐篓里更安全些,你说是不是?” 乔大山觉得她们俩说的很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不大胆,“那我留一锭好了,其余的放进去。” 他背过身去,从裤裆里掏出来四锭银子,左娇娇捂住口鼻,指着一旁的雪堆,道,“把银子在雪堆里搓洗一下再往筐篓里放。” “不脏,我年前刚洗的澡,”乔大山皱着眉毛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 “好好好,我知道,但你还是在雪堆里搓洗一下再往筐篓里放。” “哼,你就会嫌弃我。” 乔大山不情不愿地在雪堆里搓了搓,见远处冒出来几个人影,他连忙一把将银子塞进筐篓里,用布盖好,再合上筐篓的草盖子。 “快走,快走,那几个人应该没看见吧?” “爹爹,除非他们是千里眼,否则肯定看不见。” “哎呀,走起路来是舒服多了,”乔大山扬着笑脸,大踏步向前走去。 三人很快便到了镇口。 镇上确实很热闹,大家背着自己要售卖的东西不停走动,既是卖家也是买家,遇到想要的,也可以直接以货易货。 但,繁荣的角落里,是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百姓,他们或坐或躺,倚靠在乡镇的边边角角。 顺德州其他几个县的百姓都听说了,昌平县曾受现任知州大人管辖,临近年底,给每个百姓发了好几百斤粮食,足够他们熬过这个冬天了。 所以,难民们一窝蜂全部涌到了昌平县。 泊口乡是昌平县最小最偏僻的一个乡镇,沿着左家庄往阴庄的那条主路,再往南走半个时辰左右,就到冀中府了。 泊口乡就有如此多的难民,更遑论昌平县县城了。 原来镇口茶摊的位置,现在是一个粥棚,站在里面帮忙施粥的,赫然是钱家小姐,钱多多。 那茶摊自入冬以来就歇业了,但老板垒的灶台还在,所以钱多多就直接用了。 第208章 难民堆里现刁民 “多多,”乔小平兴奋地喊道。 钱多多听到喊声,从人群中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咦,小平,你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长把勺子,提着裙子欢快的跑了过来,规矩行礼道,“叔叔婶子。” “哎,你这是在施粥呢?”左娇娇问道。 “对,过完年出门的时候,我看路边多了不少乞丐,一问才知是逃难过来的,就想着施粥帮帮他们。” “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左娇娇夸奖道。 钱多多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笑了。 乔小平提议道,“娘,要不我在这帮多多忙,你和爹爹去买牛吧!” 钱多多闻言,高兴地拉着小平的胳膊,“婶子,就让她跟我一起在这吧!” 左娇娇为难道,“好,那你去吧,别乱跑啊,我和你爹买完牛过来找你。” “好。” 小平比多多小几岁,身量也没她高,只好搬了个小板凳踩上去。 许是钱家的侍卫多,那些难民们并不哄抢,而是老老实实地排着队。那么长的队伍,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攒着力气到跟前说一声“谢谢。” 钱多多跟小平道,“熬的稠,一人一勺就行。” “好,”乔小平点点头,开始给面前的人舀粥。 这活看着轻松,但也耐不住一勺接一勺。没多久,乔小平就感觉自己的胳膊酸胀难受,她朝前望了一眼,发现队伍还是那么长。 “怎么感觉人不见少呀?”乔小平疑惑道。 钱多多不以为意,道,“领了粥的,会去后面重新排队。咱们把这几锅粥舀完就行,不用管他们。” “嗯嗯。” 难民们的感谢,让钱多多十分受用,甚至还有人夸她是仙女下凡呢,嘿嘿! 半个时辰左右,那几锅粥总算是见了底,难民们也一哄而散,各自找过夜的角落。 乔小平揉着酸胀麻木的胳膊,道,“多多,你每日都来施粥吗?这真是个力气活。” “嗯嗯。原本一锅粥就够了,现在难民越来越多,得四锅粥才行,”钱多多平常都是让下人们施粥,她在旁边立着得夸奖。 今日的难民太多,她就只好下手帮忙了,现下胳膊也是酸疼的厉害。 侍卫们去将大锅抬到牛车上,然后再收拾收拾其他零碎的东西。 钱多多的丫环喜儿将马车上的食盒提下来,温声道,“小姐,忙活了这么久定然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钱多多随手拈起一块,递给小平,“尝尝。” 小平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往嘴边送,外头来了几个身形高大的难民,佝偻着身子祈求道,“求贵人赏点吃的吧!” 小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糕点,很小一块,正准备递出去,就听钱多多道,“今日的粥施完了,你们明日再来吧!” 这可是她很喜欢的糕点,厨房一般不做,她只在母亲的房里吃到过。今日是元宵节,她才能得这么一盘,很是珍惜呢! “哎哟,贵人,我们快饿死了,怕是熬不到明日了,求贵人救救小的这几条贱命吧!”那几人说话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几个本是村里的混不吝,整日和村中的风流娘们混迹在一起。税收榨干了家中粮食,若是无雪,还可以去打个短工,或者捡点枯草什么的吃吃。 天不遂人愿,雪越下越大。 饥寒交迫,只能逃亡,四处乞讨。 这难民里头,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像他们几个,那就是最高等,专抢别人讨来的食物。 这几日,他们徘徊在泊口乡外头,抢了不少人的干粮衣物。 人呀,一旦突破了道德的底线,就再没什么良心可言了。 一路逃难,他们不是没碰到过女人,虽那些女人饿的没力气反抗,可她们又丑又脏,脸蛋糙的跟树皮似的。再加上光天化日,天寒地冻,也没个隐晦点的地方,他们几个就素了这许多日子。 这施粥的小娘子,瞧着细皮嫩肉的,甚是好颜色。 就算不能睡了她,推搡中上前摸几下,也能过过手瘾不是? 乔小平看着他们几人,感觉有点不对劲。刚刚那么多难民,那么长的队伍,一点声音也没有,定然是饿的厉害,没力气说话。可他们几个,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饿的熬不到明日的人。 钱多多眉毛一拧,不满道,“你们看不见锅都被搬走了吗?” “贵人,您这盒子里不是还有点吃的吗?救救我们吧!”他们嘴上说着祈求的话,身子却站的理直气壮。 乔小平见他们越靠越近,她回头望了一眼,侍卫们都在远处往牛车上搬东西,定然回护不及。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拽住钱多多的胳膊,道,“对了,多多,刚刚侍卫们不是买了一大筐白面馒头,准备发给府里的下人们吗?把那筐馒头抬过来给他们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钱多多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姐,脾气直来直去,对马全这种花花心思十分敏感,但对险恶人心,却有些迟钝。 乔小平立刻回身同喜儿道,“喜儿,瞧瞧你主子,只顾得施粥,啥也不操心。”背着他们几个冲喜儿使劲眨了眨眼。 幸亏喜儿是个机灵的,连连点头,“小姐,你忘了,今个是元宵节,府里的下人们也要吃点好的贺贺呢!” 那几个男人一听有白面馒头,还是一大筐,顿时止住了步子。 乔小平见她们俩穿的是裙子,跑起来不方便,于是道,“喜儿,你跟多多去马车上拿吧,我就不去了,胳膊酸的很呢!” 钱多多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一听到乔小平指使她干活,忍不住回道,“就你娇贵,本小姐干了那么久,都没叫苦呢!”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和喜儿往马车那走去。 见多多和喜儿走到了侍卫附近,乔小平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土,将手中的糕点一把塞进嘴里,嚼了嚼。 确实好吃。 紧接着,她装模作样地呸了几下,抱怨道,“什么玩意啊?这么难吃,一股狗屎味。” 她这副滑稽的小模样逗得旁边几个大汉哈哈大笑。 为首的一个男的更是直接出言调侃道,“你这小丫头,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吃过狗屎不成?” 第209章 眼疾手快得肉包 “没吃过,我还没见过吗?”乔小平说完,指着他们身后,道,“瞧,那不就有一坨狗屎吗?” 几人不自觉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头。 乔小平趁这个空当,撒腿就跑,嘴上喊着,“我去看看她们俩怎么还不过来。” 后面几个大汉要抓她已是来不及,再看前面尽是些侍卫,他们也不太敢上去送死,只能作罢。 “这臭丫头,敢耍我们?” “应该不会吧?”旁边等着吃白面馒头的一人道,“她不是说去催馒头了吗?” “等等看,看她们一会拿不拿馒头过来,”为首的王三恶狠狠道,“小丫头,跟个干瘪的豆芽菜似的,本来就没打算怎么着她。她要是敢耍我们,非让她知道知道咱们哥几个的厉害不成。” ...... 乔小平跑过去后,也跟着跳到马车上,有惊无险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平,到底怎么了?那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吗?”钱多多拉着小平的手,急急问道。 她刚刚问喜儿,喜儿说不知道,只是看懂了小平的暗示,才引着她过来。 她要下车,喜儿也拦着不让。 都把她弄懵了。 乔小平吐出一口气,回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想干啥,但总觉得不太对劲。你想想,其他的难民饿的喘口气都觉得累,可他们呢,说话中气十足,嗓门比我都大。而且,其他难民领粥的时候,只将碗往前伸,身子却不靠近,唯恐自己身上的脏污熏到你,惹你厌恶,不再给他们施粥了。可他们几个,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咱们跟跟前,不过一米的距离,他们一伸手就能将咱们三个提溜起来,你的侍卫们离得又远,来不及。” 听小平这么说,钱多多虽觉得有理,但还是犯起了嘀咕,“可是,我是钱家的大小姐哎!侍卫们也离得不远,他们若是抓了我,不出百步就会被侍卫拦住的。” “也许是想打劫?”不待多多回答,乔小平自己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他们想干啥,但多防备些总是好的。现在难民这么多,保不齐其中有那不怕死的,想干一票大的。” “那现在怎么办?” 乔小平想了想,道,“车上还有什么吃的吗?一会给他们。” “你不是说他们不是难民吗?干嘛还要给他们?”钱多多不解道。 “我觉得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知道他们不是好人。” 钱多多险些被她七绕八绕的话给弄懵了,“有的,早上我没吃完的几个肉包子还扔在纸包里。” “让侍卫给他们吧!”乔小平提醒道。 “嗯。” 侍卫将这几个肉包子拿过来的时候,王三几人不禁流露出失望可惜的眼神。 “你们几个什么臭德行啊?这可是小姐吃的肉包子,你们还嫌弃上了?”那侍卫五大三粗的,见他们没有感恩戴德,反而一副不满的神态,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往旁边走了几步,冲那些难民道,“肉包子,有人要吗?” “我要我要,”冲上前来的不是难民,是路过来镇上赶集的李氏。 那侍卫直接将包子递给李氏,狠狠斜了王三几人一眼,嘲讽道,“什么东西?我们小姐心善,有人还真拿自己当碟子菜了。” 李氏拿到那几个包子,弯腰谢个不停,“谢谢您,也谢谢您家小姐,你们都是大好人。” 旁边跟她一起的瘸大娘,嫉妒地不得了,肉包子,那可是肉包子。 瘸大娘的公公和已去世的乔老爷子是亲兄弟,两家住得近,再加上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她和李氏走动的多。 瘸大娘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嫁出去之后,家中无人,没法子,只能从外面领养了一个十九岁的好大儿——乔庆。 因生不出儿子,被村民们嘲笑了小半辈子,再加上自己腿瘸,瘸大娘心里特别爱跟人较劲,尤其是住得近的李氏。 闲暇时总坐在李氏家门外的那棵大树底下,和她拉家常,其实就是各种臭显摆,主要就两件事,一个是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贴心孝顺,因为李氏没有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孙子多磨人,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但总归是孙子,李氏有三个儿子又如何,一个孙子都没抱着呢! 昨日大山当了官,得了赏赐,眼瞅着李氏的日子越过越好,瘸大娘气的一夜没睡着。 今天一大早,她就去李氏家门口,想吹嘘一番自己女婿又如何如何孝敬她了,让李氏好好羡慕羡慕。 恰碰上李氏背着个筐篓准备出门,一问才知,李氏要去镇上的送子观音庙里拜拜,求老二老三媳妇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再求老大媳妇的肚子也赶紧有动静。 瘸大娘一听,这可不行,李氏要真求来了孙子,她可显摆的东西就少了一个,连忙说她也要去,回家拿上香烛纸钱就跟李氏一块来了。 走到镇口,她正说自己的小孙子如何闹腾呢,突然冒出来一人,嚷了几句什么肉包子,她还没来得及细听,就见身旁的李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得到了那几个肉包子。 好气好气好气......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给占了? 一生生三个儿子就算了,还给每个儿子都盖了房子娶了媳妇,老大老二拉车,老三木匠,老大又当了官,得了一堆黄金不说,还每年都有四十两的俸禄。现在好了,连路边的肉包子,也被她给捡到了。 瘸大娘顿时觉得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不上不下,膈应地厉害。 “这肉包子别是有毒吧?你可小心着些,”瘸大娘酸酸地提醒道。 “应该不会,你没听那人说,是他家小姐让给的。人家是贵人,哪用费这心思害人呀?”李氏笑的合不拢嘴,将纸包放进了筐篓里,开心道,“哎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瘸大娘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走在一旁,心想,今天真是个坏日子。 李氏见她神色不好,以为是自己驳了她的好意,这才惹其不快,忙笑着谢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回家了一定要银子试试看,不发黑的话再吃。” 瘸大娘更气了。 大山娘这是显摆她家有银子呢! 因着交税,村民们家里即便有钱,也只是散碎的铜板,有银子的家户实在是屈指可数。 第210章 关公庙前遇李芒 王三几人敢怒不敢言,心中对小平她们三人的疑虑却是消除了。 小平隔着马车看到刚刚那一幕,心中更加笃定那几个男人心怀不善,转身叮嘱多多道,“这几日你可要小心着些。” “我知道了。” “刚刚那人好像是我奶奶,我过去瞧瞧,若是的话,我就直接跟着她走了,”乔小平继续道。 “不用,让马夫赶车过去就是,”钱多多说完,喜儿立刻挑开帘子去外面吩咐了一声。 马夫轻轻打了下鞭,车轮缓缓转动。 “哎,嫂嫂,你来瞧瞧,观音庙是这个方向吗?”李氏光顾着开心了,现在又到处是雪,她看着每条路都长得差不多,“不怕你笑话,我还没去过这观音庙嘞!” 她常年在家操持,很少往镇上来。 瘸大娘狠狠瞪了她的后脑勺一眼。 大山娘这是显摆她儿子多,不需要拜神求子呢! “我也没去过,”瘸大娘赌气道。 其实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咋过去。 “那咱们找个人问问吧!” “奶奶,”乔小平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来,激动道,“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哎哟,小平,你怎么在这?”李氏惊讶道,“莫不是开学了?你们夫子这么爱教书啊?元宵节也让人家去。” 钱多多也跟着跳了下来,她没有奶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规矩行礼道,“请奶奶安,我是小平的同窗,多多。” “嗯…噢…,”李氏这才瞧见那大马车,真大真漂亮啊! 那车顶边边还挂着灯笼,灯笼里只能燃蜡烛,蜡烛可比灯油贵多了。 乖乖,这烧起来得多少银子呀? 李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夸赞道,“真乖真漂亮。” 她只能憋出来这俩词了。 “多多,那我们走啦!”乔小平挥手告别道。 “好,过几日见。” 瘸大娘在旁边瞧着这一幕,心里的妒火简直要化成实质。幸好,她习惯了艳羡别人的日子,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哎哟,小平,你朋友怎么不说捎我们一段?” 乔小平瞧着眼前这人,差点脱口而出“瘸大娘”三字,急急闭紧嘴巴,脑子转了一圈。 娘和婶婶们叫大娘,所以她应该叫......奶奶? “奶奶......”乔小平小心开口,见她并无什么不满,自己应该没叫错,放心道,“我朋友着急回家去。” “元宵节呢,家里能有什么急事?” 李氏拉着小平的手,问道,“小平,你书塾已经开学了吗?今日还回家嘛?” 瘸大娘碎碎念道,“读起书来,连元宵节都不回家了啊?这读的是什么书吗?竟叫人六亲不认了。” “还没开学,我是和爹娘一块来的,他们俩去市集上买牛了,我在那帮多多忙。” 瘸大娘瞪大了眼睛,“买牛?” 李氏也一脸惊讶,“买牛?好端端的买牛做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乔小平摇摇头,“许是有用处吧!”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李氏气愤道,“这两个败家玩意儿,揣着钱是睡不着吗?有几个铜板非得嚯嚯光才行。” 攒点银子真的很重要啊! 万一以后逢个灾遇个难的,那可是能保命的呀! 老大两口子啥都好,就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不知道为以后做打算。等她回家,一定要跟他们俩好好说说。 瘸大娘一时不知该咋说了,买牛吧,他们家岂不是更嘚瑟了?不买牛吧,岂不是遂了大山娘的意? “奶奶,你们要去哪啊?咱一块吧!我不想跟娘一块,她说要给我买衣裳,太麻烦了,”乔小平晃着奶奶的胳膊道。 “去观音庙拜拜。”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去拜拜,希望观音保佑,让我能得头名。” “那你爹娘呢?他们知道你跟我一块走了吗?”李氏担忧道。 “没事,多多家的侍卫还在那边忙呢,我给他们留了口信。” “那就行。” 小平对镇上比较熟悉,三人很快便到了观音庙。 瘸大娘瞧着庙前的萧条景象,疑惑道,“咦,今年怎么这么冷清?往年元宵节,庙前都是要放烟花的。” 岂止是冷清,庙前的空地上, “嫂嫂,你还知道这些呢?”李氏艳羡道。 嫂嫂见多识广,不像她,一直在家里操劳,很少出门,啥也没见过,啥也不知道。 瘸大娘生怕李氏知道她常来这庙里求子,忙遮掩道,“咳咳,我也是听人说的,走吧走吧,快进去吧!” 小平抬脚迈过观音庙院子的门槛,看到院子中间正跪着一人,冲着前面的关公庙不停地磕头。 她见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观音庙在院子后头,要绕过一侧的小门,李氏松开她的手,指着前头的关公庙道,“后头的观音庙是求子的,你不是求学嘛,拜老关爷就行。” “好,奶奶。” “我们上完香还要诵经祈福,估计得小一个时辰,你拜完之后别乱跑,就在庙里面等我们,”李氏叮嘱道。 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做全套的拜神仪式,这样也有诚意,效果才好! “我知道了,奶奶。” 瘸大娘跟着李氏往里走,跪在观音庙前,她习惯性地去求观音赐自己一个儿子,磕完头看到李氏,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给人使绊子的,忙改口道,“观音娘娘,你若是实在不愿赐我儿子,就也别赐大山娘孙子了,拜托拜托。” 跪在一旁的李氏,足足磕了九个头,三个儿子一人三个,公平得很。 小平同奶奶告别后,便往关公庙里走去,并没在意院中磕头的那人,只当是普通的信徒。 庙里没有蒲团,大家都是直接跪在地上,神像前的地砖上有几个明显的凹处,据说是被前来拜见的百姓们跪的。 小平走到旁边一处平坦的地方,跪在地上,闭上眼睛,原本想求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心里喃喃道,“惟愿平安。” 来的突然,她没有带香烛纸钱,故而多磕了几个头,祈求神灵原谅,并保证自己下次一定带来补上。 出来之后,她慢慢往台阶下走,准备寻个清净些的地方,将书上的内容复诵上几遍,看看还有哪里生疏,回去了也能找补上。 院中那人仍在不停地磕头,远远瞧着,地上似乎都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小平仔细瞧了一眼,发现那人竟是李芒。 第211章 伸出援手押金锁 往常总是能在村中见到他与其他人打架,不知是她很少回村子还是因为大旺叔去世的缘故,乔小平已经很久没见过李芒了。 “李芒,”乔小平瞧着他一身狼狈,有些后悔同他打招呼了。 她自己狼狈的时候,是不愿别人瞧见的。 李芒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眼前人,他有印象,这是左家庄去镇上念书的那个女孩,常坐爹爹的牛车往返,爹爹因此还想让他也去念书来着。 见他不说话,乔小平有些尴尬,“那个,我叫乔小平,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之前常坐......” 李芒淡淡道,“我认得你。” 空气片刻的凝滞,乔小平磕绊道,“你......你求的什么呀?”说完她就后悔了,他们俩顶多算是彼此知晓,并没什么交集,问这个有点冒犯了,“你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祝你心想事成,所求皆如愿。” 说完,她拔腿就准备走。 “求我娘能活下来。” 乔小平顿住步子,瞳孔微缩,缓缓转过头去,李芒长的像他娘,高挑壮实,跪在地上也比她高一些,此刻他眼神落寞,整个人显得格外孤寂无助。 “婶子怎么了?”乔小平想到外面的汹涌的难民,猜测道,“可是家中没粮......” 李芒摇了摇头,道,“粮食本是不够的,可知县大人不是给每人退了税嘛,原以为能熬过这个冬天的,可娘的病愈发严重,现在饭也喂不进去......” 许是一个人撑了这么久,李芒对眼前这个别村的小女孩倾诉了许多,说完后感觉好受多了。 “让大夫瞧了吗?”乔小平问道。 “请左大夫来扎过几次针,没什么用,他说的几味药得到镇上买,我去问过,很贵,”李芒低着头,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收下赵大人的银两。 “婶子现在自己在家?” “我担心她发起病来无人支应,就用板车将她拉来了,硬喂了些东西,现下睡着了,”李芒朝墙角的树下指了指,乔小平扭头看去,板车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李芒娘被裹地严严实实,瞧着很是暖和。 “走吧,去回春堂让大夫瞧瞧,”乔小平劝道,“胡大夫很厉害的,你瞧我的手,这根手指原来断掉了,被胡大夫接好,现下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是不是?”她伸出手在李芒跟前晃了晃。 李芒没动,他没钱。 若真有法子,谁会来求神拜佛? “走吧,我刚刚正好捡了一锭银子,”乔小平说着就往板车那走,李芒只能起身跟上。 “谢谢,”李芒小声道。 他天天打架,半句服软的话都没说过,更别说道谢了。 “谢你自己吧,你求了这么久的老关爷,想是他显灵,让你如愿呢!” 两人一路无言。 李芒看着前面帮忙推车的人,他想,许是因为念过书,她才会这般慷慨相助,心里头一次生出对读书人的敬意来。 自从老牛被杀、爹爹去世后,家里的银钱就所剩无几,娘又一直犯病,为抓药卖了不少粮食,实在是不能再卖了。他求到族人跟前,众人口径一致,出力可以,出钱没有。 李芒想去做工赚钱,可家里离不了人,娘清醒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杀了爹,然后发病,恶性循环,周而复始。 他真是走投无路,除了求神拜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娘一点点饿死了。 快到回春堂的时候,乔小平松开推板车的手,回头道,“我先去排上队。” 她一溜小跑进去,今日元宵节,大家都忌讳节日的时候看病吃药,故而回春堂冷清地很,只胡百药一人在,其余学徒都各自回家去了。 “胡大夫,你还记得我吗?”乔小平走到他跟前问道。 胡百药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无名指?” 乔小平见李芒已经推着板车过来了,忙压着声音点头道,“对对,一会有人来看病,你就说今日元宵节免费看病,等他走了,我偷偷把钱给你,行不行?”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得很,你有钱给我吗?别他走了,你也没钱,我岂不是亏大了?”胡百药笑着道。 乔小平兜里确实没钱,她攒的钱在家里的百宝箱放着呢! 眼瞅着李芒已经到了门口,乔小平一咬牙,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金佛吊坠,“这个先压在你这,回头我拿钱过来,你再把它还给我。” 胡百药拿在手里颠了颠,又想放嘴里咬咬,被小平怒气冲冲地拦住,“你别给我咬坏了,这可是我曾外祖父给我的,还能是假的不成?” “行,行,不咬就不咬,”胡百药将吊坠放进柜台的抽屉里锁好,起身跟着小平往外走去。 乔小平讪笑着道,“谁知道今日竟一个人也没有。” 胡百药在后头碎碎念道,“没人好,没人好......” “没人来不一定是没人生病,也可能是没人看得起病,”乔小平回头直接道。 这倒是把胡百药给说的一愣。 李芒深鞠一躬,恭敬道,“胡大夫,我娘......” 胡百药直接上前,把住了她的脉,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进来吧!” 李芒个头大,力气也大,连被褥带人直接一把抱起,到了屋里放在床上。 “胡大夫,我娘怎么样?这疯病能治吗?” 胡百药也没同他没有兜圈子,直接道,“疯病能治,只是,她肝气郁结,心病难医。若是清醒过来,怕是会活活气死。” “什么?”李芒震惊道。 “她疯起来时,行事自由,随心所欲。若她清醒过来,日日被往事折磨......笑杀牛皋,气死金兀术,喜怒哀乐太过,都会损伤五脏六腑,进而危及性命呀!” 李芒一直以为折磨娘的是这疯病,没想到反倒是这疯病护了娘一命。 “可是,可......”他语无伦次道,“可娘发病的时候,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清醒过来她就吃了吗?”胡百药反问道。 “这......” “罢罢罢,我让她清醒些,你们俩也可说说话。” “谢谢胡大夫。” 第212章 肺腑之谈求解脱 没有小徒弟可以支使,胡百药只能亲自去熬了药,喂李芒娘喝下后,又为她施针。 没一会儿,李芒娘悠悠转醒,眼皮轻轻掀开,甚至还坐了起来。 “娘,娘,你饿不饿......”李芒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个馒头来,他随身都带着干粮,就怕娘忽然想吃。 “芒儿,你爹呢?”李芒娘说完,紧蹙眉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爹被我杀了......” 李芒已经见过许多遍了,娘每次清醒的时候都是这样,紧接着就要发病。 胡百药立刻上前,加了一针。 见娘没有像往常般发病,李芒扑到她腿边,忙道,“娘,不怪你,不怪你,是爹让你拔的,他太疼了,都怪那管家踢了咱家的牛,还将牛骗走杀了,都怪他,不怪你们,娘,县令大人已经将他们都杀了,爹的仇已经报了,娘......” “已经报了?”李芒娘呆呆地问道。 “是的,娘,他们已经死了,不怪你,跟你没关系,”李芒抱着她,不停地重复道。 “芒儿,你爹怎么样了?” “爹…爹他……”李芒支支吾吾不敢说,眼泪扑簌簌地流。 “你爹性子软,总受人欺负,若不是我替他出头,不知日子过成什么样呢?如今他死了,在下头估计也撑不起来,芒儿,你像娘,从小打架没输过,你爹不行,娘得去帮着点他,你自己要好好的,知道吗?” 李芒吓坏了,“娘…你别做傻事……” “芒儿,我的芒儿,娘对不起你,他们都瞧不起我和你爹,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让他们都瞧瞧,李大旺的儿子多厉害,是不是?” “娘,你别丢下我……” 乔小平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害怕道,“婶子,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你是……”李芒娘盯着她的脸,“我记得你,你是左家庄乔大山的闺女,去镇上念书的那个女娃娃。你爹是好的,大旺活着的时候总说,就你爹不曾瞧不起他,也从没有开过他的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乔小平的眼泪直直地淌了出来,“婶子……” 她对眼前这个妇人的印象多是害怕。因为她十分高壮,又总是凶着一张脸,村民们都说她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拿刀砍人。是以,小平往常见了她都是绕着走。 李芒死死地箍着他娘的腰,痛苦道,“娘,不行,娘,你不能丢下我,咱们一块好好活着。” 李芒娘爱抚地摸着他的头发,宠溺道,“好好好,娘陪着你就是,咱们回家吧,去坟上看看你爹。” 待李芒松开手,她一头冲向旁边的柱子。 这可一旁站着的胡百药吓了一跳,他的医馆不是没死过人,可这自寻短见的,还是头一回。 他连忙上前查看,良久,起身道,“节哀!” 李芒和乔小平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这完全超出了两个孩子的认知和接受能力。 待胡百药走出去,李芒才如梦初醒般扑过去,哭喊道,“娘……” 小平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害怕,没有安慰,耳边是李芒的哭喊声,心里是莫大的无奈与哀泣。 为什么? 沈县令明明主持公道了,为什么他们一家还是到了这般田地? 究竟要如何大家才能好好活着? 胡百药去拿了一块白布过来,待李芒情绪稳定些,递给他,轻轻道,“孩子,回去路上给你娘盖上。她一心求死,强留也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谢谢,谢谢胡大夫。” “不必谢我,我只会治病,却没有救人的本事,并没有帮到你什么,”胡百药说完,走到乔小平旁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丫头,丫头,吓到了?” “啊?”乔小平这才回过神来,“没…没……” “这是你的金锁,我没帮上忙,自然不好收你的报酬,”胡百药在这镇上许多年,看的病多是头疼脑热,甚少涉及到生死大病,更何况是这般凄惨的自戕之事,难免会动恻隐之心。 乔小平也不顾得李芒会不会知道,木木地收下金锁,套在脖子上。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胡百药忍不住道,“我给你开一副宁心安神的药吧!” “不必了,谢谢胡大夫,”乔小平摇了摇头,见李芒正抱着他娘往外走,她赶紧抱起床上的被褥跑过去,帮忙铺在板车上。 待将李芒娘安置好,乔小平颤抖着声线道,“李芒,对不住,都怪我擅作主张,非让你来医馆......” 李芒回过头盯着她脖子上的金佛吊坠,缓缓道,“我当初没有怪赵大人,如今更不会怪你。” 许是他身体壮实,耳目也较常人聪明,进门之前乔小平同大夫说的话,他悉数听见。天寒地冻,人情也冷淡,故而更显得她这份情谊珍重。 乔小平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李芒一家。 赵大人是为了保护她家的稻子才伤了大旺叔,因这稻子,爹爹做了官得了赏还有了俸禄,而李芒家的牛死了爹爹去世了娘亲也去世了。 她和娘都很想做些什么帮帮他们,娘介绍看仓库的活计给李芒,她也愿意押下自己的小金吊坠,可最终,她们还是什么忙也没帮上。 她小跑着上去帮忙推板车。 到了镇口。 李芒见她还没停下的意思,出声提醒道,“回去吧,你家人该着急了。” “你路上小心。” “我啥也没有,只剩一身力气了。” 乔小平在镇口站了许久,眼见着李芒推着板车一点点消失在漫天飞雪里。 是,又下雪了。 爷爷说,若是再下,麦子就要被冻伤了。 届时,难民们就更没有指望了。 “小平,小平。” 乔小平回头看去,是爹爹和娘亲,牵着一头小牛。 “爹,娘。” “瞧瞧看,这牛怎么样?精神不?”乔大山得意道,“来,小平,爹爹把你抱上去。” 话音刚落,乔小平就被腾空抱起,放到了小牛的背上。 那牛脾气倒是温和,一声不吭,不似安然那般急躁,动不动就叫唤。 乔大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舒服不?回去让你三叔做个板车出来,想去哪的时候,套上牛就能走。” 左娇娇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瞧你那副兴奋的样子,收敛着点,别吓到孩子了。” 乔大山清了清嗓子,道,“走,吃饭去,小平,想吃啥?” “爹爹,奶奶也来镇上了,咱们叫上她一起吧!” 左娇娇抢先道,“你奶奶出趟门不容易,可得叫上她,她在哪呢?” “在观音庙。” “她自己?”左娇娇问道。 “和那个......”乔小平一时不知道咋说。 乔大山想了想,猜测道,“瘸大娘?” “对,”乔小平故作生气道,“对了,爹,你以后别叫人家瘸大娘了,我见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瘸大娘,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叫‘奶奶’。” 乔大山一脸无辜,“不怪我,大家都这么说。因为你庆大爷十八九岁才被过继到她名下,如果说庆娘的话,大家也不知道是谁。而且,她年轻的时候蔫坏蔫坏的,骂人也难听,比月芽奶奶还厉害呢,所以大家才叫她瘸大娘。” “啊?”乔小平惊讶地张大嘴巴。 比月芽奶奶还厉害? 她想不出来。 “可不嘛!”乔大山牵着牛往前走,继续道,“我还听说,她当时因为太坏,被她公公按在地上往嘴里灌大粪呢!你想想,一般公公都是很少跟儿媳妇计较的,她得多坏才能......” 左娇娇实在受不了了,出言打断道,“哎呀好了,一天天跟孩子说的什么呀?” 乔大山忙闭紧嘴巴,捂着屁股快走了几步,任凭乔小平怎么催促也不肯张嘴了。 三人一路走一路逛,慢悠悠到了观音庙。 李氏和瘸大娘刚好完成拜佛仪式,从后院走了出来。 “娘,大娘,这边,”乔大山立在院门口挥着手喊道。 李氏和嫂嫂搀扶着走出来,见到大山,忙问道,“你见小平了没有?” “和铜花在外头呢!眼瞅着快晌午了,走,咱们吃饭去。” 李氏一听,忙拒绝道,“哎哟不用不用,你爹还自己在家呢,你们去吃吧!” 李氏瞥了瘸大娘一眼,然后偷偷给乔大山使眼色,示意有外人在呢! 如果要去吃饭的话,岂不是要捎上她? 镇上一顿饭可不少钱呢! 乔大山没看懂娘的眼色,见她看瘸大娘,便热情地拉着瘸大娘,道,“还有大娘,走,一块去。” 瘸大娘以前经常来这庙里求子,在镇上吃饭,还真是头一遭。 听到大山的话,她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热络道,“哎哟,大山啊!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了不是。” 第213章 冤家路窄陷虎口 “嘿嘿,大娘,你客气了不是?快走吧,带你们尝尝......” “我不去,”李氏打断道。 原本她就不大赞成在镇上吃饭,老大一家想吃就去吃好了,反正她是不会去的,更何况,现在还要带上瘸大娘,她万万不肯。 见李氏不乐意,瘸大娘笑开了花,拉着她的手劝道,“哎哟,大山娘,这我就要说你几句了,孩子一片孝心,你怎么好驳了呢?岂不是伤了孩子的心?” 李氏气的七窍生烟。 左娇娇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轻轻道,“怎么了?” “你爹还在家呢!我和你们大娘这就回去啊,你们去吃吧!”李氏说着,拉着瘸大娘就要走。 她想走,瘸大娘可不想走,往后撤着身子,假笑着道,“哟,哟,慢些,你这人真是的,孩子一片孝心......” 左娇娇一看便知,是婆婆的抠门劲又上来了。 “娘,去吧,今个元宵节,镇上许多饭馆都半价呢,咱们去的这家,是小平同窗家开的,别说半价了,没准人家不收钱呢!去尝尝吧,娘。” 李氏一听,登时顿住了步子。 半价? 不收钱? 乔小平一听,上前一步,拍了拍胸脯道,“奶奶,你还信不过我的面子吗?走吧!” 李氏想到,小平上午就是从一个大马车上下来的,对她的话更是信了几分,“我倒不是心疼钱,既然小平都张嘴了,我就给我乖乖孙女一个面子,让你爹在家吃咸菜吧,咱们走。” 一顿饭吃的瘸大娘又气又乐,生气李氏的儿子孙女这么出息,高兴自己蹭了一顿饭。 从饭馆出来,乔大山和左娇娇还要继续逛,李氏则要回家去,乔小平说什么也要跟奶奶一块回去,左娇娇劝不下,只好同意。 “娘,那你们将牛牵回去吧!”乔大山道,“回去喂它点东西吃。” 李氏点点头,买也买了,自然要好好养着,“你们俩也别逛那么久,早点回家,少买些东西,攒些银子不容易,听到没有?” “是,是,知道了,娘,”乔大山点头道。 李氏怨怪地瞪了他一眼,一手拉着小平,一手牵着牛,同瘸大娘走了。 出了镇口,三人沿着主路往家走。 瘸大娘瞧着那牛,有些心痒痒,道,“大山娘,这一下雪,路愈发滑了,你走的倒是挺稳啊!” 李氏点点头,“庄稼人,腿脚不便利些怎么做活呢?” “是,是,”瘸大娘继续暗示道,“你回家了还有事吧?咱们要不走快点?” 让她骑着牛吧! 李氏看了她一眼,扭头将小平抱到了牛上,“嫂子,你说的是,小平那两条腿倒腾的慢,让她骑上去咱也能走快点。” 瘸大娘默默撅起了嘴。 那牛一晃一晃的,乔小平又刚吃完饭,趴在牛背上,没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 路边跑过来几个人挡在她们面前,赫然是上午不怀好意的王三几人。 “就是你这个老婆子抢了老子的肉包子吧?”王三叉着腰,气势汹汹道,“老子等你好久了,快把肉包子还给我。” 李氏瞧着他们几个壮汉,默默退后半步,嘴硬道,“这都过了晌午了,肉包子早进我肚子里了。” 瘸大娘揣着手站在一边,心里乐开了花,见那几人生了退意,忙道,“哎呀,大山娘,你糊涂了不成?瞧他们几个膘肥体壮的,咱俩老婆子哪是他们的对手,快把肉包子还给他们吧!” “臭婆娘,敢骗我?”王三上前一步,一把将李氏推倒在地,其余几人强硬地扭着她的胳膊,把背筐从她身上拽了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李氏死死拽着背筐,大声叫喊着,“我儿子可是刚封了官,光天化日,你们敢当街抢东西,不想活了吗?” “我呸,你骗鬼呢?”王三狠狠啐了一口,“儿子当了官,当娘的还用去抢别人的包子吃?” 另外两人也哈哈笑了起来。 “真的,”李氏将头转向瘸大娘,“嫂子,你快告诉他们,大山昨日才被圣上封了官,是不是?” 瘸大娘装作被吓坏的样子,支支吾吾道,“啊...好...好像......是做了官......” 引得王三几人又是一番嘲笑。 乔小平被这声音吵醒,坐直身子,瞧见奶奶被人按在地上,她一骨碌从牛上跳下去,从地上拿起一团雪揉成个结实的雪球,朝那几人扔过去。 正中王三的脑门! 真难得。 那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小平这边看过来。 王三率先认出她来,“是你?早上耍老子的那个?” 乔小平暗道不好,真是冤家路窄,“几位叔叔,可是早上没吃饱?” 激怒他们对自己没好处。 “老子压根没吃到,这是你奶奶?”王三指着李氏问道。 “对,不知我奶奶怎么得罪各位了?” “就是她抢了老子的肉包子,”王三瞧了瞧她们几个,再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恶从胆边生,“原本嘛,只是想让她还了肉包子,现在,单单肉包子可打发不了哥几个了,我们还想尝尝肉馒头呢,嘿嘿嘿!” 另外一人邪笑着调侃道,“哥哥,这可算不上肉馒头,顶多是小笼包!” 乔小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李氏却听懂了这些下三滥的荤话,她一把扑上去抱住王三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小平快跑,往镇上跑,去找你爹娘。” 王三疼的狠狠踢了李氏一脚,将她掀翻在地上,瘸大娘见了,吓得一瘸一拐地往旁边的雪堆里扎。 小平又拿起一个雪球丢向王三,“放开我奶奶。” “臭丫头,”王三捂着脑袋往小平这边走,另外两人也紧跟其后。 李氏倒在地上,胸口被踹的生疼,她挣扎着往那边爬,声嘶力竭地喊道,“牛,你们把牛牵走,别动我孙女,小平,快跑,别管我……” 乔小平见他们几人放开了奶奶,撒腿就跑,王三几人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乔小平到底年纪小,心里害怕地紧,慌中出乱,一个没注意,绊倒在地上。 后面三人立刻围了上去。 “嘿嘿,小丫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王三喘着粗气站定,得瑟道,“这叫命中注定。” “哈哈哈哈,大哥说的不错,”另外一人插着腰,“有缘千里来相会。” “哈哈哈哈……” 第214章 千方百计要报恩 “咻” 一支白羽箭凌空而来,直直射在王三伸出的手臂上。 “啊!!”王三捂住自己的胳膊,痛苦大叫道,“谁?是谁?” 另外两人见到他胳膊上的惨状,立刻抱头鼠窜,他们只想犯贱,可不想丢了性命。 “见到小爷我还不赶紧跪地求饶,”楚云舟像上次一样,从天而降。 他弯弓搭箭,又射穿了另外两人的手臂,随后冲后面的护卫挥了挥手,淡淡道,“去,将他们三人抓起来。” “是。” 楚云舟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乔小平的胳膊将她拽起来,轻声道,“小爷我又救你一命,记得还。” 乔小平面色苍白,明显是被吓着了,木木地点点头,“我娘说,过几日就让我三叔和他师傅去给那院子里做家具,到时候你想住多久都行。” “呸呸呸,你这是咒小爷我出事呢!” 乔小平没同他还嘴,小跑着过去,将李氏扶起来,关心道,“奶奶,你没事吧?” 李氏摇了摇头,拨开小平的手,朝着楚云舟跪下,虔诚一拜,“谢谢贵人出手救我孙女。” 楚云舟吓了一跳,被年长者跪是要折寿的,他一个激灵跳到了一边,“快,快起来,行侠仗义是我的日常,不必言谢。” 乔小平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奶奶......” 楚云舟绕到后面,将祖孙二人扶起来,“好了,快起来吧,我是来报恩的,我还没磕头呢,怎么你们俩磕起来了?” 这话倒是把李氏给说懵了,“报恩?报什么恩?” 乔小平秀眉一拧,站在奶奶身后,拼命地给他使眼色。 她救他的事情,不是说好了要保密的吗? 这个大嘴巴精! “啊,啊,”楚云舟看到乔小平变幻莫测的小脸,心里发笑,脑袋胡乱转了几下,道,“啊,对,我娘就是在这镇上的观音庙拜了拜,回去就怀上了我。今天不是元宵节嘛,我娘让我过来祭拜一番,还还愿。” “对对对,我们镇上的观音庙是最灵的,大山娘也刚去拜完回来呢!” 说话的人是瘸大娘,她见那三个坏蛋被抓了起来,眼前这个锦帽貂裘的小少爷似乎对李氏和她孙女挺友善,她就立刻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不过,拜送子观音这种事,她向来是瞒着的,所以嘴硬不肯说自己。 她只是陪着大山娘而已。 她可没拜。 她才不想要儿子呢! “哦?”楚云舟故作惊讶地看向李氏问道,“是吗?您也是刚刚拜完观音庙回来?” 李氏一头雾水,点点头,“对,我上午是去拜来着,为儿子们求的。” 楚云舟瞥了乔小平一眼,眼神仿佛在说,瞧好吧你就。 乔小平内心疯狂咆哮,他又想耍什么幺蛾子啊啊啊啊! “慈母之心,令人感动,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 李氏嘴角抽抽了一下,这算什么狗屁缘分? 但这人刚刚救了她孙女,是恩人,而且瞧着有权有势的样子,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呵呵,”李氏讪笑着道,“是,是。” “不知你们家里可有读书之人?”楚云舟继续问道。 一提到这个,李氏可就精神了,满脸骄傲道,“我孙女就是念书的,在镇上的桃子书塾念书。” 乔小平:“......” 是桃李啊!! 桃李书塾!! 她都纠正好多遍了,奶奶不是记成桃子就是记成李子。 “在下也没带什么旁的东西,只有半马车的书,赠与您聊表心意,”话说的谦逊,脸上却是得意洋洋。 瞧,他多机智,七拐八绕就把礼送了,还没让她奶奶发现,他真聪明啊! 乔小平眼神一亮,半马车的书,那得有多少啊!! 李氏闻言,大义凛然地摆了摆手,“贵人,您救了我孙女,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收您的东西呢?” 一堆破书要来有什么用? 如果送的是大肉包的话,一马车她也不嫌多。 乔小平偷偷扯了扯李氏的袖子,低声道,“奶奶,一本书就值许多铜板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嘿嘿!” 楚云舟指着旁边的牛问道,“这是你们家的牛?” “是,这是我们家刚买的牛,”乔小平回道。 楚云舟冲护卫们招招手,道,“去,把马车卸下来,拴到那头牛上面。你们直接拉着走就行,省的我送了。” 这是要把马车的车送给她们? 瘸大娘站在一旁,前面送书时她冷眼旁观,一堆破书而已,烧火的时候还没玉米皮儿来劲儿呢,有什么用? 但现下她就冷静不了了,这车的做工明显比上午小平坐过的那辆还要精致得多,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让大山娘白白得了? 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她去那观音庙拜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瘸大娘见状,忙开口道,“不知小公子家住哪里?我上午同大山娘一块去观音庙拜佛,下午左右也无事,可以跟她一块把车给你送过去。” 李氏狠狠剜了她一眼。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李氏正欲开口转圜几句,就见楚云舟大手一挥,道,“不必,车也一块给了。” 李氏嘴角咧到了耳根,奉承道,“贵人出手就是阔绰。” 乔小平寻思着,楚云舟救她两次,她只救了楚云舟一回,不该再收他的东西,于是道,“你家在哪?回头我把书抄完了连车一块还给你。” 楚云舟忽然肃了神色,掏出一把扇子,指着乔小平道,“看不起我的钱?小爷我还就偏要给了,”随即转身吩咐身后的护卫,“车上的衣裳首饰不用拿下来了,都给她!我最烦不喜欢钱的人了。” 乔小平:“......” 李氏:“嘿嘿嘿”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瘸大娘的嫉妒心。 她刚刚也说了要还车,怎么不“偏要”给她? 她也去了观音庙啊,怎么不觉得和她投缘?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任凭瘸大娘咬碎了后槽牙,楚云舟也没看她一眼,给完东西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李氏长舒一口气,感觉胸口一点也不疼,浑身都是力气,“蹭蹭蹭”地爬上车,从一摞摞书籍里找出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瞧,足足一箱子衣服。 楚夫人还是觉得送小姑娘一堆书不太好,于是约摸着做了一堆衣服,有的稍小些,有的稍大些,有冬装有夏装,可谓是贴心备至。更有一小匣子首饰,样式新颖,除了金银首饰,还有圆润的白珠子做的首饰,瞧着怪典雅的。 李氏瞧见那一匣子首饰,连忙合上盖子,塞进了大箱子最下面。 她现在通体舒畅,只觉万物明朗,未来可期。 李氏扶着牛车,慢慢下来,“小平,快,坐上去,奶奶牵着牛。” 乔小平跳上去之后,伸出手,“奶奶,你也上来吧,我会赶牛车。” 耳濡目染! 而且,牛很温顺,比马车好赶的多。 李氏闻言,又爬了上去,“好,就让奶奶坐坐小平赶的车。” 乔小平将马车上头的流苏拽下来一个,拿在手里,轻轻甩在牛屁股上,那小牛缓缓抬脚。 虽然速度慢些,但祖孙俩很是激动。 瘸大娘一瘸一拐地往跟前走,“大山娘,等等我,大山娘......” 乔小平回头看了瘸大娘一眼,随即转头看向李氏,想问问她要不要让瘸大娘上来,只见李氏靠在牛车的前窗上,半眯着眼,轻轻道,“小平,别理她,坏胚子一个,原本还以为她年纪大了收敛了呢,没成想还是个孬种,活该被她公公往嘴里灌大粪。” 乔小平了然一笑,赶着牛车缓缓往前走。 楚云舟告别她们祖孙俩,就骑着马往衙门的方向去,快到时拐了个弯,从小平家院子那条胡同穿过。 小平家院子隔壁的那妇人正好打开院门,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她同旁边几户人家的嫂子约好了,趁这会儿功夫一同去市集上逛逛,一开门就碰到了打马走过的楚云舟。 那妇人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又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哟!还是离得远远的,招惹上了难民要脱一层皮。 “呀!”楚云舟惊叫一声,指着那妇人的脚说,“你居然是左脚先迈门槛!!” 那妇人一脸莫名其妙,她哪只脚先迈出门,跟他有什么关系? 咸吃萝卜淡操心! 心里埋怨归埋怨,面上却温和道,“不知有何不妥?” “都说男左女右,小爷我还是头一回见左脚先迈的女的呢!” 旁边几乎人家的妇人都出来了,见她被一个贵公子诘难,都围过来瞧。 那妇人无语至极,真是少见多怪。 这人明摆着是来挑刺找事的!! 她正准备回身关门,就见楚云舟解下腰间的荷包,丢过去,道,“谢谢婶子让我长见识了,这点银子算是我的学费,别嫌弃。” 在场所有人,包括楚云舟的护卫们,纷纷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这...... 这么疯癫? 就因为左脚先迈出门槛,就收到鼓鼓囊囊一荷包的银子??? 这世界疯了? 楚云舟心想,糟蹋了你的红底鸳鸯大棉花被,这点银子就当是补偿了。 他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 他挥一挥衣袖,整个泊口镇的人从此以后都先迈左脚。 第215章 瘸大娘失算 瘸大娘一路上都在想着,待回了家要如何煽动村民们一同仇富。可没想到,众人对乔家买牛的事情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这不正常吗?人家都做官了,买头牛算个啥?” 瘸大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双河娘,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这双河娘可是左家庄当之无愧的红眼王,如今怎么这么大度了? 瘸大娘特意多走了一段路,绕到村子东北角,就是为了告诉双河娘这件事,让她添油加醋地告诉别人。 双河娘手里纳着鞋底,头也不抬地继续道,“嫂子,不是我说你,你们家跟乔家挨着,你也得多学学人家的肚量才行,凡事不要小肚鸡肠。人家不就是得了牛车没载你嘛,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双河娘不是装蒜,她心里是真的不嫉妒乔家。不仅仅是她,整个左家庄的人都不怎么嫉妒乔家。 原因无他,差距太大了。 如果说二茬稻的时候,他们心里还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但紧接着一连串的事情,大家已经习惯了,不再把乔大山一家和自己放在同一个层次进行比较,心里自然就豁达了。 这就好像,生活在一个破落小乡村,你考了班级第一名,周围有人嫉妒你,但如果你得了全球竞赛第一名,至少小乡村里就没人嫉妒了。 流浪汉会嫉妒另一个流浪汉捡了更多的瓶子废品,但不会嫉妒飞驰而过的开跑车的富人。 瘸大娘是常年心理变态,所以没能及时适应这个转变。 这边,李氏和小平驱着牛车到了家。 李氏见外头街道上没什么人,跳下来走过去打开老大家的院门,低声道,“小平,先把牛车拉到你家院子,把车上的东西卸到屋里去。” 乔小平不明所以,但依言点了点头,“好。” 安然从舒适温暖地棚子下走出来,眯起眼睛盯着进门来的蠢牛。 李氏将大箱子拽了出来,见乔小平一直搬那些没用的破书,火急火燎道,“搬那玩意儿干啥?快把箱子搬进去啊!” 真是读书读傻了! 什么东西值钱都分不清了? 要不是她被踹了一脚,胸口疼,她自己就能把这大箱子搬进去,哪还用孩子帮忙? 唉,老了老了。 乔小平小跑着过去,同奶奶一块把箱子抬进屋里。 李氏打开大箱子,将那盒放珠宝首饰的小匣子拿出来,走到小平住的东耳房,将那小匣子塞进了她被窝里。 “这一小盒珠宝首饰,等你娘回来了交给她,别同其他人说,”李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叔叔婶婶们也不能说,听到没有?” 乔小平不太理解,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可是,她不说还有瘸大娘呢! 瘸大娘也见到了。 李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道,“别理她,咱们就咬死了车上只有书,她能怎么着?谁会信她的鬼话?这些衣服,让你娘想个正经由头,她向来大手大脚,不是难事。” “好。” 李氏吩咐完,就背着她的筐篓回家了,留乔小平一趟一趟地搬书。 这回挨了一脚,怎么也要躺十天半个月才行。 她刚躺下没多久,老二媳妇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小丽,大着肚子呢,走路稳当些,”李氏忍不住提醒道。 “娘,大哥家的牛车怎么回事?” 李氏不以为意道,“你大哥好歹做了官,家里哪能没个车,马车买不起,只能买个牛车了。” 虽然她也觉得太奢侈了,但当着老二媳妇的面,必得稳住了才行,要不老二媳妇心思就更活络了。 冯小丽心里气鼓鼓的,听了李氏的话,又觉得挺有道理,当了官只有一辆牛车,说起来还寒酸呢! 不对不对,他们家都没牛车,怎么大哥就有牛车? 因为大哥当官了呀! 无法反驳。 冯小丽只好另辟蹊径,道,“那个牛车那么豪华,瞧着比三姑父的马车做工还要好呢!” 李氏点点头,乐呵道,“对,快把我的背筐拿来,里面还有几个肉包子呢,你和阿纭拿去分分吃。” 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冯小丽疑惑道,“肉包子?” 李氏将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跟老二媳妇说了一遍,不过隐下了那些衣裳首饰和自己挨打的事情。 那贵人说的就是把那些衣服首饰赠予小平,更何况小平今日受了那么大惊吓,于情于理,都该给她。 老二两口子不安分,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捣鼓出多少事。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咬死了不承认,谁能奈她何? 冯小丽心里盘算着,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个豪华车厢和这几个肉包子,她们家没有牛马,要了车厢也没有用,还是肉包子更划算些。 “谢谢娘惦记着我,”冯小丽甜甜笑道。 “得,回去吧,我歇一会儿,”李氏翻了个身,道,“到底年纪大了,走这么点路就累着了。” 冯小丽抓着那一袋肉包子,打定主意,只给老三媳妇一个,其他的全带回自己家。 她喜滋滋地告别道,“娘,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听到冯小丽离开关门的声音,李氏悠悠叹口气,心里嘀咕着,这老二媳妇也真是的,来这么久都不知道给她倒杯水喝。 乔小平将那些书搬进来,归拢好,一一摆放在自己的小书架上。 原本三叔做这个书架子的时候,她还说太大了,猴年马月也放不满。 现在好了,塞的满满当当。 唉呀,她也是有藏书的人了,嘿嘿嘿~ 乔小平按照难易程度进行了排序,看不懂的放在书架上面,看得懂的放在书架下面。 这一番收拾,足足费了她两个多时辰。 左娇娇和乔大山都从镇上回来了,他们俩一进门,看到院子里的豪华车厢,惊得合不拢嘴。 “这......”乔大山艰难地将视线从车厢身上移开,看向身侧的媳妇,“铜花,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左娇娇摇了摇头,努力找回自己的舌头,道,“不是我,我还说找老三做一个呢!” 乔大山狐疑地盯着她,左娇娇无奈地撇了撇嘴,两手一摊,道,“真不是我,我保证。” “小平?小平?”乔大山冲着屋里喊道,顺便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台阶上。 “在呢,爹爹,娘亲,你们回来了,”小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人却不见出来。 她在屋里看书呢,不舍得出来。 “你在屋里干啥呢?”左娇娇一进屋,被屋子里正中间摆着的大箱子给惊的不得了,良久,缓缓道,“莫不是又有哪里给你爹的赏赐?” 乔小平还没来得及回话,乔天玉就从外头进来了,道,“大山,你娘不太舒服,嚷嚷着要请大夫,我去喊保针过来,你们俩去那边照看着点。” 乔大山一听,立刻放下疑问,往外走去,左娇娇紧跟其后。 乔小平也撂下书本,小跑着过去,出门后,她忽然想起来家里现在有不少值钱东西,转身锁上院门。 “奶奶,你如何了?”乔小平一进屋,直奔床那去,“可是胸口疼的厉害?” 第216章 整装待发去县城 李氏并无大碍,那王三到底是逃难的,长年酒色亏了身体,那一脚并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冬天穿的厚,李氏躺床上睡了一下午就没事了。 胸口虽然不疼,却不小心感了些风寒,乔天玉去找左保针给她拿几副药来喝喝。 李氏是不同意的,一点风寒,过几日便好了,哪用得着喝药? 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乔天玉直接甩袖子走人,李氏气的没法子,只好让他顺便将大山夫妻俩喊来,她要好好叮嘱一番。 乔小平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奶奶虚弱地靠在一堆被子上躺着,可把她吓坏了。 细细问了才知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她这才放下心来。 李氏让小平回去,留下老大两口子,同他们细细交代了一番来龙去脉,这次什么也没隐瞒,反正小平都见了,想瞒也瞒不住。 左娇娇寻思着,将那箱子里小平穿着小的衣裳给了香香,被李氏给驳了。 “唉,知道老二不成事,我和你爹总忍不住想多帮衬着他们些,可分家后这段时日你们也见了,他们俩不是撑不起门户来,就是总打偷奸耍滑的心思,不甘心脚踏实地的过日子。我原也是想着将那些小平穿不上的衣服给了香香,后来和你爹商量了一番,还是算了。有多大能耐,捧多大碗,别惯他们这个胃口了。更何况也已经分家了,他们现在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不用管他们。不过,以后我和你爹不在了,老二老三家里若是真遇到难处了,你们也记得拉一把。” 李氏一番话,说的乔大山直抹泪。 “娘,我知道了。” 左娇娇也是一脸动容,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公婆会让他们把赏赐俸禄分一些给老二老三呢! 其实李氏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后来被乔天玉训斥了一番,也回过味来。 这各人有各人的福分,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也强求不来。 翌日。 乔小平开学。 这回,乔大山说什么也要赶着牛车去送她,乔小平便喜滋滋地钻进了车厢,车厢里除了左娇娇,还有乔三山。 镇上那个院子空了一个冬天,是时候做点家具放进去了。 牛车走小路不方便,便从村子西边走主路去镇上。 刚出村子,就看到路对面的李大旺家里又挂起了白幡。 乔大山和左娇娇昨日是走小路回来了,并没有路过他家门口,乔小平也没同爹娘说李芒的事,是以他们二人十分惊讶。 “这是......大旺媳妇不在了?”乔大山掀开车厢的前窗,冲里面问道。 左娇娇打开侧窗瞧了瞧,“我也不知道,咱们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咱们和他们家没随这个来往,”乔大山回道。 礼尚往来,虽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但谁家和谁家有礼数往来,都是白纸黑字记在账本上的。这样谁家有了红白喜事,翻翻账簿,就知道用不用随礼,随多少礼。 李大旺是邵家村的,乔大山是左家庄的,因着常坐他的牛车,两家熟络了不少,可并无礼数上的来往。 乔大山说完,又补了一句,“从镇上回来之后,我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过去帮忙就不必论关系亲疏远近了。 乔三山不禁叹了口气,“李大旺一家算是倒了大霉,但愿他们家那小子是个能干的,唉!真是家门不幸。” 车上寂静无声。 乔小平打开车厢的前窗,坐到爹爹旁边。 “小平,你怎么出来了?”乔大山看着身旁的女儿,讶异道。 乔小平将过年的压岁钱全部拿出来,递给爹爹,道,“爹爹,这是我的压岁钱,你去他们家帮忙时,替我给李芒吧!” “怎么要给他?”乔大山盯着那钱,没有接。 他不记得女儿和那臭小子有什么交集呀! “前后不过几个月,他失了爹爹又失了娘亲,一定很可怜。我当初没能帮小米,现在就当是为小米积福了,”乔小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爹娘她救李芒的娘亲无果的事情了。 一提到左小米,乔大山不禁面色一滞。 那丫头同闺女关系最好,她被卖之后,小平性情大变,从一个活泼开朗的皮猴子变成了一个迂腐的小书呆子,整日埋在书堆里。 乔大山将她的银子接过去,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三两银子递回去,“你的压岁钱我会转交给他的,这三两银子你拿着,头一回去县城,若是遇到什么想要的,尽管买就是。” 乔大山心里感慨,他也是能掏出三两银子给孩子的人了。 真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呀! 乔小平麻溜地接下,调皮地作揖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去去,臭丫头,三言两语就把你爹的体己钱骗走了,”乔大山挥挥袖子,冲她道,“赶紧进去吧,别让风吹着凉了。” 乔大山常年赶车,左娇娇给他做着厚实的帽子、脖套、手套、护膝等等,他装备齐全,坐在外面赶车一点也不觉得冷。 乔三山掀开侧窗的帘子,扒出脑袋来凑热闹,“乔大小姐,快进来吧,您若是着了凉,老奴我要担忧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咯!” 乔小平:“......” 三叔,你少说一句能憋死吗? 一路上,左娇娇同她细细叮嘱了去县城的注意事项,让她务必保护好自己,不要滥好心,见到难民不要救等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娘,你放心吧,我们整个书塾一块去呢!” 乔三山在后面补充道,“你们书塾不是一共七个人吗?一个老头和六个小屁孩,我一只手就能全打趴下。” 乔小平抚了抚额,继续宽慰娘亲道,“娘,多多你知道吧?她可是钱家的大小姐,她爹爹可疼爱她了,肯定会给她带许多侍卫的,放心吧!” 这回乔三山没再抬杠了。 到桃李书塾的时候,天还没亮,趁着大山三山将小平的凳子行李拿进去的功夫,左娇娇将小平拉到一边,偷偷塞给她一根小金条。 乔小平震惊地瞪大眼睛,问道,“娘,爷爷不是说,皇上赐的金条不能花吗?” “哎呀,你低声些,”左娇娇朝周围瞧了瞧,耳语道,“这不是皇上的赏赐,这是我昨日去钱庄拿银子换的,五两金子,你可藏好了。” 乔小平闻言,立刻揪开领口,将这一小条金子塞到了肚兜上缝着的小兜里。 左娇娇拧着眉头,不放心道,“其实这回我是不愿意你去的,现在世道这么乱......” 乔小平一听,生怕娘说着说着就改了主意,真的不让她去了,连忙打断道,“娘,你放心吧,那可是县城,肯定比咱镇上要安全的多,是不是?”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左娇娇点点头,继续道,“千万记住娘说的,陌生人找你搭讪你别理会,看见难民也别施舍,包袱里那身新衣服留着比试的时候穿,其余时候都穿那些带补丁的破衣服,免得被人盯上,到那紧跟童夫子,别贪玩别跑远......” “娘,我记下了,我快迟到了,我先进去了,”乔小平说完就往书塾里跑了。 娘平常挺利索的,絮叨起来也是真没完。 这些话她路上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了。 怪不得人家说,父母在,不远游。她不过是往县城去一趟,爹哭了半宿,娘嘱咐了一路,三叔和爷爷也偷摸给她塞银子。 个把月没见,几个小孩们聊的欢快。 童夫子原本是租了一辆牛车,想赶着车带孩子们去县城的。 钱大小姐自然不乐意屈尊降贵。 结果就是,一行人全部坐上了钱家的豪华大马车。 车厢里燃着炭盆,暖和又舒服。 不过,这回外头只一个马夫,不仅没有侍卫,连喜儿也没跟来。 钱多多解释说是她爹爹觉得求学不宜太过铺张,容易让人反感。 谁也没在意,毕竟有马车坐就已经很好了。 童夫子坐在正中间,左手边是三个男孩,右手边是三个女孩,欢声笑语简直要把车顶掀开。 童夫子被他们吵的头疼,于是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路上的时间也不要浪费,我来提问提问你们的功课,看看大家在家温习的怎么样了。” 六人瞬间安静如鸡。 “乔小平,你先来,”童夫子指着坐在车门口的乔小平道,“会背什么背什么。” 乔小平一听,这个她在行,张嘴就开始背。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童夫子见她仍背诵流利,打断道,“好,好,看来小平休假在家也没有懈怠啊!接下来......” 马全坐在乔小平的对面,眼看着夫子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马全抢先一步道,“夫子,按顺序来吧!” 这样他就是最后一个了。 童夫子点点头,“也行,那就多多吧!” 钱多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磕磕绊绊地背了一些。 童夫子皱着眉点评道,“你背出来的,是你去年的积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 “夫子,多多一直在镇口施粥帮助难民,故而功课上松了些,”乔小平连忙道。 “噢噢,原来如此,心怀悲悯,有情可原,”童夫子捋着胡子夸赞道。 第217章 难民 一路上遇到不少难民,大家都在往昌平县城赶,好像那里是天堂似的。 尽管沿路有不少官兵提醒,他们的县城不日会开仓放粮,难民们依旧执意留在昌平县境内。 也确实有不少心软的百姓会给过路的难民一些糙面馒头,这也是大家留在这的原因。虽然官府不发粮,可挨家挨户的乞讨,总能讨到一口饭吃。 乔小平一行人行至半路,左侧是斜山坡,山坡上种着许多树,此刻光秃秃地立着,着实有几分萧条,右侧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马车忽然急刹车,车上众人栽了个人仰马翻。 “该死,你怎么驾车的?”钱多多气的大喊。 乔小平被压在下面,有些喘不上来气,哑着嗓子道,“多多……先…起来再说……” 小兰和多多连忙从她身上起来。 对面的马全就更惨了,万宝可是个小胖墩,乔阳身量也更高些,夫子坐的靠左,也压到了男孩们这边。 马全恍惚间感觉自己要告别这个世间了。 “马全,你没事吧?”乔阳起身后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见马全快翻白眼了,连忙去扶他。 童夫子手忙脚乱道,“人中,掐人中!” 乔阳愣住,人中是哪? 乔小平顾不得自己磕在车框上的下巴,立刻探着身子,用大拇指的指甲死死掐着马全的鼻子下面。 她听保针舅舅说过,人中就在鼻子下面。 马全清醒过来,嘴里嘟囔着,“疼......疼......” “没事了,没事了,”童夫子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能说话就没事。” 乔小平将手拿开,万宝见他还不太清醒的样子,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疼的马全仰倒在座位上。 他缓了片刻,在乔阳的搀扶下坐直身子,然后出其不意扑到万宝身上,“你敢打我!!” 万宝抱着脑袋抵挡道,“不是我,是乔小平,是她掐的你。” “放屁,你以为我眼瞎了?” “那乔小平也掐你了,你怎么不打她?” 童夫子紧紧皱着眉头,劝道,“好了好了......” 马车里头乱作一团,压根听不到外头人的声音。 “求求贵人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求求贵人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外头几个难民已经饿了不行,难得遇到一个没有侍卫的马车,他们几人商量着,若是里头的人不施舍,他们就硬抢。 可迟迟不见里头的人出来,这几个难民一时面面相觑。 马夫也怪尴尬的,掀开车厢的前窗,准备提醒一二,看到里面打的不可开交,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几个难民透过掀开的前窗缝,隐约看到里面乌泱泱一群人,顿时心里生了退意,对视一眼,默契地让开了路。 马夫见状,甩着小鞭子赶车重新启程。 这马夫在家排行老四,大家都叫他赵四。赵四在钱府不受待见,按说接送大小姐的肥差是轮不到他的,这回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管家竟让他去。 他乐得不行,连行李都没收拾就跟着大小姐走了。 果然,刚出府,小姐就赏了他一锭五两的银子,让他一路上稳当着些。 赵四自然连连称是,喜滋滋地收下赏赐。 第218章 防狼必备 将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县城。 乔小平掀开侧窗往外看,入眼是一座城楼,差不多有他们家屋顶那么高。城墙中间是土做的,四周用的是青石砖,许是因为过年,上面挂着几个崭新的红灯笼,城楼的正中间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昌平县”三个大字。 城楼有一个拱形的大门,乔小平瞧着那比她脑袋还厚的木头门,想着怎么也要四五个人才能推动那门。城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腰间挂着大刀,让人瞧了就害怕,一旁放着两个长长的木头架子,就是将木头削的尖尖的捆在一起,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此刻,城门口排了长长的一队人。 乔小平出声问道,“夫子,那怎么有那么多人呀?” 童夫子考科举时常来县城,对此见怪不怪,“进城要搜查一番,很正常。” 万宝立刻接上话,“搜什么?夫子,我带了一个小刀,会不会被抓起来?” 童夫子十分不耐烦这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反问道,“来比试文采,你带小刀干啥?” “防身嘛!”万宝一脸理直气壮道。 其余几人一听,立刻也紧张地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 “夫子,我带了一个杵子,没事吧?”马全从裤子里掏出一个铁杵,举到夫子面前问道。 “我看你像个杵子!!”童夫子气急败坏道。 “夫子,我的簪子没事吧?”钱多多从头上扯下一个簪子,一按,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簪子瞬间射出几支细箭来。 其中一支射到了万宝撅着的屁股上。 “啊啊啊!!” “夫子!我的屁股!!有人偷袭我!” 钱多多面不改色的将那几支箭拔回来,重新塞到簪子里,“叫什么叫?男子汉大丈夫,能有多疼?” “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的屁股!!”万宝咆哮道。 “肃静,”童夫子沉声道。 这就是他不愿娶妻生子的原因。 整天带孩子,真的生无可恋。 “咱们来进行文才比试,你们都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啥?”童夫子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小兰离夫子最近,她举手道,“夫子,大家都是头一次出远门,怕路上遇到强盗劫匪啥的,我虽然没带铁器,但我腰间系着一块砖头呢!” “啊!?”乔小平惊讶出声,“小兰,你也带了?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啥也没带?” 安全感,啪,没了。 多多仗义地拍了拍胸脯,“没事,你可以躲我身后,我保护你,我的簪子可是大哥特意找人给我做的。” 小兰也安慰她道,“我可以分你半截砖头。” “那太好了,谢谢你小兰,”乔小平笑着回道。 “去去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童夫子实在受不了他们,掀开前窗出来坐到了马夫那,马夫此刻已经下去牵着马排队迎检了。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童夫子也从车上跳下来,规矩地立在一旁。 官差一手扶刀一手掐腰,不耐烦地问道,“从哪里来?可有路引?” 按律法,离开家乡百里之外需要路引。 一般来说,同一个县内是不需要路引的。同一个州的话,就不好说了,有的县查得严,有的县不怎么查。但如果不进城,不走官路,就无所谓了。 马夫赵四没离开过昌平县,不知道路引是啥,一时被问住了。 童夫子连忙上前一步,弯腰鞠躬道,“回官爷,我们是从泊口乡过来的。” 官差听他口音也是本地的,于是随口加了一句,“进城做什么?” “回官爷,我们是泊口乡桃李书塾的,进城去参加静思书院的考试。” 那官差浓眉一拧,将童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童夫子不知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连忙掀开马车的前窗,道,“官爷,我说的是真的,你瞧,这都是我们书塾的学生。我是天启二年的童生,童生。” “天启二年?”那官差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叫童生的童生吧?” “正是在下,”童夫子一张老脸涨地通红,乔小平立刻解围道,“有志不在年高。” 那官差将旁边那个官差叫到一边,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期间不停地打量他们一行人。 “老胖,过来。你瞧,他们是泊口乡的书塾过来的人,要不要放进去?” “感觉怎么样?” “下面那个老头是天启二年的童生,这么多年连个秀才也没考上,他能教出什么厉害学生来?我觉得问题不大。”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里头有天赋异禀的学子呢!” “你去瞧瞧,车厢里就六个小屁孩,坐在外头的那个看着还是吃屎娃娃呢!” “哈哈哈哈哈,那应该问题不大,放进去吧!” “行。” 两人走过来,将城门口的木头路障搬开,挥挥手,示意马车过去,童夫子连忙弯腰致谢。 昌平县刚到任的新县令,姓高,叫高温。 他的经历也同名字一样,到哪任职,哪就有旱灾。最终被赋闲在家,郁郁不得志。 现在北方这么大的雪灾,高温顿时成了香饽饽。 他的儿子,高危,取居高思危之意,现十二岁,已经是童生了,入静思书院是没问题的,但若是做山长(就是院长)的关门弟子,就不敢保证了。 高温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静思书院的老山长,希望他能收高危为徒,那老山长却并不买账,将他带去的礼物全部退了回来。 没法子,他只好让守城的侍卫放机灵着点,那些一看就饱读诗书的学子,就使劲查严些,就算是同县的,也要路引! 像童夫子这种四五十年还考不上秀才,是县里有名的努力标兵,只努力,无结果,摆明了是去当“绿叶”的份,更别提他车里那几个吃奶娃娃了。 进了城,一车孩子都兴奋了起来。 “夫子,做山长的关门弟子,多久能回一次家呀?”万宝眉间挂着几分担忧,道,“我娘会想我的。” 一句话把乔阳整沉默了。 “呸,你娘巴不得你一年回去一次呢!”马全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我看是你想你娘了吧!” 钱多多揶揄道,“万宝,你都这么大了,出门还想娘啊?” 这下,就连乔小平也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万宝一眼。 马全见对面的小丫头总算起了几分兴趣,立刻爆料道,“你们不知道,万宝刚来书塾的时候,夜里总抱着我喊娘。”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万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不客气地回敬道,“马全,你这个死家伙,一点也不顾兄弟情义,我要跟你恩断义绝!” “错了错了,”马全立刻告饶,“乔阳,你快替我挠他痒痒,让他原谅我。” 小平又将脑袋埋进了书里。 钱多多伸手去拿她的书,“哎呀,小平,别看了,你都背的这么熟练了,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就是就是,最恨你这种偷偷努力的,”万宝义愤填膺道。 刚刚就属他背的最差,被夫子拿戒尺打了三下手心。 真搞不懂,夫子为什么会带着戒尺出门? 乔小平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一脸无辜地回道,“我没有偷偷努力呀,我这不是正大光明吗?” 众人:“......” “我听说,那山长的手里有今年科举的答案,要是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岂不是能考个状元回来?”马全胡说八道道,“到时候我爹肯定高兴死了。” “我听说状元还要游街呢!”钱多多嫌弃道,“不过那个大红花我可不带,跟成亲似的,丑死了。” “我不会骑马,咋办?”小兰愁容满面地问夫子,“夫子,状元可以步行游街吗?” 童夫子:“......” 微笑只是他的保护色,无语才是他的代名词。 “应该可以吧,你都是状元了,”乔阳也忍不住加入了这场盛大美丽的幻想,“我到时候要先去祖坟给我娘磕头,然后再去宗祠里拜祖宗。” 乔小平看他们眉眼间的意气风发,仿佛这关门弟子......啊不,是状元,仿佛这状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实在没忍住,提醒了一句,“去参加比试的可不止咱们几个人。单说静思书院的那些学生们,比咱们早学了那么多年......” 一大盆冷水迎头浇下去,马车里像按了静音键。 童夫子就是这么矛盾,孩子活泼时他嫌吵闹,孩子沮丧时他又要鼓励。 “不用在意念书的时间早晚,你们看夫子我,都五六十岁了,还没考上秀才呢!再看咱们沈县......沈知州,年纪轻轻,两榜进士,平步青云。所谓,英雄出少年嘛!”童夫子捋着胡子自嘲道。 “对,夫子说的是。咱们得尽力一试,没准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马全踌躇满志道,“万一咱们就是那个天之骄子呢?” 说罢,他立刻拉住乔阳的手,乔阳也十分默契地和他脸对脸,四目相对,两人异口同声道,“苟富贵,勿相忘。” 乔小平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就算是做了山长的徒弟,山长也不会给科举答案呀! 她听爹爹说了,科举作弊可是要砍头的。 山长怎么会为了一个刚收的小徒弟犯杀头的大罪呢? 但是,山长没准会暗戳戳的提示。毕竟,暗示可不犯法。 想到这,乔小平也开始愁了,万一她听不懂山长的提示咋办? 嗐,她真是瞎操心,她连静思书院的门都没进过呢!山长的徒弟更是轮一百遍也轮不到她。 “万一呢?” 乔小平忍不住被马全的话勾了心神,也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 但尽人事吧! 第219章 进县城 “小平,你快看,城里的房子摞房子哎!”小兰兴奋地喊道。 乔小平合上书本放进书袋里,不打算再看了,在马车上看书确实有些费眼睛,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酸。 她凑到车窗边去瞧,“怎么个摞房子法?” 小兰立刻指着路两侧的房子,道,“你快看,我没骗你吧?” 其实,就是普通的两层楼。泊口乡只有如意楼是两层,而且二楼两侧墙上没有开窗户,从外头看只觉得是房顶高一些的房子,所以小家伙们见了这些楼房都稀罕的紧。 多多冷哼一声,傲气道,“什么房子摞房子,这叫楼!少见多怪。” 钱多多话音刚落,马全立刻躲在乔阳背后冲万宝翻了个白眼,和钱多多翻白眼的动作时间一模一样,乐的万宝拍着手叫道,“白眼姐哈哈哈” “我看你屁股又想挨扎了是吧?”钱多多横眉冷对。 万宝立刻噤了声。 怎么受伤的总是他?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静思书院。 看门的老李头认识童夫子,见他过来,立马热情地打招呼道,“老童,你来了?” “是,是,”童夫子往那边走了几步,“老李,最近怎么样?” 童夫子考秀才时,常常来静思书院讨教学问,俗称,借读旁听。看门的老李头常常将他逮出来,次数多了,二人也有了些奇怪的交情。 “你不来,我自然是无聊的紧啊!”老李头倚着门框调侃道,“今年的府试还去吗?” 童夫子苦笑着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今年我是带学生过来的,山长不是要收关门弟子嘛,带学生来试试。” 老李头看了看童夫子后面马车上鱼贯而出的六个小豆芽,忍不住噗笑出声,“老童,不是我说,你不如自己试试呢?” “哎,老了老了,试不动了。” 话是这么说,但童夫子一颗老心蠢蠢欲动。 “得,快进去吧,你们来的早,书院里还有地方住,”老李头往里面指了指,道,“沿着这条路直走,有人接待你们。” “好嘞!” 童夫子带着几个孩子们往里面走,马夫则在老李头的指引下,往后院马厩那去。 童夫子头一回正大光明地迈进静思书院,此刻颇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情,走路都雄赳赳的。 乔小平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刚刚走过的院门,比他们书塾的房子还要大,现在脚下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前面不远处横着一块大石头,空地东面和西面种了许多花草树木,此刻上头落着雪,倒别有一番风味。 乔小平小跑着到那块大石头跟前,只见上面刻着八个大字,她朗声念道,“什么什么尚学,自强不什么。” “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小丫头,字都不认得,”旁边过来一人,锦帽貂裘,腰间挂着两个玉佩,三个香包,大冬天手里还拿了把扇子。那男孩走近,见乔小平穿的破衣烂衫,一张小脸却干净白皙,以为是书院里仆人的孩子,便道,“你是哪家......” 后头的童夫子快走几步上前来,怕她得罪了什么嚣张跋扈的权贵子弟,一把将她拉到身后,道,“我们是泊口乡桃李书塾的,听闻贵书院山长要收一关门弟子,特地前来拜见。” 那锦衣男孩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另外五个孩子,有男有女,“这都是你们书塾的学生?” 怎么有女孩? 山长怎么会收女孩为徒? “是,这六个孩子都是我们书塾的学生,”童夫子肯定道。 “跟我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童夫子道了谢,就跟着他往里走。 万宝拉着乔阳和马全,偷偷嘀咕这男孩的腰带会不会被玉佩和香包坠下来。钱多多和小兰也在咬耳朵,因为这男子面若冠玉,确实有几分姿色。 乔小平扯了扯夫子的衣角,指着那块大石头问道,“夫子,那上面写的什么呀?” “厚德载物,自强不息,”那锦衣男孩头也不回地说道。 乔小平愣了一下,清声回道,“谢谢。” 那男孩没说谎,将手里的折扇“唰”地打开,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扇出来的风实在是太冷了,无奈,他只好将扇子又合了回去。 乔小平小声地问道,“夫子,那是什么意思呀?” 童夫子拽住万宝的耳朵,把他揪过来,问道,“万宝,你来说说,这两个成语取自哪里?” 万宝:“?” “啥?夫子,啥成语?哪里有成语?” 童夫子到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呀!我刚刚说话你没听见吗?就知道说说说,什么事那么好说,嘀咕了一路了,进书院就不能消停点?” “疼疼,夫子,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他真是个冤大头。 他恨乔小平! 随后夫子又将马全揪过来,“马全,你来说说,这两个成语取自哪里?” 马全正在疯狂翻书,“夫子,这两个成语我有印象,真的,你相信我,我马上就知道了。” “去年腊月小考时我还考了这句呢!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现在开始翻书了,考试的时候人家让你翻书吗?早干啥去了?平常让你们多看会书,不听,到跟前了知道翻书了?” 马全的屁股也被踢了一脚。 “乔阳,你来说。”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乔阳熟练地背诵道。 “不错不错,瞧瞧人家乔阳,再瞧瞧你们俩,都是一块玩的好兄弟,就不能多向乔阳学习学习,”童夫子捋着胡子继续问道,“乔阳,你再来说说,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额......”乔阳卡了壳,他只背书,不去纠结书里究竟讲的什么内容。 前头那锦衣男孩似乎是受不了了,开口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语出《易传》中的《象传》,是说君子处事,应像天一样,力求进步,刚毅坚卓,发愤图强,永不停息;大地的气势厚实和顺,君子应增厚美德,容载万物。” 第220章 初入书院找住处 童夫子训乔阳的话一时卡在嘴边,暗道这静思书院的人就是非同凡响,瞧着那男孩年纪不过十来岁,学问竟如此扎实。 乔小平微微怔住。 因为她听不懂那人的话。 每个字都能听清,连起来就似懂非懂了。 “为什么不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而是反了过来呢?”乔小平继续问道。 这可把童夫子和前面那男孩问住了。 见他们俩尴尬地愣住,乔小平估计这俩人也不知道,便自问自答道,“可能是刻石头的匠人搞反了吧!” 过了大石头,东西两侧分别有六排屋舍,那锦衣男孩带他们拐到右手边第一排屋子,“师兄,有人来报名。” 这次比试,是以静思书院招生的名头举办的。往常的话,报名的要么是童生,要么是权贵子弟,像乔小平这些人是没有资格的。 今年春天的院试,静思书院去了不少人,因此舍房空出来许多,可以给来报名考试的人居住。 “子煜,你怎么带着他们过来了?”说话的这人身量不高,瞧着也是个孩子,但言谈举止颇为古板老成。 “我刚好路过,”叶子煜随口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钟诩文摇了摇头,这家伙向来是吊儿郎当的,他也懒得去细问,转而看向面前的这一行人,躬身行礼道,“老先生,我叫钟诩文,您可以唤我诩文。” “我姓童,是泊口乡桃李书塾的夫子,带着孩子们过来报名,”童夫子说完,便将后面一串小孩拎了出来。 六个孩子这回安静了,一个一个乖巧地跟在夫子后面,努力展示自己的良好形象。 钟诩文微微吃惊,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参差不齐的学生们。 “这些都要报名?” “是,重在参与嘛,”童夫子嘿嘿笑道。 若不是他年纪大,他也想试试嘞! “来吧,在这里写上自己的名字,”钟诩文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温声道。 孩子们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挨个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乔小平是最后一个,她一拿起那笔,就觉得比自己的秃毛笔要好用太多了,砚台里的墨也更黑更顺滑。 钟诩文看着眼前这个最小的女孩,握笔姿势很是标准,写出来的字笔画舒展,结构匀称,方寸之间颇有几分她自己的风格。 钟诩文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你多大了?” 乔小平撂下笔准备回到小兰她们身边,听到这人的问话,转过身来回道,“虚岁七岁。” 钟诩文点点头,七岁,能写成这种字,不算厉害。但这小女孩瞧着家境并不好,便更难能可贵些。 他突然来了兴致,“走,我带你们去舍馆。” “有劳,”童夫子礼貌道。 “不过,舍馆里都是男子,你们这有三个女孩,我一会去问问,看能不能把她们三人安排在碧竹园的客房里,”钟诩文边走边道,“书院里也有女子来进学,不过都是住在家里,每日往来。” “她们几人在书塾念书时也是这样,每日往来,不曾住宿,”童夫子细心地问道,“不知这碧竹园是......” “噢噢,碧竹园是琴师柳夫子的住处,柳夫子是女子,一般书院里来了女眷,都是住在她园子的客房里。” “好,好,不瞒你说,我也是头一回带女徒出来。这女孩不比男孩,打不得骂不得,娇贵地很,我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哪里没操到心,出了纰漏。” 钟诩文十分理解,他也是头一回见带三个小女孩来报名比试的,不过他年纪不大,没见过也正常,“是,圣上下了旨,允了女子科举,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前来求学,没准过两年就有女子舍馆了呢!” 乔小平小心地观察着周围,发现静思书院的设计很是简单明了,有一条贯穿南北的主路。 他们沿着进院门的那条路继续往南走,穿过这几排教室,迎面而来是飘扬的柳条,路左侧是一片小花园,右侧有一个大水池和小亭子,此刻都落满了雪。 童夫子也好奇地东张西望,他以前偷溜进来都是跑到教室那去听课,没想到这书院里头还有这么多东西呢! “那是饭堂,”钟诩文指着前面右手边的大屋子说道。 万宝立刻两眼放光地盯着那,“里面的饭是夫子做的吗?” “饭是厨子做的,夫子是教书的,”钟诩文不解道。 “也就是说,有专门的厨子做饭咯?”马全也兴奋了起来。 钟诩文点点头,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我开始喜欢上这里了,”万宝开心地说道。 “我也是,”马全道。 “那里是什么呀?”小兰指着刚刚走过的路西边的大坑,问道。 “荷塘,现在冬季,池塘里结了冰,到了夏天,荷花盛开,很是美丽!”钟诩文回道。 他原本不乐意接这个差事,师父非让他做,明明有专人负责接待报名的人,这不是浪费他时间吗? 满腹的怨气,随着几个孩子的笑闹声渐渐飘远。 虽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多多不以为意,道,“我家也有池子,是莲花池呢!” “莲花池?莲花和荷花一样吗?”小兰问道。 “一样的,”钟诩文回道。 在书里,荷花莲花是一样的。 钱多多摇了摇头,辩驳道,“不不不,不一样。莲花的叶子是漂在水面上,荷花的叶子是挺出水面的。荷花是能吃的,莲子莲蓬莲藕,都是荷花长出来的。莲花就只有花,只能泡茶或者制香。” 钟诩文不由得愣住,他呆呆问道,“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的是?” “是荷花,”钱多多斩钉截铁道,“荷花的花能高挺出水面,有时候能有一米多高。” “受教了,”钟诩文谦虚地冲钱多多鞠了个躬。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你们中可有童生?”钟诩文忍不住问道。 “有的,”乔阳出声道。 钟诩文见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沉稳克制,以为童生就是他,夸奖道,“小小年纪......” 乔阳继续道,“我们夫子是童生。” 童生抱拳道,“老朽不才。” 钟诩文:“......” 确实不才。 又走了一会儿。 “到了,这里就是舍馆,你们四人,便住在六人间吧!”钟诩文指着前面那片房舍,冲几个女孩道,“你们在此稍等,前面是男子舍馆,多有不便。” 舍馆有三个区域,桐花园,秀山居,聚珍馆。分别是童生住的六人间超级大土炕,秀才住的三人间独立豪华小土炕,以及举人或权贵子弟住的单间榆木架子床。 钟诩文见他们人多,便直接将他们带来了童生的舍院——桐花园。 “那我们在前面的亭子里等着,”小兰出声道。 在男子舍馆门口站着,好像也有点不妥。 “好,我们放下东西就过来,你们就待在那,不要四处走动,”童夫子不放心地叮嘱道。 小兰和多多已经跑走了,乔小平坠在后面回夫子,“好的,我们记下了,夫子快去吧!” 衣服里的小金条硌得她肚子有点不舒服,想跑也跑不快,只好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慢慢走着。 刚进亭子里面,就见小兰指着前面尽头处的小院,道,“你们瞧瞧,那是不是碧竹园?” “哪?让我瞧瞧,”乔小平迫切地需要知道碧竹园还有多远,她忽然想起,自己腰间还塞了半块砖头,怪不得这么硌得慌。 她眯着眼睛朝那边望去,依稀能看清中间那个字是“竹”。 “应该是,我看中间那个字是‘竹’。”乔小平猜测道。 “咱们仨还没一块住过呢!”小兰拉着她们俩的手,期待道,“你们说,是大通铺还是分开的小床呀?” “床吧,本小姐千金之躯怎么能睡大通铺?” 乔小平看了看四周的积雪,“我希望是土炕吧!” 土炕烧起火来,暖和得很。若是床的话,夜里岂不是要盖七八条被子? 想到这,乔小平疑惑地问道,“对了,多多,你冬天睡床不冷吗?” “有炭盆呀!”钱多多继续道,“不过屋里虽然不冷,但也不是很暖和,夜里睡前还是要泡个热水脚,不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脚还是冰的。” 闻言,小兰和乔小平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出声道,“你是不是没睡过土炕?” “听起来就脏不拉几的,本小姐才不要睡在那个上面。” “哎呀,那个可暖和了,”乔小平抱着她的胳膊晃道,“夜里盖一条被子就行。” “怎么可能?” 小兰笑着道,“是真的。” 她们俩说的钱多多都有些期待碧竹园的客房是土炕了。 “小兰,”乔小平喊道。 “怎么了?” 小平压着声音耳语道,“我能不能把砖头拿出来?” “为什么?”钱多多不解道。 小兰劝她,“别拿出来了,你没听刚刚那人说呀,舍馆里住的都是男子,这科考只考学问,可不考人品,万一里面有一两个人渣败类呢?咱们还是不要去赌那个万一了。” 钱多多也跟着点点头,附和道,“是呀,咱们到底是女子。” 上次的事情,喜儿同她说了七七八八,她自己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钱多多和喜儿嘀咕了许久,最终猜测是母亲要害她。 于是,她求到爹爹跟前,想让爹爹为她做主。可爹爹并不在意她的怀疑,反而劝她不要多想,还要换掉喜儿。 她求了好久,才把喜儿留下。 现在搞得她满肚子疑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就有点草木皆兵,警惕性骤然增高。 乔小平哭丧着小脸,一言不发。 算了,硌着就硌着吧,这可是保命的家伙式! 没一会儿,钟诩文和夫子他们走了过来。 乔小平觉得那钟诩文比童夫子还像老学究,那张脸像个木头似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们三个刚刚猜的不错,前面果然是碧竹园。 一进园门,便是一片池塘,上面架着曲折蜿蜒的石桥。 不过那石头颜色洁白,质地坚实而细腻,跟乔小平以往见过的杂色石头不一样。 而且那石栏杆上还雕刻着荷花,或许是莲花,她也分不太清,总之就是非常漂亮。 走过石桥,路两侧是大片的竹林,隐隐约约能听到琴声,钟诩文带着他们径直朝琴声的方向走去。 往前走了没多远,乔小平看到了弹琴的人。 柳竹音一袭素雅衣裙端坐于亭下,面庞秀美,身姿优雅,眉如远黛,眼若秋水。 “柳夫子,”钟诩文大声喊道。 柳竹音轻轻皱眉,为突然出现的噪声影响了她的琴声而感到微微不悦,“何事?” “这几个报名的人里有女孩,所以想让她们在碧竹园的客房里住几日......” “带她们去便是,”柳竹音头也不抬地回道。 “是。” 乔小平跟着大家往旁边的小道上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又传来了琴音。 她不会弹琴,只觉得好听。 乔小平回过头去瞧,柳夫子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宛若一幅美丽的画卷。 穿过竹林中的小道,便是一排屋舍。 “到了,就是这里,”钟诩文指着那排屋子道,“你们把行李放进去吧!饭堂是辰时、午时正、酉时开饭,书院亥时正闭门,你们若是出去的话,别误了门禁。正月最后一天考试,还有十几天,白天别去教室附近溜达,其他的地方随意。对了,藏书阁是教室西边那栋阁楼,山长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但是不能外拿。” 乔小平顿时眼前一亮。 她捏了捏自己的书袋,暗道不好,带的纸不多。 钟诩文说完,仔细回想了一遍,应该没有漏什么重要信息,“那我就先告辞了。” “多谢,”童夫子礼貌道。 “客气。” 送走了钟诩文,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夫子,是不是没事了?”万宝立刻问道,“这十几天我们岂不是自由了?” “自由个屁,赶紧回去把你们那一大包行李收拾了,”童夫子强忍着脾气道。 马全乔阳和万宝三人往住处走去。 童夫子同她们三人叮嘱道,“我瞧那柳夫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们在这住着尽量保持安静,别跟在咱们书塾似的,房顶都要掀开来。但若真遇到什么事了,也别不好意思,尽管去敲柳夫子的门,大不了得几个白眼。还有,没事多看看书,进这里一趟不容易,别光想着玩,雪仗什么时候也能打,听到没有?” “听~到~了~”三人拖着长音齐声答道。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往这边来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就站在桐花园外头喊我,我特意选的最靠门那一间,你们一喊我就听到了。别往里进,里面都是男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不许出书院大门,县城不比咱们镇上,外头可乱呢!若是需要外出,务必先禀了我。还有,饭堂是辰时、午时正、酉时,我不是教你们怎么看时辰了吗?千万千万别误了饭点,这可不是在咱们书塾,饿了我也没法给你们热馒头……” 童夫子喋喋不休了许久,乔小平感觉自己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 “夫子,现在饭堂还有饭吗?我有点饿了,”乔小平打断道。 第221章 收拾妥当去抄书 童夫子骤然顿住,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兰立刻蹲下,将食指直直地戳在地面上,仔细瞅了瞅,“瞧着还不到未时。” 乔小平忽然想到,那人只说饭堂什么时候开饭,却没说饭堂什么时候关门。“我们去饭堂看看吧,没准还有饭呢!” “行,”童夫子点点头,“那你们快去将行李放屋里,我去喊乔阳他们三个出来,一会在桐花园门口集合。” “夫子,别集合了,他们仨磨叽地很,我们知道饭堂在哪,咱们分头行动吧!”钱多多直接道。 “咳咳,也行。” 小兰看了看面前一排空屋子,一时犯了难,“咱们住哪间?” 乔小平推开最近的一间屋门,道,“先将行李放这,一会回来再选吧!” “没事,饭堂没饭的话,本小姐请你们去街上吃,”钱多多在后头叉着腰,财大气粗道。 “多多,你忘了,夫子刚刚才说不许出去,”小兰提醒道。 钱多多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随即道,“你们两个榆木脑袋,夫子只说不许咱们出去,又没说不许马夫出去,让马夫出去给咱们买不就行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乔小平随即高高举着小手道,“我要吃烤鸭!” 上次去二姨夫家里带的烤鸭,她一口也没尝到,尽闻味了,馋的她心痒痒。 “好,”钱多多一口应下,随即看向小兰,道,“小兰,你呢?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饼,里面夹点菜的那种,”小兰高兴地说道。 “没问题。” 饭有了着落,乔小平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迈进屋里,她左右瞅了瞅,随即惊喜道,“多多,这是土炕。” 小兰贴心道,“多多,你睡得惯吗?不行的话,咱们再去其他屋子瞅瞅有没有床?” 钱多多跃跃欲试,脸上仍是一副不屑的模样,高傲道,“算了算了,本小姐就舍命陪君子吧!” “多多,你一定会喜欢上土炕的,”乔小平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拿起挂在柱子上的小扫帚,爬到炕上扫那草席子,“这里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草席子上有许多灰。” 小兰放下行李,拿起抹布,将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 “我呢?我做点什么?”钱多多呆愣愣地问道。 “你都出钱请我们吃饭了,活就别干了,”乔小平抬起头笑道,“反正你也不会干。” “谁说的,本小姐我天资聪颖,什么都会做!”钱多多学她们俩的样子撸起袖子,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下手,“算了,我还是去让马夫给咱们买东西吃吧!” “你认识路吗?”小兰关心道,“要不你坐着等一会吧?这屋子不大,我们俩很快就忙完了,咱们一起去。” “不用不用,区区一个书院,我还能迷路不成?” 钱多多自信地出了门。 乔小平将炕上收拾干净,跑到院子里,揽上一大把笼麦草,拔开炕眼门,把笼麦草放进去,用叉子往里使劲捅,然后从包袱里拿出火镰和火石,点燃笼麦草后,又拿一捆干柴火塞进去。 “咳咳,小平,你会烧炕啊?” “会,我住在舅舅家的时候,舅妈教过我。” “你舅妈真好。” 乔小平想了想,舅妈确实教了她许多东西,“是。” 火燃起来了,烟也冒了出来,把她们俩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去把窗户打开,”小兰撂下抹布就往窗边走。 乔小平拿棍子将里面的柴火挑了挑,“差不多了,把炕眼门堵住就没烟了。” 两人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 “呼~总算可以休息一下啦!”乔小平呈“大字型”躺在了炕上。 小兰提来烧好的热水,倒在瓷壶里,“多多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真的迷路了吧?” 乔小平坐起来,道,“应该不会吧,我觉得这书院四四方方,不是很绕。多多家里那么大,她都绕的明白,这点路应该不成问题。” “多多估计也没出过几次门,咱们喝口水歇歇,她还不回来的话,我们就出去找找,”小兰也躺到了小平旁边。 乔小平点点头,躺了回去,随即道,“我觉得多多可厉害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 小兰轻轻道,“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可怜?”乔小平惊讶道,“怎么会?她家里那么有钱,住的房子也那么大!” “我觉得她家人对她不好。” 乔小平沉默了,想到钱家的人陷害多多和那个姓楚的,心里默默肯定小兰的话。 小兰自顾自道,“钱家那么大的院子,偏偏让多多住在最偏的小园里。钱家那么有钱,多多吃一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等节日。今天来县城,外头难民那么多,我爹爹当差走不开,还特意给沿路的驿站打了招呼,让他们照应着我们些,钱家却连个侍卫也没派来,马夫也换了人。咱们在书塾念书,爹娘都会过来问问夫子,你什么时候见钱家来人问多多在书塾的情况?多多小考的结果好也罢,不好也罢,她家里都不在乎。” 小兰向来细心,能注意到这些也很正常,乔小平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她家人很舍得给她花钱呀!” 小兰哈哈笑了两声,“或许是我多想了。” “我回来了,”钱多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想到夫子的叮嘱,她赶紧闭上了嘴巴,静悄悄地推开屋门走进来,“快吃吧,赵四刚买回来,还热着呢!” “哇!”三人同时惊呼出声。 小兰和小平兴奋地从床上跳下来,接过多多手里的布包,摆在桌子上。 钱多多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难得地夸奖道,“你们俩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收拾这么干净。” “小事一桩,”乔小平指了指小矮木桌,道,“咱们将那桌子搬炕上,坐上去吃吧!暖和。” “好,”小兰立刻上前,将褥子叠起来,把桌子摆好。 三人坐定。 “多多,暖和不?”乔小平神采奕奕地问道。 “我觉得有点烫屁股。” “哈哈哈哈~”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童夫子的声音,“小平,多多,小兰!” “我去看看,”小平坐在外面,她一骨碌爬起来下了床,往外面走去。 “夫子,怎么了?” “饭堂没饭饿坏了吧?这是我去外面给你们买的馒头,拿进去吃吧!” 额...... 童夫子见她愣神,一把将馒头塞到她手里,“发什么呆呀?饿傻了不成?快进去吃吧!” 说完,他就甩着袖子走人了。 他要赶紧去院子里逛逛,看能不能偶遇到厉害的夫子,得他们几句点拨。 乔小平内心升腾起巨大的愧疚,她拿着馒头转身回了屋。 “怎么了?夫子有什么事?”小兰问道。 乔小平将手里的馒头放到桌子上,抿了抿嘴,“夫子怕咱们饿着,买了馒头送过来。” “额......” 屋里的空气都安静了。 “给夫子留个鸭腿吧,晚上吃饭时给他,”钱多多提议道。 “好。” “我同意!” “开动开动,我快饿死了。” “我也是,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猪!” ...... 三人闹腾着吃完午饭便躺下睡着了。 乔小平原本是不睡午觉的,可今天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她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吃完饭后,眼皮直打架,便和她们俩一块躺下了。 可到底心里惦记着藏书阁,申时她便醒了,见多多和小兰仍睡的酣甜,她蹑手蹑脚地穿上鞋子,拿起书袋出了门。 路过柳夫子的屋前,乔小平见她还坐在亭子里拨弄琴弦,出于礼貌,小平规矩地打招呼道,“柳夫子安。” 柳竹音抬起头,看了她片刻,才想起来,是中午钟诩文带进来的几个学子之一。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不少女学子想方设法地缠着她教授琴艺,她真教的话,她们又吵着太累太苦,真是烦得很。柳竹音怀疑眼前这女孩也揣着这样的心思,故而态度十分冷淡。 没想到,这女孩直接一溜小跑离开了。 嗯? 这人不知道她是谁吗? 她可是同安府第一琴师哎! 欲擒故纵,对,肯定是欲擒故纵。 她才不会上当。 乔小平出了碧竹园的门,一直直走,到了主路上,才往北走。 她记得那人说,藏书阁在教室西边。 白天不能去教室那。 乔小平沿着教室南边的路往西走,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栋阁楼,中间那个字念“书”,她认得。 这应该就是藏书阁了。 乔小平抬脚往里走,一进门,门口冒出来一个男子,瞧着和她爹岁数差不多,她弯腰行礼道,“叔叔安。” 眼前这小丫头憨态可掬,礼数也周到,可徐文渊却并不买账,淡淡道,“我不是你叔叔,你既然能到这,叫我一声师兄不算多。” 乔小平碰了个钉子,立的更规矩了些,出声道,“徐师兄。” “你是头一回来这吧?”徐文渊问道。 他已经许久不见人来了。 “是。” 徐文渊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纸笔,道,“头一回来都要先抄一页书让我看看,去吧!” 乔小平一愣,她从没来过藏书阁,并不知道里面的规矩。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依言到桌子前坐下,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本三字经。 三字经她早就倒背如流了,压根不用翻开,她拿起笔直接开始在纸上默写。 徐文渊见那小姑娘书也不翻就开始写,状似无意地往那边走了几步,探着脑袋去瞧。 竟然在默写? 徐文渊在抄书馆待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默写的,心里忍不住想,小小年纪,着实有些眼高手低了。 等着瞧吧,一会不知要挑出多少错处来呢! “徐师兄,我写好了,”乔小平双手捧着那张纸递给他看。 徐文渊瞪大了眼睛去找里头的错处,没找到,字迹虽有些稚嫩,但很是舒展明了,勉强过关。 “我可以进去了吗?”乔小平问道。 “嗯,”徐文渊点点头,翻了翻前面柜台上的账册,道,“你就抄《论语》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 藏书阁的四书一夜之间都被借光了。 偌大的藏书阁,总不能连四书都没有吧! 乔小平一愣,他怎么知道她是来抄书的? 还是说,大家来藏书阁都是抄书的? 乔小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光看一遍能记住什么,得边背边抄,然后再带回去反复观看才能记得透彻。 “笔墨纸砚在那边的架子上,你自己取就行,”徐文渊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故而多提醒了一句。 乔小平惊地张大了嘴巴,“不要钱?免费用?” 徐文渊顿时被逗乐了,“你若是非要给我几个铜板,我也是乐意的。” 乔小平立刻用力甩了甩脑袋,“不不不,”随即开心地跑到架子旁,上面摆着十来个小木盘,木盘上放着笔墨砚台和一沓纸。 她端了一个木盘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转头问道,“徐师兄,《论语》在哪里呀?” “在最东侧架子的第......”徐文渊说了一半,看了看乔小平的身高,叹口气,“算了,我去给你拿吧!” “谢谢徐师兄。” “不用客气,”徐文渊警告道,“丑话说在前头,字迹要清晰,不然白抄。” 乔小平有点疑惑,这怎么能是丑话呢? 这不是善意提醒嘛! “谢徐师兄提醒。” 徐文渊将书给她拿来,“抄吧,若是觉得暗,可以找我要盏灯。” “好。” 抄书馆是书院为了帮助家境贫寒的学子设立的,只要字写的清楚,就可以来这抄书赚钱。 书院每年都要给新来的学子们发书,官府发的置书费就是学子们抄书的工钱。 不过,这几年来抄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自打去年夏天到现在,这抄书馆只有他一人守着。 藏书阁的书为了方便学子们借阅,每本书至少有三本一样的。抄书馆不同,每本书只留了一本,收在架子上,不许外带。 可以说,抄书馆是样本存放区。 第222章 误会buff叠满 “现在不到申时正,你今日就先将这本抄完吧,其他的明日再说。” 徐文渊说完就去外面了。 接二连三的雪,抄书馆的书都有些潮了。稍微有点晴天,他就立刻搬一些书出去晒晒。 乔小平瞧着眼前这本不太厚的书,一脸期待,眉眼熠熠生辉,“多谢徐师兄,我这就开始,” 掀开书的第一页…… 这么多字!! 她在书塾领的书,和楚云舟送来的书,字都很大,一页上统共也就几十个字。 可这本书,每页差不多有二百来个字。 今日抄完...... 岂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磨好墨之后,乔小平拿起笔开始抄写。 其中有一些字她不认识,于是另外拿了一张纸,将自己不认识不理解的字词句都写在上面,待回去了询问夫子。 边学边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她抄一页差不多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乔小平往后翻了翻,这本书有八十八页。 天爷呀! 深呼一口气,乔小平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静下心来开始认真抄写。 很快便到了酉时,饭堂开饭的点。 徐文渊将最后一摞书抱回馆内,见那小丫头仍埋头苦写,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咳咳......” 乔小平又要抄书又要看书理解,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清嗓声。 “倒还挺投入,”徐文渊这么想着,只好再次开口,道,“已经酉时一刻了,饭堂可不等人。再晚你就饿一夜肚子吧!”语气冷冰冰的。 乔小平一愣,立刻伸出一根小手指直直地戳在桌子上,随即惊道,“呀,真的过酉时了!” 徐文渊瞧她那副慌张的小模样,一时啼笑皆非,“谁教的这法子?院里有钟声提醒时间,用不着戳你的手指头。” 乔小平尴尬地笑了两声,将手指背到身后。 “好了,快走吧,再晚真没饭了,”徐文渊催促道。 “好,这就来,谢谢徐师兄提醒,”乔小平手脚麻利地将抄好的纸张摞到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 待拿到那张写满了她不会的字词句的纸时,她抬头看了看正抬脚往外走的徐师兄,心道,或许不用麻烦夫子了。 乔小平小跑着跟上去,走在徐文渊右手边慢半步的位置,安静地跟了他十来米之后,她小心地开口,道,“徐师兄,我才疏学浅,刚刚抄的时候有一些字不认识,可以劳烦师兄解答一下嘛?” 徐文渊皱眉,四书五经是最基础的了,《论语》更是基础中的基础,这上头还有不认识的字,看来这人学问也不扎实呀! 他微微侧目,看着旁边的小丫头身量不过到他腰间,自嘲道,才这么大点,不扎实也正常。 “拿来吧!”徐文渊不耐烦道,“不是我说,你连字都认不全,就过来抄书......” 乔小平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双眸子闪着讨好地狡黠。 只要他解惑,唠叨几句就唠叨几句,问题不大。 徐文渊将那张纸抬高,定睛一看,纸上分了两个区域,认识但是不理解的,既不认识也不理解的。 小小年纪做事这般有条理,快赶上他了...... 他欣赏地瞥了乔小平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小平。” 徐文渊人如其名,学问十分渊博。 他父母都已过世,上头有好几个哥哥,考上秀才后,让一大家子都免了税,大家十分感激。后来屡次科考不中,他干脆在书院领了个差事做,既能读书,也能赚点银钱。 二人到了饭堂。 学子们瞧见徐文渊身旁跟着个小姑娘,惊地不得了。在大家印象里,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那该不会是他的闺女吧?” “瞧着年龄像是。” 三人成虎。 没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徐师兄的闺女来了。 夜里夫子不授课,学子们大都吃完饭去校场活动活动,也有抱着书回住处继续苦读的。 可今日,许多人聚到了抄书馆,也不去抄书,只进去溜达一圈就出来,搞得徐文渊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也看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冲着乔小平来的,所性不去理会。 搞不懂,这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两个都过来瞧。 书院不是没有女子读书,也没见他们去围观。 乔小平本就坐在角落的窗边,现在已经放学,藏书阁人多些也正常,她没有太在意,还是像下午一样,将自己不认识的、不理解的单独记在一张纸上。 最后过来的几人,同徐文渊一样是秀才。 “抄书呢?”朱兹轩探着脑袋问道。 朱兹轩比徐文渊小两岁,但入院要早一年,一直以师兄自居,两人是秀才班的老人了,故而朱兹轩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怵他。 乔小平抬头,见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遂点点头,“是。” “啧啧,真可怜,徐师弟家教真严呀!” 乔小平:“?” 跟朱兹轩一块的几人,见他搭话徐师兄也不恼,纷纷上前,大家指着旁边那张写着不少字词的纸问道,“这是干啥的?” “这些我不认识,打算记下来回去问夫子,”乔小平如实回道。 “问夫子?徐师兄不教你吗?”朱兹轩瞪大了眼睛。 这爹当的,让孩子抄书给他赚钱也就算了,孩子遇到问题了,他也不管不问,一股脑丢给夫子,像什么样子。 “教的,刚刚吃饭路上就教我许多了,”乔小平道。 “光吃饭路上教怎么够呀?”朱兹轩热心肠地坐下,“他不教,我教!” “真的?”乔小平眼睛一亮,“谢谢朱师兄。” 她刚刚听到那几人叫他朱师兄,应该没错。 朱兹轩一听,顿时愣住,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不过你得叫我师~伯~” 他重音强调了“师伯”二字,因为徐文渊从来不叫他师兄。 跟他同行的几人也凑上来,“叫声师叔听听。” 乔小平这下是真震惊了,她不自觉地瞧了一眼门口的徐文渊。 眼前几人和徐师兄年龄差不多,辈分却比他高,想必学问更厉害。 朱兹轩几人见她看向徐文渊,心里更加笃定她就是徐文渊的闺女。 “不用管他,叫就是了,”朱兹轩道。 “师伯......”乔小平犹豫道。 朱兹轩超大声,“哎~” 应声之后得意洋洋地瞥了徐文渊一眼,见那厮低头看书不为所动,心里暗讽,小样,还装呢! “师叔......” “哎~”其他几人齐声答道。 徐文渊被他们吵的头疼,严厉道,“肃静!小平,你抄就抄,不抄就出去。” 小平? 徐小平? 这是徐师兄女儿的名字吗? 这几人以为是徐师兄不想他们逗他女儿,面色一僵,准备离开。 朱兹轩才不怕他,“你们去吧,我可答应要教我侄女的,来,小平,师伯教你。” “好,谢谢师伯,”乔小平眉眼弯弯,唇齿生笑,让人心生爱怜。 其余几人离开。 见她聪明肯学,领悟地也快,朱兹轩一鼓作气教了小半个时辰。 这小丫头真是不怕累,竟将他的话逐字逐句记下,朱兹轩暗道,不愧是徐文渊的女儿,这股劲跟她爹不遑多让呀! “行,差不多了,今日就先到这吧,教太多你也记不住。” “好,太谢谢朱师伯了,真是帮了我大忙。” 见她点头哈腰的小模样,朱兹轩被捧的很是开心,仗义道,“小事一桩,师~伯~明日还来教你。” “真的吗?” 静思书院的人都这么善良的吗? 学习条件也好,笔墨纸砚都是免费的。 她原本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来参加这次比试的,现在,她是真的很想在这念书呀! “当然是真的,你朱师~伯~说话算数!” 乔小平感激涕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小手伸进书袋里掏了掏,除了笔墨纸砚什么都没有。 “朱师伯,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朱兹轩看到小丫头从书袋里掏出的秃毛笔,破烂砚台,发臭的墨石,还有他上茅房都不用的纸,不禁鼻头一酸。 他只有一个儿子,年龄和她差不多,在家跟个小霸王似的,千娇百宠着长大。 可眼前的小丫头,字不认识了只能攒着去问夫子,毛笔都秃成那样了还在用,哦,还是最便宜的屠希笔。 “师伯不用你报答,”朱兹轩一时有些哽咽,“你认真念书就是了。” 没想到有一天,他嘴里也会说出这种恶心人的煽情话。 “好,我一定会努力的,”乔小平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道。 “对了,师伯,你们不用抄书吗?” 她刚刚就想问来着,怎么其他人进来不抄书只转一圈就走了。 看着她童真无邪的眼神,朱兹轩差点没绷住,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噢噢,我们都抄个差不多了。” “你们真厉害。” “咳咳......我先走了。” “师伯再见。” 朱兹轩走到门口,看着窗边那个伏案拾笔的小身影,扭头冲柜台后的徐文渊道,“你给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徐文渊懒得搭理他,头也不抬,道,“有事就说。” “好,好,你非要在这说是吧?”朱兹轩咬牙切齿,“既然你不要脸,那我也不必顾及你的脸面了。” 徐文渊:“?” 他怎么不要脸了? 他懒得出门就是不要脸? 到底还是顾及着些,朱兹轩绕到柜台里面,趴在徐文渊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这差事一年能赚不少钱吧?” 徐文渊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算多也不算少。” 朱兹轩觉得徐文渊在给自己找退路,不想承担责任,“徐文渊,你太过分了。” “我怎么了?”徐文渊一头雾水。 “你你你......”朱兹轩忽然想到,如果他今天将徐文渊臭骂一顿,小姑娘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呼~好险,幸好还没开始骂。 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真是个大好人。” 徐文渊:“?” 朱兹轩疯了不成? 秀才班只有他们俩还在坚守着,其余人要么中了举,要么退学走人。 个中心酸,只有彼此能感同身受。 他也曾钻过牛角尖,后来领了这个差事,忙起来,就不胡思乱想了。 徐文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兹轩,要不你也找个差事做吧?” 又来又来,就喜欢给人派活,他闺女才这么大点,就被要求抄书到深夜,现在又来安排他,这抄书馆的差事他真是干魔怔了。 朱兹轩不是个能忍耐的脾气,冲他咆哮道,“徐文渊,你不是人!” 说完,他就义愤填膺地走了。 徐文渊冷哼一声,道,“莫名其妙,”随即忽然打了个激灵。 读书真能读傻? 看来他得多活动活动了。 去校场打套拳!对,打套拳精神精神。 “抄完了吗?”徐文渊冲乔小平道。 他赶着去校场打拳。 乔小平摇了摇头,“还没。” “抄到哪了?” “该抄《公冶长》了,”乔小平如实道。 徐文渊眉头紧锁,“你这也太慢了,一下午只抄了四章,还是字数最少的四章。” “唔......”乔小平瑟缩地站在那,小声开口辩解道,“慢工出细活嘛!” “我看看你抄的有没有错字,要是慢工还出粗活,这活你就别干了。” 乔小平顿时警铃大作。 抄写的错字多就不许进来抄书了? 这静思书院也太严格了。 徐文渊抬脚走过来,拿起乔小平抄写的那一沓纸,仔细翻看检查。 乔小平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直到他将那摞纸往桌上一扔,“写的倒是不错,就是太慢了。” 乔小平这才舒了一口气,抿唇可怜巴巴地低着头道,“徐师兄,我不认识的字太多了,所以速度慢了些。你放心,明日我就快了。” 千万不要把她赶出藏书阁呀! 徐文渊想了想,神情严肃地说道,“看在你是头一次抄书的份上,这本书我再给你一日时间。若是明日还抄不好,那你就趁早回去吧!少让我看着来气。” 抄书馆的书,都是有抄写期限的,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如果没有按期抄完,工钱就会减半。 乔小平听他这样说,心中稍定。 今天她肯定是抄不完的,但要是明天的话,她还可以尽力试一试。 她感激地冲徐文渊抱拳道,“多谢徐师兄,我一定努力抄,不会让您失望的。” 徐文渊一听这话,直接笑了起来,“我失望什么?若是你明日还抄不完这本书,只怕失望的就是你自己了。” 第223章 梯子 乔小平想到他吃饭路上给自己解惑 ,觉得徐师兄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她顶着丸子头,甜甜一笑,“多谢徐师兄,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徐文渊脸上的严肃差点没绷住,他努力维持着形象,高冷地点了下头,转身走了,“你抄吧!” 大不了他打完拳再回来将门窗关好。 乔小平目送着他离开,才重新开始抄写。 一开始是因为生僻字太多,她的速度才有些慢。后来朱师伯一口气教到了第十章,她再抄起来自然要快得多。 这也让她明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还是要先学会之后再抄,效率才会更高。 亥时正。 徐文渊打完拳回来,书院里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想着那小丫头定然回去休息了,他可以趁这时候帮她抄写一些。 没想到,抄书馆的灯居然还亮着。 徐文渊有些惊讶,掀开帘子悄声进去,就看到那小不点坐在凳子上,因着身高不够,屁股下垫了三个蒲团。整个人的状态专注投入,手下的动作也十分利索。 徐文渊欣慰地笑了,年岁小些的孩子,通常都吃不了苦。 这小丫头看着娇娇弱弱的,却是个不怕苦不怕累的。 越是这种坚毅的性子,在读书这条路上才走的越久。 不像他,早早便放弃了,终日待在这抄书馆,也不去教室同那些年龄比他小许多的人一块听课。 徐文渊的心里莫名冒出丝丝不甘来。 “小平,别抄了,今日要闭馆了,”徐文渊忍不住提醒道,“你年纪还小,日日熬这么晚,脑子长不好会变笨的。” “啊!”乔小平立刻起身,恨不得现在就闭上眼睛原地睡着,“徐师兄,那我得赶紧走了,明日见。” “嗯。” 徐文渊见她将今日抄好的那摞纸收拾收拾放进了书袋里,心里发笑,这抄书馆平日也没人来,谁会去偷她抄的那几章《论语》? 不过他也没阻拦,抄书馆只规定不许将书本带出去,可没规定不能将自己抄了一半的纸带走。 告别了徐师兄,乔小平背着书袋沿书院最西面的路往回走。 这是去饭堂时徐师兄带她走的,回碧竹园更近些,不用再绕到主路了。 叶子煜趴在墙头上正愁呢,他白日里偷偷放在这的梯子不知被哪个混蛋拿走了。 这么高的院墙,直接跳下去岂不是要断条腿? 外头的朋友也已经走了,他趴在墙上来回挪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梯子。喊人求救吧,这地方偏僻,没什么人,是他特意挑选的。 更何况现在都亥时正了,院里院外不见个人影。 他趴在墙上,一筹莫展,进退两难。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 “喂,喂,”叶子煜出声喊道。 此刻他也不怕被书院打更的人撞见了,被抓到顶多记个过,总比断腿或者冻死要好得多。 乔小平脚步一顿,借着月光往四周瞧,一个人也没有。 她刚刚明明听见声音了。 叶子煜被风刮地睁不开眼,乔小平身量小,他就更看不见了,刚刚的脚步声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忽然想到,今夜酒楼里那说书人说的鬼怪故事,不禁打了个寒战。 两人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有所动作。 乔小平仔细听了听,周围一片寂静。 莫非自己刚才听错了? 她正准备抬脚继续往前走,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差点被那几个大汉抓住。 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于是掉头准备绕主路回去。 叶子煜又听到了脚步声,只不过这次是渐行渐远,他顿时有些慌了,只要能把他救下来,女鬼他也认了。 “喂,喂,救命啊,救命啊!”他不顾形象地大声喊道。 脚步声又消失了…… 乔小平这次听清了,是有人在求救。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警惕地喊道,“谁呀?发生什么事了?” 是人! 这是叶子煜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恐惧顿时去了大半,“救我,我在墙上。” 乔小平听到喊声,挽起裤脚,从里面拿出半块板砖。 绑在小腿上就不觉得硌得慌了,她真聪明,嘻嘻~ 她将板砖举到胸前,做好随时拍人的准备,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声音的方向移动,“你是谁?怎么会在墙上?” “我......我叶子煜,”叶子煜有些尴尬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道,“我去外头见几个朋友,回来晚了,书院的大门关了,我只好翻墙进来。” “书院的大门那不是有人值夜吗?你只要喊两声自然有人给你开门,为什么要来翻墙?”乔小平愈发觉得眼前不是什么好人,没准是翻墙进来偷书的。 叶子煜听她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是个小女孩。 来书院念书的女孩不少,最近同他说过话的却不多...... 对了,白天不认字的那个小丫头! “那个......那个......你...你是白天来书院报名的那一行人里的,是什么书塾的来着,”叶子煜仔细回忆一番,“对对,桃李书塾,是不是?” 乔小平放下了些戒备,往前走了几步,“是又怎么样?” 得到了肯定,叶子煜松了一口气,“你白日里还问大石头上刻的字啥意思呢!记不记得了?是我将你们领到师兄那的。” “是你!”乔小平语气温和了许多,但手里的板砖还是没有放下,“你叫叶子煜啊?” “咳咳......先救我下来吧,”叶子煜尴尬道。 “好。” 乔小平将板砖放到书袋里,弯下腰在周围四处寻觅,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垫脚的东西。 有个人陪着,叶子煜心里也不那么害怕了。 虽然这人有点小,看着也不是很靠谱。 “看看有没有什么竹竿啥的,搭在这我可以顺着滑下去,”叶子煜在上头焦急地指挥着。 “这有一个梯子!!”乔小平惊喜道。 “梯子?梯子......梯子当然也行,快搬过来。” “稍等,有点沉。” 听小丫头在那哼哧哼哧搬梯子的声音,叶子煜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什么忙也帮不上,像条砧板上的鱼。 “哐当”一声,梯子搭到了叶子煜脚边。 他顺着梯子往下爬。 呵,这就是他白天特意放在这的那个梯子。 哪个天杀的将梯子弄倒了!! 见他下来,乔小平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时间不早了,我先走啦!” “哎,等等,”叶子煜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小平。” 感觉今天有好多人问她的名字。 第224章 柳夫子的善意 “乔小平,”叶子煜将这名字在嘴里咀嚼一遍,郑重道,“好,我记住了,我会报答你的。” 乔小平想到上一个说要报答她的楚云舟。 他送的书还没看完呢! 她摆了摆手,“此番就当是谢你白日里替我解惑了。” 说罢,她就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叶子煜摸了摸自己的脸,心生疑惑。 难道是天太黑看不清,所以这小丫头才没注意到自己的神颜? 挟恩图报要他以身相许,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嘛! 噢对对,她年纪还太小,不通人事。 叶子煜叹口气,为乔小平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而感到惋惜。 碧竹园。 柳竹音到底是书院的夫子,园子里忽然住进了三个小丫头,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惦记着的。 只见到两个小女孩出去又回来,最早出去的那个却一直不见踪影。 亥时她过去看了一眼,确实只有两个女孩,大半夜还在院子里堆雪人,也不嫌冷。 柳竹音等啊等,等啊等,打算亥时正两刻乔小平还不回来的话,她就去找书院管事的。 乔小平刚进碧竹园,一只脚迈到石桥上。 “你可算回来了。” 旁边传出悠悠的抱怨声,吓得乔小平原地尖叫,“啊~~”险些跌倒撞在石栏杆上,被柳竹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是我,”柳竹音将手里的灯笼抬高了些,微弱的烛光映照在二人脸上,乔小平这才看清眼前人。 “柳…柳夫子……你…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等你?不行,显得她多不值钱似的,“我出来散散步。” 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散步? 乔小平不理解,不过每个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爱好,很正常。 她点点头,贴心叮嘱道,“雪天路滑,柳夫子小心些。” 一句话把柳竹音准备训斥的话卡在了嘴边,“知...知道了。” 见这小丫头转身就准备走,她连忙出声道,“你去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乔小平顿住步子,老实道,“我去藏书阁了。” “藏书阁?”柳竹音想了想,藏书阁好像亥时就闭门了,但她也记不太清楚,所以勉强信了这个理由,冷冷道,“回吧,我也回去啊!” 顺便给她照个路,黑灯瞎火的这么晚才回来,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二人结伴往园子里走,柳竹音打破了这份宁静,问道,“在镇上的书塾念书?” “是,桃李书塾,”乔小平道。 “几岁了?” “虚岁七岁。” “年纪不大,”柳竹音趁着夜色看了乔小平一眼,稚嫩的小脸在黑暗中更显几分白皙,“在藏书阁待了一天?” 乔小平想了想,严谨地回道,“半天吧,下午才过去。” “倒有几分定力,”柳竹音眼中划过一丝欣赏。 来找她学琴的多是女子,家境不凡,自然脾气大了些,心性也没那么坚韧。 乔小平笑了笑,羞涩道,“机会难得,我们书塾没有藏书阁。” “你入书塾多久了?” “半年。” “噢噢,对,许女子科举不过也才半年的功夫,”柳竹音一时有些好奇,“怎么想到去念书的?” 看她穿衣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念书花销大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更何况,即便家里有钱,也不一定愿意花在一个丫头片子身上。 “我娘觉得认点字可以做账房。” “你爹娘对你很好,”柳竹音发自肺腑地说道。 乔小平点点头,认同道,“是。” 到了分岔口,乔小平停下脚步,恭敬道,“我先回去啦,柳夫子你也早些休息。” “有点黑,我往前送你几步吧!” “不用不用,”乔小平说着就跑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柳竹音的视线里。 到了客房这边,见屋里的灯还亮着,乔小平有些内疚,多多和小兰肯定是为了等她才熬到这么晚。 她轻轻推门进去,见二人正在床上翻花绳,开口道,“不好意思,害你们等到这么晚。” 小兰愣了一下,多多直接道,“不用不好意思,我们没等你。” 乔小平一时愣住。 小兰笑着开口解释,“下午醒的晚,这会儿有点睡不着了。不过确实挺担心你的,要不是刚刚柳夫子过来了一趟,我们俩就要出去找你了。” 乔小平将门关上,从里面锁好,微微侧头,疑惑道,“柳夫子?” “是,柳夫子过来了一趟,见你没在,便出去找了,让我们俩安心待着,不要乱跑,”小兰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了,你见到柳夫子了吗?” “嗯嗯,见到了,”乔小平回道。 原来柳夫子是出来找她的,心里一阵感动。 “壶里有刚烧开的热水,去泡个脚吧,”小兰温声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乔小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同她们二人简单说了说。 多多和小兰原本说好了,明日她们俩也要和小平一块去藏书阁,现在两人都生了退意。 “这什么破书院?藏书阁不是看书的吗?非让人抄书干啥?”钱多多不满道,“真当本小姐稀罕你那几本破书呀!” 小兰也有些不理解,向小平确认道,“是那管事的让你抄而不是你自己要抄?” 乔小平重重点头,“我记得很清楚,我一进去那人就让我去旁边桌子上写一页字,他看过之后就给我安排活计。” “你可真惨,”钱多多道。 小兰笑着反驳道,“不不不,小平惯喜欢抄书的,她该是乐不思蜀才对。” “一开始是乐不思蜀,后来就‘悲’不思蜀了,”乔小平皱着小脸解释道,“徐师兄可不像多多对我那么仁慈,他让我今日抄完那本书,后来我求了求情,才改到明日。” “什么?” 钱多多和小兰惊地张大嘴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退意。 “多多,明日......”小兰欲言又止。 “我不想去了,”多多斩钉截铁道。 小兰如释重负,“我也不想去了,咱们就在屋里看书吧!” “好,”钱多多拍着手,开心道,“吃完晚饭咱们还去校场看人家踢蹴鞠吧!” “蹴鞠?” 第225章 姐妹夜聊 “是,”多多眉飞色舞道,“饭堂东边是个校场,晚饭后有人在那边踢蹴鞠。” 小兰不加掩饰道,“蹴鞠踢得好,人也俊美,嘻嘻~” “让你看蹴鞠,你去相看去了?”多多揶揄道。 “啊,你还好意思说我,”小兰笑着同她打闹,“你自己脸红的跟什么似的。” “我哪有?” “明明就是。” “才没有。” “就有。” 二人闹作一团。 乔小平坐在旁边泡脚,一头雾水。 多多和小兰比乔小平大两岁,从小耳濡目染“公婆夫君”,心里早就习以为常了。 乔小平却不一样。 左娇娇和乔大山乔三山不舍得小平嫁人,说话时刻意避讳这个事。 李氏和乔天玉为三个儿子婚事努力了半辈子,听见儿女婚事就头疼,才不会主动提起呢! 乔二山两口子有念叨的对象—香香,更顾不上小平了。 “书院里还可以踢蹴鞠?”乔小平问道。 “对呀,有很大一片校场呢!” “书院不是读书的吗?” 小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忘了?夫子不是说过君子修六艺嘛!怎么能只读书?” “噢噢对,”乔小平拍了拍脑门,笑着回道,“我以为夫子忽悠我呢!他惯喜欢忽悠人。” “哈哈哈,你说的不错,”钱多多认可道,“不过这话他没忽悠你,死读书就成书呆子了。” “那好,那我明日抄快些,晚饭后咱们一块去踢蹴鞠!” “踢蹴鞠?”小兰立刻摆了摆手,“不不不,我们俩是去看的。” 乔小平歪着脑袋疑惑道,“咱们不能进去踢吗?” “应该可以,我看马全他们就在那踢着玩呢!”小兰回道。 “那咱们也去呗,光看有什么意思呀!” “可里面没几个女子踢蹴鞠哎,”钱多多犹豫道。 乔小平打开房门,一阵冷气涌进来,多多和小兰立刻钻进被子里,高声喊道,“泼门口就行,快关门快关门。” 乔小平赶紧将水扬了出去,“哐当”一声闭紧了门。 三人躺在床上,挤作一团,底下烘烘的热气冒出来,小小的屋子里满是温馨。 “多多,我们没骗你吧?是不是很暖和?”乔小平开心地往中间拱。 “嗯,”多多含糊地应了一声。 “挤挤更暖和,”小兰也往中间拱。 “啊啊啊......” 多多被挤在中间,黑暗中,眼泪伴随着笑声一起出来,这是她头一回幸福地掉眼泪。 三人闹腾了一会,就累的睡下了。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乔小平的脸上,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刚一抬头就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小兰。 乔小平赶紧爬起来,问道,“小兰,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你昨天下午也没怎么睡,我们俩想着让你多睡会,”小兰指了指桌子上的布兜,“这是给你带的早饭,刚刚热好,快吃吧!” “巳时!?”乔小平一骨碌爬起来,慌里慌张地穿衣服,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抄不完了。” “不用急,反正咱们也不是书院的学子,抄不完他们又不能怎么着?”多多坐在桌旁,毫不在意道。 乔小平火速穿好衣服,毛巾抹了遍脸,一手提着书袋,一手拿着布兜,匆匆往外跑去,“我先走啦,午饭晚饭都不用等我啦!” “好嘞,你慢着些,”小兰在后面担忧地提醒道,待小平走远,她将门关上,冲多多道,“小平这么努力,咱们也不能落了下风,今天决不能再玩了。” “好,”钱多多应声道,“小平也太拼了,她真要考状元啊!” 这边,乔小平一路狂奔往抄书馆去,压根没注意到站在屋檐下举起一只手正准备同她打招呼的柳夫子。 “小没良心的,”柳竹音轻嗤一声,随即抱着琴往教室那走去。 今天她要去教授琴艺课。 这个时辰,书院里的学子都在教室里上课,偌大的书院空荡荡的,只主路上不时走过几个报名比试的人。 抄书馆。 乔小平掀开帘子,喘着粗气走进来。 徐文渊坐在原地没动弹,听脚步就知道是她来了,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乔小平半弯着腰,扶着旁边的木栏杆拾阶而上,解释道,“睡过头了,不好意思啊师兄。” “不用不好意思,你又不是给我抄的,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反正期限只到今日,”徐文渊冷冰冰地说道。 乔小平没在意,往里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昨日的位置被人占了,是个小男孩,瞧着年龄同她差不多。 她驾轻就熟地从架子上取了一套笔墨纸砚,坐在窗户的另外一头,静心抄习。 第226章 抄完第一本书 到了饭点,乔小平已然抄完了第十章,照这个速度,晚饭前她肯定能抄完,不会耽误和小兰多多的蹴鞠之约啦! 徐文渊见她放下笔开始收拾东西,知道这小妮子没忘了吃饭,就往外走去,只是走的很慢,仿佛在等人追上似的。 久久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徐文渊大踏步往饭堂走去。 虽然吃完饭还回来,但乔小平习惯用完之后将东西归置好。 她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看到里面那男孩还在埋头苦抄,于是出声提醒道,“饭堂开饭了,你不去吃饭吗?” 马晓磊从厚厚一摞书本里抬起头,迟钝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同自己说话,“我......我带吃...吃食了......” 许久不同旁人说话,他讲话有些磕磕绊绊的。 乔小平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馒头来啃,想那馒头应该很硬,他很用力才只咬下来一小口。 这人好努力! 因着陡然出现了明晃晃的竞争对手,乔小平都没敢在饭堂吃饭,取了饭食就往回赶,边走边吃。 回到抄书馆,坐到凳子上,看着面前的书犯起了难...... 昨夜,朱师伯只教到第十章,后面的内容她还没学,抄起来肯定慢,不知今日能不能完成。 乔小平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算了,尽力就是了。 天上怎会日日掉朱师伯? 还是用自己的笨法子吧! 马晓磊听到旁边的小女孩唉声叹气,见她穿着朴素,再想到她刚刚的热心提醒,于是难得的主动搭讪道,“怎么了?” 乔小平转过头,如实道,“看不懂,再加上有的字不认识,担心今日抄不完。” 马晓磊犹豫再三,主动道,“是《论语》吗?我可以试试。” “真的吗?”乔小平惊讶道。 马晓磊点点头,起身搬着凳子坐到她旁边,“别的我不敢说,但四书五经还是可以的。” “四...四书......五经...你都学完了?”乔小平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差不多的年纪,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人和人的差距真大啊! “这是基础,”马晓磊不以为意,伸手取过书,逐字逐句为她讲解。 乔小平感觉他比朱师伯讲的好,朱师伯讲的都是大道理,有些地方她听不太懂,得先记下来回去再细细琢磨才行,可眼前这人讲的很是通俗易懂,以至于她的手札上什么也没记。 到了后面,乔小平甚至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听一遍就会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马晓磊就帮乔小平把后面十章过了一遍,乔小平自是一万个感激,端端正正给他行了个礼,并表示帮他带晚饭。 “你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马晓磊说完就坐回自己的位置。 乔小平笑着应下,“好,我不会客气的,嘻嘻~” 屋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只不时响起翻书的声音。 马晓磊是南方人,他爹爹也是读书人,去年被及时遏制住的江南舞弊案,他爹爹受了牵连,被判终身不得参加科举。 爹爹却很庆幸,因为没有殃及家人。 马晓磊不理解,明明是上头的官员卖题,城里各大茶肆酒馆传的沸沸扬扬,结果东窗事发,那些犯事官员稳坐堂上,反倒是下面得了风声的穷举子,斩的斩,流放的流放。 买题的多是富家子弟,仗着心里有底,便不去耐心温习,整日醉酒歌舞。这酒喝多了,难免有憋不住漏了口风的,事情就这么传了出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穷秀才们到底还是找到了门路,大家一起凑了钱,买到了题目。 马晓磊的爹爹没同他们一块凑钱,那些人得了题之后也没有告诉他。 但是,那些人的钱全用来买题了,没钱吃饭,马晓磊的爹爹心善,就给他们没人买了一个馒头吃。 就是这一个馒头,官府认为他是同党。 鉴于其他人都说他没参与,官府便小惩大诫,只取消了他的科举资格,保留秀才的身份,不殃及家人。其余人等,全部革去功名,有的全家流放,有的砍了头。 当然,这只是对穷人的处罚,那些富家子弟们依旧高枕无忧。 纵然爹爹嘴上说着没事,可马晓磊知道,爹爹心里还是介意的,他常常看到爹爹半夜边哭边翻书。 所以,他更努力的学习。 但当地的私塾都不收他,只能靠爹爹给他启蒙。后来,爹爹觉得到底还是要入书塾的,有同窗相伴,有夫子指路,才更好些。 于是,他们俩便一路辗转,路过此地听闻静思书院的山长要收徒,马晓磊爹爹便将他送了进来,自己则在外面做短工赚些银钱。 接二连三的大雪,爹爹找不到活计,马晓磊也认清现实,约莫着自己也选不上,不如来抄书馆赚些银钱实在。 在马晓磊的帮助下,乔小平赶在晚饭前将剩下的部分抄完了。 路过门口的柜台,乔小平献宝似的捧给徐文渊看,“徐师兄,我按时抄完了。” 她眼睛亮的惊人,一双眉毛也兴奋地抖来抖去。 徐文渊故意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接过,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即点点头道,“还凑合。” 乔小平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也不恼,笑嘻嘻地伸手去接回书,却见他一脸平静地将书合上,收到柜台下面,然后取了一串钱放进她伸着的手心里。 乔小平:“?” “徐师兄,你给我钱作甚?” 这话把徐文渊问的也是一愣,“你抄完了书,自然可以领工钱呀!” “抄书还有钱领?”乔小平惊呆了。 “自然,”徐文渊道。 乔小平:“!”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她花钱念书。 而人家念书发钱!! 夫子说的真是没错,书中自有黄金屋。 一时之间,乔小平对静思书院的渴望登上了巅峰。 乔小平捧着五百文钱,喜滋滋地往外走,忽然顿住,回头道,“哎?徐师兄,我抄的书呢?不能带走吗?” 徐文渊哑然失笑,嗔道,“你这小丫头,未免太过贪心了些。” 乔小平忽然想到钟师兄说的话——“藏书阁的书只能看,不能外带”,顿时豁然开朗。 莫非是抄的书也不能带出去? 应该是! 她听楚云舟絮叨过,世家大族的藏书都是不外借的,想来这书院也是如此。 人家肯让他们这些外来货看就不错了。 她学了不少东西,还得了半两银子,也算收获颇丰。 ps: sorrysorrysorry 这些天抱歉啦大家,我报了个封闭培训班,忘记知会你们一声啦!(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说一下的,然后就意念回复了,真的抱歉,给各位磕一个!!) 想想后面好像也没什么考试了,我会努力码字的! 谢谢谢谢大家! 第227章 鲁冲师父 一进饭堂,乔小平便看到了多多和小兰,三人吃过饭便结伴往校场上去,今夜依旧有许多人在踢蹴鞠,多多和小兰立刻化身围观群众,踮着脚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乔小平跟在二人身后,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 想到那日楚云舟及时相救,她愈发觉得,打铁还需自身硬,得有些自保的本事才行。 她不认识厉害的武师,即便认识,人家也不会收她一个小娃娃做徒弟传授技艺。 思来想去,只要力气够大、跑的够快,也差不多能护住自己了。 光在这站着看蹴鞠也没什么用,不如去外面跑上几圈来得实在。 “多多,小兰,你们俩在这看吧,我出去溜达溜达,”乔小平出声道。 钱多多有些不满,自打来了这书院,小平总想着脱离她们的小团体,今天更是一整天见不着她的踪影,“你又要去哪啊?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来这瞧人家踢蹴鞠的吗?” “他们踢得没意思,”乔小平径直道。 她说的倒不错,静思书院要么是读书人,要么是权贵子弟,蹴鞠又累又难学,大家要么没精力要么懒得学,故而水平一般,纯粹图个乐呵。 “哈哈,”小兰笑了两声,拽拽多多的袖子,冲她解释道,“大家都是来看人的,小平年纪小,独她是来看蹴鞠的,觉得没意思也正常,咱们别拘着她了。” “看人?看什么人?”乔小平疑惑道。 闻言,钱多多也是“噗嗤”一笑,“小书呆子,走吧走吧!” 乔小平深觉爽约有些对不住,想了想今日赚的银钱,便道,“我明日请你们吃烤鸭当赔罪吧!” “不用不用,”小兰摆手道。 她知道,小平父母皆是务农,家境很是窘迫。 钱多多不以为意,满口应下,“好呀,正好我有些嘴馋呢!赵四就在马厩旁的草房里住着,一进后院就能瞧见。” “好嘞!” 乔小平从看台上跳下去,先回碧竹园将书袋和银钱放屋里,随后便沿着书院主路来回慢跑。 主路两侧挂着灯笼,此时还不到睡觉的时辰,路上来往行人不少,比较安全。 跑了不过一个来回,乔小平就有些累,肚子也疼的厉害,弯腰扶着旁边的树干直喘粗气。 “刚吃完饭就这么跑,不肚子疼才怪呢!”旁边一男子出声道。 乔小平抬头去瞧,只见那人身高约六尺,魁梧非常,面皮黝黑,络腮胡子。若不是路上有三五学子路过,她绝对会撒腿就跑。 简直是标准的土匪坏蛋的长相! “谢...谢谢.....”乔小平结巴道。 那络腮胡也知道自己的形象骇人,这小丫头没有落荒而逃已经算胆量大的了,“何事如此慌张?” 乔小平站直身子,规矩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着多跑跑,身子骨能结实些,以后若是遇到坏人了,也好逃走。” “遇到坏人,不想着迎难而上,反是逃之夭夭,岂是大丈夫所为?”络腮胡声如惊雷,言之凿凿。 乔小平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小声道,“我......我是女的......” “呃......”络腮胡一时语塞,“咳咳......男女又有何异?女子更应巾帼不让须眉,惩恶扬善,报效家国才是。” 络腮胡一番自圆其说的话,无心插柳柳成荫,令乔小平惊诧不已。 纵然家人不曾薄待,她多少也清楚,男子才是能传宗接代的。 故而,她才会加倍努力。 以后要做什么,路该往哪走,她不知道,但却十分清楚,读书的机会,需得抓紧。 如今眼前壮汉的鸡汤,着实灌了乔小平个身暖心活。 “谢先生教导,小平谨记,”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小平?”络腮胡子摇了摇头,“这名字太过平庸了些......” “我娘说,叫小平的人都很厉害。” “嗐,我看你娘是愿你平平安安的吧!” 乔小平:“......” 娘一开始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她更愿意相信娘后来的说辞。 “可有字?”络腮胡子继续问道。 “没,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叫安然,现在借给我的小羊用了,等我长大了,她就死了,到时候我再用。” “安然?”络腮胡子想了想,摇摇头,“也不好,娘们唧唧的。若我有了女儿,定要叫‘胜男’。” “生男?” “是胜男,胜!虽是女子,却胜过万千男儿。” “好名字!”乔小平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谁家会给女儿取“胜男”? 谁家敢给女儿取“胜男”? “与你这小丫头也算投机,我鲁某便提醒你一句,若想操练,最好是早起,可曾听过祖逖闻鸡起舞?” “鸡鸣是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也太早了吧?我还得睡觉窜个呢!” “你这小丫头,我说的是真鸡鸣!顶多是天亮前一个时辰。” “哦哦,那还好,”乔小平点点头,随即再次谢过告辞。 翌日,卯时初刻,乔小平便站在了校场上,将书袋丢到一旁,伸伸胳膊腿,开始围着校场跑步。 在校场中练拳的鲁冲依稀听到些脚步声,双眉紧蹙,竖起耳朵仔细听,好像是有人在跑步操练。 鲁冲大喜! 他在静思书院教射箭已有五年,那些酸书生们嘴上尊他一声“夫子”,却从不曾把他的话放心上,即便早起也是往教室去,无一人来校场操练。 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么宝贵的时辰,竟浪费在教室书本上,岂不可惜? 终于,终于叫他逮到一个来校场操练的。 他鲁冲定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鲁冲兴冲冲地跑过去,把乔小平吓了一大跳,差点摔在地上。 这可不能怪她胆小,冬日清晨有雾,白雾中忽然窜出一个庞然大物,叫她如何不害怕? 待看清来人,乔小平抚着胸口,余惊未了,“是你呀,鲁先生,吓死我了。” “小丫头?怎么是你?你来这里作甚?” “跑步呀!不是你昨日说,天亮前一个时辰操练最好吗?” 鲁冲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的确是说了,但他没想到,她真的听呀! “是,是,那......”鲁冲刚刚太过喜悦,情绪一时有点收不回来,“你继续跑吧......跑吧......” 乔小平见他无事,继续围着校场跑,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鲁冲回到校场中间继续打拳,心却不似刚刚静了,耳边全是“哒哒哒”的跑步声。 第228章 提前保送 乔小平昨夜回去之后打听了,知道那络腮胡子姓鲁名冲字候之,原是京城王公贵戚的门客,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被赶了出来,飘零至此,来书院做了个射箭先生。 君子六艺,静思书院是官学,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可大家毕竟是奔着考官来的,“书”头等重要,其余五门只做副学。 鲁冲想在这书院里头找个踏实学武的,自然是难上加难。 接下来的十几日,乔小平清晨操练,白日抄书,夜里背诵,过得十分充实。 她也知道自己去错了地方,将“抄书馆”误认成了“藏书馆”,但仍是待在抄书馆。 一来是自打那天她给马晓磊带了一只鸭腿之后,这小子就十分积极地教她,朱师伯靠不住,嘴上说着明日再来 却再也没露过面。 二来嘛,抄书馆有免费的笔墨纸砚,抄完还能赚钱,很是划算。 短短这些时日,她便将四书都学了个通透,且倒背如流。 只因马晓磊和徐师兄都说,四书五经是基础中的基础。 考试前一日。 卯时。 乔小平如时到了校场,放下书袋便如往日般开始围着校场跑。 跑完正准备离开,鲁冲忽然出现。 来跑了这么多天的步,乔小平也知道鲁夫子常常在校场打拳,故而并不意外。 “鲁先生安,”小平规矩行礼道。 鲁冲点点头应下,“嗯,这是准备做什么去呀?” “看书去,”乔小平回道。 “小小年纪,倒是有恒心,这么多天竟无一日延误。” 鲁冲是夸她来校场练习,乔小平以为他是夸自己念书,谦虚道,“嗐,明日就该走了,多学一点是一点。” 鲁冲一愣,“明日该走了?到哪去?” “明日不是考试嘛,我肯定考不上,自然要回家去了。” “你是来参加入院考试的?” “对呀!” 怪不得,他将女子教室逛了一圈,却没见这小丫头的身影,原来不是书院里的学子呀! “是为了做山长的徒弟?” 鲁冲有些沮丧,好不容易碰到个中意的,结果压根不是书院的学子。 乔小平摇了摇头,鲁冲心里好受了些,总算有人不是奔着读书来的,虽然也不是奔着学武来的...... “那么多厉害的人,山长怎么会收我?夫子说带我们过来见见世面。” 鲁冲:“......”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嘿嘿...” 鲁冲觉得自己有必要放下架子勇敢一次,“可愿学武?” 女子就女子吧,总比断了传承好。 “学......学武?”乔小平目瞪口呆,她发誓她连做梦都没做过这样的梦,她瞧了瞧鲁夫子比她脑袋还粗的胳膊,小心道,“不...不了吧......我好像也不是这块料......” 鲁夫子这是打算教她几招吗? 鲁冲瞧她那细胳膊细腿,小脸白白嫩嫩,好像确实不是学武的料...... “之前不是还说我说的对嘛,我瞧你这些天光跑步了,遇到贼人不还是只有跑的份,如何迎难而上?” 乔小平沉默。 他说的对。 就像上次遇到那几个流民,她倒是能跑走,可奶奶呢? 小平抬起头,目光坚定,“我愿意学武!” “好!”鲁冲朗声大笑。 勇敢的人先得到徒弟呀! 哈哈哈,山长呀山长,让你端那么高的架子,还搞什么考试,这么不怕苦的孩子,被他鲁冲先占咯! “承蒙鲁夫子教导一二,小平感激不尽,”乔小平恭敬道。 鲁夫子真是大好人,上次多亏了他告诉自己早晨跑步的方法,这次鲁夫子教的招式她回去了定然好好练习。 鲁冲摆摆手,道,“咱也不搞那些文人的虚礼,给我磕个头就行了。” 拜师礼可麻烦嘞! 好像还得送徒弟礼物,他可没东西送。 乔小平:“?” 不就教几个招式吗?怎么还要磕头? 想到以后还不知遇到什么歹人的,磕头就磕头吧! 乔小平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拱手道,“谢夫子大恩。” “夫子?该改口了吧?”鲁冲高兴地很,“快起来吧!” 乔小平一愣,改口? 不叫夫子叫啥?鲁叔叔? “为师定将一身本领传授与你,”鲁冲握着拳头,气势磅礴。 这下乔小平知道叫啥了? “师父......” 鲁冲笑着点头。 乔小平一头雾水。 不是,这就拜师了? 拜师不是很复杂的吗? 她记得三叔拜师的时候,又送礼又摆宴席,还开了宗祠,娘还说,那已经是简之又简了。 怎么轮到她磕个头就拜师完成了? “从今日起,你就随为师练习......” “师父......”乔小平打断道,“那个,我明日就该回家了......” “回去作甚?你既已拜我为师,自然要留在这里勤恳练习,莫要堕了为师的威名才是。” “啊?” 她感觉自己好像骑虎难下了。 鲁冲以为她开心过了头,压了压情绪,冷声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地太早,既留在了书院,自然要同旁人一样老实念书的。须知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个中关窍,自得踏实做学问才行。只每日早晚来找我练习即可。” 鲁冲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徒弟可不能走了他的老路。 况且,他白日还要教课呢,腾不出时间来教她。 乔小平现在才是真开心过头了。 “这么说,我明日考不好,也能留在这书院了?” “自然。” “嗷嗷,太好了,太好了......”乔小平一蹦三尺高。 “……” 瞧这丫头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一听能跟着他鲁冲,乐的都找不到北了。 鲁冲心满意足地背着手离开了,事不宜迟,他得赶紧去禀了山长,将这事板上钉钉。 乔小平满心雀跃,围着校场又跑了几圈,边跑边兴奋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已卯时二刻,勤奋些的学子正从舍馆往教室走,不知哪里传来阵阵笑声,时远时近,在白雾昏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 第229章 童夫子反诈骗意识max “童夫子,童夫子,”乔小平立在桐花园外,高声喊道。 童夫子难得光明正大进来,这些天泡在藏书阁里没日没夜,想到明日便要考试,决定今日好好睡一觉休整休整。 童夫子刚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他。 此刻正值学子们去教室的时候,来来往往皆是人,听到乔小平的喊声,大家纷纷侧目。 “这不是徐师兄的闺女吗?” “你消息迟了不是?这事是谣言,早被澄清了,这丫头就是外头来参加明日考试,想当山长徒弟的。” “呵,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山长新出的规矩,书院内学子不许参加此次考试。 也就是说,山长不收书院内学子为徒。 这让许多人心生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山长的原话是,“尔等已然师从夫子,何苦再多我一个?” 明日的考试主要是为书院招生,所以多是童生,像她这种小屁孩,很明显不是童生,自然就是奔着做山长徒弟来的。 乔小平听到旁边人的议论了,因为他们讲话真的太大声,一点都不避讳她。 她没反驳,他们没说错,她就是奔着做山长徒弟来的,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看到龙门,哪条鱼不想跃一下试试? 童夫子披散着头发着急忙慌地走出来,“小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个孩子都是有主意的,若不是遇到什么大事,断不会来找他。 他被喊声叫醒,来不及束发便跑了出来。 乔小平眉飞色舞,正要张嘴,看着周围人的眼神,她稳下心思,“夫子,来这边说。” 将夫子拉到僻静处,不等他问,乔小平便忍不住兴奋道,“夫子,鲁夫子收我为徒了,我可以留在这书院读书了。” “啥?”童夫子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静思书院的鲁夫子,收我为徒弟,说可以将我留在书院念书,”乔小平耐心地重复道。 过了好一会儿,童夫子才消化完这短短的几句话,张了张嘴,缓缓道,“是这书院的教书先生?” “他的确是书院的先生,不过不是教书的,是教射箭的,”乔小平回道。 这是她从徐文渊那打听来的,消息保真。 “啥?”童夫子挠了挠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他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也就是说,你拜静思书院的射箭先生为师,然后那先生答应你,可以将你留在书院读书,对吗?” 乔小平用力地点点头,白皙的小脸上尽是期待与喜悦。 童夫子顿时松口气,随即蹲下身,平视乔小平,面容和蔼,不忍道,“可怜孩子,咱桃李书塾也能读书啊,不必执着于静思书院,你看这半年,夫子也将你教的很好,是不是?你都把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了,多棒多厉害呀!再说了,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厉害的人都是从小地方出来的。” 乔小平:“夫子,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吧?” 童夫子一僵,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咳咳,差不多,差不多。” “夫子,我说的是真的,鲁夫子真的收我为徒了。” 童夫子温和地点点头,继续道,“如你所说,书院真有个劳什子射箭先生鲁夫子,他放着满书院的学子不收,为何收你?小平,你比多多她们要心思缜密,可到底是个孩子,如今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啊?” 乔小平被夫子说的一愣。 夫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哎! “我看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今日就好好歇歇吧,若是闲得慌,就将行李收拾收拾,明日考完咱们就动身回去。” 明日梦就该醒了。 “我虽不知那人为何诓骗与你,但你务必小心,今日不要独行,和多多小兰她们一起,今天一天尽量待在碧竹园里头,明日清晨,也等我去接你们再出来。记住了吗?” 谁知道那姓鲁的到底是不是书院的先生?就算是,他一个练武的,收个女徒弟作甚?甭管他揣的什么坏心思,别把主意打到他学生身上。 他带出来的孩子,必须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哎哟,不过带女孩出来,真是操碎了心哟!不像那三个皮猴子,现在还没睡醒呢! 见夫子这么严肃,乔小平心里惴惴不安,点点头,老实道,“我记住了,夫子。” “走吧,我现在将你送回去,白日务必和多多小兰一起,莫要单独行动。天下多的是书,一辈子也看不完,不急在这一天。” “夫子,我太大意了,”乔小平有些后怕。 童夫子就见不得孩子自卑,立刻鼓励道,“哎哟,你若算得上大意,那天下就没有仔细人了。夫子我教过这么多学生,论细心谨慎,你绝对算这个” “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回主要是因为你求学的渴望太大了,你太爱读书太努力了。当然了,努力读书也是大大的好事,就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这才钻了圈套。不打紧,谁活着不犯错呢?就比如咱们前任乡长的小舅子......” 前任乡长的小舅子私通有夫之妇,被那家男人捉奸在床,他从窗户逃走,一丝不挂,在镇上狂奔了好几条街。 这事经常被童夫子拿出来劝慰那些自卑或者做了尴尬事觉得抬不起头的孩子。 “你瞧,你这事有他的事大吗?没有吧!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也没见有半点尴尬难为情,或者觉得抬不起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事咱得向人家学习,甭管遇到多大的事,照样仰头乐呵活着。” 乔小平再次被这位素未谋面的前乡长小舅子激励到了,重新斗志昂扬,“嗯,夫子,我知道了。” “好,到了,进去吧,”童夫子立在外头,亲眼看着小平进去,才慢慢往回走。 他又以自己的学识鼓励了一个孩子,学以致用的感觉真好,这圣贤书不白读! 乔小平回到屋里,多多和小兰还在睡觉,她关门的声音吵醒了小兰。 小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身爬起来,见她衣冠整齐,轻声问道,“小平,你这是要走了吗?这么早!” “......” 第230章 这章是昨天的 小兰起来去了趟茅房后又躺下了。 昨日下了一天雪,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乔小平便拿起扫帚打算把碧竹园的雪扫扫。 小手握着大扫帚,很快便将碧竹园客房外的雪扫了个七七八八。 碧竹园的院子面积大,里面有两片竹林,从她们住的客房到园门那,需要穿过一片竹林,到柳竹音住的竹屋门前的主路上。 柳竹音醉心琴艺,她年纪轻,书院也没给她配伺候起居的人,故而碧竹园的园子十分......原生态。 虽不失为一种野趣,但多少有些不便。这个冬天,柳竹音已经滑倒三次了。 柳竹音今日出门时,特意准备了一根木棍做拐杖,免得再次摔倒。饶是她年纪小,也有点担心腿会摔断。 打开屋门,看到一条曲折蜿蜒的雪中小路,从竹屋门口延伸到园门。路不宽,却很是干净,柳竹音在上面走了三五步,便将自己准备的木棍丢掉了。 走到园门那,恰好碰到拎着大扫帚往回走的乔小平。 “柳夫子安,”乔小平规矩行礼道。 柳竹音盯着她手里的大扫帚,难以置信道,“这是你扫的?” “是。” 柳竹音还想再聊会儿表示心中感激之情,但不知要说些什么,向来都是旁人同她搭话,找话题的事她头一回做,有些生疏,“那个......你...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看你每日都早出晚归,听徐文渊说你很是努力,定能中选!” 乔小平一愣,没想到徐师兄对她有这番评价,谦虚道,“重在参与吧,徐师兄过奖了,我念书不过半年,希望不大。” 柳竹音想安慰她两句,于是道,“没事,虽然你念书时间长,脑袋也不够聪明,但你努力呀!须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乔小平微微扯了下嘴角,有点无语。 头一次见这么夸人的,只能说柳夫子的夸人功力比童夫子差远了。 “谢过柳夫子。” 虽然夸的乱七八糟,但该道的谢还是要道的。 柳竹音再也找不到下一个话题了,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乔小平见她怀里抱着琴,想来应该是教课去,忙一脚迈到雪里,为她让开路。 柳竹音被小平的小举动软了心肠。 这孩子......还凑合吧! 不知天赋如何,嗐,只要不是蠢蛋,她那么勤奋,定能有所成。 柳竹音抬头见时辰尚早,便拐弯往山长院里去,路上遇到鲁冲那个莽夫,她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人就不能洗个澡换身衣服吗?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这人从去年入冬到现在,一直穿的同一身衣裳,络腮胡子里更是不知藏了多少饭渣。 鲁冲看着心情不错,哼着小曲昂首阔步,“哟,这不是咱们的柳夫子嘛!行色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 这是柳竹音讨厌他的第二个原因,没有边界感! 他们二人并不相熟,可这人每回都要拉着她说上半天。 “去找山长,”柳竹音不愿多说。 “找他做什么?” “有点事。” “什么事?”鲁冲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点小事,”不等鲁冲继续问,她便抢先一步道,“先走一步,告辞。” 鲁冲在后头学她说话的腔调,“先走一步,告辞~柳夫子说话文绉绉的,像个老学究。” 柳竹音在心里大声呐喊,“关!你!屁!事!” 刚迈进山长院子里,就看到有两个仆役在扫雪。 “山长?山长?”柳竹音立在院中喊道。 山长掀开帘子走出来道,“是柳夫子呀,这么早过来,不知有何事?” 虽然大家都说“老山长老山长”,但山长并不是很老,不过四十来岁,只是他早生华发,故而显得年纪大。否则他也不敢收徒,徒弟还没出师呢,他入土了,真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柳竹音不似鲁冲,直接冲进来,气势汹汹道,“山长,我收了个徒弟,要留在咱们书院念书,你给安排安排。”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来想去,道,“山长,我院里想留个人伺候。” 山长以为她是想要个仆人,便指着院中的两仆役道,“你挑一个带走吧!” “不是不是,”柳竹音慌忙否认,随即道,“我......我想收个徒弟,不知能不能在咱们书院......” 她收徒的事情原不用同山长讲,可若是想让那孩子在书院念书,就得找山长了。 因着技高,她很少求人。这书院琴师的位子,也是山长去请的她。 “你也要收徒?”山长惊讶道。 “对,”柳竹音说完,随即反应过来,“也?还有谁要收徒?” 山长捋着胡子,悠悠道,“鲁夫子。” “鲁冲?”柳竹音惊讶道。 这人怎么无处不在? 烦! “是,他前脚刚走,后脚你就来了,”山长搓了搓手,外头真冷啊,“进来说吧,阿如,烧点水。” “是,”女仆役阿如应声,放下扫帚往灶房去了。 柳竹音跟在山长后头进去,随手将屋门关上,吓得山长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小跑着过去将屋门推开。 “开......开着门...凉快......”他僵硬地解释道。 柳竹音:“?” 山长回到榻前坐下,“咳咳,细细说说吧!” 柳竹音不作他想,回过神来,道,“是这样的,我园里不是住着几个外头来的小女孩嘛!我看其中一个勤奋耐劳,便想将她留下试试。山长,你也知道,来找我的求艺的向来是权贵子弟,哪个吃得了苦,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女孩……” “这等小事,柳夫子不必过问我,自行收徒即可,”山长笑着道。 “可那孩子念书也很是刻苦,我不忍叫她就此失了学业,故而来寻山长……” 话至此处,山长已然明了。 柳竹音和鲁冲的目的是一样的,想走后门把自个徒弟塞进来。 山长不禁失笑,其中书院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夫子皆可带其家眷子弟入学,若是超过两名才需要来找他说。 鲁冲和柳竹音来书院的时间不长,同其他人交情也浅,故而不知道此规定。 “可,”山长言简意赅道。 柳竹音没想到山长这么爽快,一腔感激之情不知如何言表。 “那女孩姓甚名谁,我记一下,回头同志锋和君利说一声。” 宋志锋是监院,地位仅次于山长,负责书院的行政、财务以及稽查学生的品行等工作。 徐君利是书院的直学,负责管理学生。 新生入书院的事情,都是徐君利操办,后将名录交由宋志锋过目。 第231章 这章是今天的 柳竹音不假思索道,“乔小平。” 还好她多留了个心眼,提前问过徐文渊那孩子的名字了。 “什么?”山长震惊不已。 柳竹音疑惑不已,“有何不妥?” “刚刚鲁冲过来要收的徒弟便是乔小平。” 这下轮到柳竹音震惊了,与其说震惊,倒不如说是愤怒。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且不说那孩子住在碧竹园,人家可是个女孩呀! 让一个女孩跟着他去学武,亏他想的出来! 阿如将热水灌好提了过来,山长喜欢自己泡茶,给她省了不少事,若是山长喜欢洗衣服做饭就更好了。 山长慢悠悠地沏茶,也不急,静静地等着柳竹音,“喝杯茶吧!” 良久,柳竹音道,“山长,那乔小平可是个女子,怎能去学武呀?难不成要像那姓鲁的一般,做个野人吗?” “噗!”山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咳,鲁夫子不过是不拘小节了些,何至于野人?” “哼,也没什么区别。” 山长笑着摇了摇头,道,“据鲁冲所言,乔小平今早已拜他为师。不知她是何时拜的你?” “是我想收她,不过她若是知道了,定然高兴的很,”柳竹音洋洋得意道。 她柳竹音的琴不敢说天下第一,在这同安府绝对是响当当。 “所以,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山长一针见血道。 “我......那个......” “哈哈,”山长笑了两声,道,“柳夫子不妨先去问过此女,没准小姑娘独爱武术呢?” “问问就问问,除非她是瞎子,”柳竹音想到鲁冲身上的汗臭味,又补充道,“而且鼻子也坏了,否则绝对会选我柳竹音!” 柳竹音将琴放在山长院里,匆匆回碧竹园。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乔小平婉拒了她。 乔小平以前确实憧憬过成为仙气飘飘的乐者,可弹琴吹笛救不了小米,也不能从流民手里救下奶奶。 没一会儿,柳竹音再次来到山长院里,一言不发,抱起琴就走。 阿虎忍不住为山长打抱不平,道,“这柳夫子见了您连个招呼都不打。” “哈哈,”山长笑了两声,毫不在意道,“瞧她这副模样,想必是被拒了。闻名同安府的柳琴师也有被人拒绝的一天,哈哈,她定是恼的厉害,失了礼数也情有可原。” 阿如在一旁抹桌子,嘴甜道,“山长最是心善。” 山长不置可否,心里对这个乔小平却十分好奇。 翌日。 期盼已久的考试终于来了。 纵然大雪饥荒,来的人依旧不少,书院休假一日,将教室腾出来以供考试用。 因为不知道来多少人,故而没有明确的座位安排,找个位子坐下就行。 这也是乔小平第一次踏进静思书院的教室。 窗明几净,一人一桌,凳子都是书院统一的,不用自己从家带,桌子四条腿齐全,不摇不晃,桌面平整,没有刻字划痕,桌子下面甚至还有抽屉可以放书袋。 乔小平艳羡不已。 夫子带着他们六人进屋落座,耐心嘱托。 屋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眼瞅着快开考了,夫子还不出去。 万宝贴心提醒道,“夫子,我们都记下了,快开考了,您回院里等我们吧!” 童夫子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他本想糊弄着也考考试试呢!现在被这个臭小子戳破,不走都不行了。 小兰一眼便识破了夫子的心思,一把拉住夫子的衣袖,道,“夫子,您也考考叭,事后也好给我们答疑解惑呀!” 童夫子眼睛一亮,“也......”好! 马全和万宝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小兰你胡说什么呢?夫子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来跟我们一块考?” 童夫子恨恨地瞪了他们俩一眼,不情不愿道,“是是,你们考吧,回头告诉我题目,我为你们解答就是了。” 小兰不依不饶道,“夫子,我们记性一个比一个差,到时候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反正这屋里还有座位。” 乔小平也帮腔道,“是呀,夫子,您在哪等不是等,还不如来帮我们掌掌眼呢!” 童夫子面作为难,道,“嗐,行吧,为了你们几个,我这把老骨头就豁出去了。” 怪不得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 瞧瞧,俩女孩多贴心,再瞧瞧那几个臭小子,恨得他牙痒痒。 乔小平连忙递给夫子几张纸,道,“夫子,给,纸,我带的多。” “我这有多余的砚台和墨石,”钱多多道。 “不用不用,”童夫子连忙摆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套笔墨纸砚,“兜里恰好带着了。” 乔小平:“......” 夫子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没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人,做夫子打扮,他在前面立定,高声道,“各位远道而来,在下宁志敬,这厢有礼了。” 说罢,他行了个礼,继续道,“本次校考共三题。其一,做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其二,做律赋一篇。其三,默写四书五经文。” 此话一出,屋里的刚过县府试的童生出声问道,“宁先生,不知这四书五经文默写哪篇?” 府试也会考默写,但都是直接点明默写哪几篇。 “能写多少写多少,不得有错字涂改,不限顺序,各位请吧!”宁志敬说罢,便端坐于前,开始监考了。 “这......” 考试多是抽查,头一次见全考的。 众人唏嘘不已,却无可奈何,只能研磨开始下笔。 乔阳他们几个学完了《论语》,可三个女孩年前才堪堪学完《三字经》,童夫子不禁为她们捏把汗,希望三人交完白卷出去后不要乱跑呀! 如童夫子所料,多多和小兰两眼一抹黑,一个字也默写不出来。不过,她们俩记得夫子说过,尽量写满。 于是,二人像模像样地做了一首诗,至于律赋,那是什么? 第二题空着,开始写第三题。 虽然不会默写,但她们记得四书五经里面的几个书名,写上去!还有脑子里没忘干净的《三字经》,通通写上去。 乔小平则欣喜不已,作诗作赋她不会,五经她也没翻过,但四书她会呀!不止全抄过一遍,还背的滚瓜烂熟。 马晓磊和徐师兄说的没错,这四书真是好东西! 童夫子坐在后面,看前头三个女孩架着胳膊写的起劲,满脑子问号。 她们仨在写啥呀? 第232章 斋长尹明 稳了稳心神,童夫子提笔专注自己的答卷。 吟诗作赋于他而言不算难事,四书五经他却是生疏了不少。 尽力而为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人坐不住了。 童夫子抬头一看,是他的不肖弟子,万宝! 童夫子恨铁不成钢,但眼下答题才是正事。没准山长看他诗赋做的好,收他为徒也未可知呢! 见万宝交卷走人,马全也有些坐不住,紧跟其后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童夫子绞尽脑汁再也想不出来,只好收笔准备交卷,抬起头环视四方,发现乔阳多多和小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去了,只剩小平还在前头狂写。 童夫子有点担心,真怕这孩子魔怔了。 路过小平的时候,他偷偷一瞥,想看看她到底在写啥,可惜老眼昏花,只依稀看见纸上满满当当的字,正欲弯腰细看,却听台上宁志敬轻咳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童夫子顿时心虚,随又觉得好笑,他一个夫子难不成还会抄弟子的不成?上前交过答卷出去了。 屋里的人陆续走出,最后只剩下了四个。 宁志敬看着端坐在眼前奋笔疾书的小女孩,微微讶异,起身巡视,路过她身旁时,随手翻了下小平写完的那一小摞,心里大惊。 且不说字迹工整,速度不慢,重点是,她按顺序默写的! 一般这种默写,大家都会先默写自己最熟悉的篇章。 宁志敬凝了心神,拿在手里细细翻看,再放下时,心里对眼前这个女孩不禁刮目相看。 原本看她衣着朴素,年纪尚小,还是个女孩,应该会早早交卷走人,即便留了下来,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屑的,以为她在胡乱写些什么耗时间。 是他以貌取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敲钟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 宁志敬起身浅行一礼,道,“时间到,还请诸位停笔。” 屋内众人纷纷将自己的一小摞纸交上去,桌上分了两摞,左边是童生们的,右边是布衣学子。 童生们求的主要是入书院的资格,若能得山长青睐自然更好,若不能也无妨。像小平这种没有功名没有家世的,只能奔着唯一的名额——山长的徒弟去,真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可否认,这女孩确实有几分本领,但能进静思书院的布衣黔首,哪个是凡夫俗子。宁志敬惋惜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个好苗子,可惜是个女孩。 旁人陆陆续续走出,屋里只剩下宁志敬和收拾东西的乔小平。 宁志敬看了一眼她答卷上的名字,“乔小平”,名字中规中矩。 乔小平收拾妥当,背着书袋离开,临走前,同宁志敬行礼道,“宁夫子,有缘再见。” 宁志敬本不欲多嘴,见她礼数周到,忍不住提点道,“此番希望渺茫,若落选也不必放在心上,若能继续潜心致学,童生不在话下。届时再见,望你如意。” 县试主要考书籍默写、作诗作赋等,府试则以四书五经为主,分贴经、杂文、策论三场,贴经还是默写,杂文是写作,策论是最需要夫子指点的一门,主要考察考生对律法、时政、史治等方面的理解和观点。 这孩子学问扎实,于她而言,应该只策论一门有点难度。 乔小平本是礼貌道别,没想到宁夫子会同她说这些话,大为震惊,立刻端正身子,恭恭敬敬又行了个礼,“谢夫子指教。” 宁志敬轻轻颔首,抱着答卷离开了。 乔小平将门窗关好,往碧竹园去,行李还留在住处,夫子他们定然在那等她。 等她回了碧竹园,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行李倒还在,只是不知她们二人去哪了。 乔小平在桌上留下字条,又往桐花园去,喊了半天也不见夫子过来,托人打听才知道那屋里也没人。 他们去哪了? 见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走,乔小平心生疑惑,忽然在人群中见到见到那日领他们入住的钟诩文,忙喊道,“钟师兄!” 钟诩文行色匆匆,听到喊声,顿时止住步子,环顾四周,才看到乔小平,半天才想起她是谁,“是你,何事?” 钟诩文算是书院里的沉默寡言的学霸,常常独来独往,大家对他敬重居多,这也是山长让他负责接待报名学子的原因,希望他能多多与人亲近。 “钟师兄,你有见到我夫子他们吗?” “不曾,”钟诩文说罢就抬脚欲走。 乔小平一个心急,扯住他的袖子,“哎,哎,别走,那大家这都是去哪呀?” 钟诩文心中不耐,但对面是个小屁孩,还是个第一印象不错的小屁孩,他不好发火,“朱曦大儒游学借住于此,此刻将至院门,大家都去一睹其容。” “朱曦是谁?” 钟诩文没有作答,拂了拂衣袖,轻巧地离开了。 乔小平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有点烦人了,不过想来那个朱曦应该很有名,童夫子定然是拉着他们一块去瞧热闹了。 打定主意,乔小平也随着人流往书院门口去,堪堪走到大石头那,前面的偌大的广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她不认识朱曦,对他提不起兴趣,反正夫子他们是要回住处拿行李的,她干脆回去等着,省的在这被人挤成肉饼。 于是,乔小平又往回走,不过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道抄书馆,本想对徐师兄表示感谢,没想到抄书馆闭着门,想来徐师兄也是去见那劳什子朱曦了。 又走了几步,瞧见放倒在墙边的梯子,想到那天晚上翻墙的男子,她上前将梯子扶了起来,免得他夜里翻墙回来时再下不来。 乔小平刚走没多久,书院的斋长——尹明,路过此处,见墙边竖着一梯子,墙角的雪处有不少脚印,一看就是有人在此翻墙,视门禁如无物。 他立刻指挥两人将梯子搬到后院,充公! 斋长,从学生中挑选品行端正、老成持重、学业优秀者担任,有点大学学生会主席的意思,负责稽查考勤,帮书院行一部分管理之责。 第233章 朱曦巡讲 朱曦的到来,打乱了乔小平一行人的回家计划。 乔小平想着,这朱曦既然选择借住在书院,而不是客栈,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想教学生。 果不其然,朱曦院门口万众瞩目下,宣布他会在静思书院举办三场讲学。 朱曦作为当时学术界的大儒,乔小平几个小屁孩对他没什么兴趣,但童夫子却十分狂热,为此不惜厚着脸皮找到了斋长尹明,希望能在此多住十天,也好一观朱大儒的风采。 尹明并不买账,直言拒绝。 童夫子也不恼,找看门的老李头打听了山长的住处。 君子当自强不息嘛! 更何况他才五十来岁,正是闯的年纪,遇到朱大儒怎可错过? 童夫子来到山长的天然居,院门敞开着,没敢进,立在外头轻轻叩门。 “谁呀?”阿如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山长刚换下来的衣服,见是个白发老头,便道,“山长去接待客人了,此刻不在院中,你改日再来吧!” “山长今日回来吗?” “不回来他住哪呀?” “那就好,那我就在此等他吧!” 阿如撇撇嘴,以为这老头不信自己,“老人家,我说的是真的,夫子真没在屋里,不然你进来看看?” 童夫子泯然一笑,“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老朽有急事找山长,等不到明日。” 阿如边做活边问道,“什么急事呀?同我说说呗!” 她无聊的很,阿虎是个木头桩子,山长说的文绉绉的她听不懂,她每日就盼着有人来能同她说说话呢! 比如鲁夫子,每回来都同她说上好些话,她甚至想偷偷帮鲁夫子将衣裳洗洗以维持友谊。 “朱大儒来书院讲学,我便想在此多留几日,也好携弟子听其教诲。” 阿如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想住就住呗,反正舍馆空着也是空着,新生要清明节后才入书院呢!” “真的?”童夫子眼前一亮。 “往年都是清明节后入院,估计今年也差不了几日。”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闺女。” “谁是你闺女?我叫阿如,如虎添翼的如。” “好好,是我失言,谢过阿如姑娘了。” 阿如的话像一颗定心丸,童夫子顿时有了几分底气。 童夫子又和阿如聊了许多,在他的夸奖下,阿如拍着胸脯保证,她一定会替他在山长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的。 没多久,山长便回来了,身旁是朱曦。 朱曦原本想同学子们同住,奈何大家太热情,山长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便把朱大儒领到自己院里了。 接下来便是童夫子一阵哭天抹泪表达自己对朱大儒的崇敬,希望山长能体谅他同为读书人的心情,并表示自己只求一个进书院听讲学的机会,他可以自掏腰包带着孩子们在客栈住。 言辞恳切,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不止是山长,就连旁边的朱大儒都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无妨无妨,留下便是,静思书院乃朝廷所设,怎可辜负殷殷求学之心?” 童夫子深谢,朱曦上前一步将他扶起,“老人家这般年纪,为师,鞠躬尽瘁,为生,积雪囊萤,实让我敬佩不已。” 童夫子向来是夸人的那个,头一回被人夸,还是被读书人夸,不禁有些难为情,“嗐,过奖过奖。既如此,我就不叨扰二位了。” 童夫子离开后,朱曦瞧着他的背影,道,“我一直觉得,你在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作为,如今看来,倒是我短见了。” “哈哈哈,师兄,你如今云游讲学,与我也不差什么了。” “切,若不是你在,我怎么会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朱曦环顾四周,不无嫌弃道。 “此言差矣,我静思书院在顺德州可是数一数二的。” “可顺德州……” “闭嘴,进来喝茶。” 朱曦的师父程颐和山长陆久源的师父程颢是亲兄弟,故而关系匪浅。 朱曦居庙堂之高,陆久源处江湖之远,二人所求大相径庭,已有许久未见。 此次朱曦游学,只在州里的官学讲学,静思书院地处县城,按说是排不上号的,因着师叔所托,特绕道此处,来看望自己这个师弟。 一进书院大门,好家伙,人山人海,感觉不讲几场甚是辜负众人。 桐花园门口。 童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风,六个孩子却背着行李已然等候多时了。 乔阳上前一步,道,“夫子,你回来了,咱们直接出发吧,我们拿着你的行李呢!” “哈哈哈,徒儿们呀,为师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童夫子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道,“猜猜看!” 万宝第一个举手道,“咱们可以吃完饭再走?” “啪!” “啊!” 万宝摸着脑门,委屈道,“夫子,你打我干啥?不是你让我们猜的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才气都被你吃完了!” 万宝挨打在前,其他人也不敢胡乱猜了。 乔阳小心翼翼道,“莫非是书院送咱们一些珍贵书籍?” 童夫子继续卖关子,“哈哈哈,比这还要好!” 孩子们立刻兴奋了起来,比送书还要好? “直接送银子?”马全难以置信道,“那多不好意思呀,是不是,乔小平?” 乔小平:“……” 你说就说,提我干啥? 见小平不说话,小兰出声解围道,“应该不会吧!书院高雅之地,岂会以黄白之物相赠?” 钱多多作为富商钱家的女儿,顿时觉得有被冒犯到,“金银咋了?买书不得金银啊?” “多多,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童夫子挥了挥手,制止道,“还是我直说吧,山长许我们在此多住些时日,聆听朱大儒教诲后再行离去。” “什么?” “啥?” “不走了?” 童夫子得意地点头,“这可是为师费了好大的功夫求来的机会,你们务要珍惜。” “太好了,”万宝开心地拍手,“正好我没吃够这里的饭食呢!”见夫子抿嘴,万宝立刻改口道,“啊,那个,我帮你们搬行李。” 乔阳无所谓,反正无家可回,在哪都一样。 多多也同意,回家她孤零零待在自己院里,还不如在这和大家一起呢! 小兰忧心道,“夫子,我离家时,同爹娘说月初便回,迟迟未归,怕他们担心。” 这也是乔小平担心的。 “不妨事,我已修书一封,送至县衙,另附通告一张,请你爹巡逻时帮忙贴在书塾大门上。” “那就好,”小兰放心地点点头。 “行了,将行李搬回去吧,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倒是有福气,一来就碰上朱大儒了,我年轻时若是这份运气,早考上秀才了……”童夫子又开始絮叨了,众人纷纷背着行李散去。 童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 马全跑走又跑回来,到乔小平跟前伸出手,理直气壮道,“乔小平,借我点钱。” 乔小平:“……” 活爹! 第234章 二月二剃头发 朱曦的讲学安排在初三、初六、初九的下午。 原本是打算在书院的校场举办,由于童夫子那日声泪俱下的恳求,朱曦感念此地求学之心,故而决定在书院门口处的大广场上讲学,这样书院外的人也能听到。 有教无类嘛! 二月二,龙抬头。 这天剪头发寓意着辞去旧年的晦气,迎接新一年的好运,希望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大早起,童夫子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把破剪刀,带着乔阳三人来到碧竹园的客房处,将大家聚到一起。 童夫子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站的整整齐齐的六个孩子,高声道,“今天,是二月二,俗话说,‘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现在也回不了家,就由为师来为你们剃头,讨个好彩头。” “剃头?别了吧夫子,我可不想当小和尚,”万宝捂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马全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推,“夫子,先给万宝剃,让万宝先精神着。” “马全,你这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家伙,枉我对你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义结金兰......” “哟,万宝进步了,骂人都会用这么多成语了,不错不错。那就马全先来吧!”童夫子甚是欣慰地鼓励道。 “哈哈哈哈,马全,夫子让你来,”万宝高兴地直拍手。 马全撇着嘴,夫子都发话了,他纵然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夫子,我......” “放心,为师的手艺极佳,”童夫子玩心忽起,佯装道,“师从泊口乡观音庙。” “什么?”马全惊了。 乔小平立刻道,“夫子,庙里不都是剃光头的吗?您不会要给马全剃光头吧?” “夫子......”马全欲哭无泪。 恶作剧成功,童夫子很开心,“哈哈哈哈,逗你的,为师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剃头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剪一绺头发就行。” 不只是马全,众人纷纷深呼一口气。 古时尊师重道,夫子即便真给他剃了光头,家长也不会多言,只会劝他过些时日就长出来了,不必在意,所以马全是真害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古时几乎没有理发行业,即便有想将头发剪短些的,也多是让爹娘等家中长辈剪。 夫子,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可以剪。 童夫子给每个孩子剪下来一小绺头发,小兰一一 从夫子手中接过,她没有丢掉,而是细心保存,想留作纪念。 翌日。 乔小平依旧早早来到了校场,原地活动活动就开始准备跑步。 “昨日怎么没来?”鲁冲走过来,气势汹汹道,“难不成之前都是演出来骗我的吗?” “鲁夫子安,”乔小平没听懂后面的问题,但前一句她听清了,回道,“昨日是二月二,童夫子早上带我们剪头,所以就没来,不过昨天晚上睡觉前跑了几圈。” “哦哦,”鲁冲这才反应过来,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人给他剪头,也没人让他剪,久而久之,就差点忘了这个习俗,“那行,既然来了,就开练吧!先跑五圈去。” 虽然童夫子说鲁夫子收她为徒这事是骗人的,但乔小平找徐师兄打听过了,他说这鲁夫子为人光明磊落,是从京城来的,更有山长作保,断不是宵小之徒。 “为何迟迟不动?”鲁冲见她一脸纠结立在原地,便道,“有话直说,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 说完忽然想起来,她就是个女子...... 既如此,乔小平干脆道,“鲁夫子,您那日说要收我为徒并让我留在书院学习是真的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鲁冲拍着胸脯,豪气万丈,“怎么?你后悔了?” 他可听说了,那柳竹音也想收她为徒,莫不是她不想练武想去练琴? 乔小平慌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感觉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我们夫子还让我小心行事,莫要被人骗了......”乔小平的声音越来越小,已有些不敢抬头看鲁夫子的脸色。 “什么?竟有这等事?”鲁冲暴喝一声,随即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徒留乔小平愣在了原地,她赶紧小跑着跟上,“鲁......鲁夫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去找你夫子算账!” “啊!”乔小平吓坏了,鲁夫子人高马大的,她感觉他一拳能把童夫子夯死,急急劝道,“鲁夫子,啊不,师父,是我不好,背后嚼舌根。童夫子也是为了我好,他怕我被人卖了,你们都是我的恩师......” 好巧不巧,童夫子在拐角处出现了,平常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此刻倒是耳清目明,隔老远就开始冲她挥手,“小平,你这么早就出来了?真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呀!” 乔小平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鲁冲也确定眼前的老头就是自己徒弟口中的童夫子,迈着大步朝他走去。 “你就是童夫子?” 童夫子一愣,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 野人。 “正是老朽。” 鲁冲倨傲道,“我乃静思书院射箭先生鲁冲,小平之师,欲留她在身边教授武艺,且已与山长说好,她不日便可进书院念书。” 童夫子没有他预想中的被抢走爱徒的愤恨,反而喜上眉梢。 “真的?你已与山长说好让小平进书院念书?山长同意了?” 他的老天爷呀,小平竟有这等造化。 “自然!” 童夫子斩钉截铁道,“不信,除非你现在带我去找山长,小平是我带着出来的,我断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将孩子留在这。” 鲁冲带着他们俩往山长院里走去,童夫子兴奋地手在袖子里抖个不停,其实他内心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想借此激将法把这事敲死。 山长陆久源和朱曦,师兄弟许久不见,一时如胶似漆,夜里更是抵足而眠,此时二人犹在睡梦中。 “哐当!” 鲁冲一把将院门推开,把院里洒扫的阿如吓了一跳。 见来人是鲁夫子,阿如很是欣喜,话搭子来咯! 阿如热情道,“鲁夫子,您来了,是找山长吗?山长还没醒呢,您在院里等一会吧!” 她可以勉为其难陪他聊天,免得无聊。 鲁冲却不看她一眼,拽着童夫子径直往屋里去,在山长的床前立定。 随后,屋里传出鲁冲惊恐又大声的疑问。 “朱哥,你怎么在山长床上?” 第235章 三叔来啦 床上二人被鲁冲这一声吓得直接“垂死梦中惊坐起”! 山长坐起来稳了稳心神,待看清来人,愤怒道,“鲁…鲁冲!!你做什么?!” 朱曦此时也反应过来,慌忙拿被子捂住自己。 他喜欢裸睡...... 跟在后面的童夫子见情况不对,悄悄退到外头。 扫院子的阿如见他出来,忙道,“山长醒了吗?” 童夫子想,刚刚没醒,现在肯定醒了。。 “醒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觉少,山长昨夜和朱先生聊到半夜,今天居然这么早就醒了,若是我,指定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行。” 阿如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童夫子精准地抓到了重点,“谁?朱先生?” “对,二人聊的太晚,朱先生直接在山长屋里睡下了,此刻应该也醒了吧!” 童夫子瞠目结舌,所以......刚刚山长床上那人是......朱曦朱大儒? 童夫子一时接受不了,在他心中,朱大儒该朗月清风才是,怎么能裸着躺在床上? 随即,童夫子心中一阵担忧。 山长该不会因此拒绝傻大个,让小平错过入学的机会吧? “吱呀~” 房门打开,三人走出来。 气的胡子都歪了的山长,尴尬却强撑着脸面的朱大儒,以及后面明显被教训了一番的蔫头鸡鲁冲。 童夫子忙行礼道,“山长,此番叨扰,还请见谅。” 说罢,他忍不住偷瞄旁边的朱大儒。 这便是朱曦朱大儒啊! 他前两天真是眼瞎,朱大儒近在眼前,他却认不出来。 山长虽然恼怒鲁冲的冲动行径,倒也不会因此便免了乔小平的入学资格,“童夫子客气,进来坐吧!” “不了不了,是我生性多疑,怀疑鲁夫子用意,此番见过山长,心中懊悔不已,童某这厢给二位赔罪了,”童夫子三言两语将这事敲定,管他山长乐不乐意,先把孩子塞进去再说。 鲁冲抱着双臂,冷哼一声,“我鲁冲行事光明磊落......” 山长微微侧头,斜横他一眼。 鲁冲赶紧闭上了嘴巴,心里默道,陆久源这老头真小心眼! “那我这便告辞,不扰三位雅兴。” 童夫子说完便转身走了,两条腿迈的飞快,生怕山长反悔。 鲁冲瞧着童夫子的背影,忍不住道,“这老头,瞧着年纪挺大,腿脚倒是利索地很......” “鲁!冲!”山长咆哮道。 阿如吓得丢下扫帚便往小厨房去,不敢留在院里,以免被殃及。 山长一般不发火,可一旦发起火来,定然有人要遭殃。 她可不想做那个倒霉蛋。 鲁冲气势上顿时矮了半截,嘴上却毫不在意,“哎呀,山长,你刚刚不是已经教训过我了吗?我已经知道了,以后绝不会再擅闯你的屋了。” 朱曦立在一旁甩了甩袖子,状似无意道,“只是擅闯吗?” “也不随便掀别人被子了......” 山长冷着脸下了惩罚,“罚你三个月工钱。” “什么?”鲁冲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三个月?也太多了吧!我也没干啥呀!朱哥,你快给我求求情呀!” 鲁冲原先也在京城,与朱曦见过几面,二人没什么交情,但碍不住鲁冲自来熟呀! 好不容易遇到个京城过来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鲁冲昨天拉着他说了好久的话,主要是想打听乐家现在如何了。 听到朱哥说,乐家老家主已然仙去,子孙不成器,退守江南老家,鲁冲高兴地不得了,晚上多吃了两碗米饭。 朱曦虽为学士,官场上不偏不倚,但心里却是偏向大皇子齐昊的,原因无他,先论嫡再论长,中宫无所出,自然就该是大皇子继承大统。 鲁冲被乐家赶出来,自然不会支持三皇子齐霄,相比与心眼多的二皇子齐凌,他更喜欢同样憨傻直率的大皇子,也算是与朱曦不谋而合。 朱曦淡淡道,“我看罚三个月有些少......” 鲁冲一把捂住他的嘴,冲山长道,“三个月就三个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朱曦被他衣服上的酸臭味险些呛晕,推又推不开。 粗鄙!甚是粗鄙! 鲁冲松开钳制朱曦的手,急急跑走了。 朱曦弯下腰作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拧着眉头冲山长道,“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派个人给他洗洗衣裳吗?也不怕将学生都呛死。” 陆久源绷着脸,道,“任教十年方可得一仆人侍候,他来书院还不够十年呢!” 穷酸! 朱曦险些破口大骂,强忍着脾气道,“服了,我真服了,那个谁,厨房那个小丫环,来,你出来!” 阿如听到朱先生喊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朱先生。” “去,去找鲁冲,烧点热水让他洗个澡,顺便把他身上的脏衣服洗了。” 阿如站在原地没有动,朱曦不悦道,“怎么?我使唤不动你吗?” 阿如惶恐摇头,“不,不,朱先生,您有所不知。鲁夫子待我不薄,我原就想着帮他洗衣服以作报答,可鲁夫子说他只有一身冬天的衣服,洗了就没得穿了。” 好好好。 一院子的穷酸! 朱曦拂袖而去。 ...... 静思书院门口。 乔三山同门口的老李头好一阵磨叨,并将身上的一两银子押在那,才得了进门的机会。 乔小平到日子还不回去,让本就担忧的乔大山夫妻俩愈发心焦肚乱,家里的布衣铺子刚开门,里里外外都要人手,走不开。 恰好乔三山要随师父来县城做活,便自告奋勇来静思书院看望小平。 老李头知他要找的是个女孩,便指了碧竹园的路。 乔三山沿着主路走了没多久,便看到路边一脸焦急东张西望的小平。 刚刚事出突然,鲁夫子拉着童夫子就走,她还没反应过来,二人不知拐到了哪里,没了踪迹。她只知道他们俩去山长院里了,却不知山长住处在哪,问了几个人,人家也不搭理她,她只好在原地等着。 “小平,小平!”乔三山隔老远就举着胳膊高声喊道。 此时正是学子们去教室的时间,听到他的喊声,路上不少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乔小平扭头一看,竟是三叔,连忙小跑着过去,“三叔,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初一回去吗?这都初三了也不见人影。” 第236章 有钱人的奇怪爱好 “咦?夫子说,他写信给小兰爹爹解释原委了,还让他帮忙把通告贴到书塾大门上呢!” “可能是信还没送到,我就来了,”乔三山拍了拍身后的包袱,高兴道,“走,三叔给你带了好东西,你在哪住着呢?我给你送过去!” 他乡遇亲人,乔小平欢喜的不得了,一路上叽叽喳喳同三叔讲自己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抄书馆的差事,她赚了三两银子呢! 乔三山惊地合不拢下巴,“你到这不过半月,能赚三两银子?” 那可是大哥拉一年车的所得呀! 乔小平洋洋自得地点点头,“是的。” 乔三山回了回神,兀自摇了摇头,“我不信,有这好差事能轮的着你?书院这么多人呢!” “哎呀,三叔,是真的。我听抄书馆的徐师兄说,一般只有刚来的穷童生才会来干抄书的活计,大家手里富裕些,或做些旁的营生,或专心学习,就不再干抄书的苦差事了。” “半月不到,赚三两银子,这哪是苦差事呀?这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差事了,”乔三山不无艳羡道。 他们托姑父冯成功问过新来的高县令了,大哥的官可以免掉一大家子的税,就算只在家种地,每年也能得三四十两银子呢,尽够花了。 大家欢喜得很,就连李氏都打算着让香香学个手艺呢! 二人说笑着,很快便到了碧竹园。 一进门,便遇到抱着琴正往外走的柳竹音,乔小平忙拉着三叔站到路旁,恭敬行礼道,“柳夫子。” 柳竹音心里存着气,目不斜视,径直过去了。 这个瞎眼的小丫头,不想拜她为师也就罢了,居然要去拜鲁冲那个野人,真是气死她了。 这一幕看的乔三山心里酸酸的,他印象里小平一直是活力四射、人见人爱的,现在亲眼看到她这么卑微小心还不遭人待见,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待那柳夫子走远,二人继续往住处走,乔三山忍不住抱怨道,“刚刚那是谁呀?好大的脾气,你同她行礼,她看都不看一眼。” 乔小平如实道,“是书院的琴师,柳夫子,她原先是理我的,后来想收我为徒,我拒绝了,就不理我了。” “额......”乔三山一时语塞,这么说倒也情有可原,“你为什么拒绝呀?” “弹琴有啥用哦,以后弹棉花吗?” “哈哈哈,弹棉花不用学,我给你做个弹弓、弹花锤,立马就能接活。” 二人正走着,后面忽然传来童夫子的喊声,“小平,小平......” 乔三山止住步子,见是童夫子,忙上前几步去迎,“童夫子。” 童夫子微微愣住,想不起来眼前人是谁。 乔三山见他愣神,立刻自我介绍道,“夫子,我是小平的三叔。” “噢噢,小平他三叔呀,你来的正好,我有大喜事同你们说,”童夫子抓着乔三山的手,迫不及待道,“小平可以到静思书院念书啦!” 乔三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是说这书院的山长只收一个徒弟吗? “小平,你考了第一名?” “不是不是,是书院的鲁夫子愿意收她为徒,她便可以留在这念书了,”童夫子解释道。 “夫子,你不是说......”鲁夫子是骗人的吗? 乔小平话说到一半,就被童夫子打断,“之前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刚刚特意问过山长了,他说是真的。哎呀,小平呀,你一定会有大造化的。” 乔三山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在哪念书不是念? 不过,在这里抄书倒是很赚钱,这么一想,确实值得兴奋呀! 乔三山咧着大牙,道,“小平,你太厉害啦!我一会就找人捎信回去,告诉你爹娘这个好消息,让大家一块乐乐。” 小平此刻倒有些平静,许是之前已经激动过了,她点点头,道,“好。” 乔三山冲童夫子道,“夫子,下午我带孩子出去逛逛吧,听她说,到县城来这么久,还没出过书院大门呢!” “下午有朱大儒的讲学,要不明日?” 乔三山不知道朱大儒是谁,小平忙解释道,“三叔,朱大儒是京城来的大学士,可厉害呢!这回来只讲三次,今天下午是第一次,我不想错过。” 乔三山低头看着自己的小侄女,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就好像他一进这书院便莫名觉得矮了别人一头。 “你学业为重,三叔就在城东驿站对面的樊记酒楼做活,你有事就到那找我。” “好嘞!” 乔三山将行李放下就要走,小平想带他在书院里逛逛也被他拒绝了,“木匠逛书院有什么好逛的,我走了,师父那边等着我开工呢!” “我本想着让你尝尝书院的饭再走呢,可好吃了,”乔小平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两银子,趁着拉三叔胳膊的空当,塞到他的口袋里,“我听说你们做工时,主家给的饭食都不太好,你若是嘴馋了,就自己买着吃。” 她听娘说过,现在三婶怀着孕,烧饼做不了,地里的活更是要落下,全靠三叔做木匠,可三叔还只是学徒,得不了多少工钱。 其实三叔现在回家种地更划算,但一来呢,三叔很喜欢做木匠,机会难得,错过可惜;二来是家里的地可以请个长工,反正不用交税了,种出来的粮食全是自家的,请长工也划算。 问题是,他们现在拿不出请长工的钱,怎么也得等现在地里这茬粮食收了之后。乔大山和左娇娇倒是想帮忙,但老三两口子不乐意,所以小平便想着偷摸给三叔一些。 乔三山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这话说的,好像你是叔叔,我是侄女似的。念书别的没学会,话倒是说的好听了。” “嘻嘻~”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乔小平想了想,“估计二月中旬吧!” “行,到时候帮我捎点东西回去,你三婶怀着孕自己在家,挺对不住她的。” 乔小平点头应下。 将三叔送到书院门口,同他告别后往回走,还没走到大石头那,便听到三叔在后面追着喊她,“小平,小平。” 乔小平顿住步子,疑惑道,“三叔,怎么了?” “这是你给我的银子吧!拿回去,”乔三山觉得有些屈辱。 乔小平一脸惊讶道,“不是我,我的银子都由夫子保管呢,咱俩一直在一起,我哪有时间找夫子要钱?” “真不是你?”乔三山有些不信,“肯定是你,别装了。” “三叔,真不是我,除了我,你有没有同旁人说话?” “倒是问过几个人碧竹园的方向,怕走错了,不过都没理我。” 乔小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就是了,这书院里头的人非富即贵,懒得回答问题,便会给你丢点银子,让你问旁人去,很正常的。” 乔三山觉得小平在胡说八道,但她神色十分认真,自己倒有些摇摆了。 莫非是真的? 对了,娘那日就是在路上走着走着,路边忽然冒出来送肉包的,还碰到一言不合就送马车的呢! 他还听说,镇上有妇人因为左脚先迈出大门,被人看到,直接得了一袋银子呢! 没想到这好事有一天竟发生在他乔三山身上,真是苍天有眼呀! 乔三山左手紧紧攥着一两银子,飘飘然地往外走去。 迟到的叶子煜迈过书院大门,与乔三山擦肩而过时,被他一把抓住。 乔三山眨着星星眼,一脸期待地问道,“这位小哥,书院大门怎么走?” 叶子煜微微蹙眉,扭头看向身后偌大的朱红色大门,目测也就三五米远,恨恨道,“你眼瞎吗?” 随后,用力拂开乔三山的手,飞奔离开。 乔三山颇为失望,他怎么是个正常人? 第237章 教习陈瑞映 朱曦的讲学,主要围绕时政、律法、史治。 死读书谁也会,可策论这一块,若无人指点,真真寸步难行。古代不像现在,书籍多又方便,当时的书籍多为珍藏,轻易不为外人看。 想获得正确先进与时俱进的策论知识,要么自己悟,成功几率很小,要么游学,四处聆听大师讲学,但能听到的几率也不大。 由此不难想象,朱曦三场讲学的火爆程度了。 书院的学子们甚至自发在一进院门的大广场上建造了一个大圆台,供朱曦讲学用。 乔小平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浓烈的求学氛围,心中澎湃不已。 朱曦讲学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将自己的政治观点灌输给这些未来的秀才举人,也算是提前为齐昊打点人心了。 熙贵妃这一招,极妙。 相较于齐凌那边,只一心拉拢在朝官员,熙贵妃的眼光更长远。皇子们都还小,皇帝身子骨健硕,少说也得十几年才到针锋相对的时候,她是当朝宰相的独女,其下门客不计其数。再加上昊儿为长,名正言顺,更得文官清流拥护。 为今之计,不能做太多,皇帝知道了定然大怒,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失了先机。 所以,未雨绸缪是最好的。 让拥护昊儿的朱曦,去全国讲学,美其名曰,帮助大周穷苦读书人,实则,早早拉拢未入仕的人才。 皇上也十分高兴。 在他看来,昊儿虽天资愚钝些,但心系黎民,前面延了税赋,现在又提议大学士讲学,行事之间,颇有仁君风范。 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偏向了齐昊。 不管上头怎么想的,像乔小平和童夫子这样念书无门的人,的的确确是受了大益处。 众人虽然都带了手札,但速记的本领却不及小平,往往是听着忘了记,或者记着忘了听,手札上记的东西也乱七八糟。 小平速记自有一套窍门,记一些关键词,回去后再整理复原,与朱曦原话相差无几。 童夫子抄小平手札时被人看到,一时之间,她的手札被人争相借阅。 最后,乔小平干脆誊了一份,被人贴在了告示栏上。 到了后面两场,众人谁也不带手札了,听讲便是,回去可以抄小平的。 乔小平也老老实实的将手札完善后,重新誊写一份,贴到布告栏上。 因着这事,大家对她的印象好了许多。 山长也忍不住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原以为是个为了进书院不择手段的女孩,没想到倒有几分本领。思及此,他去找了陈瑞映。 陈瑞映是书院的教习,算是现在的教学组长,这次的考卷批阅主要是他负责。 “瑞映,答卷批阅的如何了?” “山长,您来了,答卷都批阅完了,名录也已报送给徐直学了。” 陈瑞映并不惊讶,山长十分负责,时常过来同夫子们说说话,询问他们有什么意见建议,或者简单的聊聊天。 “不错,你们做事我是放心的,尤其有你领着,”山长不吝夸奖,转而说起了此次的来意,“学生中可有出色的?” 陈瑞映知道山长是想问收徒的事,点点头道,“这回的学生功底不错,您不是不想收童生嘛,我把从没有功名的学生中挑出五份优秀答卷,正准备送去给您过目。” 山长接过,随手一翻,便看到了“乔小平”的名字。 见他细看,陈瑞映在一旁介绍道,“这孩子行诗作赋一般,不过这默写极佳,半个错字都没有,且整齐无涂抹,一看就是下了真功夫。字写的虽稚嫩,却难掩其中风骨。若是好好调教,假以时日,定然非同凡响。” 山长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来这孩子确实有几分韧劲。 “还有一份答卷,也是挑不出半分错处,诗赋比这个却要好得多。” “哦?”山长来了几分兴趣。 能做到没有一个错字,没有一处涂抹,属实不易,竟然一下出了两个。 陈瑞映将放在最下面的那份答卷拿了出来,“马晓磊。” 马晓磊得马父悉心教导,小小年纪便历经坎坷,他的诗赋不仅文辞俱佳,还情感充沛。 细细读来,其中的浓浓愁绪铺面而来,山长不禁啧啧称奇。 陈瑞映笑眯眯道,“怎么样?这是个好苗子吧!我把他放最下面,就是觉得看了他的,其他人的答卷都没有看的必要了。” “确实不错。” “山长,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将马晓磊和乔小平都收了,师兄弟也好做个伴不是?” 山长笑了笑,捋着胡子道,“我倒是想呢,耐不住有人跟我抢呀!” 陈瑞映微微惊讶,“谁呀?”这么有眼光,慧眼识珠呀! “鲁夫子,他一早便将乔小平收下了,”山长如实道。 陈瑞映愣住,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是哪个鲁夫子,“不会是鲁冲吧?” 山长点了点头。 陈瑞映的眉毛顿时拧成了“川”字,“这不是浪费吗?这么好的读书苗子,去学射箭?” 山长摇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鲁夫子最擅长的不是射箭,是打拳。” “这......”陈瑞映像吃了一坨狗屎,“山长,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吧?或者问问那孩子的意见,若是拜他为师,不如直接去扛沙袋来的实在。” “哎,注意言辞,”山长微微冷脸,提醒道,“收徒之事乃你情我愿,鲁夫子愿意,那孩子也愿意,我们何苦去中间插一脚,这强扭的瓜不甜呀!” 书院的夫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起鲁冲,觉得他一介武夫,粗鄙地很,不屑与之为伍,书院众人隐隐地孤立他,有时候还会阴阳怪气地笑话他。 幸好鲁冲神经大条,文化知识也不高,听不懂夫子们文绉绉的取笑,对于大家的孤立,他也只当是他们读书人内敛难为情,并不放在心上。 骂太脏有失身份,骂的文雅些他听不懂,孤立他他自来熟,打又打不过他,为此,夫子们常常恼羞成怒。 纵然山长时常规劝,他们也不放在心上。 现在一个好好的读书苗子,放着满书院的夫子不选,偏偏选了那么个粗人为师,这不是打大家的脸吗? 知道乔小平就住在书院内,陈瑞映当即决定去劝她迷途知返。 第238章 樊记酒楼找三叔 陈瑞映打听了乔小平的住处,惊讶于她是个女孩,到了碧竹园,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气的陈瑞映甩袖走人,暗骂道,“到底是女子,头发长,见识短。” 小平的性别,成了他们安慰自己可笑自尊心的借口。 这其中最为高兴的是旁观了全程的柳竹音,那丫头不止拒绝了她,还拒绝了陈瑞映等一众夫子,心里忽然好受了不少。 朱曦讲完三场后,州里派人来请,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童夫子再没了继续留在书院的借口,只好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走之前,钟诩文找到乔小平,同她说了入书院的日期,需要带的东西等一系列注意事项。 这当然是山长吩咐的,不然他才不乐意来。 钟诩文恃才傲物,鲜少与人交流,山长觉得静思书院是为大周朝培养好官,不是为了培养书呆子,所以适当的社交很有必要。 不是没有夫子想收钟诩文为徒,他通通拒掉了,觉得自己不需要。 当然,他也确实不需要,他有傲气的资本。 若不是他不肯,怎会有乔小平和马晓磊的机会? 乔小平行礼谢过,后多问了一句,“山长可有中意的人选?” 钟诩文以为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便想着让她歇了这份心思,淡淡道,“自然,姓马名唤晓磊。” “马晓磊!”乔小平惊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他肯定能得头名。” “你认识他?”钟诩文微微讶异。 “嗯,我们俩在抄书馆认识的,他常常为我解惑。” 钟诩文点点头,不欲多说,转身离开。 乔小平瞅着钟诩文的背影,心里想,钟师兄真像个大冰块呀! 这些天,鲁冲教了她一套借力打力的招式,多是些巧招,很适合现在没什么力气的乔小平,若是真遇上一两个坏人,跑不及的话倒也是能搏一搏。 大家都知道她被鲁夫子收为徒弟,不久就要来静思书院念书,和他们再不是一路人了。 为此,小兰抱着她哭了好几回。 多多倒是没掉泪,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赵四早早便在书院门口等着,一行人收拾妥当后,背着行李穿过长长的主路,他们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踏进这书院了,纷纷沉默不语。 童夫子见大家一个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清了清嗓子,鼓励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小平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是她应得的。你们以前贪玩,但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从现在开始发愤图强,一定能像小平一样,进静思书院念书。” “夫子,真的吗?我以后真的能进静思书院?”万宝眨着星星眼,一脸期待看着童夫子。 童夫子心里默默想,宝儿,你除外,嘴上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啦,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努力,你肯定能进来。” 连万宝都“肯定”能进书院,他们肯定也能行。 大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转,笑容重新挂在孩子们的脸上,马车内恢复了来时的叽叽喳喳。 乔小平一拍脑门,忽然想到什么,忙探出身子同驾车的赵四道,“赵叔,能路过城东的驿站吗?我三叔在驿站对面做工,让我走之前帮他捎点东西。” 赵四咧开嘴,露出一排老黄牙,“路过的,咱们来时就是走的那条路,我到那提醒你。” “好,谢谢赵叔了。” 赵四尴尬地挠了挠头。 小姐的这个朋友真有礼数,回回同他说“谢谢”,他做事不是应该的吗? 小平进了马车后,同大家解释了一下此事,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吃人的嘴短,他们都吃小平三叔带来的红薯干了,又筋道又香甜...... 樊记酒楼很快便到了。 小兰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若是东西多,我还能帮你提。” “好。” 二人下车走进樊记酒楼。 樊记酒楼开了许多年,楼内物品破损严重,再加上周遭又多了几家酒楼,竞争激烈,不得已,老板决定将酒楼重新休整一番。 奈何最近收入寡淡,一时拿不出太多钱请好工匠,几经周折找到性价比最高的三叔师徒俩,只有两个人,做的自然要慢些,思来想去,那老板决定先让乔三山他们俩在后院做家具,待把家具都做好后,再停业将墙面地面重新装修,然后直接将家具搬进去就行。 所以,小平和小兰一进酒楼,就有小二上前来接待,“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乔小平盯着那小二,只见他面上没有半分轻视。 到底是县城的酒楼,小二的职业素养都高出不少,要是在镇上的如意楼,店小二见她们俩这身打扮,早挥扫帚赶人了。 “都不是,我来找人,我三叔叫乔三山,在你们这做木工活。” 小二恍然大悟,“噢噢,你说的是小乔师傅呀,他在后院呢,我领你们去。” 穿过酒楼大堂,二人跟着小二到了后院,乔三山正拿着锯子在锯木头呢! “三叔!” 小兰也跟着道,“三叔。” 乔三山抬头,见是小平,放下锯子过来,“你们这是要回家了?” “是,怎么就你自己在这?你师父呢?” “师父他去找樊老板商量了,”他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的口袋,尴尬道,“头一回见你朋友,也没啥给的。” 小兰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三叔,您上次带给小平的红薯干我们都吃了,很好吃,我是代表大家来感谢的。” “哈哈,喜欢就好,”乔三山有些骄傲地说道,“那是小平三婶用糖水煮过后晒干的,也不知道她咋想到这个法子的。” 乔小平也十分配合地夸奖道,“我三婶可厉害了,她做的东西都好吃。” “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尝,”小兰期待地说道。 “对了,三叔,你要我捎什么回去?” 乔三山从后院的柴房里拿出一个小布兜,“给,这是给你三婶的。” 随后,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锄头,“这是给你爷爷的,他锄头分家时分给你二叔了,现在的这把不好用,时常在河边磨,我想着干脆给他买把新的。你给他后,记得把旧锄头要走,不然他不用新的。” “我晓得的。” “行,你回吧,别让夫子他们等久了,我清明节前就回去了。” “好。” 乔三山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道,“最近流民少了许多,但还是要小心,一定要听夫子的话,不要意气用事。” “我记得了。” 第239章 李莲英 在沈正不计后果的强压下,各个县令铆足了劲坑骗县内的黑心富户,总算是将灾情控制住了。 沈正也没闲着,发信函给各位县令,说他不日将至贵县为县令歌功颂德。 干得好为你歌功颂德,干不好,送你上路。 本想稍微贪墨些救灾银的县令,心里想着,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沈知州这回抓这么紧,他们可不能做那个不长眼的,被杀鸡儆猴。 熬过这次难关,以后有的是机会贪! 于是,顺德州上下一心,不足一月,灾民便有地住有衣穿有食吃,涌到昌平县的灾民听到消息,纷纷领了“一路平安袋”回自己家乡去了。 “一路平安袋”是昌平县新到任的县令——高温高大人命人发放的,里面有四个超大馒头,上面分别印着“一路平安”四字,是给那些逃难至此的灾民发的返乡的吃食,祝他们一路平安。 他原本是不想发的,毕竟遇到雪灾了嘛,得居安思危,备用粮食自然是越多越好。 在他亲眼看到县城粮仓里的粮食后,他忽然就有了底气。 沈正在任时查处了那么多乡长,告诉百姓的只是一小部分,多的都纳入县城粮仓了,况且他任县令那几年,昌平县风调雨顺,税赋缴纳也多。 这也是沈正敢立军令状的原因,有昌平县兜底呢! 高温到任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守好粮仓,他把县衙的精壮官差都派去守粮仓了,并且每日训话警戒,生怕搞砸了。 以至于衙门里可用的官差都是些老弱病残,但难民们不介意给他们发平安袋的官差是老掉了牙还是瘸着腿,他们只盯着那四个特别大的馒头。 如此高光时刻,高温自然立在一旁。 所有领了平安袋的难民都会给他磕个头再离开,高温感觉自己的事业即将抛锚起航,直挂云帆! 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儿子高危的学业。 明明已经拦下了许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谁料竟被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给抢去了机会。 但,高夫人又怀孕了,家庭事业双开花,高温对高危没有选上山长之徒一事也看淡了些,只是心里偶尔还是有些不舒服,自己这个举人老爷亲自悉心调教这么久,高危居然考不过一个穷小子。 回去的马车里,童夫子正把朱大儒的讲学掰碎了讲给孩子们听。 朱大儒讲的时候引经据典,可大家文学功底不高,好多典故不知道,所以听的云里雾里,还好小平记得详细,现在童夫子讲起来也有条不紊。 里头的孩子们听的认真,外头的赵四驱车上了官路,一时半会不用惦记拐弯什么的,便跟着听了一耳朵。 正听到起劲处,前面路上忽然冒出来四个流民,为首的赫然是王三。 他被楚云舟扭送到衙门里,冯成功细细盘问,弄清楚他们欲伤的是左家庄的亲戚,不容求情,狠狠打了一顿板子,丢出衙门。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三人又带着伤,另外两人没撑住,死了。 王三活了下来,被钱家救回,和另外三个地痞流氓一起锦衣玉食的养着。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很快钱府便派了活来,让他们去劫个人——钱府大小姐。 傍上楚家的谋划打了水漂,不仅如此,楚家也不是好惹的,回去便托朝中亲信参了王良一本。 王良是钱家的靠山,因为这无妄之灾勃然大怒,率军与纪县令一同赈灾时特意绕到泊口乡来,将钱老爷狠狠骂了一通,连带着钱家的主母也挨了训斥。 “我现在的位子,是年轻时在军中以命相搏换来的,红儿(钱家主母)幼时住在我家,我和你姨母是真心疼她,她要下嫁与你,我们俩见你品行端正这才允了,出嫁时的嫁妆自不必说。成亲后,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也清楚吧?”王良目光炯炯地盯着钱老爷。 钱老爷听的直发虚,他心里一清二楚,钱家能发迹全靠王良提携,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楚家没扒上,还害得王良因此被弹劾,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 钱夫人叹口气,跪在王良跟前,深深叩头,道,“姨父,您的大恩大德红儿没齿难忘。此番是那庶女动了歪心思,也是我这个做主母的管教不严。” 钱老爷忙跟着跪下道歉,“姨父,都是我教女无方,这才惹下此等祸事......” 王良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官场上的曲意逢迎他听的腻了,这次还有公务在身,没空听他们解释忏悔,“王钱两家,唇亡齿寒,既是她惹出来的祸事,便由她平吧!” 孰是孰非重要吗? 解决眼前的问题才重要! 内务府总管李莲英,八面玲珑,极会揣摩太后脾气爱好,十分讨喜,是太后的心腹。 可他对下属却凶狠残暴,私下里更是独爱凌虐幼女,可近几年大周朝风调雨顺,卖儿卖女的人家少了许多,他也厌弃了那些任由摆布的乞儿,觉得粗鄙不堪,配不上他的身份,可有家教有脾性的姑娘怎会屈身于他? 钱多多这样娇纵的小姐,正合他心意。 王良乃草莽出身,官场上并无什么大靠山,此番遭难,拼尽全力才搭到李莲英这条线。今天他来,就是让钱家交出那个女儿顶灾的,他们最好识趣些。 钱家思来想去,决定趁钱多多外出求学的时候,派人将她掳走,等王良办完差事回州里的时候交给他带走,王良顺便把那几个地痞流氓杀掉,神不知鬼不觉。 对外便说她跳崖自尽以全清白,这样也可保住钱家的名声。 于是,王三几人便被找来了。 钱家同他们说的是,家里的大小姐不愿待在家里,非要跟着夫子去外头念书,想让他们给小姐点教训,将她绑走,切勿伤到。事后将她交给她外祖父,带去州里请人好好教养。 钱家许以重金酬谢,先每人给了二十两,并表示事成之后再给八十两。 足足一百两银子,省着些够他们下半辈子了。 赵四光顾着听童夫子的讲解,一时反应不及,马车直直地朝他们几人冲过去。 王三几人吓坏了,连忙往旁边躲去。 第240章 逃跑 马儿一时惊慌,直直撞向路边,车内众人惊叫不已,最后,马车摔在了路旁的庄稼里。 赵四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忙起身去救车厢内的大小姐。 “大小姐,你没事吧?”赵四担心道。 若是伤到了大小姐,自己小命难保呀! “赵!四!”车厢内传出钱多多气愤的声音,“狗奴才,你怎么驾的车?还不快扶本小姐出来。” “是是是,”赵四忙低头哈腰地应下,打开前车窗,先将坐在最外面的乔小平拉出来,马全在旁边帮忙托举着,然后紧随其后爬了出来。 “乔小平,你没事吧?” “我没事,赵叔,我们俩拉人,你去看看马吧!” 马若是有闪失,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就难办了。 “好,”赵四应了一声,但还是先将钱多多小心扶了出来,才去看马。 乔小平正准备上前帮忙,被马全拦住,“我来拉吧,你负责把他们扶下去。” “好。” 待将马车中众人都扶出来后,乔小平钻进马车里偷偷检查自己的钱有没有掉。 “哎哟,我可怜的屁股哦,都要摔成四瓣了,”万宝痛苦地抱怨道。 童夫子一把老骨头险些散架,此时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兰见了,同乔阳低声道,“乔阳,你去帮夫子揉揉吧,我是女子,多有不便。” 乔阳点点头,走到夫子身边,缓缓揉着。 “到底怎么回事?”钱多多出声问责道。 赵四忙跪在地上,解释道,“小姐,这事真不怪小的,是路上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小的一时躲闪不及,这才弄翻了马车。” “是谁这么不长眼?没看到有马车过来啊!” 王三几人立在官路旁,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庄稼地里的众人,挑衅道,“哟,我猜,你便是钱家的大小姐吧?” “找本小姐有何贵干?”钱多多掐着腰,气势汹汹道。 乔小平听声音有些耳熟,顺着车窗缝隙看了一眼,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是他!! 真是冤家路窄! 楚云舟不是将他们几个押走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咦,不对,跟班换人了。 乔小平忙将怀中的钱收好,然后将头发弄乱,拿墨在脸上涂了几下,这才悄悄掀开车窗走到夫子和乔阳哥哥后面,弯腰挖了点泥土抹到脸上。 童夫子看着眼前地痞流氓模样的几人,小声同乔阳说,“让小平把那锄头拿来。” 乔阳知道小平在自己后面,扭头去说,却见一个头发像草垛、满身泥土的......黑鬼! “你脸上怎么那么黑?”乔阳忍不住问道。 “噢,那个,刚刚马车颠的时候,墨洒我脸上了......” “那玩意儿可不好洗,”乔阳忽然想起夫子的嘱托,低声道,“算了,夫子让你去将三叔给你的锄头拿来。” “好,”乔小平立刻明白了夫子的用意,小跑着到马车后面将锄头拿来,偷偷递到赵四手里。 王三几人已经从官路上下来,一步一步走近,“钱大小姐,我们哥们几个喝过你施的粥,想请你去家里坐坐,好好感谢一番。” 钱多多忽然认出为首的王三,“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施粥结束后才来的,我还让侍卫给了你几个肉包呢!” 不提那被抢走的肉包也罢,一提起,王三就想起来那顿板子了,心里不禁一阵后怕,他险些同另外俩人一样死了。 王三恶狠狠地咬牙道,“钱大小姐心地这么善良,我定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以表感谢。” 来者不善! 众人纷纷后退半步。 唯独万宝兴冲冲道,“我是钱小姐的同窗,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小胖子,滚一边去,别挡爷爷的路。” 童夫子起身,几个跨步上前,将万宝拉到身后,向王三众人喝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想感谢感谢钱小姐……” 王三后面有一人有些不耐烦,径直道,“老东西,这事跟你没关系,带着其他几个屎娃娃赶紧走。” 很明显,他们是冲钱多多来的。 万宝露出个脑袋,仗义道,“呸,钱多多乃我同窗,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抛弃弱小独自逃跑?” 万宝向来是最讲义气的,尽管他已经吓得腿有些发抖了。 乔小平忽然想到什么,偷偷扯过小兰,道,“你不是说,你爹同沿路驿站都打了招呼嘛,咱们距下个驿站应该不远了,你和乔阳哥哥先去搬救兵吧,我们在这想办法拖住他们!” 乔阳在一旁点头道,“好。” “你们直接跑就行,他们是来抓多多的,不会去追你们,尽快把救兵带过来,我们的安全就看你们的了。” 乔阳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一串银钱,道,“各位叔叔伯伯,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就当是孝敬你们的,还请各位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还是保险起见吧! 说罢,他就拉着小兰往旁边跑走了。 马全和万宝目瞪口呆。 这乔阳......怎么毫不掩饰自己的小人行径? 无耻! 童夫子更是难以置信,枉他饱读圣贤书,却识不破一个小孩的伪装,他心里十分器重乔阳,觉得这孩子稳当,怎么也能考个童生回来,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小子倒是机灵,你们几个不想死也赶紧留下值钱的东西滚蛋!” 王三几人没了耐心,直接上前来擒人。 “多多,快跑!” “大小姐,快跑。” 乔小平使劲扯了下被吓到的多多,指着小兰和乔阳哥哥离开的方向,道,“沿着官路往那边跑,快!” 多多跌跌撞撞的离开,临走前,拔下头上的簪子,扔给小平。 王三几人并不将几个小屁孩和老头放在眼里,再加上钱家嘱咐不可伤大小姐分毫,所以他们并没有带刀啊棍子什么的,对上挥舞着锄头的赵四,确实不敌。 但他们有四个人,其余三人朝多多离开的方向追去。 万宝胆小,手里握着小刀却不敢伤人,怕把人杀死了,只能紧紧抱着其中一人的腿,挨了好几拳之后,他才鼓起勇气,将手中的小刀狠狠扎在那人的番茄屏蔽部位上...... “啊!!!” 第241章 来了 只见那人瞬间弯腰倒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流,全身失了力气,如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救我!”一旁的马全大声喊道。 马全的铁杵一拿出来,立刻便被贼人夺了去,一杵一杵砸在马全的身上。 乔小平拿着多多的簪子,冲挟制马全的贼人放了一支暗针…… 没射中。 她的准头真是不行,回头一定要找鲁夫子好好学学。 不过倒是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力。 “臭小子,欠收拾是吧?”他以为乔小平是个男孩,一脚把马全踢到一边,然后跑着来抓乔小平。 乔小平站在原地没有动,等那贼人扑身上前时,她就地一个翻身,滚到那人后面,待他回过头来,乔小平拿簪子冲着他的手掰动机关。 离这么近,总能射准了吧! 那针直直地扎到那贼人的手上,疼的他忍不住松手,手中的铁杵掉在地上,乔小平立刻上前,捡起铁杵,朝那男子的裆部狠狠砸去。 “啊!!!” 又倒地一个,只剩下前面追多多的那人和后面与赵四搏斗的王三了。 乔小平从怀中掏出小兰给的半截砖头递给跑过来帮忙的万宝,“去,把倒在地上那俩人的腿砸瘸。” 月芽只告诉她,和男的打架要踢裆,却没说管用多久,万一过一会他们俩恢复了呢,保险起见,还是把腿打瘸吧! 万宝哆哆嗦嗦接过砖头,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马全。 “他们把我打成这样,万宝,揍他们!替兄弟我报仇!” 万宝瞬间燃起了一丝丝斗志,拎着砖头过去了。 多多穿的是襦裙夹袄,十分漂亮,但跑起来就不太方便了,后面那黑脸贼人还一直大声叫喊,她心慌地不行,一时不察,摔倒在地。 乔小平见状,连忙将自己身上的书袋丢下,轻装上阵,飞奔上前。 那黑脸见多多跌倒,上前踩住她的裙子,站在原地弯着腰喘气。 他原本也不是正经做活的人,整日偷鸡摸狗,碰上雪灾饿个半死,在钱家倒是养出了富贵病,身子惫懒地很,跑两步就喘,“钱......钱小姐,我们哥几个......不是...不是坏人,你跟我们走,你外祖父......带你进州......吃香的喝辣的......” 黑脸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钱多多主动跟他们走,免得绑的过程中不小心伤到她。 “呸,我没有外祖父。” 黑脸不知道钱家的妻妾关系,闻言,叹口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脸掏出怀里揣着的绳子,打算将她捆起来,乔小平站在两米开外,在他背后按动了簪子开关。 这次倒没有射偏,却也只是皮肉伤。 黑脸大叫一声,愤怒地转过身,盯着眼前的...额......小黑鬼? “臭小子,找死是不是?” 黑脸三下五除二将钱多多捆了起来,扔在原地,然后便去追乔小平。 钱家只说不能伤了钱小姐,却没说不能伤其他人。 抓到那臭小子他一定要狠狠揍一顿! 乔小平将簪子插在自己的丸子头上,做好准备姿势,心里紧张的不行。 这是她第一次和大人打架,脑子里疯狂回忆鲁夫子教的那几招。 “爷爷我非打的你跪地求......啊!!!” 趁黑脸扑过来的空当,乔小平灵活蹲下,翻身滚到他后面,然后用力一跃,跳到他背上,双手抱住他伸过来的右胳膊,左腿绕到他脖前,狠狠一夹,黑脸的身子旋转一圈,重重摔在地上。 乔小平拔下手中的簪子,对着他下半身就要扎下去。 黑脸立刻大喊,“不要不要,我还没孩子呢......” 乔小平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不解。 没孩子跟扎他裆有什么关系? 花言巧语! 她转而拿簪子放在黑脸的眼睛上,虚张声势道,“想要孩子,就留一只眼睛吧!”其实心里害怕的紧。 黑脸见她手抖的厉害,知道她不敢,便道,“留吧,我娘还等着我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 乔小平微微犹豫。 黑脸继续装可怜道,“我也是拿钱替人办事,我将钱家给我的十两银子给你还不行吗?这活我不接了,小兄弟饶我一命吧!” 少说十两赚十两,嘿嘿! 乔小平狠狠怔住,钱家!? 她抬头看了一眼后面倒在远处地上的多多,又是她家人害她吗? “我不要你的钱,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乔小平问道。 黑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簪子,咽了咽口水,如实道,“钱老爷不想钱小姐抛头露面去念书,想让我们哥几个给她点教训,将她绑了,然后交给她外祖父,带去州里请人好好教养。我也是体恤钱老爷一片苦心,这才答应......” “胡说八道,钱老爷为了钱小姐能念书,给镇上的书塾捐了那么多银钱和书,怎么会不想她去念书?” “我说的都是真的,钱老爷还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们八十两呢!” 万宝和马全拿着一截绳子跑过来,帮着将那黑脸绑住。 乔小平没有再问,起身去给多多松绑,“多多,你没事吧?” “刚刚摔倒,我手都擦破了,”多多将绳子踢到一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骂道,“贼人,等我回去告诉我爹爹,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万宝和马全将黑脸的嘴塞住了,他想争辩也说不出话来。 “夫子呢?”乔小平问道。 “夫子将马车赶到官路上了,等赵四把那人收拾了,就驾车过来,”马全话音未落,就见他们的马车缓缓驶近,“来了来了,”马全兴奋地喊道。 乔小平定睛一看,前面怎么坐着三个人? 坏了! 是王三他们! 她立刻去推多多,“多多,快跑,快!” 钱多多不明所以,但还是提裙跑去。 黑脸很明显也看到了,激动地直呜呜,可惜,王三没看一眼,径直驱车去追前面的多多。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马儿的四条腿? 多多被擒。 乔小平三人丢下捆成粽子的黑脸,跑着去追。 看到马车上三人下来活蹦乱跳地抓多多,乔小平扭头问道,“万宝,不是让你把他们腿打瘸吗?” “我不敢……”万宝心虚道,“我看马车后面有绳子,就想着捆起来……” 乔小平没有责怪,毕竟,她也不太敢,所以才让万宝去的,想着他是男的胆子应该大些。 第242章 安全回家 乔小平三人拼命跑着,她想着,等他们回来接那黑脸的时候…… 可,他们抓了多多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三人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纷纷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眼睛被冷风吹的直掉泪,泪水落在路面的积雪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洞,看不清究竟哪里是洞底…… “乔小平,怎么办?”万宝不自觉问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小平。 小平抹了把眼,稳了稳心神,道,“回去找童夫子和赵叔,然后将黑脸送到衙门吧!” “行。” 他们仨回去的时候,那黑脸已经爬出数十米远,万宝和马全立刻上前扭押住他,走了没几步,看到童夫子扶着一瘸一拐的赵四过来了。 乔小平上前将自己的书袋从夫子手中接过,然后帮忙一起搀扶,道,“夫子,怎么回事?” 赵四抢着道,“我没本事,被那人将锄头夺了去,他拿锄头打到我的腿,又将夫子推搡到一旁,驾着马车走了。” 说着说着,赵四哭了起来。 弄丢了大小姐和马车,主家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原本算着,这回侍奉完大小姐得的赏钱加上之前攒的,够他讨个正经媳妇了。 到时候让孩子跟媳妇姓,不算他赵四的种,就不用子承父业,像他一样做下人了。 哭声在白茫茫的旷野中,显得尤为凄厉,众人的心都跟着揪成一团,不敢细想多多被抓走之后的处境。 乔小平问道,“赵叔,你还能走吗?” “能,就是走不快。” “那……那就让他背你吧!”乔小平素手一指,那黑脸顿时黑了脸,不是吧,他都被绑了,还要背人? 黑脸到底还是在万宝的小刀威胁下,背上了心如死灰的赵四。 童夫子好像一下苍老了十几岁,拄着地上随手捡的棍子,晃晃悠悠坠在队伍后面。 乔小平过去搀着夫子,低声安慰道,“夫子,别担心,小兰和乔阳哥哥去前面的驿站搬救兵了,到时候应该能拦下他们的马车。” 童夫子微微侧头,看向小平,道,“临了还是没护住你们,到底是老了......” “夫子,就算您现在年轻,也不可能一打四呀!”乔小平笑着道,紧接着,忽然想起那黑脸的话,“夫子,他们好像是冲着多多来的。” 童夫子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小平,你处变不惊,日后定大有可为。” 乔小平:“......” 都这种时候了,就没有必要事事夸奖了吧! 她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道,“夫子,我听说多多哥哥曾在静思书院启蒙念书,钱老爷怎么不把多多也送到静思书院呀?” “我当时也问过,钱老爷说担心她的安危,离得远,路上若是出点什么事,也顾不及,唉......” “没准是钱老爷不想让多多抛头露面的读书,所以才安排她在咱们书塾......” 童夫子打断道,“不可能,钱老爷为了让我收女学生,把书塾的房顶都翻盖了一遍,还捐了好多书,费心费力,若是不想让多多念书,大可什么都不做,我自然会拒了……” 乔小平这下放心了,那黑脸定然是胡说八道的。 可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小平预料的不错,小兰和乔阳请来的驿站官差,正好劫住了马车,将多多救了出来。 王三几人也被逮捕,连同黑脸一起被送到了县城的衙门。 最后,钱多多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里。 童夫子受到了惊吓,再加上天寒地冻的,感了风寒,便宣布休沐五日。 乔阳不想回家,便自告奋勇留在书塾照顾夫子。 小平先往粮铺去了一趟,赵姨没在,只石头自己看着店,还有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柜台上扒拉算盘珠子。 石头立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没一会儿,那男人放下算盘,道,“算的不错,看不出来,你脑瓜子这么好使呢!” 石头习惯了别人从质疑到佩服的转变,面无表情地将算盘收起来,然后开始称银子。 乔小平这才出声道,“石头哥哥。” 石头抬头,眼神迸发出光芒,惊喜道,“小平,你回来了?” 说着,他就撂下银子往柜台外面走,被那男人伸手拦住,“小石头,先结完钱你们俩再叙旧也不迟。” 乔小平忙道,“石头哥哥,你先忙,我去里屋拿点东西。” “好。” 以后不在这住了,乔小平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连同身上带的行李一起用粗布包住。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走了。 “石头哥哥,赵姨呢?” “你爹和阿飞收了不少粮食,我娘去清点了。” 乔小平惊喜道,“我爹在?那太好了,正好让他把我捎回去。” 原本还在愁怎么带这么多行李回家呢? 石头歪着脑袋问道,“你休沐了吗?” “呀,瞧我这脑袋,忘了说了,我以后要去县城的书院上学啦!” 石头震惊道,“真的?小平,你太厉害了!” “机缘巧合罢了,”乔小平谦虚道,“对了,石头哥哥,我去了县城,以后就不能教你们念书了。” 石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我娘说,可以让我去书塾念书,让姐夫在店里帮忙,反正小芹姐在银花姨的铺子做工。” 乔小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离家不到一月,感觉家里发生了好多事,“银花姨的铺子在哪呀?” “‘惩奸除恶台’的北边。” “什么什么台?” “咱们新乡长,在东北角清理出来一大片空地,将沈知州搭的台子原封不动地搬了过去,放在空地正中间,用栅栏围了起来,称之为‘惩奸除恶台’。前段时间不是有许多难民吗?乡长就在台子周围的空地上搭了许多棚子,供他们暂避风雪。后来难民走了,棚子没撤,再加上时常有人去台子那瞧,渐渐地大家都去那摆摊,除了主街的市集之外,就数那边最热闹了。” 早期名人打卡地。 乔小平上下打量着石头,他们俩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石头哥哥现在变得外向多了,原先话都说不太利索,如今这么大一段话,他说的清清楚楚,虽然眉宇间仍难掩痴意,但也不会让谁小瞧了去。 乔小平告别了石头,背着自己的大包袱往仓库去。 第243章 到家了 乔小平刚到仓库,就见爹爹套上牛车正准备离开,没有用楚云舟给的豪华车厢,而是一个带篷的板车。 “爹爹。” 乔大山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小小身影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满脸黢黑,头发蓬乱,手里拎着个锄头,他看了好久才惊讶出声,“小平......?” “爹爹~”乔小平扔下行李飞奔上前。 乔大山一把将女儿抱起来颠了颠,“瘦了,头发怎么乱糟糟的?脸也黑呼呼的......” 赵娘子听到声音,从仓库里出来,见到小平也是吓了一跳,随后道,“丫头,你可回来了,你赵姨我自己在那住着好生没趣。” 乔小平咧着一嘴小牙,笑嘻嘻道,“赵姨,你可能要继续没趣了,县城的书院收我啦!” 乔大山和赵娘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言语。 乔大山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静思书院不是只收一个嘛?这你都能考上?” “过程有点偏差,不过确实能进书院了。” 赵娘子高兴道,“太好了,小平哟,你真是给咱们女子长脸。” 乔大山将女儿往空中抛了好几次,乔小平想她可能是年纪大了,竟然不像之前那般欣喜,只觉得害怕。 乔小平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几米好布,送给赵姨,“我忘了给石头哥哥准备了,刚刚听他说您要送他去念书,就送他一本《论语》吧,这是我在书院抄的。” 赵娘子知道,一本书得一两银子呢,若是珍贵些的书,价钱就更海了去了,她握着书一脸感动,“丫头,你......你这.......” “收下吧,石头哥哥比我聪明多了,一定也能进静思书院。” 三人又说了会话,乔大山父女俩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可把乔大山忙活坏了。 “外祖母。” “大山来了。” “这不是小平考上县城的静思书院了吗?我去接她,回来正好路过,就进来给您问个安。” “......” “二成。” “大山,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你之前不是托我打听县城的静思书院,然后说那的束修贵嘛!我现在知道了一个能减免束修的法子。” “哦?快说来听听。” “直接考就行,我们家小平就考上了,人家只收一个,小平都能考上,你儿子肯定也行。” “......” “大山,这是去哪了?” “唉,别提了,孩子考上县城的静思书院,我这当爹的还得大老远跑去接,真是还不完的儿女债哟~” “......” 在乔大山的激情作用下,乔小平到家不久,卉妞儿和小微就听到消息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小平,我听说,你考上县城的书院了,可是真的?”小微激动地问道。 乔小平正在院子里洗脸,闻言,抬起头,道,“是真的,不过不是考上的,是书院里的一个夫子收我为徒。” 小微和卉妞儿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喔~喔~小平考上啦~喔~喔~” “我给你们俩带了好吃的,”乔小平指了指灶房,道,“在灶台上煨着,不知道热了没有,你们俩去尝尝看。” “哇!” 没一会儿,慧姐儿也过来了。 “慧慧姐,”乔小平知道,相比与烤鸭,表姐更喜欢书,“表姐,这是我在书院抄的书,送给你吧!” 她“四书”倒背如流,默写不是问题,送出去也不心疼,更何况,她发现楚云舟送来的书里有“四书”,只不过她之前没太在意这几本罢了。 慧姐儿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平递过来的两本书,眼里泛起了泪花。 “我在书上都作了详细的注释解析,你比我聪明多了,一定能看懂。” 慧姐儿轻轻点头,眼泪悄声砸在地上,她没告诉小平,她现在每天忙得很,几乎腾不出时间来看书。 银花姑姑想让她去布衣铺子学裁剪的手艺,她已经答应了,爹爹应该也不会反对,希望娘亲能同意吧! 小微和卉妞儿从厨房冒出头来,道,“慧姐儿,你吃烤鸭不?小平带的。” 慧姐儿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该回去了。” “不多留一会了吗?”乔小平抬起头问道,她脸上的脏污洗去了大半,但还有些墨水印扒在脸上,不细看跟胎记似的。 “我已经收到这么好的礼物了,得赶紧回去藏起来才是,”慧姐儿笑着说道。 “哈哈。” 左娇娇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小微和卉妞儿已经离开了。 “小平,小平,”左娇娇一进院门,便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四处寻找女儿的身影。 “娘,”乔小平掀开屋帘,开心地跑过来抱住娘亲。 “哎哟,我的小平哟,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左娇娇抱着她絮叨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仔细端详女儿的脸,疑惑道,“脸上的黑怎么回事?” “别提了,上次我和奶奶遇到的那几个贼人,这次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我怕被他们认出来,就用墨把脸涂黑了......” 乔小平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同娘亲说了,左娇娇一阵后怕。 “我的乖乖哦,以后可不要逞强了啊,下次遇到这种事,直接跑去搬救兵,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左娇娇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她才不管什么仗义不仗义,女儿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乔小平乖巧地点头,“对了,三叔还让我捎东西回来呢!那是给爷爷的锄头,”她指了指靠树的锄头道。 “去给你爷爷送去吧,他们都盼着你回来呢!” “行。” 乔小平拎着锄头和包袱往爷爷家去,还没进门就看到爷爷在磨旧锄头,立刻高声道,“爷爷,别磨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乔天玉闻声,惊喜抬头,“小平,你回来了,”手里的锄头被他草草扔在地上,随即一愣,讶异道,“脸上怎么这么黑?” “额……”乔小平微微尴尬。 怎么大家都注意到她脸上残留的墨迹了? “以后写字可要小心些,墨迹可不好洗,”乔天玉随即冲屋里喊道,“老婆子,快出来,看谁回来了?” “叫叫叫,叫什么叫?”李氏不耐烦地走出来,定睛一看,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哎哟,我的小平哟!怎么脸黑成这样了?” 乔小平:“……” 乔天玉去屋里拿出一块胰子,“这是猪胰子,用这个能把墨迹洗下来。” 第244章 家庭聚餐 “好,”乔小平点头接住,随即将身后的锄头拎出来,“这是三叔买的新锄头,让我捎给您。” 乔天玉肉眼可见变地局促起来,这个老实的庄稼人,不太擅长应付感动的事情。 乔小平没等爷爷回应,一把将锄头塞到他手里,往外跑去,顺手捞起院子里的旧锄头,“爷爷你有新锄头了,旧锄头就给三叔家吧!” 跑到门外,她顿住步子,回头道,“对了,我娘说,晚上你们别做饭了,到我家去吃。” 随后,小平又到三叔家去了一趟,将捎的东西交给三婶。 转了一大圈,乔小平再回到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左娇娇早已从街坊四邻的嘴里了解到,小平被县里书院录取了。 她兴奋地把家里留的肉食都拿出来,在厨房一阵忙活。 乔大山怕媳妇暴殄天物,毕竟她的厨艺人尽皆知,连忙跟着钻进厨房。 入夜。 乔家众人再次齐聚在乔大山家里,为家里的晚辈走出了一条令人骄傲的道路而庆贺。 大家吃饭,喝酒,说笑,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咳咳,”乔天玉轻咳两声,预示着他要作为大家长说几句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激励话,这也是众人心里一直隐隐期待的,大家立刻放下酒杯和碗筷,坐端正,静静地看着乔天玉,尤其是乔小平,她目露殷切,乔天玉也不负所望,开口第一句便是,“今个儿咱们聚在一块,是为了庆祝小平考上了县城的书院,这顿饭呢,是饯行宴。小平是他们这一辈头一个孩子,能走到如今,多亏了大山媳妇,拿得住,立的稳。” 左娇娇难为情地笑了笑。 “当时小平要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不理解,即便现在她进了县城的书院,你们可能也只是觉得面上有光,以后考个秀才能免税。可这读书的用处远不止这些,小平呀,你是个能成事的,以后别忘了初心。” 爷爷的话,乔小平一知半解,却能感觉到爷爷的肯定与殷殷叮嘱,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乔天玉不打算继续,李氏从兜里取出个红布团,放到小平的手里,“这是五两银子,当初你要上学,奶奶觉得又浪费钱又没有用,可现在你爹得了个便宜官,咱们一家子也算是熬出头了,你也是个有出息的,是奶奶头发长见识短了。” 乔小平摩挲着手里的红布,手背被奶奶常年劳作的粗糙大手紧紧握着,现在天气还冷,可奶奶怕生病,向来穿的厚,手心的温暖一阵阵地传来,热的她眼睛想流汗。 李氏说完,扭头看向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凌厉道,“你们俩家也别说我偏心,我和你爹商量好了,只要孩子有出息,不论是做什么,我们都给五两银子。” 收入高就是有底气呀,李氏说这话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心疼了,尽管兜里还是没钱,可只要一想到以后不用交税,她就觉得自己枕着银子睡觉的日子近在眼前,行事也不自觉大方了起来。 宋纭恬静道,“谢谢娘。” 冯小丽也跟着道,“娘,我打算过两年也让香香去书塾认字念书去。” 李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没有怒骂出声,这个蠢货,只知道跟老大一家较劲,老大拉车送货,她也鼓捣着老二去拉车,小平念书,她也让香香去念书,也不看孩子是不是这块料。现在这么好的氛围,李氏不想破坏,只冷冷道,“都已经分家了,你们想怎么着都行。” 冯小丽闻言,默默撇了撇嘴,心里暗道,“还说不是偏心呢,一提香香上学,立刻就说分家了,这时候咋不说帮衬着我们点?” 老三不在家,没人插科打诨,饭桌上只乔大山和乔二山在高谈阔论地喝酒,乔天玉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冯小丽一阵狼吞虎咽后抱着打瞌睡的香香回去了,李氏宋纭和左娇娇认真地听着小平这些天的经历。 看着娘亲三婶和奶奶向往新奇的目光,乔小平想,要是她们也能进书院读书就好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 乔小平起来穿好衣服,围着院子跑了几十圈,然后练习了十遍师父教的几招。她这边刚练完,娘亲披着棉袄掀开帘子,疑惑地看着她,“小平,怎么不多睡会?” “师父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练武的好时候呢!” 左娇娇这才想起,女儿昨天说过的那个鲁师父,一时面露犹豫,“小平…你…真要练武啊?” 她让女儿上学念书,就是不想她以后去田间卖力气挥洒汗水,现在好了,兜兜转转还是去干苦力了。 乔小平知道娘亲的顾虑,安慰道,“娘,只每天早上练半个时辰,旁的时间,师父还要教其他学生呢!” 左娇娇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而道,“昨天你爹才拉完货回来,这几日都没什么事,给你置置行李。” 乔小平想起自己上次去县城时的大包小包,连忙摆手道,“就带上被褥和几身衣服就行。” “那哪行,你可是去县城的书院念书,我听你爹说了,那里面都是公子小姐,咱们不说跟人家比,也不能太不像样,你说是不?” 乔小平看着娘踌躇满志的样子,隐隐不安,弱弱地问道,“娘,你…都打算买什么呀?” 左娇娇将帘子掀开,往厨房走去,同时掰着手指诉说自己的计划,“我昨天晚上和你爹商量好了,怎么也得给你打套纯金的头面……” 乔小平急急叫停,“娘,爹爹昨夜都醉成那样了,能商量啥呀?我看就算了,还不如给我多买点笔墨纸张呢!” 左娇娇白她一眼,不满道,“赶紧把你脑袋上那个啾啾拆了,跟个道姑似的。” 乔小平:“……” 乔小平用猪胰子洗了几遍脸,取了娘亲新买的铜镜来照,发现脸上的墨迹真的没有了,默默感叹爷爷真是见多识广。 她将水泼到院子东边的菜地里,然后去羊圈边上看安然,安然还窝在舒服的草窝里睡觉,小平的动静并没有吵醒她,旁边的牛倒是睁着眼睛,不过也趴在草窝里,嘴一动一动地嚼着东西。 乔小平看他们俩相处地还算和谐,甚感欣慰。 现在虽已过了春分,但仍冷的很,山坡上的草也没长出来,一羊一牛吃的仍是囤积的干草,她已经许久没带安然去吃过鲜草了。 和小米一起放羊的日子,明明就是半年前的事情,如今想来,却好像隔了许多年。 不知道小米被卖到了哪里…… 第245章 小米的落处 “小平,在那蹲着干啥呢?” 乔大山迷瞪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昨夜众人都散了,老二借着酒劲,非让他讲故事,害的他吹了凉风,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一会去保针那拿副药喝了,要是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爹,”乔小平起身,拍了拍发麻的双腿,嚯,酸爽! 她扶着羊圈,一瘸一拐地走着,随口问了一句,“爹,你知道小米被卖到哪了吗?”却不抱什么希望。 “好像是石邑,”乔大山努力回想道,“她爹那天收到了小米托人捎来的银钱,好像是石邑一户姓陈的人家,她在那给人做丫环,过年时得了主家的赏钱,便托人捎了回来。咳,多好的孩子呀,被卖了还惦记着家里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 乔小平顿时眼睛一亮,一堆话从肚子里涌出来,却都堵在喉咙那,半个音也发不出。 乔大山看她那副着急的模样,继续道,“石邑是咱们同安府的首邑,坐牛车的话,二十天左右就到了。” 乔小平心跳如鼓,在胸膛中咚咚地蹦个不停。 左娇娇听到二人的谈话,在厨房里高声道,“小米都有钱寄回家里,想必在那也是不愁吃穿的,总比在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 “低声些,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乔大山虽这么提醒,却也十分认可媳妇的话,祥子两口子确实有点刻薄孩子。 左娇娇翻了个白眼,继续去厨房里忙活了。 乔小平感觉娘有点不一样了,她往常行事都是滴水不漏,说话办事很少让人拿了把柄,圆滑却也…累,如今这样反倒生动轻松些。 爹爹伸手往厨房一指,冲她抱怨道,“你娘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 “哈哈,厉害些好,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厨房里传出不容置喙的命令,“你们俩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吃完饭咱们就出发。” 小平和爹爹立刻打水的打水,换衣服的换衣服。 一家人收拾齐整后,坐上牛车出发了。 刚到村口,乔小平就看到路对面李芒家紧锁着院门,她转过头问道,“爹,李芒现在在做什么?” 乔大山摇了摇头,“他娘的葬礼办完后,他就消失了。族里正商量着要不要把他家里的粮食物件拿出来给大家伙分了呢!” “啊?”乔小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李芒要是回来了怎么办?” “族人要是有良心,就把东西还回去,要是没良心,他就吃哑巴亏呗,还能咋着?” 乔小平紧紧盯着落锁的院门,心里乱乱的。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风,阳光晒得人暖暖的,很舒服。 乔小平和爹爹一起坐在车厢外,娘亲在车内躺着补会觉,楚云舟给的这个车厢很大很宽敞,侧面的位置有两米多长,足够一个大人躺下了。 “小平,等你银花姨的布衣铺子开起来,我和你娘攒些钱,就可以去县城买团院子,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乔小平侧头去瞧爹,他神采奕奕,满是期待。 “嗯嗯,爹,我在那一定努力学习。” “好,”乔大山说完,顿了顿,又道,“也不用太努力,认几个字就是了,咱们整个乡镇,也不过你夫子一个童生,可见这科举不是那么好考的,你不用太大压力。” “哈哈,爹,你放心吧,你闺女我可没那么勤快。”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镇上。 镇口的茶摊又支起来了,旁边的木桩少了一头老牛,孤零零地插在地上。茶摊老板今日的生意瞧着还不错,每个长板凳上都有两个新鲜热乎的屁股,瞧他们的穿着打扮,是官差,又不是普通的官差。 反正乡镇的官差不会穿的这么厚实。 乔小平没在意,一家人直奔镇上的首饰铺去。 站在铺子外,乔小平努力劝说道,“爹,娘,别买了,我从县城回来的时候,不是碰到一伙贼人嘛,他们为什么只抓多多?还不是因为多多穿的好打扮好,我自己一个人在那,还是安全第一啊!” 这是她想了一路才想出来的理由。 乔大山和左娇娇愣住,他们俩光顾着给女儿脸上增光,忘记这茬子事了。 “我觉得小平说的有道理,”乔大山率先开口道。 乔小平一看有戏,忙拉着娘的手,央求道,“娘,我多财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回是真用不着,大家都穿的很朴素,书院是做学问的,夫子们觉得金银俗气,不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学生。” “这……”左娇娇还有些犹豫,她一腔爱心还没施展呢就被当头闷了回去。 “娘,让二姨给我做身新衣服吧,你不是说二姨做衣服很厉害嘛!到时候你再在衣服上绣上几句吉祥话。” “也……行吧!” 乔小平暗暗松了口气,忙拽着爹娘上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爹爹昨夜没休息好,今天又赶了一早上的车,娘让他去小院那休息了,她们俩逛完之后去那找他。 爹爹离开后,乔小平拉着娘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娘,小院的家具都做好了吗?” “没呢,本想着过了年让你三叔做呢,结果他师父接了县城酒楼的活计,咱们不着急住,先紧着旁人。” “那爹爹去那怎么休息?” “你爹往那砌了个土炕,又从家拿了几床被子,平常落个脚还是没问题的。” “噢噢。” 娘买了好多东西,又去找银花姨拿了布料和棉花,大姨和小芹也在那铺子里做活。 “哎哟,小平回来了?”金花姨放下手里的剪刀,高兴地走出来,将她抱起。 “大姨。” “哎,小平叫的真好听,”金花姨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羡慕道,“还是女儿好呀,女儿是娘的小棉袄,瞧瞧,多可爱呀!” 金花姨三个孩子全是男孩,看见小女孩喜欢的紧。 乔小平安慰道,“儿子是娘的小棉裤。” 左金花被这话逗地笑个不停,抱着小平更是不撒手。 “姐,你笑得跟个拐子似的,”银花姨犀利的说道。 “哈哈哈,”左金花毫不在意,“小平,大姨把你拐走,好不好?想不想跟大姨住?” “唔……”乔小平无语。 她都多大了,怎么还问这种话啊? 喜欢爹还是喜欢娘? 外祖父外祖母亲还是爷爷奶奶亲? 大姨好看还是二姨好看? …… 第246章 阳春面 “小孩才选呢,我都要。” 左娇娇嗔怪道,“小滑头。” 左金花乐得不行,觉得小平香香软软,全程都抱着,跟她说话也是捏着嗓子的嗲音。 “小平,大姨给你做漂亮衣服,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这个吧,粉粉嫩嫩的,来,大姨现在就给你做!” 左银花瞥了她一眼,“姐,你手里的活做完了吗?” 左金花摆摆手,“我今天晚上熬夜做,放心,明天肯定能做完。” 左娇娇忙道,“大姐,你去做吧,晚上熬夜对眼睛不好,小平这几天都在家,我过两天还带她过来,让你抱个够。” “好好好,你可别骗我啊!” “她要是骗你,你夜里去翻她家的墙,站在她和大山床头,质问她为什么骗你,”左银花越说越觉得离谱,自己先笑了起来。 “去去去,你就会打趣我。” 左金花恋恋不舍地放下小平,去桌子上拿起剪刀继续裁剪,耳朵却竖起来听着这边的对话。 “二姐,生意怎么样?还行吧?”左娇娇关心道。 银花点点头,“还行,一开始人不多,自从我随机选了两个客人,额外送他们一身衣服后,店里客人就多了。我干脆直接在门口放了个箱子,里面放着纸团,买衣服布料都能去抓一次,抓到画朵花的,就送个小物件,画元宝的就送身衣服,客人慢慢就多起来了。” 金花立刻夸奖道,“你二姐真是厉害,我都不知道她咋想的这法子,要是我,一辈子也想不出来。” “还好意思说呢,”银花冲左娇娇道,“咱大姐一刻也不肯闲着,碎布条收起来拼成布帘子、坐垫、手套帽子啥的,后头屋子里堆了一大摞,来店里的客人要么瞧不上,要么不舍得花钱买碎布拼的,总之是卖不出去,我干脆想了这法子。” 金花吐了吐舌头,道,“扔了多可惜。” 和银花的雷厉风行相比,左金花性子纯良温吞,勤快和蔼,永远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她按着小平量了尺寸,拍拍胸脯保证,一定让小平在临走前穿上她做的衣服。 娘亲和她们聊了几句,便带着她离开了,往小院那走的途中,再次碰见了那队官兵,只是这次,队伍中多了一辆马车。 乔小平瞧那马车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正是钱家送他们一行人去县城的那辆,驾车的人换了,不知里面坐的是谁,能得官兵护送,想必身份不一般。 马车从她眼前驶过,乔小平踮着脚探头去看,车窗紧紧关着,什么也看不见。 官兵们走之后,乔小平悄声同娘说道,“娘,这些官兵好威风呀!” 左娇娇瞧了那些人一眼,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中午想吃什么?” 乔小平想了想,道,“面条吧,咱们第一次来镇上时吃的面条。” “行。” 母女二人走到小院,乔小平推开门进去,发现里面干净多了,明显是常有人打扫,娘去将买来的东西放到牛车上,她跑到屋里去喊爹爹。 “爹?”乔小平推开门,没看到人,依着呼噜声往东耳房去,墙角砌了一个两米长的土炕,上面铺着厚实的褥子,爹爹盖着两条厚被子,里头还放着一条被子,瞧着就觉得暖和。 “爹,起来了,吃饭去。” 乔小平晃了晃爹爹,左大山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好一会才起身。 “小平,你们逛完了?” “嗯嗯。” “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应该都买了,大姨说给我做几身衣服,还买了不少纸张,”乔小平掰着手指数完,抬头兴冲冲道,“爹,中午咱们去吃阳春面吧,就第一回来镇上时你带我吃的那家。” “好,正好爹也馋了,不知道那老家伙咋调的料汁,香死个人,回头我要找他好好请教请教。”乔大山掀开被子穿上鞋,起身将被子叠好,用褥子包起来,再用床单盖上,免得染上灰尘。 “人家会教你吗?那可是人做生意的独门秘技呢!”乔小平疑惑道。 “嗐,我说我闺女喜欢吃,一天不吃就躺地上打滚,他看我们小平这么可爱,肯定于心不忍,就告诉我咯!” 乔小平:“……” 该如何让身边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她已经不是五岁的小屁孩了,她现在六岁了,虚岁都七岁了!! 爹爹在院子里搭了个简单的棚子,里面堆了许多干草,将车厢卸下靠在一旁的木墩上,牛也能松快松快。 “以前我看大旺心疼牛的那副样子,只觉得矫情,如今有了你,我总算是体会到他的心情了,”乔大山爱怜地摸着牛头,说完想到李大旺一家的惨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一家三口往面馆去,牛留在小院吃草休息。 到了面馆,三人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要了三碗面。 乔小平知道爹爹一碗面吃不饱,便自告奋勇道,“我去买包子吧,这次买肉包。” “走,我跟你一块去,”乔大山一来这,就想到三姑孙子被拐走的事,心慌慌的。 “不用,就在旁边,我之前去书塾经常在那买包子,老板认识我,放心吧!” 乔小平从娘兜里摸出几个铜板便出去了。 左娇娇冲乔大山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着点孩子。 乔大山原本就坐在门口,闺女不让他跟着,他就将腿使劲往外一伸,扎着极低的马步,探着身子去瞧,姿势很是……狂放不羁。 左娇娇简直没眼看。 “老板,我要三个肉包。” “好嘞!” 乔小平付完钱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人——喜儿,她背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走到包子摊前,“老板,两个素包子。” “喜儿,”乔小平打招呼道。 喜儿从小在府里长大,外头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和小平她们也不过几面之缘,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惊讶道,“乔小姐。” 她人机灵,记性很好。 乔小平不习惯被这样称呼,一抹不自在浮现在脸上,“叫我小平就行,你这是出来给多多买东西吗?” 一提到多多,喜儿的双眼瞬间蓄满了泪水。 乔小平不明所以,心里不由得揪紧,急急道,“怎么了?” “我家小姐……”喜儿哭着道,“被送到京城了。” “什么?” ps:一点自述 首先,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断更道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断更道歉了,我也知道因为我不连续的更新失去了很多读者,因此也更感激现在还支持我的朋友们。 其次,我写这本书的初心是为了传达自古以来女性的艰难处境,想鼓励所有身处困境的女性自强不息。 我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呢,因为我自己就身处在一个低谷中,其实从我的更新情况就能看出来,我没有自己的时间。 大家从我之前的只言片语中也能了解到,我已婚,教师,有一个宝宝。 自从生了孩子后,我感觉我整个生活都是围着孩子转,我自己所有的能力都是处在慢慢退化的状态,有课我就去学校上课,没课我就在家带孩子。 产后一年,我每天蓬头垢面,身材走样,不敢照镜子,情绪不稳定,经常崩溃,工作上也做了让步,工资从七千变成了三千,薪资的降低让我很没安全感和自我认同感。 而且,我如果抱怨自己的生活,所有人都会跟我说,“你看宝宝那么可爱,不觉得幸福吗?” 幸福,但不快乐。 或者是,“每个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你看你老公也挺好,不抽烟不喝酒。” 就因为别的女人比我的处境更惨,所以我就应该感到快乐感到庆幸吗? 我的快乐是建立在和其他女性的痛苦比较上吗? 我觉得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应该寻求一些突破,所以我去年下半年开始准备考研,每天晚上孩子睡之后,我都会学到晚上十二点才睡。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知道,没人会支持认可我的选择。我老公周一到周五不在家,周末回来,所以我一周可以学五天。 我是在临考前半月左右,萌生出要写这本小说的念头,当天夜里我开了文,写了第一章,我当时想,等考完试,我要好好更。 考完试之后,周一到周五,我老公不在家的时候,我还可以在工作之余写小说,周六日他在家的时候,会拉着我一块看孩子,反而挤不出时间。寒假暑假,和各种节假日周末,我婆婆要去打麻将(可以理解,我上班的时候人家看孩子,我下班了人家自然想放松),孩子就会全权交给我,我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觉,一整天都在看孩子,写小说的时间就是他睡觉之后,可他不是机器人,睡觉不那么准时,每天睡的时间也有多有少,所以我的更新时断时续。 没时间到什么地步呢,就是我一天手机的屏幕使用时间不到半个小时。 要是孩子有个小病小灾的,或者我婆婆有事需要外出,或者任何一点变动,都足以让我忙的脚不沾地。 后来,我考研初试成绩还不错,又准备复试,最后顺利上岸。 我出去旅游,看演唱会,都能腾出时间更新,但在家带孩子的时候,是真的没时间拿手机,真的是一会不看,他就可能做出很危险的事情。 九月初的停更,是因为我去上了十几天学,两门科目一学期的课,四十多节,挤在十几天上完,从早上八点上到晚上九点半,最后一天下午直接考试。 我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孩子发烧了,烧了三天才退,紧接着就是拉肚子,嗓子疼,一直到这两天,他情况才好些。 我没有和大家一一解释,有时候是实在忙的顾不上,有时候是我觉得我每次的理由都特别普通,普通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些小事断更,但就是这些小事,将我死死的淹进去。 真的特别特别感谢到现在还在坚持看的朋友们,这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我接下来还准备考市里的编制,或者教师,或者公务员。我不想停在“等等妈妈”这个身份上,我希望大家提起我应该是“带着孩子还考上啥啥啥了”,而不是“带孩子呢,邋遢些也正常。” 自由两个字,满是条条框框,但只要你向上,总能有一笔突破桎梏。 没更新的日子,我在应付生活的琐碎,和追求更好的自己。 祝所有女性,自强不息! (我想,再也没有比自强不息更好的祝愿了,社会可能会漠视你的处境,父母朋友能帮的了一次两次却帮不了一辈子,只有自己,能一次次地救自己于水火,生生不息。) 第247章 安置喜儿 “表姨姥爷来家里了,说是将小姐送到京城,请宫里的嬷嬷好好教,日后嫁个王公贵族。” 说到这,喜儿想到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心中万分不舍,泪珠一个接一个地滚了下来。 乔小平紧皱着眉头,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看着伤心落泪的喜儿,邀请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和爹娘在那吃面,走吧,我请你吃一碗。” “谢谢乔小姐……噢不,小…小平,谢谢小平小姐,”喜儿还是不敢直呼小平的名字。 乔小平没再纠正,拉着她的手往面馆去。 乔大山见女儿拉着个年岁差不多的小丫头过来,忙坐正,热情道,“小平,这是你同窗吗?快坐快坐,”随即招呼店家,“老板,再加一碗面。” 喜儿先见了个礼,才道,“奴婢哪有那福分,我家小姐是小平小姐的同窗。” 一番话说的二人局促不安,乔大山磕绊道,“快…快坐。” “坐吧,坐,”左娇娇将自己旁边的凳子擦了擦,示意喜儿坐,“不用那么客气,寻常说话就是了。” 喜儿坐定,乔小平脑子总算是转过来弯了,“喜儿,多多去京城,你怎么不跟着去呀?” “夫人不让我去,怕我没规矩给小姐丢人,说那边一切都打点好了,”喜儿说着又抽噎了起来,“小姐怕她走后,我在府里受欺负,便将卖身契还给我,让我回家去,可我四岁被卖进府,哪记得爹娘是谁呀?”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府里呀?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左娇娇提议道。 喜儿四处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道,“之前少爷的朋友来家里玩却消失不见了,当时大家都来小姐院子里找,小姐睡着了不知道,夫人让大家瞒着小姐,我偷偷告诉了她,遭了夫人忌恨,若不是小姐保着,我可能早被夫人随便寻个由头打死了。” “啊!?”三人大惊失色。 活活把人打死?就因为多了句嘴? 这大宅院里头真不是好进的,左娇娇打定主意,回头找个机会让大虎过来帮忙,别在钱家做活了,免得沾上是非。 “那你现在准备往哪去?”小平看着她的包袱问道。 喜儿茫然地摇了摇头,“听府里的老人说,我是从人伢子那买来的,并不清楚来历……” “面来咯,”店家吆喝着端来了四碗面,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慢用。” 乔大山从竹筒里抽出几双筷子,递给喜儿,安抚道,“吃,吃吧丫头,先填饱肚子再说。” 眼看着喜儿又要起身作揖行礼道谢,左娇娇一把将她按下,“我们都是庄稼人,你太客气我们反倒不自在。” 乔小平笑了笑,附和道,“是呀,喜儿姐姐,多多把卖身契还给你,你就是自由身了。” 四人边吃边聊。 “其实,小姐去京城,我心里也是为她高兴的,只是我从进府就在小姐身边,忽然分开,十分不舍……” 乔大山打哈哈道,“正常正常,小平去县城考个试,她娘整晚睡不着抹眼泪呢!” “一边去,我哪有,”左娇娇用力瞪他一眼。 “也不知道京城什么样?”乔小平一脸期待道,“宫里的嬷嬷一定很厉害吧,我觉得至少比夫子管的严。” 乔大山将嘴里的面条咽下,“严师出高徒。” 乔小平认可地点点头,“是,多多在书塾是学的最快最好的,到京城跟着嬷嬷学习肯定也是小菜一碟。” 喜儿跟着道,“对,我家小姐是最厉害的。” 找到人倾诉,喜儿的心情也好多了,小姐是去享福了,她总不能阻止小姐奔向更好的日子吧! 她该为小姐高兴才是。 还是先考虑眼下吧,自己要落脚到哪还未可知呢! 唉,以前总盼着出府出府,如今真出了府,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点底也没有,甚至有点恐慌畏惧。 左娇娇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开口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布衣铺子帮忙,铺子里只有我大姐二姐和小芹,她们仨忙着做衣服,客人多点就有些应付不及。” 喜儿惊喜地抬头,一时语无伦次,“真…真的吗?奴婢…我…我谢过夫人…婶子,谢婶子大恩……” 说着,她就起身准备磕头,吓得左娇娇连忙伸手拉住她,“好了好了,快吃面吧,你既出了府,户籍的事还是要往官府走一遭。” 喜儿一脸茫然,官府? 乔大山安慰道,“不用担心,乡长是我姑父,不会为难你的。你找不到爹娘,可以单立个女户,只是每年的人头税不少,或者……” 乔大山顿住,没有继续。 喜儿见没了下文,立刻道,“我斗胆叫您一声叔叔,我在府里这么多年,除了伺候小姐什么也不知道,若不是你们今天这碗面,我现在还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如今婶子又肯给我个落脚的地方,你们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喜儿的卖身契吧!” 说着,她就往包裹里去摸自己的卖身契,被左娇娇按住手,“小平爹没说下去,是觉得好像我们在忽悠你似的,我跟你明说了吧,另一个法子就是还以奴仆的身份挂在我家,这样你不用交税,卖身契你自己收着,想走随时能走。咱们这是头一回见,你信不过我们也正常,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在铺子里做活,这话依然算数。” “我愿意,婶子,你们这么帮我,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喜儿的眼泪啪嗒啪嗒又落了下来。 “好了,喜儿姐姐,别哭了,你叫喜儿,该多欢喜才是。” “对,你说得对,”喜儿擦掉脸上的泪水,扯出一个笑容,“小姐有好前程,我也有归宿,我该欢喜才是。” 吃完饭,乔大山带着喜儿往衙门去,小平和娘亲去布衣铺子跟大姨二姨知会一声。 因着是乡长亲戚,手续办的非常快,没一会儿他们俩就过来了。 左娇娇上前一步去迎,轻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顺便看望一下三姑吗?” “新来的知县大人把乡长们都叫过去说事,三姑他们也跟着去县城逛逛,我办完就直接回来了。” “等他们回来咱们再去一次,”左娇娇想着,前面因为她二姐的事就麻烦人家了,如今又有喜儿,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办事的官差们肯定是通融了的,他们合该去拜访一次。 “行,”乔大山点点头。 喜儿刚进去,就被金花热情的挽住,“这就是喜儿吧,看着就机灵,知礼数。” 乔小平在一旁介绍道,“喜儿姐姐,这是我大姨,你也跟我一起喊大姨吧!” 喜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喜儿见过大姨,二姨,小芹姐。” 左金花忙去扶她,“哎哟,不用不用,你这丫头,弄得我都不知道说啥了。” 左银花撇了撇嘴,大姐看见个女娃娃就走不动道了,她言简意赅道,“喜儿,你会做衣服或者绣花吗?” “我只会简单地缝几针。” 第248章 送小平 “不会也不打紧,我有空了教你,”左金花自告奋勇。 “谢谢大姨,”喜儿甜甜道。 眼看着金花眼睛越来越亮,银花借口把她拉到一边,悄声提醒道,“姐,你给我收敛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铜花只是把她当奴仆过了户籍,她若是不安分,咱们直接去衙门把她剔除就行了,若真认了养女,可就不好办了。” 左金花惊讶不已,“天爷哎,银花,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你咋知道我想认她做女儿?” 银花轻蔑一笑,无语道,“你就一根直肠子,什么心思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谁看不出来?” “嘿嘿,”左金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拽着银花的胳膊央求道,“可是,银花,我觉得这是老天爷赐我的闺女,你瞧,她跟我长得多像呀!” 银花瞅了一眼外头的喜儿,又看了看大姐,眼睛确实挺像大姐的。 “左右她也是在这做活,不急于一时,日久见人心,咱们先相处一段时间,也打听打听她的想法,别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你贸贸然开口,人家姑娘脸皮薄,拒绝了之后不好意思留在这,你不就成了赶人走了吗?” 这一番话下来,金花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点点头,“还是你心里有计较,这事就听你的。” 见大姐总算是歇了心思,银花总算是放下心来,大姐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了,对谁都不设防,不知被人坑了多少次。 将喜儿留在铺子里之后,三人便回小院牵上牛车往家走。 出发前的日子,乔小平过的很是惬意,县城的书院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她很珍惜在家的时间,每日缠着娘说话,打扰娘干活了就会被赶出去,她就去找香香玩,或者帮爷爷奶奶做活。 有时候,卉妞儿和小微会来喊她出去。 小溪的冰刚融化,憋了一冬天的鱼纷纷冒出头来,被三人抓到好几次,直接就着溪边烤熟了吃。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清明节。 乔家众人跟着族里一起去上坟祭奠,到了祖坟那,各家趴各家的坟头上哭。 因着第二日小平就要出发往县城去了,乔大山和左娇娇心中不舍,尤其是乔大山,男子汉大丈夫,更不好表现出来,干脆借这机会哭个痛快。 “爷爷哟,我那早死的爷爷哦,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呀?” “我的爷爷哟,你这么久也不给我托个梦,孙子的想你呀!” “我那可怜的爷爷呀,一辈子操劳,孙子不孝,没让你享到福。” “……” 乔天宝和乔天玉不由得愣住,复杂地盯着乔大山,没想到他对爷爷有这么深的感情,感怀自身,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其余族人看这边哭天抢地,气氛渲染到这,也上劲了,一个赛一个的哭。 整个祖坟漫延着沉重响亮的哭声,经久不散,乔氏的族长耆老们十分引以为豪。 翌日一早。 乔小平吃过早饭,将牛车拉到外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小牛已经认得她了,见了她就哞哞的叫个不停。 一开门,三婶和爷爷奶奶都在外头。 “三婶,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来了?”乔小平惊讶道。 三婶将一个盖着蓝布的筐子递给她,“你不是喜欢我做的烧饼嘛,我特意早起做了一些,现在天气不热,能放好几天,你们路上要是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三婶……”乔小平看着三婶大大的肚子,一阵感动,“我到那分给三叔一半,他这么久没回来,肯定也想你的手艺了。” 左娇娇和乔大山也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忙招呼道,“爹娘,阿纭,我昨个儿不是说不用送了吗?小平就是去上学。” “你说不送就不送啊,”乔天玉瞥了老大一眼,转向小平,“小平,到那好好念书,要是有人欺负你……” 李氏打断道,“才没人敢欺负我们小平呢,你这个老头子糊涂了不成,咱们小平的师父可是书院的武师!” 又寒暄了几句,乔小平和爹娘就启程出发了,一出镇子,娘就打开了车厢的窗户,好奇地看着外头,看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 “大山,你确定出咱们乡镇了吗?” 乔大山挥着小绳鞭,回头道,“确定呀!” “怎么外头的房屋和田地跟咱们那的一样?”左娇娇不满道,“你不是说外头的房屋都摞好几层嘛?” 乔大山摸了摸鼻子,不愿承认自己是吹牛,“到县城,县城就有摞两层的了。” 以后再也不乱吹了。 “真的假的?”左娇娇怀疑道。 乔小平替爹爹回道,“是真的,三叔做工的那个酒楼,就是两层。” 快中午的时候,三人到了乔三山做工的酒楼,好巧不巧,老三刚结完工钱出门。 乔小平见状,立刻挥着手高喊道,“三叔,三叔。” 乔三山猛地抬头,看到他们,惊喜地跑过去,“大哥,大嫂,你们这是…送小平去书院?” “是,你呢,做完活了?”乔大山问道。 “做完了,刚结完工钱,走,我请你们吃顿饭。” 左娇娇扒着车窗道,“我和你哥都在,哪用得着你出钱,先上来吧,大山,去帮老三把行李拿上来。” 乔大山下来接过他手里拿着的工具,“前面有家馄饨很好吃,我带你们过去。” 乔三山没进车厢,和大哥一起坐在了外头。 “你师父呢?” “他家里有点事,昨天先回去了,留我今天把做好的东西擦拭干净给主家过目,”乔三山颠了颠手里的钱袋,感叹道,“大哥,不是我说,这县城的钱就是比咱们村里好赚。” “哈哈,那是自然。” 乔小平从后面伸出个小脑袋,好奇道,“那京城岂不是遍地黄金?” “说不上遍地黄金,但银子总归是不愁的。”乔大山又忍不住夸张了起来。 乔小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开心道,“那多多在京城一定幸福死了。” 乔三山憧憬道,“等我多赚些钱,在县城买个院子,或者一个小铺面也行,我做木活,阿纭在铺子里卖烧饼,也不用东奔西跑了。” “对呀!”乔大山一拍大腿,扭头喊道,“铜花,铜花。” 左娇娇坐到靠门这,掀开帘子探出头,“怎么了?” “铜花,你不是舍不得小平吗?咱们搬到县城来住吧!县城有绣坊,你能继续绣花,布料商就在县城,我往铺子拉货还更方便些呢!” “布衣铺子花了不少钱,且缓一缓吧!手里得留些应急的钱,万一遇到什么事呢,你说是不?” 第249章 新生入学 “是这个理,”乔大山点点头,随即忽然抬头,“咱把镇上那个院子卖了不就够了?反正也不住,正好还没打家具呢!” 左娇娇被说的心里一动,“一会找个牙人问问看吧!” 这就是同意了。 乔大山兴奋起来,天爷哎,他要变成县城人了! “太好了,那我就能每天回家啦!”乔小平开心地手舞足蹈。 “大哥,我和阿纭也来。” 乔三山盘算了一下,现在家里不用交税,每年光省下来的税收就有三四十两,再加上他做木活的钱,三四年怎么也够在县城买个小院子了。 左娇娇看大家兴奋地畅想未来,心里犹疑不定,她现在手里有二百两左右,在县城买个房子肯定是够的,只是…现在开着两个铺子,她有些不踏实,先等等吧,等布衣铺子回本了吧! “若是能找到赚钱的营生,先租个院子再慢慢寻觅合适的,”左娇娇中肯道。 乔大山点点头,指着前面那家馄饨店高兴道,“快瞧,就是那家馄饨,我每次来县城都会到这吃上一碗。” 几人将牛车停好,进了店。 乔小平原本还觉得爹爹大惊小怪,馄饨能有多好吃,直到自己亲口吃上。 一口下去,馄饨皮韧性十足,肉馅饱满,鲜嫩多汁,再配上精心熬制的汤底,乔小平恨不得将碗底舔一遍。 不得不承认,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各行各业都有翘楚呀! 乔大山瞧她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道,“怎么样小平?好吃吧!” 乔小平用力点点头,“爹,太好吃了,我还想再来一碗。” 乔三山跟着道,“还有我。” 左娇娇也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想。 “哈哈哈,”乔大山装模作样道,“一碗意犹未尽,两碗可就过犹不及了,走吧!” 不得不说,饥饿营销确实很有效果,一直到书院门口,乔小平仍然对馄饨念念不忘,只觉得唇齿留香。 前几天清明节书院休沐,今天恰好是开学的日子,书院门口人来人往,卖吃食的小贩都多了不少。 书院正门只能徒步进,马车牛车一律从偏门进后院,只是现在人多,哪里都挤得水泄不通。 乔三山道,“大哥,大嫂,我在这看牛车,你们俩带着小平进去吧,我上次已经去过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那行,那我和你嫂子进去。” 乔三山拽着牛往外走,“我把牛车往外赶赶,一会你们出来了就往胡同口那去,咱们走的时候也方便。” “行,”乔大山忍不住叮嘱道,“你动作轻些,别伤到牛了。” “知道了知道了,”乔三山夸张地亲了牛一口,捏着嗓子娇滴滴道,“走吧我的小宝贝~” 乔小平:“……” 书院的管事安排的很有章程,乔小平很快便领到了课业表、书籍、书院细则、刻着她名字的腰牌(学生证)、青衿(校服)等物品,青衿以青色布料为主,领口和袖口处配有藏青色的边饰,设计简约大方。 至于舍馆,她还是被分到了碧竹园。 三人背着大包小包往碧竹园去,一路上乔大山和左娇娇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书院里虽人来人往,可到底是念书的儒雅之地,并不似集市那般吵闹,大家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举手投足之间也带了几分文人气质,好看地很。书院很大,不止有念书的屋子,还有树有湖,跟说书先生嘴里的王府似的。舍馆更是宽敞亮堂,生活物品一应俱全,比村里好些人家的院子都要气派呢! 左娇娇看着旁边几个空荡荡的房间,不放心地问道,“小平,你自己住在这吗?没个同窗什么的?” “还不知道,应该暂时就我自己住在这,不过柳夫子就住在刚刚路过的那座竹楼里,离得很近。而且我听说,书院隔三岔五有贵夫人来拜访,就在这里歇脚。更何况,大家来书院都是奔着考取功名,很爱惜自己名声,放心吧!”小平道。 左娇娇也不好多说什么,拧着眉头解开行李,帮孩子铺床,“大山,去拿笤帚把屋里扫扫,再看看门窗都结实不,她这也没个作伴的人,我心里毛的很。” 乔大山应了一声,去忙活了。 乔小平上前帮忙,出声宽慰道,“娘,我自己住还清净些呢!” “你才多大呀,在家里不过跟娘分床半年多,如今到这来就要自己住这么大一个院子,其他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夫子的竹楼离得也不近,娘怎么能不担心?”左娇娇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不然咱们去问问书院,看能不能让娘过来跟你一起住,你白日里去上课的时候,娘就在书院里做些杂活,不闲着。” “不用的,娘,我自己能行。” 左娇娇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觉得带娘上学在同窗跟前没面子,便道,“我和你爹左右也无事,就找个客栈住几天,你若是夜里害怕,就来跟我们说,咱就先在县城租个房子,然后等今年过年,你爹领了俸禄,铺子里的账款也结下来,咱们再在这买个院子。” “娘……”乔小平心中感动。 “而且,娘还没来过县城呢,正好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时兴的衣服或绣花样子,”左娇娇将床单铺平整,把被子拿出来叠好放在里面,“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就不给你烧火炕了,省得排烟排不好再把你迷晕了。这套被褥里都是新弹的棉花,厚实又暖和,肯定冷不了。” “三身薄棉袄放到柜子下头了,一身厚衣服在上头放着,若是天气暖和了,你就翻出来穿,还拿了几条单裤和褂子,你套到棉袄棉裤外头穿,脏了就换一身,等休沐的时候拿回家让娘洗。若是天气再冷,你就将棉袄套着穿,别管舒不舒服,别染了风寒才是要紧,知道了吗?” “记住了,娘,”乔小平乖乖点头道。 乔大山将屋里的地扫干净之后,拿抹布把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又将院子里的水缸打满。 夫妻二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净齐整,和小平交代好明天下午课业结束后去大门见他们一趟,二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将爹娘送走后,乔小平回到屋里拿出书院发的细则,上面主要是介绍书院的各种规则,比如饭堂什么时候开饭,藏书阁怎么借书,抄书馆的补助怎么算,遇到各种问题应该找谁,以及书院的简易地图等等,十分详尽,最后还写着明日卯正二刻到教室开始上课,今天主要是安排好住宿,熟悉一下学院环境。 她想着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先去拜访一下师父然后再去藏书阁看看吧,细论起来,她还没去过藏书阁呢! 按细则的说法,藏书阁须用腰牌借书,乔小平将腰牌放进书袋里,又带了一罐奶奶做的酱和爹做的腊肉,锁好门,按着细则上的地图,往师父的住处找去。 第250章 寻师不得遇旧人 刚出碧竹园的门,便碰到一个老仇人——吕帅。 两相对望,吕帅明显比她震惊地多,指着她“你…你……” 乔小平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俩人都没死,偶然碰到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她无名指的指甲留长了根本看不出端倪,吕帅家里也赔过钱了,二人之间的恩怨算是一笔勾销,但不代表她就能毫无芥蒂地和眼前人握手言和。 微微惊讶之后,她面色恢复如常,径直绕过眼前人,继续朝前走去。 反倒是吕帅,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旁边立着的刘俊才是他舅舅家的表弟,他是托了外祖父的福,才能到这来上学。 见他这副模样,刘俊才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地说道,“帅哥,这是谁呀?老熟人?” 吕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俩的矛盾,只摇了摇头,道,“算不上,见过一面罢了。” “不信,”刘俊才双手环臂,“只见过一面你就那么失态?帅哥,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去去去,一边去,”吕帅径直往舍馆里走,不去管身后闹腾的表弟,他心里乱乱的。 夫子们住的是一个个独立的院子,每个院子里有四间屋子,夫子们多是四人住一个院,只有鲁冲单独住在最靠近后门的小院里。 这处院落比旁的院子要小许多,屋子也只有南北两间,按说是两个人住的,但大家都不愿意和他一起住,所以就便宜鲁冲自己住了。 鲁冲很高兴,因为这里离后门近,方便他溜出去喝酒吃肉。 乔小平见院门敞开着,便往里走去。 “师父,师父。” 叫了几声没人应,乔小平又退出来,重新审视院子上的牌匾…… 没牌匾。 那肯定就是师父的无名小院了。 奇怪,师父去哪了? “师父。” “师父。” 乔小平立在院子里又叫了几声,依旧没人应。 “别叫了,今日没有课业,鲁夫子定然是出门吃酒去了。” 乔小平循着声音抬头,看到了坐在墙上的叶子煜。 “是你,”她停顿片刻,忍不住道,“你怎么又在墙上?” 叶子煜面色一滞,一个闪身跳了下来,尴尬地整理了下衣服下摆,道,“你就是鲁夫子收的徒弟?” 乔小平点点头,“是我。” “鲁夫子宁肯收你也不愿收我为徒。” 乔小平:“……” “什么话什么话,什么叫‘宁肯收我’,我咋了?”乔小平不服道。 “你一个女子,武艺学的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上阵杀敌。” 她这脾气真是上来了,“你能?” 叶子煜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叶家自大周建朝以来,战功赫赫,叶家不知多少儿郎死在战场上,你说我不能?” 乔小平惊了,她好不容易硬气一回,踢到了铁板。 叶家她是知道的,威名远扬的镇国将军府。从龙之功,几代人马革裹尸,守护一方平安。从叶家的封号就能看出来,皇家对其有多看重。 老镇国公去世后,皇帝虽没有收回镇国公的封号,却也没说可以世袭。 现在叶家的家主,叶子煜的大伯,叶青州,现任二品骠骑将军,驻守在西北边陲,其余子弟皆在京城周边的军营中任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不愿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权再放出去,更何况现在大周与周边各国和平相处,叶家就更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行武这条路子不好走,叶家便想着让子弟们读书科考。 “抱歉抱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乔小平立刻弯腰作揖,“叶家一门忠烈,大周上下谁人不钦佩?” 叶子煜冷哼一声,气消了一半。 “不过,你怎么不在京城上学,反而到我们小县城的书院来读?”乔小平眨着眼睛疑惑道。 叶子煜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京城拉帮结派,攀高踩低,本少爷不屑与之为伍。” 叶子煜跟着程颢启蒙,后程颢任国子监祭酒。王公贵族上的宫邸学,奉行素质教育,全面发展。 启蒙的时候在那还不错,可若是想走科举路,就不太行了。 京城有底蕴的文官清流多请些致仕的学士来家里为孩子们上课,叶家是武将,请不到厉害的夫子。 叶子煜去求师父程颢,程颢便让他来静思书院找自己的大徒弟陆久源。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叶子煜算是山长的师弟。 听了叶子煜的话,乔小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连走出村子都费死了劲,能到县城读书更是全家人的希望。 但对他来说,静思书院只是他看不惯京城人的暂居之地。 云泥之别。 乔小平将给师父带的酱和腊肉放到屋里的桌子上,然后出来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为师父打扫院子。 想到爹娘刚刚替她收拾干净碧竹园的舍房,明知道她为师父尽些孝道是应该的,可余光瞥到叶子煜,她心底的委屈和不甘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你…你哭什么?”叶子煜瞪大眼睛。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他也没说啥呀!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乔小平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兀自洒扫去了,“是我自己需要静静。” 叶子煜不会安慰人,便转移话题道,“你刚刚往屋里放的什么?” “我奶奶做的豆酱和爹爹做的腊肉。” “那是什么?”叶子煜好奇道,“我没听说过,给我尝尝。” 他当然没听过,他家发了霉的豆子只会丢掉,肉更是常吃常买。 说着,他就往屋里迈步,乔小平拦住他,“那是孝敬我师父的,你不能吃。你若是想吃,我那里还有,回头拿一些给你尝尝。” “那行,”叶子煜找了个板凳坐下,眯着眼睛开始晒太阳。 他是今年正月十五来这书院的,有几个京城的好友来送他,上次他翻墙出去,就是那帮人要走了,他摆个饯行宴。 书院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份,要么敬而远之,要么曲意逢迎,他觉得无趣。眼前这小丫头说话倒还算正常,不卑不亢的,做个跟班也算及格。 第251章 得宝初进藏书阁 叶子煜听着耳边洒扫的声音,晒着太阳,缓缓开口,道,“鲁冲收了你倒也划算,至少院子能像个人住的。” 乔小平原本见他不走不想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师父的住处,她来得,别人也来得,她收拾完就走了,不想和他多起争执。 可他也忒不着调了。 “休要胡言乱语,你既在书院求学,也该尊称师父一声夫子,怎能直呼其名讳?”乔小平愤愤道。 这人也着实没礼貌了些。 “哈哈,夫子?”叶子煜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故意逗她,“小丫头,你搞搞清楚,山长是我师兄。鲁冲不过是被乐家赶出来的门客,本少爷拜他为师是抬举他,偏他不识抬举……” 做恶人的感觉挺清奇。 “你……你……” 乔小平不知道京城的弯弯绕绕,她觉得师父是顶厉害的人,师父一句话,她就能得到多少人求不来的入学机会。 她不许有人诋毁师父,尤其是当着她的面,简直欺人太甚。 真想揍他一顿,可她能感觉到,眼前人不简单,担心自己一时冲动给师父惹来麻烦。 “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你出去,”乔小平拿着扫帚去扫他。 不能打还不能赶走吗? 叶子煜见她急了,不再逗弄,“好好,鲁夫子,行了吧,你接着扫吧,本少爷坐这晒会太阳。” “哪里不能晒太阳,偏要在我师父院里晒。” “我刚刚不是在墙头上晒吗?你把我喊下来的。” “我什么时候喊你了?”乔小平不欲同他多说,背过身收拾去了。 叶子煜不依不饶道,“不过我真是好奇的很,鲁夫子怎么会收你个小丫头为徒?” “可能是看我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乔小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叶子煜:“……” 二人不再说话,院子里只有洒扫的声音不时响起。 乔小平没往屋里去,只把院子简单整理了下,很快便弄完了,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见叶子煜闭着眼睛仰躺在竹椅上,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虽已到了春天,但风还是凉的,这人瞧着身娇体弱的,别再染了风寒。 没见过师父,她不好进屋拿东西,看了一圈,最后,将书袋里的东西取出来,把自己毛绒绒的书袋盖在了他肚子上。 乔小平抱着笔墨纸砚和腰牌准备离开,竹椅上的叶子煜睁开眼睛,“那么多碎东西抱的住吗?书袋拿走。” 见他醒了,乔小平没有废话,拿过书袋就走。 叶子煜在后头叫住她,“本少爷送你一本手札,权当报你那天夜里和今日的恩了。” “手札?什么手札?”乔小平来了精神。 “对你受益匪浅的手札,”叶子煜神秘兮兮道,“在随心湖旁的亭子里,搬开石凳就能看到。” 说完,叶子煜就背着手离开了。 书院只有教室区南面有一个湖,应该就是那,乔小平飞奔而去。 到了亭子那,她顾不得喘口气,将书袋往后背一甩,弯腰用力将地面上的石凳挪开,里面果然放着一本手札。 乔小平小心地拿起来,粗略翻了翻,里面详细解释了四书五经中晦涩难懂的地方以及自己的感悟,最后面甚至还有对时政策论的见解。 她心里对叶子煜的不满一扫而空,激动兴奋地往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比抄书馆大许多,有两层,楼梯在一进门左侧。一楼的书都是基础的文学书,二楼多是与策论相关。 今日刚开学,藏书阁里很冷清,只有掌书在整理书籍。掌书很是清瘦,许是常待在屋内,皮肤散发着病态白。 藏书阁里没有桌凳,只是借书的地方,当然,若是想坐在地上看书,也是可以的。 乔小平没有打扰掌书,自己从一楼到二楼看了一圈,不知道该借什么书。 “是新来的吧?”后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乔小平回头,见是掌书,忙作揖行礼,“先生,学生是新来的,听闻藏书阁馆藏丰富,想着来长长见识……” 掌书了然,“到这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什么了吧?” 乔小平尴尬地挠了挠头,“是。” “藏书阁的书,从下往上,从东往西,从北到南,都是由易到难。你若是没有头绪,可以从东北角最下面那层的书开始看起。” 乔小平眼前一亮,开心道谢:“谢谢先生。” “去吧,”掌书在后面提醒道,“一次顶多借两本。” “好的。” 掌书看着蹦蹦跳跳往那边跑走的小平,感叹道,还是小孩年轻有活力呀,连带着他这个老骨头都觉得有精神了。 小平到那拿了两本书就过来了,掌书带着她往门口的柜台那登记。 翻开厚厚的纸簿,掌书拿起毛笔,没舍得蘸墨,放进嘴里舔了舔,用口水湿润毛笔尖,道,“腰牌。” 乔小平忙不迭把腰牌递上。 “乔~小~平~,这名字四平八稳,不错,”掌书很少见到这般中规中矩的名字,能到这书院来的,多是“望祖”“成才”一类的名字。 “谢谢先生。” “好,拿走吧,”掌书将书递回去,叮嘱道,“半月之内归还,莫要逾期。” “我记住了,谢谢先生。” 掌书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看着乔小平的背影,掌书捋着胡须,自言自语道,“天道酬勤呀!” 出了藏书阁,乔小平直奔抄书馆去,一进门发现马晓磊也在,倒是徐师兄不见踪影。 “马晓磊,”乔小平招呼道,“恭喜你呀!” 马晓磊抬头,见来人是小平,惊喜道,“乔小平,你……也恭喜你。” 乔小平环顾四周,道,“徐师兄呢?” “他去帮忙分发书籍什么的,让我走的时候把门锁上。” 乔小平点点头,走到他跟前,“你在抄书吗?” “嗯,我爹在外面赚钱不容易,我想着抄些书补贴家用,”马晓磊上下打量乔小平一番,她今日穿的很是好看,衣服新艳艳的,头发编成小辫,干净利落,还带了绒花和珠翠,不似往日那般灰扑扑的。 “你也过来抄书吗?”马晓磊有些不确定了。 他原本觉得乔小平的家境和他差不多,现在看来,似乎还不错。 乔小平摇了摇头,“我从藏书阁借了书,那边没有看书的地方,我就想到这了。你继续抄吧,不打扰你了。” “嗯。” 第252章 请教师兄 乔小平坐到窗边的桌子上,拿出刚刚借的两本书,看了看旁边架子上的笔墨纸砚,想着自己也不是来这抄书,还是别用这里的笔墨纸砚了。 她将自己的手札取出,边看书边写,将自己不懂的语句或者是个人的感悟都记下来。 乔小平看的投入,没发现徐师兄已经回来了。 徐文渊进来看到屋里多了一个小身影,本想问问她在抄什么书,别抄错了,后来发现她在看书,就没出声打扰。 反正抄书馆的桌凳空着也是空着。 很快日落西山,饭堂的钟声响起。 乔小平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合上书本,将自己的东西收拾齐整,准备离开。 “马晓磊,该吃饭了!” 马晓磊看了看自己眼前还剩大半的书,抬头道,“你还回来吗?可以帮我捎个馒头吗?” 徐文渊默默感叹,这也是个狠角色呀! 书院里努力的人不少,但真正废寝忘食的人却不多。 “可以,”乔小平点点头,“那我就不拿书袋了,你帮我看着点。” “好。” 徐文渊在柜台前开口道,“我也要去吃饭了,马晓磊,你帮我看着点抄书馆。” “好的,徐师兄,你们俩放心,我哪也不去。” 乔小平一听,眼睛滴溜溜地转,随即笑眯眯地看着徐文渊,“徐师兄,咱俩一块去呗!” “笑的跟个小狐狸似的,心里又打什么算盘呢?” 心思被戳穿,乔小平不好意思道,“咳咳,有几个小问题想顺便请教一下。” “走吧!”徐文渊淡淡道。 这就是允了,乔小平拿起自己的手札,欢快地跟了上去。 乔小平目前还在启蒙阶段,她的问题对于徐文渊来说简直不够看。 不过稚子的率真想法有时候也会莫名击中他。 比如,在他说“科考入仕方能报效家国”的时候,乔小平仰着脑袋真诚地回问道,“不入仕读的书就不能用来报效家国了吗?” 徐文渊脱口而出便是,“不能。” 可他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抗议。 乔小平继续道,“便如山长,他没有做官,可他为大周培养了许多人才呀!” “夫子岂能一概而论?” 夫子是不能和一般的百姓相比的。 “即便不做夫子,去卖包子,皮薄馅大,去卖粥,不添芡粉多放米,去做生意,不缺斤少两,都是在为大周变的更好而做贡献呀!” 徐文渊醍醐灌顶。 他颓废弃学,是因为科举无望,觉得自己一腔热血无处抛洒。 可热血不止能洒在官场上,每一个小角色都可以力所能及地为国家做贡献,何必执拗于庙堂? 沉默良久,徐文渊再开口时,已是眉清目明,“你说得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翌日。 乔小平早起到校场,果然看到了鲁冲。 “师父!”乔小平开心地跑过去。 鲁冲剔了剔牙,问道,“昨天我院子是你扫的?” “是我,师父,我还给你送了一罐豆酱和腊肉,就在屋里的桌子上。”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行,先去跑几圈吧!” “好嘞!” “等等,把这个绑腿上,”鲁冲将两个沙袋扔在地上。 乔小平依言照做,发现自己走路都费劲。 看她皱巴巴的小脸,想到已经吃光的腊肉,鲁冲觉得自己应该更尽心些,于是……又扔出来两个沙袋,“再绑两个。” “啊?” “啊什么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跑的够快,谁能奈你何?” “不是,师父,你不是说要迎敌而上的吗?逃跑是小人行径。”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鲁冲挠了挠头,昨天喝多了,脑子还没清醒,有点不太好使。 乔小平认真地点了点头。 鲁冲轻咳两声,道,“那你就更要绑了,打架最重要的是力气要大!在绝对的力气面前,一切招式都是浮云……”鲁冲会的词不多,为了让小平更直观地感受,他直接道,“来,用我之前教你的回旋踢踢我。” “啊?” “让你踢你就踢。” “噢。” 乔小平不明所以,但还是踢了过去,结果,师父岿然不动。 紧接着,鲁冲一拳夯在她身上,小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鲁冲拍了拍手,道,“明白了吧?” “明白了。” 师父刚刚那一拳简单直接,没有任何技巧。 “但是,如果你速度够快的话,是可以避开的,”鲁冲继续道,“所以,力气和速度,都要练。” “弟子明白了。” 乔小平绑好沙袋后,便开始围着校场跑步。 一开始,她还能勉强跑起来,慢慢的,她的步伐逐渐变得沉重,即便如此,小平也没有停下来。 鲁冲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欣慰。 学武是艰苦的,没有所谓的武功秘籍可以让你一步登天,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者。 跑完步后,乔小平已是气喘吁吁。鲁冲递给她一碗水,说道:“休息一下,待会儿跟着我打拳。” 乔小平点点头,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今日跑步浪费了不少时间,鲁冲没有再教她其他的招式,只复习了一下之前的,然后让她跟着自己打了几遍拳。 待书院里陆陆续续有人往教室走,鲁冲才放她离开,自己则回院子里补觉。 乔小平跟着人流到了教学区,她的课业表上写着“启慧堂”,早知道昨日就该过来提前找好的,也不至于现在晕头转向。 忽然,她看到了马晓磊,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马晓磊和她一样都是刚来书院,肯定在一个讲堂。 她连忙喊道,“马晓磊,马晓磊。” 马晓磊顿住步子回头,见是小平,道,“乔小平,走,咱们的讲堂在前头。” 讲堂就是教室,文雅一些的说法。 乔小平踏实地跟着他走,临进门前,她多了个心眼抬头看了下门旁的木牌,上面写着“知礼堂”三个大字。 乔小平眨了眨眼,又看了几遍,真的不是“启慧堂”! 马晓磊看她没有跟上,疑惑道,“进来呀!” “我课业表上写的是启慧堂。” “什么?”马晓磊也有些意外,将自己的书袋放在一张空桌子上,然后大步走到外面。 院子里只剩零星几个人朝各自的教室跑去,她忽然紧张了起来。 第253章 迟到 马晓磊见她神色慌张,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帮你找。今日是第一天,肯定好多人走错。” 马晓磊说着就往外走,挨个查看门口的木牌,速度很快,乔小平比他矮许多,小跑着才能跟上。 找了两排教室才找到,他们到的时候,夫子已经站在里面了。 马晓磊立在门口,轻叩两下门,恭敬道,“学生不敬,扰夫子片刻。” 夫子名唤,马仲彬。 马仲彬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 马晓磊侧身,露出站在后面的乔小平,“她初来乍到,一时迷路,故而迟到。” 听到这,马仲彬便懂了,冲小平温和道,“进来坐吧!”随即看向马晓磊,“你也快回去吧!” 启慧堂,顾名思义,启蒙班,是静思书院里最低学识的班,班上除了小平,全是贵人家的小姐公子,被家人送到这来启蒙的。 因此,大家的年龄差不多,都是五至十岁之间。 乔小平来晚了,只剩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还有一个位置,她背着书袋在众人的目光下穿越整个教室走到桌子后面坐下。 马仲彬刚刚正在点名,他要简单地认认人。 “现在人齐了,咱们继续,”马仲彬继续道,“金玲敏。” “到。” 是坐在她右边的女孩,眼睛大大。 “金广鹄。” 也在最后一排,金玲敏的右边,简单清爽,脸上有点雀斑。 “到。” “王山青。” “到。” 这次是在前面,她看不清长相。 乔小平看了一圈,屋里有二十人整,五排,每排摆了四张桌子。 夫子很快便叫到了她的名字,“乔小平。” “到,”她像其他人一样高声答道。 整个教室的人循声望来,乔小平有些莫名其妙,局促地摸了摸鼻尖。 然后马仲彬做了下自我介绍,又给班里的小豆丁们立了立规矩,把座位稍微调整了一下,保证每个人都能在夫子的视线里。 直到早饭的钟声响起,马夫子才施施然离开。 乔小平将书袋背在身上,旁边的金玲敏热心道,“不用背书袋,一会我们还回来呢!” 闻言,乔小平环视四周,发现大家的东西都留在屋子里,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里面可放着她从藏书阁借的书,若是丢了就麻烦了。 “谢谢你,”乔小平道。 金广鹄在那边催促道,“小敏,快点,一会要排队了。” 金玲敏冲她点了点头,便跟着哥哥离开了。 学生们鱼贯而出,只有一人逆着人流到了乔小平面前——王山青。 准确地说,是青青,小草的女儿。 她一把抓住小平的胳膊,激动道,“小平。” 乔小平抬头,也是一阵惊喜,“青青姐姐。” “你进屋子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当时没敢打招呼,”青青挽着小平的胳膊往外走去,“你既在这里,那阳阳哥哥呢?他是不是也来这了?” 乔小平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他还在乡里的书塾念书。” “那你怎么到这来了?”青青一脸疑惑。 “我来这考试的时候,被师父鲁冲鲁夫子收为弟子,借师父的光才能来这念书,”乔小平上下打量了一番青青姐姐,穿的是淡绿色的立领襦裙,外面一个毛绒绒的棉外套,头发又黑又亮,和原来的枯草大相径庭,戴着一整套翠绿色的头面,一副标准的贵人小姐模样,和原来的青青判若两人,“你……你过得还好吧?” 青青面色一顿,拢了拢袖子,缓缓点了点头,“嗯,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书念,比原来好多了。” “那太好了!” 多多去了京城,青青也有这般好处境,乔小平十分开心。 二人往饭堂走去,路上又看到了吕帅。 远远地瞧见他的背影,乔小平扯了扯青青的袖子,低声道,“青青姐,他和咱们一个班吗?” 青青顺着小平指的方向瞅了一眼,点点头,“是,他就坐在我前面,旁边那个是他表哥还是表弟来着,你认识他?” 乔小平想了想,中肯道,“看着有点面熟。” 并没有细说二人瓜葛。 “婶……”乔小平忽然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额,小草姨怎么样?” 青青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随即道,“挺好的,不用做活了,还有丫环伺候,就是感觉我娘挺忙的,经常要出去应酬。” 乔小平微微讶异,她听娘说过,小草婶婶是在大户人家做妾的。 做妾的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会经常出去应酬? “那你爹爹应该很疼爱你娘吧!”乔小平如是道。 青青想了想,确认地点点头,“那倒是,爹爹给我们俩很多好东西,瞧我头上的簪子……” 青青开始介绍自己的穿着,乔小平听不懂,但还是很捧场地惊呼不断。 到了饭堂,二人打好饭去找座位。 饭堂的桌子又细又长,凳子摆的很紧密,学生们大都结伴而行,面对面坐。 乔小平和青青到的时候,饭堂里已经人山人海,二人端着打好的饭菜走了好久才找到两个面对面的座位,在桌子的正中间,两侧都是人。 只是,座位的两侧均是男子。 学院的女子不多,算上小平也就二十多个,要么家里给备着热乎的,要么和家中兄弟一齐来饭堂,并无女子单独过来。乔小平原来要么和徐文渊或者多多小兰她们一起早早到饭堂,要么买了带走路上吃,不曾遇到这种情况。 不过光天化日,她们年纪又小,实在没什么可令人遐想的。镇上的吃食铺子若是人多,也是男女混用一张桌子,大家匆匆吃完便离开了。 再加上乔小平肚子饿的厉害,并没想那么多,端着饭就往其中一个座位去。 青青初初便生了退意,她本就被其他小姐们嘲笑看不起,更不想无端多出被人嗤笑的把柄。 “小平,要不咱们拿个馒头路上吃吧?”青青提议道。 乔小平一愣,不解道,“为什么?” 她吃过那么多顿馒头了,这次难得打了粥,还有一小碟菜。 她不舍得!! “那边都是男子。” 第254章 刘雨薇找茬 乔小平脱口而出,道,“那咋了?”随即看到青青姐一脸为难,她悠悠叹了口气,道,“咱们去窗台那站着吃吧,热乎的粥菜总不好浪费了。” 青青其实也不太能接受站着吃,但小平已经退让了,更何况自己曾经的落魄模样小平一清二楚,在她面前摆小姐架子难免显得矫情。 “好。” 她们俩刚站到窗口那,乔小平的后脑勺就被敲了一下,她愤怒地回头,叶子煜的脸映入眼帘,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收,想到书袋里的手札,僵硬地转为笑脸,“是你呀,吃饭了没有?” “你变脸倒是快,莫不是在戏班子里学过?”叶子煜开玩笑道。 青青面色一僵,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惯会拐弯抹角地取笑人,本以为自己的处境会很艰难,没想到小平也会来这,她家世普通,想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乔小平不作他想,“我要是能进戏班子,怎么会来这念书?” 想去戏班子学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家里要出得起高额的学徒费,还要戏班子的师父愿意收你,最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有天赋。 唱得好,博得满堂彩,大家抢着上台往你怀里塞银锭呢! 青青:“……” 青青一下就明白小平的想法了,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叶子煜打趣完便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没想到乔小平满不在意,于是继续道,“怎么在这站着吃?” “没座位了。” “噢,手札拿了吗?” “拿了,里面写的真的很好,谢谢你。” 叶子煜神秘一笑,“不用谢,种花得花,” 扭头看了眼后面,他“唰”地打开折扇,“吃你的吧!”随即施施然和后面过来的几人一同离开了。 青青虽不认识叶子煜,可那人穿着打扮和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小平,那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 乔小平斟酌着开口道,“他是山长的师弟。” 至于怎么认识的,还是别说了。 “噢噢,他说的手札……” “青青姐,快吃,我可不想再迟到,”乔小平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东西。 青青想,可能是小平的师父委托山长什么的缘故吧! 书院预留的吃饭时间是很充足的,但临近府试,无论是刚进书院的新童生,还是之前落第的老学子,都卯着劲。 每每临近考试,即便不是自己考,书院也会萦绕着一种紧张的学习氛围。 等青青和小平吃完饭,饭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乔小平心中大叫不妙,抓着青青就跑。 到班里的时候,大家都在热络地聊天,小平这才松了口气,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取出书和笔墨纸砚开始了自己的阅读。 她现在已经认得不少字了,但和马晓磊比还差得远,还有那个叶子煜,瞧着比她也大不了多少,没想到竟能写出那本手札,大太厉害了,她也要努力才是。 虽然周围很吵,但她只要一翻开书,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直到她桌子被急促地敲了几下,乔小平疑惑地抬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瘦瘦高高,皮肤黝黑,小眼睛,大饼脸。 “你刚刚是不是和王山青一起吃的饭?”见小平仍是一脸疑惑,她继续道,“我看见你们俩在窗台那了。” 乔小平这才转过来弯,青青姐现在叫王山青,“你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王山青?”刘雨薇仰着脸,居高临下道。 “你有什么事吗?”乔小平还是重复那句话,她能感觉到眼前人来者不善,莫不是来她这扒青青姐以前在村子里的事情? 她可要谨言慎行,别说错什么话害了青青姐和小草婶子。 乔小平猜的不错,刘雨薇确有此意。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刘雨薇语调染上了几分怒气,有些不悦乔小平的反应。 土里土气的乡下人,穿着一身上不得台面的破衣烂衫,还敢质问她? 这时,旁边的李秉丹按下刘雨薇,转而温柔道,“我叫李秉丹,你可以叫我丹丹,她是刘雨薇,你叫什么名字?” 李秉丹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鼻头圆圆,樱桃小嘴,十分娇俏可爱。 “乔小平。” “小平,我们没别的意思,班上就咱们七个女孩,娟娟姐、洋洋姐和小敏我们都认识,我们想着大家互相熟悉一下,交个朋友。” 乔小平甜甜一笑,“好呀!我很乐意和大家做朋友,不过我现在比较忙,想趁夫子来之前把这章看完……” “额……没事,就想问一下你认识山青吗?若是认识的话,拜托转告一下我们的话。” 李秉丹想着,若是她应下,便可确定她们二人之前就认识,便可顺藤摸瓜打听到王山青回王家之前的事情。 “你们自己去找她说吧,”乔小平低下头,继续翻书,不再理会。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刘雨薇说着就准备动手,被李秉丹拦下,“好了,雨薇,夫子快过来了。” 刘雨薇被半推半就地拉走了,临走前还放狠话道,“乡下来的土鸡,认得几个字就开始装学问了……” 没一会儿,上课的钟声响起,乔小平将书收起来,盯着书院发的几本书发呆,不知夫子要讲哪个。 旁边的金玲敏道,“三字经。” 乔小平抬头,金玲敏重复道,“夫子先讲三字经,你知道哪本是三字经吗?” “知道的,谢谢你。” “不用谢,”金玲敏将自己的凳子往小平这边挪了挪,小声道,“你怎么得罪刘雨薇了呀?是不是因为你长得白?” “啊?”乔小平有些摸不着头脑,“我长得白怎么了?” 金玲敏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搬着凳子挪到小平桌子后面,悄声道,“你不知道,她长得黑,所以看见长得白的人就不顺眼。” “可是我看李秉丹也很白呀,她们俩关系好像还不错哎!” “李秉丹总说好听话奉承她,她自然乐意,”金玲敏随即提醒道,“我看你家里条件应该也不怎么样,还是别招惹她了,她两个哥哥都在咱们班上呢!你瞧,坐在夫子座位上的那个就是她嫡亲大哥刘于铭,你前面的前面那个叫刘于斐,是她庶出的二哥,他们兄妹俩和刘于斐关系一般,据说是因为……” “你没有自己的桌子吗?” 马夫子一进门便暴喝出声。 第255章 捣蛋大王 金玲敏一个激灵,立刻猫着腰回到自己桌子后面坐端正,乔小平也立刻正了正神色。 二人心虚地抬头,这才发现,被训斥的是在夫子桌子上坐着的刘于铭。 只见他吊儿郎当地起身,嬉笑着推脱道,“夫子,是陈士充把我推到您桌子上的。” 陈士充黑黑胖胖,看着就像个混不吝,他高声喊道,“夫子,我没有。” “就是他推我。” “夫子,不是我。” 二人吵闹不休,一旁的陈士胜还在添乱,三人叽叽喳喳叫嚷调笑,丝毫没有把夫子放在眼里。 马仲彬黑着脸,一言不发,径直从腰间取出戒尺。 陈士胜见状,立刻抽身道,“夫子,这没我的事,我先回座位了。”话罢就立刻往自己位置上跑去。 “伸出手来,”马仲彬厉声道。 二人仍欲分辩,马仲彬直接抽了他们俩一下,重申道,“我说,伸出手来。” 乔小平惊到了,这里的夫子真的打学生啊! 童夫子虽然也有一根戒尺,但很少用,即便是打,也是重重打桌子,轻轻打人。可瞧马夫子刚刚打的那两下,比童夫子打桌子还要重! 不止是乔小平,班里其他学生也被震慑到了,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刘于铭和陈士充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马夫子冷冷道,“右手还要写字,伸左手。” “一打不敬尊长,以下犯上。” “二打出口成谎,为人不端。” “三打堂上喧哗,目无礼教。” 马仲彬将戒尺握在手里,继续问道,“你们二人可知错?” 两人怎么肯服气,不过瞧见那戒尺,还是老老实实道,“弟子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马仲彬这才将戒尺收起来,挥挥手示意他们二人回去。 班上人大部分都是送来启蒙的,所以马夫子从三字经开始教。 但乔小平已经学过了,一开始她还努力学,慢慢地她就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将从藏书阁借来的书摆在桌子上继续看。 马夫子让齐声诵读的时候她也跟着摇头晃脑,毕竟她都能全文默写,背诵更是脱口而出,马夫子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等大家字认得差不多了,夫子就让他们动笔写,趁他们写的功夫,夫子去上个茅房。 没一会儿,那边角落的刘于铭和陈士充兄弟俩就开始互相往对方的纸上捣乱。 刘于铭也是坐最后一排,在金广鹄的右面,屋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陈士充就在他的前面,两个人关系很好,惯喜欢玩闹。 陈世胜是陈士充的弟弟,在金广鹄前面坐着。 马夫子比童夫子讲的快,童夫子一天只讲两句话,马夫子一会功夫就讲了四句,让大家先抄写五遍,他一会挨个查看纠正。 乔小平手起笔落一炷香的功夫便写完了,其他几个有基础的男孩子们也是很快就完成了。 女孩中乔小平是唯一一个完整学过三字经的。 陈士充玩闹一阵,道,“快写吧,一会又得挨手板了,这夫子打人真疼。” 一提这个,陈士胜取笑道,“不知是什么感觉,我可真羡慕两位哥哥呀!” 刘于铭虽长得矮小些,却十分乖戾,直接上前踢掉了陈士胜的凳子,害他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不用羡慕,我这就让你也尝尝滋味。” 金广鹄默默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挪,不悦道,“动静小点。” 陈士充见他真生气了,立刻上前拦住,“哎,你干啥呢?打咱俩的是夫子,又不是他,有本事你找夫子算账去,冲我弟弟发什么火?” “去就去,你以为我不敢啊!”刘于铭叫嚣道。 随即,他走到屋子南边第三排的刘于斐跟前,一脚踹在他桌子上,“瞧瞧人家兄弟俩感情多好,再瞧瞧你个冷血的玩意儿,你哥我的手都被夫子打成这样了,你也不说带点礼来看望我。” 刘于斐就在乔小平前面的前面。 刘于铭的动静闹得太大,整间屋子都停了窃窃私语,众人好奇地张望着他。 第一排的刘雨薇起身道,“哥,行了,你不怕他回家跟爹告状啊!” 她平常在家里也没少欺负这个贱人生的贱种,但在外头还是要顾及些的。 “没你的事,”刘于铭一掌打飞刘于斐的毛笔,用沾着墨汁的手用力拍了拍他这个好弟弟的脸,“至于告状?他也没这个胆量,我的好弟弟,去,捉弄夫子一番,帮我报个仇。” 刘于斐低垂着眼,一动不动。 陈士胜在那边拱火道,“哎呦,铭哥,你这哥哥做的可不如我哥。” 刘于铭闻言,笑着道,“但是我弟弟可比你强,是不是?” 说着,他将刘于斐桌子上装满墨汁的砚台端起来,“去,放门上去。” 刘于斐还是一动不动。 刘于铭一脚踢在他身上,刘于斐被踢的一个趔趄撞到后面的桌子然后摔在了地上。 刘于斐后面,也就是乔小平前面,坐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叫韩义轩。 别看他名字起的义薄云天,实则非常胆小。 刚刚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韩义轩开始嚎啕大哭。 刘于斐前面坐的是一个四岁的小豆丁——耿元。他本就不想来,听到有人打骂有人哭,积攒了好一会儿的想家情绪爆发,他也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要回家,爹,娘,你们在哪啊?” 另外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屋里叽哇乱叫,顿时乱作了一锅粥。 “爹,娘,夫子打人,娘,你不要鸿儿了吗?娘,你在哪啊……” “呜哇,我不在这,大家都打我,我要回家,啊啊啊呜哇呜呜……” “救命啊,杀人了,有人要杀我啊,救命啊……” 乔小平看着她前面那个躲在桌子下高喊着救命的高个男孩,很想像多多一样翻个白眼。 “夫子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 刘于铭迅速跑到最后一排乔小平身边蹲下,然后猫着腰准备偷摸回自己位置。 乔小平绊了他一下,迅速收回脚,然后假装是他不小心绊了自己桌子腿,为了逼真,她还晃了下桌子,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刘于铭一下撞在墙上,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飞快往自己位置去。 第256章 青青的处境 马仲彬还没进屋子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进来一看,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两个在地上坐着哭,三个在凳子上坐着哭。 他走到最狼狈的刘于斐跟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打劫了?” 刘于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到夫子身后刘雨薇无声的警告,想到自己姨娘的处境,咬了咬嘴唇,道,“夫子,是我不小心摔下来,打翻了砚台。” “以后仔细些。” “是。” 夫子往前走了一步,将躲在桌子下的韩义轩抱出来,拍了拍他后背,安抚道,“怎么了?告诉夫子,谁欺负你了?” “是她,”韩义轩随手一指,指到了乔小平。 乔小平:“?” “她要杀我,夫子救命…呜呜……娘…我要回家……” 乔小平:“……” 很明显他这是在胡言乱语。 乔小平冲夫子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不等夫子说话,前头的吕帅站了起来,“夫子,她没有。” 马夫子回头道,“我看着像傻子吗?这话是真是假还需要你告诉我?” 乔小平不知道吕帅搞这一出是干啥。 吕帅灰溜溜地坐下。 夫子将哭闹不停的几人叫出去,挨个安抚。 陈士充和陈士胜趁机夸赞道,“铭哥厉害,反应真快。” 刘于铭微仰下巴,应了这声称赞。 金广鹄提醒道,“赶紧写几个字应付一下吧!” 三人各自忙活去了。 第一天就闹成这样,乔小平一时有些生怯。 启蒙班没有晚课,下午放学后,班上的学生们都往书院门口走去,家里的马车早就等在外头了。 乔小平也往外走去,爹娘说会在门口等着她。 青青抓着书袋跟过来,“小平,你住在哪呀?” “我住书院,但是我爹娘说今日放学后在门口等我。” “噢噢,”青青随即道,“伯……伯父伯母见完你是要回家吗?” “我娘担心我不习惯,想在这住几天,也好有个照应,”乔小平笑了笑,随即道,“不过我没不习惯,我一会跟他们俩说说,让他们直接回去吧,不用在这耽搁了。” “那能让伯父伯母帮我给阳阳哥哥捎点东西吗?”青青眼睛亮亮的,自从春花伯娘去世后,就没人照顾阳阳哥哥了。 乔小平没有贸然应下,只道,“到那问问我爹娘吧,他们俩不一定回家,别耽搁了你的事。” “对了,小平,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青青不好意思地问道。 “什么事?你说,”乔小平步履匆匆,着急去门口见爹娘。 青青姐还没来得及说,旁边忽然窜出来两个女孩,比小平高出不少。 “王山青,这是谁?”二人指着小平道。 “她…她是我班上的同窗……”青青嗫喏道。 “竟然有人愿意跟你一起?我想她一定不知道你是你娘和外面男人生的野种吧!”王山绿高声道。 “我不是野种,我娘出府时我已经会走了。” “所以你承认你娘出去找男人了?” “我…我没有……” 乔小平心中不悦,“青青姐,这是谁啊?” “是我三姐和四姐。” “可别乱说,我们可担待不起,”王山黄和王山绿嗤之以鼻。 从刘雨薇李秉丹的旁敲侧击,到王山黄和王山绿的当面辱骂,乔小平已然明了,青青姐回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既然你们都姓王,就回了王家再说吧,免得让我一个外人看了笑话,是不是?”乔小平说完,便扯着青青的袖子将她拉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青青低声道,“小平,我刚刚就是想跟你说,你能不能为我和娘之前的事保密?母亲一直骂我娘,说她在外面找男人了……” 青青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娘真的嫁过乔二峰。 乔小平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你们俩在家也……谨慎些。” “嗯。” “那一会你就别和我爹娘打招呼了,给阳阳哥哥捎东西也不急在一时,等休沐我回家时再帮你捎。” 青青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好,那你先走吧,我慢一步。” 乔小平应了一声,便快步跑了起来。 后面的王山绿和王山黄见状,乐得直接上前嘲讽道,“哟哟,你的同窗呢?瞧瞧,就算是个土鸡,也是知道廉耻二字的。” 王山青一言不发,任由两个姐姐在她身上拧打。 她不能给娘添麻烦。 这边,乔小平远远便瞧见门口张望的爹娘,她高声喊道,“爹,娘。” 周围往外走的学生们纷纷朝她看去,打量一番,然后不屑地撇开眼。 “小平,快来,爹给你买了烤鸭,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乔大山一脸骄傲道。 真想把全村人都拉过来看看,她女儿从县里最好的书院放学了。 这和从皇宫里下朝回来有什么区别? “小平,感觉怎么样?夜里害怕不?夫子凶不凶?”左娇娇担忧道。 “先让孩子去车上吃饭,”乔大山将小平抱起来让她坐自己肩膀上,然后往牛车那走去。 这自然又吸引了一波众人的目光,不过乔家三人谁也没在意。 一进车厢,乔小平急着给家人分享,“我们班上有几个很调皮捣蛋的人,竟然坐在夫子的桌子上。夫子进来看到,一人打了三下手心,是真打,比童夫子打的厉害多了。” “嚯,那几个人也确实大胆,”乔大山道,“你感觉怎么样?夫子讲的能听懂吗?” “夫子讲的三字经,我都学过了。对了,我前面那个男孩,长得比我还高,人家兄弟俩吵架,他被吓哭了,躲在桌子底下哭,笑死我了。” “呜呜呜……” 车窗外传来呜咽声,乔小平掀开帘子,一眼看到又在哭的韩义轩,连忙闭上嘴,冲爹娘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就是他。” 乔大山和左娇娇连忙去看。 “对了,我见到青青姐了,和我在一个班,”乔小平咬了一口馒头,继续道,“她穿的挺好的,就是好多人欺负她。” 左娇娇回过头来,感慨道,“她娘带着她被打出来,嫁了人又被送回去,处境可想而知。” 乔大山叹口气,道,“大伯一家也是造孽……” “青青姐让我保密之前的事情。” “嗯,你就当不认识她,她的事情也别多管,有时候看似是帮了她,实则是害了她。” 乔小平点点头,“我明白。” 第257章 鲁冲的新衣 “三叔呢?怎么没见他?” “昨天正好碰到你二叔拉了货要回镇上,就让他把你三叔带回去了。” “娘,你们俩也回去吧,我在这没事的,我师父可是书院的射箭先生,谁敢欺负我?” “对对,昨天我和你爹忘了给你,这是给你师父准备的一件衣服,算是拜师礼,你记得给他,”左娇娇从车厢的座位上拿起一个布兜,递给乔小平。 一家三口又聊了许久。 在乔小平的劝说下,爹娘总算是放下心来,驱车回家去了。 她目送爹娘离开,转身时擦了擦眼角的泪。 车厢里的垫子略有褶皱,爹娘时不时地扭动脖子,还有座位上新冒出来的被子,无一不显示着,爹娘昨天就在牛车上将就了一夜。 乔小平心里很难受,她不想让爹娘因为自己白白受累。 拍了拍脸,稳了稳情绪,乔小平提着布兜往回走,刚迈进大门,就看到马晓磊正朝这边走过来。 “马晓磊,”乔小平出声道。 “咦,乔小平,你怎么在这?”马晓磊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左右偷瞄了几眼。 “我爹娘来给我送点东西,你呢?” “我...我去看看我爹爹......”马晓磊磕绊道,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乔小平能感觉到他在隐瞒什么,并没有追问,谁还没有小秘密了,“对了,今天要谢谢你帮我找讲堂,你不知道,我们夫子打人可凶了,要不是你替我求情,我少不了要挨几板子。” 马晓磊笑着回道,“不会的,头一天,只要不是太过分,夫子一般都不会打人的,更何况你一看就是个乖学生。” 乔小平并不认同,只觉得他是没见过马夫子,“你没迟到吧?你夫子凶不凶?” 马晓磊自然是迟到了的,不过开课第一天,他又是山长的徒弟,夫子并不曾计较,只口头警告了一下。 “没迟到,夫子来晚了。” 马晓磊抬头看了看天色,面色焦急道,“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晚课。” “好,你快去吧!” 告别了马晓磊,乔小平提着包裹往夫子们住的地方去,还没拐过去,就看到叶子煜从墙上跳了下来,二人面面相觑。 乔小平:“......” 这人是不跳墙不会走路吗?明明书院大门还开着! 叶子煜抢先道,“我就跳了两次墙,都被你碰到了。” “就当是吧,先走一步。” “你干嘛去?那边是男夫子们住的地方,”叶子煜提醒道。 “我去给我师父送身衣服,”乔小平把手里的布兜举了举。 叶子煜走过来,双臂环抱在胸前,阴阳怪气道,“怪不得鲁夫子不收我呢,我可不会做腊肉,做衣服......” 乔小平无语,火气噌噌直冒,她可能跟这人八字不合。 算了,看在手札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我帮你拿过去吧,那边都是男子,又是夜里,我帮你拿过去吧,正好我过去找师兄有事,”叶子煜大发善心道,见小平迟疑,他不屑道,“怎么?本少爷还会贪污掉你这一身破衣裳不成?” 乔小平不太情愿地给了他,“谢谢你呀!” 真想告诉他,帮人之前不用先嘲讽的。 “客气了不是,小爷我给你的手札赶紧看,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让看了。” “噢噢,好。” 乔小平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看着乔小平远去的背影,叶子煜拎了拎手里的布兜,眉眼弯弯,暗自嘀咕道,“小丫头,可别辜负本少爷一片苦心啊!” 鲁冲收到衣服后,连夜洗了个凉水澡,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第二日换上新衣裳,头发也重新绑好。 叶子煜见了忍不住感慨道,“这才有几分鲁大师的风采嘛!” 鲁冲傲娇地哼了一声,“叶少爷谬赞了。” 他不是不想收叶子煜为徒,实在是不想再卷入世家纷争了。 现在这样教个射箭,喝口小酒的日子也挺舒服的。 柳竹音见到鲁冲简直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书院新请来的武师呢!但鲁冲咧着嘴,照旧自来熟地靠近,“竹音呀,我徒弟在你那园子里,你可得上点心……” 柳竹音幻想破灭,斜了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鲁冲摸了摸下巴,没摸到胡子有点怪怪的,他寻思着柳竹音也太格格不入了,都到县城的书院来了,就要融入进去,不要整天拉着张脸,跟别人欠她多少钱似的。 看他,融入的多好,全书院的夫子都是他好哥们。 “呀,志敬,吃饭去啊?”鲁冲朝迎面过来的宁夫子热情招呼道。 宁志敬轻咳一声,面色尴尬地“嗯”了一声。 这个大老粗,说话就不能低声些吗?整天大声嚷嚷,他好意思叫,别人还不好意思应呢! 鲁冲不悦地皱了皱眉,暗自摇头,“啧啧,瞧瞧这帮读书人,脑袋都读傻了,捏着嗓子说话,还没蚊子嗡嗡的声音大呢!” 这样下去可不行,既然大家都在一个书院教学,这关系就得热络起来。 他得去找山长一趟,说说这个问题。 说干就干,鲁冲吃完饭径直往山长的院里去,一进门,阿如就挡在了他面前,一脸惊喜道,“鲁夫子,您换新衣服了?” 鲁冲骄傲地挥了挥袖子,“咳咳,徒弟一点孝心罢了,不值一提。” “那您的旧衣服洗了吗?我可以帮您洗,”阿如热心道。 鲁冲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应下,”还没洗,在我院里放着,你去取吧!” “到我院里来使唤人了?”屋里传来山长的声音,屋门被推开,山长走出来,看到院里的人,目瞪口呆道,“你...你......” “怎么样?我徒弟孝敬我的,你徒弟给你啥了?”鲁冲得意道。 山长:“......” “你找我何事?” “噢噢,对,差点忘了来意,我过来是想跟你说个事,我发现咱们书院存在很大的问题。” 山长来了精神,“什么问题?” “书院的夫子们关系都一般,虽然大家都跟我关系不错,可他们彼此之间都很冷淡,这怎么能行呢?大家都在一块教学生,关系处不好,平常生活多别扭啊!” 山长:“......” 呃......其实,除了你,他们关系都挺好的。 山长敷衍道,“他们关系挺好的,只是大家都比较含蓄,不像你那样表现出来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第258章 韩义轩的感激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王山青受到了班里女孩们的排挤,刘于斐则是直接被那三人按头欺辱,严重的时候,刘于铭揪着他的头发让他跪在地上学狗叫。 他们不是没想过欺负小平,可自从看到她瘦瘦细细的胳膊能举起偌大的石墩,刘雨薇和李秉丹就不怎么来招惹她了。 乔小平曾暗中帮了刘于斐好几次,结果倒好,每回夫子来了,他那张死嘴就是不肯吐出罪魁祸首的名字,把乔小平气的不行,真是恨铁不成钢。 乔小平和王山青的关系依旧是不咸不淡,和原来在村子里时差不多,倒是和金玲敏愈发亲近了。 可能真的是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吧! 下一堂课是柳夫子的琴艺,马夫子走之后,班上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金玲敏搬着凳子坐到小平的桌子跟前,用手托腮趴到桌子上,甜甜道,“小平,你爹做的腊肉还有吗?我哥哥很爱吃。” “我这没了,不过我家应该还有,我爹做了许多。” 乔小平扭头看了金广鹄一眼,他这人比其他学生都要稳当许多,和刘于斐张志永这些沉默寡言的学生一块去过几次饭堂,也偶尔和刘于铭陈士充兄弟俩在亭子里闲坐,就连吕帅刘俊才和乔小平这种乡下来的,他也会客客气气地说上几句。 刘于斐受欺负时,他有时立在一旁淡淡地看着,有时会出声替他讨个饶,刘于铭他们也不介意卖他个面子,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欺负那贱种。 乔小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 “那你下次来能不能给我们带一点?”金玲敏说完,忽然看到小平身上穿的朴素衣裳,补充道,“就当我们买的。” “没事,我请你们吃,”乔小平挥了挥手,大方道。 她每日夜里抄书赚了不少钱呢! 有钱了出手就是大方呀,要是搁以前,她肯定忙不迭就同意小敏的提议了。 “那怎么行?我跟你说,我哥可有钱了,这回高低得讹他一笔,你不用管,这事包在我身上,回头咱俩五五分,”金玲敏豪气地拍了拍胸膛。 乔小平:“......” 真是亲兄妹! “话说回来,什么时候休沐啊?这都一个月了,我爹娘都来看我三回了,我们村的庙会我也错过了,唉~”乔小平掰着手指头苦恼地说道。 原来在镇上时,爹隔三岔五地路过,都会给她捎点东西或者带她吃顿好的,现在离得远了,爹娘心里肯定更惦记,看她一次,来回就要花一整天。 金玲敏双眼一亮,道,“我听我哥说,再有半月,咱们就能休沐整整十天!!” “十天?怎么那么久?”乔小平惊讶道。 “四月底是院试呀,夫子们要带着书院的童生们去州里参加院试,没空给咱们教书,而且紧接着就是端午节,加一起能放十天,嘿嘿嘿!” 去年秋天的府试刚新鲜出笼了一锅童生,所以今年春天的院试,书院里有很多人要参加。 “你听说了没有?修竹班的钟诩文,他好像也就十几岁吧,去年府试第一名,今年的院试肯定也不在话下,然后紧接着便是下半年的秋闱......” 乔小平忍不住笑道,“若是明年的春闱他也能顺利通过,咱们书院定能名声大噪,咱俩出去就能横着走了。” “说的不错,”金玲敏开心地畅想道,“我可是和状元在一个书院!” “瞧你胆小的,要是我,我就直接说,我和状元是同窗,”乔小平玩笑道。 “哈哈哈,”金玲敏被她逗地笑个不停,“你比我还敢说...哈哈哈” 二人在这边瞎聊,前面的刘雨薇和李秉丹也在窃窃私语。 刘雨薇今年九岁,和李秉丹同岁,她们俩是前后桌,刘雨薇转过身趴在李秉丹桌子上,二人脑袋凑在一起,刘雨薇的耳尖都红了,不知在说些什么。 金玲敏朝前面瞅了一眼,随即拿毛笔戳了戳乔小平前面的胆小鬼,“喂,韩义轩,咱俩换换位置呗!” 韩义轩回头,嗫喏道,“我...我不想......换。” “为什么?” “我...我......” 眼看着韩义轩又要掉泪,金广鹄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替他解释道,“他眼睛不好使,和你换了位置就更看不清了。” “噢噢,”金玲敏点点头,随即热心道,“那你没和夫子说吗?让他把你往前挪挪。” 金广鹄继续道,“他不敢去。” “没事,我哥敢,是吧,哥?”金玲敏笑嘻嘻地给他揽差事。 “我也不敢,我看见夫子腿就打颤,”金广鹄夸张道。 韩义轩一听,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知己,拉着金广鹄的手,激动道,“我...我也是......” 金广鹄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旁边的乔小平和金玲敏顿时笑作一团。 吕帅和乔小平在教室的两个对角,乔小平在最后一排最南面,吕帅在第一排最北面,听到那边的笑闹声,吕帅略过表弟的脸往乔小平那偷偷看了一眼。 他一开始是被贾鹏半哄半骗去的,到那和左家庄的几个小女孩打起来,就顾不得许多了,一时下手没轻重,伤了她。 他当时吓坏了,贾鹏把事情都推到他头上,姨妈把他骂了一顿。 回家后,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连着高烧了好几天,脑子恍恍惚惚的。他不知道她叫啥,只知道她长得很白,像雪一样。 直到贾石村的里正找上门来,他们家赔了好多钱,家人都不怪他,只骂那个小女孩家里黑心贪财。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先把人家打伤的,赔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后来,外祖父来家里,说县城的贵人来找他做木工,他想着不要钱,再备些礼,托贵人的门路把表弟送到县城的书院里去,一个也是送,一双也是赶,问娘要不要把他也送去。 吕帅自然是乐意的,他很喜欢读书的氛围,大家都很和煦,不会动不动就撸袖子打人。惭愧,他也做了一回自己讨厌的人。 没想到在书院又碰到那个小女孩了,还和他一个班,或许真的是冤家路窄吧! 吕帅总是不自觉地关注乔小平,在懵懂的年纪里,无论最开始出于什么心态,过多的关注注定会产生一点小小的质变。 齐声朗读时,夫子走到后面时,或者其他人闹出什么动静时,都是他趁机瞄一眼乔小平的好机会。 韩义轩想坐第一排,离夫子近些,吕帅想坐乔小平前面,可惜,二人并无交集,信息差严重地阻碍了这场座位贸易的进行。 乔小平提议道,“韩义轩,下堂课是柳夫子,她很温柔,不打人,你可以同她说换座位的事情,或者你自己挨个去问问,看前面有没有人愿意跟你换。” 金广鹄笑着道,“挨个去问?你这还不如撺掇我替他找夫子说呢!” 韩义轩再次握住金广鹄,眼含热泪,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替我去找夫子说?广鹄兄......”语无伦次,涕泗横流。 金广鹄:“......” 乔小平和金玲敏再次笑弯了腰。 第259章 刘于斐的琴艺 乔小平看了看时辰,起身往外走去,“我去帮柳夫子拿琴。” 书院是有准备琴的,但数量不多,质量也一般,家境富裕一些的学生都会自己准备琴,目前班上就乔小平、刘于斐、吕帅表兄弟四个人没有琴。 柳夫子自己抱过来有点勉强,所以每次上琴艺课前乔小平都会去帮柳夫子抱琴。 金广鹄瞅了一眼八爪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的韩义轩,无奈道,“别哭了,我帮你问问,要是没人愿意跟你换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行,”韩义轩十分感激,屋里二十个人,他就喜欢金广鹄,只和他有话说。 金广鹄拍了拍手,屋里稍稍安静了些,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金玲敏已经习惯她哥这副永远宠辱不惊的模样了,淡定地趴在桌子上嗑瓜子。 “打扰大家一下,是这样的,韩义轩眼睛不太好,看不太清,有没有坐在前面的人愿意跟他换换,我可以帮你们找夫子说这事。” 虽然不用他自己开口,但韩义轩一张脸还是涨成了猪肝色,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士充在那边起哄道,“我铭哥最爱乐于助人了,是不是?” 韩义轩前面就是刘于斐,要是真把刘于铭换过来,刘于斐就彻底完蛋了。 金广鹄笑着回道,“他眼睛不好使,坐第四排看不清,坐第五排就看得清了?” 刘于铭并不想挨着刘于斐,也不想跟金广鹄唱反调,他到陈士充头上轻轻扇了一下,“说话不过脑子呢怎么?让广鹄看笑话了不是?” 金广鹄继续问道,“前面几排有人愿意换吗?” 王山青在第二排最北面,她想和乔小平挨着,这样能有个说话的人,可她又担心被人顺藤摸瓜。 王山青正纠结的时候,她前面传出一道声音,“我跟他换吧!” 是吕帅。 感谢金广鹄打破信息壁垒,贸易双方总算是找到了彼此。 韩义轩垂到胸口的脑袋顿时仰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大善人啊!还是好人多呀! 刘俊才不解道,“表哥?”他在吕帅的斜后方。 不是,表哥怎么说走就走啊?一开始不是还说他们兄弟俩坐近些,彼此能有个照应吗? 吕帅正义凛然道,“都是同窗,一点小忙而已。” 陈士胜在后面吹了个口哨,起哄道,“好,鼓掌!” 金广鹄没想到真有人愿意换,这下好了,他要去夫子跟前刷存在感了。 不是,这事跟他有啥关系呀? 金玲敏使了个眼色,眉飞色舞道,“瞧瞧,不愧是我哥,轻松搞定。” “夫子来了,”门口的“警卫员”冯少鸿提醒道。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琴放在桌上,柳竹音抱着两把琴,乔小平抱着三把,她给了刘俊才一把,回自己座位时路过刘于斐给了他一把,自己留了一把。 吕帅心里酸酸的,有点不是滋味。 “自己过来拿,还让我给你送过去吗?”柳竹音斜睨了吕帅一眼,出声道。 吕帅忙起身上前。 班上学琴最有天赋的人,是受气包刘于斐,据说他娘就是靠琴笼络他爹的心,只能说基因强大,赢在起跑线了。 其他人都要在手指上缠个布条什么的,否则拨弄琴弦手指疼。但乔小平不用,她每日打拳举重,手上有一层很薄的茧,应付几根琴弦还是没问题的。 柳竹音瞧见,忍不住在心里嗤道,“呵,皮糙肉厚,真是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 “都练的差不多了吧?找个人给大家展示一下,”柳竹音板着脸道。 金玲敏小声道,“我猜还是小平。” 金广鹄瞥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刘于斐,你来。” 刘于斐缓缓起身冲夫子行礼,恭敬道,“是。” 随后,他慢慢坐下,调整好姿势,将双手放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弄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刘于斐生得一双含情目,眼神专注而温柔,弹奏时手指在琴上飞舞,技法略显生涩却反倒多了几分肆意。 最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首欢快的曲子,他却能弹出喜悦背后萦绕的淡淡忧愁,这也是柳竹音最欣赏他的地方,天赋异禀。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刘于斐双手缓缓离开琴弦,他的弹奏结束了,但那优美的旋律却依然在空气中回荡。 柳竹音轻咳一声打破了屋里短暂的宁静,“不错,有人愿意主动展示吗?” 往常大家弹奏完,柳竹音都会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但每每刘于斐弹奏之后,柳竹音都不做点评,并不是他弹的毫无瑕疵,而是她觉得,少年的赤子之心远比技法规矩重要地多。 就好像大人涂鸦,多多少少会不自觉地考虑色彩、线条、布局,自然是没有小孩子来得肆意真实。 紧接着柳夫子又找了几个人来演奏,这其中也包括乔小平。 不止是因为鲁冲的拜托,这小丫头手脚也勤快,把碧竹园拾掇的干净了许多,多照拂她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今天上午原本是马夫子的课,他提前和柳夫子换了课,告诉学生们带琴,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课业没完成的陈士充兄弟俩和刘于铭。 到了下午,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写完了,想着这回定要让夫子刮目相看。 陈士胜激动地说道,“这回夫子找我要作业,我还磨磨唧唧地翻书袋,他肯定以为我没写完,等他拿着戒尺过来的时候,我再把作业掏出来甩他跟前,哈哈哈哈,想想就解气。” 学生们总爱做一些自以为让夫子尴尬的事,或如陈士胜这般,或故意穷问不舍,逮住一个没有任何意义问题一直问,直到夫子气急败坏,他洋洋得意,自以为问倒了夫子。 前些天刘于铭就干了一回。 “夫子,养不教,父之过,那母亲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仅仅供养儿女吃穿,而不好好教育,是父母的过错,并不是单指父亲。” “那为什么只写‘父’?” “考虑到对仗工整,有时候要简化省略,我们知道他说的是‘父母’就行了。就比如木兰诗中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也不单单是说将军都死去了,壮士都归来了,而是将军和壮士或百战死,或十年归。” “那他为什么不写‘母’?” “王应麟就是这样写的,我怎么知道?” “哈哈哈,夫子也不知道哦!” 马仲彬默默拿出了戒尺,感慨道,真是不打不成器呀! 第260章 钟诩文的手札 静思书院是官学,不似私塾的死读书,课业安排劳逸结合。启慧堂更是轻松,上午马夫子负责教书,下午分别是琴、棋、画、礼、射、御、数,七日轮一次,没有晚课。 所以,乔小平的个人时间很是充裕。 她将叶子煜给的手札誊抄了一份,想着把他那本还回去,不过一直没再遇到。平常没事的时候,三天两头偶遇,现在想还手札反而碰不到了。 乔小平也没去细找他,反正叶子煜若是需要的话,肯定会来找她要的。 下了课,乔小平往藏书阁去还书,又重新借了两本,在从书袋里往外掏腰牌时,不小心把叶子煜送的那本手札也掉了出来,她一直想着见到他之后还回去,便随身带着。 不曾想,身后排队等着登记借书的斋长尹明,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捡起了手札,质问道,“诩文的手札怎么在你这里?” 乔小平愣住,“这是我的,不对,是别人送我的。” “呵,送你的?他是何时送你的?诩文前几日还来找我询问有没有人捡还,若是送你,又怎会来找我问?”尹明语气咄咄。 藏书阁内的其他学生纷纷凑了过来。 乔小平如实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谁,但这手札是叶子煜送我的。” “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这丫头,说谎话也不打草稿,竟还敢攀咬他。我且问你,他是京城来的贵人,至于你,”尹明上下打量乔小平一番,不屑道,“不过乡下来的穷学生,他为何要送你手札?” “因为......”他翻墙下不来,是我救了他...... 乔小平话至一半顿住,尹明得意地笑了,“说不出来了吧?走,跟我去见直学,把你这个小偷绳之以法。” 说着,尹明就要上前扭押她,乔小平一个闪身躲过,尹明撞在了柜台上,暗暗吃痛,气急败坏,指挥其他几人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掌书拿东西敲了敲桌子,威严道,“肃静,肃静,这是藏书阁,不是公堂审犯人的地方,通通出去。” 尹明几人不敢造次,狠狠瞪了乔小平一眼,走到门口等着她。 旁边有人低低道,“这女孩好像是鲁夫子的弟子,她怎么会偷诩文的手札?” “没准是捡到后昧下了。” “之前朱大儒来的时候,我还抄过她的手札呢!” “抄手札抄上瘾了,开始偷别人的抄了......” “......” 周围议论声不断,乔小平蹲下去将争执中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装进书袋,又将腰牌递给掌书,“我叫乔小平。” 掌书慢悠悠地记录在册,归还腰牌时,淡淡安慰了一句,“不用怕,把话说清就是了。” “谢谢掌书。” 乔小平走到门外,尹明立刻上前,“你若是肯认下此事,归还手札,诚心实意向诩文道个歉,这事就此作罢,不必闹到直学跟前。” 若真闹到直学跟前,偷盗,还不是靠学问进的书院,又没家世背景,怕是要被退学。 私下认个错,道个歉,他再劝劝诩文,这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我说了,这不是我偷的,是叶子煜送给我的,”乔小平坚持道。 尹明摇了摇头,真是白瞎他一片苦心,“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手札扉页角落清清楚楚写着‘岱呈’,你可见了?” 乔小平点点头,“我知道。” “岱呈是诩文的字。” “什么?”乔小平凝眉,见周围众人的神色,知道尹明说的应该是真的。 难不成这真是钟诩文的手札? 这个该死的叶子煜,居然恩将仇报! “现下证据确凿,你可知错?” 自知理亏,乔小平也没刚刚那么硬气了,“尹斋长,我真没骗你,这真不是我偷的,是......”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尹明轻咳一声,道,“既然此事另有隐情,你随我往扶桑斋去说说清楚。” “好。” 周围众人正看得起劲,心里没着没落的,忍不住跟着他们走,被尹明几句话挥散了,路上,他还让身旁两人去将叶子煜和钟诩文叫过来。 扶桑斋就是尹明和其他几个学生帮书院处理事情的办公室,很小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三四个凳子,一个矮橱。 乔小平进来后,被安置在凳子上,和尹明面对面坐着,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不过,由于隐下了叶子煜翻墙的事情,整件事显得有些站不住脚,尹明仍是半信半疑。 不一会儿,叶子煜和钟诩文都到了。 叶子煜一进门便将事情抖了个干净,“斋长,你要理解,我这也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嘛!” 尹明一愣,顺着说下去,“哪个救命之恩?” 叶子煜顺嘴秃噜道,“就是我夜里翻墙回来,找不到梯子,差点冻死在墙上,她把我救下来的事情。” 尹明缓缓起身,目光逼人,“哦?你还敢夜里翻墙?”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叶子煜感觉有点不对劲,转而看向乔小平,问道,“你没说?” 乔小平摇了摇头,乖巧道,“你不是让我保密吗?” “我......” 叶子煜脑子转了几下,笑着道,“咳咳,你们看,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了。钟师兄不是找手札吗?手札找到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三姑姥家的外甥女的小叔子怀孕了,我先走一步,告辞。” 说罢,叶子煜就脚底抹油溜走了,尹明气的直跺脚,“我定要秉了直学,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这时,从进门就一言未发的钟诩文淡淡道,“斋长,手札既然找到,我就不留了,多谢。” 钟诩文也匆匆离开了,院试在即,分秒必争呀! 屋里又剩尹明和乔小平面面相觑。 “尹斋长,没我的事了吧?那我也走了?”乔小平小心翼翼道。 尹明叹口气,挥了挥手,“走吧!” 这叫什么事呀? 乔小平走到门口,看到外面假装路过偷偷往这里瞄的人,又折回来,“斋长。” “还有什么事?” “当时藏书阁那有许多人凑热闹,他们会不会还以为我是小偷啊?”乔小平欲言又止道。 尹明心下了然,“你放心,这事我会出个告示,贴在告示栏,还你清白。” “谢斋长明察秋毫,您就是狄公在世,”乔小平喜滋滋吹捧道。 “咳咳,回吧!” 第261章 冯小丽的孩子 翌日。 乔小平从金玲敏那打听到,钟诩文在求索堂。 求索,取自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课间休息时,她找了过去,备考班和幼儿园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是休息时间,但求索堂内十分安静,只不时响起翻书的声音,启慧堂则是群魔乱舞,恨不得将屋顶掀开。 她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钟诩文。 “借过。” 身后响起一道冷冷的男声,乔小平回头,赫然是钟诩文。 “钟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乔小平惊喜道。 “何事?” “上次你的手札不是阴差阳错到我手里了吗?我当时誊抄了一份,现在把这本也一并还给你。” “不必,”钟诩文淡淡道,“学问在心中,非笔墨能抄走。” “啊?”乔小平被当场上了一课,道,“噢噢,那好,那谢谢你啦!” 紧接着,布告栏里张贴了两张告示,一张是赞扬乔小平拾手札不昧,一张是批评叶子煜夜里翻墙,叶子煜趁夜里将那告示撕了。 第二日,尹明又贴了张一模一样的,下面还多了一行小字,“扶桑斋纸墨备足,恭候大驾”。 想撕?管够。 可把叶子煜气坏了。 转眼便到了休沐的日子,乔大山早早赶着牛车出发,这次不止他们夫妻俩,还带着李氏来见见世面。 不过到了书院门口,李氏没下车,只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 “娘,你下来呀,”乔大山催促道。 “我不去,我不去,你也真是的,不早说是来接小平,我都没换个干净衣裳就过来了,站在外头丢孩子的人,我不出去,你们俩在外头接吧,”李氏忍不住埋怨道。 乔大山疑惑地嘀咕道,“你这身衣服不是今天刚换的吗?” 左娇娇解释道,“娘是说,没穿她成亲时那身暗红纹的衣裳。” 乔大山立刻探头进去,诚恳道,“娘,你现在胖了,那身暗红纹的衣裳穿不进去了......” 李氏愤怒不已,“去你娘个腿,谁说我穿不上的?”说着就要脱鞋扔过去。 左娇娇赶紧道,“娘,现在时辰还早,要不我们带您去买身新衣裳吧!” “不去不去,县城的衣服肯定死贵......” 左娇娇上了牛车,“大山,走,找间铺子给娘买身衣服。” “我都说了我不去......” “娘,您想想,您儿子可都做官了,圣上亲赏那么多布料,结果您出门都没件像样的衣服,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参大山一个不孝父母,他这官保不住,到时候每年的俸禄丢了不说,咱们全家的税可就免不了了。” 左娇娇这番话切中要害,很是奏效,吓得李氏全程都非常配合。 最后算账的时候,李氏虽然心疼,但也忍住了没说话。 左娇娇想让她直接换上,李氏严词拒绝,“我的天爷唉,我闲的没事穿一亩地在身上干啥?那店家可真敢张嘴呀,三两银子!他也不怕闪了舌头。这衣裳是织女做的不成?” 李氏将衣服叠好,层层包裹严实,抱在怀里。 到了书院门口,眼瞅着乔小平正背着行李往外走,乔大山赶紧拉停牛车,跑过去接女儿手中的行李。 “爹,不重的,就几件穿不着的厚衣裳。” 乔大山二话不说拿到了自己手上,“走,上车回家啦!这次休息几天呀?” “十天。” “嚯,到底是县里的书院,休沐就是大方。” “哈哈,爹,瞧你说的,难不成京城的书院天天休沐?” 乔小平一眼便看到等在牛车旁的娘,开心地跑过去,“娘,我们这次休沐十天。” 李氏掀开帘子一角,“小平。” “奶奶,你也来了?” “跟着过来看看你的书院,真气派,”李氏自豪道。 “要进去看看吗?今日休沐,可以进去。” “不了不了,远远瞧一眼就是了。” 接到小平已然快申时了,一行人想着趁天黑前赶到家,便买了些吃食路上垫垫肚子。刚到村口,便见到桂婶子火急火燎地出门。 “婶子,这是干啥去?”乔大山招呼道,“要是着急我去送你。” “哎哟,大山,来得正好,”桂婶子急急爬上牛车,“快,是你家的事。” 车厢里昏昏欲睡的李氏和左娇娇一个激灵,掀开帘子道,“我家出什么事了?” 桂婶子见到李氏,顿时踏实了些,“嫂子,你回来了,你家老二媳妇...见红了......” “什么?”李氏急得不行,语无伦次道,“这...这才几个月......” “要不说呢,你也别着急,保针已经过去了,二虎也借好马车了,不行就往镇上去......”桂婶子絮絮叨叨地劝着。 一到家,李氏急吼吼地跳下去,差点崴了脚,被左娇娇搀扶着往里走去。 屋外间站了一堆人,乔天玉,乔二山,乔三山夫妻俩,大虎二虎,屋子里头是银花瘸大娘和左保针。 见到他们回来,众人出声打招呼,李氏嗯啊应了两声,就往屋子里进。 冯小丽躺在床上“哎哟”地叫个不停。 看着一床的血污,李氏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桂婶子看到眼前的场景,立刻吩咐道,“铜花,快,去烧壶热水。” “好。” 保针施完针嘱咐道,“务必把孩子生出来,不然她也得跟着丢了命。” “我孩子保不住了吗?”冯小丽在床上伤心地喊道,“保针哥,你救救我的孩子,不用管我......” 李氏一把握住她的手,流着泪劝道,“小丽啊,咱还年轻,养好身子,以后能生的机会多着呢,可不能钻牛角尖啊!” “娘......我疼......” “疼也得生啊,”桂婶子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拿毛巾给她擦了擦汗,“用劲啊,别想那么多,用劲!这鬼门关得自己闯,你都生过一回了,不难哈,用劲......” 女人们忙的焦头烂额,不停地进进出出,男人们在外面站的心焦肚乱。 冯小丽是晚饭前去茅房蹲的太久了,猛地起身没站稳,跌倒在地上,撞到了肚子。 她现在没吃饭攒不住力气生,又因为失了孩子伤心,眼瞧着就要步了春花的后尘。 桂婶子忙道,“羊奶还有吗?红糖水,鸡蛋花,都行,快点喂她吃点东西,不然攒不住力气。” “好,好,”李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了一圈,指着小平道,“小平,你跑得快,去奶奶的柜子里把那个木头盒子拿过来,快去。” 第262章 夜半的敲门声 乔小平闻言,飞快地跑了出去,也没有走门,直接几步窜上墙翻了过去,眨眼的功夫便抱着木头盒子回来了。 “奶奶,给。” 李氏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根小山参,准确地说,是两根。 冯小丽和宋纭,一人一根。 自打知道俩儿媳妇怀孕后,李氏就整日地睡不踏实,晚上总梦到春花,这回春收啥税也没交,她咬了咬牙,忍痛买了两根最便宜的小山参藏在家里,心里这才踏实了。 李氏拿走进去,瘸大娘看到她手里的山参赶紧上前拦住,附在她耳边提醒道,“大山娘,你可想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铁定是保不住,现在用山参这不是浪费吗?” 李氏叹了口气,她能不知道浪费吗?买山参是为了生孩子的时候顺利,可眼下却是为了将死孩子生出来,她别提多郁闷了。 生死关头,再心疼也不行呀! “先保住大人再说吧,”李氏依依不舍地把山参递给了桂婶子。 桂婶子先给她灌了一碗红糖水和鸡蛋花,又把山参切成两段塞到她嘴里,“小丽,你是个有福气的,这人参可含住了啊!” 冯小丽一听,立刻道,“人参?要不下回用吧?” 左娇娇在一旁洗毛巾,道,“孩子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给你你就赶紧含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折腾了一夜,孩子总算生了出来,乔二山一大早去找了外祖母,请她为孩子超渡,顺便择一处葬身之地。 死婴,尤其是没成形的婴儿,被认为是不正常死亡,不吉利,不能入祖坟,要选择其他地方进行埋葬。 冯小丽的命保住了,感动之余,她也遗憾不已,觉得赔了孩子又折参,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香香有样学样,也是整日的叹气。 “香香,你吃饭了吗?” “唉,没吃呢!” “香香,出去玩吗?” “唉,走。” “......” 乔二山忙着照顾冯小丽,有些不顾得香香,白日里就将她送到大哥家里。 乔小平照旧每天早上起来跑步打拳,若是卉妞儿她们过来,她就带着香香和她们出去玩,若是没人来,她就抱着香香给她念书讲故事,倒也充实有趣。 春暖雪融,村东边小溪淙淙流水,憋了一冬天的鱼儿在水面上跳个不停。 三叔带她和香香去溪边抓鱼,准备好的鱼钩压根没派上用场,三叔直接用网兜接了好几条跃出水面的鱼。 “留两条就行,抓太多该绝种了,”乔三山说着将网兜里的鱼扔到了河里。 香香在一旁长长地叹口气,“唉,是呀!” 乔小平:“......” 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觉悟,乔二峰和媳妇宋运,就想着多多益善。 两人抓了足足一大篓的鱼,旁人见了都劝道,“二峰,抓两条尝尝味就是了。” “是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运在一旁嗤笑道,“我说你们管的也太宽了吧?这河是你们家的?我们靠自己本事抓的鱼,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怕不是自己抓不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你!” “这人怎么这样?” 香香咿呀学语,道,“唉,怎么这样?” 宋运说完便扭着腰肢挽着乔二峰往镇上去了。 他们俩去收镇上铺子的租金,顺便将鱼卖掉。 乔小平看了一眼三叔,他一言不发黑着脸,想也是觉得脸上无光吧! “三叔,咱们回家吧,香香快该饿了,”乔小平伸手去拉香香。 香香点点头,“唉,饿呀!” 乔三山:“......” 今日天气很好,正午的阳光很是暖热,没有一丝微风,就连正在坐小月子的冯小丽都出了门,坐在院门口听大家聊家常。 族里年轻力壮的都去宗祠帮忙了,门口只有红亮奶奶、瘸大娘、怀孕的宋纭以及坐小月子的冯小丽。 瘸大娘说话惯是喜欢挖苦人的,“要我说,你们家也不用太难过,小丽肚子里那个没保住,这不是还有阿纭肚子这个吗?” 冯小丽心头一酸,眼看就要哭出来。 宋纭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她几乎没和瘸大娘打过交道,只觉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尖锐,她斟酌着开口道,“有娘的这份心意在,我们生或不生都是有福气的。” 红亮奶奶一边择菜一边道,“你们妯娌三个是有福气的,别说咱们村了,放眼整个泊口乡,有几个舍得给儿媳妇准备人参的?更何况,大山娘那个人我可知道,抠得要死,一文钱掰成两半都嫌浪费,可见她对你们多好。” 冯小丽面色稍缓。 红亮奶奶慢悠悠地劝道,“二山媳妇,你也不用在心里腻歪,这意外不是咱们人可以决定的,既然没保住,说明孩子和咱没缘分,强扭的瓜不甜。若是想法子硬保下来,养大了不一定是福是祸呢!养好了身子,趁年轻,那还不是想要几个要几个呀?” 冯小丽知道红亮奶奶是在安慰她,并不把她的话当真,但心情确实开朗了不少,点点头,道,“是。” 瘸大娘却面露可惜,道,“嗐,那么宝贝的山参用了,啥也没换回来,你说可惜不?” 乔小平拉着香香,跟着三叔往回走。远远地看到娘亲坐在外头,香香挣脱乔小平的手,开心地跑过去,“娘......娘......” 宋纭指着跑过来的香香,道,“香香每日回家还能叫声娘,就不可惜。” 冯小丽倏地落下眼泪,接住跑过来的香香,“娘的乖闺女哟!”用力抱在怀里。 香香身上的体温一阵阵传来,冯小丽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又有了联系,慢慢地回到现实中。 “唉,娘,你今日怎么出门啦?”香香歪着脑袋问道。 “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 “唉,行吧!” 众人忍俊不禁,红亮奶奶打趣道,“可高兴点吧,瞧瞧,你愁了,孩子比你还愁呢,哈哈......” 夜里,将近子时。 乔小平家的院门被敲响,乔大山披着衣服出去打开门,外面站着一脸焦急的大伯乔天宝、大伯娘张氏,乔大峰,以及乔天玉和李氏。 乔大山神色一凛,忙道,“出什么事了?” 不会是老三媳妇也...... 第263章 没买着的狗 张氏急急说道,“大山,快套车,往镇上去一趟,二峰两口子在镇上跟别人起了口角打起来了,现下被送到医馆,不知是什么情况呢!” 乔大山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好,我去套件衣服。” 乔大山三步并做两步往屋里去,左娇娇迷糊着坐起来,问道,“是谁呀?” “我和爹娘、大伯大伯娘往镇上去一趟,”乔大山边说边穿衣服。 左娇娇的瞌睡顿时清醒了些,“发生什么事了?” “二峰两口子在镇上跟别人干架了,具体不太清楚,”乔大山拾掇妥当,掖了掖被子,道,“你接着睡吧,我走了啊!” “用不用带点钱?”左娇娇提醒道,“万一有点啥事也......” “兜里装着几个铜板呢,够明早吃顿饭就是了,其他的有人家爹娘呢,咱们上赶着干啥,”乔大山往外走,“你把屋门从里面插上就行,别出来了,我把院门从外头锁住,明天让小平翻出来开门。” “行。” 乔大山出了门,给牛套上车拉出来,张氏看了看乔大山身后,微微不满道,“铜花睡这么死呢?” 乔大山锁上院门,不满道,“我家的牛也睡得死着呢,喊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李氏趁着夜色扬起嘴角,“快上车吧!” 乔小平早上醒来在院里锻炼的时候,看到院门哐当从外面打开,爹爹牵着牛车进来。 “咦,爹,你去哪了?” “往镇上去了一趟,”乔大山把牛赶到圈里,喂了些草,同小平道,“你今日带着香香去割点草回来吧,山坡上的草都长出来了。” “行。” 安然在羊圈里急地咩咩叫,还有她呢,她一个冬天没吃鲜草了。 乔小平摸了摸安然的脑袋,安抚道,“也带你去。” “你娘醒了吗?”乔大山刚问完,左娇娇就推开屋门走了出来,急切上前,道,“如何了?” “别提了,真是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乔小平一听,立刻跟着爹娘往屋里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听。 “二峰两口子昨日在村东的溪里抓了一篓子的鱼背到镇上去卖,旁边来了个卖狗的,那狗通体雪白,二峰媳妇瞧上了,想拿鱼换,卖狗的想要银子,二峰两口子就去铺子里收租金。谁料,收完租金赶回来的时候,那狗已经被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相中了,人家刚付完钱。两口子就去找人理论,说是自己先看中的,吵着吵着二峰媳妇动手打了那妇人,紧接着就打起来了。那妇人的孩子上前去拦,也被打了两下,小孩眼瞅着帮不上忙便跑回家去找他爹,他爹正好在和几个兄弟吃酒呢,七八个醉汉就这么过来,把二峰两口子打了一顿,现下正躺在医馆呢!” 乔大山一口气说完,左娇娇和乔小平都沉默了。 “这...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左娇娇一言难尽道。 乔大山灌了几口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人都吃不饱饭,还学人家贵妇人养狗呢,再说了,你想养狗,村里要多少有多少,用得着特意去跟别人抢着买?” 乔小平出声道,“那现下是怎么着了?” “大伯和大伯娘留在回春堂照顾他们俩,三姑和三姑父也过去了,一会大峰哥收拾好东西,我再和他一块过去。” “那我赶紧做点饭,一会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 “不用不用,你别去,又不是什么光荣事,爹娘一会也不去了,”乔大山摆摆手,继续道,“哦对了,不用做饭了,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买了包子,在车上呢,小平,你去拿过来。” 乔小平的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好。” 小平出去后,乔大山压低声音道,“和他们打架的人,是钱家的旁支,大虎不是在钱家上工吗?这事咱管不了,就不往里掺和那么多了。二峰已经报官了,三姑三姑父也在那,还不知道怎么个结果呢,我过去支应着点就是了。” “那你行事小心些。” “放心吧!” 乔大峰背着行李过来,乔大山套上牛车出门,左娇娇送到门外,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回去吧!” 路上,乔大峰羡慕道,“瞧瞧,有个婆娘就是好,出门还有人惦记着。” 乔大山知道他和二峰媳妇的那点破事,冷笑两声,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道,“今天端午节,乔阳自己在家能行吗?” 乔大峰一愣,这才想起,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乔阳了。 “咳咳...他,他在书塾苦读书呢!”乔大峰胡诌了一句。 “再用功,这端午节也得回来呀,小平书院都休沐了呢!”乔大山状似不经意道。 乔大山神情极为不自然,想了想,道,“我一会去书塾看他回不回来。” 乔大山点点头,“嫂子走了,你这当爹的可就得费心了,不容易啊大哥。” “是,是,”乔大峰叹了口气,道,“咱们大老爷们儿,到底是不如女人细致,孩子受罪呀!” 乔大山不接他的话,意有所指道,“那也得分人,若是品行不好的,娶进门反而多事呢!” 乔大峰想到宋运买狗闹出来的这档子事,闭上了嘴巴。 回春堂。 宋运正哭闹不休,乔二峰的脸肿成了一个猪头,躺在床上一脸愤怒,张氏和乔天玉坐在一旁。 泊口乡乡长,也就是冯成功,坐在乔二峰床前,问道,“二峰,你动手了吗?” 乔二峰梗着脖子,倔道,“没,我没动手,我一下也没碰她。” 乔天美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可能吗?你自己想想可能吗?自己媳妇和别人打起来了,你在旁边站着没动手,说出去谁信啊?” 乔二峰气势稍弱,改口道,“我就拉宋运胳膊拦了拦。” 冯成功严肃道,“二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得给我说实话啊,你到底有没有动手打那妇人和孩子?” “没,我就没打,”乔二峰坚持道。 张氏在旁边不悦地皱了皱眉,不满道,“他姑父,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不去抓凶手,反倒是来这审问自家侄子。别说二峰没动手了,就是动手打她了又如何?他们七八个人过来揍二峰,这事你可得给我们做主。” 乔天宝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乔天美脾气上来了,怒气冲冲道,“做主?这衙门是我们家开的不成?成功也得按朝廷律法办呀!” 张氏不满地嘟囔道,“他是乡长,衙门不是他开的,难不成是我开的?” “你!” 第264章 钱家的说辞 “好了,好了,”冯成功拦住乔天美,继续道,“最好是私了,怕就怕人家告到县城的衙门去,二峰若是真动手了,这事咱们可不沾光。” 张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私了也行,他们得给我们赔礼道歉,把二峰打成这样,钱少了我们可不答应。” 冯成功:“......” 想什么美事呢! 打乔二峰的钱杰,是钱老爷的亲侄子,也就是钱老爷哥哥的儿子。 钱家好歹是泊口乡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家,自己老婆孩子被打了,还要给人家赔礼道歉,以后在泊口乡还怎么混? 冯成功夫妻俩出了门,乔天美气不打一处来,愤怒道,“这事咱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开堂的时候,你公事公办就行。” 冯成功叹了口气,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天玉可没少帮咱们,好歹是你娘家侄子,怎好袖手旁观?” “你听大峰娘说那个话,压根就是不讲理,没脑子的玩意儿,二峰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若不是他们夫妻俩这个德行,二峰也不会被惯成这样。” “好了,你消消气,我先把这事压一压,让两边都静静,现在都是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呢!” 冯成功说的没错,钱家那边也正上火呢! 钱杰到家后便带着媳妇孩子一起到了叔父家,将此事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钱老爷,还给他看孩子身上被推的淤青。 “岂有此理,一个下作的平头百姓,竟敢欺负到咱们头上了,”钱老爷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小杰,你放心,此事有叔父给你撑腰,必叫他们俩不死也脱层皮。” 钱杰犹豫道,“可是......二叔,那小子是乡长夫人的娘家侄子......” “什么?”钱老爷微微讶异,本以为只是普通老百姓,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钱杰继续道,“想来那小子就是仗着这点,我带着哥几个一过去,他就让他媳妇去衙门报官了,你想,咱们平常打个架,谁敢闹到衙门里去?” “不过一个小小的乡长,就是县太爷来了,也得敬我们三分。这事是他们先挑衅,闹到衙门大堂上,我量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偏私。” 钱杰的媳妇抱着孩子,小心翼翼道,“叔父,只是,小杰当时醉着酒,下手没个轻重,不知道那人伤的如何,若真有个好歹,咱们......” 话是冲钱老爷说的,眼神却一直瞄着钱夫人,希望她能给句安心的话,他们都清楚,叔父发迹是因为婶娘有一位做大官的亲戚。 钱夫人没有如她所愿,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前头舍了个庶女,才堪堪将楚家的事压下去,这才几天,又带着麻烦事找上门去,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没脸。 “那咱也不怕,大不了告到县城的衙门去,我就不信还没个王法了,”钱老爷夸下海口,定要为侄子出这口恶气。 得了叔父的话,钱杰带着妻子放心地离开了。 钱杰一家前脚走,钱夫人后脚甩了甩手帕,道,“你如今是厉害了,连乡长都不放在眼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知府呢!那么大口气,哼!” “哎呦,夫人,你这打趣好没意思,”钱老爷一改刚刚硬气的模样,“你说说,我哥早死,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他受了委屈,带着妻儿孩子找上门来,我这个做叔父的能不帮忙吗?” 钱夫人不屑道,“他委屈什么?他把人家打的躺在医馆里不能动弹,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钱老爷起身上前奉了杯茶,道,“这事,若是他们先挑衅,我肯定不管,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自己去平。可偏偏,是旁人来欺负他们,若只是妇人间的口角争执也罢了,那男人竟还动手打了小杰的孩子,你说说,搁谁身上能忍?” 钱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神色缓和了不少,“瞧你理直气壮的,你侄子之前不占理的时候,你也没少帮呀!罢了罢了,这回,他们确实欺人太甚了些。你想怎么着?” “死磕到底呗!” “嗐,我是问你,你想要个什么结果?是要他们以命相赔?” 钱老爷连忙摆了摆手,“那倒不用,要他们贱命有什么用。” 为了这点事把人家弄死,就真和乡长结下梁子了。 “或者送进衙门大牢?” “衙门是他姑父开的,进去他不得舒服死了,”钱老爷翻了个白眼。 钱夫人摸清了他的态度,娓娓分析道,“你看啊,现在呢,那边已经躺医馆了,伤的轻重我们一概不知。你去派人打听打听,若是伤的很重,半死不活的,就等着乡长找上门来给个台阶咱们就下,小杰那,他自己理亏,咱们到时候再贴些银子给他,想必也不会计较。若是伤的不重,就要他们赔钱道歉,钱得多要点,给小杰的时候显得你这个叔父有能耐不是?” 钱老爷乐的眉开眼笑,连连赞叹,“夫人,娶了你可真是娶了个宝啊,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钱夫人已然没了脾气,娇嗔道,“去去去,就会花言巧语地哄我给你们家做苦力。” “一会我去给你买些糕点,吃了就变‘甜’力了。” 钱夫人笑得乐开了花,拿拳头轻轻捶他,“贫嘴。” 钱老爷派去回春堂打听的不是旁人,正是左大虎。 左大虎到了回春堂,就看到乔大山坐在外头的台阶上,“大山,你怎么在这?” “咦,大虎,你过来这干啥?生病了?”乔大山也是一愣。 “没,没生病,好着呢!是钱老爷托我过来打听个病人,”左大虎直接道。 “打听谁?” “昨天傍晚送过来的,和别人打架受的伤,”左大虎如实道。 话已至此,乔大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将他拉到一边,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左大虎行事稳当,这事告诉他,有好没坏。 “这可真是没事找事呀!”左大虎听完评价道。 乔大山两手一摊,小声道,“谁说不是呢?现在一大家子都在里头叫嚣着要跟人家算账,钱家那边怎么说你知道吗?” 左大虎道,“钱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只让我过来打听。昨天和钱杰一块吃酒的一个人,倒是同我讲了不少,和你说的大差不差,不过人家说是,二峰两口子把钱杰媳妇按在地上打,连带着钱杰孩子也被夯了两拳。” “嚯,我就知道,”乔大山一副了然的模样,“就二峰那个性子,把那妇人按地上打的时候,不趁机摸两把就是行善积德了。还说什么‘我没动手,一根手指头没动’,呵,骗鬼呢!” 第265章 小兰的饺子 “那现在是他是怎么个情况?”左大虎问道,“伤的严重不?” 乔大山摇了摇头,“都是些皮外伤,不过,二峰被抬过来的时候捂着裤裆,胡大夫检查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具体有没有伤到,谁也不知道。” “钱老爷既然让我过来打听,估计也是想看他的伤势情况再做定夺,”左大虎沉默片刻,脑子里转了几圈,道,“行,我知道怎么回话了,你在这吧,让二峰先别下地,多躺几天。” 乔大山没有问,只叮嘱道,“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别因为他把你连累了。” 他看二峰不爽很久了。 原本觉得他救了小草母女,是个有担当的,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 左大虎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 到了钱家,左大虎拱手道,“老爷,我去打听了,医馆的学徒说,那人昨夜被抬过去的时候,双手捂着裤裆,面色痛苦。胡大夫只治了治皮外伤,对于他下面那却是没有头绪。我掀开帘子偷摸瞧了一眼,竟连解手都在床上,让他老娘伺候着。” “什么?”钱老爷听了,直接惊地站起来,面色担忧,来回踱步,犹豫道,“他...他可有子嗣......你再去打听打听...算了,换个人去,你下去吧!” 左大虎应声退下。 他已经尽力了,最后如何就看二峰的造化了。 乔大山在外头坐了一会,进去看了看,二峰两口子躺在床上睡着了,大伯大伯娘坐在凳子上倚着床边也眯着眼,乔大峰坐在旁边心疼地看着宋运。 乔大山翻了个白眼,轻声叫道,“大峰哥,咱走吧,今个端午节,家祠里祭祖,你们家总不能一个人也不去。” “噢,行,”乔大峰被人抓包有些心虚,一秒八百个假动作,乔大山没眼看,直接转身出来了。 上了牛车,乔大峰疑惑地看着走的路,“不回家吗?这是去哪啊?” “不是去书塾接乔阳吗?” “噢噢,对,瞧我这脑子。” 乔大山:“......” 往常休沐时,乔阳都和童夫子一起待在书塾里,童夫子知道他娘去世了,没细问那么多也没赶走他,想在这待着就待着呗,反正他交着今年的束修呢! 可这回,童夫子去州里参加院试了,盘缠不够,不好带他,就让乔阳回家拿几身换洗衣服,毕竟天气也热了。 乔大山和乔大峰到的时候,乔阳正在院里拆洗被褥。 “乔阳,”乔大峰一进门就沉着脸,怒声道,“书塾休沐了,旁人都知道回家,就你不知道?” 乔阳揉搓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到他们俩,一言不发。 乔大峰怒气更甚,“见到长辈也不招呼,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说着,他就伸手去揪乔阳的耳朵,疼的乔阳捂着耳朵直叫唤。 乔大山连忙上前去拦,“你这是干啥呀?大过节的,你打孩子干啥?” “大山,你别管,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乔大峰努力挣脱乔大山的阻拦,伸着胳膊要上去继续揍他。 “小阳,快,去收拾收拾东西放到外面的牛车上去,”乔大山努力给乔阳使眼色。 乔阳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我不回去。”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好,好,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去,你娘死了你心也野了是不是?”乔大峰气得发抖,扭头就去院里找棍子啥的,准备好好收拾他一顿。 忽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乔...乔阳......” 是小兰,她知道乔阳自己在这过节,就从家里端了一碗饺子过来。 乔大峰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哪里来得丫头片子?这没你的事,一边去。” 小兰一脸惊恐,壮着胆子道,“你...你们是谁?竟然敢在书塾打人......” “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乔大峰说着就往门口去驱赶小兰。 小兰吓得步步后退,乔阳一个箭步上前拦在小兰跟前,“你打她一下试试!” “臭小子,你真是不知道......” 乔大山一把上前抱住乔大峰,道,“这是乔阳的同窗,是叫小兰是吧?我是小平爹爹,小兰呀,你先带着乔阳出去吧!” 得了话,小兰拉着乔阳就跑出去了。 乔大山见乔大峰还不依不饶,低声道,“她爹是衙门的捕快,这节骨眼,还是别找事了。” 乔大峰顿时冷静了下来,装模做样地顺了顺胸口,“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乔大山松开他,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不满地埋怨道,“不是,大过节的,咱们过来接孩子回家,你上来就打孩子干啥?” “大过节的,别人都知道回家,就他不知道,我不打他打谁?” 乔大山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嘲讽道,“孩子回去看你们相亲相爱?” 乔大峰面色一僵,心虚地看了乔大山一眼,试探道,“我跟谁相亲相爱呀?” “你跟谁相亲相爱都得记住,这是你儿子,不是捡来的,”乔大山旁敲侧击地回了句,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行了,去帮孩子把被褥洗完,我出去找找他。” “我给他洗?”乔大峰难以置信,他虽然不受爹娘待见,做了许多活,可自打春花嫁进来后,这种家务活他就再也没上过手了。 “那你去把嫂子挖出来,让她洗,”乔大山言辞犀利地嘲讽道。 大过节的不能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本来就烦,他还节外生枝,更烦了。 现在看来,小草母女俩离开也未必不是好事。 书塾外面胡同的拐角处,小兰紧紧拽着乔阳的袖子,将他拉到身后,自己探了半个身子出去,看没人追来,她才松了口气。 “给,快吃吧,我一会还要赶紧回去呢!”小兰将手里端着的碗递给他。 乔阳鼻头一酸,堪堪忍住眼眶里的泪,“你怎么来了?” “夫子不是要去参加院试嘛,我早上看书塾门开着,寻思着你应该是没回家,就给你送一碗饺子过来,快吃吧,猪肉大葱的,可好吃了。” 乔阳拿起饺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看得小兰一阵心酸,“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阳。” “小阳,去哪了?”乔大山出了书塾门四处喊寻。 “大山叔,我在这,”乔阳高声回道,顺便将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递碗给小兰,“谢谢你的饺子,我走了。” 小兰忍不住叮嘱道,“小心些,该服软服软,你之前不是挺活气的嘛,没必要争这口闲气。” “知道了。” 第266章 坟头的槐花 一路上三人相顾无言。 到村里时正赶上大部队准备动身出发,乔大山将牛车停到家里,跟着大家伙往祖坟上去。 他们这的祭祖规矩是,正午时,族内子弟抬着祖宗牌位往祖坟去,烧香叩头放鞭炮,请祖宗附在牌位上,众人敲锣打鼓地将他们接回来,放在祠堂里好生供奉,日落时再敲锣打鼓地将他们送回去。 发达些的,还会请戏班子过来唱一下午。 这不,乔家祠堂门口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唱戏的人跟着往坟上去,这第一曲,自然是要唱给祖宗们听。抬回来的时候,也要一路唱着,到了祠堂,祖宗们入祠堂,唱戏的却得唱完一曲才能上台,有始有终。 乔家请的戏班子是乔永堂和乔大山出大头,其余人看心意。 男人们忙活着请来了祖宗,女人们做好了饭,众人饱餐一顿,男人们散去打牌,女人们收拾残局。 戏台子上不断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老人们搬着板凳坐在下头,或直接揣着手卧蹲在旁边的柴草堆里,拉着家常听着戏,犯困了就闭上眼睛眯一会儿,时常聊着聊着天发现对方睡着了,就竖起耳朵听会戏,等他醒了再继续聊。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打个盹也不会着凉。 小孩们则在戏台旁边窜上窜下,更有那胆大的,敢直接在戏台上穿梭,从唱戏的人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引得其他小孩们一阵欢呼叫彩,不过最终的结局是被家里的打人呵斥下去。 乔大山困得要死,想回家睡觉,却推脱不过旁边男人的相邀,打着哈欠坐到了牌桌上。 乔阳又恢复了往常的机灵活气,四处逢源,众人都说他是走出了丧母之痛,纷纷张罗着给他找个后娘。 乔小平正带着香香在山坡上放牛,没一会儿,卉妞儿和小微也过来了,几人玩了一会子,累得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小微灵机一动,提议道,“要不咱去摘槐花吧?” 香香歪着脑袋,疑惑道,“槐花有什么好玩的?” “槐花摘下来可以做拌点面做蒸菜吃,再撒点调料,香死了,”小微夸张地说道。 卉妞儿嗫喏道,“槐花?可是槐树都在坟头上栽着,我不敢去。” “嗐,你这没胆子的,那里头埋得都是你祖先,你怕什么?”小微拍了板,上前去拉她们,“小平,走了。” 乔小平犹豫道,“我的牛羊……” “牵过去不就行了,坟头的草长得更旺,”小微不以为意地回道。 “行。” 小微边走边道,“去我们家的坟吧,离得近,今中午请祖宗的时候我跟着瞧了,槐花长得很旺。” “那就去你家的坟。” 小微姓左,小平香香和卉妞儿都姓乔。 四人很快便到了那,只是可惜,已经有许多男孩们爬在树上了。 小微气得跺脚,“来晚了,被人抢先占住了。” 卉妞儿仰着脸,看着阳光下的一树槐花,感慨道,“真美啊,好想画下来。” 乔小平立刻道,“要画吗?我回家去拿纸笔来。” “好呀,”卉妞儿兴奋道。 “那能把我画到纸上吗?”小微也把没抢到树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小平,你还不知道吧,卉妞儿现在画人也画地可像了。” 香香蹦蹦跳跳道,“我也要,我也要。” 卉妞儿拍着胸脯担保道,“我给你们一人画一张。” “那我去拿纸笔,”乔小平说着便拉香香往回走。 “让香香在这吧,我带着她摘点花,做个花环,”小微自告奋勇道。 “你自己快去快回,我给你看着牛羊,”卉妞儿催促道。 连带着香香也跟着叫喊道,“姐姐,快去,快。” 乔小平转身朝家里跑去。 这边,树上的几个男孩下来了一个,是小微拐了好几个弯的堂哥,并不常在一起玩,见了面谁也没理谁。 他们朝上面高喊道,“乔阳,栓子,看哪截树枝上花多,直接掰断扔下来,我们在下面接着。” “好嘞!”栓子在上面高声回道。 小微三人不顾得摘野花,纷纷围在树下,一拳粗细的树枝,被上面几人合力掰断。 “让开些,别砸到你们了,”乔阳在上面提醒道。 下面几人迅速散开,站得远远地盯着树上的动静,小微怕香香乱跑伤到,还特意抱住她,指着树上,道,“香香,你瞧,一会那就掉下来大花枝了。” “掉人了,掉人了,”香香拍着手开心地喊道。 小微笑着纠正道,“不是掉人,是掉大树枝。” “乔阳!!” “啊啊!!” 周围响起众人惊恐的叫喊声,胆小的卉妞儿吓得双腿失了气力,直接瘫倒在地上,小微的两个堂哥飞奔过去,树上的其余几人赶紧抱着树干滑下来。 小微转头去瞧,只看到几个男孩围作一团,乔阳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不断传来,吓得她后背一阵阵冷汗直往下淌,手死死地抱着香香。 刚刚掉下来的粗树枝,掰成两段,把乔阳担在上面,几人抬着他往保针家去了。 乔小平拿着纸笔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卉妞儿三人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不远处散落着一地槐花,凌乱纷杂,不少都踩进了土里。 “怎么了?”乔小平出声问道。 香香怯生生回道,“掉人了,掉人了。” “掉人了?什么掉人了?” 小微讷讷道,“有人从树上掉下来,不知能不能活成。” “啊?”乔小平大惊失色,抬头望去,这才发现,树上的男孩们全都不见踪影,“可知道是谁?” “就是前头你家去世的那个伯娘的儿子,”小微努力回忆道,“叫什么羊的。” “乔阳哥哥!” “对,对,就是他,我听到大家都在喊他名字。” 乔小平急急道,“他们现在去哪了?” 小微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去保针伯伯家了。” “我得赶紧回去和家里说一声,这事大峰伯伯不一定知道,”乔小平说着就去抱香香,将书袋递给卉妞儿,“你用完了送到我家就行。” 卉妞儿摆着手,拒绝道,“我...我不画......了...我想回家去......” 小微也跟着道,“我帮你抱着香香,你去牵牛羊吧!” “行。” 第267章 加更 乔大山坐在牛车上一脸不悦,真闹心,两天往镇上跑了三趟,还是在端午节。亏他出了那么些钱请戏班子,自己一场戏都没听完。 左保针中午趁着节日多吃了几杯酒,乔阳被抬去的时候,他躺在屋里睡得正酣,几人叫了半天没叫醒,只好送到镇上的医馆去。 其实,隔壁的村子也有大夫,但乔大峰有点想宋运了,好几日没挨她,心痒痒。 一行人到了回春堂,张氏弄清缘由,顿时神色不善,暗自埋怨道,“小孩子家玩闹,从树上掉下来,保针还看不了吗?何至于到镇上来,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乔大峰和乔阳面色一窒,乔大山在旁边拴牛,低着头回道,“保针中午吃了酒,现下正睡的沉,叫醒了也顶不上桩,大峰哥心疼孩子,就叫我送过来了。” “大山,你也真是的,他让你送来你就送来,镇上的医馆多贵呀,保针吃了酒,邵家村的大夫也吃了酒吗?”张氏不满地埋怨道。 乔大山本就不耐烦,又被说叨了一通,将手里刚系好的绳子使劲一拽,阴阳怪气道,“我这不是寻思着好歹是过节,你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岂不美哉?” 大家很忌讳逢年过节时仍在医馆,民间甚至有人过节时连药也不吃。 张氏若不是奔着多讹些钱,一早便回去了。 现在倒好,一家子在这团聚了,还被乔大山明晃晃地说了出来,她不气才怪。 不等她说话,乔大山便站在门口,大咧咧地喊道,“胡大夫,救命啊,孩子从树上掉下来了。” 胡大夫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查看。 乔大山拍了拍乔大峰的肩膀,“大峰哥,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孩子抬过去。” 待把乔阳安置妥当,胡大夫进内室去为他摸骨诊治,其他人候在外头。 张氏眼珠一转,哭丧着道,“这都是什么事呀?家里一半人进了医馆,只留我们两个老货辛苦伺候,老天爷呀~你不长眼啊!专挑我这苦命人呀,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为孩子诊治呀!” 乔大山一听,扯了扯乔大峰的袖子,道,“我去上个茅房,憋了一路了。” 乔大峰不明所以,“去吧!” “你们俩一会还回去吗?” 乔大峰偷偷瞥了一眼屋内宋运的衣角,“留一夜吧,免得生出意外。” “那一会拉完屎,我给你们买点饭,就回去了。” “行,”乔大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张氏见乔大山要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大山啊,这乔阳又摔伤了腿,我和你大伯来得匆忙......” “大伯娘,我着急拉屎,一会回来再说,憋不住了,”乔大山甩开她的胳膊,飞快跑走了。 乔大峰不以为意道,“娘,大山一会还给我们买饭呢!” 张氏没多想,在屋里等着,天都黑了也不见他回来,去外头看,发现拴在门口的牛车也不见了,气得张氏对着乔天宝骂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张氏带着一肚子怨气去了衙门,见到乔天美,不由分说道,“三姐,不是我说,你亲侄子被打成那样,躺在医馆里,你两手一撒,装不知道,也不说来看看孩子,有你这么做姑姑的吗?” 乔天美的脾气也不好,直接回道,“他一个小辈,破点皮还要我拎着鸡蛋去看望吗?再说了,他挨打是因为什么光彩事吗?还有脸嚷嚷呢,也不嫌害臊。” 张氏气得咬牙,“你们和钱家说得怎么样了?他们怎么还不来赔礼道歉?你告诉他们,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不过来,我就去县里的衙门告了。” 乔天美翻了个白眼,“那你去告呗,我们管不了。” “好好好,真是有钱忘了本,连自己娘家亲侄子的死活也不管了......”张氏说着就要往地上坐,准备大闹一场。 冯成功走了进来,一把将他提溜到椅子上,“大峰娘,你先坐,我跟你说说这事。” “他姑父,你可来了,听听你家这老婆子刚刚说得什么话,她亲侄子......” 冯成功直接打断道,“我将人找来问过了,他们的说辞和二峰说地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说,是宋运和二峰先动得手,把人家媳妇按在地上打。” “不可能,钱家是污蔑,”张氏斩钉截铁道。 冯成功不紧不慢道,“旁边有不少百姓瞧见了,和钱家的说辞是一样的。” 张氏哑口无言。 冯成功继续道,“这事若是上公堂,尽管是二峰报的官,细追究下来,他也得挨罚,若是私了,我倒是可以豁出老脸去替你们说和,只是想要钱什么的却是不能够了,毕竟我做着便宜乡长,钱家好歹是泊口乡的大户,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顶多就是不了了之。” “他姑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乡长做的,别说沾你光了,还得因为你忍气吞声呢?” 乔天美噌地起身,“那我们就不管了,你也不用往衙门上来告了,免得说成功偏心,直接往县城衙门去请县太爷主持公道吧!” 张氏见他们俩态度强硬,只好不情不愿道,“那行,那就按他姑父说的办吧!真是晦气,忙活了半天,白让孩子挨顿打。” 冯成功端起杯子喝茶,一语不发。 张氏见状,喝光茶,把盘子里的糕点一把全抓手里,起身走了。 等她离开,乔天美才道,“能说下来吗?若实在不行,咱们出点钱给钱家,赶紧把这事解决了才是。” 冯成功叹了口气,道,“原本那边还叫嚷着再打一架呢,如今派人去医馆打探了一番,见二峰迟迟不下地,以为他伤的重,也消停了不少。今天晚上吧,我请钱老爷和钱杰过来一趟,把这事说道说道。” “那我去准备些饭菜。” “去吧,再备一坛好酒。” 第268章 张氏的顺风车 休沐的日子转瞬即逝,眼看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一家人收拾齐整,乔大山驾着牛车把小平送过去,这回左娇娇没去,雇了人拾掇家中的田地,总得有个人在家支应着。 天气暖和,乔小平和爹爹一起坐在外头。 刚到村口,看见张氏和乔二峰拎着小包袱站在那,他打了个招呼,道,“大伯娘,二峰,这是做什么去呀?” 张氏笑着迎上来,“大山,等你许久了,你是要送小平去县城书院吧?” 乔大山顿觉不妙,警惕道,“是呀,怎么了?” “我和二峰也去县城,你捎我们一程吧!”张氏说着就往牛车上爬,乔小平险些被挤下去。 “你们去县城做什么呀?”乔大山问道。 “嗐,这不是怕镇上的大夫医术不精嘛,我寻思着到县城去让人家大夫瞅一眼,若是没事,我也好放心。” 乔大山想了想,二峰到现在还没个孩子呢,确实得仔细些。 乔二峰跟在后面,笑得灿烂,“大山哥,你这牛车真气派。” “上车吧!” 乔二峰要坐在外头,小平只好钻了进去,冲张氏低低道,“大奶奶。” 乔小平不太喜欢这个大奶奶,不只是因为她和李氏有恩怨,最主要是她觉得这个大奶奶笑起来很瘆人,阴森森的,就像现在。 张氏笑着拉住小平的胳膊,“小平呀,听说你娘给你打了套金首饰,让大奶奶瞧瞧呗!” “不知道大奶奶听谁胡说的,念书多费钱啊,笔墨纸砚都可贵了,哪还有钱打首饰?”乔小平从书袋里掏出墨石,继续道,“您瞧,这一块墨,最差的也要一两银子呢!” 张氏惊得直咂舌,“嚯,这么贵呢!” “乔阳哥哥也念书,你不知道吗?”乔小平歪着头问道。 张氏尬笑了两声,她确实不知道。 乔阳去念书,是去世的乔老爷子拍的板,束修和笔墨纸砚也都是乔老爷子出的钱。现在老爷子去世已有一年,乔阳的束修到今年夏天也该交了,东西也该重新置办了。 张氏在心底盘算了一波,打定主意,不让乔阳继续念了,费钱费力不说,屁用没有。 乔小平在书院都是把头发随意一扎,但在家里的话,娘亲会给她好好捯饬一番。此刻她安静地坐在车厢里,手微微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瞧,举手投足体面又秀气。 张氏心中一动,“小平,几岁了?” 乔小平微微侧头,道,“虚岁七岁了。” “你大姑姑家的伟浩堂哥,跟你同岁呢!”张氏继续道,“你们见过的,你曾祖父去世的时候,他跟着你大姑姑来的,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腰间还挂着个香囊,记得吗?” 乔小平摇了摇头,“没印象了。” “下次你回家的时候,我让你大姑姑带着他过来,你们一块玩玩,都是亲戚,多走动走动。” 乔小平不知道张氏的意图,心中只觉奇怪,看张氏的笑容阴恻恻的,更觉她不安好心。 张氏见她不语,乘胜追击道,“小平呀,你爹现在做了官,每年有那么多俸禄,也不用交税,家里的银子是不是堆成山了呀?你爹娘对你那么好,还供你上学,等你出嫁的时候,俩人不得难受死啊,定然会多多陪嫁一些......” 乔大山掀开车帘子伸头进来,“大伯娘,小平才几岁,你同她说这些作甚,难不成真是人老肉松,脸皮也挂不住了?” 他才不惯着这个大伯娘,小的时候,就常见她欺负娘,当时年纪小,听不出话里话外的算计,只知道娘吃了不少暗亏,常常气得半夜睡不着觉。如今长大了,瞧见张氏,自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连带着乔大峰和乔二峰他也看不上,就丧母的乔阳,他心里还可怜些。 若不是顾及着是本家,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瞧笑话,他才懒得理他们。 张氏被说地面色一哂,本想仗着长辈的身份好好教训他一番,晃晃悠悠的马车却提醒着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忽然想到什么,张氏挪到门口坐,掀开帘子见二峰倚在车厢上睡着了,压着声音问道,“大山,咱们都是一家,怎么你做了官,我们还要交税呀?我可听说了,秀才才只免自己一家,按理说,咱们全族都不用交税才对呀!” 乔大山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那是人家正儿八经念书考出来的官,才免全族的税呢!可我这个官咋来的,想必大伯娘也听说了吧,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虚担一个名头,莫说真正的大官了,就是秀才相公,我一个不认字的大老粗,给人家提鞋也不配呀!” 张氏心里十分认可乔大山的话,可偏偏他就那么好命,连带着李氏到老了跟着沾了光,她别提多恨了,“大山,你这话说的,谁信啊?小平都到县城念书了,十里八村的,有几家送孩子去念书的?还是个女娃。” “那是孩子争气,自己考上的,乔阳不是也念书吗?当时还和小平一起去县城的书院考试来着,他定然比我清楚,你回去好好问问,让乔阳努努劲也考到县城去,兄妹俩也做个伴不是?” 张氏被堵地说不出话,乔阳比小平念书早,结果小平考上了他没考上,张氏本就不满,奈何乔阳一直没回家,她险些忘了这回事。 如今被乔大山忽然提起,面上一时挂不住,张氏放下帘子坐了回来。 乔小平见状,忙从书袋里拿出几张纸,装模做样地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但她高估了张氏的素质,张氏伸手就去夺,“让咱也看看这是啥好东西,我听乔阳说,这书里还有黄金呢!小平,你这书里怎么没有呀?” 乔小平一个躲闪不及,手中的几张纸被撕坏了,她连忙去看,发现是夫子留的课业。 完蛋了!! 张氏也赶紧松开手,推脱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给,弄坏了吧!万幸只是几张破纸,以后可要仔细着些,都念书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可不行。” 乔小平努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没压住,趁着马车颠簸转弯,她使劲撞到张氏身上,疼的张氏直叫唤,乔小平立刻躲到角落,委屈巴巴道,“我爹也真是的,驾车这么急干啥?” 说着,她到门口去,拍了拍睡着的乔二峰,“二峰叔叔,你去车里睡吧,别着凉了。” “念过书就是不一样,知道孝敬长辈了,”乔二峰满意地起身,往车厢里去了。 乔大山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让小平去里面,是担心张氏乱翻孩子行李。 “我出来透透气,”乔小平转了话头,道,“爹,还有多久到呀?” “顶多半个时辰就到了,”乔大山叮嘱道,“你二叔最近应该不去拉货了,若是需要捎信,到城门口找往咱们乡的牛车就行。若是有急事,就找桔家布料庄的老板娘,你二姨跟她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 “好,”乔小平见爹一脸严肃,安慰道,“爹,你放心,我在书院能有什么事呀?顶多是给家里捎个信,告诉你们什么时候休沐,让你们来接我,嘿嘿。” “我就等着接你呢,到那好好念书,青...”乔大山忽然想到后面车厢里坐着的张氏,怕给青青小草惹麻烦,急忙改了口,并冲小平使眼色,“就那个谁...小绿,就你们班上那个小绿,她若是求到你跟前,能帮的就帮,若是损你利她,可得小心谨慎,记住了吗?” 乔小平一头雾水,小绿,什么小绿? 看到爹爹的眼神,她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爹,你放心,我一定慎重对待小绿。” 第269章 柳竹音的小厨娘 明天上午才开学,小平是提前一天过来的,免得第二日早上赶不及,误了课。 刚考完院试的学子们,回家短暂休息一段时间,等着张榜出成绩,其他为乡试做准备的学子们压根没回家,所以他们到书院时,门口非常冷清,只零星几个人。 张氏从牛车上下来,大大咧咧道,“这就是书院呀,咋就小平自己呀,该不会她不是休沐,是被人家退回来了吧?” 乔大山气得直接赶人,“县城也到了,二峰,你们俩该去哪去哪吧,我这就回去了。” 小平的行李不多,只几身换洗衣服,和娘准备的一点吃食,她自己很轻松就能拎起来,不用乔大山送进去,“爹,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早些回去,别搭了黑。” 张氏一听,变了脸色,忙道,“什么意思?大山,你这就回去啊?不等我和二峰了?” “你们不是来县城吗?这不是县城吗?我还把你们背到大夫跟前不成?” 张氏听见“医馆”二字,想到来意,“那你就先回去吧,别管我们了。” 乔大山嗤之以鼻,他本来也没想管,目送小平进去后,他牵着牛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氏冲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拉着乔二峰道,“去,二峰,打听打听衙门在哪?” “娘,咱真的要告啊?”乔二峰有点退缩,平常在村里甚至在镇上,他倒是能耀武扬威,可到了县城,看到那城门口的带刀官兵,他的气焰就下去了。 他细瞧了,那刀都是开了刃的。 “你甘心被白打一顿啊?”张氏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 “可是,三姑和三姑父不是已经跟钱家说和好了吗?咱们这么做……”乔二峰倒不是真的担心三姑没脸,主要还是怵怕报官。 他可听说过,进了衙门,不由分说先打一顿板子。 “他们俩哪管咱们死活?公道讨不来就罢了,你的医药费也讨不来,只顾自己前程,连血脉至亲也不管了,冷血狗肺的玩意儿!” 张氏骂骂咧咧地让乔二峰去打听,然后二人往衙门去了。 乔小平进了碧竹园,柳竹音见到她,轻咳一声,吩咐道,“把行李放过去之后,到我屋里来一趟。” “啊?”乔小平愣住。 柳竹音头也不抬地说道,“我看看你琴艺有没有荒废。” “额……”乔小平一阵头疼。 她琴艺有多烂她自己心里清楚,何来荒废之说。 “有什么问题吗?”柳竹音眉头一拧,冷冷道。 乔小平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夫子,我放下行李就过来。” 到了客房这边,将包袱放到屋里,锁上屋门,她认命地往主屋走。 柳竹音在屋檐下等着,见她过来,并没有着急进屋,反而带着她往竹屋的后面走去,只见台阶下有一个新砌的灶台。 柳竹音稳了稳,欲言又止道,“你会做饭吗?” 乔小平:“?” “饭堂的吃食我吃不大习惯……”见乔小平一脸惶恐,柳竹音忙道,“山长同意了的。” 其实是饭堂太拥挤,她不屑。 去的晚了,残羹冷炙,吃了肚子疼。 乔小平老实道,“我没做过……” 柳竹音像泄了气的皮球,表情瘪了下来,亏她还置办好锅铲和米面肉蔬。 乔小平试探着道,“不过我可以试试,我见过我爹做饭,不算太难……” “那太好了,你现在就试试吧!”柳竹音兴奋道。 她这么瘦完全是吃不饱饿的。 “做什么?”乔小平问道。 柳竹音把买的米面肉蔬拿出来,“你看着做吧!对了,我还买了本菜谱,你用吗?” “太需要了。” 菜谱上写的很是简单明了。 柳竹音没做过活,更别提下厨房了,所以拿菜刀都别别扭扭的。 乔小平虽然没做过饭,但平常手脚勤快,做事利索,有了菜谱,更是事半功倍。 不过一刻钟,她炒好了一盘菜,兴致冲冲地端过去,“柳夫子,快来尝尝。” 柳竹音在廊下心不在焉地弹琴,一直关注着这边,闻言,她立刻起身过来,拿了双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嘴里,嚼啊嚼。 乔小平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评价,“夫子,怎么样?” “清口解腻,不错不错,就是有点咸,下次少放点盐,”柳竹音又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呜呜呜,岂止是不错,简直太好吃了。 饭堂的大锅饭,少油缺盐的,每次去的时候,不是没了就是凉了,她还没后院的马吃得好呢! 出去吃太浪费时间,耽误上课,她自己又不会做饭,真是进退两难。 “好,”乔小平点点头,虚心接受意见,“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改进的吗?” 柳竹音又吃了一口,仔细感受了一番,“多放点肉,不够香,不过第一次做成这样太厉害了,你别愣着,快尝尝,”她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小平,开心道,“太好了,以后你就帮忙做饭吧!” 乔小平接过筷子尝了尝,确实还可以,但比爹爹做的还是差远了,“夫子,我感觉就一般吧,和饭堂做的差不多,你为什么不喜欢吃饭堂的饭菜呀?” 柳竹音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嫌排队拥挤吧,“饭堂的菜太过清淡,没有油水,”见乔小平不解的目光,她补充道,“我每日托人把肉蔬买好洗干净,你做咱们俩的。” 古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与父母无异,安排学生做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莫说做饭洗衣了,就是帮师父养老送终也是常事。虽然乔小平没有拜柳竹音为师,但柳竹音是认认真真教她琴艺的,还有童夫子马夫子,都是实打实的师父,乔小平都要好好孝敬的。 “好,”乔小平点点头,应了下来。 饭堂的饭菜确实没什么油水,所以爹娘才会给她带点腊肉,不过都是老百姓,一年到头能吃上几块肉就算过得不错了,来上学念书,书院不收饭钱,免费提供饭菜,谁会不知好歹地挑剔没肉啊,能吃饱就觉得占大便宜了。 乔小平一想到自己以后能跟着柳夫子吃香喝辣了,顿觉浑身都是劲,别说弹琴了,现在让她耕二亩地也行,“夫子,馒头和粥就吃饭堂的吧,我去拿了回来热热,菜咱们自己炒,行吗?” 柳竹音正在吃菜,闻言点了点头,“炒菜的时候别不舍得放油,没了我再托人买。” “好,”乔小平暗自咂舌,她刚刚可倒了足足一小勺呢,夫子还觉得少啊?以前奶奶炒菜,都是只放几滴油,谁碗里要是飘个油花,就觉得香掉了牙呢! “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去饭堂拿几个馒头过来,你去把那些肉和剩下的菜炒了,今天是咱们碧竹园第一顿,伙食自然得丰盛些,”柳竹音心满意足地起身,往外走去。 乔小平惊地下巴都合不拢,“夫子,我瞧着那些肉足有一斤多呢!确定全炒了?” 她爹当官那天,天大的喜事,全家人坐一起,不过吃了三斤的肉。现在就她们俩,普普通通一顿饭,就要吃一斤的肉,乔小平感觉有点飘飘然。 “就那一小碗肉,都炒了呗,你会炒吧?”柳竹音不放心地问道。 乔小平重重地点点头,炒菜她不敢说,但炒肉她手拿把掐,家里只逢年过节的时候吃肉,小孩子们都蹲在灶台前闻味,怎么炖肉怎么炒肉,大家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行,你忙吧!我去饭堂取馒头,做饭时小心些,别烫着,切肉也不用那么仔细,别伤到手了,”柳竹音叮嘱道,“两只手拿刀,可千万别伤到手了,女孩子的手金贵着呢!” 她是弹琴的,手就是立世的根本。 第270章 马晓磊的心事 乔小平伸出自己的双手,来回瞧了瞧,嘀咕道,“柳夫子倒是和娘一样,都很爱惜手。” 肉她不敢肖想,沾着肉味的菜她肯定能吃几口,乔小平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这菜得多香啊!柳夫子对她这么好,她再也不埋怨夫子严厉了,以后一定认真学琴,不辜负柳夫子的厚望。 等柳竹音娶了馒头回来时,乔小平已经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两盘新鲜出炉的鸡毛菜炒肉和炒茄子,见到柳竹音,她立刻起身,“夫子,锅还烫着,我去热下馒头吧!” “行,”柳竹音光闻味道口水就止不住的分泌,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这手艺不赖嘛!” 乔小平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夫子,是您菜买的好,都是照着菜谱买的,我照本宣科就行。” “你这成语倒是用的不赖,十分应景,”柳竹音难得的好心情,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馒头热好,二人坐在饭桌前开动,柳竹音吃着吃着感觉出不对劲来,“你怎么不吃肉?” 乔小平一愣,她吃肉干啥呀? 柳竹音直接端起盘子往她碗里拨了一小半鸡毛菜炒肉,乔小平震惊不已,她上次吃肉这么过瘾的时候,还是初来书院时,多多买了一只烤鸭,她们三个分着吃,她回味了许久呢! 腊肉虽然也是肉,但到底风干了,失了油水,哪有新鲜的肉吃得香。 乔小平饱餐一顿,捧着小肚子笑得开怀,“柳夫子,晚上也做饭吗?” 柳竹音点点头,随即顿住,“你要是忙的话......” “不忙不忙,做饭不费事的,”乔小平连忙截断柳竹音的话头,她在哪背书不是背呀! “那我就托人照着菜谱上的买,咱们都试一遍,”柳竹音道。 “可是...那菜谱上大半都是肉菜呢!” “我开小厨房不是为了吃菜叶子的,”柳竹音说完,飘飘然离开了。 这么说,她以后隔三岔五就能吃到肉了? 乔小平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她手脚麻利的收拾完,将桌椅拎到廊下放好,回自己屋子拿上书袋,直奔抄书馆去。 大奶奶把她写的课业撕坏了,她得赶紧补上,另外,她得抄书赚些银钱,这人啊,还是得手里有钱才有底气。瞧柳夫子,说吃肉就吃肉,这是何等的阔绰呀! 乔小平到那的时候,马晓磊也在,准确地说,他压根没休沐。 他爹爹本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带着他一路奔波到此地,一路上什么脏活累活都做,前些日子倒春寒,染了风寒,不舍得拿药,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好,反倒咳的愈发严重了。 他拿抄书的钱请了郎中,拿了药,大夫说,爹爹病的久了,这药,少说也得吃半个月。 请郎中针灸要一两银子,每日的药钱一百文,还有租房的钱。 他要念书,没时间回去做饭,爹爹这病需好生将养,不能见风,他只好每顿从饭堂领了吃食,自己只吃半个馒头,其他的跑回家拿给爹爹吃。 乔小平进了抄书馆,看到自己的老搭档马晓磊,打招呼道,“你也来了?” “嗯,”马晓磊知道是她,头也不抬地回道,“这几天一直没回去。” “嚯,怎么了?”乔小平微微惊讶,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挺努力的了呢!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 马晓磊不是个爱抱怨的性子,但担子在身上压得久了,难免有想要倾诉的时候,而且他已经不自觉的把乔小平当成了自己人,所以语气平淡道,“我爹爹生病了,想着多抄些书补贴家用。” 乔小平想了想自己的来意,嗐,算了,先紧着要紧的来吧! “我帮你抄书吧,钱你拿着应急,后面你得空了多教教我就当平账了。” 马晓磊惊讶的抬头,感激的话卡在嘴里,不知道怎么说,“我...我......” “别我了,快抄吧,”乔小平到架子那取了一套笔墨纸砚,“对了,山长有没有给你穿小鞋?” 马晓磊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忍俊不禁道,“你在这书院是学到真东西了,连穿小鞋都会用了。” “那是,柳夫子刚刚还夸我成语用的应景呢!”乔小平骄傲地说道。 马晓磊不再逗她,直接解释道,“穿小鞋是暗地里使绊子,不是偷偷接济的意思。” “咳咳,快抄吧!” 乔小平肃着脸,一本正经,惹得马晓磊连连发笑,一连几日的阴霾也被暂时的吹散,“山长让我每十日去他院里一趟,考校学问。” 乔小平一摊手,睁着眼睛,无辜道,“这不就是穿小鞋嘛!” “行,你说啥就是啥吧,”马晓磊弯着眼地瞧她,心生欢喜(别多想)。 乔小平原本写的是略显青涩稚嫩的整齐小楷,马晓磊在爹爹的熏陶下练得一手漂亮的行书,秾纤折中、清雅自然。乔小平在旁边坐着瞧见了,深感俊逸挺秀,不自觉去模仿。 傍晚,饭堂的钟声一响,乔小平就弹射起步,直奔饭堂去拿了馒头和粥,然后匆匆赶回碧竹园,直奔柳夫子住的竹屋去。 柳竹音今日没有课业,去街上买东西了,回来的时候,看到屋门上挂着一张纸条,她腾出手来去拿,只见上面写着几个规整的小字。 “柳夫子,饭在灶上温着,我先拨了一小半吃了,碗筷你放着等我回来刷。乔小平留。” 柳竹音心里浮现出一丝奇妙的感觉,她一向独来独往,突然被人惦记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有点不习惯。 乔小平到抄书馆时,马晓磊给他爹爹送饭还没回来,徐文渊坐在柜台后认真地翻书。 “徐师兄,打扰一下,能帮我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乔小平拎着书上前,虚心求教。 徐文渊抬起头,看到窗外的天色,惊讶道,“已经这么晚了?” “对呀,徐师兄,你没吃饭啊?” “没听见钟声,现下你说起来,倒是觉得肚子有些空,”徐文渊接过乔小平的书,眯了眯眼睛,“去把灯点上。” “噢噢,”乔小平从书袋中拿出火石和火镰,哐哐就开始敲击,把徐文渊吓了一大跳,“你干嘛呢?” “点灯呀!”乔小平愣住,不解道。 她点灯还不够明显吗? 徐文渊指了指窗台,“窗台上有火折子,用那个点,”然后一脸嫌弃道,“快把你那一堆东西收起来,叮铃咣铛的,我还以为有歹人呢!” 乔小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辩解道,“我一直都是这么点火的。” 徐文渊冷冷道,“那上头的火折子你拿走一个,用完了再拿过来换。” “这不太好吧?”乔小平伸手拿起一个,打开盖,轻轻一吹,里头立刻冒出一小簇火焰来,这也太方便了吧!! “谢谢徐师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乔小平立刻把手里这个塞到衣服兜里,重新拿了一个去点灯,随意攀谈道,“徐师兄,你去考院试了吗?” 徐文渊淡淡道,“院试是童生考的,我已经是秀才了。” “噢对对,我忘了,”其实她压根不知道,“那你下一步该考什么?” “乡试,也就是秋闱,”徐文渊的语气不禁染上一丝莫名的郁气,抬头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即兴吟道,“寒窗苦读数十载,贡院深处试锋芒。家祠烧得莲花香,来年花开领官银。” 乔小平听不大懂,但是她听说了,徐师兄久考不过,想必是看到别人考试感怀自身吧! “徐师兄,别失望,多考几次,总会中的,”乔小平安慰道。 徐文渊瞥她一眼,“你当是射箭呢!多少人考到七老八十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对,我原先的夫子就是这样,他现在还是童生呢,所以你看,你已经很幸运了。” 徐文渊没再回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问的哪句?” “噢噢,这句,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是啥意思啊?” 第271章 刘于铭的报复 院试的成绩很快下来了。 去年刚过府试的童生们里面,只有一个人考过了院试,就是钟诩文。 本身能过院试成为秀才的人就是凤毛麟角,更别说是去年刚成为童生的了,大家原本也只是抱着下场试试的心态,所以对于落榜并不是很在意。 至于钟诩文,寒门出身,吃百家饭长大,天赋异禀,性子孤冷。府试的成绩送到书院后,他就从求索班换到了修竹堂,和叶子煜一个班,住处也搬到了一起。 叶子煜家中显赫,可以直接考乡试,不必像普通百姓那般从县试考起,今年秋闱,他就打算下场试试的。 启慧堂也迎来了第一次小考,马夫子的试题出的很好,由易到难,题量适中。 第一天小考,第二日张贴成绩,乔小平、刘于斐、金玲敏、金广鹄四人都是全对,马夫子大大的表扬了他们,并每人发了一根毛笔,以示嘉奖。 “毛笔拿来,”刘于铭走到刘于斐跟前,理直气壮道。 刘于斐一言不发,从抽屉里拿出夫子奖的那根毛笔,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不舍地递了过去。 刘于铭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将毛笔在刘于斐的砚台里蘸了点墨,然后用力的画在他面前的书上,随即将扎着毛的笔随意地丢在他身上,“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一根破笔罢了。” “铭哥,你要啥好东西没有呀!”陈士胜在旁边吹捧道。 “够了,你们也太过分了,”吕帅拍案而起。 对了,自从金广鹄跟夫子说了韩义轩眼睛不好使的事情,夫子就让吕帅和韩义轩换了座位,现在吕帅就坐在刘于斐的后面,也就是乔小平的前面。 刘于铭看了他一眼,玩味道,“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怎么,坐到姑娘前面就想充英雄了?”说罢,他玩笑似的瞥了乔小平一眼。 吕帅一时尬住,他只是单纯的想帮刘于斐,就像他当初二话不说帮贾鹏打乔小平一样,但现在刘于铭说这种话,倒弄得他有嘴说不清。 趴在桌子上补觉的金广鹄骤然起身,从妹妹桌子前面过去,低低说了一声,“牵扯女子就有些过了,”随即,在乔小平和妹妹桌子的中间立定,微微侧身,冲乔小平道,“小敏没贪污你的饭钱吧!” 乔小平抬头,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腊肉钱,大方地挥挥手,“我有钱,请你们吃。” “嚯,”金广鹄故作惊讶地弹了金玲敏一个脑瓜蹦,“你还真贪污了,这要是让你中举了还了得?” 金玲敏不满地撅着嘴,“提钱多伤感情呀,是不,小平?” 乔小平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豁牙,“就是。” 她现在正换牙呢! 吕帅和刘于铭几人看到乔小平的牙,顿觉刚刚的玩笑没意思,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陈士充看了金广鹄一眼,推搡道,“走了铭哥,今天咱们挑匹好马。” 下午是骑术课,众人一般听到钟声才会往校场去,但也可以直接去马厩帮夫子牵马。 金玲敏见状,起身道,“小平,咱也往校场去吧!” “好,”乔小平利落地收拾好书袋,挂到桌子一侧,和小敏拉着手往外走,金广鹄跟在二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骑术课是五人一队,骑马绕校场跑一圈,夫子让大家自由组队。 往常,刘于铭都会硬拉着刘于斐一队,然后在骑马的时候故意撞他。但这次,他们仨往马厩去了,到校场的时候,大家已经组好了队,只剩下吃坏了肚子去茅房姗姗来迟的张芝和封姝。 张芝和封姝是手帕交,自小一起玩的,二人的年龄也比班上的其他人都要大,行事也稳重些。 因此,这节课的组队还算比较和睦。 刘于铭骑着心仪的马儿,夫子一声令下,他便冲了出去。他们三人做学问不行,旁的倒是无师自通。临近终点,刘于铭看到在那等着的队伍里,为首的是刚刚跟自己较劲的吕帅,忍不住想给他使点绊子。 他骑的这匹马性子有点跳脱,不好控制。县城内的富家子弟,家中都有养马,多少会些,像乔小平这样从村里来的,都会识趣的选择老实巴交的老马。 到了终点,刘于铭翻身下马,直接把缰绳递到吕帅面前,“给。” 夫子在一旁看着,不住地夸赞刘于铭道,“不错,骑术愈发精进了。” 吕帅不好推拒,直接接过了缰绳。 刘雨薇对吕帅有些好感,所以她才会拉着李秉丹去和吕帅组队,见到哥哥刁难,她就要上前,被刘于铭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在她耳边严声道,“你少管。” 那边吕帅已经骑了上去,李秉丹也跟着拦住刘雨薇,“没准他能行呢!” 倒是刘俊才上前说了一句,“夫子,能给我哥换匹马吗?瞧着这马不大安生。” 骑术课的夫子,曹烈,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最看不惯娇娇弱弱的男子,“这马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不驯烈马,干脆去骑驴算了。” 众人不敢再言语,待第一队的其余四人回来后,刘雨薇几人纷纷接过马骑上去。 曹烈高声道,“准备,跑!” 五人纷纷驱马跑动,唯有吕帅,他的马似乎不太满意这位新来的骑手,仍在闹脾气,不肯往前迈步,不停地跳来跳去,吕帅一个不小心被甩了下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曹烈面露嫌弃,但还是上前帮忙拉住马的缰绳,一只手架住吕帅的胳膊,把他往马上送。 韩义轩看到这一幕,害怕地抓住金广鹄的袖子,他们队三个女孩,金玲敏、乔小平、王山青,以及他和金广鹄两个男子。往常曹夫子牵来的都是温顺的马,这次刘于铭把这匹脾气不好的马牵来了,其余人都有些发怵。 他们队只有他和金广鹄两个男子,这匹马定然是他们俩中的一个去骑,想到这,韩义轩拽了拽金广鹄的袖子,颤声道,“广鹄兄,一会你骑这匹马吧!我...我不敢......” 金广鹄看了看自己的队员,胆小如鼠的韩义轩,沉默寡言的王山青,豁牙的乔小平和小敏,认命地叹了口气,“行。” 吕帅骑到一半又被甩了下来,刘雨薇喊李秉丹一块过去看,把他扶了回来,惹得刘于铭一阵不满,上前把刘雨薇扯到一边,教训道,“就显着你了?” 刘雨薇不满地昂着头,“都是同窗,他受伤了我热心帮忙怎么了?” “这种话在旁人跟前说说就行了,不用来我这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再做这种逾矩的事,我直接告诉爹娘,你就别想再来书院了。” “你,”刘雨薇一听,气愤道,“你敢,我学的比你好多了。” “你看我敢不敢,”刘于铭说完,使劲扒拉了一下刘雨薇的脑袋,这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 下一组就是乔小平金玲敏,乔小平很想骑吕帅的那匹马试试看,但她并不想跟吕帅有交集,所以接过了李秉丹的马。 直到每人都骑了一圈之后,曹烈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授,“过来前,几个学生去帮我牵马,过来的时候,柳树的柳枝垂的很低,马停住了,不再往前。马是很机灵的,他看不清前路的时候,他是不会贸然上前的,所以这时候,你要让他知道,这东西没危险,但是你不能着急的推搡他,要慢慢来,先让他闻闻看看,你再去牵,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主要是因为书院的马没有跑过远途,没见过世面,如果是战马的话,就不会这样,就算前面是悬崖,只要主人驱使,他也是敢试一试的。当然,这也要你和马是老搭档才行。像刚刚的骑行,有人被甩下了马,就是因为在骑之前,没让马冷静,也没让自己放松。” 乔小平很想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但她没带,曹夫子也不可能允许他的课上出现笔墨纸砚,所以她只能拼命记。 第272章 碧竹园的小聚餐 乔小平觉得,骑马最难的就是,在马上的时候,身体的各个部位不能单独活动。 她的身体前倾,就把腿带动了;她的腿一夹,腰就不放松了。骑马时的每个动作,拆又拆不开,合又合不到一块,别扭的很。 曹夫子说,骑马时会遇到各种情况,一定要冷静应对,要放松,要把马当成朋友一样对待。 她感觉自己已经很放松了,但一上马,身体还是忍不住绷的直直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缰绳。 直到饭堂的钟声响起,曹夫子宣布下课,她才卸了劲,筋疲力尽的趴在金玲敏身上,“为什么要骑马啊?骑牛不好吗?我家的牛可乖了,我躺它背上都没问题。” 金玲敏笑着道,“牛哪有马跑得快啊!驿站的官差都骑牛的话,圣上今年下的旨,明年都到不了咱这。” “我爹娘出门了,得过几日才回来,你要不要去我家玩?”金玲敏热情地邀请道。 金广鹄在旁边道,“你这话说的,爹娘在家的时候就不让你好友来家了?” 金玲敏没理他,摇着乔小平的胳膊道,“来吗?” 乔小平摇了摇头,“改天吧,我还要帮柳夫子做饭呢!” 而且,她还要帮马晓磊抄书呢! “那好吧,”金玲敏撇着嘴,继续邀请道,“那后天下午休息的时候,咱们一块去街上转转吧,我想买些东西。” “行。”乔小平一口应下。 回到碧竹园,看了看菜篮子里的土豆和黄瓜,炒一个土豆吧!而且天气愈发热了,乔小平想到爹爹夏天常做的拌黄瓜,清脆爽口,十分开胃,还有中午炒的酱肉也热一热。 说干就干,她挽起袖子就开始接水洗菜,要不说孰能生巧呢,她现在切菜都能敢用一只手拿刀一只手扶菜了,动作麻利的很,就是技术还不太行,切出来的土豆丝大小不一。 待三盘菜都端上了桌,馒头粥也热好了,还不见柳夫子回来,她正准备拨出来一些先吃,听见园门传来了交谈声,有柳夫子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她听不清,好像是个男的。 乔小平起身张望,柳夫子旁边那人好像有些眼熟,是......钟诩文! “钟师兄......”乔小平立刻打招呼道。 钟诩文的大名现在在书院是如雷贯耳呀,前脚过府试,后脚紧跟着过院试,不是天才是什么? 柳竹音拉着钟诩文道,“在这吃吧!” “没事,我去饭堂吃就行,”钟诩文拒绝道。 柳夫子不是个爱说客套话的人,她让你在这吃,就是真的想让你在这吃,所以乔小平立刻热情地张罗道,“来都来了,也不差你这一双筷子,我去给你们盛饭。” “坐吧,尝尝小平的手艺。” 钟诩文瞧着盘中的炒土豆,感觉一根土豆条比筷子还粗呢,这...这能熟吗? 刚夹了一根放进嘴里,墙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说你跑哪去了,原来到柳夫子这蹭饭来了?” 乔小平扭头去看,是叶子煜。 叶子煜跳了下来,整理下衣摆,走了过来,“柳夫子,你这可是偏心啊!” 柳竹音面色一滞,乔小平回呛道,“钟师兄可没有把别人的手札擅自送人。” “你就说,那手札你看了之后,是不是收获颇丰?”叶子煜搬了个板凳,抽了两根筷子,凑到了桌子前,“好家伙,这是啥啊?”他指着炒土豆问道。 乔小平道,“土豆丝。” “土豆丝?你用刀背切的吧?”叶子煜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乔小平心中虽埋怨,还是起身给他盛了饭。 叶子煜接过碗,开心道,“看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再送你一份大礼吧!” “别,别了,”乔小平连忙拒绝,“我求你了,别送我大礼了,我无福消受。” “哎呀,这次不是手札,”叶子煜神秘兮兮道,“是黄白之物。” 乔小平没听清他的话,“黄色?狗屎?” 柳竹音顿时放下碗,埋怨道,“吃饭呢!” 叶子煜毫不留情地笑出声,“黄白之物就是黄金和白银。” “噢噢,我不要,”乔小平严词拒绝道。 叶子煜这人太不靠谱了,没准偷的别人银子给她呢!三人成虎,以后就算斋长查明了真相,大家对她的印象也不好了,肯定都觉得她手脚不干净。 叶子煜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我对天发誓,来路绝对干净。” “哦?”乔小平看了他一眼,来了精神,“说来我听听。” “春暖花开,县城旁的几处溪水旁的草地上常有学子踏青举办诗会,你可以去挑战他们,若有人能做出比你好的诗,你给那人一两银子,若是没人能做出来,每人给你一两银子。” 乔小平弯唇不弯眼的假笑了一下,道,“我的天哪,这是什么绝世好主意呀,皇商都没你会赚钱吧,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吧!” “咳咳,”柳竹音轻咳一声。 “不好意思夫子,我又说脏话了,”乔小平道完歉,扭过头去蹬叶子煜,“你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我看着像是那种能做出打败所有学子的诗句的人吗?” 叶子煜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中午的剩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不喜地皱了皱眉,点评道,“火候过了。” 乔小平都气笑了,闷头吃自己的饭,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叶子煜拿筷子戳了戳她,“你做不出来,这不是有人能做出来吗?脑筋放活点嘛!” 乔小平瞬间反应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专心吃饭的钟诩文。 钟诩文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钟师兄,是你的脑中有知识,”乔小平道。 柳竹音笑了两声,“合着绕了这么大一圈,奔着岱呈来的。” “钟师兄,你院试也过了,乡试就在秋天,你的盘缠准备够了吗?”乔小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钟诩文,一脸谄媚。 钟诩文反应过来,“让我作诗?” “你的诗若是输了,我出钱替你赔,若是赢了,钱咱们三个分,”叶子煜悠悠道,随即看向柳竹音,“对了,还有柳夫子,见者有份。” 柳竹音摇了摇头,“你们小孩子玩就行,若真赢了钱,咱们一块吃顿饭庆祝一下就是了。” “哎,我还没答应呢!”钟诩文连忙叫停。 “钟师兄,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就不想把这黄金屋搬出来吗?”乔小平劝道。 钟师兄可是天之骄子,他的诗定能大杀四方。 叶子煜听了扑哧一笑,他就是想看这小丫头怎么劝说钟诩文同意的,另外,钟诩文也确实太穷了些,去参加乡试的盘缠,光官府发的那一点可不够。 钟诩文确实有些心动,他就是担心自己文采不行,最后弄巧成拙,输了银子。 叶子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输一次就一两银子,只要咱们能赢一回,就赚大了。” 乔小平脑中灵光一闪,道,“叶师兄,我忽然也想到一个法子。” 叶子煜撇了撇嘴,她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还对他喊打喊杀呢,现在就开始叫师兄了。 “说说看。” “咱们可以办一场诗会,每个人交一两银子参加,若是能赢,便可得到十两银子。” “若是只有九个人参加呢,岂不是赔了?” “唔,”乔小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又没办法预测会有多少人报名。 对了,既然报名人数不确定,那彩头也可以随机嘛! “那就赢的人可以抓阄得随机的彩头,若是报名的人少,就把十两银子的阄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