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龙袍成精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朕的龙袍成精了》作者:录仙【完结】 文案: 因建国后不许成精,于是柳淑淑穿成了古代的一件高级定制——龙袍! 顺便成功获取了和不同种类布料的衣服对话的技能。 柳淑淑:让一件龙袍当女主角,还能不能好好做人了! 这是一个被误认为有“恋物癖”的皇帝和他那金光闪闪又牛逼哄哄的龙袍不得不说的故事。 ——“朕坐拥天下,但依旧是你的裙下之臣。” 阅读指南: 1男主前期将军,后期自己当皇帝。日更,作者亲妈,1v1,爽甜文。 2背景架空,不必考据。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慕延、柳淑淑 ┃ 配角:公孙昊、薛景之、柳阔、颜若彤 ┃ 其它:1v1 第1章 冷冽的寒风在耳边唿啸,干裂的嘴渗丝丝血迹,双手虎口处也全是鲜血,然而这个将领模样的男人浑不在意。 一个、两个、三个…… 周围已经倒下了八个外族打扮的骑兵。 将领依旧稳稳跨坐在马背之上,手中一桿黑铁而制的龙吟枪透着浓浓的杀意。一个潇洒地横扫,围攻的众人立刻策马跑开。 双方僵持了半个时辰,那将领一个不慎,被对面之人用钝器击中胸膛,只听到“嗡——”地一声闷响,护胸镜被震出一道裂痕,将领口吐鲜血,手中龙吟枪迴转,向前用力一挑,对面之人顿时从马上滚落。 滚滚的马蹄声传来,外族骑兵见有对方援兵来,不愿与眼前这个怪物多做纠缠,立刻掉马而逃。 然而赶到的援兵,却没有追击之意。援兵中为首的那个更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已经受了重伤的将领:“不听军令,擅自出击,你这幅模样,就算把你救回去也是军法处置,难逃一死。你我同僚一场,我只当没见过你。你走吧,是死是活,全凭天意了。” 那个将领僵硬地抬手抱了一拳,相处了十年的战友,就此别过。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个将领终于支持不住,从马背上重重摔下。 那一刻,萧慕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亮又温柔的女声,他觉得,这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卧槽!摔死老娘了!” 一口鲜血喷出,萧慕延彻底晕死过去。 …… …… 自赛罕骑兵入侵中原以来已达二十年。 十年前朝廷南迁,皇上下令各地自建守卫军对对抗赛罕骑兵。南迁途中,不少宗室随皇室仓皇逃走,唯有鲁王坚守北方。然而英雄敌不过岁月,老鲁王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皇室归来的那一天。新鲁王继承王位,却没有继承老鲁王的意志。 新鲁王下令,命驻防将士撤回,龟缩于莫兰河一带,将北部地区拱手让给了赛罕。 距莫兰河一百多公里外,一间普通的小酒馆内。 “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看……”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走到公孙昊身边。 公孙昊收起地图:“叨扰了。”留下了茶水钱,便离开这间小店。 店小二收了钱,走到长木柜檯后,小声道:“这是哪家来的贵公子,出来也没带几个随从。天都快黑了,也不找个地方歇歇脚?刚才我见他对着一张纸一直在发呆。难不成又是一个要去投靠鲁王的义士?” 店掌柜横了他一眼:“自己就是个穷命还操心别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就那双鞋拿去卖钱,就能够你半个月的粮食。赶紧关门,如今世风日下,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都上点心吧!” 店小二将毛巾搭在肩上,应了声,便一路小跑去关门。现在世道不好,也不知他们撑到几时。心里不住嘆息,都说好人不长命,连老鲁王那样的皇亲国戚都逃不出这样的命。如果老鲁王能在活个十年,说不定朝廷就能光復神州大地了。现在这个新鲁王,虽然大家还不知道其为人,但他将兵力收缩,给人的印象便是没有老鲁王勇武。 公孙昊还不知自己被好心的陌生人担心了一把。他出身贵族,营养充足,完全没有这个时代普遍高发的夜盲症,夜晚赶路,对他而言反而很安全。 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草丛里滚了出来,惊得骏马一声长啸,公孙昊厉声呵斥:“什么人?!”一只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剑上! 那个不明物体似乎挣扎了几下,却没有发声。 公孙昊谨慎地策马走近几步,见到地上躺着的是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只是他的头盔早已不见,头髮杂乱,接着月光,公孙昊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却是被泥土煳的狼狈不堪。那个盔甲一看便是朝廷所制,此人是朝廷的将士! 公孙昊赶紧下马,将那人扶起。隐隐还有一丝鼻息,公孙昊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扶到树下。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瓶白药,餵他吃下,接着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见那人努力地睁开双眼,公孙昊赶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军营的?” “天啊,终于有人救我们了!” “老娘不用横尸街头了!” “赶紧回答他啊,你可是鲁王的嫡系近卫大营哒!” 第2页 耳边那个女人的声音不断作响,为什么这般温柔的声线却可以如此叨叨不休。萧慕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这个女人给叨醒的。 只是鲁王嫡系这四个字,萧慕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公孙昊见他半天没反应,只当他是受了重伤,给他餵了些水和干粮后道:“前面就是清水镇,明日我送你去镇上的医馆,你的令牌呢,我可以帮你带去你的上官那里。” 不等萧慕延说什么,那个女声就喊了起来:“令牌早被他扔啦!他那作死的骄傲啊!”虽然萧慕延不明白什么叫做“作死”,但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公孙昊完全不知眼前还有这样一场官司,只看见眼前这个将领疲倦地闭上了眼,便也不再多问。 “呜呜呜,没有令牌,你肯定要被当做黑户的。完了,好不容易被救活了,你又要挂了。我跟你说啊,这个人叫公孙昊,是高源公孙世家嫡出的小公子。不过高源公孙家嫡出的公子有十几个,他算是不起眼的那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一定要抱好他的大腿啊!而这个公孙昊挺善良的,还挺天真,比起他的那十几个兄弟,他算是贵族里最接地气的异类了。” 那个声音不断地叨叨叨叨,萧慕延虽然很奇怪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么多,但此刻他真的只想睡觉!好在这段日子,他已经点亮了两耳不听叨叨声,一心只想会周公的技能,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公孙昊不敢大意,不论这个将士到底是谁,都要先把他给救回来。 他努力将萧慕延扶上马背。 ——累得他一头汗。 穿着盔甲的男人的体重,真是不可估量…… 为了不让萧慕延的伤口迸裂,公孙昊决定牵马步行进城。好在这里离清水镇不远,约过了一个时辰,公孙昊气喘吁吁地走到一间医馆门口。 乱世里看到此情景,医馆的郎中已经见怪不怪了。 郎中检查道:“胸口被钝器击打过,还好有护胸镜,胸骨没什么大碍。” “呸!那是老娘挡住的!”某个叨叨叨叨的女声又按捺不住寂寞了。 郎中又道:“肩膀处有中箭的痕迹,箭头应该是被人拔出了,虽然失血过头,还好伤口没有感染。” “是啊是啊,可疼了!我的肩膀也被击穿了呢!嘤嘤嘤……”那温柔的叨叨叨叨,就仿佛在诉说着——我爸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 ̄ε(# ̄)☆╰╮( ̄▽ ̄///) 仔细检查了一番,郎中捋了捋鬍鬚,松了口气:“虽然身体多处部位被利器砍伤,好在都避开了要害。他是失血过多,加上多日不曾好好饮食,所以昏迷过去。” 公孙昊也放下心了。他还真担心这个将士救不回来了。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国难当头,让他对浴血杀敌的将领本身就抱有好感,立刻付了诊金,让郎中全力医治。 等萧慕延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空气里瀰漫着中药的苦涩之味。 “公孙公子好人哟,不仅救了你,还让郎中给你治病。郎中说你失血过多,他现在出去给你买好吃的啦,欧耶,我终于不用担心自己跟一个死人相伴啦!” 萧慕延闭了闭眼,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吐出二字。 “闭嘴。” 第2章 世界安静了…… 几秒。 “你、你你你听得见我说话??你竟然听得见???” 萧慕延没有回答,目光却死死锁定离床榻不远处的盔甲上。 那幅盔甲乃是老鲁王所赐,通体漆黑,只是在掩膊边缘处用红色勾勒。整个盔甲很是精美,但许是与主人的性格有关,只是静静伫立在哪里,便透着丝丝杀气。 然而这副制作精良的盔甲肩吞处被震碎了一小块,那是被敌方飞来的弩-箭所刺穿;原本完整的护胸镜上呈现着一丝裂纹,那是被敌人用铁枪重击导致的。 这些伤痕,无一不彰显着盔甲的主人曾经歷过多么惊心动魄的战斗。 “色……色狼!” 奇怪,明明是声音,为什么自己听出了脸红的效果?萧慕延继续盯着自己的盔甲。 “有……有什么好看的啦!人家肩膀受伤了好不啦!诶?那个洞没了?咳好吧,我承认,当时就好了,但真的好疼啊!要不是我替你挡着那一箭,你以为自己的胳膊还能挂在身体上啊。那可是连弩啊!” 萧慕延目瞪口呆。只是鑑于他一贯面瘫,所以此刻也只是将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下。 他没有听错,真的,是他的盔甲……说话了! 不对,不是他的盔甲说话。他的盔甲还是静静地立在哪里。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翘着二郎腿,坐在盔甲的肩吞上。那“东西”周边有一层薄雾,太模煳了,看不到完整的模样。 只听它继续说:“呜呜呜,还有胸前的那一下,那一下可是打在胸上了!是胸啊!!老娘的c啊,一下被拍成了a!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啦,我要回去,要回去!” “回哪儿?” 萧慕延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 那“东西”突然消沉了,伤心道:“回不去了,我的家早没了。”说罢,又哭了起来。 第3页 没想到它的感情还是挺充沛的。 萧慕延心里嘆口气,那个“家”字触动了他的心,他的家也早没了。 此刻的柳淑淑完全没有想到萧慕延会用“它”来形容自己。在萧慕延看来,眼前这个不明物体,虽然听声音是个温柔的女声,但谁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不少志怪小说里,可都明明白白写着一些身高两丈的虬髯大汉,张着血盆大口故意用着妙龄少女的声音,来引诱落魄的书生…… 不过从它的叙说中能猜出,自己能大难不死,也是因为它的原因? 听老人说,器物用久了,会保佑主人。难道是他精诚所至,所以盔甲化形了? 可为什么会是个女人的声音? 萧慕延恶寒了一下。 他的盔甲,就算化形,也应该是用个汉子的声音啊! 萧慕延决定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你是谁?” 那个坐在盔甲肩膀上的“东西”好像茫然了一下:“我……我叫柳淑淑。我……” 柳淑淑,听起来是个姑娘的名字啊。萧慕延等着它接下来的话。 “额……我不记得了。”柳淑淑仿佛烟雾一般从盔甲上跳下,但她始终没有离开盔甲半步,“我叫柳淑淑,其他的我忘了。”说完,又是一阵哭泣。 哭的萧慕延头痛欲裂。 一向杀伐果断的萧慕延绝!不!承!认!这是他的盔甲化出的器灵!! 然而哭成这样,他也必须承认,这团被自己称作“东西”的东西,是个姑娘。 萧慕延抬眸瞧了一眼那团雾,……姑且,算是个姑娘吧。 “你还记得什么?”萧慕延问。 柳淑淑正嘤嘤嘤地痛快,勐地听到萧慕延开口,呛得她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平復下来,就听她说:“我救了你啊。你不会不认帐吧!” 萧慕延:“……”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位姑娘的想法呢。 柳淑淑又道:“你要对我负责哟。” 萧慕延:“???” 此刻柳淑淑悲愤地指了指自己的胸:“老娘的c啊!被捶成了a!!!” 萧慕延:呵呵…… 在那团雾的笼罩下,他什么都看不到。虽然听不懂柳淑淑说的话,但肯定不是好话。 就在此刻,公孙昊端着一碗肉粥走了进来,看到萧慕延正襟危坐,硬是将医馆坐出了军帐大营的气氛,不由地紧张了一下。立刻调整了下表情,问道:“你醒了?郎中说你失血过多,加上多日未尽食所以才会昏厥。在下公孙昊,高源公孙氏。” 公孙昊直接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向此人证明自己乃是苗根正红的世家。 此人的身份还真的被柳淑淑说对了! 萧慕延心下惊疑。但对救了自己的人还是很感谢的,拱手抱拳道:“萧慕延,边境一小卒。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边境小卒? 你骗鬼哦! 公孙昊颇为不满。自己坦诚相待,这个萧慕延却遮遮掩掩,仅凭他那身盔甲就能推断此人最少是个游击将军! 然而他身上没有令牌,那身盔甲虽然能看出是朝廷所制,但上面也没有所属军营的标记。 公孙昊不禁对萧慕延产生了一丝怀疑。便道:“如今各地城池守卫森严,今日入城因萧兄昏迷,事出紧急,我便与守城官兵打了个商量,让他们暂时放行。如今萧兄已醒,那官兵定会来查出行名碟,不知萧兄……” 萧慕延倒是不急,走到盔甲旁,盔甲内侧胸口处有一个暗袋。 一直安静的柳淑淑突然跺脚道:“流氓!摸哪呢!” 萧慕延一愣,手上动作略迟疑一下,等等……他从自己的盔甲口袋里拿东西心虚个屁啊! “给!” 萧慕延淡定地将名碟拿出,递给公孙昊。 柳淑淑脸红的能滴血:“臭……臭流氓!呸!” 公孙昊见萧慕延身形晃了晃,还以为他是重伤未愈,赶紧道:“你先吃些东西吧。” “也好。”萧慕延走到桌旁,端起粥。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非常快,一看就是军营里练出来的。 公孙昊翻看了萧慕延的名碟,很是普通。 从名碟记录的信息来看,萧慕延来自北方的一个小镇名叫封川,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两兄一妹。但这个镇现早在五年前就被塞罕占领了,然后又被朝廷夺了回来,如此拉锯了几次,那个镇子形同废墟。只是名碟上并没有从军的记录,公孙昊依旧不知道萧慕延的具体身份。 难道他有什么苦衷? 毕竟军营里有许多需要保密的事。 他既然有名碟,自己也不该继续刁难。公孙昊正要离开,萧慕延突然问道:“不知公孙公子在发现在下的地方,可曾看见一桿长-枪?” 公孙昊沉吟片刻,摇摇头:“当时天太黑,我并未看到什么。可是萧兄的随身兵器?” “嗯。”萧慕延点点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偷偷地瞧了一眼旁边的盔甲。 谁料一向叨叨叨的柳淑淑竟然一言不发,见到萧慕延看过来,骂了一声:“流氓!哼!”勐地别过头,不再说话。 第4页 萧慕延抖了抖。 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盔甲变得如此娘气,怎么破! 公孙昊也不多留,见萧慕延没什么大碍,便去镇上採购些干粮和药品了。 等到公孙昊离开后,萧慕延这才起身走到柳淑淑跟前:“你看到我龙吟枪掉在哪里了对不对?” 被薄雾笼罩的柳淑淑能够看清楚萧慕延以及周围的一切。这个人一向不苟言笑,不说话的时候都能给人一种压迫感。明明挺好看的眉眼,但眸子里总有一种厚重的忧虑浓的化不开。 柳淑淑没说话,萧慕延又走近了一步。柳淑淑觉得自己都快贴着他的胸膛了,可偏偏逃不了,脸色涨的通红。 萧慕延却是很失望,他完全看不清薄雾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柳淑淑终于忍不住,低声骂道:“混蛋,你离我远点!” 看到那团薄雾里伸出一双纤细的手似乎要推开他,萧慕延突然间被逗笑了。 那笑容仿佛融化寒冬的第一缕暖风。柳淑淑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这个冷酷的男人笑起来竟然这么阳光。难道他是知道自己这样,所以才老闆着脸,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附在了我的盔甲上,那你就是我的了。”萧慕延道,“既然是我的,就不许违背我!” “你……”柳淑淑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不讲理! “我的龙吟枪落在哪里了?!” 柳淑淑闭嘴不答。 她也是有骨气的好么!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给融了!”萧慕延指了指自己的盔甲,“融了再铸造一副也不是难事。只是到了那时你还在不在就难说了……” “你威胁我!”柳淑淑急了,她心里也没底啊。恢復意识后,她便发现自己好像附在了一具盔甲上。如果这幅盔甲没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萧慕延笑的更温柔了,只是他说的话,让柳淑淑很想一拳揍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第3章 萧慕延的威胁显然很有用,他也没想到柳淑淑的骨气只有那么一点点,“点”到可以忽略不计。 “掉在湖旁边了。”柳淑淑垂头丧气,生怕被融了,又连忙补充道,“我不知道那片湖的名字!” 萧慕延忍住笑意:“那你还记得路吗?” 柳淑淑小声道:“记得。” 公孙昊见萧慕延又是穿戴着那幅盔甲出门,不由好奇问道:“萧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萧慕延不打算瞒他,干脆邀公孙昊一起去找他的随身兵器。 “行啊。”公孙昊一口答应下来。虽对萧慕延出门找东西都要穿盔甲很纳闷,不过想到他是行伍之人,可能……这就是他的癖好吧。 此时清河镇尚属朝廷的控制范围,但逃到南方的皇上对此处已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控制力了,真正控制着这一片区域的乃是赵王。除了鲁王外,位于西北的赵王也是为数不多还在前线支撑的宗室。为了激励这些还坚守在北方的宗室,皇上已经下旨,等打跑了赛罕之后,这些地方都是许他们世袭的,朝廷不会削藩,也不会推恩分化。 公孙昊此来北方,一开始的打算便是去赵王那里,比起名满天下的鲁王,公孙昊认为赵王哪里同样缺人,与其去鲁王那里锦上添花,不如给赵王雪中送炭。 二人一路骑马出城,公孙昊几次想开口问萧慕延到底要去哪里找,但萧慕延只顾着策马前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公孙昊将一肚子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到啦!”柳淑淑得意喊道,“就是这里,您慢慢找。” 眼前是一大片连着湖水的湿地,这片区域的范围大约有个三十里。要找东西,必须要下马步行,仔细翻找。放在以往三十里路程对萧慕延压根就不算什么,但此刻他身体尚未恢復,又一直穿戴这副制作精良的盔甲…… 盔甲的制作越是精良,其重量也是呈正比的。 听到柳淑淑那得意的声音,萧慕延嘆口气,他已经肯定了,这女人是在故意玩他!不等他祭出威胁法宝,耳边又响起她不住翘着尾音的声音:“我已经将你带到啦,您的龙吟枪具体掉在那里,我真不知道哟,就算你把我融了我还是不——知——道——呢!” 报復,绝对是报復! “怎么了?”公孙昊见萧慕延突然不再往前走了,试探道,“萧将军的是掉在这里了吗?” 萧慕延点点头便先下了马。 “不必叫我萧将军,我也不是什么将军,公孙兄若是不嫌弃,直接喊我名字或是喊我萧兄弟也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孙昊笑了笑,“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要找起来也不容易啊。” “噗嗤……” 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 萧慕延伸手突然朝着旁边拍了去。 公孙昊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那边的动静。 萧慕延淡定道:“打蚊子。” 公孙昊愣愣:“哦。” “你幼不幼稚啊!”那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笑都不能让人笑了么?霸道!打又打不着!诶诶诶,有本事就来打我呀,反正打不着!反正你打不着,略略略略略……” 第5页 萧慕延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走。” 方圆三十里,柳淑淑正打算看萧慕延要找到何时是,却突然听到了公孙昊惊奇的声音:“诶?萧兄,你要找的兵器是不是就是这个?!” 萧慕延立刻大步流星的跑去,只见一根通身漆黑的长-枪半截戳在水中,露出水面的那部分被卡在水石间,这才没有被沖走。 “正是!”萧慕延赶紧将它拔-出,表情无比认真的将龙吟枪反覆检查了好多遍,不住道,“是的,正是!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自与萧慕延相遇,公孙昊还没有见到他的感情有如此外露的时候,不由感嘆道:“看来这柄长-枪对你来说很重要。” 萧慕延点头,郑重道:“此枪是我颇为敬重的长辈所赐,多谢公孙兄替我找到!这份恩情,萧某铭记于心,改日一定报答!” 公孙昊还要跟萧慕延继续客气几句。 柳淑淑已经惊得合不拢嘴,这……这就找到了?她还打算看热闹呢,这公孙昊是什么运气啊! “要说我们公子呀,文也一般,武也一般,就是运气特别特别好呢。” 喂,你们这种与有荣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吗?!柳淑淑恶狠狠地瞪了公孙昊……的衣服一眼! 没错,她柳淑淑,虽然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是干嘛地,但是,她知道,自己能够听到其他衣服的声音,但也只限于衣物了。对此,柳淑淑自己的理解是,大约它们是……同类?诶?她怎么也开始用“它”了? 找到龙吟枪后,二人又回到了客栈。却不料小小的客栈大堂,此刻正站着五个年轻汉子,具是一身利落打扮,客栈掌柜不敢怠慢他们,亲自出来相迎。 公孙昊刚踏上台阶的脚顿时又收了回去,不等他悄悄离开,那五人已经发现了他,立刻道:“公子!可算找到你了!” 公孙昊只好又将脚踏了回来,信步走到客栈里。脸色十分难看:“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年轻汉子道:“老夫人知道你留了书信离开,担心的不了了,便派了我们几个来,让你赶紧回家!” 公孙昊没好气的走开:“回家?回去做什么?和那些傢伙一样醉生梦死吗?!” “公子……”那人很是为难,“哪怕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你不要再和那些人计较了。如今已有不少人知道你非要去赵王哪里,那些人的嘴可是能杀死人的。” “呵呵,他们说我什么?”公孙昊冷笑,“说我不作安安饿殍鬼,效尤奋臂螳螂?” “啥意思?”柳淑淑好奇问道。 文盲…… 萧慕延默默给柳淑淑又贴上一个标籤。 “你们回去吧!”那厢公孙昊已说道,“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世人都说士人和朝廷都在南方享乐,我公孙昊虽不能做什么,但朝廷养士百年,可不是用来享乐!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高源公孙氏,也不都是怂蛋!” “哎……公子有所不知,在你离家后,府里老爷已经做主让小姐嫁给鲁王做侧妃了。如今小姐只等着公子回去,毕竟她这一去鲁地,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了。” “什么?!”公孙昊大惊,“他们……他们怎么敢就这样将阿姐的婚事草率定了!” 一瞬间,柳淑淑被萧慕延突然散发出来的杀气给刺激到了,这样的气息令她很不舒服,不悦道:“哎,你做什么呀!” 萧慕延没理她,突然向公孙昊那边走了两步,问道:“鲁王要娶侧妃?!” 公孙昊被他吓了一跳,倒是他身边的五个侍卫上前几步:“这位兄台是……” “是我朋友。”公孙昊道。 五个侍卫见此,便与萧慕延一礼。萧慕延自知刚才失言,便也还了一礼,解释道:“抱歉,只是我从北地而来,百姓们都说鲁王与王妃感情颇好,实在不知还要娶侧妃这个消息。” 这话像是刀子一样插在在场的公孙世家诸人心上,饶是好脾气如公孙昊,此刻也压不住火气了:“听你的意思,这门婚事倒是我公孙家倒贴了?!” 萧慕延却道:“公孙兄你救了我一命,我说过会报答你。刚才听了几句,倒也明白公孙兄与令姐感情甚好。当今鲁王不缺子嗣,而且与王妃关系甚好,着实没有要娶侧妃的理由。” “你怎么知道这些?”那侍卫问道,“莫非你是鲁王军中的人?” 萧慕延嘆了口气,说道:“是的,吾乃鲁王帐下骑兵。” 谁料安静没一会儿的柳淑淑也跟着嘆了口气,萧慕延不明原因,只当她又犯病了。 柳淑淑却是感嘆,萧慕延这傢伙看起来孤傲又自大,放在哪里都是个炮灰男二的命,也有这么心酸的一天。他的确是鲁王帐下骑兵,但需要在鲁王前,加一个“老”字。他的恩主——老鲁王,已经去世了。 在场众人不知这细节,听得他是鲁王骑兵,顿时对他肃然起敬。如今山河飘摇,鲁王一系依旧坚守前线,而鲁王骑兵更是名誉天下! 公孙昊见他终于自报家门,很是高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可以与鲁王骑兵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第6页 萧慕延不想在继续话题,便道:“恕我多言,鲁王并非令姐良配。” 公孙昊也失落起来:“我又何曾不知。这不过是一桩联姻罢了,呵,府里的那些人只看到利益二字,又哪里会顾及其他。” “公子,回府吧!” 侍卫们赶紧劝道。 公孙昊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坚定道:“即便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他们也不会听我的!我决定了,我要去莫兰河!” 侍卫们集体道:“公子不可啊!” 领头的那个更是一脸忧虑:“听闻鲁王与赛罕正在莫兰河两岸陈兵,那里可是战火是非之地,公子不可冒险!还是速与我们回去!” 公孙昊倔劲儿上来了,充耳不闻,只对着萧慕延道:“萧兄,刚才你说的话可还算数?我救了你一命,现在我需要你护送我去莫兰河,你可愿意?!” 萧慕延没想到这贵公子胆子还挺大。虽然他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大丈夫一言九鼎,顶着那五个侍卫能杀死人的目光,风轻云淡道:“自然可以。” “公子!!” 五个侍卫都快急哭了。 柳淑淑也哭了,她才和萧慕延从莫兰河那里捡回一条命,这么快又要回去送死么?不要啊,哪怕是化身成了一件盔甲,她还没活够呢!qaq 第4章 公孙昊去意已决,早在他离开那个南方安稳的家,便是一心要去前线,哪怕是当一个小卒,也比躲在后方要强。 五个侍卫大道理的话车轱辘来回说,公孙昊理都不理,直径上楼收拾行礼,准备出发。萧慕延见已没有迴旋余地,便也回了房间。 一路上耳边那叨叨叨的声音就没停过。 “你为什么要答应啊!你是报恩还是带着别人一起去送死啊!莫兰河那边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鲁王哪里是收缩防线,明摆着是不要那些土地了,白送给赛罕!”柳淑淑几乎要抓狂,“萧慕延,你这样做,高源公孙氏是不会放过你的!公孙昊可是他们家嫡出的公子,哪怕排行靠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人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你啊!” 萧慕延掏了掏耳朵,此刻盔甲穿在身上,除了声音,他看不到柳淑淑,连那团烟雾都看不到,所以他决定当柳淑淑不存在,自顾的检查行囊和伤药。 但柳淑淑却不准放过他,继续吼:“你是耳聋了吗?明知道是送死,为什么还要回去!老娘好不容易才救了你一命,你知道报答公孙昊,你知道报答我吗?!萧慕延,你狼心狗肺啊,知恩不报,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萧慕延停下了动作,突然问道:“你想我怎么报答?” 骂的正痛快的柳淑淑赶紧剎车,认真思考关于“报答”的问题。谁料萧慕延替她答了:“你既是盔甲幻化出来的妖精,变应该知道自己的宿命是战死沙场……” “我……”柳淑淑被噎的差点背过气去,“呸!” “难道不是?”萧慕延冷笑,“不然你为何会是盔甲?这世上难道还有贪生怕死的盔甲?!” “难道就不能有吗?!” “不能。” 萧慕延斩铁截钉。 “不讲理!”柳淑淑已经气炸了,“你蛮不讲理!” “行,那我与你讲道理。”萧慕延大马金刀的坐在桌旁,对着空气里并不存在的人,认真道,“我萧慕延,十二岁从军,至今已有八年。这八年来,除了行军打仗,什么都不会。家中父母一兄一妹均死在封川。而封川,现在已落在赛罕手中。我不回莫兰河,你认为我应该去哪里?去南边?我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这难不倒柳淑淑,她脑子转的特别快,立刻道:“你可以选择护送公孙昊回南边府里,这样的世家大族肯定会给你一大笔银钱,或者给你谋一个差事,你完全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然后呢?”萧慕延问。 “当然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啦!”柳淑淑扶额,她才不要死在战场上。 谁料萧慕延突然站起身,突然开始脱下盔甲,换上了普通的深蓝色布衣。而那幅制作精良的盔甲,搁在桌上,萧慕延盯着看了许久,看的柳淑淑都有些发毛。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你埋在此处吧。”萧慕延说完,竟然真的找了一个木箱子,将盔甲放了进去。 柳淑淑吓得直接飞了起来…… 此刻的她站在木箱上方,而盔甲已经安稳的放在木箱内。 公孙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正要去隔壁喊一下萧慕延却见他单手扛了一个木箱出来,顿时吓了一跳:“萧、萧兄你这是要去哪儿?” 萧慕延头也不回的下楼:“处理点不要的东西。” “餵!!!”柳淑淑坐在木箱上,已经气成了河豚! “好、好的。”公孙昊道,“那我等一下萧兄,用过午膳后便出发。” 后院里,萧慕延找店小二借了一把锹,开始挖坑。 “你真的要把我埋了?”柳淑淑围着那木箱不住打转,“不用这么狠吧,什么事都好商量啊。萧慕延,你不能这么绝情!” 可萧慕延没有再理他,坑已经快挖好了。 第7页 柳淑淑急了,一熘“烟”(此处乃实写),想要努力跑到萧慕延身边,奈何她无法离开盔甲半步,努力想要伸出手,阻止萧慕延。 这幅景象在萧慕延眼中其实挺惊悚的,他看见一双手拼了命一般从迷雾里伸出,像极了各种志异里描述的女鬼。 萧慕延放下锹,柳淑淑一喜,以为他转性了,下一秒,她就被连人带箱子一起扔到了坑里…… 柳淑淑吓哭了,终于忍不住的哭道:“你不能活埋我!!!” 萧慕延缓了缓动作,平静道:“你想过安稳的日子,我答应你。将你埋在此处,不会有敌军来,这木箱防潮又放水,你待在里面,安稳个几十年不是问题。” “这……”柳淑淑哭道,“这算什么!我好心为你打算,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欺负人!我又不是真的盔甲,你把盔甲埋在这里,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样吗?!”柳淑淑说的掷地有声,见到萧慕延露出些迟疑之色,柳淑淑更委屈了,“士为知己者死啊!傻子!鲁王都不信任你了,你再回莫兰河又能做什么!现在这种时候,匹夫之勇有什么用,呵,你萧慕延是厉害,但你一人就能击退赛罕十几万的大军吗?!逞英雄,谁不会啊!不就是想着以死殉国后别人都觉得你是真英雄吗,觉得你大丈夫当如此吗?!” 萧慕延停下了动作,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心虚。明明自己眼前的只是一团雾,可他不敢去直视,他知道那团雾里有一个“精怪”在看着他,并戳中了他的全部心事。 柳淑淑越骂越带劲:“那个公孙昊是养在世家里不懂人世艰辛的贵公子,他有那等天真的想法不奇怪,可你呢?萧慕延!你八年的从军生涯都是从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熟悉赛罕,你熟悉北边现在的情况,你还知道鲁王的真正意图,可你想做的事呢?以死殉国,一了百了?你不觉得你死的特别没价值吗?!就这还要当英雄,还要当大丈夫,还说的那么义薄云天……你就是……” 柳淑淑还要继续骂,整个人突然腾空…… 那木箱又被萧慕延给抬了出来。 “萧、萧兄,你这么快又回来了?” 坐在大堂里的公孙昊目送着萧慕延又扛着那个木箱子吭哧吭哧地上楼。 这难道……是行伍之人喜欢的锻鍊方式? “你骂的对,是我目光短浅。” 萧慕延将木箱放下,把里面的盔甲取出。 柳淑淑站在箱子上,嘴角得意的止不住笑。 “没想到你还会分析局势。” 柳淑淑继续得意,不屑:“呵!男人!” “我想了想,此去莫兰河,的确是需要一个军师随行才更妥当。” 萧慕延顺势又将盔甲穿戴好。 “以后还请军师继续指教。” 柳淑淑目瞪口呆。 “既然你知道我的性命十分重要,还请不要让我受伤了。” 柳淑淑抓狂,这货还能更不要脸吗?! 第5章 公孙昊并未在清河镇耽搁太久,虽有些担心萧慕延的伤势,但其本人表示已经无碍后,公孙昊便也觉得是时候去莫兰河了。 五个侍卫劝不住,也只好一路随行。公孙昊道:“前路兇险,你们不必跟着我。” 侍卫头领沈煜立刻道:“公子不回府,吾等也没有脸回去,既然公子要去莫兰河,吾等身为侍卫,自然要护的公子周全!” “就是。”侍卫里一个明显比其他人还要高两个头的壮汉,接过话茬,“公孙家的公子单枪匹马去莫兰河,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公子有报国之志,难道吾等就没有吗?” “大力……”沈煜扶额,“公子不是那个意思。” 范大力郁闷地抱了抱拳:“属下失言了,还望公子莫怪!” 公孙昊知道这几人都是忠心自己的侍卫,不然也不会被祖母派出一路打听自己的行踪找来。摆了摆手:“既然你们也要去,我亦不会阻止。”又对一旁沉默不语的萧慕延道,“这一路还要麻烦萧兄当嚮导了。” 萧慕延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沈煜等人的目光一直在萧慕延身上打转。虽然他自称是鲁王骑兵,但鲁王骑兵怎么突然出现了清河镇,这里是赵王的势力范围,难道是鲁王派出给赵王送信的?可萧慕延除了表明身份后,便再未透露一句有用的信息。 侍卫们不像公孙昊,他们更加谨慎,几人均有默契,若这个萧慕延有什么不轨之举,他们不会手下留情! 在两方人马都还不熟悉的时候,柳淑淑已经凭藉“种族”优势,将沈煜等人的资料全套了出来。 “这么说,就算公孙公子回了府里,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是啊,府里不待见公子的人可多了。其实他们都不希望公子回去呢,也就是这五个傻大个,听老夫人说要找公子他们就出来了。路上可费了一番波折呢。” “为什么呢?”柳淑淑好奇问道,“你们公子排行十五,前面那么多哥哥姐姐,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啊。” “公子虽然排行靠后,但一直挺得老夫人喜欢。府里老爷早早去世了,现在是老夫人当家做主。” 第8页 沈煜的衣裳还没说完,就听到那熟悉的骄傲声音说:“没错,虽然我们公子文也一般,武也一般,但就是得老夫人喜爱呢!” 柳淑淑:够了!这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不单单是这样。”沈煜的衣裳很有作为侍卫头领的自觉,补充说,“我们高源公孙氏的根本是在北方。当初随着皇上南迁后,也是大伤元气,如今府里只是吃着老本。老夫人想让公子入仕,所以公子就遭了其他人的眼红。府里年轻一辈表面上对公子客气,私下却瞧不起公子,认为是老夫人偏心,他们常说,如果公子不在了,入仕的肯定就是他们!” “但我们公子呀……”骄傲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直觉得,没有根本的公孙氏,哪怕在南边的朝廷里入仕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公子常说,高源公孙氏,如今高源都丢了,还能算的上哪门子的公孙世家呢?” 柳淑淑一愣,没想到那天真的贵公子竟然也想的这般长远。公孙氏的基业都留在了北方,公孙昊入仕后,盘踞在南边的世家又怎么会坐视北方世家来抢果子。山河一天不光復,这些随皇上南迁的北方世家,迟早会渐渐沦落。然而即便他们知道会这样,也没有多少人有胆子回来。宁愿留在南边勾心斗角,也不愿回到北方堂堂一战。 连身为中流砥柱的世家都这样了,这个朝廷还有拯救的必要吗?难道他们就不考虑一下那些继续留在北方抗击敌人的将士们?将士们拼了性命收復失地,就是为了给这群怂蛋享用的? “公孙昊的姐姐又是怎么回事?”柳淑淑继续问道。她的记忆是从萧慕延在莫兰河边境擅自出击后开始的,关于萧慕延以前在鲁王身边有过什么经歷,一概不知。 可当时萧慕延对鲁王娶侧妃的态度实在是太可疑了。就算鲁王与王妃感情好,作为政治联姻再娶一个公孙世家的姑娘,也是情理之中。但当时萧慕延的反应却是——愤怒! 柳淑淑可以准确感受到萧慕延的喜怒哀乐。而萧慕延并不是一个感情激烈的人,那一刻的反应,都让柳淑淑有些怀疑难道萧慕延和这位年轻的新鲁王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刚才也知道了嘛,我们公孙家的根本是在北方,如今北方沦陷,唯有鲁王和赵王坚守。赵王的年纪都能给咱们姑娘当爹了,自然是选择联姻鲁王。以后鲁王收復了失地,公孙家在回来时,也好有个照应嘛。”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柳淑淑问道,“朝廷都南迁十年了。” “谁知道呢。可不联姻鲁王,难道什么都不做吗?公孙家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双方都有些沉默。 公孙家的那些许是想到了自己家主们的悲伤故事,不愿意再与柳淑淑交流了。而柳淑淑则是震惊乱世中对一个人处置的随意度。 公孙昊的姐姐可是嫡出女,在乱世里,连世家贵族里的嫡子嫡女们也这么不值钱了!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柳淑淑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了,她现在连人都是不是,似乎能少去许多痛苦。 萧慕延一行七人虽然是骑马,但要从清河镇到莫兰河最少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除了距离的远近因素外,更多的是这一路上也并不太平。 朝廷与赛罕拉锯了二十年,二十年里战火不熄,年年都要拉壮丁,大片大片的土地已没有人烟,穷苦百姓有的逃有的死,还有一部分落了草。 此时天色已晚,离城镇尚远,众人决定找个背风的地方露宿一晚。萧慕延抱着龙吟枪靠在一颗树下小憩,看似放松,实则十分戒备。 他在回想自己从莫兰河离开的时的场景。在杀了好几个赛罕骑兵后,曾经的战友林世山奉鲁王之命前来捉拿擅自出击的将领,但最后林世山放了他一马,让他自行离开。一想到新鲁王命大军撤回莫兰河一南收缩防线,萧慕延便有一股火气要发。对于这些新上任的上位者,萧慕延是一百个看不上,这种贪生怕死之辈竟然继承了鲁王之位,好几次见新鲁王时,萧慕延都有一股要弒主的冲动。 “你不吃点东西吗?” 那个听起来温柔但十分唠叨的声音响起,令萧慕延勐地回神。 刚才他差点又克制不住自己那可怕的想法了。无论如何,对方是君上,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君臣之道…… 柳淑淑道:“我不吃东西照样活蹦乱跳,你什么都不吃,可能撑不过两天。” 萧慕延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冷饼,就着火烤了烤,顺便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已经确定了柳淑淑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此刻公孙昊等人正在烧水。 “你最好也喝热水,不然会拉肚子。” 萧慕延试了一下不开口,只是在脑中回应柳淑淑的话:“你倒是懂得很多。” “当然咯!”柳淑淑颇为自得,“本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看来这样也能交流。 萧慕延松口气,至少他在不得不与柳淑淑交流时,不用像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了。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那些人的底细了。”萧慕延道。 “啧啧,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什么叫底细,别人好歹与你一路同行,你们现在是朋友。”此时此刻,早就抱腿坐在萧慕延身边的柳淑淑道,“放心吧,那些人不会害你的。”便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萧慕延。 第9页 “联姻?” 柳淑淑突然觉得萧慕延的语调有些冷。 “还真是想的长远又周道。” “你对鲁王与公孙氏的这门婚事很不满啊。”柳淑淑站起身,干脆走到萧慕延身前,反正他看不见她,她俯下身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观察着萧慕延的表情,“难不成……啊,你爱慕鲁王妃?!” “咳……咳咳咳咳!!!” “萧兄,怎么了?”公孙昊吃了一惊。 “无事。”萧慕延赶紧灌了一大口水。 范大力笑道:“这位萧兄弟怕是吃干粮呛着了,我这儿还有些软和的吃食,总比你那干巴巴的饼子好。” “不得无礼!”公孙昊连忙解释,“萧兄勿怪,大力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没有什么坏心。” “没什么。”萧慕延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朝着旁边树林走了去。 公孙昊打算跟上,却被沈煜等人拦下。 沈煜道:“那位萧兄弟想必是去小解了。” “就是!”范大力没好气说,“公子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客气,拿着咱们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公孙昊无奈摇摇头,不知该如何与自己的侍卫们解释。 萧慕延走到一处僻静处,确定公孙昊等人听不见他的声音,这才开口道:“你不要胡说!” “合着你走着么远,就是为了开口跟我说这个?”柳淑淑一脸莫名其妙,“没有爱爱慕王妃,难道……你爱慕的是鲁王?” 有些情绪必须吼出来才能表达!萧慕延握了握拳,厉声道:“够了!” 柳淑淑更惊讶了:“真的被我猜中了?你这是恼羞成怒?!” 面对一个没有实体的声音,萧慕延是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年,萧慕延做了个深唿吸,在长长的吐纳后,终于恢復了平静,缓缓道:“鲁王曾起誓,此生此世不会背弃王妃,永不纳侧。” “我的妈呀!”柳淑淑已经合不拢嘴了,“还说你跟他俩没奸-情,这种情到浓时的时候誓言,你竟然都知道。天啊,萧慕延,你竟然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那语气无疑是令人浮想联翩。 萧慕延后悔了,不知现在活埋盔甲还来不来得及。 第6章 见萧慕延没说话,柳淑淑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狂放不羁的脑洞了。 ——所以,这个萧慕延,不仅跟鲁王关系密切,还跟鲁王妃关系密切? ——所以,这个故事也许是他爱她→她爱他→他……要怎么他比较合适? ——所以,萧慕延擅自出击莫兰河,是受了情伤所以要远遁他乡? 柳淑淑恶寒了一下,难道她上辈子太阳了一整个银河系,所以要惩罚她搀和到这么一段孽恋情深的故事里来吗?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慕延咬牙问。一向叨叨叨的柳淑淑突然安静下来,肯定没好事。 “乱七八糟?”柳淑淑道,“你也知道那是乱七八糟啊!做人最重要的事你知道吗?” 萧慕延:“你一具盔甲难道知道?” 柳淑淑愣了一下,不由跳脚:“萧慕延!你这是拐着弯骂我不是人呢?!” 萧慕延很诚恳:“难道你是?” “……” “本大人不跟你计较!”柳淑淑别过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坚守住本心!” 萧慕延远目…… 他应该坚守本心,在那位新鲁王继位的第一天,就直接抽刀剁了他。 “我同意。”萧慕延点头。 “这么爽快?”柳淑淑狐疑,“那你知道一个人的本心,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萧慕延:“悉听教诲。” “一个人的本心,便是真实的自我。不欺瞒,不逃避。” 萧慕延:“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当初就是逃避了,所以新鲁王才活到现在,如今想想真的挺后悔的。 见萧慕延难得这么听话,柳淑淑颇为意,她的思想道德课上的很不错嘛!立刻追问:“那么,你跟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不要逃避,直接回答。” 萧慕延:“君与臣。” 啧……还是个热门题材故事。柳淑淑又问:“那你与鲁王妃呢?” 萧慕延:“王妃与外臣。” 啧……又是个热门题材啊。 柳淑淑语重心长道:“君在上,臣……嗯,臣在下,既然你与鲁王乃君臣关系,你就不能对王妃有非分之想!” 萧慕延揉了揉额角:“柳淑淑,我何时说过我对王妃有非分之想了?罢了,我与你直说吧,也免得你乱猜。” “如今的鲁王妃姓颜,从血缘上论是老王妃的侄女,名叫颜若彤。虽然老王妃早早便去世了,但颜若彤还是会经常来王府。你既是我的盔甲化灵,自然知道在这世上,我萧慕延的恩主只有一人,便老鲁王。” 提及老鲁王时,萧慕延的语气明显变了下,充满了尊敬和怀念,令听者动容。 “老鲁王子嗣单薄……”萧慕延顿了顿,略去了一些不想说的话,这才道,“如今的继位的鲁王乃是过继过去的,为了能有这个王位,便迎娶了颜氏为妃。这么些年来,老鲁王早已将颜若彤看成了半个闺女。王府虽然知道这门婚事并不单纯,但高门贵族里的婚嫁之事,哪有一桩是单纯的男女之情,颜若彤嫁给这位新鲁王,老鲁王也是打着这侄女就在跟前,能多多照顾。” 第10页 “这位新鲁王的确表现的不错,娶了颜若彤后便起誓说此生仅王妃一人。” 柳淑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分明就是做给旁人看的,难道老鲁王看不出来吗?” 萧慕延嘆了口气:“自然是看出来的。但人家还有这个心,总比没心好。更何况,这些年来至少从我们看到的来说,当今鲁王对王妃着实很好。” 柳淑淑愤愤不平:“可老鲁王才去世多久啊,他就张罗着联姻,此人两面三刀,真够噁心的!这对颜若彤还有公孙府的那位姑娘都不公平!” “呵,你倒还挺生气。”萧慕延道,顺便将柳淑淑说他的话还了回去,“看起来,你与鲁王与王妃也是关系匪浅?” 谁料柳淑淑竟然意外沉默了一下。 “早就跟你说不要乱说话了,我不过是还了你一句,你倒是不高兴了?” “谁、谁说!”柳淑淑立刻否认,“本大人大人大量,才不跟你计较!哼,不过是刚才听你讲了鲁王与王妃事,觉得你还算明白些是非。这些曲折你会与公孙昊说吗?” “看情况吧。”萧慕延往回走,“毕竟公孙世家与当今鲁王的联姻,也不是公孙昊能左右的。” 柳淑淑有些气闷:“也是。” 回到大树下时,公孙昊已经睡了,几个侍卫中沈煜还醒着,担负着警戒,此刻他正看着篝火,见到萧慕延,随意道:“萧兄也睡吧。” “你一个人看守?”萧慕延问。 “下半夜大力来换我。”沈煜道,“萧兄弟还未痊癒,这几日先好好休息。” 萧慕延嗯了一声,靠坐在原来的位置,也闭上了眼小憩。 沈煜扒拉着篝火里的木柴,寂静的夜晚,四周只有虫鸣和偶尔丝丝爆裂的木柴声。然而在他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却是聊得火热。 柳淑淑早就发现自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没事,之前在客栈里,萧慕延睡着后她也跟着睡了,不过是作为人类的习惯罢了,其实不睡觉对她而言也没事。 沈煜一身利落的短打,看起来虽然普通,但用料讲究。只听那边道:“没有十两银子,可是穿不起这一身的哟。” 柳淑淑无聊地望向沈煜,她只能听到那些声音,但那些衣物并不能像她一样化成人形。 “十两银子很多吗?”柳淑淑问。 “当然咯!”公孙昊的衣裳道,“我听老夫人说过,有些老百姓家里,两三年都攒不下十两银子呢。” 对方叽叽喳喳的回应,对柳淑淑也十分好奇,纷纷问道:“我真没想到铠甲的声音竟然这么温柔!” “对啊对啊,上次我跟着公子出去,也遇到了一些铠甲,说起话来恨不得两里地外都能听到。” 柳淑淑不屑:“那种都是低级货,高级盔甲都是像我这样的,内敛又奢华,低调又优雅!本大人连赛罕的连弩都能挡下来,你们知道的那些能吗?” 话音一落,顿时惹来对面一片哇来哇去的崇拜之声。 “大人、大人,赛罕骑兵长什么样啊?他们真的是吃人肉喝人血,下着大雪都只穿一层毛皮都不会冻坏的野人吗?” 柳淑淑颇为无语:“这都是哪儿传出去的?” “南边的那些大人们说的呀,正因如此,所以他们才那么强大,朝廷的兵才打不过的。” “还真会找藉口……”柳淑淑闢谣,“赛罕人大多长得高一些壮一点,其他的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大人、大人,你的主人是不是很厉害,他可是鲁王骑兵呢,他打赢过赛罕人吗?!” 你的主人? 柳淑淑只觉得这个称唿怎么这么刺耳,立刻纠正道:“他可不是我的主人,准确说……唔,他是被本大人保护的人!” “哦……”对面衣服集体瞭然。 ——侍卫保护主人,奴僕保护主人,所以还是主人嘛!高级盔甲就是不一样,说话很这么的内敛、低调,优雅! “萧慕延这傢伙别的本事都很稀松平常,但马上功夫的确了得。”柳淑淑用着我家小孩虽然考了全年级第一名但也不过如此的嘚瑟语气说道,“也就能来个以一打十吧,发挥的好的话,一打二十也行。” 对面惊唿:“这、这还是人吗?!” 柳淑淑不满:“怎么不是人啦!” “你本来就不是人!”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柳淑淑炸毛:“谁说的?!” 等等,刚才那个声音有点耳熟。 回过头,萧慕延一副死人脸的模样正直直的看着她。 “呃……”柳淑淑后退了半步,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萧慕延是能听到她说话的。 “我不睡觉可能会死。”萧慕延默默与她交流。 乖巧的柳淑淑:“嗯。” “我死了,八成是要被埋起来。” 乖巧的柳淑淑:“嗯。” “而你,是陪葬品。” 乖……受了惊吓的柳淑淑:tat 萧慕延长舒了一口气,世界终于安静了。然而在他听不到的地方,声音并未消停。 第11页 “大人、大人,莫兰河那边现在安全吗,我还是挺担心我们公子哒。” “大人、大人,你是什么料子、唔、你是什么铁做的呀?” 被威胁后的柳淑淑,听着对面那群好奇宝宝的十万个为什么,心痒难耐,想回话,又担心萧慕延醒来后万一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那就…… 多不好意思呀! 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呢…… 要是萧慕延被当成了神经病,柳淑淑觉得以自己的良知,不能允许这样的悲剧发生。然而对面显然没有领会到柳淑淑的苦心,继续追问:“大人?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莫非你要睡觉?” “废话,大人可是高级盔甲,自然跟那些普通货色不一样了,说不定就是要睡觉。” “可盔甲睡觉有用吗?”(⊙o⊙)? “没用吗?”(o_o)? “有用吗?”(⊙o⊙)? “没用吗?”(o_o)? “有……” “闭嘴! 忍了半天的柳淑淑,终于吐出这二字,深得萧慕延真传。 世界,彻底安静了…… “哼,盔甲不用睡觉,但本大人是需要睡个美容觉的。” 柳淑淑打了个哈欠,靠在萧慕延肩旁渐渐也睡着了。 第7章 柳淑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尊慈悲的观音菩萨像,菩萨像上的每一处纹路还有菩萨嘴角慈悲的笑容,都让柳淑淑觉得无比熟悉,就好像……她对着这尊佛像已经十多年了。 第二天早上,柳淑淑是被对面的衣裳给吵醒的。那些傢伙一个个都像是第一次出远门般,虽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兴奋,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对于昨晚的梦,柳淑淑很在意,她的记忆缺失了一块,直觉告诉她,她不是一闭眼,一睁眼就附在了这具盔甲上,在此之前,她还在一个地方待过。 而那个地方,从梦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寺庙。 难不成她是个尼姑? 柳淑淑赶紧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髮还在。而且还是一头飘逸又乌黑的秀髮,发质可好了,一根分叉都找不到! 柳淑淑松口气,她还真担心自己穿越一趟有这么清新脱俗的职业。 “我们家公子呀,虽然不讲究吃穿,可哪里又曾吃过这些东西呢。” 对面的衣裳,又开始卖主人的信息了。 柳淑淑抬眼一看,此刻公孙昊正就着几口热水吃冷饼。因不习惯,偶尔还被呛了几次,在他身边的沈煜等人都有些不忍,沈煜小声道:“公子且忍一忍,等到了城镇便有热食了。” “无妨。”公孙昊摆摆手,“这些苦都吃不下,还谈什么报国?过几天便习惯了。” 再看看萧慕延,面不改色,几乎两口一个,就将那巴掌大的冷饼吃完了。柳淑淑啧啧称赞,萧慕延虽然缺点多如点点繁星,但这个人倒是省钱、方便、好养活。简而言之就是耐-操。 嗯? 这俩字好像有点歧义?柳淑淑摸着下巴,正打算在自己的知识库里搜几个近义词,就听到萧慕延说:“从清河镇往北走,需要十日才会到下一个城镇。但三十里外,倒是有个名叫大柳树的村子,只是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乱世里不少村落都荒废了,越是往北走,村子越发稀少,有条件的都搬到了城镇,毕竟城镇里有城墙可以抵御匪寇;没有条件便纷纷逃散…… 从南边一路走到清河镇的公孙昊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村落了,嘆道:“小民多艰辛啊。”若他一直留在南方安稳的小朝廷里,迟早也会变得和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一样。 七人俱骑马而行,为了照顾公孙昊,萧慕延特意放慢了些速度,不然以他的骑术而言,至少可以提前一个时辰抵达大柳树村。 大柳树村位于清河镇以北,是受清河镇影响区域最远的村落,往前推十年,从大柳树村到清河镇沿路都散布着不少村落。随着年年战火,离清河镇近的村子,几乎都举家搬到镇里了,唯有大柳树村因距离太远,加之清河镇已不再接纳村民,便留在那里。 五年前,萧慕延替老鲁王做传令使时经过此处,那时大柳树村大约还有两百来人。村里有许多猎户,倒是组建了一些简单的防御。 然而眼前的大柳树村却和五年前大不一样。 萧慕延勒马驻足,从村口往里望去明明应该是做晚饭的时候,村子里却不见一丝炊烟,整个村子给人一个感觉——空。 “人呢?”大大咧咧的范大力不住策马来回走,嚷道,“难道人都走了?” “没那么简单。这村子还留有村民活动的痕迹。”萧慕延从马背跳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草棚的顶部,“那草棚并不破旧,肯定是有人经常打理。说不定在我们来之前,这村子里还有人。” “啥、啥意思?”范大力一头雾水,“你说着村子里刚才还有人,我们来之后就没有了?” 周围几人听他这么说,都觉得有些瘆人。 萧慕延没有回答,只是道:“你们且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公孙昊并不同意:“哪能只让萧兄弟去冒险!” “这不是冒险,是斥候本该做的。”萧慕延说完,直接步行入村。这种房屋错落的村子里地上最容易埋陷阱,巷战,是骑兵的噩梦。越是狭窄的区域骑兵的机动能力越比不上步兵。 第12页 公孙昊并不懂这些,他正要策马跟上去,却被沈煜拉住:公子,萧兄是行伍中人,对北方比我们更熟悉,此时还是听萧兄弟的话未好。” “可……”公孙昊依旧犹豫。 沈煜道:“若一刻后萧兄弟还未出来,我们再去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公孙昊点点头,心急如焚的等着萧慕延。 此刻的萧慕延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小心谨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单手紧握着龙吟枪。柳淑淑耐不住这闷死人的寂静,开口道:“不用担心,只要不是一箭射中你的脑袋,本大人都能挡下来!” 正谨慎的萧慕延,脚下一滞:“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我这不是从实际考虑么……”柳淑淑道,“我现在可是帮你盯着高处呢。” 萧慕延:“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柳淑淑接道:“不客气。” 过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闭嘴!” 柳淑淑:“……” 正如萧慕延自己所言,这十年来,他什么都不会,唯一会的,便是行军打仗。孤身一人冲锋陷阵,当斥候探路,乔装成赛罕人套出情报等等,没有他不会的,没有他失败过的。萧慕延的单兵能力堪称这个朝代的当之无愧第一人。 探查过了几个房屋后,萧慕延便有了断言,这村子里还有村民活动,只是不知为何藏了起来。他看似不经意从一个大水缸旁走过,然而勐地杀了一个回马枪—— 水缸里藏着一个女人!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女人惊恐地看着他。 柳淑淑默默打量着这个人,头髮还是少女的样式,但蜡黄又干瘦的脸令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岁。 萧慕延正要询问那人,突然耳边传来一句话—— “我是好人哟。” 柳淑淑笑眯眯地盯着那姑娘的衣裳。 神使鬼差的,萧慕延对那人说道:“不要怕,我是好人。” “餵!不许抢我台词!” 萧慕延选择性耳聋,他什么都没听到。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这姑娘的身世。”柳淑淑得意的看着萧慕延。 “我这里有些吃的,你先拿去。” 萧慕延从随身布袋里拿出一块冷饼递给那人,“就算是死也是当个饱死鬼比较好。” 柳淑淑抓狂:“你到底有没有谈判的经验啊!像你这样说话,还能问出什么情报!” “谢、谢谢……” 那姑娘有些畏缩地接过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随后又赶紧将这饼吞了下去。 在她吃饼的时候,萧慕延淡淡道:“五年前,我曾来过这里。那时候村门口还有一颗柳树,长得挺好。” “呜……” 细细的呜咽声,那姑娘嘴里含着饼,想哭又不敢哭,蜡黄的脸皱成一团,真是丑极了…… 再多的谈判技巧,对陷在战火里的百姓而言都是多余的,远不如一块干冷的饼子更有说服力。 放在和平年代,这个姑娘一定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和幸福的家庭。也许她还有着一手好的厨艺,会张罗一桌令人流口水的美食,每个从她家门口走过的老少,都被香味吸引着回家拿筷子来夹几口。 柳淑淑沉默了,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巾递过去,伸出手时才意识到,她触碰不到那姑娘。 姑娘小心翼翼道:“我以为你也是山匪。” 萧慕延立刻瞭然。 仅从一句话,他已分析出了大柳树村如今破败的原因——山匪袭击。 “我不是山匪。”萧慕延道,“我和我的同伴只是经过此地,想借宿罢了。我们可以用食物和一些银钱与你们交换。如果你们同意,可以去村口找我。” 说罢,萧慕延便起身走了。 对方不同意,他们就不进村。将选择权交给大柳树村的村民,以此来换取他们的信任,这种做法的成功率明显高很多。 柳淑淑将自己的分析说出后,赞嘆道:“你还是有脑子的嘛。” 见萧慕延不理自己,柳淑淑安静了一会儿,又无聊了,缠着萧慕延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山匪的来歷啊。” 这语气明明就是“快问我、快问我,你问我我肯定说哟。” 谁料萧慕延还是不理她。 柳淑淑有一肚子想要显摆的话,此刻却因萧慕延而憋得脸通红。 萧慕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对付嘚瑟的人,就是不给她嘚瑟的机会,憋着她,什么时候她憋不住了,就什么都说了。 柳淑淑已经憋成了一只河豚。 可她不想认输!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萧慕延便从村里走出,公孙昊见他完好回来,也松了口气。连忙下马迎过去,问道:“这村子可还好?” 柳淑淑抱臂,明知道公孙昊听不见,还是气鼓鼓道:“你问他还不如问我,他就知道个姑娘!” 萧慕延道:“这村子遭受过山匪袭击,村民听到了马蹄声,将我们当成了山匪便藏了起来。” 第13页 “山匪?!”公孙昊大吃一惊,“哪里来的山匪?” 萧慕延道:“清河镇位于赵王领地与鲁王领地的汇处,也是两王领地的必经之地。这里商贾多,客栈酒馆、青楼赌坊也多。虽然热闹,因是商贾运货的必经之路,所以也滋生了许多匪寇。现在虽然败落了,但越是现在,匪寇越多,不少狂徒见寻常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便干脆落了草。”说罢,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处山,“如果我没猜错,那座山脉里,就应该是匪寇的老巢。那座山名为狮子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但山中的山货颇丰,有一副好身手不难在山里活下来。如果我走投无路,我会选择去那里。” 听完萧慕延这一番话,不仅是公孙昊,连同他的那几个侍卫,还有一向有些看不起萧慕延的范大力都彻底惊呆了。 这才过了一刻钟,他到底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消息?! 柳淑淑更是惊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萧慕延是开挂了吗! “我五年前到过这里。”萧慕延友好的提示了众人。 我真是一点儿都听不出来您在装-逼呢。 柳淑淑迎风流泪,萧慕延的分析竟和她打听到的没有丝毫出入。 第8章 大柳树村的村民并未让几人多等,不多时,便走出几个穿着破旧布衣的男人,为首的是一个老者,看样子便是里长了。 几人走到村门口,见到对面七人俱是骑马,衣衫看起来普通,但用料一看便是极好的,更别提其中一人还是身着着铠甲。 “老朽郑宝山腆为本地里长。”郑宝山弯着腰拱了拱手,“不知几位大人来此地所为何事?” 公孙昊连忙扶起郑宝山,和气说道:“老大人不必多礼。我们是打清河镇来的商客,眼见天色渐黑,所以打算向贵村借宿一宿。” 郑宝山本意想拒绝,可看到这几人又是马又是随身兵器的,到底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拒绝这些大爷。回头看了眼跟来的几个村中汉子,那几个汉子也各个面面相觑,一副拿不准注意的模样。 “好吧。”郑宝山嘆道,“你们随我来。” 公孙昊喜出望外,连忙道:“老大人请放心,我们只叨扰一晚,明日便走。哦对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些碎银子塞到郑宝山手里。 郑宝山连忙拒绝:“这、这不可啊。” 公孙昊道:“您收下吧,总不能白收留我们一晚。” 柳淑淑冷眼旁观,啧啧道:“公孙公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啊。” “哼!我们公子心肠好不行吗?!”公孙昊的衣裳立刻护主,“这是山资,盔甲大人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柳淑淑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说的普通百姓家里好几年也攒不下十两银子,公孙公子一出手便是近一两的碎银子,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有钱快来抢他么?” “可这村子里明摆着没有坏人啊。” “就是。就算有,我们家沈煜可不是吃素的!” “我们家也不是吃素哒!!” 几个侍卫的衣裳顿时叽叽喳喳起来,先摆着自家主人往昔的战绩。 柳淑淑扶额。 纵然你身手强悍,可明明能够安全度过一晚,为什么偏要引起一些无畏的争斗呢,这些贵族衣物和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贵族中人一样天真。 柳淑淑沉默了一会儿,此刻她没有感受到萧慕延的情绪波动,不由好奇起来。 “你就不生气?”柳淑淑问,“公孙昊这样的举止万一引来歹徒怎么办?” 萧慕延一边跟着人群往村里走去,一边默默与她交流:“生气有何用,钱都给了。” “切,你这样说还不就是生气了。” “没有。” “不要伪装了,我能理解。” “……” 萧慕延有点心累。可一想到柳淑淑那放荡不羁的联想力,他还是决定向她多解释几句。 “没有人一开始什么都会,如果这里是高门贵族,公孙昊的懂得就会比我们都多,而他也不会因为你不懂那些贵族礼仪就觉得你是累赘,亦或是生气。虽然给出一两银子的山资是有些多了,但这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下次注意即可。” 柳淑淑若有所思。 萧慕延又道:“就算引来了歹徒,如果是村民也不足为惧。如果是山匪,那意味着这些村民里或许有山匪的内应。而保家卫国,守护普通百姓,本来也是军人的天职。不管是那些结果,都是可以承受的,用一个可承受的结果,换取一个人的成长,都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人能永远站在对的一方,如果犯错就会引来各种责怪,你觉得最终会有什么后果?” “便不会有人去尝试,去行动甚至来到北方……是么?” 柳淑淑小声回答。 萧慕延很欣慰:“孺子可教也。” “哼。”柳淑淑别过头,她才没有觉得刚才那一刻的萧慕延还是有点帅气的呢。 过了会儿,萧慕延突然问道:“我是那种很容易生气的人?” 柳淑淑正要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吗,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当然……不是。” 第14页 萧慕延没理她了,柳淑淑也猜不透萧慕延到底在想什么。 一行七人被安排住在郑宝山家里,里长的房子也是这个村里最大的,可以腾出两个整间出来,但屋子里只有两个通铺。沈煜等人纷纷表示他们可以打个地铺,床分别留给公孙昊与萧慕延,但被公孙昊制止了。 公孙昊严肃道:“既然离开了府里,就不要把握我当做什么贵公子,大家一起出来,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沈煜犹豫地看着那通铺,两个通铺睡七个汉子,公孙府里打杂的下人们都是一人一张床啊,通铺这种东西,连奴僕都不用的,让公孙昊睡在这里已是很辛苦了。 公孙昊却道:“昨天咱们还是睡在野外,今天能住在屋子里已经够好了。行了,不必再磨蹭,明儿一早大家还要赶路,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息!” 他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与萧慕延商量便做了决定,颇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解释一下,萧慕延直接道:“我没意见。不过我需要有个帮手跟我一起去村子里转一下。” “我去吧!” 萧慕延一看是沈煜,便点了点头。公孙昊的那五个侍卫,沈煜明显是他们的头儿,这一路上除了沈煜,其他四个多多少少对自己还是有些敌意的。不过这沈煜虽然脸上不显露,但心里肯定也有些想法。 夕阳西落,小村人家,两个俊朗的男子随意的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如果他们突然拔出了剑…… 那就是古龙小说。 柳淑淑脑子里顿时又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这两个人太过沉默,都从村口走到了村尾,楞是一句话没讲。 最终,还是沈煜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开口道:“萧兄是在看这村子的布局吧。” 萧慕延:“是。” “萧兄是行伍中人,对于地势比我们这些从府里出来的人更加熟悉。”沈煜笑呵呵,“不过我们这些府里的人也不是享尊处优的。府外的人总是觉得我们不过是三拳两脚绣花枕头,但这世上,凡是练功的人,这身手都是打小在冬天里苦站桩熬过来的。” 不等萧慕延说话,沈煜突然换了个话题,指着远处的狮子山道:“萧兄不妨猜猜看那狮子上的土匪今晚会不会突然袭击村子?” “我们又没质疑他的功夫,说那些乱七八糟做什么?示威吗?”柳淑淑很是不满。正打算跟萧慕延唠叨几句,让他正面怼回去。 谁料萧慕延只说了一个字:“会。” 沈煜显然没有想到萧慕延这么斩钉截铁,这下反而是自己好奇了起来,不由问道:“萧兄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打过仗吗?”萧慕延问。 沈煜瘪瘪嘴:“没有。” “你剿过匪吗?” “没、没有。” “你追击过歹徒吗?” “没……有……” 萧慕延哦了一声:“这些我都做过。” 沈煜满脸羞红。 “从村民对我们的态度来看,狮子山的匪徒也是有马,而且时不时就会骚扰村子,所以当郑宝山他们听到了马蹄声后就会立刻藏起来。有马匹,足以证明他们是有一定实力的匪徒,而且行动十分灵活,方便山下山上传递消息。我们一行七人,本身动静就不小,有在村口待了一阵子,狮子山的山匪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落草为寇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见我们也有马,哪怕是为了抢马匹也会下山的。” 沈煜连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谁料刚才还详细解释的萧慕延,此刻又开始惜字如金:“区区草寇,不足为惧。” 沈煜想吐血的心都有了,什么叫不足为惧,如何抵御匪徒才是重点好么!可萧慕延明摆着一副不将匪徒放在心上,沈煜觉得自己再问,仿佛就是真的证明他们府里出来的侍卫学的是绣花枕头…… 此刻沈煜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柳淑淑也挺着急的,连忙嘱咐萧慕延:“你可别忘了,除了马,我也特别值钱!不对……我才是最值钱的好吗!你可上哪儿打听去,这世上还有什么铠甲能够挡住赛罕的连弩!所以……” “所以?”萧慕延暗自回了她一句。 “所以啊……今天你是有床睡的人了,睡觉的时候是不是要把铠甲脱下来呀?” 萧慕延沉默。 “穿着铠甲睡肯定不舒服啊,我能理解你!”柳淑淑觉得自己特别开明大度,但她也必须提醒萧慕延,“如果山匪来袭,你可记得把我一併带走啊!” 萧慕延继续沉默,除了沉默,他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柳淑淑又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副盔甲可是老鲁王送给你的,如今也算是老鲁王的遗物了,以你的性格肯定会好好爱惜的。” 虽然萧慕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 “要好好爱惜我哟。”柳淑淑得意道。 萧慕延忍不住了,再次祭出“闭嘴”法宝。 柳淑淑气的直哼哼,她都这么体贴了,萧慕延竟然不领情! 第15页 到了晚上,事实证明,穿着盔甲睡觉的确很不舒服…… 柳淑淑能自由活动的距离大约也就是离盔甲一步远,此刻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侧头看去——三个汉子并排躺在通铺上,其中一个占铺面积颇大的便是依旧穿着盔甲的萧慕延。 “让你逞能耐!”柳淑淑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身边的萧慕延,见萧慕延闭着眼睛,干脆伸出手使劲儿捏着他的脸,反正他感受不到…… 只能坐在床边边的柳淑淑气道:“这下好了,你们都躺着,我怎么办!” 第9章 摆在柳淑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干坐着过一夜,另一条…… “我才不要跟这傢伙挨着睡!”柳淑淑疯狂摇头。 虽然现在的她不吃不喝不睡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在此之前,她做了那么久的人,睡觉这种习惯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掉的。 更何况,这张通铺剩下的位置,也只够一个非常苗条的人侧着睡,侧睡人的手还必须搭在旁边之人身上才能躺下。 “本大人就算飘着,也不可能搂着萧慕延!”柳淑淑咬牙恨道,心里早就把萧慕延骂了几百遍了,这傢伙就是损人不利己! 明明将盔甲脱下放在桌上,她还能趴在桌子上睡觉,而萧慕延也能躺的更舒服些,可他偏不!宁愿咯着自己,也不让柳淑淑好过。 “小气鬼。”柳淑淑又伸手捏着萧慕延的脸,“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脾气。本大人这么好相处的人都能被你气到炸,我现在严重怀疑新鲁王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这脾气!搁谁谁能受得了啊。” 柳淑淑捏的正带劲,突然萧慕延双眼一睁,吓得柳淑淑直接从床边边摔了下去。一声尖叫后,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地上,双手扒着床边,尴尬的笑了笑:“晚上好啊,今晚的月色挺不错的。” 萧慕延揉了揉自己被那声尖叫摧残的耳朵,盔甲穿在身上他完全看不到柳淑淑在哪儿,不过凭藉刚才那个声音,萧慕延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了床沿处。下一刻,他便直接起身了。柳淑淑一头雾水,这傢伙难道还有梦游的症状? 不多时两个屋里正睡着的人都醒了,俱是穿戴整齐的模样,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真的睡着,不过是闭眼小憩罢了。 七人放低了身子,依次从屋里走出去。只见沈煜和范大力二人走到墙壁边,两人双手放平交叉,后面的人小跑助力,接着他们的胳膊跳上屋顶。最后沈煜和范大力二人则是接着墙壁往上一跃,早在屋里的人伸手,用力一拉,最终七个人全在对面的屋顶隐藏起来。 此刻萧慕延半蹲着,柳淑淑直接趴在他的背上,探出一个脑袋,好奇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要锁屋子?” 萧慕延耳朵微微动了动——这女精怪什么时候又跑到他背后去了? 看到地上忙碌的几个村民,柳淑淑惊道:“这些人是打算放火烧死你们啊!” 萧慕延暗自道:“给我们喝的水里有迷药。” “他们不进屋再确认一下吗?”柳淑淑问。 “没这个必要。”萧慕延道,“我们没有从屋里出来的痕迹。而且这些人本就胆小,进屋等于冒险,如果屋子里没人,不过就是损失一间破屋罢了。” “可恶!我还以为这村子里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呢,没想到竟然就是山匪!” 谁料萧慕延却轻轻嘆了口气:“这村子里的确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那他们为什么……” 不等柳淑淑问完,一旁的沈煜已对萧慕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撤离了。 “这村子离狮子山那么近,早就被狮子山里的匪寇给占据了。不过是伪装成了普通的村落,就等着宰一顿像我们这样路过借宿的人。所以赵里正的神色才那么古怪,我猜他八成就是被威胁的,但又不敢对我们吐露正相。” 离开的路上,萧慕延如是说道。 公孙昊连忙道:“萧兄见微如着,若不是萧兄提醒,恐怕吾等就要陷入一场恶斗了。” 柳淑淑莫名觉得,萧慕延突然说这么长一段,其实是特意给她解释的。毕竟有着鲁王与鲁王妃那件事在前,现在每次到了她要放飞一下脑洞的时候,萧慕延就会彻底放弃自己惜字如金的冷漠形象。 “那我们现在走吗?”公孙昊问道,脸色却有些不忍,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这村子总会全是山匪,那些普通百姓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啊。” 萧慕延反问道:“公孙兄从安稳的南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公孙昊斩钉截铁:“当然是报效朝廷!” 话一出口,一行七人纷纷停下脚步。 沈煜笑了笑:“公子你做决定吧,我们都听你的!” 范大力也嚷道:“是啊,公子你想怎么做,我们绝对不说一个不字,那什么狮子山匪寇,老子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公孙昊用着徵询的眼神看向萧慕延。 萧慕延没说什么要报效朝廷,只是冷静道:“保护普通百姓本就是我们行伍中人应当做的事。” “好!那我们就留下来,至少要将村子里的人救出来!”公孙昊握了握拳,本来他还打算说一些鼓舞的话,但经过刚才那一刻,他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不论是萧慕延还是府里跟来的侍卫们,他们的志气一点都不必自己少。 第16页 “只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吗?”萧慕延反问。 “难不成你想……”沈煜犹豫道,“你不会想要直接攻了狮子山吧?” 之前是他与萧慕延一同在村子里熘达,正是他们二人发现了这村子的不同寻常之处。哪怕是在破败的村子,只要还有人住,路上总该遇到几个村民,但大柳树村却格外的安静,而那个吃了萧慕延一个饼子的姑娘也再也没有出现。 萧慕延只回了他四个字:“有何不可。” 公孙昊等人被这四个字给激了下,连柳淑淑都愣了,萧慕延那口气颇有一种天王凉破的王霸之气。 “呵……呵呵……”柳淑淑干笑,“你这傢伙是不是太自大了些?” 也不知是对公孙昊还是对柳淑淑说的,萧慕延冷哼:“不过是些宵小之辈。” 公孙昊突然想了什么,激动道:“莫非萧兄是打算将计就计?” 显然萧慕延压根就没想到这个,一脸莫名的望着公孙昊:“什么将计就计?” 公孙昊有些尴尬了,但话已经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便是……我们等下假装失手被擒,自然是会被押送到狮子山,到时候便一举攻下他们的老巢!” 不等萧慕延说话,沈煜等人纷纷道:“好计策!” 萧慕延虽没说话,但柳淑淑已经感受到萧慕延的眼神渐渐变得像是在看一群新兵蛋子一样。 公孙昊受了鼓舞,更加来劲,又补充了些细节:“毕竟狮子山那么大,与其我们挨个搜寻中了山中陷阱,倒不如先示弱,这样他们反而是我们的带路人了。” “对啊!公子此计甚妙!”范大力以拳击掌,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柳淑淑虽对兵法不熟,但目前作为这个世上跟萧慕延最亲密的存在——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自己都被萧慕延穿在身上了——已经很明显地感到萧慕延浑身散发出一种心累的气场。 “萧兄觉得如何?”公孙昊兴奋地看向萧慕延。 萧慕延沉默了一会儿,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诸位有谁去过狮子山吗?” 公孙昊等人摇摇头。 “所以各位并不知道狮子山,哪怕是狮子山里敌人的老巢的布局了。” 公孙昊等人继续摇头。 “所以公孙兄的主意是要大家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布局,而且是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地方,将他们一网打尽?” 公孙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萧慕延又问:“诸位有谁去过大柳树村吗?” 公孙昊讪讪道:“我们现在都在大柳树村啊。” “大柳树村的布局诸位可都知道。” 公孙昊等人这次集体点头。 萧慕延仔细说道:“大柳树村里还有普通村民,这些都是可以争取的力量,因此在大柳树村作战,不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对方与我们都是五五分。所以我的建议是——” “哎别磨磨唧唧了!”急性子的范大力大大咧咧道,“萧兄弟你就直接说计划,我们都听你的!” 见萧慕延看着他,范大力又道:“之前是我范大力的错,我那是不是觉得你是个绣花枕……”话没说话,就被沈煜狠狠拍了一下,范大力绕着头,不好意思道,“总之萧兄弟你的本事我们现在都知道了,我范大力这辈子最佩服就是有本事的人。呃……总之,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萧慕延也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正相反,他虽然严格但又很大度。哪怕知道同伴做的决定不妥,也会很耐心的去解释。当然这也要看同伴自身的水准,如果现在提出意见的不是初出茅庐的公孙昊,而是一个老兵,萧慕延就不会那么和善了。 “擒贼先擒王!”萧慕延道,“狮子上的匪首我们不知道是谁,但在这大柳树村里的匪首很容易探查出来。我们先占了大柳树村,然后放一人回狮子山,山上的匪寇们知道了消息自然主动下山。接下就一个字——打!” “这么简单?”范大力有些不可置信,虽然这种风格很对他的胃口。 萧慕延点头道:“对付匪寇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打的他们再无反击之力,打到他们服为止!” “好!”公孙昊道,“大家都听萧兄的!” 经过大柳树傍晚的侦察和刚才的一番言论,公孙府里的诸人对萧慕延彻底服气。虽然这位自称鲁王骑兵的萧慕延充满了谜团,但这一路而来展现出的素质,无一不表露着他过人的实力。 七个人,被分成了四队,萧慕延则是自己单独行动。每人身上都带有传令棒,一旦出现异常便可燃起,烟雾直冲云上,在夜幕里格外醒目。 根据计划,四队人分别突袭下午踩点的几处可疑的房屋,不论见到谁,管他是村民还是绑匪都先打倒绑起之后再询问。 萧慕延则是回到里长的那间屋子,过了这么久,屋子还没烧起来令他有些好奇。待他在墙角处藏好时,就听到赵宝山颤颤巍巍的声音,哭道:“各位爷爷,这房子不能烧啊!” “滚开,爷爷们做事哪有你插嘴的份!”几个年轻的汉子手里拿着火把,旁边还有几个人正搬着树枝干草。 第17页 赵宝山佝偻着腰,无助哭道:“他们都睡了,那些马也牵走了,何必要烧死他们呢,这不是造孽吗!!” “呵呵,赵老头儿,现在你倒是想起是造孽了?那水还是你给他们提进去的,这几个人也是你请到村子里来的。不烧死他们,明儿他们醒了,见着自己的马不见了,你们要怎么交代?” 赵宝山哭丧着脸,不知要说什么。突然心口处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 “滚开!爷爷们留你一条命,你别给脸不当脸!” 赵宝山整个人蜷缩成了一个虾米,额头上全是冷汗,刚刚那一脚他被踹的不轻,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起来。 “可恶,这些杂碎,为什么要欺负一个老人!”柳淑淑气的咬牙切齿,“赵里正明明是被他们威胁才这样做的,这些人是怎么有良心说出那样的话来!” 萧慕延道:“落草成寇的人有几个是有良……”话未说完,萧慕延勐地看向了斜对面的一个巷子,一个裙摆闪了闪,只是一瞬间,又隐匿在了黑暗中。 “对面有人!”柳淑淑立刻道。 萧慕延应了声:“我看到了。” 但柳淑淑知道的更多:“是早上那个姑娘,她跟山匪不是一伙的。”说完,柳淑淑有些气闷,因为对面那姑娘的衣裳很委屈的在说:“对不起,我家主人不是有意不告诉你们村子里有匪徒,只是……” “不必道歉了。”柳淑淑觉得自己有时候也要大度些,“毕竟,你们能在这里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我也不是有意不说的,因为……我也很害怕。”那衣裳的声音不住颤抖,显然那姑娘此刻非常紧张,她能跑到这里来,似乎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 眼见着匪寇们已经将柴火摆好,正要将火把扔上去,萧慕延突然一个冲出,只是一个眨眼,屋前的四个匪徒便全部倒下了……他的速度之快,无论是赵里正还是躲在巷子里的人都呆住了。 只有柳淑淑看清了萧慕延的全部动作。 他就那样沖了出来,一脚踹飞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然后单手长-抢横扫,放到了旁边的三人,随后一个收招,长-枪直接重重打向倒在地上的三人。 只听到一声闷哼,柳淑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双眼,从指缝里悄悄看了去,三人俱是吐血状。而那个被萧慕延踹飞的人正从不远处的墙壁上慢慢滑下来,估计也是个重伤。 柳淑淑默默吞了吞口水,她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己与萧慕延相处的点点滴滴,认认真真的梳理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个人。 “嗯,没有!” 梳理完毕,柳淑淑默默点了点头。 耳边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句话,萧慕延只当自己的盔甲日常犯病中,也没往心里去,他莫名地开始习惯自己盔甲那娘里娘气的性格了。走到赵里正身旁,说道:“你发什么呆?拿绳子,把他们捆起来。” 赵里正匆匆忙忙从地上爬起。在匪寇手下讨生活的他已经习惯了对面这样的情形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爷爷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才是保命之道。 赵里长的屋子实际上早就被匪寇们住下了,自然有绳索这样的东西。不多时赵里正便拿了出来,萧慕延三下五除二般,干净利落的将四个人捆在一起。 那四人还没从剧烈的疼痛中走出来,见自己被绑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萧慕延抱臂站在他们面前,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四人还要充一下好汉,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萧慕延瞭然,走到他们跟前,用脚尖踩着一人的手指,然后用力一碾! “啊!!!!!” 匪寇叫的撕心裂肺,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 还在村子里的公孙昊等人均是听到了这声悽厉的叫声,不由面面相觑——萧慕延在做什么? “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我说我说!”负责板柴火干草的匪徒见到同伴的遭遇,赶紧道,“我们是狮子山的,见着各位大爷都是有钱人,所以才做了这些事。爷爷们饶小的们一条命吧,爷爷们要多少银子,小的们肯定给!” 柳淑淑还以为萧慕延肯定会义正言辞的说——“鼠辈,吾岂是能用银钱就能买通的!” 谁料萧慕延道:“哦?你们能出多少银子?” 那匪寇一听对方要钱,知道有活命的希望了,连忙道:“一百两!哦不不不,五百两!” 萧慕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觉得他们出多少银子比较合适?” “诶?你是在跟我说话??”柳淑淑一愣,四周环绕了一下,见萧慕延并没有张嘴,顿时瞭然了,“你现在是直接跟我在交流啊!” 萧慕延重重嘆了口气。 那四个匪寇吓得都快哭了,生怕这是萧慕延要杀人的徵兆,赶紧道:“七百两!!这位爷爷,我们只有这么多了!” “一万两!”柳淑淑狮子大开口。 “一万两。”萧慕延说道,“一个子儿都不许少。” 四个匪寇瞬间晕了两个,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得。剩下的两个也变成结巴了:“一、一一一万两?” 第18页 萧慕延淡淡道:“没错,一万两。” 柳淑淑兴奋地围着萧慕延转了好几圈,刚才那一刻,她突然莫名觉得自己就像是给昏君进谗言的奸-妃…… 半个时辰后,公孙昊等人也各自手里捆着几个匪寇,一併拖到了赵里正屋子门口。这村子里藏着的十二个匪寇,被他们一网打尽。 “一万两银子。”萧慕延又重复了一遍赎金金额,“我可以放你们其中的两个人回狮子山,但是天亮之后,如果没有消息传来,休怪我开杀戒了。” 第10章 剩下的十一个匪寇被一起捆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不少村民已经听到了动静,但有人敢出门,胆子大些的也只是推开了窗,朝空地上望了一眼,更多人则是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范大力拍了拍手,擦了把脸上的汗,骂道:“娘的,这几个杂碎还挺沉。” 赵宝山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生怕说错一句话便小命不保。公孙昊打算安慰这可怜的小老头几句,沈煜突然朝着后方厉声吼道:“谁在那里?!” 一个颤抖的人影缓缓从房屋的阴影里走出来,正是早上与萧慕延有着一面之缘的姑娘。她搓着手站在那里,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六神无主,眼神飘忽又赶紧垂下头。 “翠儿,你咋出来了!”赵宝山只能干着急,不住跺脚,“哎,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翠儿扶着墙壁,试探了朝着他们走了两步,见萧慕延等人并未制止,这才慢慢走到了赵宝山跟前,用着极小的声音鼓足了勇气说道:“三叔爷,他们、他们是好人。”抬头看了一眼萧慕延,又赶紧收回目光,生怕自己刚才的举动冒犯了这些人,“这、这位大人,他还给了我吃的。” 赵宝山捶胸丧气,心道这些个爷爷给你一块饼子跟逗猫啊狗的差不多,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公孙昊上前了两步,用着温和的语气对赵宝山与翠儿解释:“赵老丈、翠儿姑娘,你们实在是不必害怕。我们是鲁王王帐大营的骑兵!是官府的人!” “咦????”柳淑淑一熘烟从萧慕延身后绕到了身前,指着公孙昊道,“这傢伙冒用你的名号呢!这才跟你在一起几天啊,公孙公子竟然都会撒谎了。” 这也能怪到我的头上? 莫名背了一口大锅的萧慕延面不改色,继续听公孙昊在那里编。 “我们有王帐大营的令牌。”公孙昊说完,对着萧慕延使了个眼色。萧慕延默默将自己的令牌递了过去…… 赵宝山这样的村民自然是不认识此物的,但身为里长,他还是认得几个字,那鎏金令牌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上面的确刻着“鲁”字。 赵宝山看了一眼就将令牌还了回去,赶紧拉着翠儿一起跪在地上:“老朽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是官老爷们,请官老爷们恕罪。” 翠儿也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众人见到这一老一小,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公孙昊赶紧将他们扶起来,连连安抚:“老丈不必多礼。” 范大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大咧咧的嚷道:“我们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自然不会对那些匪寇坐视不管。老人家你就看好吧,我们定要让那狮子上的匪寇有来无回,你们不必再成天怕这怕那了!”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萧慕延让众人分批去睡觉,留下两个人来看守即可,免得等对上狮子山众匪寇时精神不济,反而吃亏。 柳淑淑自告奋勇帮忙看守。 “我帮你看这些人,你就靠坐在旁边睡一下,如果他们有什么不轨之举,我就直接喊你起来。我是不是很体贴,很善良。”柳淑淑边说着,边围着萧慕延转了个圈,一副得意洋洋的俏模样。 这一刻萧慕延也必须承认自己的盔甲精怪还是有那么一分半点儿的可取之处的。 “嗯,你厉害。”萧慕延夸道。 “是吧是吧是吧……”柳淑淑又转了个圈,顺便还活动活动了手腕,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萧慕延看不见她的那些小动作,只轻轻打了个哈欠,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那些匪寇面前。此刻他轻闭双眼,怀中继续抱着那杆通身漆黑的龙吟枪,微微小憩起来。 柳淑淑恶狠狠地盯着那些匪寇,几乎个个都受了伤,有几个嘴角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还有几个似乎是被折了腿脚,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坐着。 “我知道你们能听到我说话。随便出来一个,我有几个问题要问问。”柳淑淑拽的像是个大爷一般,只是为了照顾萧慕延,特地压低了声音,奈何对面没有任何衣裳出声。 有着丰富着被威胁经歷的柳淑淑,这种沉默可难不倒她。 “呵,不说是吧。行,等会儿我让人把你们都扒下来,然后用剪刀一点点儿剪碎了,连缝都缝不起来!就你们这种布料,都不用剪子,随便用手撕一撕,都能让你们从衣服变成抹布!” 这话刚出口,对面顿时响起了不少窸窸窣窣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许多委屈。 “我们又没有做坏事!” “就是就是,我们被做出来后,穿在那些人身上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又没有去抢那些村民。” 第19页 “你以为我们想被他们穿吗,好几次他们杀人都把血溅在我身上了,那味道洗了好多次都没有洗掉!我也害怕呀!” 听着那些衣裳的抱怨,柳淑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立刻道:“这样吧,你们若是老实交代问题,我可以做主,送你们去普通老百姓那里,当一件普通的衣裳,如何?” 十一件衣裳纷纷大喜,这生意可以做,连忙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啧,本大人乃是盔甲!”柳淑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着萧慕延胸口拍了一下,“瞧瞧本大人这质地,可谓是盔甲里的上上品。我有必要来骗你们这种粗布麻衣吗?” 匪寇们的衣裳被说服了,身为一件衣裳,对材质好的衣裳天生就有着好感和羡慕。这可是盔甲大人啊,他们狮子山里,也就只有头领和几个副头领有几件,那还不不能算盔甲,只能算是披甲,就这,都让山寨里的其他衣裳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柳淑淑想了一会儿,问道:“先说说你们山寨有多少人,山老大是谁,寨子里都有哪些厉害的人物。” 那些衣裳七嘴八舌,倒是将狮子山的老底说了个干净。 “我们的老大诨名洪豹子,大家都喊他洪老大,真名是什么反而没人知道了。” “洪老大可厉害了,但我觉得吧,可能比不上刚才那个将我主人手掰断的人。那大傢伙简直都不是人了,嘴里一个劲儿骂我家主人是杂碎,宵小,气的我家主人就沖了过去,结果刚到跟前,就被那人把手给掰断了。” 听着描述“这不是人”的人便是范大力无疑了。柳淑淑摸了摸下巴,做出思考状。在公孙昊的几个侍卫中,范大力的武艺不算突出,但力气颇大,综合实力可以打个中等。既然被称为“可厉害的”狮子山匪首洪豹子的武力值连中等都达不到,已经可以断定这些匪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提到了武力值,对面的衣裳讨论的更激烈了。他们刚才跟随者匪寇们一同遭遇了萧慕延等人的袭击,种种经歷记忆犹新。 “你那个算什么!”一件衣裳嚷道,“你主人好歹是冲上去了,你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吗?我连人都没看到,就跟着我家主子飞到墙上了!” 柳淑淑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罪魁祸首。 “当时我家主子就吐血了,你们看我这前襟,上面还有血呢!”那衣裳委屈的都快哭了,“谁能有我惨呀!” 其他几件衣裳纷纷报以同情。 柳淑淑微咳了一声,不屑道:“行了,一丝丝血迹就委屈上了?本大人可是从血海里泡过来的。” 谁料对面的衣裳立刻反驳道:“可大人你泡的血海都是别人的呀,我们可是咱家主人的血!” 柳淑淑沉默,的确有些无法反驳。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柳淑淑只差拿着小木槌喊肃静,不过身为盔甲的霸气,还是让对面一众麻布衣裳安静了下来。“继续说说狮子山的事,你们洪老大真的会带人下山吗?” “会的会的。”衣裳们兴奋道,“因为我们的副首领也被你们抓啦。” 柳淑淑目瞪口呆:“副首领?谁啊?” “就是被你们踹到墙上去的那个呀。” 柳淑淑大吃一惊,想要过去试一下那人的鼻息,发现自己没法离开,只好嚷道:“诶,刚才那件,赶紧的去看看你主子是不是还活着!” “您放心,活的好好的呢。” 柳淑淑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这个副首领又是什么来歷?” “他是我们洪老大的弟弟,名叫洪大山。其实大柳树村早就是狮子山的一个据点了,洪老大就派了洪大山来管这个据点。除此外跟着洪大山下山来的这些人,也都是洪老大的亲信,所以洪老大肯定不会不管他们的。只是我们狮子上有一百多号人还有七八匹马,你们只有七人,能打的赢吗?” “是啊,山上还有几个特别会射箭的呢,若是打起来,你们可一定要小心啊。” 柳淑淑点点头,继续问:“山上除了匪寇,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还有好多大柳树村的人还有洪老大他们从别的地方抓上去的。唔……你们是不是跟那个叫翠儿的人很熟啊。你跟你说哦,山上好几个人都看中翠儿了呢,洪老大说了,下次谁抢的东西最多,就把翠儿赏给谁。” “可恶!他算老几啊!” 柳淑淑被气到了,那洪老大这幅态度完全就是将大柳树的老老少少都当做他的奴隶来看待! 萧慕延微微睁开了眼,对面还叽叽喳喳的衣裳们各个噤若寒蝉,一瞬间的安静,令柳淑淑都有些不太适应。侧抵着头一看,不由道:“诶?你怎么醒了?!” “……他算老几?”萧慕延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柳淑淑啊,你又在跟谁吵架了? 第11章 像是在外面被欺负的小孩看到了家长一般,柳淑淑立刻将刚自己得知的事情一股脑全给萧慕延说了,最后还不断嘱咐:“你可千万不能让洪豹子洪大山这种人得逞啊!” 萧慕延目光扫了扫那些匪寇,脸上看不清喜怒,但他对柳淑淑道:“放心,不会的。” 第20页 得到了萧慕延的保证,柳淑淑莫名安下心来,却有些消极:“也不知道这里的官府是做什么吃的,这么多的匪寇竟然视而不见,难道就要任由他们欺压普通人吗?你们现在替大柳树村的村民出头,可你们走了以后呢,那个洪豹子会不会再捲土重来,如果他们回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 萧慕延暗中赞嘆她心思缜密。的确,若不能彻底将洪豹子一伙儿剿灭,等他们走后,大柳树村恐难道一劫,而且像洪豹子这样的小人,肯定会睚眦必报。但他们这些人註定不会在大柳树村久留,但萧慕延在动手的那一刻,也就有了后续打算,此刻直接道:“等抓住了洪豹子等人,我们便会通知官府来收押,你不必担心。” 柳淑淑却对官府的办事能力存疑:“这附近的官府若是有用,大柳树村还会变成这样吗?” “洪豹子等人强大的时候,官府自然不敢去管。可他们变弱了呢?洪豹子等人在山上肯定藏有不少金银钱粮,官府里的那些人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肥羊的。而且,他们还会对此事大肆宣扬,以震慑周围的匪寇。” 柳淑淑长长哦一声,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心里对萧慕延倒是更佩服了几分。 拂晓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村野的宁静。 洪豹子等人杀气腾腾的扑来,谁料不等他们靠近嗖嗖嗖几声利箭破空,箭势之凌厉,顿时便有四人落马!失去主人的马匹惊慌失措,跟在后面的匪寇哪里会料到这副场景,不少人竟开始往回跑…… 正站在屋顶挽弓的沈煜也有些傻眼,这就打完了?就他和范大力分别一人射了两箭啊…… 柳淑淑也愣了——说好的对方有擅射之人呢? 此刻萧慕延正骑在马上,等着迎接洪豹子等人的第一轮冲锋,结果对方在往回沖!柳淑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道:“我们追不追?” 萧慕延嘆了口气,从马鞍侧方拿起弓,随手一拉,那弓便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一根六棱精钢利箭搭在弦上,听得一道破空声,只是眨眼功夫,便是三根利剑射出,每根箭接着箭头接着对面的箭尾,形成连弩之势! “啊!!!!” 一声悽厉的惨叫裂开了天,洪豹子从马上重重摔下,没气了! “这、这就结束了?”柳淑淑不可思议的望着萧慕延,又抬头看看屋顶的沈煜范大力他们,他们这边就派了三个人出手,消耗了七根箭,就将对面看五十多号人打败了?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萧慕延已快马追出! 柳淑淑慌忙提醒:“穷寇莫追!” 萧慕延毫不在意: “乌合之众算什么穷寇。” 他是心疼自己的三根精钢利箭,那又不是一次性的,回收好洪豹子的尸体后,箭头□□擦干净还能继续用呢。若不是想给这些山匪一些震慑,他还真捨不得用精钢六棱箭头,这种特制的箭,一支可抵得上一百支普通箭。 失去了匪首的众匪寇们,顿做鸟兽散。 比起打败他们,将四处逃散的匪寇们抓回来反而更废功夫。一共六十四名匪寇,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全部抓齐。 等赵宝山在村子中央见到了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匪寇们各个垂头丧气的被绑在地上,惊得合不拢嘴。从公孙公子让他带着翠儿先躲起来开始,这才过了多大一会儿啊,凭着七个人,就将狮子山的土匪们打败了? 洪豹子的尸首也被拖到了中间,他身上穿着披甲,可头上的窟窿里还有血迹。柳淑淑连连用手捂着双眼,萧慕延不出手则已,每次出手都令人伤筋断骨,实在是太血腥了。赵宝山带着翠儿颤颤巍巍走到洪豹子的尸体前看了半天,突然举起了拐杖对着洪豹子的尸体打了去。 “丧尽天良的东西,你怎么就死的这么容易!我的小江啊,这下你可算能瞑目了!!” 已过花甲之年的赵宝山哭的悽惨,他的儿子赵江早在洪豹子等人第一次袭击村子时便死在了洪豹子等人的屠刀下。村里不少人都走了出来,这些人穿着破旧,他们每个人都有亲人死在这些匪寇的手里。明明这里离莫兰河还么远,明明还有那么多将士在前面拼了命的保家卫国,可他们却死在了这些匪寇手里。 萧慕延带着公孙昊等人往后退开了数步,大柳树村的村民们愤恨的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那些匪寇身上砸去。 “别打了别打了!”匪寇们纷纷嚷着,不少人额头已石子砸除了血迹,“再砸下去就要死人了!” 那些羸弱的村民竟被这一声喊吓住了,纷纷住了手,只是眼神里依旧愤恨。范大力早就看不下去了,一耳刮子抽向那些匪寇,吼道:“你他娘的也知道死人,你们欺负老百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会死人?!就你们的命金贵吗?!”他本身力道就大,这一巴掌下去,扇的那匪寇牙齿都脱落了几颗,喷了一口血出来。 “洪老大……哦不,洪豹子都被你们杀了,放了我们吧,那些事都是洪豹子指使我们干的。”匪寇们顿时服了软,纷纷求饶道,“山上还有二十几个弟兄守着寨子,我们可以带着他们投降,山上的东西几位爷爷随便拿,只求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公孙昊一听山上还有人,示意范大力先住手。谁料那求饶的匪寇话音刚落,一柄漆黑长-枪便刺穿了他的胸口。 第21页 “萧兄,你——”公孙昊不解地望向刚才动手的萧慕延,却见萧慕延抽出龙吟枪,枪头上的鲜血滴滴打落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萧慕延看向还活着的匪寇们,眼神冷的与看尸体没什么差别,“明明各个都有些武艺,不从军报国也就罢了,却凭着自己的武艺欺压小民。如今不过是遇到了比你们更厉害的人,所以才知道怕了,简直无可救药!” 这世上总有会有人在危难中挺身而出,虽然更多的人只求明哲保身,但人们并不会去对他们过多指责,唯有那些欺压弱者,只会冲着老人孩子举起屠刀的孱头们,永远都无法被原谅! 赵宝山跪在地上,那些村民也纷纷跪了下来,他们不知还能说什么感谢的话,只能不住的磕头,众人是劝也劝不住,也连连弯着腰将赵宝山几个老人家先扶起来。 赵宝山哭红着眼:“诸位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大柳树村这辈子都难以报答了。” “老丈,保护百姓本就是我们该做的。”公孙昊劝道,“我们只恨自己来晚了些,让大家受了这么多苦。” 还留在山上的匪寇已不足为惧,公孙昊派了两个侍卫带着公孙氏的令牌快马去通知官府来做善后。众人均去了赵宝山家里小坐休息,不少村民纷纷回家拿了吃食来,他们不敢与萧慕延等人说话,只好託付赵宝山递去。公孙昊几番推辞,见实在是推辞不过,这才替大家都收了下来。虽是些粗粮,但对大柳树村的村民还说以十分不易。 待清河县令见到公孙氏的令牌后,竟是亲自跑到大柳树村。剿灭一座山寨,这样的举动不论怎样都必须是上报朝廷表扬的。更何况,这次出手的竟然是高源公孙氏! 清河县令可不是普通小民,每个官员或许不懂怎么治民,但对当朝世家可各个门清。高源公孙氏立足北方,虽然现在举族迁往南边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他一个小小清河县令,哪里敢怠慢这样的北方世家!就差在请功折上写上公孙世家的公子一人冲到山寨以一敌百,杀的匪寇片甲不留! 公孙昊一脸无奈:“贵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次能剿灭狮子山匪寇,实在不是我一人所为,还望贵县如实上报。” 清河县令像是听到了什么金玉良言一般,泪眼框框,激动道:“公孙公子果然是高义啊!这等高洁的品格,实在是吾辈的楷模。” 公孙昊听着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真不知这清河县令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清河县令见公孙昊坚持,也只得将这次参与剿匪的人全部记上,依次问完了沈煜等侍卫的姓名后,走到萧慕延身前:“还请问阁下遵命大名?” 萧慕延却迟疑了。 公孙昊等人是从南方来的,而且又是养在世家里的贵公子,他可以坦率的对他们说出自己的姓名,可这请功折势必要被一级一级的官府呈上…… 他萧慕延现在可还背着不听鲁王军令,擅自调动军队的罪名!正当他犹豫时,耳边突然想起了那熟悉的声音,萧慕延神使鬼差的照着说了。 “什么?!”清河县令瞪大了眼,“您说什么?!” 萧慕延道:“柳淑淑。” “这、这这这应该是个女子的名字吧!”清河县令头如斗大,口舌都开始打结,眼前这个身高七尺多的汉子在搞什么鬼! 萧慕延面不改色:“我娘觉得起这个名字好养活。” 公孙昊等人在听那三个字的时候俱惊呆了,好几个人张了张嘴,但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公孙昊硬着头皮喊了一句:“柳、兄……” “嗯。”萧慕延坦然点头。 公孙昊努力让自己面色自然,一本正经的对清河县令解释:“柳兄的确就是这个名字。贵县就这样写吧。” 清河县令握着笔桿子,仿佛那笔桿有千斤重,令“柳淑淑”这三个字写得格外艰难。 “本大人的名字这么好听,你还有什么不满吗!”柳淑淑微仰着下巴,一脸不屑,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兴奋,“这次剿匪本大人全程参与,写个名字多么正常!快点写快点写,记得写好看点。” 清河县令最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的这封请功折,旁人不得而知。但折上还是清清楚楚写了此次剿匪的七人:公孙昊、沈煜、范大力、孔熙风、方伯远、曹易、柳淑淑! 这封请功折自清河镇传至北方十二郡,所阅之人俱是惊嘆不已! 第12章 鲁王王宫,鲁国丞相接到一封从清河镇传来的摺子,像战时能有这么远的摺子传来通常都是与军情有关。这封摺子明显是公开性质,但鲁国丞相还是将摺子上程给了鲁王。 鲁王并不在意,直接对丞相道:“念。” 鲁国丞相粗略扫了一眼,大声道:“……剿狮子山匪寇百余人,匪首洪豹子伏诛,救百姓于水火……义士公孙昊、沈煜、范大力、孔熙风、方伯远、曹易、柳……”丞相一楞了一下,使劲眨了眨眼,“柳……淑淑?” 丞相念完,在场的人均沉默不语。唯有王妃颜若彤面色微惊,但又很快掩了下去。 鲁王微微蹙眉:“最后那个名儿怎么听着像个女子?” 第22页 丞相讪讪笑道:“许就是起的这个名儿。王上,这摺子里最重要的当属公孙昊,此人乃是高源公孙世家子。” 鲁王微微瞧了丞相一眼,他将要与公孙世家联姻的事自然瞒不过这等亲近大臣,只是老鲁王去世才过一年,联姻自然不能摆在明面上提,无论如何都要等孝期过去才可。但这并不妨碍鲁王与公孙世家私下里眉来眼去。 丞相认为公孙昊刚入北地,就闯出了些名堂,正是向鲁王投诚的信号。便道:“公孙公子虽智勇双全,但远来是客,吾等还是应当尽地主之谊,尽快请公孙公子来到王宫才好。” 鲁王扫了一眼身侧的王妃,为了表示自己依旧重视颜若彤,在商议一些日常政事时,他都会让王妃在侧。此刻颜若彤见他瞧来,矮了矮身,回道:“妾身一向不懂这些,全凭王上吩咐。” 鲁王道:“丞相所言甚是。如今战火四起,公孙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能在此刻来北地,上是忠于皇帝,下不愧百姓,乃是一腔拳拳报国之心。本王曾方言,凡是来北地抗敌的义士,本王必以诚心待之!迎接公孙公子之事,便交给丞相处理,务必要将公孙公子毫髮无伤的带来。” “臣遵命!” 处理完这件小事,鲁王再次看了一眼颜若彤。颜若彤微微欠身,柔声道:“后宫中还有些事务要打理,还请王上见谅。” “你去吧。”鲁王微微点头,为颜若彤的识时务感到满意。 与那些身在南方的王爷不一样,鲁王王宫仿佛与这里广袤而豪迈的草原一般,显得格外大气,多了许多庄严而少了几分华丽。 颜若彤衣尾摇曳,华服上金丝缂成的牡丹在这样的宫殿中,明艷照人。腰间玉带轻垂,头配凤冠,丝丝点翠藏于发间,平添了几分娇俏。行走在宫中,路上婢女纷纷避让、伏地叩首。 颜若彤说是回来处理后宫之事,可偌大后宫,只有她一人。鲁王依旧守着当年的誓言,没有纳侧,只不过于半年前宠幸了几个美人,但并未给名号,呵,这样看来,他的确是没有违背誓言。 心腹婢女秋玉见她面色不佳,担忧道:“王妃,需要传太医来吗?” 颜若彤无力摆了摆手:“此刻我若传了太医,明日外面怕是就要说我疾病缠身了,我怎敢病!” “王妃……”秋玉半跪在她身前,不住宽慰她,“就算那公孙家的女子来了,顶天了也就是侧妃,您背后可是靠着整个鲁王王府呢。” 颜若彤摇摇头,如果说以前她还担心那公孙家的姑娘,可当她在大殿中听到了那个名字后,她竟生出一种诡异之感。 真的是那个女人吗? 她……回来了? 世上之大,或许有同名之人,可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还偏偏发生在了北地? 颜若彤稳了稳心神,低声问道:“打听到了萧将军的去向了吗?” 秋玉道:“奴婢让人对林世山旁敲侧击,林世山依旧一口咬定萧将军已死在赛罕骑兵手下,以身殉国。” “不可能!”颜若彤勐地起身,语气颇为激动,“他要是真的死在了赛罕人手里,以赛罕人的做法,定会大肆宣扬,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他一定没有死,只是为何不回来呢?以他的军功和在王府的地位,作甚要怕那个草包!” “王妃!”秋玉紧张地看着颜若彤,“王妃慎言!” 后宫里被鲁王安插了多少眼线现在不得而知,秋玉只盼自己从小跟着的主子能好好的。 颜若彤垂下眼眸,自老鲁王去世后,这种被监视的日子便如影随形,她受够了!萧慕延是她唯一的支撑,他对着鲁王牌位发过誓的,会以性命效忠鲁王王府。老鲁王子嗣单薄,长子次子战死沙场,长女子女接连早夭,连当今鲁王都是过继过来的,她这个侄女,可是一直被整个鲁王府视为亲生女儿的! 可现在…… 颜若彤不确定了。 她环顾着四周,整座鲁王王宫里,唯有她的寝殿颇为华丽,所有都说这是因为老鲁王和王妃对她的喜爱。可那个姓柳的女人回来了……颜若彤只觉得那个人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这世上恐怕已没有人知道,老鲁王还有一个么女在世。但她生来体弱,为了能让她好好活着,老王妃特地请来皇觉寺高僧作法。高僧守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婴整整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留下命批——“命格甚轻,福气太重,活不过双十。” 为了能让小女儿平安活着,老鲁王与王妃恳请高僧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这个小女儿平安长大。高僧嘆道宗室之姓虽福泽深远,但此女命格恐受不住,需改姓,后替她改姓为柳,意为“留”。自小女儿出生后,老鲁王与王妃从不张扬,生怕被阎王爷记住了名字,将她带走。到最后整个鲁王王宫竟没有人知道老鲁王还有一女存世,也不知老鲁王到底将此女送到了何处。 如今这座庄严的鲁王宫里恐只有颜若彤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她的姑母老王妃临终前握着她手,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嘱咐她不必去找自己的小女儿,但若有一天么女有难向王府求救,还望颜若彤能看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能出手照顾她。 “柳淑淑……”颜若彤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明明从未见过,可现在,她竟有些嫉妒了。 第23页 “这就是你宣告自己是鲁王王府主人的方式吗?呵,还真是别出心裁!”颜若彤一声冷笑,眼神渐渐变得阴冷深沉。——柳淑淑,明明你只需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待着好好活下去就好,为何要偏偏回来抢走我的东西,纵然你抢去了,你有那个命来享吗! 看到这封剿匪请功折的大人物不止鲁王一家,与鲁王相邻的赵王在最后那个名字上也看了好几眼,对身边宦官笑道:“这个名儿倒是有些意思。” 但众人的目光最终还是被公孙昊所吸引。这位高源公孙世家的嫡出公子重回北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信号,盘踞在北方的各方势力都还在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必须要与这位公孙公子接触了。 此时的一行七人已离开了大柳树村,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朝着莫兰河前行。 “阿——嚏!!” 柳淑淑揉了揉鼻子,有些紧张的又摸了摸额头,喃喃道,“没感冒呀!” “感冒是何物?”萧慕延好奇问道。就在刚才,柳淑淑已经在他耳边打了十几个喷嚏了,若不是实在看不见她,萧慕延真的很像让这个女精怪能不能暂时走远些。 “就是风寒。”柳淑淑解释道。 萧慕延低头想了会儿,认真问:“盔甲还会风寒吗?” 柳淑淑鼓着脸,炸毛:“我说了,我不是盔甲!” “嗯嗯嗯嗯。”萧慕延心不在焉的应着,随手拍了拍吞肩上的灰。 柳淑淑立刻感到一双手在自己的肩膀处乱拍,惊道:“你乱摸什么啊!” 萧慕延:“我拍自己的盔甲也不行吗?你又不是盔甲!” 双方陷入了沉默,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柳淑淑:“……”又欺负我!! 萧慕延:“……”娘里娘气!! 第13章 碍于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剿灭狮子山匪寇的事迹暂时只在北方诸郡的几位大人物里传播,萧慕延等人暂未感受到此事带来的巨大影响。 只是经过此事,萧慕延意识到很有必要对公孙昊及那些侍卫们教授一些简单的军事常识。虽然萧慕延并不愿效力新鲁王,但公孙昊带着报国的目的找新鲁王,萧慕延也不打算去强行扭转他人的意志。实在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公孙昊此人到真的是个谦谦公子,萧慕延偶尔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当年对自己的期望,大约……也是希望他能成为像公孙昊这样人吧。 然而家国破碎,当年那个抚琴弄墨的少年公子毅然决然的拿起了铁血长-枪,褪去了广袖华服,穿上了铁甲战铠。最终,清秀的少年公子长成为了铁冷血将军。 柳淑淑听到了萧慕延轻轻的嘆息。张开双眸,朝着不远处的床榻望去,只穿着一件里衣的萧慕延靠坐在床上,似乎在发呆。柳淑淑感到了一丝惊喜,萧慕延这么严肃的傢伙竟然还有发呆的时候,可下一刻,他却突然朝这边看了来,令柳淑淑莫名心虚,一熘烟跑到盔甲后面躲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一个盔甲的轮廓,连那团轻纱薄雾都看不清楚。萧慕延只是突然想找人说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娘里娘气的盔甲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现在这么安静了? 柳淑淑偷偷伸出小脑袋,实在是不知萧慕延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盔甲到底是个什么癖好,她已经很配合的保持“闭嘴”与“安静”了,难不成这人失眠也能怪倒她头上? 柳淑淑瘪了瘪嘴,决定继续一声不吭,免得被萧慕延当做出气筒。 萧慕延看了许久,最终决定睡觉! 柳淑淑在盔甲后藏了许久,久到觉得自己蹲的都要石化了,见萧慕延可算是睡觉了,这才冒了泡,也微微打了个哈欠。 围绕在盔甲周围的薄雾渐渐散开,逐渐地勾勒出一个玲珑有致的人影。一头青丝垂腰,发间简单挽着鬓花,横叉着一根白玉簪,肌肤胜雪,风姿绰约。 柳淑淑抱腿靠着那漆黑精緻的盔甲坐下,仰望着窗外的明月,微微出神。在她的耳边不断迴响着不属于这间屋子的是声音,一声声,一句句,乃是寺庙里悠远的诵经声…… 柳淑淑不知道自己为何总会听到这些奇怪的声音,但她却莫名觉得很安心,会生出继续留在这里的心思。 一夜无梦。 萧慕延起的颇早,常年的行军打仗令他已经忘记上一次睡得香甜是什么时候。此刻他们已抵达了一座小镇,比起清河镇规模小了许多,但好歹也有一家客栈。 公孙昊等人却是睡了一个好觉,一连数日几人都是露宿野外,如今躺在床上,只觉得通体舒泰。公孙昊起的也不晚,只是等他到了院子中,却见到萧慕延已经打完了一套拳,正擦着汗。 公孙昊道:“倒是很少见到萧慕延这副模样。” 萧慕延愣了楞:“我怎么了?” 公孙昊笑道:“萧兄一向盔甲长-枪不离身,极少见到萧兄穿着寻常衣物。我刚已吩咐了店小二准备些早饭,等会儿沈煜他们也起身了,大家一起用吧。” “也好。”萧慕延点头应道。 二人回到客栈大堂,店家虽然已开了门,但如今北方萧条,街上也没什么人走动。整个大堂,除了店小二外,只有萧慕延与公孙昊两个客人。 第24页 二人随意找了个方桌坐下,萧慕延正问着公孙昊打算在此地逗留几日,沈煜等人陆续也下了楼,正好后店小二也从后厨里将米粥、馒头、肉饼等物都端了上来。 闻着米粥的香味,众人难得都笑了。住在野外时没什么讲究,吃的都是干粮冷饼,能遇到了个带屋顶的破庙都是万幸,全靠着毅力撑着,也感受不到累。如今只在这客栈里住了一日,那疲劳感如潮水阵阵般涌来,就连范大力这样的糙汉子,都想再多休息几日。只不过公孙昊不提,他们也不好意思说。 比起侍卫们,公孙昊以前在府里的生活更加优渥,要赶去鲁王那不假,但身体要紧,他不像萧慕延那样练出来的,可以连续行军数月不休息。原来还有着大家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萧慕延可以坚持,难道我就不行?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长时间的赶路对于毫无行军经验的公孙昊来说,的确不行! 如今大家也熟悉了起来,公孙昊也放弃了与萧慕延比较的心思了。——他是比不过的,萧慕延那傢伙直就是铁打的身体! “我看还是在休整两日,做好路上的补给再出发。”公孙昊道,“这几天萧兄与我们也讲了不少军中知识,我们也需要再熟悉熟悉,免得去了莫兰河,也成了累赘。” 萧慕延不置可否。 范大力第一个贊同,嘴里还咬着肉饼子,含煳不清道:“公子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公孙昊无奈的笑了笑,这傢伙总是这么说话不过脑子。 沈煜给他又盛了碗粥:“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几个侍卫均大笑起来,唯有范大力一脸莫名——自己刚才说的话到底哪里好笑了。 既然还要在此处逗留两日,萧慕延心中默默做了一个决定!众人用过早饭后便各自散去,萧慕延回到房间,刚推开房门,就听到—— “萧慕延,你吃香的喝辣的竟然都不带我,亏我们还同甘共苦了那么多次!” 萧慕延带上房门,看着盔甲旁的一团雾:“我不过是用了顿早饭,你若是要吃的话,我给你端来,只不过……”说罢,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淑淑,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你能吃吗? “我可以看啊!”柳淑淑气道,“再不济,我还能闻个香味儿呢。”说白了,她就是生气萧慕延将她独自留在屋里。 萧慕延语塞,他的盔甲胡搅蛮缠起来,是讲不通道理的。微微转身,又出去了。 柳淑淑郁闷的直跺脚:“你又去哪里啊?!” 不出一会儿,萧慕延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木桶,还顺便搭着一块棉布。 柳淑淑对着那棉布盯了半响,那棉布终于不好意思道:“哎哟,人家是搓澡布啦。” 第14章 柳淑淑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自己头上冒出,通红着脸,一向口舌伶俐的她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说你是什么?” 搓澡巾娇羞道:“哎哟,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是专门用来搓澡的哟,用起来可舒服了呢。” 柳淑淑捂着脸,终于羞愤吼道:“萧慕延,你要做什么!” 哗啦一声,一盆水从天而降,将柳淑淑浇了个透湿。萧慕延拿着一个木勺,又舀了一勺水,对着盔甲就泼了过去。 柳淑淑浑身湿透了,头髮湿哒哒的,水珠从额头一直滑到下巴又流向那小巧的锁骨处。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萧慕延仔仔细细一边洗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盔甲。 “啊!!!!!!” 一声尖叫冲破云霄。 萧慕延连忙后退了几步,只看到那团雾气突然扩散了,好像能将他都包裹进去。 “萧!慕!延!!!你够了,你再泼水试试!!” 柳淑淑终于回过神,此刻的她从里到外湿透了,衣裳紧紧贴着身体,透着诱人的曲线。看来是她一开始想岔了,萧慕延不是自己洗澡,而是要帮她洗!!! 柳淑淑低头看着自己这副窘迫的样子,使劲儿跺脚,羞愤难耐:“你走开,走开!” 萧慕延头疼地看着自己的盔甲。他虽是行伍出身,可在卫生方面,是一点儿也不像军营里的那帮糙老爷们,能将一个月不洗的衣裳往身上穿。自大柳树村后这副盔甲就没有好好擦拭过,今天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闲,肯定要里!里!外!外!洗干净啊。 只是那盔甲精怪今天的反应这么大,萧慕延不禁也有点心虚。虽然他一直将这精怪定义成“它”,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可该精怪好像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女的? 萧慕延揉了揉额角,他该如何对这个精怪解释——盔甲是没有性别的。 哎,算了。刚才泼了那些水,拿布擦擦也算干净了。萧慕延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刺激柳淑淑了,将木桶拎到了一旁。 见此状,柳淑淑正要松口气,突然一个大手就盖在了她的脸上,然后……使劲儿一揉,柳淑淑只觉自己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 柳淑淑出离的愤怒了,这是干嘛呢,拿她当什么啊!! “萧——慕——延——” 一个从牙齿缝里漏出的声音,令萧慕延动作稍缓了缓。 第25页 “本大人应该对你说过,本大人不是盔甲吧。”柳淑淑的声音突然无比温柔。 萧慕延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扔下手里的搓澡布,将手捂住耳朵。 “你跟本大人去死——去死啊——!!!!” 柳淑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得的是义薄云天,肝肠寸断。 自她醒来,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蹉跎,萧慕延你有种,今天这件事她记下了。柳淑淑默默发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她会将今天的遭遇十倍百倍的还给他! 萧慕延揉了揉耳朵,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不然肯定聋了。 柳淑淑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哪怕是在莫兰河替萧慕延挡下赛罕的连弩,她都不曾这般失态过。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萧慕延直接扛了起来。 这傢伙又要做什么啊! 柳淑淑抓狂了,迟早有一天,她被萧慕延给折腾死吧。她倒是造了什么孽,要遇到这傢伙! 萧慕延将盔甲搬到了后院一处宽阔的位置,自己则搬了把椅子过来,顺带有拿了本闲书,竟是一副悠闲晒太阳的架势。 沈煜与范大力二人自后院小门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些吃食,见着萧慕延不由道:“萧兄晒太阳呢?咦,你这盔甲擦的挺干净呀,洗过了?” 萧慕延抬眸,随意应了声:“嗯,刚洗干净的,搬出来晒一下。” 范大力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的看那幅盔甲,此前见萧慕延穿的时候,就觉得无比威风,通体漆黑的盔甲,只在边缘处用硃砂勾勒,此刻立在太阳下,莫名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真是一副好盔甲啊。”范大力无比羡慕,恨不得伸手去摸一摸这盔甲的材质。萧慕延不动手色地站起身,挡在范大力身前,好奇道:“范兄这是上哪儿去了?” “我与沈煜去街上逛了逛,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总不能只顾着打打杀杀,这北边的风土人情一个都不知道啊。” 被这一打岔,范大力也忘了自己想摸盔甲的目的,扬了扬手上的几个油布包裹,“刚买了些点心,萧兄弟在此处晒太阳的话,正好也吃一点。”说罢,便跑到厨房将几样点心分了分。 萧慕延将那碟子点心顺手放在了盔甲旁的小桌上。沈煜有些莫名地看着这布局——茶桌在盔甲身边,而萧慕延的椅子则离盔甲和茶桌还有些距离,这点心到底是给谁吃的? 二人也没有在后院多留,他们是与其他侍卫换班的,等下就轮到他俩当值了。萧慕延继续拾起刚才那本书坐到椅子上继续看,只是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偷偷朝着那团雾气瞧去。 柳淑淑正坐在茶桌上,背后靠着那具盔甲,暖暖的太阳晒得她很舒服。许是附体在盔甲上的原因,不出一会儿,她的头髮和衣裳便干了,而且恢復了原样。柳淑淑低头看看垂落在身侧的广袖,拿在鼻下闻了闻,一股干净清爽的皂角味,令她颇为惬意。 原来洗干净后的盔甲也会让她觉得舒服。 咦? 不对不对! 柳淑淑勐地摇头,她这么快就转变立场了吗?!柳淑淑无力的靠在盔甲上,伸手覆盖自己的双眸,她一定是被这太阳晒晕了才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过了会儿,萧慕延终于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手从雾中伸出,往桌上的点心探去。只见柳淑淑拿了好几次,都不曾将点心拿起来,最后双手成握成了一双小拳头,生气般砸在桌子上。 一旁的萧慕延都替柳淑淑觉得手疼。 看吧,这看得见吃不着比看不见吃不着更残忍。萧慕延将目光收回到闲书上,用书遮住了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 第15章 众人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逗留了两日,养足了精神后便又赶路了。离莫兰河越近,经济便越发萧条,在清河镇附近的村庄至少还有些村民,然而这里只剩下一座又一座的空村和大片大片的无人区。 这般的景象带给柳淑淑巨大的冲击力,令她久久无法回神。她对古代最直观的感触也就是来源于后世的歷史剧,可哪部剧也不曾播出过这样的景象。 不仅城镇萧条,越往北走,竟然连军事用的烽火台也大多是废弃状态,官道上的驿站、哨岗也无人镇守,不少官道上杂草丛生,根本就没有人来打理。 起先还有说有笑的公孙昊等人,渐渐地也不说话了。一路上只是埋头赶路,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众人心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唯有萧慕延一往如常,比这更惨烈的景象他都见过,眼前这些荒废之景,不过是北方的寻常景色罢了。 见公孙昊等人面色不佳,萧慕延也见怪不怪,这都是军营里的新兵蛋子常有症状,不由安慰他们道:“朝廷和赛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沿途的百姓早就死的死逃的逃。然而只要天下太平了,休养生息,不出五年,这些地方便会重新有人烟。” 公孙昊默默点头,心里并未轻松多少。 如今朝廷盘踞在南方,背靠曲江天堑,过得着实安稳。然而当今天下十二州三十六郡,北方的半数疆土陷入赛罕之手,只有鲁、赵两位宗室之王留在北方镇守、明明势如危卵,却没有哪位南方朝廷里的将军提出要出征莫兰河,更别提朝廷每年对北方的军饷也是一拖再拖。 公孙昊长长嘆口气,鲁、赵二王为了凑足军饷,只有搜刮当地百姓。尤其是那些并非鲁、赵二王封地内的百姓,二王更不会有什么顾忌,乃是被重点搜刮的对象,真真贱民。 第26页 许是受心情影响,这次赶路比之前速度慢了许多,倒是正和萧慕延心意。反正他压根就不急着回去。等夜深人静众人休息时,萧慕延见一向活泼的柳淑淑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竟有些担忧起来,难不成这精怪也有一颗悲悯天人之心? 萧慕延试着喊了她一声,心情低落的柳淑淑无精打采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又要干嘛?” “难得你也有没精神的时候。”萧慕延颇为好奇。 柳淑淑瘪瘪嘴,合着她每天就该打满鸡血一样吗?“我这不是配合你么,免得你动不动就让我闭嘴。”她也是有小脾气的好么! 萧慕延失笑,她还挺记仇。罢了,既然她心情不好,也不要在撩拨她了,免得她小人家在他耳边随便吼一嗓子,旁人是听不到,他萧慕延的耳朵可能就要聋了。 柳淑淑心里有事,原本打算自己慢慢想清楚,此刻干脆也不为难自己了,便问道:“其实我就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 萧慕延闭着双眼,神色放松道:“你问。” 柳淑淑坐在他身边,微微靠着他道:“你觉得公孙公子去鲁王那里,有用吗?” 本以为萧慕延会与她分析许多利弊,谁料身旁之人毫不犹豫的回道:“没用。” 柳淑淑坐起身,不由抬头望着萧慕延的侧脸,只见他面色如常,更好奇了:“那你还这么用心的带路,这不是做无用功么?况且,越靠近鲁王封地,对你而言也就越危险吧。其实这一路上我也一直在想,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呢?把公孙公子送到鲁王那里之后,你还打算做什么?之前我让你去南边,你说你要为父母家人报仇要留在北方,就算是要报仇,也总归有个计划吧。” 这才是最令她不安的地方,萧慕延现在仿佛是有一天过一天般,漫无目的。 萧慕延稍稍睁开了眼,轻不可闻的嘆息了声。——他这是被关心了么?当年叱咤风云的越骑将军,如今身边只有一副盔甲幻化出来的精怪陪伴着他。 萧慕延伸出手,在空中悬了半响,又默默放了下去。不禁失笑,自己在想什么呢,既然是精怪又怎么可能触碰得到。 柳淑淑见他半响不说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啊……我不是……” “无妨。”萧慕延立刻打断她道,“我还不至于脆弱成这样。不过与你说说倒也可以,将公孙公子送到鲁王那之后,我便要去找一个人。” “你的朋友吗?”柳淑淑好奇问。 谁料萧慕延却迟疑了会儿,用着一种难得的不确定的口气道:“算吧……?” 柳淑淑又问道:“他是个什么人?也是鲁王军营中的吗?” 萧慕延想到当年那个鲁王府里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由笑了笑:“他没有从军,要说起来更像是沈煜这样的侍卫。去年过年时,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邀我去他哪里小住几日。然而一直不得空,如今难得没有军法约束,自在闲人一个,倒是可以去见见以前的老朋友们。” 合着你现在是度假状态?! 柳淑淑顿时觉得自己浪费表情,白白担忧了一场,没好气道:“你倒是自在。”萧慕延这种军事狂魔竟然还会度假,这就好像武侠小说里的白衣仙子们也会吃喝拉撒一样。 萧慕延忍着笑意,他哪里听不出柳淑淑的话外之音,此刻他倒是很想知道在柳淑淑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柳淑淑道:“你的那些老朋友见到你肯定会大吃一惊,一年前还是越骑将军,一年后就成了闲人一个。” 谁料萧慕延毫不在意,双手枕在脑后,悠然道:“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 柳淑淑瞧他这副臭屁模样,轻轻哼了声,不再理会。 然而萧慕延心中却远没有表面来的放松。原本他打算忍着刘昱瑾那个草包,继续留在军中,没想到刘昱瑾竟要收缩莫兰河防线。他虽据理力争,奈何刘昱瑾乃鲁王过继之子,占着名分大义,上至王府下至军营,因刘昱瑾这个鲁王之子的身份,都对刘昱瑾恭敬有加。 萧慕延原准备徐徐图之,替老鲁王守好家业,毕竟老鲁王一手创建的基业不能断送在这等草包手中,可他看不中刘昱瑾,刘昱瑾也对他萧慕延多加提防。 然而就在去年年末,多年不曾联繫的幼时玩伴突然给他送来了一封信,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件老鲁王的贴身信物。 信末言明:“……事关王上子嗣大计,望萧兄来宣城一叙。” 萧慕延将信烧了,心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他的恩主老鲁王子嗣单薄,二子二女均早夭,就是因没有子嗣才从皇室宗族中过继了一名宗亲来。如果老鲁王真的还有血脉存世,就算拼着性命,也要将这位宗室迎回鲁国! 奈何莫兰河一战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可当时军情紧急,若全线收缩,老鲁王苦心经营的北部防线就会被一举攻破。萧慕延只得顶着违抗军令的风险,带部出击。 现在想来,收缩莫兰河防线恐怕是个幌子,不过是为了激他,好给他扣下不听王令的帽子。一想到自己戎马数载,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萧慕延渐渐起了杀意,惊得昏昏欲睡的柳淑淑勐地醒来。 第27页 “你怎么还不睡?”柳淑淑揉着眼睛含煳不清的问道,大半夜的,萧慕延这吓死的气场是要干嘛。 萧慕延微楞,随口道:“嗯,准备睡了。” 柳淑淑打了哈欠,在萧慕延看不见的时候,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很快便又安心的睡着了。 第16章 乱世里赶路不仅没有任何趣味,还有很大的风险,就连一向开朗的柳淑淑也不大爱说话了。 除了几个有些规模的城镇,哪怕是在村庄附近都能遇到不少亡命徒,大柳树村的匪寇并非个例。 萧慕延替公孙昊选的这条路线,已是尽量全选的官道,奈何北方官道大半数处于废弃状态,并没有驿丞维护,也没有朝廷的官兵驻防。 前往莫兰河这一路,七人又顺手收拾了好几拨匪寇。此刻,公孙昊正气喘吁吁地指着刚来打劫的一行人:“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范大力捂着手臂的伤口,吃痛道:“萧大哥你看要如何处置他们?” 此次来袭的匪寇虽然只有十几个,但他们埋伏在了路边,打的公孙昊等人措手不及,范大力吃了个大亏,此刻手臂上还冒着血,沈煜等几个侍卫也都灰头土脸,也是他们掉以轻心了,以为这些匪寇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没想到其中有几个是有真功夫的,身手不输他们。 这些匪寇各个都是亡命徒,每个人手里都有不少普通百姓的亡魂。 萧慕延看了一眼众人:“大力胳膊受了伤,我们只能做简单的包扎,他们的兵器都带着倒刺,有些细刺在肉里,需要剔出来就必须去医馆。现在离此处最近的乃是赵王的东望城……” 不等萧慕延说完,公孙昊急道:“东望城离这里最近吗?行,我们就去那里!”” “公子,我这小伤没事!”此刻范大力捂着胳膊,一个劲的倒吸凉气,但那急吼吼的性格一点儿都没变,“要是不方便去,我这点小伤也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柳淑淑仔细看了看范大力的伤口,小声道:“必须赶紧将肉里的铁锈给剔出来,万一引起发烧就不好了。”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破伤风的针能打的,一旦感染便是性命攸关。 萧慕延看了一眼众人:“那就去东望城吧。”说罢,他走向那几个匪寇跟前。公孙昊等人正要说什么,却见他手起刀落,竟是直接将那些人斩首! 柳淑淑吓得一声尖叫,双眼紧闭,想要抱住什么以安抚自己,可根据她活动的范围,只能抱刚砍了人脑袋的萧慕延…… 最终柳淑淑决定自己抱自己。 “萧兄你这又是何必?”公孙昊也愣住了,“就算要杀了他们,也给他们留一个全尸啊。” 萧慕延并没有理会,直接将匪寇首级挂在了马上,一个利落的翻身,对众人道:“诸君随我去东望城,沈兄弟多加照顾一下大力兄,我们快马加鞭,半日便能到。” 柳淑淑早就被刚才萧慕延的举动吓哭了,一直到了东望城都魂不守舍。 与清河镇不同,东望城的城门处竟然有一队守城士兵,站成两列,每列四人,城门处不见行人与商贩,颇为森严。 为首的士兵见到七个骑马之人,立刻警觉呵斥道:“什么人!” 萧慕延却比他更加蛮横:“吾乃高源公孙家,为剿匪而来,还不速速备好酒菜粮草!” 那士兵见他一脸不耐,马上竟还挂着几个人头,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木枪也放下了,剩下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萧慕延道:“爷爷们一路风餐露宿,替你们剿了不少匪寇,连清河镇的县令都要对爷爷恭恭敬敬,你们还不放行!快快快,带我们去驿站!” 士兵们不敢硬顶,陪着小心道:“您……您可有凭证?” 公孙昊刚将自己的令牌拿出来,正要递给那些可怜的士兵,谁料萧慕延立刻道:“看完了吗?带路!”说罢,甩一个响鞭,霸道无比。 只是一眼,士兵们哪里看得清楚,互相小声道:“上面是写的公孙两个字?” 一个士兵道:“是的,我刚看清楚一个公字,肯定没有错了。” “我也看到了一个孙字。”其他几个不想挨打的士兵们也都觉得自己看清楚了,“先带他们去驿站,你没看见那些人头吗,可见是刚杀了人的,咱们还是小心点伺候!” 众人纷纷点头。为首的士兵牵来了城门处备好的马,对萧慕延道:“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萧慕延再次催促:“快点!” 不过眨眼功夫,七人便直接入了城,一直到驿站住下,也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等驿站将热水端来的时候,郎中也到了。就这么点空隙,除郎中外所有东望城遇到的人都被萧慕延骂了一遍。 郎中小心翼翼地抬着范大力的胳膊,生怕出了什么茬子被身边这位脾气不好的官爷当出气筒,此刻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对待范大力的伤势。 直到郎中将范大力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公孙昊这才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兄弟的伤口如何了?” 郎中擦了擦额头的汗,虚喘一声:“送来的及时,小老儿已将官爷伤口里的脏东西都剔了出来,已经无碍了。只是半个月不能这伤口不能沾水,今明两日人可能会有些发热,这都是正常的。小老儿这就去开几幅药,喝上七日便好。” 第28页 公孙昊连道:“辛苦大夫了。”又打算包些药费给他,吓得郎中连忙摆手,背着药箱子就往后院跑。公孙昊无奈,只得示意沈煜跟着去,又留了两个侍卫在范大力身边照顾。 萧慕延已坐在驿站大堂里,几个小兵不敢怠慢,早就将茶水点心摆了上来。萧慕延正大摇大摆的吃着。 公孙昊见状,颇为不解,刚开口小声喊了一句萧兄,就被萧慕延打断道:“还请公子现在称唿我为柳兄。” “柳?”公孙昊一脸别扭,“不会还是那个名儿吧。”柳淑淑什么的,跟你的形象隔着十万八千里呀,萧兄你就算要取个化名也起个像样子的吧! 萧慕延想了想道:“那就叫柳大山吧,小名儿柳淑淑。” 此刻坐在他身边的真·柳淑淑嘴角抽搐:“柳大山?你起个化名能上点心吗?!还有那小名是什么意思呀……” 公孙昊无奈点点头,只是他还有个疑问:“刚才为何要这样对他们,哎,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萧慕延轻笑:“若非这般,我们可没这么容易就进东望城。仅在城门口处的盘问,就要浪费不少时间。” 公孙昊却不贊同:“我将公孙氏的令牌拿出一样可以放行。”到清河镇遇到萧慕延之前,他便是这么来的。 萧慕延道:“一个人赶路和七个均骑着马的精壮汉子可不一样。” 公孙昊若有所思,可他总觉得萧慕延这么做的原因不止这么简单。 此刻东望城都尉黄文瀚已收到有七个自称高源公孙世家的人入城,不由对师爷道:“前天我倒是收到了清河镇的消息,有世家公子来入了北方还剿灭了不少匪寇。不会就这么巧吧?” 曹师爷捋了捋鬍鬚,缓缓道:“既然人已在驿站住下,小人这就去看看。” 黄文瀚却有些不安:“对方是世家子,入城后还是我亲自去吧。” 曹师爷道:“对方虽是世家子却是一介白身,而您可是赵王亲封的东望都尉,万万不可自贬身份。还是让小人先去探探虚实。” 黄文瀚沉思片刻:“也好。你言语上多加小心些。” 驿站方丝毫不怠慢萧慕延等人,这还是柳淑淑第一次见到如此霸道冷血的萧慕延。连她都要被吓哭了,更别提那些驿站里的杂役。 “萧慕延,你要做什么不能对公孙昊说,总可以对我说吧。”柳淑淑揉着袖子小声道,“干嘛对那些人唿来喝去呀,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萧慕延正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突然一转:“哦?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善良!温和!”柳淑淑努力搜刮着赞美的词语,“聪明,大气!”总觉得这个形象的萧慕延好像更可怕了……温和的萧慕延,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只听萧慕延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看吧,连正主都不认!柳淑淑捂着胸口,继续赞美:“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啊,脾气又好,武艺高强,还特别有耐心呢!所以你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要那样对那些人,好吗?” 萧慕延略带怀疑的收下了那些赞美,说道“黄文瀚,你可知此人?” 柳淑淑果断摇头:“不知道。” “此人乃赵王亲封的东望城都尉,在东望城说一不二。不过……”萧慕延顿了顿,而后道,“此人私通赛罕。” “什么?!”柳淑淑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们现在是直接掉进狼窝了吗?! 可萧慕延是怎么知道的?柳淑淑发现纵然自己与他相处有一段时日了,可还是看不透他的行动和想法。看着萧慕延俊朗的侧脸,柳淑淑开始第二次回忆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 嗯,没有! 柳淑淑默默点头。 第17章 黄文瀚私通赛罕的事实在是太过令人诧异,柳淑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萧慕延没有一开始就提醒公孙昊他们。 她喃喃道:“都尉下辖两曲,通常能调动一千战兵!虽然战时许多军队建制不全,但以东望城门口的守备来看,至少黄文瀚的一千战兵是不成问题,再加上以一比五的战辅比例,整个东望城能调动的兵力能达到六千余人!他要是真的私通可赛罕,我觉得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范大力的伤口也处理好了,接下来就是按时喝药罢了,何必让大家都陷此处。” 一向波澜不惊的萧慕延,听完柳淑淑这番话后,竟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忍不住问道:“你竟然还会分析兵力?!” 经他一说,柳淑淑自己也是一愣,刚才那番话仿佛刻在她骨子里一样,下意识里就说出来了,好似她已经生活在这里许多年。 柳淑淑揉着额头,迷煳道:“我不知道呀,我……我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恢復意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好像以一种魂魄的状态附在了一具盔甲上,可在那之前,她是谁,在哪里生活过,柳淑淑全然不知。对于这个世界,她不算陌生,可她还记得一些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事情,例如飞机,汽车等等…… 柳淑淑一直认为自己的失忆是穿越后遗症,也有可能是她喝了一碗质地不纯的孟婆汤,所以导致她的记忆混乱。 第29页 而萧慕延则是沉思了片刻后,将柳淑淑的反常归类到精怪的特殊性上,毕竟盔甲精怪懂得兵法总比盔甲精怪娘里娘气的更能让人接受。而柳淑淑的那番分析让他感触更多的却是惊喜。无论是公孙昊还是沈煜等人,萧慕延对他们的定义是可以一起行路并相互帮助的友人,而自己盔甲幻化出的精怪那是属于自己人的范畴。 若起先他还担忧自己的说的话柳淑淑不能理解,在听到柳淑淑那番分析后,萧慕延决定与柳淑淑仔细说道。 “黄文瀚私通赛罕不假,可我并没有说他就要投递叛国。”萧慕延道,“南边的那个皇帝只知道北方还有赵王和鲁王支撑,可他们根本不明白,赵王的处境与鲁王截然不同!” 柳淑淑打起精神,关切道:“你的意思是……?”、 萧慕延无奈长道:“有些事并不能与公孙昊他们说明,毕竟他们来自南方朝廷,若将这些事传了回去,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波折。” 打了这么多年仗,萧慕延对南方朝廷的信任早就消磨殆尽。 “赵王的根基不如鲁王!这个黄文瀚乃是赵王手下一名得力干将,奈何赵王手中军心浮动,其实不少人都生出了要投赛罕的心思,只是碍着赵王颜面才继续坚守。然而三年前,赛罕王放言,凡是投过去的人,南边朝廷给他们什么官职,赛罕就在此官职上再加三等!这几年,北方不少小将小官吏们都投了过去,还有些人虽没有投,但也是人心动摇。” “那你打算做什么?”柳淑淑追问道,“你用那样强硬的态度来东望城,难道是要给黄文瀚一种暗示?” 萧慕延没有回答反问:“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柳淑淑远目,——一个被老闆炒了还陷入破产危机的无业游民。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说,她想了想,突然啊了一声:“公孙世家?!没错,在旁人看来,你和沈煜他们一样都是公孙昊的侍卫!” “高源公孙氏,原本就是盘踞在北方近百年的世家大族。不带些傲气和霸道,你觉得黄文瀚会怎么认为?”萧慕延冷笑,“先敬罗衣再敬人,这道理自古不变。公孙氏随皇上迁徙到了南方,势力大不如前,若还谦和不已,迟早会被这些北方饿狼吃的干干净净。” 柳淑淑明白了,连连道:“所以你摆出那样的架势,就是告诉东望城里的人我们不是好惹的,将匪寇的首级带来也是威慑作用。而且你敢这么嚣张霸道,那黄文瀚肯定就会往深处想,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们也能在东望城内安心好好休养。” 萧慕延欣慰的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柳淑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其实……你这就是虚张声势吧?” 萧慕延勐地垮下脸:“闭……嘴!” 柳淑淑轻轻哼了声,好吧,这是恼羞成怒了。但她心里却很雀跃,她突然发现自己和萧慕延讨论的这些事情,总会让她有一种很熟悉又很安心的感觉,似乎是恢復某些记忆的徵兆。 正如萧慕延所料,曹师爷回去后,将萧慕延的举止与黄文瀚描述一遍,还不住乍着手,感嘆:“那人脾气可真够差的,小人好歹也是您的师爷,那人竟然说小人不够品级,说什么能登公孙世家门的人,无不是朝廷命官。呵,这天下谁不知公孙氏已经不行了,跟着皇上去了南方后与丧家犬有什么区别,在小人面前摆什么架子!” “不不不……”黄文瀚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神色不定,“你可不要小瞧了那些世家子。公孙家虽然离了北方,可当初他们可是举族拿出了二十万白银替皇上买路,就这份恩情,足以让他们在南方重新立足。这份仗义疏财之举,还被皇上用明旨宣扬。世家不仅仅是地盘,乃是世卿世禄,公孙家如今可还有几个官在朝廷里撑着呢。而且这世上越是落魄的人,越见不得人说他落魄,你要真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落魄了,那公孙家的几个人哪怕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都要先要了你的小命来维持世家子的尊严,你信是不信?” 曹师爷顿时想到了凶神恶煞的萧慕延,听守城的士兵说那傢伙入城马背上海挂着人头。 “还是大人分析的透彻啊!”曹师爷万分感慨,又有些担忧,“难道真的就让他们在城里待下去?再过几日,咱们的‘客人’可就要来了,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提前离开啊。” 黄文瀚突然问道:“你方才说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特别兇悍?” 曹师爷打听的还算清楚,立刻道:“那位正主倒是和气,旁边的几个人虽然面色不善但也不怎么说话,倒是有个叫柳大山的咄咄逼人,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黄文瀚抚掌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就错了!常言道会叫的狗才不咬人!依本将看,那柳大山不足为惧,若是能劝说动那位叫公孙昊的正主,让他们离开的事儿也就成了。不过嘛,比起我们这些外人,那位公孙公子肯定会更听自己人的话。至于柳大山……呵,你带一百两银子私下去拜访他吧。只要他肯为我所用,给他几分面子到也无不可,一个跳樑小丑而已,对付这种人,最是简单不过。” 第30页 第18章 东望城衙门银库并不在都尉衙门内,而是在另一处府衙,这里一共有三处官府库房,因别是银库、粮库与武器库。每处库房外均有重兵把守。 曹师爷拿着黄文瀚的文书来到银库衙门却不见该处的长官,只得抓了个守门的衙役问道:“王大人去哪儿了?” 衙役道:“司曹大人一早儿就出门查帐了,说是晌午后回来。”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吧。”曹师爷说罢便直径去了偏堂。 身为黄文瀚的师爷,东望城上上下下的官员衙役没几个不认识他。偏堂里已给他上了茶水点心,有激灵的衙役说道:“我们已派人去找司曹大人了,小人估摸着这会儿大人也该回来了。” “有劳了。”曹师爷捋了捋鬍鬚,品了一口这明前绿,茶香悠远,入口甘甜,看来这几年来王司曹没少贪啊。 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满脸横肉,声音洪亮:“没想到是曹师爷您亲自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曹师爷放下手中茶碗,起身道:“不敢当,小人也是奉都尉之命前来取些银两。” 王泰挥了挥手,屋内几个伺候的小厮纷纷退下。曹师爷道:“一百两银子,这是都尉大人的手书。” 王泰接过扫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不过是一百两银子,又何必惊动都尉大人。师爷您打声招唿就行了。” “那怎么行。都尉大人亲自定的规矩,凡五十两以上的银钱出入都得有批条,我还是依着规矩来办,免得官盐当了私盐贩了。”曹师爷坐下身,慢里斯条道,“王大人这几日挺忙啊,一大早就出公差了。” 王泰牛饮了一口茶,嘆道:“本官这肩上的担子重啊。都尉大人将银库交给了我,我是夜里都不敢把两只眼睛全闭咯。这不马上又有些‘客人’要来,里里外外的事儿我得盯着。都尉大人亲自吩咐要准备好酒好菜,好菜倒是容易得,现在要寻几罈子好酒还真不容易。这世道,除了那富得流油的人家里,谁还有闲粮酿酒。就连本官,也有小两年没闻着酒味了。” 曹师爷冷笑。这王泰得了便宜还卖乖,整个东望城里除了都尉,就属这银库司曹官儿最肥,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盯红了眼。 “早上去查帐,正好查出了好几个奸商。”王泰道,“咱们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百姓平安,那些奸商倒好,不仅不事生产还想着法子造假偷税,实在是可恶!连带查帐拿人,这才耽搁些了功夫,还望曹师爷不要见怪。” 曹师爷道:“王大人如此辛劳,都尉大人知道后定十分欣慰。”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官腔后,王泰这才道:“我听说昨日城门口来了一伙人?” 曹师爷屈指轻点了点茶盏:“王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哈哈哈,世家出来的动静哪能小的了,大半的东望城都知道了,我哪里算得上是消息灵通。”王泰眯了眯眼,突然道,“曹师爷这银子……” 曹师爷坦率道:“这银子是都尉大人给那些人的见面礼。”整个东望城的大小官吏,王泰不是最能干的,但与他打交道却是最累的。此人说话总是藏一半露一半,实在是烦人。 王泰瞭然:“那我就不耽误您公干了。不知都尉大人何时将这些公子哥们送走,‘客人’们可还有三天便来了。” “这就不用劳烦王大人费心了,都尉大人自有打算。” 王泰起身目送曹师爷离开,便自顾自的去了衙门后堂。几个得用的衙役满脸喜色的跑来:“大人!大人!那些肥猪招了,愿送上家产的一半给您。” 王泰没好气的给了这俩货脑门一人一个爆栗:“什么家产!不过是奸商们为了保命愿意将贪下的银子充进银库!” “大人说的是。”两个衙役捂着额头一个劲儿地赔笑,“另外您要的五十坛花雕他们也给您送来了,都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那酒香隔着罈子都能闻到。” 王泰这才赏了两人一个笑脸:“差事办的不错,等会儿你们两个去分一罈子吧。” 两个衙役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大人!” 回到书房,王泰小心翼翼地将富商们送来的银票地契一一收好,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敛财。黄文瀚正是看中他的敛财手段,才将银库交给他来管。 如今黄文瀚打算将东望城献给赛罕,像王泰这样身份的官吏自然是知道些内情的。三日后来的客人正是赛罕的使者,这段日子王泰忙的也正是此事。 朝廷与赛罕拉锯了二十多年了,放在二十年前,没有人会相信小小的赛罕会赢过朝廷。但二十年过去了,朝廷南迁,大好河山竟有一半落在了赛罕手里。王泰自认自己不是投降派,他用功念书,等他考中朝廷功名的时候,朝廷却不管他了,朝廷跑到南边去了,能够跟朝廷一起去南边的人无不是世家大族,像他这样的小官吏只能继续留在北方。还好赵王收留了他,可赵王也不行,赵王压根就打不赢赛罕,连续输了好几年,三之一的封地都丢了。 赵王是宗室不能叛国,但眼看自己不敌赛罕后他也不像其他大人物那样,非要让手下人陪着一起死。 第31页 “赵王是个好人啊……”王泰喃喃道,“黄文瀚就不是个东西了。” 赵王那么信任黄文瀚,将东望城交给他,这傢伙自己投降就算了,竟然还打算献城!王泰对此非常不齿,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黄文瀚的属官,自然是长官怎么做他便要怎么做。 “哎,这都是命啊。大势所趋,哪里有自己做主的份。”王泰又摸了摸那些地契银票,这世道,靠什么都不如靠银子来的牢固! 曹师爷换了身常服,带着一百两银子私下里去找了萧慕延。萧慕延大马金刀地坐在上座,一脸不屑地瞧了眼放在地上的银箱:“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师爷满脸堆笑:“大人莫怒,这是小人上峰的一点心意,也是送给大人们路上的盘缠。” 萧慕延还未说话,柳淑淑已经探着身体一个劲儿地往那箱银子里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百两银子耶,跟她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那分量足有七八斤吧!啧啧,也亏得这个瘦老头自己搬来了。 “你的上峰是打发叫花子呢?”萧慕延剑眉一挑,轻轻抬脚便将那箱银子踹翻了。 “你——”曹师爷大怒,可想到三日后的大事又不得不忍了下来,好声好气道,“如今这世道,我家上峰也不好过啊。您也是知道的,朝廷好多年都不曾拨一个子儿来北地了。这城里的军饷,还有老百姓的口粮,都是上峰一点一点攒下的。您要是觉得这银子不够……”曹师爷咬牙道,“小老儿再给您凑一百两来。” 柳淑淑没出息的张大了嘴,这就从一百两变成二百两了? 谁料萧慕延勐地一拍桌子:“你这老货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 曹师爷吓了一跳,陪笑道:“大人此话何意啊?” 萧慕延呵斥道:“你当我们公孙世家是来你东望城讨饭的吗?!不过是见着有个歇脚的地方路过罢了!你也不看看,我们进城的时候马背上都挂了几个脑袋,那些可都是盘踞在你们东望城附近的匪寇,若不是我们公孙家,你以为你们还能在城内过安稳的日子呢!” “大人说的对。”曹师爷弯着腰连声道,“此事我家上峰也已知晓了,定会上书朝廷大力表彰公孙公子的义举。” 萧慕延似乎顺了气,话音一转:“那你家上峰觉得剿灭匪寇之事值多少两银子啊?” 曹师爷顿时抬起头,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19章 萧慕延好整以暇的等着曹师爷给他一个满意的价格,但曹师爷显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只好说:“不知公孙公子的意思……” 萧慕延大手一挥,直接将公孙昊等人给代表了:“公孙公子的意思便是我刚才说的意思。” 柳淑淑比他有良心,此刻小声劝道:“这样不好吧,真的不用跟公孙昊他们说一声么,你用的可是他们家的名声啊……” 萧慕延置之不理,自顾说道:“朝廷向来重视剿匪之事,不知曹师爷可知清河镇一事?” 曹师爷显然还没有收到清河镇的摺子,只能摇头。萧慕延见此状,便将大柳树村剿灭狮子山匪寇一事添油加醋的说一番,最后道:“你可知清河镇县令出了多少剿匪银两?” 曹师爷继续摇头。 “一个人头一百两。”萧慕延嘆道,“很公道的价格,不是么?” “一个人头……”曹师爷默默回忆了下萧慕延带进城的那些,那就是——“一千五百两?!”曹师爷大惊,为难道,“这也太多了!再说了,这些匪寇又不一定是我们东望城附近的,柳大人,咱们各退一步,五百两可好?” 萧慕延啧啧摇头,伸手拍了拍曹师爷的肩膀,“枉我以为曹师爷是个聪明人,怎么专门办些煳涂事。” “大人此话怎讲?” 萧慕延道:“一千五百两买的可不是十个五匪寇,而是买的一份平安。我们七人从清河镇一路而来,手刃匪寇不下百人,不少匪寇听到我们的名声便自行遁逃。沿途官吏,无一不对公孙家感恩戴德,关于这一点,我也用不着骗你们。黄都尉只需写几封信传给清河镇往东望城这一路的官府便能知晓。这世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这一千五百两是允许东望城用公孙百年世家名声的银子,可不是区区剿匪之事。东望城都尉与公孙世家的公子并肩剿灭匪寇,曹师爷,你觉得这件事宣扬出去后值多少银子啊?” 曹师爷一时语塞。 黄文瀚一心要投赛罕,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对外宣扬与朝廷的世家有瓜葛;可不答应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东望城有猫腻吗?哪个朝廷官吏不想与世家攀上关系啊! 答应,就要给公孙家一千五百两银子; 不答应,引起对方怀疑,这些人肯定会出去宣扬东望城不待见世家,引起南方朝廷的注目,还不如给他们一千五百两做封口费! 曹师爷脑中瞬间万变,眼神不善地看向萧慕延,这个贪得无厌的傢伙还真够狠的! “当真不能便宜些吗?”曹师爷擦着额头的冷汗,不断放低了姿态,“一千五百两真的是拿不出来。您看这样可好,我们都尉愿出八百两银子,至于与公孙公子并肩一战之事,便不用提了。其实只要能保卫一方百姓,这些身外名利实在无足轻重。” 第32页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已经从一百两涨到八百两了。 柳淑淑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无比期待地看向萧慕延。 “如果黄都尉实在是拿不出一千五百两……”萧慕延拖着长音。 曹师爷一脸祈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说一个靠谱的数字。 “不如用粮食来换?”萧慕延立刻提出了第二个方案,“但我们只有七个人,所以不论是粮食还是兵器,都不宜太多。不如这样,八百两的现银,七百两的粮食与兵器,两日内送来,我们便离开东望城。” 曹师爷还要还价,萧慕延不耐地将他直接赶了出去。刚走到门口,曹师爷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不知诸位大人要在东望城小住几日?” 萧慕延笑了笑:“这就要看都尉大人的诚意了。” 曹师爷还要在说什么,屋里的人竟直接将门给关上。曹师爷气的跺脚,额头青筋直冒,心里早将萧慕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黄文瀚没想到曹师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正要问什么,曹师爷直接道:“那人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大人,小人猜测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三日后的事?”说罢,便将与萧慕延的谈话详细复述了一遍。 黄文瀚的眉头越来越紧:“是不是你说漏了什么?!” “绝不可能!”曹师爷立刻道,“小人说的话刚才都与您说了,绝对是一字不差!依小人看,那公孙家的几个就是想要打秋风,若您不答应,他们出去后定会宣扬我们东望剿匪不力。” “可恶!”黄文瀚骂道,“世家的人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吗?!”黄文瀚自然也想到了不答应的后果。如果公孙家的这些人是第一次剿匪,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奈何这些人从清河镇一路而来已经小有名气,再加上清河镇的那封奏摺,如果东望城不配合,还不知这些人会说些什么。而如果他们放言是因为东望城没有给公孙世家一千五百两银子才被对方摸黑……势必又要引起新的一轮争辩,如此吵闹最终会引起多少注目用脚指头都能想清楚,难道要全天下都来观摩他黄文瀚的投降仪式吗?!! 黄文瀚恼羞成怒:“到底是谁放他们进城的,拿本将的话当耳旁风吗?!”为了私下与赛罕使者见面,早在数月前他就严令东望城的进出,派专门派了两队守城士卒值守。 曹师爷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可现在屋里只有他一人,只好哭丧着脸:“大人,要不……咱们就给他们一千五百两银子吧,那柳大山说只要给了银子,便立刻走人。” “这是勒索!他们才是匪寇!”黄文瀚气的脸红脖子粗,牙齿咬得咯吱响,“一千五百两……好,本将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看到曹师爷带来的银两,公孙昊等人吃惊不已,好在萧慕延提前与他们嘱咐过,此刻几人脸上一片云淡风清,视金钱为粪土之色。 曹师爷挨个看去,心道果然只是来打秋风的,真是一群披着世家皮的匪寇! 公孙昊轻咳了一声,温和道:“这怎么敢当呢,都尉大人太客气了。” 曹师爷心里骂娘,还得继续陪着笑脸,伺候这群小祖宗:“诸位大人一路辛苦,区区银两不成敬意。” 公孙昊笑道:“既然如此,若我们再说些推辞的话,反倒是假客气了。原本还打算在叨扰几日,但还恕我们有要事在身,若下次路过东望,一定亲自去拜访都尉大人。” 第二天一早,公孙昊等人就被曹师爷热情的送出城,一直送出了十里外,直到看不到人影,曹师爷这才打马回城。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曹师爷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可算是能够平平静静地迎接赛罕使者了。 第20章 就在曹师爷安心的打马回城后,东望城里的人谁也没想到,萧慕延他们压根就没有走远。 “真是没有想到黄文瀚这样的大将竟然要投敌。”连公孙昊都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算个屁的大将。”范大力已经恢復了精神,没好气的骂道,“有奶便是娘的傢伙,赵王真是瞎了眼把东望交给这样的小人来守。”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沈煜道,“直接把东望城的事宣告天下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贊同,范大力第一个嚷道:“对,应该让全天下都知道,让那傢伙身败名裂!” 公孙昊看向萧慕延:“不知萧兄的意思是?” 萧慕延道:“东望绝对不能落在赛罕手里。” 范大力立刻接到:“这是当然!” 公孙昊低声呵道:“大力,你等下再说!”示意萧慕延继续说下去。 “东望位处莫兰河粮草的运输线上,如果此地被夺,从莫兰河到宣城一带的粮草运输势必都要受到影响。所以我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针对黄文瀚或者是东望城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势必要守住整个东望,不能让它投降赛罕!” 一直安静的柳淑淑似乎被点醒了什么一样,心头一跳——宣城?为什么她对这个地名这么熟悉,难道这个地方与她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你们说,如果赛罕知道东望城是诈降……”萧慕延道,“黄文瀚的投敌计划还能成功吗?” 第33页 公孙昊一脸困惑:“诈降?我们要怎么做?” 萧慕延道:“后天,会有一队赛罕使者乔装打扮到东望城,我们只需要赶在黄文瀚之前与他们接触,然后偷袭他们,如此一来,赛罕与黄文瀚之间不管有什么交易都得重谈。” “可我们要怎么取得对方信任?”公孙昊又问,“赛罕人会这么轻易相信我们吗?” “放在昨天肯定不信,但现在嘛……”萧慕延拍了拍装着那一千五百两白银的银箱,“这些银子全是刻有东望二字的官银。” 公孙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萧兄如此深思熟虑,实在是令吾等惭愧。”心中那一丝因萧慕延借用公孙世家名声的心结也顿时烟消云散。 七个人的小队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赛罕使者来的必经之路上。公孙府的六个人各个紧张不已,朝廷与赛罕打了二十多年仗,可他们几个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赛罕人。 萧慕延带他们潜伏在树林中,命他们先在此处蹲守,不要冒头,他自个则先去探了路。 此刻柳淑淑无比激动:“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吧!这群来议降的赛罕人果然就是走的这条路。黄文瀚还以为他可以瞒天过海,呵,也不看看本大人的本事!” 早在曹师爷见到萧慕延的第一面时,他那一身布衣在对面盔甲大人柳淑淑的霸气震慑下,便把什么都说了。 “哎,只可惜你们没有见到黄文瀚,若是能见到他本人,我肯定能了解更多情报。”柳淑淑万分感嘆,只和曹师爷那等小角色的衣裳聊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些赛罕人不足为惧,你放心,我肯定也能套出他们的情报!”柳淑淑信心满满。 萧慕延好奇:“你懂赛罕话?” “……” 柳淑淑闹了大红脸,这个,这个语言壁垒……之前在大柳树村有些衣裳说的方言,她也是分辨了好久。不同地域的布料,说的话都是当地方言。 萧慕延放缓了动作,矮了矮身子,看清赛罕人已开始生火扎营,这意味着对方并不打算趁夜赶路。 萧慕延回来后对公孙昊等人说道,“赛罕人不急着赶路,可见他们已经对东望城的投降有着十足的信心,这也恰恰方便了我们行事,因为他们对东望城来的人肯定不会有很高的警惕了。” 从营帐的规模来看,这队赛罕使者大约有二十人,他们只有七人,且公孙昊的武艺只能算半个,如果正面冲突势必讨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萧慕延嘱咐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制造混乱杀了他们的首领,我们就撤退。” 柳淑淑却不这么认为,她全程参与了萧慕延的莫兰河之战,这傢伙以一打十都不在话下,如今这么做实则是为了照顾公孙昊,毕竟一个人突围和带着几个人突围的打法也完全不一样。 公孙昊等六人用力点头。直到此刻,这些热血男儿方才有了第一次上战场的感觉,这和之前的剿匪完全不一样。众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的给彼此打气! 依旧是萧慕延打头阵,准备吃饭的赛罕人勐地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他们,直到快走到营地,柳淑淑大喜过望——这些人具是中原打扮!! 虽然北方都快被赛罕打成筛子了,东望城周围也都是荒地,而但赛罕人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穿着本民族的衣裳招摇过市。 萧慕延下了马,和气道:“在下是东望城黄都尉府中下人,特地奉都尉大人之命给诸位大人送些见面礼。”说罢,招手让身后的沈煜上前一步,将一个银箱从马上卸下,露出里面的东望官银。 看守的两个赛罕人见到官银,也放松了神色,笑道:“都尉大人太客气了。” 几句话的功夫,柳淑淑也没闲着,小声对萧慕延道:“那个留着鬍子的人便是这些人的头儿。” 萧慕延满脸堆笑,无论何时笑容都是容易感染人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模样颇为俊朗的男子。 几个赛罕人将公孙昊等人拦下,只带着萧慕延一人走到他们的首领面前,那首领将萧慕延打量了一眼:“最迟明天我们就能到东望城了,都尉大人何必又将你们派来,白白辛苦一趟。看你的打扮,你应该是黄都尉军中之人吧?” 萧慕延笑容不变,却说了一串柳淑淑完全听不懂的话,几个赛罕人更是大吃一惊,这傢伙竟然会说他们的赛罕话! 萧慕延继续用着赛罕话道:“城里人多嘴杂,有些事情不好细说,是以都尉大人特地命小人前来。” 那些赛罕人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髮自内心的笑意。中原人自诩天家,对他们这些蛮夷向来是瞧不上,哪怕是打仗,也是赛罕人努力去学说中原官话,朝廷的官兵大多是找的当地嚮导。 没想到这个中原人竟然会说赛罕话,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赛罕人颇感亲切。 首领也换成了家乡语与萧慕延交流:“黄都尉有什么要事要说?” 萧慕延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在他身边除了这赛罕首领,就只有刚才领着自己前来的一人,其他十八个赛罕人都在歇息吃饭,公孙昊等人应该已给几个赛罕人都塞了银子,此刻他们均有意无意的站在篝火旁。 “这件事颇为紧急……”萧慕延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那首领见状也不由重视起来,与萧慕延站的更近了。 第34页 “这件事……” 萧慕延话音未落,一个锁喉直接将那首领擒住,电光火石之间,直接抽出对方腰间佩刀,一刀封喉! 另一侧的公孙昊等人立刻踹翻了身边的篝火!还在休整的赛罕人吓了一跳,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丝银光划过,对方腰刀已然出鞘。 萧慕延并不恋战,杀了离他最近的连个赛罕人后,迅速翻身上马,顺手抄起地上的一个火把,朝着公孙昊那边扔去,还在混战人们连忙避开。 “吾乃东望守将,尔等还不快快投降!!”萧慕延吼道,“早降!免死!” 几个拼死奋战的赛罕人叽里咕噜的大吼大叫,奈何除了萧慕延其他人一句都听不懂。夜幕下,那些赛罕人也不知东望到底来了多少人,是不是除了眼前这几个人后面还有援军,只是埋头厮杀,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一个缺口,剩下的几个残兵游勇不管不顾的沖了出去…… 公孙昊杀红了眼,正要快马去追,萧慕延勐地喊道:“穷寇莫追!!” 沖昏头的公孙昊这才惊醒,重重喘着粗气,半晌回不过神。公孙昊随便抹了一把脸,此刻他的手臂还止不住的抖动,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伴,其他人与他的样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 战场吗? 萧慕延策马走到六人跟前,仔细看了他们一眼:“很好,我们没有人受伤。”突然间,他提高了声音,“诸位,在战场上,你活了,敌人死了,你就赢了!敌人死了,你也死了,那叫做牺牲!我们永远都要做赢的那个人!懂了吗?!” “懂了!” 范大力这一嗓子,终于让还恍惚的众人清醒了些。 第21章 清河镇的孔县令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公孙昊他们了,连忙命人上好茶,又吩咐准备好菜接风。公孙昊见他这样颇不好意思,连忙道:“贵县不必如此,我们等会儿就打算离开了。” 孔县令忙道:“公孙公子哪里的话,您能来清河镇便是此处蓬荜生辉,不如多住几日。” 范大力懒得跟他假客气,直接嚷嚷:“孔大人,我们这次来是想借一下你的官驿用用,你放心,我们信折里写的都是好话。” “难道诸位又剿灭匪寇了?”孔县令好奇问道。 范大力得意洋洋:“匪寇算什么,我们可是诛杀了赛罕蛮夷!” 孔县令倒吸一口凉气:“当真?!” “当然!我骗你作甚!”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孔县令眼笑眉飞,顾不得身份差异,急急催促着范大力与他细说。 范大力正是得意,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将他们在东望城郊伏击赛罕一事与这瘦小老头说的绘声绘色。 孔县令听完后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这几年朝廷对上赛罕连连失利,哪怕是鲁王那里也很久没有捷报传来了,如今听到这几个年轻人的事迹,孔县令一改当初的官方客套,举止间亲切了不少,力邀公孙昊等人在清河镇小住一日。 公孙昊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而这封带有表扬信意味的信折,乃是由萧慕延亲手起草,柳淑淑添油加,……润色而成。只是在最后落款时,萧慕延又犹豫了一会儿,柳淑淑当即道:“要是觉得落你的名字不方便,我的大名继续借你用一用,不必客气,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见到萧慕延毫不犹疑地写上柳淑淑三字后,柳淑淑满意地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不错不错。不过你真的要把这封信寄给黄文瀚吗?” 萧慕延大笑:“当然!不仅是黄文瀚处,我让清河县令对北地六州十二郡都送了一封。” 柳淑淑开心道:“这下黄文瀚肯定不敢投降了,就算他硬要投,赛罕八成也不敢收他。你说他见到这封表扬信,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在萧慕延的表扬信送到之前,东望城已全城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心中不安的黄文瀚终于还是决定派出一个小队出城去寻赛罕使者,却不料得知城郊外遗留了几具尸体,从随身信物判断,对方正是前来议降的赛罕使者。 黄文瀚震惊不已,在他身边的王泰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些人当真只是世家子?”黄文瀚跌坐在木椅上,在他的印象里,世家早就与在南方的朝廷一样软弱,只不过空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罢了。 “不对,不对!”黄文瀚仔细回忆着萧慕延等人在东望城的行径,一直以来与他们打交道的都是那个自称是柳大山的人,反而这群人里最像世家子的公孙昊并未与他们多说什么。而且根据后来伺候他们的人回来说,那柳大山也没有与公孙昊私下里交谈过多少。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他们在进东望城之前就商定好了一切;第二种便是…… “给我仔细查那个叫柳大山的来歷!”黄文瀚手背青筋凸起,用力抓着木椅扶手,努力平息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曹师爷硬着头皮,双手递上刚从清河镇传来的消息,现在传来的乃是从清河镇发出的第一封剿匪信折。 黄文瀚一把拿过,匆匆扫了一眼,立刻将目光锁定在那串名字最后的三个字上,用着极其古怪的语气说道:“柳、淑、淑?!” 第35页 啪的一声,信折被摔在地上。黄文瀚不解气的踩了好几脚:“合着连名字都是假的!!什么柳大山,什么柳淑淑,此人到底叫什么?!!” 曹师爷小心翼翼道:“如果他们一早就知道咱们的事,又何必专程跑到东望城里来。” “呵,这到也是个问题。”黄文瀚目光不善地在屋内之人的脸上扫了个来回,“怕不是入了城后,才知道此事的吧。” 众人纷纷单膝跪地:“都尉大人明鑑,属下以人头担保,绝对不可能透露半句!”心里却将曹师爷骂了个半死,这种时候还不忘窝里斗! 曹师爷也知道继续让黄文瀚猜下去,他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连忙道:“依小人看,这些人应该是不知情的,所以才会来东望城,而且那个范大力的伤势也不是作假,他们的确就是因受伤才来东望找郎中。只是他们离开后恰好遇到了赛罕使者,那几个世家子的功夫都不错,拿下赛罕使者后一番询问,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知道的内情。” 可无论如何,东望城内的人都因萧慕延等人这场胜利,而开始动摇了自己投降的决心。更何况这群人里打头的乃是高源公孙氏,公孙世家原本就是北方的大族,虽然南迁了,但虎死余威在,此番世家子弟专程从南边回来,这是不是朝廷释放的某种信号呢? 种种猜测众说纷纭,一时间东望城内暗流涌动。但黄文瀚身为都尉,手握重兵倒还能支撑的主,大家也只是私底下说几句,对城内将领们该有尊敬都还在。 黄文瀚松了口气,像萧慕延这样对赛罕的小胜利以前也有不少,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都散了。这几年赛罕的攻势不减,朝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式微下去,此乃大势所趋,只需要在等几日,城内又会恢復平静。 然而没等到城内的平静,黄文瀚只觉得自己刚好了没几天的脸,又被萧慕延隔空扇了一巴掌! 依旧是曹师爷这个报丧鸟哆哆嗦嗦的递上来自清河镇的消息。 “……盖闻赛罕屠戮百姓,恣行兇忒……东望都尉英才俊伟,天下闻名,振臂一唿,众士同声。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今东望都尉携部以少胜多……” 曹师爷念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只听得他最后道:“剿匪义士,公孙昊、沈煜、范大力……柳淑淑拜上。” “又是这个柳淑淑!”黄文瀚一把夺过信折,“又是清河镇,这个清河镇的孔沛什么时候干起了驿站的差事!成日里就知道送信吗?!” 曹师爷脸色苍白:“大人,这信说的是您亲自带兵杀了那些赛罕使者……” “本将知道!”黄文瀚恨不得将信给撕碎,这封信简直就是向世人树立了一个抗赛罕的英雄典型,直接将他黄文瀚架到火堆上烤,就算他私下如何向赛罕表达此前议降之事是个意外,对方也不会再信他了。 此信一出,除非他黄文瀚敢背着天下骂名公开投敌,否则就只剩下继续抗击赛罕这一条路了。黄文瀚咬牙切齿:“不管是叫柳大山,还是叫柳淑淑,总之这个姓柳的可真是个阴险毒辣之人!给我查,他到底是谁!” 第22章 这封带着表扬信的含义的摺子传播速度远比几个世家子剿匪的那封要快上许多。而且黄文瀚身为一方大将,在北地也是颇有名气,更何况这封表扬信并非出自黄文瀚之手,而是来自一个百年世家。其信中内容的真实度与可信度简直要突破天际! 首先惊到的就是赵王,他早就猜到黄文瀚有投敌的打算,只是软弱如他也没有坚守的心思,想着与手下好聚好散,对方投就投吧,还能少死几个人。怎么才几天的功夫,投降派摇身一变成了主战派,还莫名其妙的和公孙世家的人扯上关系? 赵王虽然软弱,但也并不想被人当枪使,而且他还要点名声,并不愿意与投敌卖国这等事扯上关系。思前想后,赵王立刻派出了信使前去东望城,命黄文瀚亲自到赵王属地来復命。 而等到北方的消息传回南方朝廷后,更是朝野侧目。南方虽派系林立,但面对这封信,大家在面上还是一致夸奖公孙家忠君爱国,小辈中才俊迭出,实在令人艷羡。连承平帝在接连知道了剿匪和击败赛罕的事情都有世家参与后,都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好啊,你们公孙家出了个好儿郎!”承平帝赞嘆道,“眼下不少人都说世家软弱,这下总算能让他们看看,世家的儿郎们也是有血性的!不过……”承平帝话音一转,“这公孙昊怎么突然去了北地呢?爱卿快与朕详说。” 此刻朝中当值的乃是公孙昊的堂叔公孙益。早在朝中同僚夸奖公孙昊时,他便尴尬不已。实在是不好意思将真相告知朝中诸公,那不过是他们府里一个不听话的小子,而追去的几个侍卫实际上是奉老夫人之命要将他平安带回,可眼下出了这两件事若急着让人回来,反倒给了旁人说辞。 现在承平帝问起,公孙益也只好用府里讨论好的说辞,回道:“府里的小子顽劣,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是年轻人都有着一腔报国热血,便哄的老夫人拿了路引。原本想着他出去吃些苦头就回来了,没想到竟还真闯出了几分名堂。虽说此子有些鲁莽,也算是杀了几个赛罕宵小,好歹没有辱没祖上名声。” 第36页 “爱卿太谦虚了!”承平帝笑道,“等此子回来,朕定要好好赏他。不,朕现在就要赏他!” 说罢,承平帝便宣了人来拟旨。因公孙昊还未入仕,勐地一下赏官职颇不合时宜,便绕了个弯子直接赏了公孙昊的父亲一块匾额——教子有方。其余信中提及黄文瀚、沈煜范大力柳淑淑等人则都赏了些银钱,命天使带着赏赐前去东望镇。 一时间,公孙家与黄文瀚都出尽了风头,然而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鲁王接到表扬信的时间与赵王差不多。 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鲁王沉思了片刻——公孙昊等人写了这封信意味着他们肯定也参与了这场战斗,可公孙世家的人怎么跑到赵王的东望城了?依着常理,他们应该马不停蹄的来鲁国。 鲁王立刻招来了丞相:“这都过去多少日了,我们的人马怎么还未见到公孙公子?” 丞相马安国急忙解释:“臣早在七日前便派了一队人马沿着官道去寻。想来公孙公子初到北方不熟悉路线,加上年轻人血气方刚,刚剿了狮子山的匪寇定还想一展身手,说不定会绕开官道而行。” “这些世家子小赢了几场,此刻怕是心比天高了,以为北方打仗不过如此。万一他们真的遇到了些狠角色出了什么事儿,以公孙昊现在的名望,我们反倒是要与公孙家结仇!你赶紧再加派人手,分别去一趟东望城与清河镇,黄文瀚与他们一起战斗过,公孙昊还肯为他写上这样一封表扬信,想来二人关系不错。而清河镇两次三番充当传信使,想来也是与他们相熟的。此二人应该知道公孙昊下一步去哪里,如果半路上遇到了公孙昊,那这二处便不用去了!” “谨遵王命!” 马安国一刻不停,赶紧再去抽调了两队人马。 而后宫中,颜若彤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终于失态的摔碎了手边的茶盏。 短短数日,柳淑淑又闹出了么蛾子,这是生怕世人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她都敢如此高调写上名字,为什么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呢? 正当颜若彤困惑时,心腹女婢秋玉匆匆走到寝殿,似没见到地上的狼藉,说道:“王妃,奴婢查到了。那公孙昊乃是公孙世家的嫡出公子,排行十六。要来与大王联姻的公孙柔,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信上的沈煜范大力等人都是公孙世家府里的侍卫。据说公孙昊此人在府里人缘并不算好,在南方世家里也没有多少朋友,他性格执拗,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此人可有婚配?”颜若彤问道。 “并无。”秋玉道,“好像连侍妾也没有,其他的,奴婢便不知了。” 看来这姓柳的女人是攀上了公孙家啊。颜若彤顿时觉得自己知道柳淑淑为何不公开身份的原因了。 公孙家是铁了心要与鲁王联姻,如果横空冒出个老鲁王么女,势必会影响到当今鲁王在藩国的威信,所以柳淑淑为了抱住公孙昊的大腿,只能暂时隐藏身份,不能让公孙昊觉得她碍眼。 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就算是老鲁王最后的子嗣又能如何?世家可不是傻子,放着当今鲁王不去巴结,何必另起炉灶! 颜若彤道:“王上已命人快马加鞭去迎公孙昊,你去与林世山说一声,让他务必同去!” “是!只是……”秋玉面色为难。 “难道他不愿意?” “不。”秋玉连忙道,“林将军刚被王上调到了一处闲差上,这会儿去抢迎接公孙公子的名额,怕是有些困难。” 颜若彤道:“他只是兔死狐悲罢了。你去问他,可还记得当时在老鲁王牌位前的誓言,王上与公孙世家的事事关鲁国大业,他若是想辜负老鲁王对他的栽培,那便不去吧!” 而在清河镇稍作休整的众人,则是照常用了一顿普通的早饭后便打算离开了。 县令孔沛亲自将他们送出城,这个瘦小的老头儿有些出神的看着萧慕延。萧慕延不由问道:“贵县,我脸上可有什么脏东西吗?” 孔沛摆手笑了笑:“只是看着你们这样有朝气,让老朽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风华正茂,正是好年华啊。” 范大力跟着笑道:“可孔县令不像是习武之人啊。” 孔沛啧了声:“你这小辈一点儿都不知道尊重老人,谁说非要习武之人才能有朝气,我们读书人不也一样年轻过。” 萧慕延道:“武将安-邦,文官治国,自古之理。” 孔沛捋了捋鬍鬚:“行啦,老朽也不耽搁你们了,你们此去莫兰河,可要万分小心啊!若有捷报,老朽还帮你们传出去!” 几个年轻人拱手一礼,齐声道:“多谢贵县!”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孔沛微微一笑,喃喃道:“什么柳大山柳淑淑,你这小子,还真当老夫认不出你来了吗?哎,只望老鲁王在天有灵,能护你周全吧……” 第23章 再次启程,萧慕延明显感到公孙昊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不太一样了,亲近之余好像多了几分佩服,可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你们佩服我不? 但柳淑淑就不同了,她就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又是一个露宿郊外的夜深人静之晚,但对某些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的“物种”来说,这才是他们生活的开始。 第37页 “赛罕人,你们可算看到了吧。根本就是小意思,不够本大人塞牙缝的!”柳淑淑站在篝火旁,随便比划了几下,“就这样,他们就趴下了。” 对面顿时传来一片哇来哇去的艷羡之声。 这几套来自公孙府的衣裳中,只有两套衣裳是那日参与过那场赛罕使者的伏击战,另外四套都是刚换上来的新人……哦不,是新衣裳。 其中一件蓝布衣裳正是公孙昊当日所穿,此刻无比骄傲道:“我们公子当时手刃了一个赛罕人哦!仅仅一剑,对方就毙命了!简直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爱我们公子,我愿意被他穿一辈子!!” “诶?不是说我们公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吗?”说话的正是范大力身上的那件。 就当柳淑淑以为公孙昊的衣裳会反驳时,谁料对方颇为贊同道:“对呀!我们公子呀,虽然文也一般,武也一般,但就是运气特别好呢!当时呀,那个赛罕人正要持刀噼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天上就掉下来了一个火把,把对方吓了一大跳,我们公子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去,就赢啦!!” “哇!!!真的是好运气呢!” “那当然!” 你们说的那个火把,该不会就是萧慕延扔的那一个吧…… 柳淑淑扶额,这个操作简直太窒息了。 “盔甲大人,为什么你家主人在信上不用自己的名字呢?”沈煜的衣裳跟他主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求知慾特别强。 柳淑淑自动屏蔽“你家主人”,得意道:“那自然是因为他要将功劳归在我身上啦,写我的名字不正好么。” “好羡慕哦,盔甲大人有名字,我们都没有。” “嘤嘤嘤,羡慕 +1” “羡慕 +2” “羡慕 +3” “盔甲大人不仅有名字,还有姓呢!!” “我们也没有 +1” “没有 +2” “没有 +3” 柳淑淑:…… 若下次她再将穿越前的流行语跟这些衣裳嘚瑟,她就不姓柳!! “盔甲大人的名字是你家主人起的吗?”对面的衣裳又问道。 “当然不是啦。”柳淑淑摆摆手,“这个名字是……”话至此,她突然卡壳,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柳淑淑愣住了,模煳的记忆里喊过她名字的人不多,可偏偏周围有不少念经的声音…… 衣裳见她不说话了,纷纷好奇道:“盔甲大人你怎么了?睡着了吗?” “盔甲大人也会睡觉吗?”(#°Д°) “不会吗?”o口o! “会吗?” “不……” “闭嘴!”在这些蠢衣裳再次陷入死循环前,柳淑淑赶紧制止,随便扯了个理由,“像本大人这样的高级盔甲,名字当然是打造之人起的。” “我以前见到的盔甲,都是叫的什么锁字连环铠,还有护心甲等等,可他们都没有像大人这样是跟主人那样的名字呢,连名带姓都有,真不愧是高级盔甲!” 于是在衣裳界里,渐渐有了一个共识,光有名字那算不得什么高级货,必须还得有个姓,才能显出你的别致。就好像兵器一样,就拿龙吟枪来说吧,这名字多普通啊,但如果你加上一个姓,萧·龙吟·枪,是不是突然就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呢? 这些衣裳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大陆般,纷纷嚷道: “以后我就叫公孙布衣!” “范短衫!” “沈短衫!咦,加了个姓,我就跟你不一样了呢!不愧是盔甲大人,懂得就是多!” 柳淑淑无力道:“你们……开心就好。” 公孙布衣道:“盔甲大人,我跟你说一个我们公子的小秘密哟。其实啊,再遇到你家主人前,我们公子一直都不是很开心呢,他离开府后,一路上就闷闷不乐的。可现在虽然不如府里安全,也不如府里舒服,但我能感受到,我家公子真的高兴了许多,而且他是打心里佩服你家主人的。” “是啊是啊。”范短衫跟他的主人一样是个急性子,“我家主人一开始吧是对萧将军看不顺眼,但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只佩服真有本事的。自从萧将军带着他剿匪还带他上阵杀敌后,他都快将萧将军供起来拜了。” “虽然大家对萧将军的来歷还是很疑惑,可我们的主人们都很信任萧将军的,也希望萧将军有朝一日能对我们主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家公子常说的一句话,君子相交需坦诚相待。如果有一天,萧将军的顾虑打消了,我家公子很愿意交萧将军这个朋友哒。盔甲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听信了外界的那些传言啊。” 柳淑淑疑惑:“外界传言?” 公孙布衣嘆道:“总有人说我们公子性格执拗,不好相处,但这些日子你也看到啦,我们公子实际上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他之所以与那些人起争执,都是因为那些人只想守在南方,不愿回到北方来。” “我明白。”柳淑淑学着对方的语气,“你们公子呀是文也一般,武也一般,但就是运气特别好呢。我想被老天爷眷佑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第38页 衣裳们颇为贊同,七嘴八舌道:“真应该让府里那些傢伙看看我们公子现在的模样,那些人才是胆小鬼,哼,都比不上我们公子的一个小指头。” “都不用看公子哟,只让他们看看萧将军的风采,估计就要被吓得面如死灰了。以前他们就老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打赢赛罕人,哼,也不看看萧将军一个打十个都不在话下!真想让府里的那群胆小鬼也一起来见识见识萧将军!” “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小期待了呢?” “期待 +1” “期待 +2” “……+ 3” 一群衣裳又开始玩起了排队游戏。柳淑淑打了个哈欠,微微看了一眼身旁熟睡之人,真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不然将莫兰河一战录下来,恐怕不仅那些世家,这个天下都会震动吧。 然而良将却没有遇到良主…… 柳淑淑有些替萧慕延感到伤心,这傢伙打从心里希望天下安定,可这个梦想要实现起来,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熟睡中的萧慕延微微动了动眼眸,柳淑淑赶紧收回触碰他脸颊的手,低声道:“虽然我自己现在也是乱七八糟的模样……不过,如果能跟着你一起实现这样一个梦想,好像也挺不错的。” 第24章 随着时间的发酵,剿寇七骑的名声渐渐传出。 凡是在路上看到七个骑马的年轻人,不少百姓都会琢磨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七位世家公子。而那些还未冒头的匪寇们,若听闻有七个年轻人一起来时更是跑的远远的,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洪豹子。是以这一路上,萧慕延他们竟比之前顺畅许多。 这般平静,让范大力颇觉得有些无聊,他还想试试刚从萧慕延那里学到的一些新知识,比如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军中斥候。结果他清早贪黑,先行探路,竟一无所获。 这一路太平的就好像大后方一般,一点儿都不像狼烟四起的北方。 萧慕延见他松懈下来,便道:“万不可掉以轻心!北方六州十二郡,除了鲁王与赵王所在的四郡算得上固若金汤,余下四州八郡都已被赛罕攻破。只不过他们暂时没有那么多兵力防守,攻下州府后,一般是掠夺重要郡城里的粮草兵器,如果城内的百姓抵抗,他们还会屠城。像东望城所属的甘州,早就在三年前失守了。赵王手下的将士们拼死一战,也不过是将东望和周边几个小镇重新夺了回来,而甘州内的其他郡城要那么已是无人之地,要么便是官兵与赛罕不断争夺之城,要么就是全然被赛罕把守。” 萧慕延一边说,一边用树枝在黄沙上画起了北部地图。随着山河地理不断呈现,众人渐渐看出朝廷与赛罕王庭的势力在北方是成犬牙状胶状。 “赛罕王庭的手段十分兇残,但他们也懂得收买人心。他们攻城,只要你主动投降交出一定的赎城金,他们便不会再继续攻打你。可如果守城的将士拼死抵抗,就会遭到赛罕勐烈的打击,一旦被赛罕破城,城内百姓定会被屠戮一空。”萧慕延痛惜的嘆了口气,“正因如此,很多守城将领宁愿去凑赎城费,也不愿冒着被攻破的风险去殊死一战。” “赎城金……”公孙昊不由重复念着这三个字,脸上神情很是微妙。他身旁那些公孙府里的侍卫们同样脸色不佳。 萧慕延微楞,突然长长哦了一声,不由道:“公孙兄,我并非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公孙昊摆摆手:“这赎城金之事原本也就是我公孙府做的,天下人早就知道了。” 范大力垂着头,闷闷不乐:“皇上也是的,走就走了呗,还发什么圣旨啊,又不是什么好事。” 公孙昊立刻呵道:“大力,莫要胡言!天家之事,岂是你我能说的!” “我倒是觉得大力兄说的不错。”萧慕延道,“当年皇室乃是乔装成世家南迁。而高源郡当时已被赛罕围住,当初守城大将正是公孙益,如果我没猜错,公孙兄你应该称他一声堂叔。” “哎……”公孙昊表情痛苦,那段回忆是他们公孙家每个人的噩梦,但此刻他愿意将这段尘封的往事与萧慕延诉说。 “十年前,朝廷决定南迁。为保宗室,皇上将宗室子弟分散到各个世家府里,随世家一同撤离。而当年,皇上就是于我们公孙家在一起。却不料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引来了赛罕骑兵勐攻高源。我大堂叔公孙益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可就算拼死一战,皇上还在府里啊,不得已,只能与赛罕虚与委蛇,愿奉上二十万两白银以做赎城金,请赛罕暂缓攻势。” 公孙昊顿了顿,用着难以启齿的语气:“我知道,从那以后赛罕便有了赎城金一说。也许他们正是从高源那一战得到的启发吧,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数万的金银。后来皇上下了明旨,赞许公孙氏高义,仗义疏财,忠君爱国,还让我的堂叔位列九卿之一。” 萧慕延听后冷笑道:“南边的那个皇帝可真是圣明啊。这封圣旨与其说是赞许,不如说是讽刺。他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们公孙家向赛罕交了赎城金,是个软弱无用的世家。而你们,背负了这样的名声后还想再南方站稳脚跟,就只能紧紧依附在皇帝身边。” 第39页 一番话令公孙家的几个各个垂头丧气。 “但你公孙昊现在回来了!” 一双温热的手拍向公孙昊的肩膀,让公孙昊不由抬起头。 身前的萧慕延用着坚定且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身为高源公孙世家的儿郎,不顾路途兇险,千里迢迢回到北地,就沖这一点,软弱二字就与你无关。”说着,又看了一眼众人,“也与诸位无关!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是天王老子说三道四又有何妨!” 公孙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要是能早几年遇到萧兄就好了。” 萧慕延却道:“我倒是很庆幸自己能在现在遇到诸位,若不是公孙兄出手相救,我大概早就横死荒野了吧,说到底,公孙兄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公孙昊摆摆手:“这等小事不必再提,这一路上萧兄对我们照顾颇多,若再说什么救命恩人的话就见外了。” 众人皆是一笑。以前的疏离隔阂已在这大半月的相处中渐渐消失,萧慕延认可了公孙昊的人品,而公孙昊也不再旁敲侧击萧慕延的来歷。既然大家已是朋友,他相信等时机成熟时,萧慕延会对大家说出实情的。 “我这就去探路。”范大力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情,“免得咱们也被打了个伏击!” 自从被东望城外匪寇们伏击,以及他们主动伏击赛罕使者后,众人对伏击战都深有体会。听得范大力此言,顿时都打起精神来! 萧慕延道:“我们继续走官道。若我没有猜错,现在孔县令的摺子应该已经传到了赵鲁二王手里。不管谁的使者先来,他们肯定也会从官道来搜寻我们的踪迹。公孙兄的目的地是莫兰河,我们还是速速与使者们碰头为好。” 柳淑淑突然问了声:“如果遇到鲁王使者你怎么办?他们肯定会认出你来。” 萧慕延不动声色的回覆她:“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而且我认为,来迎接公孙昊的鲁国使者,定然不会是刘昱瑾的亲卫。刘昱瑾继任鲁王王位还不足两年,这点时间还来不及培养那么多亲信卫兵。不到一万的亲卫兵放在郡城护卫王宫都不够,迎接公孙昊这等小事,顶多也就是让丞相马安国挑些人来。” “哦……”柳淑淑恍然大悟。虽然觉得萧慕延这番话有些奇怪的地方,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在众人还未等到赵鲁二王的使者时,赛罕王庭却对赵王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击,并对北地六州十二郡公开道:这是对东望城城郊赛罕使者被杀一事的报復! 东望城被赛罕以迅勐之势合围,因地理原因,离东望最近的一支军队乃是鲁王所属,赵王连夜派出七队信使向鲁王刘昱瑾求救。 然,十日后,东望告急! 第25章 “我还是找根白绫自个儿把自个儿吊死吧……”曹师爷满脸素缟,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哭嚎了一场,“只可怜了我那闺女哟,刚嫁出去还没几年,我连小外孙都还没看到呢。爹爹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们娘俩啊!!” “你嚎丧呢!”王泰悲愤吼道,“不是还没打进来吗!” 曹师爷已心死如灰,也干脆撕破了脸,骂道:“都尉大人都不在城里了,就指望那几个兵,顶个屁用啊!都尉大人啊,你去郡城为什么不把我也带上啊!!!” 早在赛罕突然发起围城攻势之前,黄文瀚接到了赵王使者的传话,随使者一同去赵王王宫就降赛罕一事復命了。不料想到走了没几日,赛罕突然发起了闪电战。如今东望城内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曹师爷一边哭一边拍桌。 “老天爷不长眼啊!放着那么多地盘不打,凭什么非要来打我们!人又不是我们杀得,凭什么我们要背黑锅啊!”曹师爷继续哭嚎,“姓柳的你这个杀天刀丧尽天良的傢伙,你要打赛罕,有本事就把他们全打跑啊!凭什么被报復的是我们啊!!” 屋里的几个副将面面相觑,心里也不太舒服。 王泰沉着脸:“够了!大不了我们也交赎城金!” 曹师爷立刻止住了声,抹了把脸:“当真?王大人,现在东望城里可就数你是财神爷了!” 王泰冷笑,看了一眼屋内众人:“你们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何必做戏!我王泰是爱钱,但现在生死攸关,难道我会一个人抱着那些金银去阴曹地府吗?!” “王大人高义!”曹师爷连忙拱手。 几个副将也纷纷附和。 王泰道:“但这个责任不能我一个人担着!这银子是替整个东望里的百姓来买命,你们得给我做个鑑证。不然我王某人动了库银,回头都尉大人,王上过问起来,我就算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是自然!”众人齐声道。 曹师爷心中一动,干脆道:“咱们现在可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动库银的责任自然不能让王大人一人扛着,我建议,干脆咱们联名写个呈条,在各自盖上手印。到时候就算王上亲自来问,我们也能说这是为保全城迫不得才已出此下策。” 屋内一副将道:“王大人曹师爷,还有在场的诸位们都不用担心。放眼六州十二郡,凡是还能支撑住,哪个没有缴赎城金啊!” 第40页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交了赎城金,还能保住命。不交,一旦城破定然是要被赛罕屠城,我们这也是为了百姓!” “行!”王泰咬牙忍痛说道,“依着以往赛罕人的性子,要赎东望没有五十万两的白银怕是赎不成的。只是……库里现在一共也不过是四十万两白银,就算把我王某人的身价全填了进去,也不过是凑个一万之数,你们看这剩下的……” 刚才还附和的副将们以及曹师爷顿时不说话了。 王泰气的恨不得抽人,恨铁不成钢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守着那些银子是要给阎王爷吗!!!” 曹师爷面露为难之色:“我那点米粮仅够平日里的开销,哪里有余粮留下。也罢,我回去找找。其实好好与赛罕人谈一谈,只要我们是诚心交赎城金,他们倒也不会逼得太紧。” “行!反正我把话撂这了。剩下的九万两白银,曹师爷若是凑不齐,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王泰甩袖离去,走到院子里传来一道骂声,“反正黄泉路上不寂寞!” 屋里众人相顾失色。 曹师爷有些尴尬:“那就……大家先回吧,赶紧去凑凑银子。” 几个副将点点头,他们除了要凑银子,还要去城头看守。黄文瀚在东望城是军-政一把手。如今他不在,文官里以王泰官职最高,倒还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但武将里几个副将都是平级,只好聚在一起商议了个班次,一人镇守东望的一处城门。 这场围攻以东望为震中,逐渐开始波及到东望周围村镇。不少村民纷纷逃入深山,躲避战事,也有一些胆子大的村民想要跑到更为安全的后方,便顺着荒废的官道往清河镇方向去。 萧慕延见到慌张逃窜的村民,便知前方定有战事起。可公孙昊等人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好不容易拦下了一个衣衫破烂之人,对方也只是匆匆忙忙说赛罕人又打了过来,便甩开公孙昊他们继续向南跑去。 反倒是柳淑淑抓住时机问清楚了,她低声道:“赛罕围攻了东望城。” 萧慕延甩了甩手中的马鞭:“想也是这样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赛罕王庭的性格,他们兇悍无比,但又善待俘虏。正是因为这一强一柔的策略,使得不少北方守将心生投降之意。——只要投降成了俘虏就不会死,拼死抵抗就会遭到赛罕无比惨烈的报復! “现在怎么办?”公孙昊琢磨了一会儿也猜测到是东望出了事,“我们现在再回东望吗?!” “东望……”萧慕延沉思片刻,“不,我们不去那里。赛罕已将东望围住,就算我们去了,东望城外现在全部都是赛罕兵,我们七个人过去无疑是飞蛾扑火。” 范大力急地跳脚:“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沈煜倒是比他沉稳,想到一条计策:“我们可以充当东望的信使,将这个消息传给其他郡城守将,让他们赶紧出兵解东望之急。” 萧慕延赞许的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非常之好。” 公孙昊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必。”萧慕延摆摆手,竟没有露出丝毫担忧之色,“以东望城内的储备,守上两个月都不成问题。” 公孙府的几个人都急了:“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萧慕延道:“离东望最近的一支军队,乃是鲁王所属。与东望同属甘州,乃是靖平镇,那里常备有三千的人马。” 公孙昊一愣,随后一喜:“鲁王?对啊,我们何必捨近求远去其他郡城,直接去那里就好了!萧兄你正是鲁王军帐中人,我们去靖平镇求援,定会事半功倍!!” 众人一阵欢喜,萧慕延的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柳淑淑担忧道:“去鲁王的军队,真的没关系吗?” “东望、靖平、宣城,甘州的这三座城池一旦一座失守,其他两座都要受到牵连。”萧慕延默默回她,“原本不想去靖平的,但为了宣城……罢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宣城……”柳淑淑心头一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身体好像有一股莫名的意识要将她冲破,“宣城?!宣城!!!” 察觉到柳淑淑声音的变化,萧慕延不由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柳淑淑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我想,那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萧慕延语气坚定的回道:“那是一个不容有任何闪失的地方!” 第26章 自赛罕围攻东望后,靖平已全城戒严。这个地盘大小还不如清河镇的边陲小镇, 经过数年不休的战火后, 城里已没有任何百姓居住, 除了守城的三千战兵外, 剩下的全是征来的民夫与辅兵。 三年前的靖平还在赛罕手里, 经过几番争夺后,这才重新又被朝廷官兵把守。 公孙昊第一次来北方, 虽对北方的地理派系不甚明白, 但北方有名的战役,凡是能传到南方去的, 公孙昊也都尽量去打听了解过。见此刻大家要去靖平,公孙昊也对回忆起了关于此地的一些往事。 “承平十五年冬,靖平之战。鲁王率领二十万大军, 与赛罕十五万大军在靖平城外对战, 最终光復靖平!”公孙昊若有所思道,“这也近几年来, 朝廷收到的最近的一次大捷了。靖平之战后,鲁王也无力继续发动几十万大军的战役。但靖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它乃鲁王藩国郡城的前哨, 所以拿下靖平后, 鲁王原本的打算就是稳扎稳打。据说鲁王给皇上的摺子里写过关于靖平的构想,首先要保障靖平的安全, 便派了三千战兵驻守, 然后以民夫、辅兵作为劳力, 以屯田之策供养驻军。这样一来,靖平的生产也能慢慢恢復,可以不用完全依靠鲁国的粮草补给……” 第41页 公孙昊说的这些,沈煜等人全然不知,现在他们都听得入神了。唯有柳淑淑发现萧慕延的神色有些黯然,或许旁人还不能察觉,但她与他朝夕相处,自然能感受到彼此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 “只要我们夺回靖平,鲁国就不用担心遭遇赛罕王庭的突然袭击。靖平充当了前哨作用,一旦赛罕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立刻知道!拿下靖平,刻不容缓!”年轻的将军坚定地说道。 而在他面前的老者,目光睿智,周身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那你可只这场战役要调动我鲁国多少士兵,你又有几层把握能赢?” “末将愿为先锋,带领越骑军正面冲击赛罕!只要冲散他们的骑兵阵营,赛罕不足为惧!” “先锋啊……”那老者笑道,“慕延啊,本王的这点子骑兵家底可都交给你了,你别拼光了。” 呈给南方朝廷的奏摺里,对这场战役的描写不过八字:靖平之战,鲁王大胜。 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永远都不知道,五千越骑兵,最后只活下来的还不到三千人。可正是这支先锋营,彻底扰乱了赛罕的骑兵阵营,冲垮了他们的士气,在两军几十万人马的堂堂对阵中,彻底打破了赛罕骑兵不可战胜的神话,最大程度上减少了鲁王主力大军的损失! 风云往事已随时间散去,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战斗下去,为了那些牺牲的同袍,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 眼前高耸的城墙,将萧慕延从往事里拽了回来。公孙昊抬头嘆道:“这便是靖平了吗?” “真没想到,靖平的城墙这么牢靠。”范大力挠着头,“好傢伙,竟然修得比东望城的还好。公子,你不是说靖平连清河镇都比不上吗?” 公孙昊想了想,回道:“看来鲁王对此地很重视啊,毕竟此处是鲁国的哨所。” 此刻靖平城墙上的士卒早已发现了他们。公孙昊高声道:“我们是高源公孙世家的,在下公孙昊,特地来拜会靖平守将!麻烦开城门!” 城墙士卒愣了一会儿,同样大声回道:“你可有凭证?!” 沈煜与范大力商量了一会儿,范大力拉起弓,将路引朝着城墙头射去。城墙上的士卒拿起一看,路引是真的,但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这可就不好说了。 公孙昊见他们没有开城门的意思,又喊道:“东望告急!东望城外的那几个赛罕使者是我们杀得,麻烦你将此事告知守将,他们听后,肯定能明白!” 那士卒还要犹豫,突然看见城下的那群人中一个略感熟悉的身影策马走到众人身前。只听他平静道:“我,萧慕延,开城门。” “将军?!!!!!”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突然从城墙上的那些士卒身后窜了出来,扒开了两边的守兵,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墙头,一个劲地往下望:“将军,真的是你吗?!!!” 萧慕延:“……嗯。” “快快快,开城门!!!”那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只恨不得生出双翅膀直接飞到萧慕延身边。 公孙昊等人都看傻眼了,这、这就开城门了?你们都不用仔细看看萧慕延的脸吗?万一也是冒充的怎么办?!! 只见那坚固的城门刚打开了一个缝,一骑快马绝尘而出,正是刚才还在城头的年轻人!从他的穿戴来看,应该也是一位将领。 “将军,你……你还活着!!!”薛景之冲到萧慕延跟前,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喜讯一样,不住的咧嘴笑着,可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他们都说你战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将军了。” “别墨迹了,先进城再说。”萧慕延不耐烦的看了他两眼,也不管公孙昊等人,自顾自的打马入城。 柳淑淑敏锐的察觉到,萧慕延这样的反应其实是在……不好意思?! 以这傢伙的脸皮厚度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过她又看了眼紧跟在萧慕延身边的那位激动谢迷弟。见他哭的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薛景之小朋友是被丢了许久此刻终于找到了亲妈一样…… 公孙昊等人没有说什么,不过心底却隐约有些疑惑。此前萧慕延一直宣称他是鲁王军帐里的一个普通骑兵,虽然众人猜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但实在没有料到,他竟然就靠一个名字,打开了一座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城池大门!可如果萧慕延当真这么出名,为什么他们在南方朝廷里却从来没有听过呢?连黄文瀚这样的人,都曾在送往南方朝廷的捷报里提及过。 进入靖平镇后,公孙昊更是惊奇的发现,萧慕延对这里简直就是轻车熟路。这并不是萧慕延有意显摆,而是他仿佛很久以前就知道城里的构造,走在靖平镇内,跟回家一样。紧跟在他身边那名年轻守将,很明显有着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萧慕延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老老实实跟在众人身旁,一声不吭。 沉默,在众人当中扩散,但这不包括柳淑淑…… 自来熟技能点满的柳淑淑,看了看薛景之穿着的护心甲,摆了摆手:“嗨,旁边的朋友,出来聊会儿呗。” 护心甲:σ(っ°Д °;)っ什么情况?!!! “看到我有没有很开心呀?”柳淑淑无比自恋的说道,“你们的萧将军还没死,可多亏了本大人呢。” 第42页 护心甲沉默了一会儿,抖着声音问:“你……哦不不,您、您是在与小生说话吗?” “不然呢。”柳淑淑挑挑眉。 对面的护心甲突然爆发:“前辈!!您终于会说话了呀!小生以前找您聊天的时候,您都不搭理小生的。嘤嘤嘤,小生有生之年可算是等到您了啊!!” 原来萧慕延的盔甲都是这么高冷的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性格随主人?柳淑淑的表情颇为微妙:“嗯……本大人最近经歷了一些事,想了想,决定对你们这样的小辈好些。” 护心甲继续嘤嘤嘤:“我们都以为您随着将军一起战死在莫兰河了呢!” “谁这么乌鸦嘴!” “林将军啊。”护心甲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前辈,一股脑地将这段时间以来它所知道的鲁王军中变动都说了。 “林将军传信给我们将军,哎,当天我们将军就哭了好几场,要不是其他人拦着,他真的就要冲回王城去找林将军对峙了。”护心甲道,“大家虽然还守着靖平镇,但这这一个多月一来一直人心不稳,王城那边的粮草也断了,好在镇内早早就储备好了粮食,加上从去年就一直在开闢军屯,倒也能够支撑。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将军他在莫兰河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个问题萦绕在靖平镇每个将士心中。 薛景之一路想问又不敢问,默默护送着萧慕延回到他原来的住处,还不肯走,没话找话的对公孙昊等人干笑道:“这位就是……” “在下高源公孙氏。”公孙昊干脆报出名讳,“公孙昊。” 在他身边的五个侍卫也纷纷报出姓名。 薛景之微楞,顿时抬手指着众人道:“你们就是剿灭了狮子山匪寇的人?!等等……不是还有一个叫柳什么淑淑什么的吗?” 萧慕延看了他一眼,吐出三个字:“那是我。” 薛景之:σ(っ°Д °;)っ什么情况?!!! 第27章 薛景之满腔的好奇都快憋不住了,可一对上萧慕延冷漠的脸, 就立刻老老实实站了一个军姿。 萧慕延扫了一眼众人, 对公孙昊道:“这个将军府还有许多空屋子, 诸位不嫌弃的话, 这几日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公孙昊虽有一肚子的疑问, 可人已经到了靖平反而没有那急迫了,但还是有些不安的提醒萧慕延:“东望之事……” 萧慕延道:“我向你保证, 东望不会有事的。” 公孙昊想了一会儿, 最终道:“那就全凭萧兄吩咐了!” 见公孙府的人一走,薛景之再也憋不住。 “将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大人不是说您在莫兰河……” “不对不对,您怎么会出现在莫兰河的?!您之前不是说,半月后会调来靖平吗?” “还有那个柳淑淑?您, 您怎么用了这么一个化名?!” “餵!这个化名有问题吗?!”柳淑淑终于也憋不住地喊了一声, “你对本大人的名字有什么意见?!” 薛景之的护心甲弱弱道:“前辈您叫柳淑淑啊……” 柳淑淑:“不可以吗?!” “这个……嗯……”护心甲决定先沉默了一会儿比较好。前辈是老鲁王赐给萧将军的,经由专供皇族的大匠人精心打造, 可谓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就是没想到皇族中人起名字的品味这么的……奇特。 “名字是随便起的。”面对薛景之的一连串问题, 萧慕延的回答可谓是简约至极, “莫兰河有赛罕骑兵的动向, 所以我就去了。结果受了点小伤,便养了几日。” 薛景之明显不信:“将军, 您也太敷衍了。” 萧慕延转而问道:“东望一事, 赵王没有向你们求援吗?” “没有啊。”薛景之道, “我也纳闷了,东望被围了十天了,不论是城内还是城外或是赵王,竟然都没有什么风声放出来。按理说,也该有探马来镇平了。” 萧慕延哦了一声,依旧是那种见怪不怪的语气,似乎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就知道的事实:“黄文瀚果然叛逃了。” “黄文瀚?”薛景之鄙夷的切了声,“他那投降之心就差写在脸上了。但这几天不少人都说黄文瀚率部击杀了不少赛罕兵,因此才遭到了赛罕的围攻。” 薛景之说着说着,不由瞪大了眼,对着萧慕延震惊的半晌回不过神。 萧慕延反而笑了:“你也收到了那封信了?” “这这这……”薛景之完全无法思考了,磕磕绊绊道,“将军,您从莫兰河回来后,养伤之余参与了狮子山剿寇,然后又去了一趟东望城伏击了赛罕兵吗?!” “差不多。”萧慕延点点头,“你小子还算有些长进。” “可这是为什么啊!”薛景之更加迷煳了。 萧慕延:“就是遇到了,顺手解决了而已。” 柳淑淑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难道不是?”萧慕延迅速回了她,“我们的确是恰好了遇到了赛罕使者啊,也的确是顺手就解决了。” 第43页 好像……的确是这样呢。 柳淑淑卡了壳,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在柳淑淑与薛景之二人都有些失神的时候,萧慕延已经走到了沙盘旁,顺手拿起了几个小旗帜插在了沙盘上,认真说道:“东望城内共有三座粮仓,里面的粮食储备足够全城上下两月供给。自古以来,攻城的一方都是希望迅速攻破,围困攻城永远都是攻城战中的下策。而守城的一方,一旦有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粮草,就更希望能拉长战线,以此逼退攻城之人。” 薛景之满脸感动的点头,虽然这些知识他早就知道了啊,但萧将军还专程为他讲一遍,将军真不愧是个仔细的人呢。 “哦……这样啊。”柳淑淑伸出手好奇的指着沙盘的一处,“东望在这,我们现在……呀,离他们果然很近呢。啊!我知道了!如果东望能坚守让赛罕久攻不下,然后我们出兵从后方抄袭赛罕,这样围攻在东望城外的赛罕人们也将陷入两难之地。加上粮草的供给问题,他们就必须退兵!继续留在东望城外对他们而言只是无谓的消耗,还要时刻提防从镇平来的伏兵。” 萧慕延点点头:“说的不错。” “诶?将军我刚才说什么吗?”薛景之歪了歪头,莫名地望着萧慕延。 “你说东望因杀了赛罕人,所以遭到了报復。”萧慕延面不改色的给自己圆了回来,“说的不错。” “是吗?!!”薛景之惊喜不已,“将军您刚才就表扬过我有些长进了呢。” 萧慕延:“做得对,可以多表扬几次。” 话音刚落,薛景之脸上的笑意又开始不断放大,就差摇着尾巴求摸头了。 柳淑淑抹了一下嘴边不存在的血迹:“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年纪,我都快以为你养了一个儿子了。” 萧慕延很快回默默道:“嗯……差不多。” !!! 这让她怎么回答! “当年的确是我将他带到军营里来的。”萧慕延道。 还在激动的薛景之努力平復着心绪,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是我来守东望自然可以坚守至少两月,但现在黄文瀚不在东望城里,东望群龙无首,怕是连半月都守不下了。更何况,现在还在城里的那几位,呵,现在八成已经开始凑赎城金了。” 萧慕延蹙起眉头,这种情况他自然是考虑过。 “黄文瀚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他走了以后没几天,东望就被围攻了。若说他没有叛逃至赛罕,鬼都不会信!”萧慕延平生最恨这等叛徒,“所以我们必须立刻出兵东望,东望必须要守住。” 薛景之立刻应下:“是!” 看着薛景之这么爽快的离开去点兵了,柳淑淑担忧不已。 “对方已陈兵至东望城下了,我们就这么直接打过去吗?镇平的兵力被抽调后,万一也被赛罕围攻了怎么办?” 她可清楚地记得萧慕延说过,甘州内只有东望、镇平和宣城里还有朝廷的官兵,其他不是大片的无人区便是已被赛罕占领了。万一赛罕见到镇平有机可乘,岂不是又要丢一块城池? 谁料这话仿佛戳中了萧慕延那奇怪的笑点一般,他双手撑着木桌大笑了一番:“淑淑啊,你怕是对我萧慕延带的越骑军有什么误解。” 萧慕延这华丽的自信炸的柳淑淑半晌回不过神。 明明这货是被老闆炒掉的无业游民啊…… 这种天凉王破的气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越骑军,那可是传说中鲁王骑兵阵营里精锐中的精锐,好像也就几千人……等等,镇平的常驻士兵好像也不过是几千人。 “难道这些人全部都是越骑?!!” “对啊。”萧慕延直接点头,“除了一百人抽调至王宫卫队,其余越骑兵全部在靖平。” 柳淑淑再次华丽丽的张大了嘴,后知后觉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你的官职就是越骑将军。” “是前越骑将军。”萧慕延善意提醒。 柳淑淑抓狂:“这个时候你又谦虚上了?!!” “这是事实。我擅自出兵莫兰河,违背王命,被罢官是必然的。” 对方这么一本正经的科普,柳淑淑更想吐血了,这是当她多小白啊!她当然这知道这些啊!!柳淑淑有些茫然了,她自以为自己应该很了解萧慕延了,可身在军中的萧慕延与寻常时间的萧慕延简直就是两个人,一旦回到他熟悉的领域,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徒气质真是显露无疑啊,臭屁的好想令人打他。 “那你还能调动镇平的兵?”柳淑淑喃喃道。 “我没调动啊。”萧慕延再次科普,“这里的上峰是薛景之,你刚才难道没有看见他去点兵了?” “我……”柳淑淑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是下不是,她还是闭嘴吧。再跟萧慕延聊下去,她可能真的会认为自己是个小白…… 第28章 薛景之点兵的动静不小,公孙昊等人纷纷从将军府后院走出, 原本安静的街道上匆匆走过不少士卒, 而他们奔向的地方则是城内最大的一处校场。 公孙昊沉思了一会儿, 好奇道:“这是在点兵?莫不是这就要去东望了?” 第44页 几人立刻去找萧慕延, 见到他还在, 不由松了口气,问道:“萧兄, 外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慕延道:“薛将军发了点兵令, 已准备去东望了。” 公孙昊有些着急:“那我们……”说着,话音弱了几分, “我们去的话,会拖累薛将军吧。” “你们怕死吗?”萧慕延问。 “当然不怕!” “你们来北方不就是为了将赛罕赶出去吗?难道不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两军对垒?” “当然想啦。”范大力搓着手傻笑,“这不是我们公子担心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 怕到了战场上连累别人么。” “嗯, 你们的确是没有见过两军对垒。”萧慕延说的很直接,公孙昊等人脸色微红, 然萧慕延下一句便又让他们打起了精神。 “所以这次就去见识见识如何?” “真的可以吗?!”公孙昊急促问道。 萧慕延点头:“当然可以。到时候,你们跟着我便好了。” “是!将军!”公孙昊学着薛景之的模样, 也站了一个军姿。 萧慕延笑着摆了摆手:“我不是什么将军, 还跟以前一样喊我萧兄弟就行。靖平镇的大将乃是薛景之薛将军, 等到了战场上,我们都要听他的军令, 懂了吗?” “是!” 见众人精神抖擞, 萧慕延满意的点了点头, 先带着他们去换上了战场上用的铠甲兵器,这才去了校场。 那几幅盔甲一如薛景之的护心甲,听到柳淑淑的声音后各个激动不已,一路上不断前辈前辈的喊着,让柳淑淑不禁觉得果然是物随主人,这些盔甲都跟薛景之一个样…… “你们薛将军就点了一千人……” 不等柳淑淑说完,那几幅盔甲纷纷道:“这么多吗?!” “这是要打哪儿啊?!咱们靖平附近有重要的赛罕城池吗?” “没有了啊,甘州虽然大,但最重要的两座城池不就是咱们靖平和东望了吗?萧将军说过东望是赵王的,咱们不好抢呢,如果东望是赛罕人的,咱们早就抢到手了。” “胡说!将军才不是这样说的!当年将军明明说,虽然赵王派的守将很一般,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咱们不能抢,但以后可以商量借一下。” “还是你记得清楚。” “当然啦!当年将军说的时候,我也在屋里啊。赵王手下都是残兵弱将,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都贪生怕死,真是没有一点军人的担当。东望那么好的地方让他们守真是糟蹋了呢!诶?难道这次咱们是出兵去抢东望吗?” 柳淑淑终于忍不住道:“东望被赛罕围住了,你们萧大将军这次出兵就是去解东望围困之危的。” “真的吗?太好了,解除了东望之危后,咱们就直接拿下东望吧,反正赵王他们也守不好,不如交给我们来!” “难怪要派一千人马了,果然是要去抢地盘呀!” 听着那几副盔甲激动的难以言表的声音,柳淑淑不住扶额——萧慕延,你以前到底是干嘛的,你身为朝廷的越骑将军,竟然怂恿一个藩王去抢另一个藩王的地盘! 这操作太窒息了! 交谈间,薛景之已清点好了人马,校场上一千越骑兵已准备就绪。不多时,靖平城门大开,骑兵们鱼贯而出,声势如虹。 随着队伍最末的萧慕延与公孙昊七人出去,高大坚固的靖平城门再次缓缓关起,城墙上的守城副将齐声喊道:“愿将军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萧慕延微微勒住了马,回头对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守好靖平!” “是!将军!” 公孙昊一时有些恍惚,明明按照常理那声武运昌隆是对军中主将说的,可为什么明明是薛景之点兵,可这靖平的主将却仿佛是萧慕延呢?可如果是萧慕延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表露身份呢? 萧慕延到底在鲁王军中是什么职位? 公孙昊甩了甩头,这些疑惑还是等他们得胜归来后再问吧。 此刻范大力看了看四周,傻傻问道:“粮草呢?朝里的那些个大人们不是说大军出动,粮草先行吗?” “骑兵突袭,不需要那些辎重。”萧慕延拿着马鞭虚指了指前方已逐渐远去的士兵,“只用带上几天口粮即可。” 公孙昊颇为不安:“就这样直接打赛罕吗?他们可是出动了十万人马啊!” “我们也是号称的八万人马啊。”萧慕延笑道,“十万人马?且不说赛罕男女老少加起来有没有这么多,你只需算一算十万人马每日需要消耗的粮草,再算一算以目前北部六州十二郡能每年能产出的部分,就知道这个数字是多么的夸张了。” 公孙昊脸红道:“就算没有那么多,几万人还是有的吧。” 萧慕延竖起一根手指:“最多一万人,不可能再多了!如果他们真有四万以上的人马,早就将东望攻下来了,不可能围了十天还没动静。” 公孙昊道:“可一万人也很多了啊,我们只有一千人马啊!” 萧慕延却道:“但我们只需要对付两千五百人就够了。不过是一比二,算不上什么难事。” 第45页 “两千五?”公孙昊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怎么赛罕的十万大军被萧慕延三言两语就只剩了这么点了。 “东望城一共四处城门,赛罕要攻城必然要分兵。纵然是料敌从宽这一万人马全是战兵,分到每处城门也不过两千五百人。公孙兄,我们靖平的兵不是要去攻城,而是去解围的。我们只需集中力量痛击他们的一处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在场众人恍然大悟。他们还以为点一千人只是因为靖平守备军也不过三千的原因呢,没想到只是一个点兵,背后就有这么多的深意。 “真的就这样?”柳淑淑偷偷问道。 萧慕延:“嗯……如果靖平人多的话,带上三千人马去打赛罕当然更好了。” 柳淑淑:看吧,主要原因还是人少。╮( ̄▽ ̄)╭ 东望被围困的第十一天,曹师爷终于将剩下的银子凑齐了。这几天他担惊受怕,夜里也睡得不安生,此刻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打着精神对王泰道:“快快快,我们赶紧将银子交了。这十几天来,每天听着外面打打杀杀之声,小老儿的心就没安生过一刻。将士们也辛苦了,咱们这赎城金交了,等赛罕退兵后,也让大家松快松快。” 王泰却道:“曹师爷,想必你我都知道,按本朝律例,若失城池,城中官员一律斩首。” “我当然知道啊!不然咱们为什么要死守着这座城还要交这些赎城金,可不就是担心东望被赛罕夺了去吗?!” “可你真的觉得咱们把五十万两交了,赛罕就能退兵?万一他们拿了银子不退怎么办?” 曹师爷一愣:“不能够吧。以往那些交了赎城金的城池,赛罕可都没打啊!” 王泰不安道:“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这赎城金不能这么轻易的交出去。”这十一天里,他一边筹银子,一边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城外的那些赛罕人很是奇怪。 “王大人!缴纳赎城金可是大家都商量好的,你现在反悔算什么意思?!” “曹师爷啊曹师爷,亏你还是个师爷!”王泰恨不成刚骂道,“你就不能用用你那脑子?!咱们东望临着鲁王的靖平这么近,这些日子以来,靖平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正常吗?!东望之危难的消息难道没有传到靖平那边去吗?又或者消息传过去了,但因为某些原因,靖平可能不相信咱们被围的这么死,所以才没有出兵来助?” 曹师爷被骂的脸红耳赤,这段日子以来他一心想着交了赎城金就能过太平日子了,加之黄文瀚都不在城里,实在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其他之事。直到王泰这么一说,这才觉得不太对劲。 王泰又道:“就算我们传不出消息,可赛罕这么声势浩大的来攻城,难道王上会坐视不管吗?哪怕援军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但信使也该派几个出来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泰长嘆了一声:“我猜,或许都尉大人已经将咱们东望卖了个干净,他拦下了王上的信使,亦或是拦下了靖平的探马。以他的身份,要取得两边人马的信任简直太容易了,他只要需对那些人说,东望守备充足,不惧赛罕围攻,暂时不需要援兵……” “这不可能!”曹师爷下意识就反驳道,“都尉大人明明跟着王上派来的公公们去了郡城了!” “曹师爷啊曹师爷,亏你聪明一世,你真的确定那几个公公就是王上派来的?”王泰冷笑,终于说出了那个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可又摆在眼前的事实:“黄文瀚,弃城了,他绝对早就投靠了赛罕人!就算咱们交了赎城金,你觉得他会让我们这些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活下去吗?!” 噗通一声,曹师爷跌坐在了地上,心死如灰,这一次他什么哭嚎的言语也没说出来,双目直愣愣地看着那堆银子,过了半响,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行啦!”王泰拿脚尖踢了踢他,“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刚才还陷入绝望的曹师爷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紧紧握住王泰的手,“王大人啊,老小儿身子不大好,您行行好,以后这种事一口气说完吧!” 王泰嫌弃地抽回手,拿着帕子使劲擦了擦:“方法很简单!我们必须要向靖平求援,让城里的那几个将军挑出不怕死的人来,趁赛罕松懈之时,趁夜出城!但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一旦失败,赛罕就加强守备,到时候我们在想往外传信就难了!” 曹师爷想了一会儿:“我这就去办!” “靖平的守将薛景之,是鲁王军帐之下越骑兵出身,三年前的那场靖平之战他出了不少,乃是一员大将。只要他能出手,哼,赛罕骑兵不足为惧!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守好东望!”王泰眯起眼,宽肥的脸透露出一丝精明,“这可是咱们最后的生机了……” 第29章 一千骑兵行军速度之快出乎柳淑淑的想像,她几乎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养足马力, 这些人能一天就直接冲到东望城下。 萧慕延带着公孙昊等人一直坠在队伍最末, 倒不是他不提速, 这全是为了照顾公孙昊他们。只是这一段路, 公孙昊等人便深刻的理解到“行军”与他们之前的“赶路”之间的区别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第46页 公孙昊望着前方的骑兵, 不禁感嘆:“如果我大齐的兵都像镇平这样,皇上又何愁不能收復山河呢。” 萧慕延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如果南边的皇上每年不拖欠军饷, 各地的守将们能不从中剋扣, 要连练成这样的骑兵最少也需要三年。” 公孙昊顿时沉默不语。军饷之事在朝中一直讳莫如深,赛罕能攻入神州大地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几十年里,朝廷有许多的机会能够胜利,可偏偏都在各种勾心斗角中错过, 最终将赛罕这匹狼给养大了。 远的不说就拿眼下而言, 赎城金一事朝中就一直没有定论。有的大臣建议修改律例,守城将领守城不利虽有罪, 但罪不至死。不然守城的大将们为了逃避罪责,就会主动交赎城金给赛罕, 以交换自己的城池不失。这样一来, 短期内的确是保住了性命, 可从长远来看,却是在壮大赛罕的力量!这个道理虽然大家都知道, 但为了保住当下的性命, 还是会有不少人交赎城金。 也有朝中大臣提出, 缴纳赎城金当与失城同罪,一样以砍头论处!可朝廷远在南边,根本没有办法拿到北方守将们缴纳赎城金的确凿证据,仅凭三言两语就说别人是交了赎城金所以赛罕不打他……简直就是儿戏! 除了赎城金,此外还有军饷,赋税……等等,朝中争议了数年,一直都没有任何有效的措施提出。 倒是又新增了不少官职…… 毕竟朝廷整体南迁,原来北方的官到了南方总不能没官做吧。为此只能巧立名目,新增官职,好让朝中大臣们满意。而官职意味着权力,新的官职意味着权力的新一轮划分。北方的战争?谁还管的上哪些,那离他们多远啊,远不如自个儿新官职俸禄会定成多少来的重要。 公孙昊眼眸暗淡,他正是受不了南边朝廷和世家的这股风气,才不远万里来到北地。想要复制鲁王越骑军的神话,怕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愿望了,哎……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时,萧慕延突然道:“公孙兄是举族都迁去南方了吗?” “倒也不是全部。”公孙昊勐地回神,思考了一会儿回道,“本家基本都迁了,但还有几个旁支留守在高源,毕竟那里是我们公孙家的根本,哪怕我们公孙氏只剩下一个人,都要回到高源。”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请一位骑兵来帮忙训练一下坞堡的曲部呢?” “诶???”公孙昊不由睁大了眼。 萧慕延道:“我记得公孙兄是本家的公子吧?” 公孙昊点点头。 “世家本家对旁系的威信一向很高,公孙兄又是第一位从南方回来的本家,想来如果公孙兄回到高源,对留守在高原的族人肯定会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 公孙昊有些不好意思,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红着脸点头默认了。 “公孙兄难道不想知道越骑军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吗?”萧慕延抛了一个在场谁都没法拒绝的问题。 “这这这……”公孙昊四周瞧了瞧,沈煜范大力等人都是一脸惊讶。 萧慕延倒是不急,挥手指向了前方的镇平越骑军:“正好这一仗公孙兄可以亲眼看看越骑兵的战力。” 这种拿着军队出来搞推销你是要闹哪样啊!! 下岗将领再就业吗?!!! 柳淑淑抓狂,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高冷的萧慕延吗?不对……萧慕延是高冷的,可他同样也是个没下限没节操的傢伙!当初这傢伙为了找龙吟枪,还威胁过她呢! 一千骑兵的动静不小,围在东望城下的赛罕已收到自己的探马回报离东望以北五十里处发现一支骑兵部队正在往东望奔袭! “八成是靖平的兵!”一个赛罕的将领皱起眉,对着身边人问道,“你不是说靖平不会收到消息吗?你们王上的那几个信使,我们可都截获了,谁还去那里报的信?” 那人搓着手,缓缓道:“靖平守将薛景之年纪不大,但办事一向老成。老鲁王给他的军令便是命他守好靖平。靖平那点地方,能养多少兵,他若出兵,势必会造成城内空虚!所以,只要东望不被彻底攻破,加之没有王上亲派的使者带着王令找他,他是不可能出兵的!” “黄都尉!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已经有一队骑兵快要来到此处了,而你现在是告诉我,那一队骑兵不是靖平的兵吗?好,那请你再告诉我,若不是靖平的骑兵,整个甘州还有那个地方能够出现一千人的骑兵队伍?!” 黄文瀚被问的满头冒汗,小声道:“我也没有否认不是靖平……也许是他们从别处得到的消息呢,毕竟咱们已经围了东望十几天了。” “这不也是你向我王建议的吗?!说什么东望城内军心不稳,一旦你不再,只需要我们做做样子,东望就会投降吗!”哈克儿不悦道,“可现在呢?我们一万大军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守多久?” 黄文瀚连忙安抚道:“东望城内数座粮仓另外还有武器库,银库,一旦攻下东望绝对是大功一件,我们只需……” 哈克儿不耐的打断道:“但我们攻不下来!东望城池之坚固,除非动用大型攻城车连撞七日,否则我们就只能靠着儿郎们徒手去扒城墙上的砖头!但你想过没有,这样攻城我们会死多少人!黄都尉,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你们大齐皇帝派来的探子了!竟然会出这么个馊主意!” 第47页 “我投诚大王之心天地可鑑啊!”黄文瀚单手指天,“若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哈克儿一声冷哼。中原人都是狡诈的,黄文瀚的誓言他一个字都不信! “将军,靖平的兵已经来了咱们在这样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黄文瀚道,“靖平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人马,咱们的探马来报这次薛景之出动了一千人,将军不如传令甘州其他大营,趁着靖平空虚合力去攻?!” 黄文瀚话音刚落,哈克儿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他。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爬上都尉这一职的,难怪大齐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如果赛罕真的能够打下靖平,靖平三千人马和两千人马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区别! 还兵力空虚!对方是守城,又不是攻城,两千人马足够让他们支撑了,而那个时候赛罕就陷入了两线作战,还全都是攻城战! 哈克儿深吸一口气,此战结束,他必须要将赛罕王报告仔细调查这个黄文瀚到底是不是大齐派来的探子! “拔营!”哈克儿不愿在继续耗下去,攻打东望原本就不是他们的计划,只是因黄文瀚的投诚,想着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东望,这就是意外之喜…… 如今看来,意外之喜没有来,意外之惊倒是来了许多! “这、这就要撤兵吗?!”黄文瀚急道。如果没有拿下东望,或者连赎城金都没拿到,那就无法证明他在赛罕王庭的价值啊。 哈克儿怒道:“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反正你是大齐的官!” 黄文瀚又惊又怕,连忙道:“末将一切都听将军吩咐。” 东望城里的人惊喜的发现,这几天赛罕的攻势不像以前那么勐烈了,竟然是松懈的时候居多。 “哼,不眠不休十几天,哪怕赛罕人都是铁打的肯定也吃不消了!”曹师爷紧紧握着拳,对着身边的几个汉子道,“壮士们!你们的肩上担负着我东望几万百姓的性命,如果有不想去,就向前走一步,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嘲笑你们!一旦你们走出城门,面对的就将是那些赛罕人,你们怕吗?!” 众人齐呵:“不怕!” “好,不愧是我东望城的好汉!”曹师爷举起酒碗,“干了!” 王泰站在一侧拉着几个副将小声道:“没想到这小老头还有这一手,挺会说的嘛。” 那副将道:“人家毕竟是读书人,哪里像我们这样的粗人只会说些白话。” 王泰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你去喊一声,壮士们,跟我沖,比曹师爷这几句更有用。” 那副将连忙道:“王大人您这不是折煞小人了么,小人要是有那个胆子还站在这儿么,不早就跟那些人一起听曹师爷的讲话了。” “贪生怕死。”王泰道,“还能混成副将,将军有本事啊。” 那副将理直气壮道:“那些不怕死的还没升官前就死在赛罕人的刀下了,哪有命来当将领。” 王泰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罢了,反正在场贪生怕死的也不是这个副将一个人,他王泰也是其中之一。 几句话功夫后,噼里啪啦一阵摔碗声,组成敢死队的十个汉子已喝完了践行酒。 夜色渐浓,众人趁着赛罕鸣金收兵之时,从最为松懈的西门处,这些汉子急忙冲出,生怕引起赛罕的注意。 眨眼间,城门再次紧闭。 王泰、曹师爷还有那几个副将纷纷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着额头的汗,齐齐松口气——阿弥陀佛,神佛保佑,赛罕没有趁着这个空档攻进来,他们这条小命又能再保住几日了。 第30章 那几个编入敢死队的汉子一出城门便策马狂奔,马蹄上都裹着粗布, 夜深人静时也不会发出多少声音。五个汉子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也不敢挥响鞭, 此刻他们只恨不得自己能与黑夜融为一体, 安全抵达靖平。 直到远离东望城下, 绕开了赛罕兵,几个汉子才齐齐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各自手里已布满了汗。 他们一刻也不敢停歇,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什么人!” 打头的汉子一惊, 对面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一个小队人马,从衣着打扮来看竟然是赛罕骑兵的衣裳。可他们说的却是中原话啊…… 五个汉子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眼前的情况。 对面又呵斥道:“再不出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五个汉子颇为紧张, 正打算强沖时, 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说道:“行了,放下兵器吧。能再这么个时间赶路, 还穿着赛罕人的衣服可又明显不是赛罕骑兵的骑兵,只能是东望城的信使了。” “你怎么知道!”为首的汉子再也忍不住, 下意识的问出了声。 双方人马都有些吃惊, 靖平这边的薛景之和公孙昊更是对萧慕延崇拜的五体投地, 两眼放光的看着萧慕延,万分期待着他揭晓推理的过程! 只听萧慕延道:“因为我在东望城里见过你啊。” 柳淑淑默默扶额, 她就知道是这样!侧头看了一眼薛景之和公孙昊, 哎, 年轻人啊,果然是太天真! “东望!”那汉子显然还不太明白,“那你是?” 第48页 “柳……”萧慕延硬生生地把嘴边的柳淑淑三个字换成了,“嗯,公孙世家,你们应该还有印象吧。” “啊!是你们!”汉子又惊又怒,“就是因为你们那封信,赛罕才来打我们!” “你这什么话!”薛景之头一个不高兴了,“你们的都尉自己投敌卖城,关旁人什么事!再说了,赛罕来打你们,那你们就打过去啊,既然打不过,就别再自己人面前撒火!” 一番话说得对面五人顿时没了言语。 那个冲着萧慕延摇尾巴求虎摸的娃娃脸薛景之竟然还有这么硬朗的一面,人不貌相啊。柳淑淑眨巴着眼,能够独守一城的大将,果然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而黄文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很有厉害。毕竟,做人能像他这么数典忘祖的也是少数。 “行了!”萧慕延及时出声阻止了薛景之,“他们是来求援的,先听他们有什么要说的。”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五个汉子,这才又抬起头,只是脸上已没了之前的怒火,换上的却是一股羞愧之色。他们在东望城呆的太久,城中一向是投降派的天下,久而久之他们也觉得投降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见到了靖平的兵,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是一个士兵啊! “王大人让我们去靖平求援,黄文瀚反了,他将东望卖给了赛罕!”为首的汉子赶紧道。 薛景之哼了声,不屑道:“本将早就知道了。等你们出城,花黄菜都凉了,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城里的人赎城金可交了?” “没有!”那人立刻否认,“王大人说了,就算交了赎城金黄文瀚也不会放过我们,现在大家都死守着东望呢!” 薛景之疑惑地打量了他们两眼:“虽然没骨气,但还算是有脑子。那个王大人……可是粮官王泰?” “正是,将军莫不是认识我们大人?!” 薛景之摸了摸下巴,含煳道:“听说过。你仔细与我说说东望城内现在的情况!” 几个汉子七嘴八舌的将王泰和曹师爷等人商量的守城计划都说了,然后在萧慕延的询问下,又将城内的粮草兵器等战略储备也说了个大概。 公孙昊听后,缓缓道:“只要东望不投降,我们从外夹击,赛罕久攻不下自然就会退兵了!” “正是!”薛景之抱拳击掌二话不说起身重新点了兵。 公孙昊不解想要跟去,却被萧慕延拦了下来。不过是一柱香的功夫,竟然多出好几百赛罕模样的骑兵。 公孙昊大吃一惊,差点儿就要拔出武器来,却见薛景之从众人身后走出:“看看,还像吧。” 萧慕延点头:“记得带上辨别的东西。” 薛景之笑道:“放心,等厮杀起来我们会在胳膊和脖子上带上红巾。” “这是……”公孙昊脑中转了好几个弯,终是忍不住道,“要去伏击赛罕吗?” 薛景之已经翻身上马:“正是!”话音未落,跟他一样的打扮的几百人,便随他一併先行了一步。 “我还以为,薛将军只是让我军的几个探马换上了赛罕的衣服,没想到竟然是……” “每人都带了一套。”萧慕延指了指剩下的人,“以备不时之需。” 公孙昊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舒服。说来也怪,这个时候神州大地的中原人,尤其是世家大夫,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坚持。 比如,坚决不用蛮夷的语言,哪怕别人打到家门口了,也不肯去学;又比如,坚决不穿蛮夷的衣服,哪怕对方的骑射服的确比中原的衣裳要更方便,正所谓“易古之道,逆人之心……”他们将此称为尊严,一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柳淑淑却觉得这种尊严是一种廉价的,可笑的,是死守着那一点最容易做到的地方来寻求的。不经意间,她噗嗤笑了一声,萧慕延问:“你也觉得可笑?” “我在笑公孙公子。当一个人快要饿死的时候,若旁人对这人说吃饭要细嚼慢咽,荤素搭配,你这样狼吞虎咽是不对的,你难道不觉得可笑?” 萧慕延微楞,他还以为……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柳淑淑认真道,“能够打胜仗的军队才是好军队,毕竟我们的敌人可不是讲究中原规矩的仁义之师。” “你这观点倒是新鲜,不过穿着赛罕人的衣服去偷袭的确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公孙公子他们不齿也是情理之中。”萧慕延默默说着,可心里却完全不这么想…… 如果柳淑淑能够完全窥视到萧慕延的内心,大概能看到这么一幕——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有人替老子说了句公道话! 打仗嘛,当然是赢了就好啊!什么偷袭啊,伏击啊,都招唿上好吗!!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兵法之道!一群迂腐不堪的南方士族,墨守成规,迟早要把老祖宗的江山都丢干净! 以前还有人骂老子手段下作,要是老子真下作的话,那人说完这话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 然而萧慕延嘴里是这么说的:“打仗么,还是要两军对垒,正大光明的对战才好。你那什么黑猫白猫的话,虽然也有点歪理,但以后不要再说了。” 第49页 “哦。”柳淑淑郁闷的点点头。 “免得别人听见做些文章就不好了。”萧慕延补充道。 柳淑淑这才展颜,合着这是担心她呢,便道:“放心,目前来看,除了你大约也没有人能够听到我说话了。” 萧慕延一愣,不由笑了。刚才那一瞬,他竟然真的把这个精怪当成了“人”来看…… 薛景之带着几百人组成了一个突击小队,趁夜摸黑直逼东望城下。他们并不知道哈克儿准备拔营了,只是借着月色隐约瞧着东望城外遍布着赛罕人的营帐。 薛景之与众人对了手势,来执行偷袭任务的都是越骑兵中的精英。众人分头行事后,薛景之摸到了赛罕营帐附近,然后……像个无事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直接走了出来。这一路上还遇到了几个赛罕兵,薛景之用着赛罕话还跟他们聊了几句。 “老兄这么晚了也是出去方便啊。” “可不是,”薛景之粗鲁道,“真不知道要在这个鬼地方守几天,吃喝拉撒都在这里,简直噁心坏了。” 那赛罕兵哈哈大笑:“别抱怨了,听上面说咱们快回去了,再忍忍吧。” 无意间打听到了一个军情,薛景之默默记了下来。与那赛罕兵告别后,薛景之装作朝着营帐走去的样子,子时,正是人一天最疲劳与松懈的时候,薛景之装故意绕了几个弯子,而藏在袖子里的火油已经倒了一地…… 半个时辰后,赛罕西面营帐,火光沖天! 第31章 谁也不知道这火势是怎么起的,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赛罕兵望着眼前的大火都愣住了, 直到营地里敲起了响锣这才回了神, 大喊大叫走水了, 一个个的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水源。等他们好不容易组织好了救火水龙, 却突然看见不远处黑压压的来了一群人。 然而高速移动的骑兵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 便已经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夜袭!夜袭!!”不少赛罕军官努力组织已经开始溃逃的士卒,“快鸣金!” 又是大火, 又是骑兵, 原本就已心生退意疲惫不堪的赛罕兵此刻雪上添霜,一时间营地里混乱不堪。 另外三面的赛罕兵已注视到了西边的沖天火光, 哈克儿从中军大帐冲出,对着西边注视了许久,终于判断道:“狗日的越骑兵, 你们又偷袭吗?!!” 正在西边打的痛快的薛景之, 见好就收。在南北两面城门门下的赛罕兵好不容易赶来支援时,西边营地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哪里还有半分越骑兵的影子。 “不好,是调虎离山!”赶来的将领又匆匆忙忙回到自己驻防的营地, 然而…… 无事发生。 “不可松懈, 对方是越骑兵!”一个赛罕将领肃然道, “他们是狡诈的中原人,最喜欢的干的就是偷袭, 夜袭, 还有伏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们竟然有胆子趁夜混进来,一击得手,一定还会再来!” “是!” 所有士卒都强打着精神。按照现在的时间换算,此时是凌晨三点多,正是人体最为疲倦可睡的时间。这群大老远赶来的攻城的赛罕兵,在十几天久攻不下后,早就不想打了,加之上峰透露了要撤离的意思,哪里还有战意。此刻大家虽睁着眼,可不知不觉东倒西歪起来,下一秒就能睡着…… 一直到天边泛白,整个营地都静悄悄的,仿佛西营失火只是一个意外。 看着将士们熬得通红的双眼,还有营帐门口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卒们,哈克儿气的将手中的令箭生生折断,他也陪着熬了一夜啊!还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惊醒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狗日的越骑兵,这次是疲兵战术吗?!”哈克儿气的发颤,“本将与你们不共戴天!!” 早已回防并美美睡了一觉的薛景之看了看天色,舒舒服服的打了哈欠,朝着周围的同伴扔了几个小石头:“都起来了。” 周围几个越骑兵揉了揉眼,只觉得这次任务简直无比轻松,仿佛就是出城熘了趟马,比起在靖平镇内训练要容易百倍。 “哈克儿这次又该骂娘了吧。”薛景之咂摸着嘴,“我们就在此处等着与将军汇合,以哈克儿的性子现在也该退兵了。” 等萧慕延带着剩下的人马与薛景之汇合时,哈克儿已经开始组织退兵了。然而他的动作依旧很慢,毕竟他只是不想围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失败。周围可还埋伏着那些狡诈的越骑兵呢,哪怕只有一个越骑,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赛罕将领里的共识! “不追击吗?”薛景之问道。 萧慕延摇了摇头:“现在追击只会引起哈克儿鱼死网破之心,而且,我们也负担不起这样的伤亡。”说着,他看向了身后的越骑兵们,自嘲道,“毕竟我现在可没那么多银子给你们发军饷。” 听此言,薛景之顿时消沉了下去。 虽然萧慕延依旧没有对他解释为何会有战死莫兰河一说,但从鲁王的态度来看,如果萧慕延真的战死了,王宫那边不可能不会有王令发出,而现在,王宫的态度仿佛想要一点一点抹去萧慕延这个人存在过得痕迹。此前依稀听说在老鲁王去世后,萧慕延与新鲁王刘昱瑾之间有所嫌隙,但在山河飘摇中,唯有鲁国还能坚守在北方并在最近五年里打下一场又一场的胜仗,这与萧慕延是分不开啊。 第50页 薛景之很伤心,只觉得那个自己曾经仰慕到不行的将军如今颇像古话里的“飞鸟尽,良弓藏”一样。 “等哈克儿的主力全部撤出后,我们派小股骑兵坠在后面对他们进行骚扰。”萧慕延部署着最后的战略,“让他们撤的快些,免得耽误我们进城。哈克儿此人向来就是磨磨蹭蹭的!” “是。”薛景之领命,随后便挑了两队人马做了相关吩咐。 不到晌午,东望城外的狼烟滚动,一万大军开始陆续撤退。哈克儿依旧不敢大意,每走一步都派出了探马。 黄文瀚见他们真的就这么撤兵了,急得不行,努力劝道:“将军,那些越骑兵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如果他们真的有实力,早就直接围攻我们了!依末将看,他们必定是人手不足,才会用这些阴险手段!只要我们摆出阵型,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依你看,你又是从哪里看?!”哈克儿一夜没睡,正是脾气极差之时,顿时骂道,“你跟过那些狗日的越骑兵打过仗吗?!” 黄文瀚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在十几天前,他还是大齐的守将,越骑兵与他是同盟状态呢…… “你根本就不了解越骑兵!”哈克儿怒道,“你完全不明白他们是有多么的阴险和狡诈!” 哈克儿说着,脸上竟浮起了一丝痛苦之色,那一段他永远都没法忘记的过去! 一个越骑兵,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方法,直接混入进了赛罕王的亲兵卫队中,而他哈克儿正是当时的亲兵队队长! 若不是王帐守卫森严,那后果哈克儿想都不敢想!最可恶的是,事到如今,他还是不知道那个越骑兵到底是谁,只是记得那人身材高大,鬍子遮住了半张脸,嘴里说的赛罕话,还有关于赛罕的了解简直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赛罕人! 后来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称是越骑兵的军队,向赛罕王发了一封公开信,信里言明感谢赛罕王对越骑兵的热情招待,信里详细描述了赛罕王帐和周围营地的部署,信末还说若有机会,一定要请赛罕王到鲁王王宫做客! 黄文瀚站了半响,也不见哈克儿说什么,只是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道这傢伙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等会儿莫不要拿他当出气筒吧。黄文瀚战战兢兢,可上峰没发话,他也不好离开,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拿自己当个木桩子站着。 此刻的东望城里,王泰携城内官员在城门处对着萧慕延,薛景之,公孙昊等人痛哭流涕。 “薛大人啊!公孙大人啊!还有……柳大人啊!!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啊!!”王泰一边哭着,一边扫了一圈眼前的三个人,最终选择握起了公孙昊的手,“大恩大德,我王泰还城内几万百姓,做牛做马都不会忘啊!!” 公孙昊尴尬不已,可还要陪着笑:“王大人,这是靖平的薛将军,是他带兵来解的围,你最应该的还是感谢他才是。” 王大人泪眼朦胧,一身的肥肉不住颤抖:“您就是薛景之薛大人吧,早就听说薛大人是少年英雄,如今一看名不虚传!” 薛景之笑了笑:“好说好说。”指着城门的一圈人,“王大人,你该不会就让我们在城门口处干站着吧。” “哪里哪里!!”王泰赶紧道,“已经备好了饭菜,诸位将士们也辛苦了,赶紧进城歇息!!” 这还是薛景之第一次到东望城来,看着眼前这宽阔的街道,还有那些林立的房屋,薛景之是越看越心喜——难怪将军以前总说东望是个好地方交给黄文瀚来守实在是浪费,这要是给了他们越骑兵,啧啧,光是那些军屯,就能产出好多粮食呢! 萧慕延他们的此次入城受到了东望城上下的热烈欢迎。几个将领被单独请到了王泰府里。 “诸位大人,若不嫌弃,就在这儿小住几日,”王泰现在是看啥啥顺眼,小命保住了,五十万两的银子也保住了,简直不能再美! 萧慕延四周看了看,突然问道:“你这儿可有纸笔?” 王泰连忙道:“当然有了。” “官驿可还能用?” “可以可以。”王泰脑子转的也快,立刻道,“柳大人是要给家里报平安吗?您只管用,都是小事。” 萧慕延点点头,柳淑淑看着他那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顿时联想到一件事,试探问道:“你该不又要写什么公开信了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么?” 柳淑淑:…………………………………… 你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萧慕延又默默添了一句:“难道你不好奇我写什么吗?” 柳淑淑十分抓狂,柳淑淑百般纠结,柳淑淑千般无奈,最终—— “大佬,笔给你,你快写!”qaq 第32章 公孙昊见萧慕延又要写东西, 顿时顾不上与王泰在旁边假客气, 赶紧走到萧慕延身边。沈煜、范大力等人也都好奇的围了过来,唯有薛景之有些莫名…… 将军的文采, 呃, 怎么说呢, 只能算得上通顺而已吧,像公孙昊这样的世家公子有必要这么激动吗?于是薛景之也走了去,一探究竟。 第51页 几个人在萧慕延身边站成了一个半弧形。弧形外的王泰摸了摸鼻子,本着大家都凑热闹而且那位柳壮士也没反对,他不凑白不凑的想法,也走到了跟前。 柳淑淑终于忍不住道:“啊!!这群冷漠可又喜欢围观的人啊,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采……” 萧慕延提笔的手顿时停了一下, 好奇地默默问道:“这话是你说的?” 柳淑淑瘪了瘪嘴:“哼, 没文化了吧, 说了你也不认识。” 萧慕延自讨没趣,干脆专心致志的写着这封即将发往六州十二郡的公开信。 王泰看了半响,犹犹豫豫地, 用着他自己都不确定语气小心问道:“这……这是写的讣告?” 萧慕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信:“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难道王大人没见过讣告?” “本官当然见过啊!”王泰话一说完,顿时就闭了嘴。这种莫名“被白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公孙昊则努力克制自己抽搐的嘴角, 但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萧慕延的这封讣告的主人翁是黄文瀚?! 经萧慕延大笔一挥后, 黄文瀚俨然成为了东望保卫战的英雄。他身先士卒, 英勇无比, 带领着东望城内的将士们不顾个人安危,冲进赛罕大军中,杀的三进三出,还趁夜放火烧了赛罕西营,最终将围攻东望的十万赛罕大军击退,让他们不得不撤兵!只可惜天妒英才,在最后一次厮杀中,黄文瀚身受重伤,最终战死沙场。 东望诸官特此讣告,以慰藉黄将军的在天之灵…… 好不容易看完了最后一句话,公孙昊再也忍不住:“十万赛罕大军……?”当初到底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赛罕这次出兵最多不会超过一万啊! 萧慕延也看了他一眼:“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可是赛罕这次出兵围困东望时自己宣称的,我们总不好在一篇讣告里与他们辩驳吧。” “英勇无比,冲进赛罕大军中,杀的三进三出?”范大力一边说一边都觉得自己的语调不住上扬。 萧慕延道:“我必须指出一个事实,当时黄文瀚的确是在赛罕军中,至于他在赛罕军中几进几出,恐怕如同吃饭一样容易。” 可这跟你的讣告写的是一回事吗?!!! 范大力扶额,满腔话语此刻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火烧西营……”薛景之轻声念了一句。 萧慕延严肃道:“难道你要我在这里写你擅自出兵的事情吗?” 薛景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一直沉默的柳淑淑同情地看了一眼众人。 萧慕延则抬头环视了一圈,似乎在等待下一个提问者。可这次大家很有默契的都闭上了嘴,最终萧慕延决定不要忽视那个一向话痨的精怪,于是默默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柳淑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写的特别棒呢!特别好!就这样发出去吧!北方六州十二郡的诸位大人看后一定很高兴!” 萧慕延:“英雄所见略同。” 来人啊,把这个不要脸的叉出去!叉出去!!柳淑淑泪流满面,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萧慕延的节操。 直到丰盛的晚宴摆上,众人依旧没有从那封讣告里回过神来。柳淑淑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感看着众人,哎,还是太年轻了啊…… 桌上饭菜的香味不断地刺激着柳淑淑的嗅觉,尤其是那道藤椒鸡柳,惹得人口水直流。只可惜她看得见闻的到,可就是吃不着!柳淑淑捂着肚子,这种状态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王泰作为东道主,喜滋滋的看着大家,正要拿起酒杯说几句场面话,萧慕延已经端起了碗,然后说了一句:“吃!” 桌上顿时风起云涌! 行伍出身的薛景之一勺子下去,满满一盘子的肉末豆腐就缺了一个大口子…… 公孙昊倒是吃的斯文,就是那速度堪比快放x36。 等王泰回过神来时,桌上的饭菜已经消了一大半了,默默将手里的酒杯放在了桌上,尴尬道:“呃……大家不要客……” “嗝——”范大力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嗝,对着王泰扬了扬手里的空碗,“还有饭不?” “……有。” 王泰正要起身去帮范大力盛饭,突然面前又多出了好几个空碗。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也盛点。”这是彬彬有礼的公孙昊。 “两碗!”这是年轻力壮的薛景之。 “把饭钵子直接放在这里吧,免得王大人来回跑。”这是心思缜密的萧慕延。 “我也想吃。” qaq 这是……说了也没啥用的柳淑淑。 一顿晚饭,吃的宾主尽快。 薛景之心满意足的拍怕肚子,感嘆道:“王大人啊,你这的伙食可比我们靖平好多啦。” 王泰还沉浸在这些人惊人的饭量当中,好半晌才回神道:“将军太过誉了,这些粗茶淡饭不值一提。” 萧慕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又恢復了军人般的坐姿:“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来谈谈这次的报酬吧。” “啊?!”王泰一愣。 第52页 萧慕延道:“我们不远千里,奋不顾身地帮助王大人解了东望围困之危,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此话一出,除了柳淑淑与薛景之外,在场诸位都震惊了——他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虽然公孙昊等人都知道东望肯定会给他们一些银钱,但说的如此直白,公孙昊不由端起了茶杯遮脸,世家薰陶出来的节操让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萧慕延的行事方法。 半个时辰后,被请到王泰府中的曹师爷,在听闻萧慕延的话语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上次剿匪他就敢要一千五百两,这次对方会要多少,曹师爷都不敢想!可王泰请他来,显然是因为一个人对付不了萧慕延,也可能是因关乎银两,必须有个见证人,不论是哪种原因,曹师爷都得硬着头皮与萧慕延周旋。 曹师爷正想提醒王泰几句,只是不等他找到机会,王泰便开口笑道:“诸位大人对东望城百姓是有过救命之恩……” 正说着,就被曹师爷从桌子下面踹了一脚,王泰一脸莫名的看着他。曹师爷正用力眨眼,碍着萧慕延就坐在对面,实在是不好用言语提示,只能期待王泰能读懂他的表情! “曹师爷,你……”王泰疑惑道,“眼睛不舒服吗?” 曹师爷有气无力道:“刚才风吹迷煳了眼,没事。” 王泰不予在这等小事上浪费时间,继续回到正题,与萧慕延道:“所以诸位大人放心,我东望上下也不是吝啬之辈。” 萧慕延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向冷漠的脸上逐渐带出了几分笑意。 曹师爷心死如灰。完了…… 他们已经是待宰的肥羊了,还是自个儿把自己个儿送到对方口里的那种。 “王大人果然爽快。”萧慕延贊道,“不愧是能在危急关头力缆狂澜之人。” “哪里哪里。” 王泰还要谦虚几句,萧慕延伸出了手掌,比了一个五。 王泰想了一下:“五千两?”虽然有点多,不过还是能拿的出来。 萧慕延:“白银,五十万两。” 啪—— 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王泰震天的咳嗽冲破云霄,——你还真敢要!! 第33章 好不容易王泰平復了唿吸, 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继续好声好气的对萧慕延说:“柳壮士,要不你还是再想想?或者……”王泰看向了公孙昊, “公孙公子觉得呢?” 此刻公孙昊也处吃惊的状态, 听得王泰询问, 不由迟疑了一下,望向萧慕延。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公孙昊心头一颤,——自己是从什么开始这么信任萧慕延了?!明明大家认识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这一个月来萧慕延都快把公孙世家的底了解了个透,而他竟然还是不知道萧慕延的真实身份…… “还是让柳……兄说吧。”公孙昊决定自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在他看来,王泰付多少银子的报酬都无所谓,但萧慕延开了五十万白银这么离谱的价, 想必其中也有一定的道理, 作为朋友, 还是不要去拆台为好。 王泰实在没想到在报酬这件事上,公孙世家的嫡出公子竟然把决定权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王泰又看了一眼薛景之,年纪轻轻就能独守一城, 足以证明他在鲁王军中的地位。然而薛景之此刻两眼放空,很明显就是在神游啊!大家现在是在商议重要事情啊,你当众神游好意思吗?!! 年纪几乎能当薛景之老爹的王泰再次运了运气, 他真的很怕克制不自己拿薛景之当自己儿子来抽。 最终王泰无可奈何的嘆了口气, 认命般的对萧慕延道:“你我都知道白银五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萧慕延顺势接道:“东望的赎城金大约也就是这个价了吧。” 王泰一愣, 眼里透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如果现在东望城破, 亦或是我们没有赶来, 王大人是不是已经将五十万白银交给了赛罕人手里了呢?”萧慕延随即一笑,“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王大人不必动怒。” 曹师爷默默端起茶杯,他已经放弃这场谈判了。 “这都是柳壮士的无稽之谈。”王泰强硬道,“我东望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赎城金这种屈辱之事!吾等乃朝廷命官,一饭一蔬皆朝廷所赐,圣上所赐,岂敢有负圣恩,做万民唾弃之事。” 柳淑淑忍不住道:“他可真够不要脸的!这脸比靖平的城墙还要厚了吧。” “为什么要拿我们的城墙来比啊!”薛景之身上的衣裳第一个不高兴了,强烈抗议道,“我们的墙墙每天风吹雨打的那么辛苦,才不要和他比呢!” 墙墙…… 柳淑淑神色复杂的看着薛景之,据说物随主人,她是不是从这个词里窥探到了薛景之的另一面? 公孙昊等人还以为萧慕延会立刻反驳,谁料他竟然点头贊同道:“王大人的高义,想必东望城上上下下都是看在眼里的。” 王泰哼了声,曹师爷则默默喝了口茶。 “那行吧。”萧慕延站起身,对薛景之道,“我们可以走了。” “诶?”王泰眨了眨眼,这就不谈了吗? 第53页 刚才还在一脸放空的薛景之也跟着站起身,突然对王泰道,“王大人,我们这就走了啊。” 王泰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公孙昊虽然不太懂,但见那二人都要走了,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王泰心中不安,连忙道:“诸位就算要走,又何必急于一时,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在城内住一晚?” “不必了。”萧慕延人已走到了院子里,“说不定晚上哈克儿的赛罕大军又突然围过来了,我们还是早点走为好。” 王泰:!!! “柳壮士!!”王泰再也坐不住,以不符合他那身形的速度冲到了萧慕延面前,“柳壮士,你刚才说什么?赛罕大军还会回来?!” 萧慕延道:“我只是说可能罢了。东望城内有银库数座,粮仓数座,还有不少武器库,虽然攻城不易,但对赛罕而言打下东望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想来这些事情黄将军也应该对赛罕说过了。但王大人你也不必太担心,你如此忠心朝廷,东望城的百姓会记住你的。” 你都这样说了怎么可能让人不担心啊!! 还有你那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跟“以慰藉黄将军的在天之灵”一样讽刺啊!! 王泰心里已经萧慕延问候了千八百遍,然而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曹师爷见王泰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生出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心道:啧啧,王泰还是经验不足啊,我就不一样了,自从上次跟这个不知到底是叫柳大山还是柳淑淑的人打过交道后,我就退出了“讨价还价”界了。 众人又回到了王泰家中,还是原来的坐位,而此刻大家的心境却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唯有柳淑淑,莫名觉得刚才那一幕特别像她血战打折市场时候的场景: “老闆,五十块不卖就算了!我走了!” “诶??别走啊!算了算了,五十块成本价卖给你了!” 萧慕延坐定,不等王泰开口,直接道:“王大人是不是觉得五十万两白银太多了?” 王泰努力保持着微笑:“何止是太多了,是根本就拿不出来。” “但我总得看出王大人的诚意吧。” 不等王泰开口,萧慕延补了一句:“我指的乃是王大人守住东望城的诚意,毕竟王大人是深受皇恩的朝廷命官啊。” 王泰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莫名的绞痛感。“守住东望城的诚意”,这是赎城费的另一个说法吧!! “真的不能少一点吗?”王泰努力挣扎,“五十万两白银足以给东望城内所有的士卒换上新的披甲,武器,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抵抗赛罕!” “王大人的勇气……”萧慕延顿了顿,“的确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啊。” 王泰抓狂,为什么他又听出了那股淡淡的嘲讽味! “难道王大人不知道‘千军易求一将难得’的道理吗?如今黄文瀚投敌,试问整个东望有哪位将领能够与薛将军比肩?!” 薛景之很配合的朝着王泰扬了扬下巴。 “王大人能够保证东望城的士卒们都是一心抗敌的吗?”萧慕延笑道,“王大人能够保证城中的所有副将们也都是一心抗敌的吗?王大人能够保证东望现在的这些士卒真的可以打败赛罕吗?” 王泰终于忍不住反驳:“柳壮士就能保证拿了五十万两白银可以保全东望无忧?!” “哈哈哈哈……”萧慕延肆意笑道,“难道我们没有做到?因如果不是我们,王大人以为自己还能安稳的坐在东望城中吗?” 王泰的脸涨的通红,顿时没了言语。 曹师爷继续默默喝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我们不是东望的守将,一旦东望城破,亦或是东望与赛罕再次交战,受损的永远都是你王大人。而现在,王大人现在只需要花上区区的五十万两,就能够得到靖平薛将军的支援,以确保东望无忧,你王大人的仕途无忧,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难道柳壮士不担心我将薛将军擅离职守的事宣扬出去吗?”王泰撕下伪装,干脆破罐破摔起来。 “薛将军什么时候擅离职守过?谁看见了?”萧慕延理直气壮道,“今天难道不是黄文瀚身先士卒击退的赛罕兵吗?” “你——”王泰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可对上萧慕延那肆无忌惮的笑容,终究他还是妥协了,“真的一分也不能少?” 萧慕延正要说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柳淑淑的声音:“让他分期付款呀,先先付个三十万两的首付,剩下的算利息!” 首付? 这词儿听起来怪怪的,但萧慕延秒懂……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王大人。看在王大人的诚意上,先拿出三十万两。剩下的可以用粮食来抵薛将军出兵所需的粮草如何?” 王泰呆坐了半响,终于记起身边还有个曹师爷,正要询问他的意见,曹师爷连忙道:“老小儿全听王大人与柳壮士的。” 无可奈何之下,王泰只能道:“可容我在思量几天?” “行。”萧慕延答的很干脆,“只不过王大人需要知道一点,薛将军并不是东望的守将,所以明天一早就会带兵离开。王大人多想一日到时候薛将军出兵的速度也会晚上一日,毕竟没有粮草,这大军又要如何调遣呢。” 第54页 王泰不甘心道:“一旦东望被攻破,靖平又岂能独善其身?” “这就不是王大人该考虑的事了。”萧慕延扫了他一眼,“毕竟那个时候,王大人大约已经殉城了吧。” 王泰神色复杂的看着萧慕延,总觉得这傢伙下一秒就会提笔给他王泰也写上一篇讣告,然后在北地六州十二郡传扬。 第二天天刚亮,一夜没睡的王泰便命人将银箱抬到了萧慕延跟前。 萧慕延满意地看着那些银子笑道:“这里还有一封信,需要借王大人的官驿一用。” “那封讣告不是才发出去了吗?”王泰好奇问道。 “这不是讣告。”萧慕延道,“只是替公孙公子写的一封普通的呈折罢了。” 王泰犹豫地吐出两字:“普通?” 萧慕延很大方的将摺子打开:“王大人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自己来看。” 王泰克制不住好奇,赶紧探头仔细瞧了两眼,看到最后落款处—— “……公孙昊、沈煜、范大力……柳淑淑。” 你在东望城里可是自称的柳大山好吗?!!柳淑淑明明是你在清河镇剿匪用的化名啊!这么直白跟别人说你就是用的假名字,这样真的好吗! 王泰扶额,身形有几分不稳:“所以……柳壮士,您这封呈折是以东望府衙的名义写的?内容是赞扬了公孙世家协助东望城,与东望城的将士们一起打败了赛罕大军?” “没错。”萧慕延点头。 “可为什么我东望的呈折是由你来主笔的呢?” “因为我的确参与了东望之危的战役中,而王大人当时只是在城内等待救援,所以我来写更具有真实感。难道王大人可以仅凭臆想就能描绘出当时的场面?但这好像是欺君吧?” 此时此刻王泰还能说什么? 王泰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34章 北地六州十二郡只觉得这一个月以来, 公孙昊、柳淑淑这几个名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可在此之前, 这几个人都是无名之辈,大约也只有公孙昊有些名气, 但从北方迁到南方的世家在部分人眼中也不值得一提。而现在, 他们仿佛是包了一个月的热搜一般, 隔三差五的就登上头条。 南边的承平帝得知公孙昊竟然直接参与到了一场守城之战中,大为吃惊,连忙喊了公孙益来:“十数日前派去清河镇的人可有回信?你这侄子可真是干了件了不起的事啊!” 公孙益也知道了公孙昊之事,此刻同样处在震惊中,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家那平平无奇的侄子什么时候有了怎么大的本事了。 “回禀陛下,御林军已经带着天使们去了清河镇,只是路途遥远, 此刻恐怕还没有到清河。” 承平帝反覆看着新来的呈折:“你再去安排一队人马, 不需要带宫中内侍了, 让御林军轻装简从,挑几个勇武之人立刻去东望城。朕要好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世家儿郎可真是好样的!” “诺。”公孙益满怀心事的应下了。 好不容易下值回府,又被府里的老太太给召了去。 公孙府老太太年近七旬,身体依旧健朗, 但面相颇为威严, 此刻她见着公孙益, 便开门见山道:“皇上怎么说?” 公孙益也是有孙子辈的人了, 可当着母亲的面依旧不敢造次, 老老实实道:“皇上又派了一对御林军前去清河镇,听口气,似对昊儿十分欣赏。” 老太太神色不变,又道:“柔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公孙益有些尴尬道:“这个……后宅的事儿都是她婶子再打理,我的确不知,依稀听着在准备嫁妆了吧。” 老太太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冷笑:“总之昊儿和柔儿的爹娘都已经去了,你这个大堂叔还有你那媳妇儿平常对他们俩也多有照拂。我老了,也看不了几年了。等我这老婆子一闭眼,公孙家还得落在你的肩上,但你得清楚,你到底当不当得起我们公孙家百年的基业!” 公孙益面红耳赤,唯唯应下。 此时的公孙氏本家依旧是聚族而居,并未分家。这一个多月以来,公孙昊在北方的所作所为都陆陆续续穿到了府里众人的耳里,以往看不惯公孙昊行事的人,现在心里都开始打着算盘。见到公孙益面色不佳的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不少人窃窃私语。 “哎,大爷肯定又被老太太训斥了。” “要我说,老太太这心也太偏了。老七家里那个到底是有那里好了,值得老太太这么维护。依我看啊,老七家的这次去北方,肯定是老太太暗中支持的,就这一个月,都传来多少捷报了,就凭老七家的能耐?” “谁说不是呢。老七家的有几分能耐大家还不知道么,这些捷报背后八成就是老太太故意为之的,好给他造势呢。” 一个大丫鬟打扮的婢女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口,朝着那些人狠狠泼去,骂道:“怎么还没入夜呢,这野猫子们就开始乱叫了?真是晦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几个碎嘴之人正要反驳几句,一见着来人,顿时瘪了瘪嘴,——这婢女面相看着温和,实则是个泼辣货,把她惹急了,那是什么市井俚语都能骂的出来。他们大小也是半个主子,不屑与这个小丫头计较,朝天哼了声,甩袖走了。 第55页 拐角处走出一个纤细女子,无奈的嘆了口气:“玲珑,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个碎嘴!”玲珑又呸了声,“有本事就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啊,他们就是嫉妒咱们十六郎!自家儿子胆子比针眼还小不敢回高源,偏生还以为十六郎与他们一样,狗眼看人低!” 公孙柔自嘲笑了笑:“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也管不着。罢了,十六郎平安就好,我倒是宁愿他留在府里,安稳一生。” 玲珑更郁闷了,公孙柔永远都是这副菩萨脾气。府里那么多待嫁的姑娘,偏偏是她要远嫁鲁王,还是做侧室,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七房没有长辈护着吗!公孙柔与公孙昊的父母早在南迁时便死在战乱之中,自此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平日里也只有一个老太太偶尔照拂。可老太太虽心疼这姐弟俩,但在她心里其实谁也没有公孙氏整个家族的利益更重要。 联姻鲁王,是公孙家重回北方的一步棋。捨出一个不重要的嫡女,就能达到这个效果,无论是对鲁王还是对公孙家都是有益的。 至于公孙柔? 她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玲珑想要安慰她几句,可她也不过是个下人,还是家生奴,从生到死都是公孙家的奴僕。高高在上的主子被一个奴僕同情或者安慰,或许这更无法令主子接受吧。玲珑垂了垂眸,一路无声的陪着公孙柔去向公孙益的夫人请安。 南方的种种暗流还未波及到北方。 薛景之见萧慕延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高兴的差点直接扑到萧慕延身上可劲儿蹭。 萧慕延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省着点用,足够靖平再支撑一旬。” “将军你放心。”薛景之拍拍胸脯,“我也是会要军饷的!” 萧慕延嘆道:“你当军饷那么容易能要来?你现在敢提军饷,过两天王宫就会有派人来靖平查的你人仰马翻。” 薛景之切了声:“让他们来查,我行的正端的直!”见萧慕延肃然的眼神,薛景之这才又老老实实道:“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着了那些小人的道的。我会牢牢守住靖平,直到将军您回来,靖平一定会完好无缺的交到将军手里!”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萧慕延拍了拍他的肩,“但你要记住,靖平不是为我而守的。” 薛景之神色暗淡,小声道:“将军下一步要去哪里?为什么林大人说你战死在莫兰河了呢?!是不是鲁王他……” 话未说完,就被萧慕延制止了。 “你就是性子太急!”萧慕延呵斥道,“既然林世山说我战死了,你就当我战死便是!追根溯源对你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就不能问了吗?!”薛景之急道,“将军你若真是当自己战死了,又为什么要为越骑来筹集军饷呢?你若真当自己战死了,为什么要给靖平铺路?你若真当自己战死了,为什么此时此刻还要操心东望和靖平的战事?!” 萧慕延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回答薛景之的质问。 此时此刻,屋里显得很静,静的让人心里发颤。 最终萧慕延只是扔下“守好靖平”这四个字后,便匆匆离开了。自莫兰河一战后,这是他少有的狼狈时,萧慕延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至极。 自古君在上,臣在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打从心里是不愿意承认刘昱瑾是他的君,他甚至不止一次的认为过继刘昱瑾这个举动是英明一世的老鲁王最煳涂的决定。 可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自己想便算了,若真的拖了旁人下水,那就是罪过。 此刻的萧慕延是矛盾的。自幼受到的君君臣臣教育和他本人的意愿在现在完全相悖。这种矛盾仿佛有一面巨大的浪潮朝他打来,叫嚣着,咆哮着,将他淹没。 萧慕延痛苦的将头埋在手里,薛景之问的那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但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清亮,温柔,但又很唠叨。 现在,那个精怪在念着一种奇怪的句子: “壮志飢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柳淑淑已坐在萧慕延身边,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罪叫做\莫须有\。” 萧慕延沉默不语。 柳淑淑也不在意,自顾说道:“在很久以前有个将军,他的国家被外敌侵略,但他奋起抗敌,只想一朝一日能收復山河。然而当时的皇帝却觉得他功高震主。后来那个皇帝和身边的大臣,用了一种罪名将这个将领杀了,罪名就是‘莫须有’。” “是不是很可笑?”柳淑淑道。 萧慕延缓缓抬起头:“那个皇帝后来怎么样了?” “在将领死后没多久,就被灭国了。” 萧慕延沉默,双手却却紧紧握成了拳。 “常有人说,如果那个将军没有死,那个国家的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变?甚至,如果那个将军自己当了皇帝,是不是可以拯救他的祖国?” 萧慕延双眸紧缩,勐地偏头朝着身边望去,一个模煳的人影此刻正坐在他的身边。 第56页 “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逆来顺受也不是。”柳淑淑默默注视着萧慕延,哪怕她知道对方并不能看见她,但她依旧认真的望着萧慕延的双眸:“假如我们不去反抗,那么等敌人杀死了我们,还要用刺刀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啊,这就是奴隶!而你的敌人真的只有赛罕吗?” “你……”萧慕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朝着那个模煳的人影探去,“到底是谁?” 柳淑淑神秘一笑:“我是你的心。” 第35章 说完这句话后, 柳淑淑得意的看着萧慕延, 等着他下一步的反应,毕竟这可是她酝酿了许久的台词啊, 其装逼指数绝对能排到前十! 然后, 萧慕延就对了她说了一个字:“哦?” “哦?”柳淑淑愣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后,语速都不由得加快了好几分,“你就这个反应吗???多说几个字能死啊啊!!!” 萧慕延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的盯着那个模煳的人影。 “不要以为歪头卖萌就能混过去啊混蛋!”柳淑淑站起身,指着萧慕延吼道,“在卖萌届本大人还是很能打的,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好吗!!” 萧慕延嗯了一声——他还是看不清楚柳淑淑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从身形来推断, 好像的确是个人。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见柳淑淑隐约有了要暴走的趋势, 萧慕延赶紧道:“听了听了。” 这种莫名敷衍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柳淑淑没好气的抱臂站在一旁,萧慕延又连忙补了一句:“我肯定不会和你说的那个将军一样。” “哼。”柳淑淑偏过头。 萧慕延知道这精怪是生气了,有些好笑道:“这话现在大约也只能对你说了, 我的确对鲁王,我指的是现在的鲁王刘昱瑾不甚满意。” 柳淑淑学着萧慕延刚才的语气,满不在意也哦了一声。 还真箇小心眼啊……萧慕延默默嘆口气, 决定以后还是不要把这个精怪得罪过头了。 “刘昱瑾担不起鲁王的责任。”萧慕延道, “鲁王除了是一地藩王外还有一个官职, 你可知是什么吗?” 柳淑淑摇了摇头, 不过这倒也勾起了她的好奇, 不由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他乃是朝廷亲封的征北将军。先帝晚年,在赛罕不断骚扰北地时,特地封的,仅次于大将军、车骑将军及卫将军之下。而由藩王受封此职,更是本朝第一人。” 柳淑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藩王权利颇大,而朝廷为了中央集权,不可能再给某个藩王更多的权利,可老鲁王竟然拿到了兵权,足以证明其重要性。 征北将军,从字面意义上就能知晓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太平时期这类称号大多是一种虚职,老鲁王却是在战争时期拿到了,意味着是实权和某种……期望。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北地,但鲁王不可以,所有人都可以输,但鲁王不行,因为他是征北将军!” 一旦提及老鲁王,萧慕延的脸上便会带出一股尊敬之情。可对老鲁王有多么的敬仰,就会对刘昱瑾有多么的鄙夷。 柳淑淑像个好学生一样举起手:“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刘昱瑾?”柳淑淑摸着下巴,思索道,“当然莫兰河那一战他的确把你坑的不浅,不过以你的为人,应该不会就这一件事吧。” 萧慕延立刻道:“你是在夸我胸襟博大吗?” “……别岔开话题!” “那就是了。”萧慕延不给柳淑淑反驳的机会,立刻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好像还挺多的。” 柳淑淑无力道:“别说的好像是我在撺掇你啊!” 萧慕延眨巴眼:“刚才是谁在说如果不反抗,敌人就会杀了你之类的?” “……别岔开话题!!” “首先他能过继给鲁王,这私下里的动作就不少了。” 对方一秒钟变的这么严肃认真,真是让柳淑淑无槽可吐了。 萧慕延继续道:“刘昱瑾乃是当今皇帝的七弟,父亲一死,便出继兄弟这种事哪怕是放在寻常百姓人家都不是一种值得宣扬的事。刘昱瑾是自愿出继的,他给的理由也很充分,鲁王没有留下子嗣,不能让鲁王一脉断绝,所以自愿出继给鲁王。” “听你这样说,好像是个双赢的场面啊。出继的兄弟不会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了。而大家本就是宗室,血缘这么近,鲁王也有了香火。” “是的,看起来的确是这样。”萧慕延脸色微沉,“但刘昱瑾看中的只是鲁王之位罢了。鲁王要承嗣,那么多的宗室可以供他挑选。但刘昱瑾利用自己皇弟的显赫身份,主动提出过继,这样一来鲁王根本就不能推辞。” “为什么不推?”柳淑淑不解道,“上赶着给人当儿子,这做老子还必须得同意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推不了,因为那时候王上的身体已经不妙了。王上自觉时日无多,王上希望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决定子嗣一事,若继续与刘昱瑾拉扯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且皇上的态度也不明朗,毕竟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出继亲兄弟,对他而言除了名声差了点,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能减少威胁。” 第57页 不知为何,一听到关于老鲁王子嗣之事时,柳淑淑就觉得心里闷得慌。此刻她也明白了,刘昱瑾拖得起,老鲁王却耗不起。一旦他死了,皇上依旧可以找个宗室给他承嗣,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一个死人还能做什么呢?还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将承嗣一事定下来。 刘昱瑾与承平帝同父异母,但只要他身上流着先帝的血,在理论上他依旧可以竞争皇位。可一旦出继了,那就相当于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鲁王一系的,可以从根源上断绝他对皇位的威胁。所以刘昱瑾阴险的地方就在于,他用身份的优势打压其他竞争对手,还买通了裁判(皇帝),以一种“反正你要承嗣就只能选我,活着的时候不选我,死了我也可以让我哥把我出继”的作弊手段,强硬的继承了鲁王之位。 刘昱瑾和承平帝这俩兄弟,一个想着整日提心弔胆不如干脆去北地当个实权藩王,另一个则是想方设法减少皇位的威胁者…… 于是鲁王,就成了这一场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 如果刘昱瑾来到北地后,能够像鲁王一样一心抗击赛罕,萧慕延或许还会继续秉持着君君臣臣的那套,将对老鲁王的忠诚延续在他的身上。 可他别的没带来,承平帝朝廷里的那套弯弯绕绕倒是都带来了。 “说起来,刘昱瑾还欠我三百万两白银呢。”萧慕延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儿,“按照你给我说的那套利息算法,唔……现在大约以达四百万两的吧。” “你的年薪……哦不,你的俸禄这么高???”柳淑淑尾音不住上扬。 “是越骑兵的军饷。”萧慕延道,“培养一支骑兵,可不是读几本兵书,也不是一朝一日就能成的。无论是骑兵自身,还是马匹都是需要银两支持的。” “让我来算算啊……”柳淑淑掰着手指道,“就目前来看,刘昱瑾不仅是欠了你一条命,还附带了四百万两的白银。” “我又不曾救过他,这一条命你是怎么算的?” “莫兰河呀!他假意收缩防线来引起你的不满,让你不听军令擅自出兵,要不是本大人,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听你这么说好像挺有道理的。”萧慕延赞许的点点头。 “而我柳淑淑,在莫兰河救了你一命,所以你现在欠了我一条命,相当于刘昱瑾也欠了我一条命。”柳淑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笔帐要怎么还?” 萧慕延目瞪口呆,没想到在厚脸皮这一项技能的比拼下,他的盔甲精怪竟然不输于他! 柳淑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你有没有想过直接咔嚓了刘昱瑾?!” 本以为受到君君臣臣思想教育下的萧慕延在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后会大惊失色,可实际上—— 萧慕延非常果断,没有任何迟疑就点头直接认了:“在他继任鲁王时,我就想动手了。” 柳淑淑擦了擦汗,好吧,是她错了,萧慕延丧心病狂的程度不是她可以想像的。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柳淑淑道,“刘昱瑾的确不是个东西,可以你现在的状况来说,要咔嚓掉他很困难吧。” 萧慕延,男,前越骑将军,失业。全身上下的银子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两。大柳树村土匪那里讹来的银子已经送给清河镇让孔县令分发给遭受匪寇袭击的村子了,而东望城讹来的这两笔,都给了薛景之做军饷。从清河镇到东望镇的一路开销,全是公孙昊掏的。 一穷二白,可谓是萧慕延现在的真实写照了。 柳淑淑嘆口气:“先不说潜入鲁王宫刺杀刘昱瑾,恐怕你还活着的消息走漏出去,刘昱瑾的杀手就先来了。我看啊,你还是早点离开为好,免得拖累了公孙昊他们。” 萧慕延道:“你以为我什么要跟着公孙公子同行?” 柳淑淑:? “他是刘昱瑾未来的小舅子,就算鲁王使者来了,有公孙昊顶着,我也能更安全几分。” 柳淑淑抓狂:“能别这么不要脸好吗!!” “好吧。是公孙公子主动邀请我一路同行的,因为他需要我这个骑兵当嚮导以及保护。”萧慕延正气凌然,“所以我不顾安危又跟他往北而行,一路护他周全!” 柳淑淑想要反驳,可事实上当日在清河镇的确是公孙昊主动邀请的萧慕延随他一同去莫兰河,而当时的萧慕虽不不太贊成毕竟他才从莫兰河死里逃生,但也没有拒绝,反而十分耐心的帮助公孙昊适应北地的种种不便。 面对萧慕延这忽高忽低,若有若无的节操和底线,柳淑淑沉默半响,终是举手投降:“你……开心就好。” 第36章 薛景之身为靖平守将不能在东望久留, 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人马离开了。王泰趴在城头上,声泪俱下的喊道:“薛将军,之后你会支援我们东望吧。” 薛景之笑道:“当然了!我们靖平与东望都是兄弟, 王大人你就放心吧。” 王泰还要在说什么,曹师爷在他耳边小声道:“咱们还有二十万两银子没给呢,薛景之肯定会来的。东望被攻破了,他可就一分银子都拿不到了,哼哼。” 王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挺得意?” 第58页 曹师爷理直气壮道:“钱都给了, 自然是要物尽其用啊。” 旁边几个副将也一同点头:“曹师爷说的有理。薛将军还要回来拿剩下的二十万两, 肯定还会来的。” “合着你们还挺期待!”王泰气急败坏,他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摊上了这么一群猪队友。 还留在城内的公孙昊和萧慕延几人不像薛景之有差事在身,他们几个并没有急着走。送别薛景之后, 公孙昊则回到屋里打算写一封家书寄回去,算起来, 他已经离家快四个月了, 也该给府里的老太太还有公孙柔报个平安。范大力听说他要写家书,也吵吵着想要公孙昊帮忙写一封也寄回去。 古代文盲率高的吓人, 像沈煜、范大力这样的算是好的了,他们能识得几个字,但并不多。他们是公孙家的曲部, 相当于公孙家的私人武装, 从出生到死亡以及他们的下一代都是公孙家的人。公孙家有族学, 但只有姓公孙的子弟才能到族学里获取知识。沈煜范大力这样的, 只需要能懂得主人们下达的命令,对于文化知识而言,并不是必须学习的内容。在上位者看来,沈煜他们与一双筷子,一把刀没什么两样,都只是工具般的存在。 唯有公孙昊,这个被世家认为是行事偏执又怪诞的人,才会去教“工具”们认字,才会去考虑“工具”们的安危。 沈煜听到范大力提出写家书这种无理要求,立刻道:“不许打扰公子!” 旁边的三个侍卫也笑道:“对啊,就算写信,你娘老子又看不懂。” 此刻公孙昊已经研好墨铺好纸,缓缓道:“到时候让你娘去找长姐,她会帮忙念的。” 范大力先是一惊,而后狂喜:“真的吗?公子真的要帮我写家书?” 公孙昊点点头,又看向其他几人:“每个人都写。大家都出来这么久了,当然要给家里报声平安了。” 范大力还在一个劲儿的傻笑,被沈煜狠狠拍了一下脑袋,这才回过神:“对对对,让我想想写什么……” 其他几个侍卫也赶紧思考自己的“第一封家书”的内容。 此刻萧慕延正在东望城内四处熘达。与上次来东望不同,经过东望保卫战后,王泰等人对他们没有任何限制,整个东望随便他们逛。 现在的东望城内几乎没有百姓,能算得上百姓的也都是军队的家属们。萧慕延走到一处小酒馆门前,只见门前一副字迹斑驳的对联,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也不知是哪个落魄书生写的——“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饮两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拿一壶酒来。” “还真够消极的。”柳淑淑嘆道,又打量了一眼这小酒馆,虽然是正是吃饭的时候,但酒馆里颇为萧条,只三三两两的坐了几人。 萧慕延刚走进店内,店小二便迎来了,引着他坐到一处。萧慕延随口问道:“你们还有粮食酿酒吗?” 店小二一愣,不解的看着萧慕延,这傢伙难道是来砸店的?不由朝着他打量了好几眼,斟酌道:“咱们东望的粮食虽不多,但酿几罈子酒还是有富裕的。” 此时坐在旁边的客人道:“又不是什么好酒,鬼晓得你们用的是什么粮食来酿的。” “有的喝就不错了。”店小二没好气道,“这世道,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喝下一碗酒呢。” “给我来一碗。”萧慕延边说着,又看向酒馆里的菜牌,只有两样咸菜而已,便也点了一盘。 旁边桌的那个客人不由道:“小兄弟出手大方啊,是刚发了军饷吧。” 萧慕延瞬间明白了这人的话意,便点头道:“是啊。” 那客人又道:“还没娶婆娘吧?” 坐在一旁的柳淑淑不由瞪大了眼,这人什么毛病,这么八卦? 不等萧慕延回答,那人哈哈笑道:“一看你这样的就知道还没娶了,要是娶了婆娘,哪里还有银子出来喝酒。” 正说着,店小二已经将酒和小菜都端来了。萧慕延喝了一口,脸色如常,心里却道——好烈! 总所周知,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人,酒量这东西都是需要练的。萧慕延自幼从军,军中对饮酒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的,萧慕延的酒量不说一碗就醉,也高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身为越骑将军,自然也在王宫里喝过好酒。眼前这碗酒品质颇差,放在太平年代不会有人会花钱来买这种酒来喝,可现在嘛,酒已经是一种奢侈品了,萧慕延喝的这碗,姑且也能算的上是轻奢。 东望城里的士卒们大多都是单身汉,在军营里不能喝酒,但下了值都会花上一部分军饷来这酒馆里买醉。年復一年的战争,让他们看不到尽头,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只有那些好运娶了婆娘,有了家室的士卒们才会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坐在萧慕延隔壁桌的那人,正是东望众多单身汉中的一个。见到萧慕延来喝酒,自然也就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东望士卒。 不过他想的也没错,萧慕延的确是个单身汉,上没爹娘管,下没婆娘管。亲生父母去世后,八岁的他便被带到了鲁王王宫。老鲁王位高权重公务繁忙,在他入军营前,见到老鲁王的次数屈指可数,王妃身体不好没有多大的精力,于是整个王宫里也没什么人管他。等他去了骑兵营,由于是从王宫里来的,带他的老将领也对他颇为客气…… 第59页 可以说,在萧慕延的前半生,就没遇到过管他的人。 直到—— “你还真打算把这碗酒喝完?”柳淑淑托腮坐在一旁,“要不点碗饭?这咸菜你还打算白口吃啊。” 此刻萧慕延被那碗烈酒炸的有点上头,直着眼睛默默道:“少啰嗦,不就是一碗酒么。” “哟呵!”柳淑淑来了气,“我关心你你还嫌啰嗦?!萧慕延,你别不识好人心啊!我还就告诉你了,喝酒对人的伤害可大了,什么酒精肝、肝炎,肝硬化,高血压,心血管病,中风和胰腺炎……” “小二,给我来碗饭!”萧慕延一声高喊,赶紧打住了柳淑淑的唠叨。虽然她说的那些病名他都不曾听过,可在让她说下去,萧慕延都快怀疑自己就要不治身亡了。 “对嘛,空腹喝酒最伤身体了。”柳淑淑满意的看着萧慕延,“而且你身为将士,不能饮酒!不要觉得自己失业了,就自暴自弃,破罐儿破摔!” “兄弟是哪个营的?”隔壁桌的那汉子见萧慕延又点了一份饭,不由啧啧感嘆其有钱,“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我是三营的,嘿嘿,你可知这次赛罕哪面受损最多的吗,就是咱们三营负责守的西城门,呵,那晚的大火放的可真够痛快地。” 柳淑淑看了他一眼,不屑道:“若我不知道实情,听他这番话,还真以为他们东望的守将出了多大的力呢。明明是薛景之放的火好么,别一副是你们做的样子。” 萧慕延正听话般的努力吃饭,毕竟他也想将那股喝酒后的头晕感压下去。 店小二倒是毫不客气的戳穿他道:“姜大勇你要脸不要脸,那火明明是几个将军大人们放的,你们这些当兵的,当时可都在城里吓得尿裤子了。” 姜大勇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反正我们当时也守城了,要不是我们守着,你以为还能撑到别人来吗?”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个当兵的向来就不怎么靠谱。”店小二嘆口气,“都自求多福吧。” 姜大勇也不反驳,谁料一直坐在他身边吃饭的那个兵,突然用力拍了桌:“他的说没错,要不是当兵的守城,你们还能坐在这里开酒馆吗?!” 姜大勇以为他是有酒气了,连忙道:“兄弟别生气,别人也没啥恶意。”说着,就要将萧慕延架着离开。 萧慕延却自己站起身,搁下了银两后直接走了。姜大勇也不好在这里多留,毕竟话题是他挑起来的。“兄弟,兄弟!”姜大勇小跑几步追上萧慕延,“这有什么好气的,那小二也没啥恶意。”时人对士卒一向有偏见,都说好男不当兵,这些士卒们早就习惯了。相较而言,那店小二对他们的态度还算不错。 萧慕延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赛罕攻来的时候继续坚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们没有逃,依旧坚守东望就不该被人奚落!” 姜大勇一愣,这话他从未听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兄弟,你……到底是哪个营的啊?” 第37章 萧慕延想了下, 说道:“公孙公子你知道吗?” 又来了,你又要把公孙昊卖了!柳淑淑扶额。 姜大勇连忙点头:“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可是世家公子啊, 这次东望能守下来,可多亏了他啊!” 萧慕延面不改色:“我是他的侍卫。” 所以你到底要拿这个头衔忽悠到什么时候啊!柳淑淑对公孙昊的同情值一路飙升。 谁料姜大勇却是仿佛见到了什么神人一般,手舞足蹈:“你……你是那位大人的侍卫吗?天啊,我竟然能和这样的大人物说话!” 这些东望的士卒们自然不会知道全部真相,像薛景之就不能张扬, 而通常大家也就是对最有名气, 最有地位的那个印象最深。所以直接报上公孙昊的名字,便可以达到狐假虎威的效果。 萧慕延见他激动不已,也不着急走了,便问道:“你不用回营里吗?” 姜大勇好不容易平復了一下心绪, 赶紧回道:“今儿我轮休,不过大人,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营里看看, 你们不远千里来到东望,大伙儿可都对你们佩服不已呢!” “三营是吗?” 姜大勇连连点头。 “行啊。”萧慕延大方道。正好他也想看看东望的守备和士气到底如何。跟王泰在一起的几个副将就没一个说实话的, 这让萧慕延很不悦。他一向喜欢将事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像靖平那样,哪怕守将不是他了, 但接替他的人也必须是他十分了解和熟悉的才行。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刘昱瑾从鲁王之位上拉下来, 他就得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现在靖平姑且算一个, 如果能将东望也拿到手里, 就更好了。 姜大勇喜出望外。在他看来,萧慕延是世家侍卫,从身份上就比他们高出不少,但刚才在酒馆里萧慕延还替他们当兵的说话,可见这位大人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讨厌他们,再加上这些人还主动来保卫东望,种种原因加起来一起,姜大勇对萧慕延好感度直线上升。 说起来这种能领着一个陌生人就去营地,也足以证明东望守备之松懈。萧慕延如是想着,干脆也说出了自己为疑问:“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奸-细吗?” 第60页 姜大勇道:“东望城内除了大人们,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当兵了的,哪里还有什么奸细。平日里,我们城门都是关着的,什么人都进不了,谈什么奸细。” “关闭?”萧慕延道,“那岂不是连百姓都进不来?不对啊……我上次来时,你们黄都尉可是将城门大开的。” “哦,那次啊。”姜大勇回忆道,“就是那次以后,大人们就吩咐关城门了!” 柳淑淑不由的咳嗽了两声——黄文瀚还真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始作俑者的萧慕延毫无愧意,不屑道:“简直就是因噎废食!” 姜大勇挠挠头,侍卫大人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不过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话,他也只在曹师爷那里听过,看来这位侍卫大人还念过书啊。一时间,姜大勇对萧慕延越发佩服了,干脆将他知道的都说了。 “至于城里的百姓,早就死的死跑的跑。当初大半个东望可落在了赛罕人手里,好不容易抢回来后,我们才来的。到时候城里几乎都空了,也就是这几年慢慢又有了人气。跑走的老百姓不敢回来,怕被拉了壮丁,估摸着都藏到山里了吧。” 二人说着,已走到了三营附近。姜大勇没有权利直接将一个陌生人直接带到营地里,不过士卒们的生活区也都是挨着营地,姜大勇指的带萧慕延去营地,实际上就是带他来士卒们聚集的生活区里。 不当值的士卒们此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干脆拉起了架势赌牌,也有的依在门窗旁醉醺醺的喝酒…… 柳淑淑敏锐的感到萧慕延的怒气值在不断攀升,虽然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柳淑淑就是觉得他在生气!如果这些人是越骑军,恐怕已经被萧慕延军法处置了,柳淑淑暗想。 “兄弟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姜大勇兴高采烈的介绍萧慕延,又将公孙昊等人的壮举对着大家说了一遍。 虽然这些士卒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了有大人物来救了他们东望,但都还是第一次见真人,不少人想要围过来又不敢乱动,只好站在原处傻笑。 面对这样的军容,萧慕延也没有什么好和他们说的。此刻的姜大山还不知道自己这次带着萧慕延参观的举动,会给整个东望的军队体系带来多大的震动。 简单聊了几句后,萧慕延便藉口要当值便离开了。 王泰也已回到府里,正好遇到同样从外面回来的萧慕延,干脆迎了上去:“柳兄弟这是在城里转了转?” 萧慕延道:“我很好奇王大人的银库里是不是还藏着几百万两的白银?” “这是哪里的话!”王泰大惊失色,“东望就那么点银子,可全给柳兄弟了啊!柳兄弟莫不是以为我们东望的银子都是大风颳来的那么容易。” 谁料萧慕延竟然直接点头:“我以为是的。” “柳兄弟!”王泰的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你若对我王泰有意见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挖苦。” “哦?”萧慕延挑眉,“我可不是对你王大人有意见。” 王泰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萧慕延补了一句:“我对整个东望都很有意见。” “你——”王泰抖着手,“柳兄弟何出此言呢?”都说年少轻狂,可萧慕延这个年轻人怕已经不是轻狂的地步了吧,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啊! 王泰说着,干脆与萧慕延一同到了偏厅,还上了茶水,大有坐而论道的意味。柳淑淑同情的望着王泰,这又是何必呢…… 萧慕延道:“其实在下还是颇为欣赏王大人的。” 王泰哼了声:“不敢当。” “王大人能在危难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不是像北地其他一些城池的守将那样只晓得交赎城金,的确很难得。” 王泰黑着脸:“老夫实在是听不出来你这是夸奖。” “当然是夸奖。”萧慕延道,“王大人可知近五年来,有多少城池交过赎城金?” 王泰微楞,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谁没事会去数这些玩意儿啊! 萧慕延就数过,此刻他道:“大大小小共二十七座。但实际上你我都知道,交了赎城金的城池会比这更多,因为还有一部分城池交了后会努力掩盖下来不让旁人知道。而在甘州,除了靖平与东望,其他城池都交过。可结果又如何呢?除了靖平、东望和一些镇子还有朝廷的官兵把守,凡是大些的城池早就被赛罕攻破了。所以王大人,你能守住东望,而且还是在主将叛逃的情况下坚守,的确很难得。” 王泰摸了摸下巴,刚才的不悦早就烟消云散。以前他也受过不少夸奖,可哪一次都没有现在这样令他开心,对方可是拿出了事实来证明他王泰的确很有能耐啊!再看萧慕延时,态度和气了不少,笑呵呵道:“继续说,老夫听着呢。” 第38章 “然而, 也仅此而已了。”萧慕延淡淡道。 刚平息怒火的王泰蹭地一下又烧着了, 可他不想在一个小辈面前失态, 忍着怒意道:“何以见得?” 萧慕延以一股神棍的气质, 高深莫测道:“王大人啊, 难道你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吗?” 第61页 柳淑淑只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点眼熟, 在她那个年代的史书中,尤其是记载着春秋战国的那段歷史里,谋士们都很喜欢用着各种危言耸听的语言去获取君主的信任,如果君主犹豫片刻,谋士们还能直接拿出刀来, 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对着老闆吼道:“你到底听不听老子的!”他们比后世里半架空皇权的明朝内阁还要牛叉, 明朝的文人们好歹是自己撞柱子去威胁君主, 春秋时期的谋士是押着君主去撞柱子…… 柳淑淑瞥了一眼萧慕延,嗯……他身上的佩刀没有解下来。现在柳淑淑已经可以判断, 萧慕延绝对是属于押着君主撞柱子那类谋士。 王泰还没有意识到危机。他依旧是按照官场里的那一套, 没有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难道王大人以为赛罕这次离去后, 就不会在来攻打东望?”萧慕延又问道。 王泰哼了声, 他已经看穿这年轻人的把戏。无非是先危言耸听一番, 然后毛遂自荐想在东望或者在他王泰这里谋取些好处罢了。啧, 还是太阅歷太少, 太过肤浅了啊。他王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岂能就被三言两语吓到。也是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了! 王泰捋了捋鬍鬚, 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颇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将之态。 “本官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到头来竟然让一个小辈担心了,真是惭愧啊!”王泰宽和笑道,“整个甘州,唯有东望与靖平完好无缺,而东望,本官可以毫不谦虚的说,比靖平更加富庶,哪怕是现在我东望城内的士卒们在衣食上都比靖平要更好。柳小兄弟以为我们是怎么做到的?一味的对赛罕示弱?一味的投降就能做到吗?” 见萧慕延不说话了,王泰踌躇志满,又品了一口茶,得意道:“本官也知道柳小兄弟到底在盘算什么。黄文瀚的确是投敌了,可那又如何呢?如今东望城内早已军心稳定,几位副将各司其职足以将东望守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内有本官居中调度,外有薛将军这一强援,除非赛罕要抽调整个甘州的兵力来攻打东望,呵,不然,他是攻不下的!” “当然,柳兄弟肯定还要说,赵王大人肯定会派遣新的守将来,到时候定会与本官产生权利纠葛。这一点柳兄大可放心,哪怕我网上派了十个八个的守将来,本官都能与之好好相处。本官乃文官,守将乃武官,我们本就没有多大的矛盾。若王上能派一位有威望的守将了,本官求之不得啊!” “没想到他还真挺有头脑的。”柳淑淑嘆道。 王泰说完,将茶杯放下,好整以暇地等着萧慕延,他倒是想看看,这年轻人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萧慕延却只问了一个问题:“王大人带过兵吗?” “不曾。”王泰道,“东望城内各司其职,本官何必越俎代庖,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萧慕延又道:“王大人可见过那几位副将是如何带兵的?” 王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离间本官与同僚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断,王大人刚才所说的关于东望副将的部分全都是纸上谈兵?” “这……” 王泰一惊!脑中顿时思绪万千,可偏偏一时间理不出任何头绪。 “我说过,我很欣赏王大人。”萧慕延笑道,“王大人是三年前刚来的东望吧。” “对啊。”王泰脱口而出,又勐地愣住,“你怎么知道?” 萧慕延没有解答的意思,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你是以粮官的身份来的。” 王泰点头:“对啊!” “王大人因担心军中粮草不足,特地清点了东望的士卒们的人数,而且还去信给了靖平,可以提供五千石粮草给靖平。” “对……啊……”王泰心虚起来,不由握紧了手,这些事情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黄文瀚一直叫嚣着粮草不足,要求王大人再给两万石给他。可王大人藉口城内粮食不多,不能一次全部发完,只发了一万石的粮草,可王大人却暗中留给靖平留了五千石,这件事,不仅黄文瀚不知,连东望的各个副将都不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王大人你竟然给其他城池留粮草,不优先给东望的士卒,恐怕当时就已经把王大人给生吞了。”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泰惊疑不定,他已顾不得许多,赶紧起身将门窗又检查了一遍,生怕有人听到他与萧慕延此刻的对话。 “当时王大人就对黄文瀚产生了怀疑了吧。”萧慕延道,“可你不能明说,甚至不能上书给赵王,因为你清楚赵王是不会管的,赵王是个软性子,只想着好聚好散。可你要是提了,你就是整个东望的叛徒,黄文瀚第一个就会杀了你!你不知道要怎么办,东望一旦攻破,黄文瀚肯定没事,但你王泰就不确定能不能在赛罕那边讨个官职了。与其相信赛罕人,还不如信自己人,当时你是这么想的吧。离东望最近的自己人,也是王大人认为最可靠的自己人,只有靖平。当时鲁王派出大兵刚夺回靖平,你便知道,你可以向靖平求援,而这五千石的粮食,就是你送给靖平鲁王兵最好的礼物与诚意。” 第62页 “王大人,你一直认为东望对你最大的威胁者是黄文瀚,现在他已经投敌了,所以王大人你可以高枕无忧了。”萧慕延笑了笑,“大错特错,你最大的威胁是那些兵!东望城里的兵,可是都是听他们将军的!正如王大人所言,你是文官,你管不到军队里去,所以你需要依仗那些副将们,而你最大制约他们的手段也不过是控制粮饷罢了。可副将们根本就不需要来跟你要粮饷,只需要策动一场营-啸,以下克上,你王大人的粮饷是给还是不给呢?!” 此时的王泰已没了刚才的从容。他是文官,自古文官对武将还有最底层的那些兵们都有着天然的轻视,王泰只会将赵王新派来的守城大将当做对手,小心与之周旋。现在城内的那些副将,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又何必放在心上,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些人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还有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王大人你那五十万两的银子花的不亏。”萧慕延很爽快的将薛景之推出来背锅,“除了薛将军,还有谁知道王大人与靖平之间的旧事呢。” “薛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王泰赶紧问道。 萧慕延点点头:“当然,这可都是薛将军的肺腑之言。”说着,萧慕延不由压低了声音,一脸慎重道,“薛将军说他可以派一队骑兵来东望,以做王大大的亲兵。无论东望出现任何问题,这队骑兵都能保全王大人的安全,必要时,还能将王大人送到靖平。” “当真?!”王泰着实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巨大的喜悦顿时冲散了刚才心头的阴霾。可转而一想,王泰不放心道:“可薛将军为何要这样做?!” 萧慕延道:“王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今天早上薛将军不是亲口对王大人说过吗,靖平与东望是兄弟!而这句话其实是,只有王大人在的东望才与靖平是兄弟。” 王泰垂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萧慕延也不催他,说了这么久,他也有些口喝了,此刻茶水温度正好,端起品了一口——茶香悠远,好茶! “只是保证我的安全吗?”王泰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看向萧慕延的目光中少了轻视,多了几分信任。 “当然,还可以帮助王大人更快的掌握一些兵法上的道理。”萧慕延说的很有技巧,“毕竟薛将军派来的,都是越骑兵。” “越骑……”王泰自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越骑兵,是赛罕的噩梦,可也是他们北地官兵中的骄傲!相传每一个越骑兵都熟知军中各种阵法,能够胜任斥候,先锋,主力种种军中职位。有了这么一队越骑亲兵,他就可以能够了解东望城内的守备到底如何,而不是仅听副将们的泛泛而谈。而且薛景之与他王泰不仅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还是一个战线上的,所以越骑的可靠度比东望城内鱼龙混杂的军队派系更值得他任。 “薛将军真的愿意派越骑兵来保护本官?”王泰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与之前又有些不同,此刻他已经彻底相信了萧慕延所言。 “薛将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那五千石的粮草对他而言有如雪中送炭,而且现在靖平与东望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势,放眼整个东望城内,还有哪位能够像王大人这么有远见呢?!能够坚守城池而不投降!”萧慕延顿了顿,给王泰直接打了一针强心剂,“王大人若不信,我可以充当信使,等那一队越骑亲兵来到东望后,就是最好的证明。” “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薛将军如何要将这等机密之事与你这个才认识不到数日的人说?” 萧慕延似乎早就在等这个问题了,微微前倾了身子,高深莫测道:“有些事公孙世家不方便出面直说,但他当愿意当个中间人。” “这是公孙公子……?”王泰正要惊唿,却见萧慕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赶紧闭了嘴。过了好一会儿,王泰才又开口,特意压低了声音:“是公孙公子授意的?” 萧慕延只是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过在王泰眼里,那就是承认了。 直到离开那个小偏厅,将刚才那场密谋一刻不落,全部看在眼里的柳淑淑终于忍不住道:“萧慕延,你……” “我怎么了?” “你可真够……”剩下的两个字柳淑淑实在是找不到满意的形容词了,“你让越骑兵来到东望,不就是打着彻底渗透东望的主意么,扶植一个亲靖平的傀儡。” “你后半句说的倒是挺形象啊!”萧慕延暗自大笑,“傀儡么?可这一切都是王泰自己选的,他也想利用越骑的力量来巩固自己在东望的地位,我认为这是双赢!” “双赢?”柳淑淑道,“一旦王泰不听话了,恐怕就不是这个局面了吧。” 萧慕延渐渐收住笑意:“所以啊……他最好听话。” 第39章 萧慕延与王泰的这场交易,公孙昊并不知情。而这也恰恰是柳淑淑认为萧慕延的卑鄙之处了。一来王泰不可能以此事明目张胆的去问公孙昊, 二来通过之前五十万两银子的谈判, 萧慕延已经给自己树立起他就是公孙昊代言人的身份。 第63页 在王泰看来, 被迫南迁的公孙世家依旧不愿放弃自己在北方的势力, 这一点从嫡出的公子带着侍卫回到北地后就开始不断发出公开信就能作证。所以公孙家愿意做个中间人, 拉拢东望与靖平,给赵王和鲁王同时卖个好, 也给公孙家重新积累自身在北地的人缘。萧慕延所说的一切都合乎逻辑,无论是从公孙家还是从靖平亦或是东望来说, 这是一个三赢的局面,每一方势力的出发点都非常有理。 萧慕延与王泰谈妥后,便去找了公孙昊,对他说自己要去一趟靖平,利用信息差,让公孙昊认为他只是去靖平传递一封关于东望的普通军事信件。 公孙昊已知道他是鲁王骑兵自然也猜到这大约是东望与薛景之之间的某种协议, 而他公孙昊身为外人也不好多打听。事实上,公孙昊觉得萧慕延能来跟他说一声,以是将他当做自己人了, 毕竟萧慕延可不是他的侍卫啊。 夜深人静,萧慕延躺在床上休息, 明日一早他便要去靖平。那身盔甲正立在离床不远处,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萧慕延特地把它摆在窗户下, 抬头就能望见窗外的明月。 柳淑淑忍着抽搐的嘴角——这是真当她是妖精了?吸日月之精华?! 萧慕延……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他现在已经隐约能看到那个精怪的身形了, 不像以前总是一团雾。可依旧很模煳,萧慕延拿出了做两军对垒战略分析的精神,深入研究了一下妖怪成精的过程。通常情况下,要分成:第一步:有意识;第二步:化,没本体的化形可能还需要藉助外在;第三步:成精。 根据萧慕延的观察,柳淑淑可能卡在第二步和第三步之间了,所以他很周道的将她搬到窗边。 幸好柳淑淑还不能窥视萧慕延脑中的全部想法,不然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正好看见窗边还有一个矮凳(备註:萧慕延放的),柳淑淑也不客气的直接坐了上去。 从萧慕延的视角,便是看到一团很像人的东西轻飘飘的坐在凳子上,大半夜的,显得有几分惊悚。而那团很像人的东西,像是那些诗人一样,对着月亮生出了不少感嘆。 “多少自以为是的聪明实则都是源自那颗猜忌与怀疑的心。”柳淑淑望月感嘆。 萧慕延暗中抖了一下,他很了解柳淑淑,这精怪肯定又要发出什么听起来很奇怪但莫名很有道理的感嘆了。 “无法付自己诸信任的人,终将会受制于他人。若是王泰能信任东望城内的副将们,便不会引外援来充当他的亲卫,你的渗透计划也就无处着手了。”柳淑淑深沉的看向萧慕延,“你的计划,是源自于王泰的猜疑之心。可笑的是,以王泰的性格他就不会停止猜疑,所以,你的计划也就会很顺利的执行下去。” 萧慕延垂头想了一会儿,不由道:“怎么听你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好像是个坏人?” 柳淑淑摇了摇头。 萧慕延却只看到那个精怪在一团雾气中晃一晃,又归于沉默。等了一会儿,见柳淑淑没有说话的意思,萧慕延也不催她,干脆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柳淑淑静静的看着他,只有魔鬼才会用玩弄人心的手段引诱人与之做交易,你不是坏人,是魔鬼。 “总觉得昨天与他的那番谈话,引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啊……”柳淑淑托腮,一个美艷的笑容在脸上不断放大,“亲手放出一个恶魔……难怪这么带感!” 啊不行不行,我的下限怎么也变了?柳淑淑勐地摇头,说好的真善美人设呢,难道真的是近墨者黑? 这一夜就在柳淑淑纠结于节操与下线之中波澜不惊的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萧慕延便策马赶去靖平。薛景之丝毫不意外他会这么快回来。再次踏入靖平城门时,因没有公孙昊等人在侧,城门两侧的士卒齐声道:“将军!” 萧慕延略略点头,便直奔将军府。 自他离任后,这里便由薛景之住。在城墙上远远看见萧慕延的传兵令早已前来禀告,薛景之正快步出门时与萧慕延撞个正着,正要行礼,萧慕延便道:“不必多礼了,进屋说话。” 薛景之道:“我就知道您还会回来。” 萧慕延哦了一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薛景之道:“纵然林大人没有与我说些详情,但我好歹也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基本的军情推演还是会的。” 萧慕延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曾经书房里:“说说看。” 薛景之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将军从来都不是鲁莽之人。首先莫兰河一战就很奇怪,虽然将军喜欢身先士卒,可其他人都平安回营了,唯有将军战死?若说这中间没有阴谋,怕是只能煳弄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吧。可林将军,乃是王宫都默认了将军战死,所以这很显然,并不是将军会不会战死,而是将军你……必须要死。” 薛景之缓了缓,这番话说出来对他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继续说下去。” “是。”薛景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世上希望将军死的人很多,赛罕那边就数不胜数。可显然,若将军真的战死了,赛罕肯定会大肆宣扬这场胜利,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反倒是王宫那边,竟然没有对将军战死表哀悼,这对一名宿将是不公的,也是不同寻常的。所以末将以为,是刘昱瑾认为将军你必须要死!” 第64页 萧慕延点了点头,示意薛景之继续说。 “王上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刘昱瑾特地将您支到边界,并以军情为重,不许你擅离营地。可整个王宫都知道,王上一直视将军您为半子,不可能不会宣您回宫。可偏偏又在那个时候……王宫里竟然还传出……”薛景之说到一半,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传出我与当今的王妃有私情。”萧慕延直接说了。 薛景之不由瞪大了眼,气愤道:“这简直就是污衊!” 柳淑淑那颗八卦之魂顿时燃起:“哦~~~??” 萧慕延冷笑:“其实我挺佩服刘昱瑾的,能够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我回去,也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这样的流言,萧慕延当然不惧,可也必须避嫌。他也不可能直接冲到王宫说他与颜若彤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这一切都是刘昱瑾阻止他回去的手段,若他敢不顾一切回王宫,还指不定有多少污水泼来。然而当时的刘昱瑾已经承嗣了,在地位上有着天然的优势,萧慕延不能与他硬碰硬,也不愿这样做。毕竟一方大将与君主相互猜忌,只会加速内耗,让赛罕趁虚而入。 为了顾全大局,最终萧慕延选择了退步。然而也就是这一退,让他差点丢了性命。 薛景之郁闷道:“接下来的事,我大约也就能明白了。将军您没有死在刘昱瑾的阴谋里,可刘昱瑾却趁机抹掉了将军所有的军职,让您有家不能回。您才会寻求公孙世家的帮助……” 说到此处,薛景之都快哭了。他已经脑补出他的最崇拜的将军为了北地忍辱负重,屈尊当一个小小世家子的侍卫,还要为了东望那点破事,亲自跑好几趟…… qaq 将军,我好心疼你啊!! 薛景之用手臂蹭了一下眼睛,勐地吸了吸鼻子:“刘昱瑾心胸狭小,不辨是非。他的确要收缩北地防线,我听说这厮还要联姻南方的一个世家,他是觉得北地没什么油水了,又想回去了吧!依我看,他原本也就是这样打算的,若他不过继过来,不过就是个闲散宗室。如今他坐拥鲁国,利用这股力量再去谋取南方的钱粮简直易如反掌!” 萧慕延打量了薛景之一眼,这个才十七岁的年轻人一夕间竟成长的这么快,不由嘆道:“难为你能看的这么透彻。” 柳淑淑忍不住道:“你就比薛景之大五岁好吗!能别用这种看儿子辈的口吻说话吗。” “既然你已都知道了……”萧慕延不由拖长了语调,“那不妨猜猜我来找你做什么?” 说罢,却见薛景之单膝跪地,以军中领军令的姿态,肃然道:“末将单凭将军差遣!” “你不怕死?” “怕死就不是越骑兵!” 薛景之抬起头,目光中透着狠气:“刘昱瑾德不堪王位,若让他继续胡闹下去,我北地将士们几十年的血就是白流的!” 萧延沉吟片刻。五年前正是他将薛景之带入越骑,他对老鲁王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加以培养,将来不逊于他。而后薛景之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副将。哪怕他从莫兰河九死一生跌跌撞撞往清河镇走时,他都不曾来靖平,因为他不愿意将一个可以打胜仗的将军牵扯到这些骯脏的斗争中。 “乱世里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耳边那个精怪的声音又传来了。萧慕延甚至觉得这精怪难道真的是他的心魔?每当他犹豫不决时,她都能一语中的。 “薛景之与你关系密切,就算他现在远离王宫,镇守靖平,以那位刘昱瑾的心胸,真的会放过他吗?” 萧慕延长嘆一声:“这条路会走的格外艰辛,比与赛罕对战还要困难,你当真不怕?” 薛景之笑道:“我当是什么?越骑兵就没有怕这个字!” 第40章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萧慕延浅笑着嘆了一句, 却听不出丝毫的责备。干脆对薛景之说了关于东望的事。 薛景之越听越兴奋,不由道:“王泰真的同意了?” 萧慕延点头:“由不得他不同意。”心里却不由想起柳淑淑昨晚的话——王泰是败在自己的猜忌与怀疑上, 如果王泰信任东望的守将,他萧慕延的计划就不会成功。 那是…… 不可能的! 早在萧慕延想要谋划自己的势力的那一刻,东望就已经装在他的口袋里了。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 柳淑淑还不完全了解他。萧慕延所有计划和策略都不会是只有一条, 每当他要做什么的时就会早早设想出不同的备用方案……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备用方案还没用,主方案已经被人採用了,这才给柳淑淑造成了误解。 如果王泰真如柳淑淑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多少的猜忌之心,对萧慕延而言无非就是多做一件事——消弱这份信任。摆在眼前的事实, 东望现在的士卒训练也很不足,单兵战斗力基本为负数。萧慕延还特地去了一趟东望的三营实地考差了一番。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王泰表示出了对东望守将们的信任之情, 萧慕延立刻就能交给他一篇科学严谨的专业学术论文以彻底推翻这份信任。 第65页 这就是典型的——有猜忌要利用,没有猜忌制造猜忌也要利用的细作守则核心条例。说起来,越骑兵里的精英都要学习如何当一名优秀的细作,而建议老鲁王开设这门必修课的人正是萧慕延。 此刻二人迅速商定了不少后续操作, 随后便挑选出了十五名越骑兵随萧慕延去东望。而这十五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上过萧慕延的细作培训课的。这次的东望任务, 乃是他们第一次的长线任务, 每个人心中有有些雀跃。 柳淑淑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可这等机密之事她当然不知道其中缘由。柳淑淑摇了摇头, 想不通的事干脆不想了, 直接选择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 “嘿, 对面的几位,我们聊聊吧。” 对面的布衣:σ( ° △°)︴萧……萧将军的盔甲竟然会说话?! 喂喂,你们也会说话好吗,不奇怪自己反而奇怪同类吗?!柳淑淑的吐槽之魂又开始燃烧了。 “为什么你们的萧将军偏偏选了你们去东望?”柳淑淑开门见山的问道。她已经发现了,在衣裳界“高等级”衣裳的提问普通衣裳是不能拒绝的,而这个等级之分,除了材质做工外,似乎与所穿之人的身份也颇有关系。 “因为我们都是精英!” “因为我们厉害!” “因为长得帅!”\( ̄▽ ̄)/ 柳淑淑扶额,根据物随主人定律,总感觉这十五个越骑兵里有一个了不得人物呢。不过她还是套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当得知这些人其实都是细作的时候,柳淑淑已经惊讶的能在嘴里塞个鸡蛋了。 “这么早就意识到了信息战的重要性了吗?”柳淑淑莫名有些发抖,或许萧慕延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怕…… 东望城的王泰自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给靖平的人,在东望城内,他当然也有一些暗中的人脉。当他看到眼前十五名越骑兵后,顿时打定了主意——这十五人可以充当明面上的力量以迷惑旁人,而他也可以放心的发展自己暗中的势力了。 萧慕延将十五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后,上前了两步:“这是薛将军交给王大人的亲笔信。” 王泰不住笑道:“好好,真是辛苦柳壮士了。本官早上也接到了一封摺子。”说罢,他朝着南方的天空拱了拱手,肃然道,“乃是万岁亲笔,由宫中天使亲自带来。万岁对你们在北地所做的一切非常高兴,望你们继续报效朝廷。公孙公子已见过那位天使了,不过他觉得还是等人都到齐后,再请天使来宣旨。还请柳壮士随我来。” 萧慕延笑道:“一些微末小事竟然已上达天听了,实在惭愧。” “柳壮士莫要自谦。”王泰道,“万岁时刻关注着北地呢。” “他这是想暗示些什么吗?”柳淑淑摸了摸下巴不由道。 “不过是一句试探罢了。”萧慕延暗自道,“想试探一下公孙世家的实力,不过有天使前来北地,足以证明公孙世家是简在帝心的。” “这么说来是好事咯?”柳淑淑问道。 萧慕延想了想:“分情况吧。”言下之意,他也不好下断言。 天使代表皇上,自然不能让他等多久。公孙昊执意要等萧慕延回来才接旨这样的举动已经让这位天使大人很不满了,然而圣旨里的确是提到了那位——柳淑淑,所以公孙昊的要求也不过分,只好耐着性子一起等了。 接旨用的香案早已在正院中央摆好。萧慕延刚从一侧月牙门走来,便看到了两名身着宫中黄门衣裳的天使。二人均是细长眼,脸上擦着厚厚的□□,没有鬍鬚,手指修长,一看就是不曾做过重活,养尊处优的那类人。再看那二人腰间的玉佩,还有脚上的官靴…… “看起来这次来的是真货。”萧慕延暗自想着。 杨公公早就等着不耐烦了,见到王泰领进来的人,不由道:“这就是那位柳淑淑大人了吧。” 公公那种特殊的尖细嗓音让在场的真汉子们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慕延点头道:“回禀公公的话,正是在下。”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柳淑淑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啦噜,萧慕延竟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而那位杨公公对这种客气显然很满意,心中的不满稍稍减少了那么一分分,冷哼道:“倒是个少见的名儿。行了,都别愣着了,接旨吧。” 众人赶紧按照次序纷纷跪好,只希望这杨公公能念得快些,好让他们的耳朵少遭罪。 此刻站着的柳淑淑显得鹤立鸡群无比得意,她对古代的跪礼就没有习惯过,如果恢復了人形,在特-权满地走的古代,她的膝盖可能会跪肿了吧……一想到这里,柳淑淑就觉得穿越真特么是场悲剧。 可转念一想,能围观正宗的宣读圣旨的场景,柳淑淑又觉得也算没白来。而这里的圣旨竟然不是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的头,果然电视剧里演得不可信啊! 圣旨不长,杨公公声情并茂的念完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俯首三叩头后,由公孙昊接旨。 杨公公又微微扬了扬下巴,身后的御林军将一个做工精緻的乌木匣子递上。 第66页 “这是圣上赏的,拿着吧。”杨公公又冲着王泰招了招手,后者连忙弯着腰走到他跟前来,满脸笑容:“公公有何吩咐?” “不敢当。”杨公公阴阳怪气的噎了他一句,“咱家只是向王大人讨个住处。也不防告诉王大人,咱们万岁啊,听着公孙公子在北地大有作为后,龙心大悦,不止派了咱家来,再过几天还有一队御林军也快到了。咱家就在这儿等他们,不碍事吧。” “不碍不碍!”王泰连忙道,“公公能住在这里,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不甚荣……” “行了行了。”杨公公抬手道,“别拽这些酸词了。那这几天,还要劳烦王大人了。” 王泰心领神会,连忙领着二位公公去了府里一处精緻颇佳的院子,又抽空吩咐了家僕准备好接风宴。那一队护送天使们的御林军也不能怠慢,也一併安排了住处。 整个东望城因这一群贵客又热闹了起来。 不少官员都想到天使面前露个脸,奈何两位公公对他们一概不见。 公孙昊则又将圣旨打开看了一遍,饶是他少年老成,被皇帝表扬后此刻也是止不住的笑,沈煜范大力等人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没想到……没想到……”公孙昊难掩激动,“我就知道圣上依旧关心着北地!只要朝廷不断胜利,就有望收復失地!” 在场中唯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萧慕延了,他可能是这天下少数几个极度不希望承平帝重返北方的人之一了。 公孙昊又看向萧慕延,不住惋惜:“只可惜萧兄你……哎,当初何必起这么个名字呢。” “餵!”柳淑淑跳起,“这名字挺好的啊!” 萧慕延淡定道:“对我而言名利都是身外之物。” ——你可真敢忽悠!柳淑淑腹议。 “方才听那位杨公公说,还有一队人马也要来。而这封圣旨里这时提到了清河镇剿匪之事,下一道圣旨就是关于在东望城郊诛杀赛罕使者的事了吧。”萧慕延默默转移了话题,“想必其中的赏赐会更丰。” 公孙昊不好意思道:“大家都是兄弟,这其中还是萧兄出力最多。”本以为萧慕延会谦虚几句,然后他在顺势恭维,以完成这种男人之间的商业互吹从而让大家的友谊得到升华…… 谁料 萧慕延点点头:“嗯,是这样。” 公孙昊有些呆滞,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可这让他怎么接话啊!继续吹捧一下吗? 正当他想这么尝试的时候,萧慕延顺势道:“所以……我上次说的那个提议,公孙兄有没有考虑过呢?” “上次?”公孙昊微愣,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还是柳淑淑秒懂,额头不由流了一滴冷汗——该不会就是你那个下岗骑兵再就业计划吧。 想到此处,柳淑淑顿时捂脸——她为什么会秒懂啊啊啊,这个怪物的思想有什么好去深入了解的啊啊啊!! 第41章 “难道公孙兄就不想知道越骑兵是如何训练的吗?” 在萧慕延的好心提醒下, 公孙昊勐地想起在薛景之率兵支援东望后萧慕延曾提及过还留在高源的公孙世家旁系的事情。用越骑兵的训练方式去训练还留守在高源郡的公孙世家旁系的曲部们,以抵御赛罕的攻势。 公孙昊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这个提议被当时的他故意岔开了, 没想到了萧慕延又旧事重提。 “这……”公孙昊还是有些犹豫。留守在高源郡的虽然是旁系,但也是公孙世家的势力范围, 对他们重回北方意义重大。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去自己老家,公孙昊虽然自认与萧慕延是兄弟, 但目前来看, 还没有铁到哪个份上。 萧慕延见他中支支吾吾, 心想这事儿八成又黄了,好在他也没气馁:“这不过就是个提议,公孙兄若觉得不妥, 便算了。” 公孙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萧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暂时还不打算回高源,眼下还是先去鲁王那里要紧。” 萧慕延道:“若我猜的没错,不出数日,鲁王派来迎接公孙公子的使者也快到东望城了。” 公孙昊一惊:“何以见得?” 萧慕延道:“那几封摺子发出去后, 连皇上的天使都到了, 以鲁王与东望的距离,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而鲁王使者之所以会慢一些,是因为北方战事原因, 路上便需要多花些时间。” “既然如此, 我们不妨继续在此处等他们?”公孙昊道, “方才听那位杨公公的意思, 皇上一共派了两队人马,无论如何,也需要接旨后才能离开。” 柳淑淑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你真打算见鲁国使者啊,你就不怕他们回去告诉鲁王你还活着?” 萧慕延没空回答她,因为原本还算空旷的庭园此刻涌进来了不少熟人。曹师爷穿着崭新的衣裳,身旁还跟着四个壮士的汉子,乃是东望城内的四位副将。 这五人与王泰一起暂时构成了东望城官员势力的最上一层,在黄文瀚投敌后共同打理着东望城的诸多内务。在听说朝廷的天使到来了,都火急火燎的赶来,心里纷纷骂道王泰真不是个东西,天使入城这等大事竟然不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万一让天使们误会他们藐视朝廷,那岂不是亏大了! 第67页 “公孙公子也在啊。”曹师爷匆匆与公孙昊行了一礼后笑道,“老小儿还有公务在身要找王大人商量,就先走一步了。” 他身后的四个副将也都匆匆抱了抱拳,便跟着走了。 看着这风风火火的五个人,柳淑淑不由嘆道:“有必要这样吗?曹师爷也就算了,那几个副将好歹也算是有品有级的武将吧,至于这么上赶着去奉承两个太监吗?” 萧慕延倒是司空见惯了,默默对她解释道:“那杨公公乃天子近臣,不巴结这样的人巴结谁?” “哦?”柳淑淑目光流转,“所以你对那位公公也就格外的客气。” “倒不是因为这个。”萧慕延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句话你知道吧。” “哦~~~”柳淑淑理解的拍了拍萧慕延的肩,“我懂,就像我也不敢把你得罪死了一样。” 站在一旁的公孙昊突然见萧慕延缓缓勾起了一丝笑意,全身莫名的涌起了一丝寒意,不由抬头望了望天,他还是回屋加件衣服吧。 第二队御林军小队与鲁王使者是同一天到的,只是一个上午来,一个下午才赶到。东望城内的人只觉得最近是神仙们都下凡了吗,这么些个大人物都涌到了这里? 御林军小校孙厉海宣读完圣旨后,对公孙昊和气道:“公孙公子此番得胜,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公孙昊照旧谦虚道:“哪里哪里。” 孙厉海虽然也是担着天使的职称,但与杨公公那等宦官完全不同。他本就是武将,奈何御林军都是天子近卫,哪里轮得到他们上阵杀敌。此番来到这北地后看到这旷阔田地顿时汹涌澎湃,恨不得立刻上阵杀几个赛罕宵小来过过瘾,再见到公孙昊后这种上阵杀敌的情节更浓了——连公孙昊这样的文弱书生都能杀敌,他堂堂御林军小校难道还不如他? 孙厉海又打量了一眼公孙昊身后的几人,虽也都长得人高马大,但在孙厉海眼里还是远远不及他的御林军。至于那个柳淑淑…… 呵呵,能起这种名字的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果然等他将目光扫到萧慕延身上,此刻一身布衣的萧慕延垂手随意站着,除了相貌出众些,那气质很是寻常普通。 杨公公那一口宦官独特的尖细嗓子适时响起:“孙将军,你这旨也宣完了,赏赐也发了,明儿咱们就启程回京復命吧。” 好不容易来到北方,孙厉海哪里肯就这么走了,他不屑的看了眼杨公公,阉货就是贪生怕死,偏生皇上还挺信任他们,果然是惯会伺候人的。 “本将今儿刚来,人乏马疲。”孙厉海道,“就算人支撑得住,这马也得歇歇了,不然回去的这一路都靠走马?” 杨公公瘪了瘪嘴。他的确一刻都不想再北方多待,这里多危险啊,战火连连,从南边往东望城的这一路,杨公公遇见了好几拨赛罕人,差点儿没把他吓死,此刻颇为不悦:“厉将军打算歇几日啊?” 孙厉海想了想,便道:“三日后再启程吧。” 杨公公冷哼了声,“还望厉将军言出必行。”说罢,甩袖离去。 目睹这场官司的王泰等东望官员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没想到这位厉将军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杨公公留啊。不过人家也有傲的本钱,孙厉海乃世家子! 放眼整个东望城,也就公孙昊跟他是一国的,王泰这样有实权的官吏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世家,乃世卿世禄。世家子的背后乃是一个家族的势力,这样的家族歷史通常要以百年为单位,实在不是一个普通官员能够撼动的,哪怕是皇帝,若出身不好,在世家眼里也就是泥腿子暴发户的份。 “公孙兄比我早来北地,想必对这里也挺熟悉了吧。”对上同样是世家出身的公孙昊,孙厉海便和气了许多,“若是有空,能否带我四处转转?” “行啊。”公孙昊点头应下,正好他也想问问如今南边的情形。 萧慕延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与公孙昊打了个招唿便走了。孙厉海不由眯起眼,用着随意的口吻道:“公孙兄果然好脾性,对侍卫们都是这幅好脾气。” “啊?”公孙昊一愣,顺着孙厉海的目光望去,顿时笑了,“柳兄乃北方义士,可不是我的侍卫。” 北方义士?一听就是不受朝廷徵召的乌合之众们想出来的称唿。 呵,果然是个无足轻重之徒啊。 孙厉海心中啧啧了两声,便将注意力又放到公孙昊身上,随他一起去东望城内四下走走。 整个东望城都被这天早上朝廷来的天使们给吸引了,以至于下午鲁王使者们来时,半响都没有人来接他们。好在这队人马里没有官宦,也没有那些世家子,他们看了眼大开的城门,不由笑道:“东望还算有几分血性嘛……” 这三人小队策马又走近了几步,见有十六个士卒守在门下,城门上还有不断来回巡逻的士卒,为首的壮实汉子贊道:“以前将军还说东望人都是软趴趴的,如今看来也不差啊。” 他们哪知道这些都是为了迎接朝廷的天使们而被王泰从东望四大营中挑选中的“精英”,以求在天使面前留下守城有方,办事牢靠的好印象。 第68页 “行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接那位公孙公子吧,这趟差事也忒无聊了。”三人中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语气十分不爽,“都沦落到当个送信的了,也就是你这傻子还能笑得出来。” “送信咋啦?”为首的壮士汉子道,“将军说过,在战场上送信的都是精锐!那必须是能够单打独斗的好汉才能胜任。” 矮个子立刻反驳道:“你现在是单打独斗吗?” “好了好了,一路上尽听你俩吵来吵去。”另外一人无奈道,“不论是送信也好,上战场也好,咱们啊都得听令办事。别磨蹭了,进城吧。” 三人刚到城门下,就被看守城门的士卒们拦了下来。姜大勇大声道:“身份!” “吾乃鲁王使者,鲁仲山。”为首的壮士汉子率先开口,顺手将路引和文牒递了过去,“快去通知你们的王大人,我们有要事找他。” 姜大勇挠了挠头,怎么今天这么多大人物。但他不过是东望城内小小军营里不起眼的士卒,不敢得罪这些大人物,告了声罪后,便先请鲁仲山等人去驿站小坐,随后命人去府衙通知王泰。 第42章 两刻钟后, 鲁仲山等人已经到了王泰府上, 只是此时公孙昊已陪着孙厉海出门了,故双方并未见到。 王泰陪笑道:“我已经派人去城中寻他们了, 三位稍等片刻。 鲁仲山略略蹙眉:“原来朝廷的天使也来了吗?”还真够麻烦的…… 当然这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不过鲁仲山的两位同伴都已瞭然。王泰见他这样,还当他和东望城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想去见这天使们,便提醒道:“那几位大人喜静,不太喜欢有人去叨扰。不过今儿接风宴上, 诸位倒是能一睹天使们的风采。” “谁特么的想看一个太监的风采啊!!”鲁仲山在心里爆了句粗,嘴上还是谢了王泰的好意。 他们三人虽然是鲁王使者,不过相比起来就没有杨公公与孙厉海精贵了, 被王泰安排到普通官员住的衙门驿站内。 鲁仲山等人也不在意,他们只是来接公孙昊的,等护送公孙昊顺利到达鲁王王宫,也就任务完成, 对着三人来说这次任务难度值等于零。而对于他们的原本的身份来说,这种护送任务也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随机王泰喊来了一位士卒, 算是给这三人在东望城的嚮导。 “离那什么接风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咱们也在这儿逛逛?”刚离开王泰府里,鲁仲山便提议道。 矮个子沉着脸:“有什么好逛的。” “我说石樑, 你是存心跟老子过不去吧!”鲁仲山没好气道。 “算了算了……”三人中的老好人裴易安劝道,“你们各退一步, 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吵也不嫌丢脸。这一个多时辰不如先回驿站歇息, 要逛东望明天也成。” 石樑冷哼一声, 斜眼望着鲁仲山,喃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三人不由陷入了一阵沉默,带路的士卒一头雾水,但来者是客,还是客气道:“三位大人若是要去驿站,请随我来。” 鲁仲山不耐催道:“那就带路。” 东望的驿站不大,倒也有七八间上房。在这些大人物来时便都收拾妥当,只是一直没人来住,鲁仲山他们来倒,屋里的东西倒是齐全。 等那东望士卒一走,三人迅速对房间完成了侦察。这时三人中脾气最好的裴易安道:“接下来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鲁仲山挠了挠头:“我也没啥打算,不过来都来了,不去靖平也说不过去吧。” “你是个猪脑子吗?”石樑骂道,“你还要去靖平,还嫌薛景之哪里不够打眼的?我们都被猜忌了,老老实实完成护送任务就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别做!” “难不成就这样干坐着?一辈子做些跑腿的活儿?”鲁仲山压低着声音,要不是顾忌周围可能有暗哨,他已经跟石樑打起来了。“老子好歹也是越骑兵,看看这一年多来都干的什么活儿!什么让老子送信,让老子带队维护郡城治安……哈,还说都是重任,必须要像老子这样有勇有谋的人去做才不会出茬子!老子可不是那些衙役,一年前老子可还在战场上给将军做先锋官,带着先锋营杀的赛罕片甲不留!” “就你鲁仲山憋屈吗!”石樑道,“你那点小心思现在都收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将军在的时候了,就算你摸清楚了东望的底,你跟谁说?薛景之吗?那傢伙能稳住靖平就不错了,先不管他能不能吃下东望,一旦他有了动作,你以为王宫里的那群人是吃干饭的?!说白了,我们这一百个人跟人质差不多,老老实实在王宫里待着保住命就不错了,一旦出了什么茬子,自己死也就罢了,要是连累了整个越骑兵,把你车裂了都不够!” 鲁仲山愤愤不平,可又顾及着外界的环境,只好走到床边,一拳捶在被子里,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也不知道那位公孙昊是个什么品性的人物……”裴易安摸了摸下巴,不由嘆了一句。 石樑冷笑:“就算他算个人物,公孙家从根上都烂了,就凭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他还没有他那个姐姐来得重要,至少那可是咱们未来的侧妃呢。”说着,石樑又对鲁仲山道,“说不定,等那位侧妃来了,你这鲁大个会被派去给侧妃当个护卫什么的。” 第69页 鲁仲山顿时瞪大了眼:“开什么玩笑!” 裴易安想了一会儿,不由笑道,“还真有可能。” “喂喂,你们两个!!!”鲁仲山顾不上捶被子了,大步走到桌旁,“老子好歹也是王宫亲卫……”说完这半句话,鲁仲山也闭了嘴。王宫亲卫保护侧妃,这种命令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裴易安解释道:“这与你是否是王宫亲卫关系不大,虽然这个身份可以让王令下达的更顺利。但你不妨往远了想,公孙家与王上联姻看似双赢,可终究还是对一人不利。” “王妃呗,不然还有谁。”鲁仲山道。 “如果在越骑兵保护下的侧妃真的死了,或者出了什么茬子……”裴易安温和的笑了笑,“这个罪名可真的是洗不清了。大约可以等同于将军在莫兰河不听王令擅自调兵吧。” 石樑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句:“而咱们的王上只需要给出一定的利益安抚住公孙家,死一个女人又能算得上什么呢?不过是一种交易罢了。” 鲁仲山如坐针毡。他们这一百越骑被编入王宫亲卫时,他还心存侥倖,说不定这就是王上对他们的信任呢。可接二连三的变故却告诉他,越骑兵,这支鲁国军队的骄傲,现在正被他们的最高统治者给猜忌着! 三人不由又陷入了一阵沉默。石樑与裴易安虽然早就认清现实了,可又能怎样?他们是臣,鲁王是君,仅这一条他们就必须服从鲁王的命令。纵使心中不满,也无能为力。他们的将军已死,如今的越骑兵们已群龙无首,士气低迷。 此时的东望城门处,几队士卒正喊着号子将城门关上,等关了城门他们就能去换班休息了。姜大勇擦了把汗,见到一个熟人,不由笑道:“柳兄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此刻的萧慕延依旧是一身便装……嗯,在柳淑淑拍了拍他的肩后,就被他很“周道”的搁在房间里了。 “现在才关城门,难道下午又有大人物来了?”萧慕延随意问道。 姜大勇点点头:“是啊,来的鲁王使者。柳兄没有在王大人那里遇到他们吗?” 萧慕延正是为此事而来,若说谁最先知道使者无疑就是守城门的士卒了。这队暂时不明身份的鲁王使者,萧慕延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上门,所以他便先来了城门处调查对方的身份,而后见机行事。 第43章 萧慕延道:“那种大人物哪能随随便便就见到。” 姜大勇不疑有他, 心道自己这个守门的倒是捷足先登了一步,至少进城的大人物们他不仅见到了, 连对方的路引名碟什么都见过,不由有几分得意。萧慕延顺势小捧了他一下, 姜大勇乐呵呵的将鲁王的三位使者的长相和名字都说了,还压低声音嘱咐道:“这事儿我可是只与柳兄你说了, 可不要外传哦。” 萧慕延连道:“放心吧, 我也就是好奇问问。” 当日的晚宴,萧慕延便找了个藉口没有去。公孙昊等人知道他不爱凑热闹,王泰则是压根就没在意, 他巴不得所有人不去,只有他自己在诸位大人物面前表功才好。 柳淑淑已经在屋里闷了快一天了。好不容易等到萧慕延回来,正想打个招唿,话到嘴边化成一句:“哼!” 不料萧慕延压根就没理她, 从行囊里拿出了一捲地图铺在桌上专心看起来。柳淑淑想凑到他跟前吧, 可她最能在盔甲周围两步的距离里活动,探着脖子望了好久也没看清楚那纸上到底写的什么。 “餵!”柳淑淑终于忍不住, 喊了一声,“不要假装无视本大人好么!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萧慕延连头都不抬,仿佛屋里只有他一人般。 “男人心,海底针啊……”柳淑淑摇了摇头,“你这假意的无视代表着你的心虚, 不要伪装了, 假如你现在道歉的哈, 本大人可以考虑原谅你这无礼的行为!” 这精怪脑子里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慕延心道。 用那精怪的话来说,这可真够自恋爆表的! 柳淑淑等了半天,也不见萧慕延理她,不由气成了河豚。至于么,她不就是随手拍了拍他的肩,开了句玩笑么,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鲁王使者来了。” 仿佛要沉默到底的萧慕延,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柳淑淑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了:“什么?” 萧慕延道:“虽然来的是越骑兵……但正因为如此,我暂时不能现身。”毕竟现在还不能排除这是鲁王刘昱瑾的陷阱,毕竟在鲁国谁都知道他萧慕延乃是越骑将军。 “不带你去,是因为你太打眼了。”萧慕延终于抬起头,看向柳淑淑。那幅精良的盔甲穿出去立刻就能成为焦点。 柳淑淑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本大人的颜值的确如此。” 萧慕延保持沉默…… 那厢的晚宴上,宾客尽欢。王泰安排的十分周道,精美的佳肴令杨公公这个打宫里出来的都称赞了几句。 鲁王派来的三人则都保持着低调,来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朝廷也派了人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并未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毕竟一个藩王派使者来迎接一位世家公子,这事儿若传回南方朝廷,定然要引起轩然大波。鲁仲山等人现场改了口,只说公孙公子的事迹已响彻北地,鲁王听后欣喜不已,便派了人前来慰问。 第70页 此番话,杨公公到不觉得什么,孙厉海却有些吃味了。 大家同为世家出身,公孙昊不过是好运般的打败了几个赛罕的散兵游勇,便能接连被皇帝、藩王赏识。等他回京后,还不是有着上好的差事等着他!要说原来在南边的时候,公孙昊可一直都是世家里边缘般的人物。 “都说赛罕大兵如何如何厉害。可本将从南边过赤凉河再到清河镇这一路上可没遇到几个厉害的。”孙厉海借着酒劲道,“公孙兄好运道啊,一来北方就遇到了这么多的大事。” 鲁仲山拉着身边的石樑嘀咕道:“这玩意儿能叫好运?” 石樑夹着面前的菜,皮笑肉不笑:“吃菜!别人是神仙打架,你插什么嘴。” 鲁仲山闷闷地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嘴里了。 公孙昊举着一杯酒,对孙厉海道:“的确是好运,否则还没办法活着吃王大人这顿接风宴了。我也祝孙将军回去的路上一路顺风,若遇到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孙厉海闷了一杯酒:“我堂堂御林军难道还怕过谁吗。都说这北方有个什么越骑军的挺厉害……” 鲁仲山啪的将筷子放下来了。石樑横了他一眼,又将筷子赶紧塞在他手里,低声呵斥道:“别冲动!” 好在大家本就分桌而坐,屋里的目光都注视在孙厉海与公孙昊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呵不过是一个藩王的亲卫营罢了……”孙厉海道,“就算再厉害岂能比得过王宫的亲卫?” 这话一出,除了南边来的几人外,连王泰的笑容都有些僵。——十年前,你们护着皇上仓皇南迁,当时可没看出有什么的厉害啊。 “也就是打了几场胜仗,这名声传的有些大罢了。”孙厉海道,“你说是不是啊,王大人?” “这个……这个……”王泰硬着头皮道,“御林军当然是英勇无比了。那越骑嘛,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孙厉海冷哼了声,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 王泰赔笑道:“诸位大人,吃菜吃菜。” 杨公公倒是给了他一分面子,笑道:“这北方的风味的确与南边不一样,倒还不错。” 王泰感激的望向他,殊不知杨公公心里乐开了花。虽说官宦体系与孙厉害所在的武将体系并没有什么利益瓜分,但是与世家体系就有着严重的矛盾了。 见到孙厉海这个向来不给他面子的世家子吃瘪,杨公公自然心情愉悦。 这顿接风宴吃的是各有心事。回到驿站后,鲁仲山气的恨不得将屋子给拆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看不起咱们!”鲁仲山低声骂道,“他们御林军要是那么能耐,就赶紧把皇上给送回来啊!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软蛋,跑这儿充大头蒜了!” 石樑道:“他说他的,你听你的,犯得着生气么。反正他们过几天就走了。” 鲁仲山灌了口茶,平復了下心绪:“也是。” 三日后,孙厉海与杨公公便要启程回皇宫復命了。王泰等东望官吏一直送出城十里,这才打道回东望。而在这三天里,在萧慕延的有心运作下,一次都没去见鲁仲山三人。 等到城内南边朝廷的人马都走了,鲁仲山三人这才私下找到了公孙昊,表明了他们的真正来意。 公孙昊沉思一会儿,点头同意道:“我这就随诸位去拜见鲁王大人。” 第44章 鲁仲山见他这么配合, 也省心不少,便道:“公孙公子可以准备一日,明日我们再走也不迟。” 公孙昊正有此意, 也就不多推辞。 这几天他疲于应付朝廷的天使们,今天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了, 难得喘口气。这才注意到,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萧慕延了。心里破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天的酒桌中大家吹嘘他在北地如何神勇, 但公孙昊心里明白,这些功绩大部分其实都要归功在萧慕延身上,他公孙昊只不过是出身好罢了。而萧慕延的出身不能让他在那些宴席上露脸,公孙昊深知萧慕延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样的人就不该被埋没! 在打算离开东望前,公孙昊便私下里去找了一趟萧慕延。此刻的萧慕延正坐在姜大勇家里, 说是家,也就是东望三营的家属营区, 除了姜大勇,三营里其他的士卒们都住在这里。 公孙昊一路找来,纵然已在东望逗留了数日, 但士兵们住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比起训练的操场, 这家属营区显得格外狭小,也就比城里的贫民窟强上半分, 每人能分到一间屋子, 像伍长, 什长这样的士卒小头子能分到一些朝向好的,大些的房子。 姜大勇参军多年,也混了个什长的头衔,所以他住的这间院子里一共有六间房,他占了四间,剩下的两间住着两个小兵。 可就算如此,这间院子也比公孙府的四等小厮住的要差多了。姜大勇的瞎眼老娘李氏坐在院子门口晒太阳,听到脚步声后,不由喊道:“谁啊?” 公孙昊微微弯了弯腰,温和道:“大娘,我来找姜大勇。” 李氏嗓门极大,冲着屋里喊道:“大勇啊,有人找——” “来了来了。”姜大勇挠着头,他正跟那位柳壮士聊得起劲,柳壮士正说道那夜是怎么火烧赛罕大营的,就听到了自家老娘那气沉丹田的一声吼,极不情愿的从炕头上下来。 第71页 谁料刚一出门,就愣住了。乍着手,不知该放哪里,嘴巴也吃惊的能塞进一个鸡蛋! “公公公公……” 公孙昊努力憋笑:“可别这样喊,我可不是公公。” “不是不是不是。”姜大勇激动的连连摆手,“俺不是那个意思。公孙公子,俺俺俺……” 见姜大勇就要跪下,公孙昊抢先一步扶着他:“进屋说话。” “诶!”姜大勇重重点头。此刻姜大勇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的公孙昊说什么他应什么。 姜大勇住的那间屋子朝向不错,光线也好。公孙昊走进来时,就看见萧慕延以一种特别接地气的坐姿,盘腿坐在炕头上,炕桌上还摆着一碟炸花生米,一碟炒瓜子…… 公孙昊不由揉了揉眼睛,这种农村田埂大爷的画风是要闹哪样啊!! 萧慕延冲着他扬了扬手:“公孙兄来了啊,坐吧。” 姜大勇局促不安的站在旁边,萧慕延又道:“坐吧,合着你们两个打算就这样一直站着?”这主人翁般的口气,不知情的人听着都要以为这屋子是他的了。 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然而,大约过了三秒……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公孙昊搬了搬自己的腿,就算是在一些还遵循着古礼的世家,那也是跪坐啊,哪有这样盘着腿的。 “你不习惯就可以侧着坐啊。”萧慕延随即示范了一下,一只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活脱脱的土匪坐姿! “不、不了。”公孙昊果断拒绝,“这样挺好。” 经过这么个插曲,姜大勇的侷促也少了许多。 萧慕延倒是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公孙昊还真依着他说的地方找来了。现在还跟他们一起坐在一个炕上,这个世家出身的贵公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少顷,公孙昊勉强适应了这副坐姿,掂量着开口道:“我准备明日就随鲁使者他们去靖阳。” 靖阳郡正是鲁王王城所在之地,隶属关州。整个关州都被鲁王所把持,是朝廷在北部的坚实力量,若说北方哪里最安全,目前看来,唯关州莫属。 萧慕延收起了玩笑之意,认真道:“也该是时候去了。” 公孙昊下意识要喊萧兄,话到嘴边,别扭的拐成了:“柳兄呢?可愿随我同去?” 萧慕延却摇摇头:“既然有三位使者来迎公孙兄,剩下的路程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不去了。” 公孙昊劝道:“柳兄智勇双全,不如随我同去。若柳兄有意,等我回到公孙府,我可向堂叔引荐柳兄。” 这样的条件对不少人都是具有极大的诱惑的。姜大勇虽然是个兵蛋子,但好歹也在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手里也管着几个小兵,自然也知道这个世道世家是多么庞大的力量。 就拿姻亲来说,手握实权的朝廷的封疆大吏,若他出身不是世家,世家都不愿意将嫡女嫁给他,而这样的封疆大吏若能求娶到一个世家庶女,都会高兴不已。在这个没有科举的年代,想做官,几乎全靠引荐。而世家的引荐,那几乎就等同于贴上了国-家驰名商标,可让一个小民一步翻身,一个小官平步青云。 就在姜大勇以为萧慕延会果断点头时,萧慕延再次摇了摇头:“恕我冒昧,在下也并不想去南边。” “哦?”公孙昊眼神充满了不解。不去北方势力最大的鲁王那里,也不去南边朝廷,这个萧慕延到底想做什么?通过这一路的相处,萧慕延确实是个心里有百姓的人啊。 萧慕延看了眼姜大勇,后者心领神会的下了炕,走到门外望风,知道屋里那两位大人物有私事要谈。 “萧兄特地将我喊到这里来……”公孙昊也不傻,直接问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慕延微微嘆了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对公孙昊缓缓道来。 半个时辰后,公孙昊面色如常的从姜大勇家里离开。可如果有人仔细看他的脸,大约还能看到眼睛周围微微的湿气。 “他还真的哭了??” 柳淑淑不可置信地望向萧慕延,“这傢伙泪点这么低?!” 萧慕延摊手:“都是按照你编的讲的。我这身世,还真够悽惨的呢……” 柳淑淑哼了声:“什么编?!读书人的事能叫编吗?这叫艺术创造!” 萧慕延不跟她辩解。总之现在在公孙昊那里,萧慕延已经是一个六亲死绝(事实也是如此),因一时头脑发热犯了军纪(某种意义上也是属实),心有不甘,在友人的帮助下悄悄逃出军营,可心里却依旧想要上阵杀敌报效朝廷的形象。(咦,怎么感觉都是属实的) “你就不担心公孙昊拿萧慕延这个名字去打听吗?”柳淑淑问道。 “打听了又如何?”萧慕延道,“公孙昊会这么听话的告诉一个即将纳了他嫡姐做小的人?” 在外人看来公孙世家与鲁王之间乃是双赢的交易。可落在公孙柔公孙昊姐弟身上,这笔买卖……可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更何况,公孙昊可不是个笨蛋。”萧慕延道,“如果他知道真相,恐怕会对这笔“双赢”的买卖更加不满吧。毕竟公孙世家的嫡女,唔……一般来说世家女都是极其出色的,配上刘昱瑾……呵呵呵……” 第72页 柳淑淑挑眉道:“说着好像你见过很多世家女一样。” 萧慕延有些诧异的朝着柳淑淑望去,刚才他说的那一堆话的重点是这个吗??这位盔甲大人平时不是挺会抓重点的么,这次怎么偏了?! 在朝廷天使走后的第二天,公孙昊也随鲁仲山三人朝着关州靖阳出发了。有了前一日下午的那番说辞,萧慕延没有出现在送行队伍里,公孙昊自然也是理解的。沈煜和范大力几个侍卫已经被公孙昊嘱咐过了,以后都不许替萧慕延的名字,若真要提,也必须说是柳淑淑。虽然这些侍卫对他绝对忠心,但公孙昊并未把萧慕延对他说的告诉沈煜等人,只是说无论是朝廷的公函还是递给北边的公开摺子里,萧慕延都是自称的柳淑淑,如果被旁人知道他用假名的事,很有可能对萧兄不利。 见到公孙昊一行走远,王泰身边的两名越骑兵这才暗自松口气。 越骑兵人数不多,但也不少,足有数百名。这几百人不会全部聚在一起,通常情况都是在各处当差。萧慕延挑选出的这十五人,便是细作预备班里的。与其他的越骑兵不同的是,能够入细作预备班的越骑在颜值上是有要求的…… 长得越普通,越是让人记不住脸的才是一位合格的细作!像萧慕延这样的,执行细作任务的时候,就必须要贴上大鬍子之类的掩饰面容才行。其次,这些特殊的越骑兵平日里与其他越骑的接触也是非常少。是以鲁仲山三人并没有认出来。 送走了两拨人马后,王泰也彻底松口气,心里也是喜气洋洋。从杨公公那里得知,朝廷很快就会下旨任命他是东望的郡守! 嘿嘿,郡守!! 不枉他小心伺候这么几天啊,值了! 王泰搓着手回到府里,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正打算喝两盅庆祝一下,刚一抬头,就对上了萧慕延…… 诶?他不是跟公孙昊走了吗? 不对?刚才队伍里没有他! 只是两秒,王泰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萧慕延笑呵呵的看着他:“王大人挺高兴啊。” 嘴边还挂着笑意的王泰立刻换了副表情,严肃道:“柳壮士为何还在东望?” 萧慕延道:“朝廷的天使来了,鲁王的使者也来了,王大人就不奇怪自家王上的使者去哪了吗?这个郡守的位置……王大人真的能坐的安稳?” 第45章 听萧慕延说完后, 王泰便不由自主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尚不存在的冷汗。又伸手往屋里带了带:“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还是那间偏厅,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原来的好茶。王泰看到这无比眼熟的一幕, 只觉得心有点儿疼, 表情也有些便秘状…… 萧慕延开门见山道:“我猜杨公公回京后定会向皇上如实禀告他在东望的见闻吧, 加之那几封公开摺子, 王大人的‘政绩’皇上也是有耳闻的,这郡守一职想必是十拿九稳。” 王泰继续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陪着小心道:“若不出意外是这样。”说着, 又抬头看向萧慕延,“难道我来当这个郡守不好吗?” “当然好了!”萧慕延道。 “真的?”王泰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萧慕延这么爽快。 可这一次萧慕延的确是打从心底支持王泰升官的。王泰能获取能多的资源, 意味着靖平也能从他这里得到最多。至于那些所谓的“养虎为患”, ……首先,得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只“虎”,王泰嘛……依着体型来看也就是一只胖橘猫吧。 “当然是真的!”萧慕延再次肯定,“王大人升官,对大家都好。” 王泰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萧慕延这么忌惮, 明明对方只是公孙世家和靖平的一个中间人罢了,……或许正是因为给靖平的五十万两的白银吧,这笔银子给的足以让王泰终生铭记。这会儿他还不知道, 这笔银子将是他以后最值得吹嘘的一笔, 只恨自己当年太小气了, 要给就给五百万两啊!! 但现在,王泰只觉得肉疼,顺手端起茶杯,喝口茶压了压心绪,又道:“那你刚才怎么……?” 萧慕延道:“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王大人比我更清楚吧。这这郡守有朝廷的旨意自然很好,可若赵王不同意呢?” “这……”王泰勐地将茶杯放下,盪出的茶水溅了一手水也没在意,“王上不可能不同意吧。” 萧慕延摇了摇头,笑道:“王大人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对着一位为官数十载的一城长官说出这样的话,可王泰已经没了任何脾气,因为他知道,当对方这么说的时候肯定是抓住了他看注意的漏洞,而这个漏洞,往往还是致命的。 “王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在黄文瀚还在城内的时候,赵王曾派出使者来东望,命黄文瀚速回定安。而黄文瀚最终是杀了赵王使者,选择了投敌赛罕。自那以后,东望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赵王使者的消息了。” 王泰点点头。 “这不是很奇怪吗?赵王没有等到黄文瀚,必然还会派出第二队使者来东望的。我们写的那几封摺子,赵王肯定也看过,难道他就真的不关心自己的城池安危?” 第73页 那是“你”写的,可不是“我们”。王泰心里默默腹议了了一句可经萧慕延这么一说,的确疑点重重。连更北边的鲁王使者都到了,赵王使者不可能还在路上磨蹭吧。 “所以无论使者到底遭遇了什么,我认为王大人还是尽快与赵王联繫上,你的这个郡守或许能在朝廷的旨意下当上,但是能当多久,当的顺不顺心,可全在赵王一念之间啊。” “多谢柳壮士提醒!”王泰连连道谢。接下来他又沉默了,他已经习惯萧慕延在卖一个好后提要求了,谁料这次萧慕延竟然什么也没说,真的就是特地来提醒他的! 搞得送走萧慕延后,王泰还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这是拿小人之心独君子之腹了啊。 与王上取得联繫事不宜迟,王泰赶紧回到书房,咬着笔桿子用心写了一封官折。装好信后,王泰正要松口气,可下一刻他又卡壳了——选谁去当这个信差呢? 这就是北方与南边朝廷最大的一个不同之处了。从清河镇开始往南的官驿,大多还是好的,八成以上都还在朝廷官兵的手中,只需要从官驿中选个老手去送信就成。可自清河镇以北,甚至再往北……,朝廷把持的州府都没几个,大部分的官驿早就被破坏的干干净净。大片大片的无人区算是好的了,有人烟的地方,说不定就是一个赛罕据点。在北方腹地内来往送信的,若是朝廷的捷报也就罢了,送到赛罕手里也无所谓。可王泰写的属半秘折性质,必须是艺高人胆大的人去送才能放心啊! 王泰有心腹不假,可他文官出身,他的心腹大部分也都是埋在东望的文官体系里。能在交战区送信的,那都必须是军队出身,还是单兵素质极高的那群人才行。东望城内那四个副将的亲兵营里倒是有这样的人,可沖名字就知道了,那是别人的亲兵营! “哎……我可算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不提好处了!”王泰嘆了口气,宣进屋一个长相普通的士卒,郑重道:“此信务必交予赵王手中,不得有误!” “遵命!” 越骑兵接过信件,连信封都不看,直接放入木匣中,用钥匙锁好,便去马棚选马了。 专业的素质,高效的行动,以及在东望城内绝对中立的立场,王泰心塞的发现,只有那十五个越骑兵才是替自己送信的最佳人选。 王泰轻轻拍着胸脯:“罢了罢了,五十万两的银子,替我送个信,哎,就当是附赠的吧,也不亏。” 送信只是一个开端,萧慕延只是借着这个契机,让那十五个越骑兵能更多的参与到王泰的政务当中。开了这么一个好头后,后续的事情就不必萧慕延操心了,事情最好是水到渠成,再去提醒几次就显得刻意了,还容易让王泰反感。 萧慕延在东望多逗留了两日,见一切如常后,便打算离开了。柳淑淑还有些捨不得,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她还挺怀念王泰那个胖大叔呢。 胖大叔王泰拿出了堪比送朝廷天使的诚意,在他身后的曹师爷等人也丝毫不敢怠慢,总之东望的头头们都倾巢出动了,只为多送柳壮士几里路。 王泰挥着手道:“柳壮士一路平安啊。” 萧慕延微笑:“王大人别忘了还欠了二十万两银子啊。” 我…%¥#*…… 王泰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脸上依旧笑嘻嘻:“柳壮士放心,我王泰是个守信之人。” 萧慕延的目光又一一扫向了曹师爷,四个副将。 众人异口同声:“柳壮士放心!!” 萧慕延这才朝着众人挥了挥手:“千里相送,终有一别,那我就——”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人从不远处策马跑来,嘴里喊着:“救——救命——!!” 王泰吓得往后一哆嗦,仔细看了两眼,语调不住的上扬:“御……御林军??” 第46章 王泰身后带来了几个护卫已经策马上前作出戒备模样。不等众人回过神来, 那浑身是血的御林军便从马上跌落下来。 几个东望的士卒连忙跑了过去,伸出手在那人鼻间探了探:“回禀大人,还活着!!是前几天跟着孙将军来的人!” 王泰惊唿了一声,赶紧招唿大家过去。那名御林军已经昏迷过去,士卒们赶紧将他抬到了东望城。 见此意外,萧慕延也不打算走了,跟着一併回了去。又过了好几个时辰,转眼已到黄昏时分,东望城门紧闭, 那士卒突然咳了声血,渐渐转醒。王泰听到消息, 放下刚吃到一半的晚饭,唤了轿子赶到城内驿站。 刚进屋,就见到萧慕延,王泰暗暗有些吃惊,他竟然一直守在此处。郎中见到王泰, 赶紧将那御林军的伤势说了。 “虽然没有伤到筋骨, 但失血过多,一个月内最好不要过多走动。” 王泰点点头,朝着床上望去。那御林军他认识,乃是孙厉海的副将杜峰。 此刻杜峰已经醒了,吃力的想要坐起身, 被王泰赶紧拦住:“杜大人, 你现在伤势过重, 还是躺着为好。” 杜峰忍痛咬牙道:“王大人,赶紧去救我们将军!”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发抖,“赛罕……赛罕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他们一路追杀……又是□□,又是放火……” 第74页 王泰见他开始语无伦次,急的道:“杜大人,你说慢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峰却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回忆里,双眼发直,牙齿不住颤抖:“……我们死了好多人,周围都是赛罕兵……都是!!” 王泰还要再问去别萧慕延拦住了,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让他平復一下再说吧,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王泰嘆道:“我就是担心……”后面的话没说,在场的诸人都知道他担忧什么。 与王泰差不多时间赶来的曹师爷沉着脸道:“孙将军的人马怕是遇到赛罕了。可他们不是两天前往南边走了吗,这条路平日里还算太平啊。” 曹师爷说的没错。朝廷与赛罕在北方的交战区都是集中在部分郡城,是以“点状”呈现的,年年征战后北方大部分区域都是无人区。只要不是单枪匹马,带够人手和干粮,穿过无人区的风险不大。 王泰细细想了一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立刻道:“难道他们是往北边去的?!” “不能够吧!”曹师爷也吓了一跳,“孙将军不是还要回京復命吗?曹公公也不会同意他往北部去吧!” 王泰想到了接风宴上孙厉海的话。这个世家出身的孙厉海年纪与公孙昊相仿,十年前朝廷南迁时,也就是个半大小子,被家里护着宝贝着南迁,没有见到那样的人间炼狱。想必这小子长大以后常常想如果当年是他带兵,想要打败赛罕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这次好不容易赶着一趟来北方的差事,好巧不巧,走的又是萧慕延带着公孙昊走过的路。这一路上的大小匪寇都被萧慕延他们肃清的差不多了,给孙厉海造成北方也不过如此的印象! 王泰越想越觉得顺畅,又赶紧走到杜峰跟前:“杜大人,你们将军现在何处?” 杜峰直愣愣地望着他,却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王泰不解的看向郎中。郎中也是一头的汗,这种情况他也没有见过啊。 一直站在旁边的萧慕延终于开口道:“第一次见着死人的是这样,尤其是死在自己面前的。” 王泰抖了抖,斜眼瞧向萧慕延,怎么这语气听着这么渗人。 “这样的人不能这么问。”萧慕延嘆了口气,走到杜峰跟前,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峰。” “孙厉海是往北走了吗?” 杜峰呆呆点点头:“是。” “他活着吗?” “不知道啊……”杜峰哭道,“我不知道。” 正当杜峰又要崩溃时,萧慕延赶紧问:“你们在哪里遇到的赛罕人?” “小、小柳村。” 萧慕延点点头,让杜峰自己在冷静一下。像这种受到刺激的人,一时间想不了太多。所以不能问一些模稜两可的问题,而问题的答案也最好是简单明了,让对方能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最好。 杜峰刚说完,曹师爷立刻道:“果然往北走了!大人,咱们出兵吗?” 王泰头疼不已,小柳村离东望已经有段距离了,他来东望这么多年,只守过城,哪里有过出兵的经验啊!就算是城里的几个副将也没有这种经验,他们顶多也就是在东望城郊附近清缴匪寇罢了。但王泰嘴上依旧说的很漂亮:“这可是朝廷天使,我们当然要救!快去通知几位将军,今夜我们要商定出方案!” 只是一瞬,王泰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们东望派出一队士兵往北走一段,然后就回来,只需要宣称找不到孙厉海的踪迹便行了。来北方本来就有风险,他也做出了营救姿态,至于救不救的回来那就是天意了。 谁料萧慕延突然道:“王大人,我建议东望最好派出五百人的队伍出城,沿着小柳村一路往北走!” 王泰很是为难,见那杜峰已经昏睡过去,赶紧给萧慕延和曹师爷都使了眼色,示意去隔壁屋小声商议。 关了房门,王泰直接道:“五百人也太多了!” 曹师爷也一改刚才那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实话道:“柳壮士,我就直说了吧,那孙厉海擅自行动遇到了赛罕人,与我们东望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去找死啊!我们也就是在杜峰面前做做样子,柳壮士你这好人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萧慕延道:“你们都不看地图吗?!” 王泰与曹师爷一愣。这年代的地图乃是军事机密,他们虽然能够看到,但又不是专业人士,也就是看的一知半解。 “小柳村离宣城不远!我敢肯定,孙厉海已经逃到宣城了,以他御林军校尉的身份,必然会直接接管宣城!” “宣城?”王泰惊唿,“不能够吧……孙厉海一个外来户,宣城的郡守难道……诶?宣城是不是还没有郡守?!” 一涉及到文官体系,倒是回到了王泰熟悉的领域。宣城的上任郡守死在了赛罕人手里,朝廷倒是委派了几位新的郡守,但那些人一听是到宣城做官,祭出了各种理由不去就任,现在宣城里最大的官怕也就是个参军事了。 孙厉海在宣城并不是萧慕延猜测的,而是柳淑淑打听出来直接告诉他的。他们在小柳村遭到了赛罕兵,一路且战且退到了宣城,宣城很小,也没多大的战力,所以杜峰是被孙厉海派出来向东望求援的。 第75页 听到孙厉海可能去了宣城,曹师爷也跳了起来,喊道:“我闺女可嫁到了哪里啊!!” 王泰骂道:“现在是说你闺女的时候吗?咱们东望可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兵!”说是远,也就两天的距离,但东望的确没过出兵支援其他城池的前例。歷来东望的守将们,能够把东望重镇守好就不错了。 萧慕延道:“我去吧。” 王泰一愣:“你?” 萧慕延道:“如果孙厉海把宣城丢了,他战死不要紧,宣城万一落到了赛罕人手里,又是一场惨剧。” 曹师爷已经哭了:“宣城可没多少银子,连赎城金都凑不出来啊!!万一……万一……” 不交赎城金又败给赛罕的城池只有一个下场——被屠城!这种北方所有人的共识。 王泰沉思半响,他的心也是肉做的,被屠城的惨状他想都不敢想。宣城与东望同是甘州境内,他自然不想宣城被赛罕攻破。然而东望的实力又的确不足。王泰紧张又期盼的望着萧慕延,小声道:“五百人……够吗?” “够了。”萧慕延道,“王大人可别忘了,薛将军还答应过帮你的。你从他那里要一百个老兵出来,六百战兵,足以。” 不是萧慕延不能自己去要,此刻他的身份是“柳壮士”,自然是王泰这个与薛锦之有着“互惠合同”的人去说,更有立场。 王泰沉重的点点头:“偌大甘州,唯有三地还在朝廷手里。若失宣城,吾等有何颜面去见百姓!也罢,我这就去写信给薛将军!” 萧慕延又道:“粮草调度的事可全靠王大人了!” “这你尽管放心!”王泰拍了拍胸脯,“打仗的事我虽不行,但别忘了,我王泰可是粮官出身!” 一旁的曹师爷双手合十,不住念着佛号:“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官兵大获全胜啊!”他嘴里喃喃,又看向王泰,“那宣城有座灵泉寺香火极旺……” 王泰顿时点点头:“这我倒是听说过。听说那小小的宣城能一直守住,也多亏了灵泉寺的佛祖保佑。” “是啊!您看宣城不像咱们东望地盘大,也不像靖平有薛将军那样的能人,能守住可不就是靠着佛祖。这次肯定也能化险为夷!”曹师爷又赶紧念了几句佛。 灵泉寺…… 柳淑淑重复着这三个字,不由皱起了眉,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名儿如此耳熟呢? 第47章 自柳淑淑恢復意识以来, 她就发现自己能听到许多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比如那些衣裳, 比如时不时在耳边响起的悠远念佛声。每当她觉得消沉或是彷徨时, 那一声又一声的佛号就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紧紧拽住。 然而跟着萧慕延从莫兰河一路辗转诸多地方, 也没有见过一家寺庙。柳淑淑虽然对自己耳边的声音很好奇, 但也一直无法去探究原因。现在听到曹师爷与王泰所言,不由在心里嘀咕道:“如果能去灵泉寺看一看就好了。” 只是这个想法她暂时不想对萧慕延提, 现在宣城有难,等打跑了赛罕后再说吧。萧慕延的动作很快, 六百战兵不到一日便集合完毕。出发前一夜,萧慕延又与杜峰详谈一遍,这次杜峰的情绪稳定不少,所说的与柳淑淑之前打听来的基本一致,孙厉海已经带着御林军退到宣城, 而杨公公则是按照原定计划南下回京,倒是逃过一劫。 一切准备妥当后, 萧慕延便带着人马出城了。王泰站在城楼上, 心情复杂的看着那些士气高涨的东望战兵,谁能想到一向只守城的东望竟然担负起了支援的角色!王泰不由握了握拳,高声道:“愿诸君武运昌隆,得胜归来!” “得胜归来!” “得胜归来!” 城门外的士卒们齐声高喊! 萧慕延勒马走到前方,微微挥了挥手:“出发!” 身边的传令官一声叠一声的将军令传下, 大队人马有条不紊的朝着宣城前进。 对于东望的战力, 萧慕延心里一清二楚。这些士卒们现在的战力只能算得上是中平, 整个北方的大部分朝廷官兵其实都是东望这样的。所以老兵就显得格外重要, 一百越骑老兵分成了三个营,分别被萧慕延安插在队伍的前中后三个部分,担负起监军的作用,也是帮助东望士卒习惯之后的行军节奏。 这还是柳淑淑第一次见萧慕延亲自带兵。而在萧慕延身上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明明只是中平水准的东望兵,在萧慕延的安排下,竟然也是有模有样! 当然这与柳淑淑的情报工作也是密不可分,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收集那些士卒的信息,然后一一告诉萧慕延。哪怕是队伍里的下等兵一天也要睡几个时辰,但柳淑淑可以做到不眠不休。以前她虽然也可以这样,但她依旧保持着身为一个“人”的正常作息。可越靠近宣城,柳淑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快,一种莫名的感受萦绕着她,让她很是不安。 两日后,萧慕延刚刚抵达宣城城郊,离宣城已不到二十里,却不知此时的宣城城内已经闹了一团。 孙厉海胳膊上挂了彩,好在伤的不深。但他已经急红了眼,压押着一个小官厉声道:“老子让你把城门都堵上,你为什么只堵一面?!” 第76页 那小官不到三十,用着一口蹩脚的官话道:“厉将军,咱们宣城一共只有两个城门,都堵上了,城里的百姓们可就出不去了啊!” “赛罕大兵都要打到门口了,你们不堵城门,难道让他们直接杀进来吗?你看看你这鬼地方,军营里全是老弱病残,你们就是这样为朝廷守城的?!”孙厉海一边说,手上的刀又往那文官脖子上进了一分。 那小官哭爹喊娘:“赛罕人也是信佛的,我们宣城有灵泉寺,就算攻了进来,也不会屠城啊!!” “你们竟然信这种无稽之谈!”孙厉海一脚将那文官踹在地上。 那小官哭天喊地,但偏偏就是不松口,只是这一会儿又扯出了七八条理由来,什么宣城很小,赛罕看不上眼,什么两边城门都堵住了,万一城里走个水,后果不堪设想等等…… 可这些理由在孙厉海眼里就是扯淡!他在路上遭遇到一支来路不明的赛罕兵伏击,杀的他措手不及。一百多人的御林军,只有三十几人逃了出来。孙厉海有如惊弓之鸟,现在只想赶紧将城门紧闭,好生修养!赛罕人的屠刀让他胆颤,这股胆颤在见到宣城的官吏后化成了一股怒火——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北边的官如此没用,打了这么多年仗,年年吃着朝廷的军饷,竟然还没把一群放牧的给打败! “不要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孙厉海恶狠狠道,“今天下午,老子要见到城门都被堵死!你放心,老子已经派了人去东望求援,城门内堵死也无妨,等东望的人来在外面把赛罕兵都杀了,不就安全了!老子是为你们着想,不要不识好歹!” 那小官心里只想骂娘,合着东望的兵就不是人了?别人凭什么帮你在外面厮杀,而你就好好地坐在城内坐享其成啊! 孙厉海还要威胁几句,自己手下的几个得用的人脚步匆匆回来。这几人都是被孙厉海派出去号召城内百姓捐粮食,以作守城之用。 “粮食收了多少?”孙厉海问道。 其中一人沉着脸道:“这宣城倒是奇怪了,都快破城了,还守着那几颗粮食不放。普通小民家里倒还好,城内几个的大户实在是可恶!” 另一个人补充道:“旁的人家倒也罢了,那柳家竟然连门都没让我们进,这难道不是藐视朝廷吗!” “诸位大人话不能这么讲啊……”还趴在地上的小官带着哭腔道,“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守城了呢?咱们官仓里也还有些粮食啊,犯得着去找小民要吗?” “闭嘴!”孙厉海不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将的军令竟然不好使了吗?不听军令者,罪当斩!” “万万不可啊!”那小官赶紧爬起来,一点形象都不顾的就抱住了孙厉海的腿,“这宣城里哪里有什么大户,孙将军你说的那几户,也不过是祖上留下的房子大些罢了!” 孙厉海不欲与此人做多纠缠。据说此人是宣城的参军事,宣城里能找出来的品级最大的官儿。一个不入流的参军事竟然也敢在他御林军校尉面前耍心眼,孙厉海眼里闪过一丝狠意,若不是还要用到此人,孙厉海恨不得直接将他杀了。 他堂堂朝廷御林军校尉,难道还调动不了一个小城吗?!孙厉海拿起佩刀,他倒是要去看看那个柳宅里住的是哪个神仙! 柳宅内,一个老妈妈脚步匆忙的从小门里闪过身,走到院中。 此刻一个年轻男子正负手站在院中一颗柳树跟前,身材挺拔如松,却是生的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凭白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老妈妈走到他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那人微微点头:“让方丈多照拂几日。” 老妈妈道:“老奴方才看到几个御林军面色不善的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回去禀告那什么孙将军了吧。公子,您一人留在这里应付得了吗?” 那看起来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男子勾起一丝冷笑:“几个丧家之犬也敢在宣城乱吠!” 老妈妈嘆口气:“没想到赛罕的兵没来,竟然来了这么几个人,万一他们真的把赛罕人引来了……” 那男子截过话,果断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们立刻从灵泉寺密道走!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王上最后的血脉!” 第48章 老妈妈刚从后院里那不起眼的小门离开,柳宅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孙厉海却没有走进屋, 倨傲的站在门外。身边的两个御林军则沖了进屋, 吼道:“不知规矩的东西, 孙将军来了都不知道迎接吗?” 柳阔慢悠悠的走来, 那双带着丝丝邪气的眼眸不屑的扫了孙厉海三人一眼:“哪里来的狗东西,在别人府前乱吠。” “不知好歹!” 两个御林军气的发颤。之前他们来的时候柳阔连门都没开, 隔着门板直接骂了几句就没搭理他们了。这次孙厉海直接将那门踹开, 没想到这姓柳的竟然还这么傲! 孙厉海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一路从南到北的大小官吏难道不是对御林军笑脸相迎, 哪怕是郡守, 州牧这样的封疆大吏对朝廷来的天使们那也是客客气气的!尤其是北方诸人,打仗的粮饷可都是握在朝廷手里, 而官职能不能从北方调回南方那也都要看朝廷的意思!当官的都如此,士绅基层就更不用说了, 孙厉海能看他们一眼都乐得不行。至于小老百姓, 呵呵, 对于孙大将军来说只是蝼蚁般的存在, 无须在意。 第77页 听说宣城的柳府也就是个普通大户。府里祖上有几分积蓄, 如今人丁单薄,只有一个读书人撑着, 家里有着几个家僕老妇伺候。这种人家,竟然敢给朝廷御林军校尉脸子看!他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员, 世家出身, 皇帝亲卫! 孙厉海道:“吾乃朝廷御林军, 奉……” 话未说完, 就被柳阔直接截道:“你就是那个被赛罕吓得屁滚尿流的御林军?” “放肆!” 左右两个御林军手已搭在刀上。 柳阔却一点都不介意,顺手往府外扔出一袋子:“一百两,算爷赏的。剩下的你们找别处要的。” 合着竟是将孙厉海当作叫花子打发了。 “你——找死!”孙厉害手抽出了刀,朝着柳阔噼去—— 灵泉寺 老妈妈依旧是脚步匆匆的从柴房小门走来,正要往厢房去,正巧遇到了几个愁闷苦脸的小沙弥。 她与这灵泉寺上下十分相熟,不由关切道:“小师傅,是不是寺里出什么事了?” 小沙弥见是她,便道:“刚来了好几个官差,说是咱们灵泉寺一直不交税,要咱们先补五年的。他们还闯进了大雄宝殿,现在方丈还在那里呢。” “岂有此理!”老妈妈赶紧念了佛,“这可是佛祖的地方,他们也不怕坏了佛门清静!” 这个年代的寺庙都是私产,不用纳税。正因如此,每一座寺庙都是需要严格的朝廷认证,灵泉寺正是其中之一,正儿八经的官方寺庙。 来闹的人自然是御林军。随着孙厉海退到宣城的御林军有三十人,来到灵泉寺的足有半数。看似人数不多,但威胁小小的灵泉寺却是够了。而御林军对上赛罕败的这么惨,其一乃是赛罕的伏击让他们措手不防,其二则是孙厉海的轻视了。实际上御林军作为皇帝亲卫战力是不差的,这次惨败,乃是骄兵轻敌! 现在他们对上的又是自己人,那武力值更是飙升。 灵泉寺的大和尚小沙弥苦口佛心在佛祖像前劝着那十几个御林军,奈何对方不依不饶,必须要他们拿出钱粮。 老妈妈赶紧一路跑回厢房,那处厢房坐落在灵泉寺最深的竹林中。门口同样坐着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婶子。 李婶见老妈妈神色慌张,赶紧站起身:“咋啦?是不是又要转移了?” 老妈妈道:“暂时还不用。那些人就是沖方丈要钱来的。” “哎,这到底是官兵还是土匪啊。”李婶嘆道,“土匪都没他们那么狠的!我听说,他们的那个大官把杨参军都给打的不成人样了。杨参军脾气多好的官儿啊。” “不说这些了,姑娘现在如何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刚推开门,老妈妈与李婶的脚步不由放轻,连喘息声都不敢太大。 恐怕谁也不知道,佛门清静的厢房里垂着一层又一层的帐幕,这份华丽与屋角的悠远的檀香不断纠缠,看似矛盾却又意外的融合在一起。 一路走到里屋,雅致的竹床外一袭纱幕垂地,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个人似躺在那里。 李婶小心翼翼的走近,轻轻撩开那层纱幕,竹床上一个年轻的姑娘似乎正在熟睡。 明明打小就是见着姑娘长大的,可不管看几次,李婶都会微微失神,她总觉得天上的仙子大约也就是这幅模样吧。听说很久以前有个漂亮的妃子,皇帝为了博妃子一笑,不惜拿诸侯来寻乐子,最终断送了江山。李婶觉得,如果他们姑娘笑一笑,这江山怕是要被断送好几次。 二人在竹床驻足了一会儿,老妈妈轻轻的嘆了口气,便让李婶将纱幕放下。直到退出了厢房,二人这才敢开口说话。 “姑娘这次已经昏睡了快两个月了。”李婶焦急道,“虽然姑娘的身子一直不好,以前也容易昏倒,可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啊。” “你又不是不是知道,咱们姑娘的命是不能强求的。”老妈妈抹了把泪,“当初娘娘就说过,姑娘是天上的仙子来咱们这儿吃苦的,当年是请了高僧念佛镇着,这才多留了几年。什么时候留下,什么时候回天上,那都要看姑娘自己的意愿。” 李婶也抹了泪,话是这么说,但姑娘也是她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 厢房前的两个僕妇,那老妈妈若是换个场合,不少人都得尊敬的喊一声大嬷嬷。年轻一点的婶子倒是没有那么出名,但凡是见过她的,最终能活着走出来的没几个,原因无他,这人掌着王宫里的刑罚。 这两个叱咤后宫的女官此刻全无往日的风光,并排坐在石阶上抹泪,看起来和那些普通后宅里的老妈妈们没多大区别。当然,这得忽视李婶藏在腰间的防身匕首。 宣城里,像柳府和灵泉寺这样特殊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老百姓和士绅见到朝廷来的御林军不敢顶撞。管爷们说什么,他们就照着做,这是小民们的生存之道。 杨参军揉着自己被踹了好几脚的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孙厉海打了,几个同僚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见门外的御林军们都走了,这才低声道:“他们也太霸道了……” “真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自己打了败仗,把气撒在咱们头上。” 第78页 “话可不能乱说,你还想不想活了!别看他们在赛罕人面前没啥本事,杀你我这样的,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那人还是世家的!哪怕你不要小命,你家里的那些人,当初可也有些迁到南边了吧……” 一提到此事,不少人又沉默了。他们如此惧怕孙厉海也有这部分原因在,如今北方的不少官吏,凡是有些门道的,都会把几个孩子或者家人送到南方,以求保存香火。孙厉海可是实打实的南方世家,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们! 杨参军虽没有家人在南方,可他身为宣城目前的最高级别长官,不得不为同僚们考虑。 几个官吏正说着话,门外跑来几个士卒,大声道:“大人,东望来援兵了!!” 第49章 “东望的援兵?” 杨参军一头雾水。他对东望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就城里王泰之流都不是胆大的。最近倒是来了几封关于东望击退赛罕围城的公文,杨参军也就是看着笑笑。这种公文骗骗南边那些官就算了, 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东望有几斤几两, 八成就是个不功不过, 好歹没有丢城, 这才大肆宣扬。 “他们来了多少人?现在何处?” “回禀大人,正在城外, 小人看着差不多有六百多人呢。” 府衙里的官吏们纷纷惊唿:“这么多!王泰是发财了吗?” 杨参军又问道:“带兵的是哪位将领?” “他说他叫柳大山。” “柳大山?”杨参军沉思了一会儿,他确定自己知道的东望将领里没有这一号人物。但别人已经带着人马来了,杨参军也不多想立刻去了城门。 对过文书和王泰的亲笔信后,杨参军确定了眼前来的这一队人马就是东望援军。 入城后双方简单寒暄了几句, 杨参军还要在客套一番时, 被萧慕延果断打断:“不知御林军校尉孙厉海及下属可在宣城?” “在在!”杨参军赶紧答道。难不成这些人是来帮孙厉海的?想想王泰的为人, 这种巴结之事的确也是他的作风啊!杨参军心下不妙,孙厉海对宣城众人很不友好, 如果柳大山是站在孙厉海那边的,以后宣城和东望之间恐怕会有嫌隙。为了尽量不与东望为敌, 杨参军斟酌道,“孙将军一路杀敌,但那些赛罕人着实可恶, 知道是御林军所以不敢堂堂正正来战, 便用了偷袭这种下作的手段。好在孙将军勇武过人, 带着御林军平安来到了宣城。” 萧慕延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官吏。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是挺难得的, 与王泰也差不离了,只会拍孙厉海的马屁。如果宣城的官吏都是这样的态度,那么孙厉海八成已经拿下宣城的指挥权了。这可就有些……不妙了。 萧慕延问道:“如今城内守备如何?不瞒杨参军,吾等奉命前来,就是担心赛罕来围城,不知城内储备几何,粮草可够城内百姓与军队度几日?” 杨参军暗自叫苦,合着这位也是要守城? “孙将军也是这么想的。”杨参军捏着鼻子继续夸,“孙将军来到宣城后,就推断赛罕会来围城,但柳大人你放心,我们已经将北门堵上了。” “什么?堵上了?”萧慕延虽觉得诧异,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详细问道,“是你们堵得,还是孙校尉吩咐的?” “下官们自然是要听孙大人的。” 原来是孙厉海那傢伙的命令,萧慕延这才送了半口气,但宣城表露出孙厉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姿态,令他十分担忧。萧慕延毫不客气道:“孙校尉是南边来的,他对北地不熟悉,诸位身为宣城的守官难道也不熟悉吗?” 杨参军诶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两扇城门,城外的人就必须防备与猜忌城内的士卒们到丢会从那一扇们突然出兵,必然就会在南北两门处分兵!如今你们将北门给堵了,若赛罕攻来,岂不是只需要勐攻南门就行了?!” 杨参军心中泪流,他就是这么给孙厉海说的啊!!可惜对方不听啊!到如今,竟然还被东望的人给教训了,杨参军那个委屈啊!可萧慕延这一番话,倒也让他醒悟过来,东望这些人可能不是来巴结孙厉海的,别人八成还真就是来支援宣城的! 萧慕延见杨参军脸色微妙,也不知此人对孙厉海到底是什么态度。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位杨参军很明显是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守城之理的,但他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是听孙厉海的吩咐将北门给堵了,这中间就有些微妙了…… 萧慕延决定试探着走一步,看看这个宣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大人,我刚才说的你可有什么异议?” “没有没有。”杨参军连忙摇头,“柳大人说的很在理。” “那你们什么时候将北门的石块挪走?” “这……”杨参军面露为难之色,“毕竟是孙将军吩咐。” 萧慕延瞭然,这位杨参军不是不懂守城之理,只是因惧怕孙厉海的官威这才不得已听他的吩咐。 “这你不用担心。”萧慕延果断道,“若有什么闪失,由我东望一力承担!” 杨参军更惊讶了。东望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 第79页 “来之前王泰大人便与我说了,东望与宣城现在乃是难兄难弟,大家都要相互扶持抗击赛罕,如今东望也有些钱粮士卒,加上宣城的人马,守住两个城门不成问题!”萧慕延可不是凭空忽悠,每次他忽悠……哦不,他讲道理的时候,都会带上充足的证据。现在他就带着杨参军到了东望的运粮队里,指着一车车粮草道,“这些粮草除了够我们东望的士卒一月用度外,还可以分出一部分支援宣城。” “王大人这份恩情……”杨参军彻底被感动了,他当然知道王泰乃粮官出身,如果说之前还有疑惑,可看到这么多粮草后,那是一百个相信了!随手抹了把眼睛,杨参军勐地抬头,“我这就派人把北门的石块都搬走!柳大人放心,我派去的人马就会立刻担负起守城之责,不会给赛罕任何偷袭的机会的!” 萧慕延满意的点点头:“有劳了。” 二人达成共识后,东望来的人自然也分别奔赴南北两处充实兵力。一道道军令发出,萧慕延留下了十个越骑兵充当自己的传令官,其余九十人作为监军随东望士卒们一道去了两处城门,有他们从中调度,东望的兵与宣城的兵也会更快的熟悉彼此。 好不容易等萧慕延坐下喝口水时,耳边突然想起了柳淑淑的声音,但这一次却和往常不一样,她的声音特别的飘忽不定。 “萧慕延……我……”此刻的柳淑淑整个人都趴在萧慕延的背上,双手环绕在他的颈脖,神情非常痛苦。 但这一切,萧慕延却无法得知。只能从她的声音里感觉柳淑淑好像不太好,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柳淑淑只觉得是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但她的大脑却十分清醒,这种情形,让她有一种很不好的联想: “我想……我可能要魂飞魄散了……” “什么?!”萧慕延惊得站起身,“别胡说!”早上还活蹦乱跳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真的……”柳淑淑带着哭腔,“萧慕延,你以后都听不到我说话了。” “你……” 突如其来的告别让萧慕延不知所措。哪怕是第一次上战场,他都不曾这样惊慌。 “我可能活不久了。” 柳淑淑擦了把泪,“所以有些话我得现在告诉你。杨参军与孙厉海不合……” 她语速飞快,将刚才强打着精神询问出来的情报一股脑的全告诉了萧慕延。她担心下一秒她就彻底消失了,恨不得将自己的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说出来。 萧慕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他知道柳淑淑这么辛苦是为了他,可他真的很想知道柳淑淑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此刻,他不能打断她的话。 渐渐地,柳淑淑的声音越来越飘忽,萧慕延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然而眼前空无一物…… “柳淑淑!!” 萧慕延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可这一次,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在耳边响起,仿佛整间屋子里始终只有他一人存在。 萧慕延兀自站在那里,第一次发现安静无声竟如此令人难受。 第50章 他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明明早就习惯了这样突然了分离, 不是么?死在家乡战火里的父母兄妹, 去世的老鲁王与王妃…… 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毫无徵兆的发生了, 他都能坦然面对。伤心是没用的, 他也没有时间去伤心。这一次只不过是一个连模样都不曾见过的人, 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重整旗鼓,打败赛罕, 逼退刘昱瑾……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他萧慕延可是一军统帅, 心里装的都是家国大事。怎么可能会像其他人那样悲秋伤月, 因为一点小事就伤心。战场上那么多人死在他眼前,死在他的刀下,他都连眼都不眨。 没有铁血心肠, 怎么能当上将军。 没错,这才是他,老鲁王亲封的越骑将军,军中有名的常胜将军! 盔甲幻化出的精怪?哈哈,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啊,八成是他这段时间太累了,凭空臆想出来的事物, 真是好久没有做过这么奇怪的梦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哈…… 幸好幸好,这也就是个荒唐的梦罢了。 幸好幸好,这个荒唐的梦不是他的全部。 可为什么用力撑着桌角的手背被打湿了…… 萧慕延垂着头,手背的青筋渐渐冒起,明明一切都很符合逻辑啊,他没有伤心的理由啊!!这种离别他不是见得多了么,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 “淑……淑……” 萧慕延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我叫柳淑淑,其他的我忘了。” “你要对我负责哟。” “臭流氓,呸!” “我是不是很体贴,很善良,本大人厉害吧!” “萧慕延,我可能活不久了……” 而她对他说的最后的话,竟然依旧是军中情报。 *** 柳淑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来到宣城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不舒服,仿佛有什么在一直拉扯着她的魂魄,那种疼痛感让她哭了好几次,然后就渐渐麻木了。柳淑淑以为那是自己要死翘翘的标志,然而现在……眼前这华丽丽的床幔是怎么回事? 第80页 柳淑淑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动一下,但却动弹不得。经过几番尝试,她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除了眼睛能睁开闭上,她什么都干不了。最糟糕的是,柳淑淑不太确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生物……难道自己又附体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了? 难道……她变成了一张床?!!所以才一睁眼就看到的是床顶! 因为是一张床,所以不能动,不能翻身,不能起来,不能发声。 逻辑一下就顺了呢! 今天的柳淑淑大人还是这么的厉害聪明又……点背。 柳淑淑只觉得自己的表情已经从:(⊙o⊙),变成(o_o)?,最终(╯‵□′)╯︵┻━┻ 穿成一张床这是要闹哪样啊! “老天,你要不要这么玩我!”柳淑淑都要哭了,之前附体在盔甲上好歹还能移动,现在变成了一张床…… 柳淑淑嘆口气,命运对她如此不公,但她就是这样消沉的人吗? “让暴风雨来的更勐烈些吧!!”柳淑淑心中吶喊! 吱呀一声,门开了。 柳淑淑心头一紧,……暴风雨是不是来的有点快?她就是随便喊喊而已,老天爷你不用当真的。 不多时,床幔被掀开。柳淑淑已经做好“被睡”的准备了,正要闭上眼,突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刚才,姑娘是不是醒了??我看到她眼皮动了动!” 诶?这又是什么情况?这个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啊…… 柳淑淑好奇的又睁开眼。 “姑娘醒了!!”李婶惊得叫了出来,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嘴捂上。 “姑娘?”吴妈妈小心翼翼的也跟着喊了声,可柳淑淑除了眼珠微微转动外,并没有回应他们。 李婶与吴妈妈二人面面相觑,她们伺候小主人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李婶跺了跺脚:“我去找方丈来看看!” 吴妈妈紧蹙眉头:“那十五个御林军还在外面,你可不要乱来。” “您放心,我有分寸的。”李婶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她功夫不差,甚至比一般的王府亲兵还要强上几分。当初老王妃让她从宫里出来照顾小主子,除了看中她的忠心也是看中的她的身手。毕竟小主子是个女子,柳阔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是个男子,比不得她能近身保护。而吴妈妈为人素来周道,身为宫里的大嬷嬷,如何照顾主子的饮食起居那是一把手。老王妃让她们二人带着小主子出宫隐居,着实是下了一番功夫,乃是将身边最得用最忠心的女官派来了。 李婶一路从厢房绕到大雄宝殿。而此刻柳淑淑依旧是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她脑子有些乱,这突然出现的两个女人,她竟然认识,而且还能叫出名字来! 她就看见那位吴嬷嬷用温暖的掌心轻轻抚着她的额头,慈爱的说:“姑娘不要着急,你这是睡久了,有些魔障呢,等会儿方丈来帮您念念佛就好了。” 柳淑淑想要张口,她想说话,她有很多问题。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她在这里,萧慕延又在哪里?这里还是不是同一个时空? 柳淑淑的脑子很乱,有很多事在不断地涌来,可此刻她能记住的却寥寥无几。 眼前的这位吴嬷嬷……柳淑淑记得她的称唿,但她是做什么的?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个人?还有刚才那位李婶,她的真实身份乃刑罚司女官。柳淑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个人明显就是从宫里来的啊,而他们喊自己姑娘……那她又是谁呢,是不是和宫里有关? 柳淑淑想要快点记起来。虽然她没有了记忆,但自身的习惯,知识都还在。可越是想快些,脑袋就越疼的厉害。 吴嬷嬷正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努力让柳淑淑舒服些,可刚触摸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 柳淑淑苦笑,她的大脑高速运转呢,可不就发热么…… “要赶紧叫大夫啊……”吴嬷嬷自言自语,可身边没有人,她怎么能放心让柳淑淑一个人躺在这里。吴嬷嬷赶紧打了盆水,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柳淑淑的额头和手心,心里期盼着李婶能快点回来。 大雄宝殿里,几个御林军长刀在手,灵泉寺的小沙弥们站在一旁脸色惨白。方丈师父无奈念了句佛:“施主,小寺所有僧人均有宣城府衙的度牒,依照朝廷法律,可以免去税赋。” “少废话!”为首的那人不耐道,“老子可不是来找你收税的!赛罕快要围城了,你们这些和尚整日里说着佛祖慈悲为怀,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连几袋钱粮都捨不得?” 老方丈道:“一千两白银,一千石粮食……实在是太多了。小寺的确没有这么多的钱粮啊。” “老和尚你少叫穷。灵泉寺乃这附近香火最旺的寺,你当我们不知道呢?钱财乃身外之物,身不带来死不带去。吾等俗人都懂得这些道理,你一个出家人竟然还捨不得这些黄白土物?!” 老方丈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李婶出现在大殿拐角阴暗处对他打着手势。老方丈顿时瞭然——那位姑娘醒了! 可见李婶这么慌张的模样,方丈心道难不成有什么不好? 第81页 御林军见老方丈半晌不说话,不耐烦的伸手推了他一把:“别想什么小心思,也别在爷爷门前装傻!” “诸位大人,那些米粮小寺的确一时之间也凑不齐。不如这样,小寺先拿出五百两齣来,剩下的那些,还请宽容小寺几日,可好?”方丈道。 那几个御林军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道:“这还算是个态度。这样,我先将银子带回去,至于能宽限你几日,那得看我们将军的意思。” 好不容易将这些人送走,李婶赶紧走到方丈面前,三言两语将柳淑淑醒来后的情况与他说了。 老方丈也是一惊:“还有这等怪事?”不过那位贵女身上的怪事一向不少,老方丈也没有时间多问,赶紧随着李婶一併去了竹林厢房。 吴嬷嬷都要急的团团转了,见到这二人来,赶紧道:“姑娘身子不爽,得叫大夫来才是!” 老方丈上前数步,微眯起眼看着柳淑淑,过了半响,缓缓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并不是生病了。” 柳淑淑一愣,她认识这个声音!好多次,她都听着这个声音诵的佛经才赶到心绪平静的! 吴嬷嬷道:“方丈师父,这倒是怎么回事?姑娘显示昏迷两个多月,好不容易醒来,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就好像……好像……” 老方丈道:“活死人。” “不可乱说!”吴嬷嬷紧张的看着老方丈,“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老方丈走到床边,柳淑淑却只能愣愣的望着他,她有很多问题,她不愿自己真的变成一个活死人,那她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依贫僧看,小施主不过是去三千世界走了一遭……”说着,老方丈伸手覆上了她的双眼,柳淑淑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她不由闭上了眼。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着一句佛经的缓缓念起,柳淑淑那莫名混乱的大脑渐渐安定了下来,而此时一阵倦意也如潮水般席捲着她。 “姑娘这是又睡着了?”吴嬷嬷一丝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这一切。 老方丈缓缓点头:“等她再醒来时,就好了。” 吴嬷嬷立刻问道:“那要多久?” “约莫明日就好。”老丈沉思了一会儿,斟酌道,“小施主已经无碍了,如今三魂七魄已归位,那命数……竟是不知不觉改了。还真是有些奇怪……” 李婶不明所以,吴嬷嬷却是知道这个“命数”。当年皇觉寺方丈断言姑娘自幼体弱恐活不过双十年纪,如今听着灵泉寺方丈所言,她们姑娘的身子是养好了?! 吴嬷嬷与李婶不敢大意,虽然方丈这么说了,可她们依旧整晚守在床边,生怕眨个眼柳淑淑就不见了。 第51章 御林军在宣城里走了一遭,仿佛颳了一层地皮。这些人回到府衙中后, 孙厉海早就已经从柳宅处回来了, 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乃是萧慕延。 杨参军赔着笑脸, 正要互相介绍着二人,谁料孙厉海摆手无视杨参军,直接对萧慕延问道:“你就是东望的那个柳大山?公孙昊呢?” “公孙公子有旁的事要办。” 孙厉海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王泰竟然派了一个家丁来, 真会给我添麻烦的。你带了多少人来,他们现在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话里话外孙厉海已经将自己当做这支军队的统帅了, 在他看来, 萧慕延也就是个跑腿的。 杨参军几次想要插个话解释下,但孙厉海都不给他机会,他只好尴尬的对着萧慕延笑了笑。 萧慕延不卑不亢道:“他们已经与宣城守将回合, 分守在各处。” 孙厉海蹙起眉,没经过他的批准,竟然就擅自调度军队,这柳大山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 萧慕延又道:“此外还有一部分人已去北门镇守。” “什么?!”孙厉海勐地拍桌, “本将以命人将北门堵死,还派人去那边作甚?!你这个人懂不懂兵法!” 正吼着,府衙外又是一阵喧譁。两个御林军脚步匆匆走来:“回禀将军, 那个人被带来了。” 孙厉海一扬手, 下一刻, 六个全副武装的御林军身后跟着一身布衣的柳阔走到屋内。 柳阔脸上带着冷笑, 这孙厉海一会儿唱白脸一会儿唱红脸的。刚才在柳宅前, 被他羞辱了一番竟然忍了下来,但随后又派来了御林军说什么请他到府衙一叙。 杨参军不由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柳公子您怎么……” 话未说完,就见到一向风轻云淡的柳阔好像见到了鬼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萧慕延身边,指着他道:“你你你……你……” 萧慕延嫌弃的扒开他的手:“在下柳大山,奉东望王大人之命前来宣城。” 柳……大……山?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柳阔忍着抽搐的嘴角,只觉得萧慕延起了这么个化名,是不是脑子坏了?! “二位认识?”孙厉海问道。 柳阔道:“你不是东望那边的人吗,呵呵,竟然来宣城了。”竟是顺着萧慕延的话接了下去。 第82页 萧慕延见他上道,便道:“王大人救了一名叫杜峰的御林军,从他口中得知宣城告急,特命我带兵来。” 这二人三言两语见便交换了情报,也让柳阔知晓萧慕延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柳阔对孙厉海道:“我与柳兄见过几次,毕竟东望和宣城离的近。” 孙厉海冷哼:“说起来你们倒是一个姓。” 柳阔只说了一句:“柳是大姓。”便不再解释了。 孙厉海哼了声,暂时不想管这个柳阔,转而看向萧慕延,再次问道:“你派人守北门?” “是。”萧慕延点头。 孙厉海再也忍不住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发军令?!王泰难道没有告诉你,这里的一切都要听本将调遣吗?” 话刚说完,柳阔就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孙厉海狠毒的横了他一眼,谁料柳阔笑的越发肆无忌惮了。 杨参将赶紧道:“柳公子啊,您……别笑了。” 柳阔道:“我笑着天下可笑之事,笑天下可笑之人又有何不可?!” 孙厉海恨得牙痒痒。之前在柳宅门前被柳阔当做叫花子给打发,那一刻他想杀了这小子的心都有。只是转念一想,这个柳府在宣城也算是个士绅人家,若真的下了杀手,引起城内动盪就不好了。孙厉海决定请这柳阔到府衙里吃顿饭,也向宣城众人展示他的度量,这件事传回南边,也是给他孙厉海脸上添光。 可谁料,这个柳阔竟如此不知好歹。孙厉海沉着脸,语气不善:“赛罕兵临城下,可这宣城却不是上下齐心。还有擅自调兵之人!本将——” 话音未落,萧慕延竟当场抽刀,孙厉海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萧慕延的刀竟已经在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要做什么!!”孙厉海惊唿。 原本围在周围的宣城官吏,顿时纷纷后退。围在四周的御林军见势不妙,正要抽刀,哪知那几个其貌不扬的东望兵动作竟比他们还快。 不过眨眼功夫,屋内十八个御林军并孙厉海竟被全部拿下! “你们要做什么!”被卸下兵器绑住双手的孙厉海拼命挣扎,“王泰是要造-反吗!你们私通了赛罕?!” 柳阔实在是忍不住,狠狠朝着孙厉海腹部揍了一拳,孙厉海一声闷哼,吃痛不已。 “少在爷爷面前装大头蒜!你们这些个御林军,不过是在城外遇到了赛罕的伏击,被赛罕人打的丢盔弃甲跑到宣城来。我们宣城人见大家是同袍,所以才收留了你们这几个软蛋!呵,孙厉海,你一个败军之将,大家之前听你说几句话,那是给朝廷面子,可不是给你面子!且不说城外连赛罕的影子都没有,能想出堵城门这种招,你他娘的就是个蠢货!” 柳阔骂的痛快。宣城的官吏们心里叫好,可面上依旧苍白,孙厉海再是个蠢货,身上的官职可都还在啊。东望来的兵,竟然二话不说将他们给绑了,这就是以下犯上! 杨参军擦着额头的汗,紧张地看向萧慕延:“柳大人,您这是……您又何必闹的这么僵呢。” 萧慕延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朗声道:“不瞒诸位,我怀疑这孙厉害已私通了赛罕!” 孙厉海不由瞪大了眼,正要撕喊,身旁看守他的越骑兵眼疾手快的将破布塞进他的嘴里,其他的御林军也不能倖免。 “孙厉害口口声声说赛罕要来围城,可至今城外没有赛罕的身影。但他依旧我行我素,以赛罕围城为由,堵上了北城,还报了假信去东望,他是明摆着想让东望白白消耗粮草,并让东望城内空虚!” 经萧慕延这一提醒,此刻又没了孙厉海用官威压着他们,在场的宣城官吏们小声议论着:“好像是这个理。” 柳阔趁热打铁:“他们御林军不过就三十个人,却向全城征粮。这粮食他们能吃完吗?呵,想也知道是要给谁!” 不少宣城官吏倒吸一口凉气。 “唔——唔唔唔唔!!”孙厉海见到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朝自己泼来,勐烈地挣扎起来。可嘴里被塞着破布,又被两个越骑兵给押着,只能干瞪眼。 “将这些孙将军与他的同伴暂时关押。”萧慕延对杨参将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接着又暗示杨参将无论是关押孙厉海,还是押送他去牢房,都由东望的人来执行即可。杨参将明白萧慕延的好意,毕竟关押一位朝廷二品大员这罪过足以杀头。 孙厉海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怎么就从堂堂御林军校尉变成了一个阶下囚?! 直到关进牢房时,孙厉海才得以机会大喊:“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柳大山,你可知这是怎么罪过!!” 原本打算离开的萧慕延听到这话,顿了顿脚步,颇有耐心的走到孙厉海跟前。 “你到底是谁?”孙厉海恶狠狠与萧慕延对视,“这真是王泰的命令?” 谁料对面之人压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把你关到这里来吗?” 孙厉海抓着栏杆,愤怒不已。 萧慕延淡淡道:“因为我的刀在你的脖子上,我带来的人马比你多,仅此而已。这世上,谁的拳头大谁就赢了。宣城的人不敢动你,是因为他们比你弱,而我比你强,所以你只能呆在这里。” 第83页 “柳大山!!!” 阴暗的牢房里迴荡着孙厉海的嘶吼,萧慕延却早已走出此处。一众宣城官吏都在外面的空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突然而来的东望将领。 这些官儿心里跟明镜似得。孙厉海私通赛罕不过就是个藉口,这位东望来的将领很明显是不愿意将兵交给孙厉海,于是以雷霆手段将他拿下。然而也正如萧慕延所说,乱世里,谁对谁错根本就不重要,手里有兵的人就是道理! “柳大人,您看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杨参将小心问道。 萧慕延道:“这里关押了十九人,现在动静并不大,你去以孙厉海的口吻召集剩下的御林军,记住一个都不能漏!”接着,他对众人道,“诸君,我知道你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那是朝廷的御林军,咱们说绑就绑了,万一被他们记恨要怎么办?但我想对诸君说,这些朝廷的御林军不懂北地军情,竟以堵北门的方法来守城。若是赛罕真的打来,整个宣城数万百姓又该要如何?!” “在军中,不听军令者,斩!乱发军令者,更要斩!十年前朝廷南迁后,圣上便下旨我北方各地可自行抵御赛罕,此乃明旨。孙厉海因一己私慾,不听宣城诸君良言,置宣城于万分危险之境,本就是抗旨!我想对诸君说,今天,我们做的没有错,唯一错的是,没有将这等昏庸无能之辈早点绑起来!” 柳阔默默看着这位昔日老友,心中啧啧称赞,数年不见,这傢伙还是这么能忽悠啊。 这番话好似一个定心丸般,令原本惶恐不安的宣城众人顿时放下心来。 萧慕延丝毫没有耽搁,立刻重新部署了宣城的守城工事,毕竟是行家出手,宣城众人心服口服。杨参将带着几个宣城官吏赶紧去搜罗其他的御林军,免得他们在城内闹事。 一直忙到了黄昏时,柳阔总算是找到一个空闲带萧慕延去了趟柳宅。不等他开口,萧慕延道:“王上是不是还有血脉留存在世?” 柳阔惊讶的看着他,讪讪道:“你倒是开门见山。我还以为咱们多年不见,先要叙个旧。” “过年时,你莫名其妙送来一封信不就是要说这件事吗?闲话少说,人呢?” 柳阔翻了个白眼,冷哼了声:“萧慕延,你还是这么的独断专行,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彼此彼此,你还是这么的……”萧慕延打量了他一眼,“虚有其表。” 第52章 柳阔噎了一下, 想当初, 他们两个一起在鲁王宫生活, 他就已经领教过萧慕延的说话方式了,他的旧友损人的功底真是随着年纪渐长啊。 柳阔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像个贵公子一般悠然坐下, 摆足了贵族的姿态:“数年不见, 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句我过得好不好。” 萧慕延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努力压下那股想吐的心情,面无表情道:“这不是还没死吗。你放心, 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 “姓萧的,你不要以为老子不揍你啊!”柳阔终于还是破了功,那份优雅只存在了一秒就荡然无存。 萧慕延挑眉,没说话, 不过那神情已经很明显——打的过的话就尽管来。 柳阔彻底没了脾气。 萧慕延走到石桌旁的另一个石凳处坐下:“我没有功夫与你闲聊。” 柳阔似笑非笑。他的旧友依旧这么的不讨喜,真不知颜家那女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在柳阔看来,萧慕延除了军功还算能拿得出手, 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你说脸?哈,在他柳阔面前,哪个男人敢称自己长得好看?!然而就是这个不讨喜的旧友, 却是对老鲁王最忠心的人。柳阔不喜欢萧慕延这个人, 但却佩服萧慕延的能力。这种感情, 也是颇为矛盾了。 “我倒是有些地方不明白了, 你怎么跟东望的人混在一起了?”柳阔有些疑惑, “还似乎时间不短?你这堂堂越骑大将军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按理说,你就算要来甘州,也应该是去靖平啊。还有,怎么东望的人里还有几个越骑兵?” 萧慕延仔细观察着柳阔的神色,见他表情不似作假,心中断定柳阔应该没有看过公文,还不知道他萧慕延“被战死”在莫兰河的消息,也不知道后来的东望大捷等一系列的事情。 萧慕延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些问题和王上的血脉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柳阔道,“我也不瞒你说,王上的确还有子嗣在世上。但此事事关重大,刘昱瑾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要不是看在你执掌一军,你以为本大爷会去找你?!” 柳阔还要摆一下谱,谁料萧慕延竟直接问道:“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柳阔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那为何非要执掌一军才能知道王上的子嗣?”萧慕延快速道,“是不是有人也知道了王上还有子嗣存活,动了杀机?而你担心无法保护这位大人的安全,所以需要藉助越骑兵。毕竟在北地,没有那只军队比越骑兵更有战力了。” 柳阔尴尬的笑了两声。——合着他就说了一句话,萧慕延就把前因后果全部推断出来了。 萧慕延勐地站起身,眼神不善:“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瞒?!万一王上的子嗣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第84页 柳阔头疼不已:“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东望?越骑兵呢?你一个越骑将军出行就带了是个越骑,你逗我呢?!” 萧慕延沉默了一会儿。 只见柳阔从平静到惊诧再到愤怒不过花了五秒的时间,与萧慕延的沉默正好持平。 “你被革职了?!”柳阔惊叫。 双方不愧是相识十几年的旧友,哪怕彼此互相看不顺眼,但那份诡异的默契令彼此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对方的想法。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柳阔愤怒的在来回踱步,指着萧慕延想要骂什么,最终却呸了一声,“刘昱瑾那个王八羔子,王上的基业迟早要败在他手里!” 萧慕延适时道:“不会。只要王上的子嗣回到王宫,刘昱瑾就不是鲁王。” 柳阔正骂的起劲,听到萧慕延所言不由收了声。此刻萧慕延的神情非常严肃,柳阔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旧友关于王上的子嗣性别的问题。 “这个、这个……可能那位大人对王位没啥想法。”柳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心虚。 “就算他志不在此,但既然是王上的血脉,有些事情就由不得他了。更何况,除了你我外,现在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大隐于市这种话只适合去哄骗三岁的小孩,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充满护卫的王宫,让一个人安全的方法便是给予他能调动全军万马的权利和地位。远早高飞?藏匿于民?暗杀一个王需要详细而周密的计划,而杀死一个小民,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 柳阔见萧慕延真有这样的打算,也急了,当即道:“你一个被革职的越骑将军,难道还有能力扶植旁人登上王位?刘昱瑾可是宗室里都认可的鲁王,也没有明显劣迹。我找你来只是想让你给我几百个越骑兵,帮着那位大人去南方就行。不瞒你说,那位大人对王位,权利都不感兴趣!她身体不好,没有那么多精力参与这些阴谋诡计,余生当个富家翁即可,这也是王上与王妃的期望。更何况……”说着,柳阔一声冷笑,“将刘昱瑾拉下王位,我怎么觉得这其中有点搀和了你的私人恩怨?罢了,我想我找你来本就是个错误,你与刘昱瑾的恩怨我管不着,你也不要妄想利用王上的子嗣来对付刘昱瑾!” 柳阔收起了平日里纨绔模样。他与萧慕延是两个路子的人,这一点从当初在鲁王宫见到这个小子的时候,他便知道了。这傢伙看起来很有规矩,是学堂里是最令老夫子喜欢的那一种学生。可实际上,萧慕延是个不折手段的狂徒,一旦触犯到了他底线,他可以将挡在眼前的一切阻碍直接毁灭掉——遇神杀神,逢鬼屠鬼,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怜悯与同情,只有目的,为了达到那个目标,他可以做出任何疯狂的行为。柳阔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才八岁的萧慕延就有这种疯狂的特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歷造就了这么可怕的性格。但王上的确是因为此在为郡主选择护卫时,最终选择了他柳阔,而让萧慕延去了军中。 绝对不能将郡主交到此人手里! 柳阔为自己的大意感到了困扰。郡主的身份完全可以被萧慕延利用。若她是个男子也就罢了,一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女子能平安活着就不容易了,哪有精力去参与这些争斗。一想到郡主不知因何原因昏迷了两个多月,柳阔就烦躁不已,越发不愿将郡主的事情告诉萧慕延了。 柳阔不肯合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萧慕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说服他,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靠忽悠是不可能的。但让他就这样放弃,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柳阔在信里约他在宣城见面,萧慕延已经打定主意暗中调查宣城。一个大活人,只要他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你柳阔不告诉王上的子嗣在哪里,他就自己去找,哪怕是掘地三尺! 但现在,他没办法在柳宅待许久。杨参军带着人马在宣城里搜寻了一阵,只找到了八个御林军,还有三人竟不见了踪影。 “南北两个城门都关上了,人肯定还在城里。”杨参军道,“可能是咱们的动静太大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这才藏了起来。” 萧慕延道:“孙厉海还在地牢里关着,那三人不会就这样丢下他们的将军的。要不了多久,肯定会现身。” 杨参军连连点头,又谨慎问道:“那个叫杜峰的御林军真的说赛罕人要来打宣城?” “孙厉海他们在宣城不远处遇到了一队赛罕伏兵,这事应该做的不假。整个甘州有六分都在赛罕手里,遇到赛罕兵不足为奇。”萧慕延道,“我已派出斥候出城打探,你们不要放松警惕。” “是。”杨参军连声应下。有个靠谱的将领这感觉就是好啊,再也不用担心被队友坑了。 虽然萧慕延跟着杨参军走了,但柳阔敢断言,萧慕延肯定在他身边放了暗哨。柳阔也不敢贸然去灵泉寺,怕暴露了郡主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郡主成为萧慕延那厮报仇的工具! 天色渐暗,除了几处主殿点着蜡烛外,灵泉寺内昏暗不已。蜡烛在普通人家里算得上是奢侈品,像灵泉寺这样香火鼎盛的寺庙,也不能随意浪费。倒是竹林的厢房里,吴嬷嬷小心翼翼地点燃放在桌角的白烛又笼上一个精美的灯罩。今天是她来守下半夜,吴嬷嬷在竹床下打了个地铺,也不敢睡踏实。 第85页 竹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从一开始紧张不已,到现在吴嬷嬷已经能坦然面对了。郡主打小就一直体弱,这让照顾她的人都习惯了。好多次,吴嬷嬷都在觉得红颜薄命这老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老天爷给你了什么,自然也要收回去一些东西。 吴嬷嬷又嘆了声。夜里静的厉害,渐渐地,吴嬷嬷微微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竹床上的的女子突然动了动手指。 柳淑淑缓缓睁开眼,那张绝美的脸此刻毫不讲究的紧蹙眉头。 “我的……老腰啊……”柳淑淑艰难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她是睡了多久,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柳淑淑眨眨眼,一时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接着她的脸……微不可见的变红了。 ——她曾经穿成了一件衣服,这种事怎么可能淡定啊!! 第53章 魂识回到肉体后,不仅穿成盔甲的那段记忆一点儿没少, 成为盔甲前的记忆也全部甦醒了。 她, 柳淑淑, 不是一个刚穿到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个已经穿到这里十几年的人,乃正宗的鲁王郡主,老鲁王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上辈子她生活在了一个充满现代色彩的世界, 可能是因为死后没有喝孟汤或者是喝了一碗质量不好的孟婆汤,所以带着记忆婴儿穿到了这里。 对于这件事,柳淑淑没有过多去纠结, 毕竟她早就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了。至于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灵魂出窍”,还附体在了一件盔甲上, 柳淑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体质的关系。 当她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 就有一个老和尚断言她体质特殊,天生就是个病秧子,活不了许久。为此她连姓都改了, 从刘改姓了柳,听说这样可以煳弄阎王爷的生死簿,晚点来收她的小命。关于这种做法是不是真的能延长寿命, 柳淑淑不得而知。但她从小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多走几步路就气喘的不行, 每天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候多得多, 偌大的鲁王王宫, 除了自己寝殿外, 她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再然后,她越来越虚弱,当她病的快要死的时候就被送出王宫了。 柳淑淑苦笑,可以说她十几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她去的地方屈指可数,见过的人也就是那么几个。每天做的事就是确定自己还活着,然后默默的喝药,静静的呆在一方或大或小的院子里看着日出与日落。没有朋友,也没有几个亲人。 算起来,变成一缕幽魂跟在萧慕延身边的这一个多月,比她自己十几年遇到的事都要多,也要精彩得多。 柳淑淑沉默地环顾了四周。这是灵泉寺的竹林厢房,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地方。当她病的严重时,柳阔就会让吴嬷嬷将她带到这里来小住,说是有得道高僧念佛经可以延长寿命。但她记得自己这次昏迷前是在柳宅啊。 对了,柳阔…… 换个环境,她得称唿他一声堂兄。柳阔原本也是姓刘,与她因病改姓不一样,这位堂兄乃是一位外室子,不被宗室所承认。至于他是哪位宗室的儿子,这一点柳淑淑就不得而知了。柳阔也从来没有说过,反正不是她爹鲁王的儿子。 想到灵泉寺,柳淑淑突然惊觉这里就是宣城,萧慕延也在这里!诶?怎么又想到他身上去了? 柳淑淑脸一热,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干脆起身去桌边倒杯水,这轻微的动作让吴嬷嬷突然惊醒。 吴嬷嬷使劲揉了揉眼神,只看见自家郡主正站在窗边,月光倾泻而下,宽大的衣袖垂落在两侧。那一瞬,吴嬷嬷有些失神。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惊醒。 “姑娘,您可终于醒了啊!”吴嬷嬷赶紧走到柳淑淑身边,不由分说的将她又扶回了床边,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紧张道:“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柳淑淑沉默。每次只要她有什么动作,都会被身边的人阻止。好在她内心已是一个理智的成年人,知道吴嬷嬷是关心自己,便也很快将心绪调节过来了。 柳淑淑微微笑道:“我很好,就是有些饿了。” 吴嬷嬷松口气:“您刚醒来,我去煮些白粥给您暖暖胃,那些油腻的东西现在还不能吃。” 柳淑淑点点头。 接着李婶也被叫了起来。这位王宫里令不少人敬畏的存在,现在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呆呆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了柳淑淑醒来了,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适。 吴嬷嬷去了小厨房准备白粥,李婶又点亮了一根蜡烛,扶着柳淑淑走到桌旁坐下。 柳淑淑想告诉她不用这样,但如果不扶着,李婶压根就不会让她从床上起来,柳淑淑只好提前享受了老佛爷的待遇…… 喝了一口热水后,柳淑淑直觉浑身上下都无比熨帖,缓缓了舒了一口气,这才问道:“我怎么在灵泉寺?柳阔呢?” 李婶心疼地看着她,细细说道:“姑娘您昏睡了快两个月,原先是请的方丈大师去府里看过,大师说您只是昏睡,身子并无碍,过段时间就好了。只是……”李婶想了下,决定略过一些不愉快的情节,简单说道,“后来见您一直不醒,公子怕出意外,这才将您送到灵泉寺来。府里那边不能没人,所以公子就留在那里。” 第86页 柳淑淑看了一眼李婶。 她三岁的时就被送出王宫了,但柳淑淑又不是一个真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以前的事情她都是记得的。虽然李婶在她面前和善的就像是坐在门口纳鞋底的大妈一样,但当初老王妃搂着她对自己两个心腹说的话,她可都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李婶,可是刑罚司的女官!抓人,审人,杀人对她而言都是家常便饭。听着李婶刚才漫不经心的说的那些话,柳淑淑第一反应就是——假的! 这些人在宫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平安生活。不是柳淑淑自夸,这就是鲁王与王妃的命令。可以说她柳淑淑在哪里,哪里就是柳宅。而现在柳阔居然不在灵泉寺而在柳宅呆着,这本身就很不合理。 但李婶既然不说,柳淑淑也不打算现在追问。反正在这三个人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也长不大的小姑娘。柳淑淑深深觉得这是不是小时候卖萌卖的太过的后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渐渐地,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吴嬷嬷在厨房里待得时间是不是久了点?她可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柳淑淑首先坐不住了,起身道:“去厨房看看。” “这……”李婶很是犹豫。带着柳淑淑一起去厨房,这大半夜的她着实不放心,可若将柳淑淑一人留在这里,她更不放心。此刻李婶心里不由怨上了灵泉寺,都怪那老方丈,不许他们多带几个人来,说是会扰了佛门清净。 柳淑淑道:“李婶你放心,我就跟着你。” 李婶咬咬牙,心一横,匕首已拿在手上:“好!” 今天月色正好,不用提灯笼也能看清路面。小厨房与厢房离得不远,李婶带着柳淑淑一路悄无声息的走去。她走的不快,偶尔还会停下看看柳淑淑,似乎是打量她的体力。 柳淑淑默默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说来也怪,这次醒来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好了许多,像这样小步快走也不喘了,要不是现在的场景不对,她都想跳一下。 快走到小厨房时,李婶让柳淑淑待在一个大水缸后暂时藏起来。窗户里透着烛光,里面显然有人。李婶微微弯着腰,走到厨房窗下,学了一声猫叫。 一个瓶罐摔地声突兀响起,李婶眼神一凌,随手将屋檐下的一个酱菜罈扔了进去。 “快走!有刺客!!” 是吴嬷嬷! 水缸后的柳淑淑不由瞪大了双眼。李婶正要跑来带她离开,屋里的人已沖了出来。 李婶不由眯起了眼,这两个人她没有见过,是什么时候混到灵泉寺来的?随后又有一个人拖着吴嬷嬷从厨房里走出,吴嬷嬷喘着粗气,身上都是泥土。 “你们是谁?!”李婶紧紧握着匕首,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人,似在评估他们的身手。 躲在水缸后的柳淑淑压根不敢出声,此刻她特别怀念自己穿到盔甲上的日子,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啊。 那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为首的一人道:“我们不是坏人,也无意伤你们。” 吴嬷嬷被勒着脖子,不能说话,但依旧拼命的给李婶使眼色。 那人又道:“只是有些事情要与这灵泉寺的方丈谈谈。你带我们去方丈的厢房,到了后我就放了这老妈妈。” 李婶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但前提是你们不许伤她!” “可以。但你手上的那把匕首得扔了。” 主动权在对方手里,李婶无奈,只能照做。那三人挟持着吴嬷嬷,跟在李婶身边,为首的人还提醒道:“不要耍什么小心思,就算叫醒了这寺里的武僧,等他们赶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李婶愤怒地瞪着这三人。只可惜,三人均蒙着面,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是谁。 路过水缸的时候,李婶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柳淑淑也没好到哪里去,屏住唿吸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自己,免得让人看见。 等那几人终于走了,柳淑淑这才捂着自己狂跳的胸口重重喘气。少顷,柳淑淑从水缸后站起身,整个竹林附近空无一人,唯有明月依旧孤悬在夜幕中。 灵泉寺内怎么突然多出了三个来路不明的人?除了这三人,是不是还有人也混进来了?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向柳淑淑袭来。李婶有自保的能力,吴嬷嬷虽然是王宫女官之首,但论起身手来,也就是个普通老大妈级别。而且灵泉寺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僧,除了一个精通医术的老方丈外,其他人都是普通的小沙弥…… 那三个人一看就是高手,打灵泉寺一帮老弱病残不在话下! 怎么办,怎么办! 柳淑淑急的满头大汗,脑子里转的飞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萧慕延! 这夜深人静的,他肯定在府衙里。 竹林厢房后面有个不起眼的小门,灵泉寺离府衙不算远,现在赶去报信还来得及! 第54章 越骑兵很少见到他们的将军有失态的时候。 越骑将军虽然年轻, 但他比鲁王军帐中任何一位将领都沉着冷静。有好事之徒曾打探过越骑将军到底经歷过什么,导致这么性格这么少年老成。然而关于他的一切,全部都是从八岁的时候被老鲁王带到鲁王王宫接受学习开始。这个年轻人把八岁以前是过得怎样的生活则是一片空白, 一个谜团, 他好像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 第87页 可是不知不觉,越骑将军用他的赫赫战功让所有人都关注着他的下一场战役会如何取胜, 已经没有人再去打听他的过去。一个八岁的小孩经歷过什么和一个年轻有为的将领,显然后者更令人关注。这位年轻的将领越来越优秀, 他率领的军队有着百胜之师的美誉。但将领没有普通年轻人那样骄纵的心,他过着苦心僧一样的生活, 不仅是物质上的, 更是精神上的。他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要求,几乎不发脾气, 向来都是以理服人, 虽然为人严肃了些,但这样的军人更令人感到可靠不是么。 但现在,这几个从靖平来的越骑兵明显的感受到萧慕延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之情。 越骑兵面面相觑,在这安静的夜晚默默用眼神交流。 “将军肯定认识认识那个叫柳阔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然将军为什么大晚上的又去了一趟柳宅。” “他俩关系不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军这么生气……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可是……生气的将军好可怕……qaq” “不!你不觉得一直理智的将军更可怕吗!被王上那边宣告战死了, 都没啥反应,那位柳公子到底做了什么, 能让将军这么愤怒!” 几个越骑兵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瑟瑟发抖的自己。完全理智的萧慕延让他们觉得太不真实, 可疑似发怒的萧慕延…… “你们回去吧。” “啊……是!” 几个越骑兵连忙回神, 下意识的就服从的军令。 萧慕延独自策马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在宣城的空旷的街道上。为了说服柳阔, 他特地带来了越骑兵, 让柳阔明白靖平虽小,但实力不输鲁王王宫所在的靖阳郡。又耐着性子与柳阔分析了一通现在北地六州十八郡的形势,奈何对方就好像老僧入定一般,任凭他萧慕延口吐莲花,反正就仨字:“不可能!” 明明也就比自己大五岁,怎么为人就这么顽固不化呢! 萧慕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柳阔对王上子嗣的下落咬得这么紧,万一那位大人落在了刘昱瑾手里,呵……难道他柳阔就有能力保护他吗?还不如将那位大人转移到靖平,在越骑兵的重重守卫下,哪怕一时不能公开身份也行啊,总比这漏成塞子的宣城要强无数倍。 夜晚宣城的街道很静。与北方许多城池一样到了晚上便是宵禁时刻,除了有官府文牒的人,普通百姓不能走出家门半步,一旦发现便以通敌罪论处。 这样安静的夜却没有让萧慕延的思绪平静几分。 在外人看来沉着冷静,武力值爆表的越骑将军,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他习惯给自己带上一副名叫冷静的面具,每当他觉得自己有情绪化倾向时,就会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像是悲伤,像是愤怒,都一一抛之脑后。 这种精神自虐法让萧慕延变得强大,也让他的敌人始终摸不清楚他的喜怒哀乐。 然而今夜,註定是一个让这位理智的常胜将军难忘的夜晚。 萧慕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迟早是要回鲁王封地的,但不愿接受刘昱瑾的挟制,有什么比扶植一个真正拥有王上血脉的继承人更名正言顺的理由呢。 柳阔不告诉他那位大人在哪里没关系!反正他现在正好有些空闲时间,看谁耗的过谁!日子久了,迟早会有蛛丝马迹暴露出来。 萧慕延心里一边冒着坏水……哦是盘算着计谋,一边缓缓着朝着府衙方向走去。 宵禁之后的街道,静谧无声。除了月光就剩下轻轻的马蹄声。 萧慕延想的专注,可多年习武依旧令他十分警觉。——不远处有个人?! 萧慕延微微勒起缰绳,全身紧绷,看似随意地坐在马背上,实则随时都能抽出马刀朝着那藏在阴暗处的神秘人砍去。 “谁?”萧慕延低沉着声音,语气不善,“现在是宵禁,所有人不得外出!” 那个藏在屋檐下阴影处的人直接无视了他的警告。 那个人披着宽大的斗篷,几乎整张脸都笼罩在斗篷的帽子下。不过从身形来看…… 是个女人? 萧慕延更加警觉。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默默已搭在马刀上,正要厉声呵斥。斗篷下的人掀开了帽沿。 一缕青丝垂落在胸口,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好似星辰一般,令周遭所有的事物黯然失色。 皎皎月夜,寂静长街,倾国美人…… 萧慕延只觉得这一刻好像有点不太真实,他现在还在宣城吗?! 只是下一刻,那美得不似凡人的美人做了一个令萧慕延瞠目结舌的举动。只见她丝毫不顾形象的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不断喘气。 不等萧慕延反应过来,一个清亮又温柔的女声在这安静的长街中响起。 “萧慕延!本大人可算是找到你了!!”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语调,这熟悉的自我称谓…… 萧慕延都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翻身下的马,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那女人跟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女人依旧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见到本大人,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啊!快点跟我去救人!!” 第88页 女人十分自然的拉起萧慕延的胳膊,勐地一拽——没拽动。女人有些生气,回头过来瞪了他一眼:“喂,你发什么呆啊!” 萧慕延勐地回神,这一次他好像连怎么说话都忘了,用着充满疑惑的声音:“柳……淑……淑?” “当然是我了!”柳淑淑急促道,“不然你以为是谁?我们才两天不见吧,你就把我的声音忘了?!” 萧慕延只觉得自己二十几年好像是白活的一样,大脑在这一刻明显转不过来。 柳淑淑急得要命。虽然她知道自己的颜值很能打,但显然不是用在这种时候啊,萧慕延你有没有点出息,见到美色就走不动道?! 这显然是有些冤枉萧慕延了。在他的意识里,柳淑淑前一刻还是个没有实体的精怪,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人,这跟看恐怖片也没多大差别了。 ——那个自恋到极致的精怪,修成正果了?! ——还别说,这副人形的确自恋的精怪能够想出来的。 ——化成人形的女妖精会不会吃人?! 萧慕延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哈?!”柳淑淑一脸懵逼。 萧慕延觉得首先确认这一点很重要。看看现在这环境,独行的旅人在途中遇到了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妖,最后因贪恋美色,被女妖生吞活吃,从此下落不明…… 很多鬼怪奇谈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他萧慕延也看过几本这样的闲书啊! 看着萧慕延脸色神色变来变去,柳淑淑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他在想的什么,不由炸毛:“我是人!是人!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萧慕延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美这成样子,还大半夜独自一人出来,还这么凑巧的让他遇到,怎么看都很可疑啊。 不知为何,柳淑淑觉得自己能秒懂萧慕延的表情含义。这下更怒了——长得好看有错吗,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说好的有脸就行了呢! 说好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呢! 萧慕延才是不正常好吧! 柳淑淑欲哭无泪,她着急要带萧慕延去救人,却忘了这个男人是个十足的理智派。 “有三个陌生人闯到灵泉寺了,他们要挟持主持,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如果去晚了,灵泉寺就会遭殃了!”柳淑淑只能迅速将重点说出,“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更多的人一起去啊!真的,要来不及了,那三个人……” 柳淑淑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瞪大了双眼,“好像是御林军!!他们穿的是御林军的衣服!” 果然御林军三个字让萧慕延立刻警觉。黄昏时刻,杨参军前来告知城内还有三个御林军下落不明。 柳淑淑又道:“现在不要纠结我是人是鬼了!就算我是个鬼,那也是好鬼啊,你有见过哪个鬼还帮你打听军情啊!萧慕延,你别过河拆桥,本大人当初帮了你多少,你数数!” 萧慕延低着头,看着柳淑淑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激动的神情令她那张脸更有魅惑了。 萧慕延轻咳了一声,别过头:“我知道了,这就去灵泉寺。” 柳淑淑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笑意,然而心里却有些微微失望——他果然是冷淡的性格啊。 准备翻身上马的萧慕延偷偷舒口气——如果不看她,他还是能保持冷静的。 第55章 谁料手腕却被柳淑淑抓住。 萧慕延有些心虚地对上她的眼睛, 问道:“怎么了?” “你该不会就打算自己骑马走了, 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吧。”柳淑淑略眯起眼不悦道。 “当然不会。”萧慕延尴尬的应了声。他还没有习惯为什么柳淑淑会突然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 气氛有点尴尬, 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少顷,柳淑淑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古怪的氛围,微微别过头, 闷闷地小声道:“我大约不会骑马。”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好似腾空了一下, 不等她喊出声, 整个人已经被萧慕延带到了马背上。 “抓紧。” 萧慕延一勒马缰,胯-下的骏马立刻朝着灵泉寺疾驰而去。柳淑淑双手用力环住萧慕延的腰,耳边疾风唿啸而过。 说起来,她也不止一次见过萧慕延策马疾驰的模样了。只是以前她飘在半空, 完全就是一个观众的状态,如今换位亲自演出,柳淑淑的双手不由抓的更紧了些——她害怕啊,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萧慕延只觉得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越来越用力,身后之人也越贴越紧, 身上单薄的布衣根本隔绝不了那温热的体温。 ——她真的不是女妖精吗? 那个荒诞又古怪的念头又浮现在了脑海。面对千万敌军都不动声色的萧慕延,现在只觉得全身紧绷,如果不是已经融入血液中化成本能的骑术, 他怕是已经摔下去了。 落魄书生与妖艷狐仙, 无辜路人与桥底女鬼……说书人关于鬼怪的段子一个又一个的蹦入脑海, 偏偏萧慕延还能分出心去分析灵泉寺的御林军——这酸爽的分裂感,让他有点恍惚。 第89页 柳淑淑一路提心弔胆,还硬撑着自己睁开眼看路,见不断退后的街景,不由喊道:“这不是去灵泉寺的路。” “我知道。”萧慕延道,“先去军营。” 东望兵与那一百个越骑兵驻扎在城北营帐内,营帐外两个越骑兵正带着八个东望兵训练他们如何在夜间巡防。见到萧慕延策马而来,立刻撤掉了拒马凳。 “将军!”一个越骑兵立刻走上前,“可有什么吩咐?” “疑似三人夜袭灵泉寺,不要惊动太多人。燕平,何志跟我走。”萧慕延只扔下一句话,便又策马走了。 越骑兵立刻瞭然。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你去长篇大论,所有的军队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旗号和军令,能用最简单的方式传达信息。 少顷,被点名的两个越骑兵策马过来。 等到萧慕延他们离开后,巡防的东望兵不由道:“将军怎么带了一个人?穿着斗篷倒是看不清模样。” 同样巡防的越骑兵横了他一眼:“军令已出,还有闲心谈论旁的?” 几个东望士卒顿时闭了嘴。从东望到宣城的一路,他们已经领教过越骑兵的本事。跟他们一比,东望兵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废物一般,几年的兵都是白当的,跟完全不懂军营规矩的普通小民差不多。 好在越骑兵就在身边,跟着学了一段日子,这些东望兵也有了些军人的自觉。听得上峰发话,赶紧闭了嘴。眨眼间一个三十人的突击小队便组织好了。既然对方疑似三人,按照料敌从宽,拿出十倍的力量是个十分妥当的决策。 柳淑淑带着萧慕延和两个越骑兵从竹林后的小门潜入灵泉寺。寺里已经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动静。 路过厢房时,萧慕延微微停下脚步:“你留在这里?” 柳淑淑道:“难道你知道方丈的厢房在哪里?” 这个……确实不知道。 哪怕是宣城的百姓,也只是在寺庙前的几个大殿里拜拜菩萨,寺庙后山是不许香客入内的,以免打扰了僧人清修。灵泉寺好歹也是整个甘州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前前后后加起来一百多亩的面积,柳淑淑能够独占灵泉寺一整片竹林,可见寺庙不差地! 这么大的地方,的确是需要一个带路人。萧慕延打量着柳淑淑那小身板,终是道:“跟紧我。”又给燕平与何志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注意保护柳淑淑。 燕平与何志都是越骑兵里擅长潜伏的,这二人与其他越骑兵略有不同,他们一直是萧慕延的亲卫大营的,算得上是第一批的越骑兵。萧慕延打下靖平后,便将此二人留在靖平以辅佐薛景之守城。萧慕延带着东望的兵来宣城,这二人便自告奋勇,要求再次充当萧慕延的亲兵。 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均看到了一丝好奇之色。 ——将军竟然带了一个女人?! 虽然这个女人带着斗篷,看不清模样,可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的,竟然也有胆色带着他们潜入藏有敌人的地方。 ——不愧是将军带来的! 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为了他们将军,也要将这个敢于带路的姑娘保护好。 一路弯弯绕绕,总算是到了方丈的禅房。 禅房里灯火通明,萧慕延命燕平带着柳淑淑藏在暗处,自己则与何志两个微弯着腰,走到了禅房门外。 距柳淑淑外出求救到他们赶回来,也只是将将过了半刻钟。屋内李婶警惕地看着那三人,吴嬷嬷已经被挟持着,方丈站在一旁,不敢乱动。 一个蒙面人正在禅房里四处翻找。 方丈嘆道:“我这房内除了佛经,再无旁物。施主若是要找金银玉器,是找不到的。” “少废话。”蒙面人语气不善。显然他们也觉得在这个房间里花费太多时间了,也顾不得许多,烦躁问道,“紫檀盒子,你放哪里了?” 老方丈摇头:“什么紫檀盒子?三位施主,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哼。”蒙面人冷笑,“老和尚少装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想死就把盒子交出来,不然整个灵泉寺上上下下都得死!” 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太真切。但萧慕延也隐约察觉到他们是在找东西。 御林军到宣城找什么? 不对!这三人到底是不是御林军?! 柳淑淑只说他们穿着御林军的衣服,可这不代表人就是真的。有着丰富潜伏敌军经验的萧慕延立刻怀疑上了那三人的真实身份。 此刻何志默默对萧慕延打了个手势,禅门的锁已被他撬开,他们随时都能冲进去。 屋内蒙面人的耐心已经不多了,催促道:“老和尚,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留的。帮人保管的时候也得打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一旁的李婶也十分纳闷。这老方丈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眼前三人虽然蒙着面,但从身上的穿着可以断定他们应该是官兵。 然而这个时代没有统一制服,李婶虽然是刑罚司女官,但说到底也没有去过军营,她见得最多的也就是鲁王系军队里的穿着,还得是经常能出入皇宫的将领们的打扮,普通小兵穿什么样她也不清楚,所以现在她并不能确定这三人到底是来自那一支军队。 第90页 不过,救人要紧! 李婶见那三人的注意转移到了老方丈身上,袖中暗器已滑落在手。 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异响,萧慕延与何志也不耽搁,直接破门而入。 “官兵!” 萧慕延手中马刀已朝着那三个蒙面人刺去,还不忘表明身份。 一时间,小小的禅房里,几方人马打的热闹。李婶赶紧将吴嬷嬷拖了出来,老方丈惊魂不定的跟在她身后一路快跑。 柳淑淑蹲在迴廊下,见到李婶她们跑出,赶紧站起身挥了挥手——燕平提醒她不能出声,免得引起敌人注意。 好在李婶眼神不错 ,虽然柳淑淑带着斗篷,到底还是看见了。 “姑娘!”吴嬷嬷老泪纵横,“老奴无能,连累了姑娘。” “他们是东望来的援兵。”柳淑淑简单介绍了萧慕延等人,又问李婶道,“除了那三个人,寺里可有别的人潜入?!” 李婶摇头:“我们去了方丈禅房便没有离开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旁人。” 燕平道:“先离开这里!我们的人现在应该已在寺外了,现在外面比寺里安全!” “不行!还有僧人在寺里。”老方丈急促道,“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分批走!事态紧急,既然他们一直在方丈禅房里,可能目标就是方丈,你先离开!” 方丈虽然着急,可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除了李婶,他们这几个老弱妇孺留在这里全是拖累。 李婶伸手紧了紧柳淑淑身上的斗篷,见旁人的确看不见她的脸,便赶紧拉着她与吴嬷嬷往寺外跑去。 寺庙外果然已有一队士兵严阵以待。燕平带着人马再次进了寺。杨参军也赶来了,人群里的老方丈,连忙问道:“大师,这是怎么了?!庙里有贼人闯入?!” 老方丈道:“贫僧也不明白,也许是贼人想要入寺盗些银两吧。如今寺里还有僧人二十一人,杨大人,得赶紧将他们都救出来啊。” 杨参军心里有些异样,闯入灵泉寺的人莫不是那三个消失的御林军?! 李婶默不作声的带着柳淑淑不断远离这些人。 奈何杨参将眼神不差,扫了一圈,还是看到了角落里的三人,不由问道:“这三位是?” 老方丈道:“是暂时住在我灵泉寺的居士们。” 杨参将朝着李婶那边走了几步,李婶与吴嬷嬷默契的将柳淑淑挡在身后。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大嬷嬷,吴嬷嬷虽然刚才被挟制,但也没有惊魂不定,此刻更是已定下心来。带着老大妈那特有的和气,对杨参军行了礼:“多谢大人相救!” “这位是?”杨参军看着披着斗篷的柳淑淑,有几分好奇。 李婶顿时沉下脸:“我们家姑娘受了惊吓,还望大人避嫌。” 杨参军讪讪的笑了笑,不由后退了几步。对方是个年轻姑娘,他一个大男人靠这么近,的确显得有些不妥,也难怪这婶子生气。又看了一眼这三人,均是普通打扮,又有老方丈刚才的说辞,杨参军倒也没有放太多精力在他身上,毕竟现在寺里可还有着疑似御林军的人在。 “这里人多嘴杂的,李婶小声道,“我们得赶紧走。” 吴嬷嬷担忧道:“怕是那位大人不放啊。” 二人正忧虑着,在他们身后的柳淑淑指着不远处,小声惊喜道:“哥哥来了!” 手里拖着一个蒙面人的萧慕延刚踏出寺庙,正好对上了前来的柳阔。 不远处的柳阔第一眼便看到了台阶上的萧慕延,随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 “淑淑?!” 柳阔心头一惊——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第56章 见到亲人, 柳淑淑本能的想要过去打招唿, 却被吴嬷嬷用力拽住。耳边传来叮嘱:“姑娘,这是在外面,不可随意行动。” 柳淑淑看了一眼周围的宣城官吏还有那些士兵, 的确是人多口杂,只好静静站在李婶和吴嬷嬷身旁。 李婶与吴嬷嬷这两个人精互相看了一眼, 便已达成了共识。除非柳阔主动来找她们,否则还是装作不认识为好。宣城里的柳宅算得上是富裕人家, 但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有个柳淑淑, 哪怕是柳宅的邻居们, 也只知道这里住着一个柳公子和几个不起眼的奴婢僕人。一动不如一静, 她们现在是灵泉寺的居士, 这个身份足够对付宣城那帮人了, 没必要暴露自己。 柳阔见到柳淑淑的时候很是震惊,可看到吴嬷嬷和李婶围在她身边, 那些越骑兵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 想来淑淑的身份没有暴露,而且……以现在这样情形来说,肯定是连脸都没露,顿时松口气。 然而萧慕延的存在还是不容忽视。 柳阔面色从容的走到寺们, 杨参军已见到他, 不由好奇道:“柳公子, 你怎么来了?现在可是宵禁时分。” 柳阔扯了个敷衍的笑, 目光却死死锁住萧慕延:“这要问你们面前的这位大人了。” “柳大人?”杨参军好奇的回头。 柳阔心里无比嫌弃——他凭个毛线姓柳啊!! “对, 就是你们的柳大人。”柳阔语气不善,“我很好奇为何这位大人在我府外派了几波人守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这不是败坏我的名声吗,所以来讨个说法!” 第91页 柳淑淑听得他们的对话,不由蹙起眉头——柳阔吃枪药了,这么沖? 柳阔不是一个心胸狭小的人,为何突然会对萧慕延这么敌视?没错,很明显的敌视!虽然旁人看来柳阔只是简单的生气,但柳淑淑和那些人不同,柳阔除了是她的兄长,更担负起了老鲁王与鲁王妃的责任。柳淑淑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年,对柳阔的情绪的变化,柳淑淑觉得自己不可能有错。 不仅是柳阔,包括吴嬷嬷还有李婶。这些一直与她一起生活的人,她都对他们观察入微。柳淑淑的世界太小了,因为身体原因,她哪里都不能去,也不曾见过多少人,自然而然的就对自己周围的事物格外敏感。 柳阔认识萧慕延! 柳淑淑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之间看起来关系很不友好。 以萧慕延的性格,普通人的确很难跟他相处。柳淑淑心里的q版柳妹摇头摊手,除了她这种心胸宽广的人,也就是薛景之那个傻白甜能包容萧慕延了。 孤傲又自大,脸皮比靖平的城墙还厚,还动不动就喜欢威胁人。柳淑淑嘆口气,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觉得萧慕延身上散发着浓浓大反派的气味。也就是她了,阴差阳错附在盔甲上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拯救了这个游走在反派边缘的人。 所以今天的柳淑淑大人,依旧是如此的厉害呢! 吴嬷嬷与李婶不约而同的回过头,看着莫名其妙开始面露微笑的柳淑淑,皆是一头雾水。据方丈说,郡主是长时间一个人呆久了,渐渐就习惯了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但现在这场面,有什么可乐的?二人面面相觑,她们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吧。 杨参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柳阔与萧慕延,不由问道:“柳大人,您这是……” 萧慕延将手里拖着的蒙面热扔给了一旁的越骑兵,这才道:“我接到士卒来报,发现那三个漏网之鱼出现在柳宅附近,这才派人过去。没想到引起了这位柳公子的误会,实在抱歉。” 原来是个误会。杨参军也没当回事,不由笑道:“柳大人也是为了咱们宣城好,柳公子也不必动怒了。再说了,你们二人都姓柳,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啊!” 柳阔/萧慕延:谁他妈跟他缘分啊!! “他也姓柳?”吴嬷嬷有些好奇的看了萧慕延一眼,“这还真是巧啊。” “北方柳姓多吗?”李婶好奇问道。 吴嬷嬷摇了摇头:“不清楚。” 柳淑淑几次想说什么,最后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吧。 那三个蒙面人已全部抓住,越骑兵带着宣城与东望的士卒又将整个灵泉寺搜了个遍,确认在没有人藏在寺里,这才将人都撤出来。 天色渐白,柳淑淑也有些熬不住了。微微靠在吴嬷嬷身旁,不住打着小哈欠。吴嬷嬷与李婶看在眼里,心疼得要死。 吴嬷嬷走到方丈身边低声道:“大师,我们姑娘身子不好,得去休息了。” 方丈也觉得既然寺里已经安全了那就该回去了。正要去与杨参军说说,谁料那个年轻的柳将军直接对众人道:“寺里虽暂时没有歹人,但以防万一,留下三十人驻守在此。” 方丈想要拒绝,萧慕延已走到他跟前,肃然道:“谁也不能保证还有没有别的歹人会再次潜来。”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想来方丈也不希望寺里丢些东西吧。” 一向波澜不惊的老方丈神色为之一变,见周围还有不少人,又赶紧恢復了寻常的神色。 “那就劳烦柳大人了。”老方丈道,“只是佛门清静之地,望诸位将士不要打扰了僧人清修。” 萧慕延笑了笑:“这是自然。” 杨参军见那三个御林军都抓住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擅自关押朝廷二品大员令他魂不守舍,生怕有御林军逃出宣城跑回南边将宣城的事上报皇上。 东望来的柳大山将军不论是手段还是魄力都十分优秀,杨参军心里不情不愿的将王泰谢了千八百回了。也不知王泰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在东望挖到了这么一块宝。 见灵泉寺这边已无大碍,杨参军命人押着那三人返回府衙。今晚的事还没有结束,那三人为何要潜入灵泉寺,是怎么从宣城众多士卒眼皮底下潜入的,这些都要一一审后才知晓。随着杨参军的离去,围在灵泉寺外的士卒们也纷纷撤离。剩下要驻守在灵泉寺内的三十人,则在何志燕平的带领下随着方丈去了寺庙。 柳淑淑也被李婶与吴嬷嬷拉着往寺里走。 柳阔与萧慕延都不由自主的盯着她。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柳淑淑不由脚下一顿,回头望去,斗篷被拉扯着微微倾斜,露出小半张脸,又很快隐没在斗篷的阴影里。 柳阔偷扫了一眼萧慕延——这傢伙竟然波澜不惊,就好像对面站着的就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 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萧慕延好像的确不认识淑淑,完全就是没反应嘛。柳阔一边是彻底放下心来,一边又觉得萧慕延是不是身体上有些不可言喻的毛病? 他家妹砸的那张脸,他是看了许多年才有了一点点抗体的!萧慕延第一见竟然没反应,连个激动的神色都没有,他是眼瞎了吗?! 一心想要显摆自己妹妹,又不愿意被人看到的这种矛盾心理,让此刻的柳阔很是纠结。 第92页 殊不知萧慕延手心里已全都是汗。他是不敢表露出自己认识柳淑淑啊,不然要怎么跟柳淑淑身边的两个婶子解释?! 姑娘的名节很重要的! 天知道刚才那惊鸿一瞥,又让他想到了昨夜在长街上与柳淑淑的相逢。萧慕延甚至想要让时间回流道那一刻。只有他能注视着柳淑淑,丝毫不用顾忌旁人。 许是在灵泉寺前,萧慕延心里念了好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才稳住心神,分出神注意到自己的旧友。 ——还挺淡定。 在柳淑淑那惊鸿一瞥后,柳阔竟然还能摆出一张臭脸。 萧慕延不由陷入了沉思。 ——柳阔对自己的敌意竟然这么浓了吗? 两位影帝精湛的演技成功的骗过了彼此。 回到竹林厢房的柳淑淑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舒服的衣裳。吴嬷嬷与李婶虽然对昨夜经歷的种种感到奇怪。正想问柳淑淑为什么会突然带着官兵到寺庙来。一抬眼,见她已经躺在床上打了哈欠…… 睡了?! 千言万语通通都憋了回去!吴嬷嬷与李婶无奈嘆口气,熟练地放下床帐,退到了外间。 吴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小声道:“你觉不觉得昨晚的事透着古怪?” 李婶沉着脸:“我打听过了,现在在寺里的几个兵大部分都不是宣城的。那个叫燕平的正是昨晚跟在姑娘身边的人,是东望来的!他们昨夜是守在北门军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寺里?” “哎,也都怪我大意了。以后若是见我不回,你就带着姑娘赶紧走,不必管我。”吴嬷嬷缓缓道,“后来你与我都在方丈的禅房,莫不是姑娘出门去找的人?” 李婶脸色更难看了:“咱们在宣城虽然住了几年,但姑娘可曾去过哪里?她连柳宅到灵泉寺的路都记不住,还能知道北门在哪里?她去都没去过!” 一时间,吴嬷嬷也没了言语。 整个宣城除了柳宅,柳淑淑也就来过灵泉寺。而从柳宅来灵泉寺一路都是坐的马车,四周的车帘紧闭,马车一路驶进寺庙后山才停。柳宅周围的人,除了见过柳阔外,谁都不知道这里还住着柳淑淑。 “我想定是姑娘一出门就遇到了东望来的人!”李婶推测道,“然而世间有这么巧的事,歹人潜入寺庙不久,官兵就来了?” 二人默默朝着里屋望了去,心中忧愁不已。 柳淑淑静静睁开眼,她用了一招睡遁暂时避开了李婶与吴嬷嬷的询问。然而这一招又不能一劳永逸…… 现在问题来了。 她要怎么跟两个最亲近的人解释自己突然间就认识路了呢…… 还这么精准的拐了一个将军回来? 第57章 灵泉寺外, 两个都想进寺里看看的男人,都担心暴露自己的目的而踟蹰不前, 偏偏面上也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慕延略带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柳阔, 问道:“你不回去?” 柳阔像一只炸毛的猫,顿时道:“我去哪儿你管得着么?倒是你这位大将军, 不去审那几个御林军, 还站在这儿作甚?终于想通了打算要出家当和尚?”柳阔冷嘲热讽一番, 甩了一个白眼, 走了。 萧慕延也习惯了柳阔这样的性格,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在柳阔走后, 眼神不住往寺里飘。怎么刚才就让何志与燕平那二人去驻守寺庙呢,他完全也可以假公济私一下啊…… 萧慕延嘆口气。虽然柳淑淑的突然出现令他很震惊, 奈何融入血液里的理智瞬间将他拉回一位将领的角色中。萧慕延微微仰头望着透过树叶的斑驳光影, 不管是色迷心窍还是被莫名的情绪沖昏头的这种感觉, 他大约很难体会到了。 那三个漏网的御林军已被杨参军押回大牢, 现在八成还在审问。从方丈禅房外听到的只言片语, 萧慕延觉得那三人不仅仅是御林军这么简单。他们来到灵泉寺,并不是是被搜城逼的走投无路躲进来, 而是特地来找方丈要一样东西。 一个远在北方的寺庙方丈怎么会和南边朝堂里的御林军扯上关系?还有柳淑淑身上的谜团,种种这些都需要一点点去解开。好在御林军已经驻守在了灵泉寺,关于柳淑淑的动静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忙活了一晚上的萧慕延想到这一点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嘆口气, 虽不甘心, 但现在的确要回府衙了。以杨参军一人, 怕是对付不了那三个“御林军”。 比起柳阔与萧慕延的心事重重,柳淑淑心里虽然也想这事,但这一晚上她着实累了,沾上枕头后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舒舒服服睡一觉,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多年生病让她一直很在意规律的作息。柳淑淑记得自己只是一天睡得稍微晚些,第二天便开始发烧…… 这羸弱的身体就像是地震后摇摇欲坠的楼房,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倒塌。修修补补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起色。吴嬷嬷见她醒来,赶紧端来了常喝的药,又伸手试了试柳淑淑的体温,虽然没有发热的症状,还是不敢大意,又请来了方丈诊脉。听到方丈说脉相也是平稳的后,吴嬷嬷这才让柳淑淑离开竹床。 晚膳是精心准备好的,昨晚的白粥是没有的,取而代之的则是搭配好的药膳。这种药膳她已经吃了十多年了,柳淑淑也没有多少抗拒,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着。 第93页 吴嬷嬷与李婶在一旁看着方丈开着药单子。都说久病成医,她们二人在照顾柳淑淑这么多年后,对医药也算得上是十分了解了。柳淑淑身子弱,肠胃也不好。旁人吃的东西能吸收七成,到她这里能有三成就不错了。 吴嬷嬷评估了柳淑淑这次醒来后的状态,见她精神很好,药膳吃后也没有不适感,那颗提着心总算是落了一半。据以前的经验,柳淑淑曾经有过长达十天的昏迷,醒来后也是神情恍惚,连水都不愿意喝。那一次将吴嬷嬷等人吓得够呛,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一个月,柳淑淑才渐渐好转。这次柳淑淑直接昏迷了快两个月,吴嬷嬷不敢大意,柳淑淑恢復的如何还得看后续的反应,这段时间内还是住在灵泉寺为好。毕竟老方丈的医术还是高明的,比鲁王王宫里的御医还要高那么几分。 用完膳,又歇了好一会儿。吴嬷嬷与李婶便陪着柳淑淑在竹林散步。这也是方丈叮嘱的,说柳淑淑在床上躺太久了,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二人寸步不离,只要柳淑淑有个什么不舒服,就赶紧将人背回去。见她们精神紧绷的模样,柳淑淑只好努力找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刚才的药膳味道很好,不知嬷嬷加了什么进去?” 吴嬷嬷语气温和的一一回答,又赶紧叮嘱她注意脚下。 倒是李婶显得有些心事,几次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吴嬷嬷给她扔了个不贊同的眼神。 ——她才醒来,你别问!昨晚上的事可不是什么好回忆,胆子小的怕是要被吓哭! 李婶也看了过去。 ——我就是担心啊。万一那个东望得兵回去乱说话怎么办?! 二人打着眉眼官司,以为避开了柳淑淑,却不知柳淑淑揣摩熟人心思的技能早就点满了。 “李婶,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柳淑淑突然发话,惹得正犹豫的二人顿时变了变脸色,又很快恢復到往常那温和慈爱的模样。 李婶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有些犹豫的问道:“昨晚我与大嬷嬷都去了方丈禅房,姑娘是怎么遇到了东望的兵?您不要怪奴婢多嘴,现在的宣城不比以前,怕是危机重重。奴婢也着实不知道那些东望兵的底细,还是小心为好。” ——你虽然不知道,但我熟啊!他们被挑出来的时候,我还都跟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打过招唿呢,那一百的越骑兵的资料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别的不说,燕平与何志两人绝对都是萧慕延铁桿粉丝。我现在很怀疑我爹组建的到底是越骑兵,还是萧慕延的后援粉丝会了…… 柳淑淑这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李婶与吴嬷嬷一无所知。在她们看来,小郡主始终带着得体的浅笑,专心致志的听着李婶的问题,乖巧的恨不得伸手揉一揉她的头顶。 “姑娘昨晚是在哪儿遇到的那个东望兵?”李婶终于问了出来,心里却有些忐忑。 “昨晚你们离开后我就回了厢房。又担心厢房里也有歹人,便想着回府里找哥哥来帮忙。” ——很好,第一口锅扔给柳阔! 柳淑淑丝毫不知自己现在这张口就来的忽悠本领与萧慕延有个五六分像了。 “当时我也不敢在灵泉寺里待下去。”柳淑淑缴着手里的帕子,微微垂头,眼眶微红,“就大着胆子从厢房后的小门走了出去。看能不能凭着运气找回去,刚刚走出了巷子,就遇到了那位将军。真是幸运啊,一出门就遇到了,可能是那位将军正好巡查到此?” ——对不住了萧慕延,第二口锅你得接住了! “他当时呵斥了我,说现在宵禁时分所有百姓都不许出门。我很害怕,见他的穿着打扮好像是官府的里的人,就赶紧将寺里的情况对他说了。这才知道他原来是东望来宣城的将军……”柳淑淑顿了下,“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兇巴巴的,但他还是带了人来寺里。灵泉寺很大,他们找不到方丈的禅房,这才让我带的路。” 柳淑淑双手捂着胸口,一脸庆幸:“李婶,我是不是很勇敢。真是太好了,你们没有出事!” 见她露出这副女儿家天真的模样,李婶也找不出什么异样来。吴嬷嬷早就被萌的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地说姑娘不容易,姑娘太厉害了。 柳淑淑话锋一转,似关切问道:“哥哥呢?他不来看我吗?” 李婶略有些迟疑。柳阔与萧慕延在灵泉寺的对峙很不寻常,李婶隐隐觉得柳阔与这位从东望来的将领是认识的。他现在既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起住到寺里来,说不定便是与那东望的将领有关。但这些,李婶不打算告诉柳淑淑,不愿意让她为这些事情分神。 “城里乱的厉害,公子还有些事要办,一时脱不开身。”李婶道,“姑娘若是想公子了,老奴可以帮姑娘带个口信出去。” 本来还打算侧面了解一下柳阔与萧慕延之间的关系,可李婶不愧是刑罚司的女官,嘴就是严。柳淑淑心里有些失望,吴嬷嬷虽然对她慈爱,但也不会对她透露一字。 柳淑淑没有放弃,又道:“我们要住在寺里多久?” 吴嬷嬷道:“姑娘身子刚刚好,还是要在寺里多调养几日……” “我知道。”柳淑淑闷闷地截过话,“可我更想回到府里。寺里不安全,我害怕还会有人闯进来。” 第94页 吴嬷嬷没辙了。小郡主虽然脾气好,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况且灵泉寺刚遭到歹人夜袭,郡主想要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姑娘莫要心急,明儿我就去问问公子。”李婶岔开了话题,浅笑道,“现在外面风大,还是回屋歇息吧。” 谈判无果。 柳淑淑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急迫,只好答应了这个折中的条件。 李婶倒也没有骗他,第二天晌午,便悄悄去了一趟柳宅。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柳阔让他们继续住在灵泉寺,直到东望兵离开为止。 “奇怪,公子怎么会这么说?”吴嬷嬷好奇问道。 李婶道:“我一出门,就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吴嬷嬷吓得一个激灵:“谁?!” 李婶示意她稍安勿躁:“都是衙门的人。我没有直接回去,依着以前与公子约定的那样去了别院。” 吴嬷嬷彻底坐不住了。 这种接头方式只会出现在柳阔也被人盯上的情况里,双方不能直接见面,柳阔将要传达的信息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别院,而他本人则不会出现,以免被人跟踪。当年离开王宫后,为以防万一,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定下新的接头方式。 一旦启用了这种方式,就意味着危险。李婶与吴嬷嬷二人脸上已没了笑意,心里沉甸甸的,似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 柳宅 柳阔又送走了那位不速之客。 萧慕延的确很有毅力,明知道柳阔的态度,还是坚持每天都要来刷一遍存在感。 柳阔一阵头疼,喃喃自语:“让我告诉你王嗣在哪儿?说什么要让王嗣恢復身份,坐拥权利与地位。呵,难道你要拥立淑淑成为新的鲁王不成!” 第58章 柳阔觉得事情变麻烦了。 过年时他写信给萧慕延, 让他来宣城一叙。那时萧慕延还是名正言顺的越骑将军,手握重兵, 身居鲁国高位, 又对老鲁王忠心耿耿。那时告诉他王嗣下落,自然会让王嗣更加安全。 而现在的萧慕延…… 柳阔虽不知鲁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经过这几天的言谈和旁敲侧击, 可知他对新鲁王刘昱瑾颇为不满,刘昱瑾也撤了他越骑将军一职。 萧慕延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那种遵守刻板君臣礼教之人。他虽然被撤职了, 但越骑兵可不认那个干巴巴的职位, 他们只认萧慕延这个人! 远的不说, 那薛景之还在靖平守着呢! 如今萧慕延又领着东望的兵来宣城, 可见甘州重镇东望八成也被他拿到手里了。 坐拥甘州两个重镇, 手中至少有一万战兵三万辅兵。刘昱瑾对萧慕延没有君之恩,萧慕延自然也不会对刘昱瑾留多少臣之情。若让现在他知道王嗣下落, 岂不是活活送一个完美的傀儡到他手上,正好与刘昱瑾分庭对抗吗? 这是要将老鲁王的基业活活撕裂成两半啊! “孤这一生杀孽太重, 皆报应在了子嗣身上。孤不怨,也不恨,若再活一次, 孤依旧会拿起刀,举起盾将那赛罕贼人杀的片甲不留。如今孤二子三女, 长子次子皆战死沙场, 长女次女也早早去了。唯有这一么女活了下来。孤不希望她大富大贵, 只求她平安终老。这偌大王宫,看似如天家富贵,实则杀机四起。尔随郡主留在宫外,隐姓埋名,不问家事,不问国事,做一闲散之人即可。” 当年老鲁王的话歷歷在耳。柳阔不禁陷入了沉思。 柳淑淑三岁时被抱出宫,吴嬷嬷与李女官皆随其左右。又过两年,萧慕延被带入鲁王王宫,他不曾见过也不曾知道鲁王还有一个么女。 又过两年,萧慕延去了军营,柳阔则按照老鲁王的安排见到了宫外的柳淑淑。柳阔不能忘记,当时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惊喜的说:“你就是我哥哥?” 而那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为什么他来带一个小孩,真是头疼啊。 他虽姓刘,但不被宗室承认,被迫改了姓。十五岁的半大少年也看得懂人情世故了,他知道老鲁王为什么选择他,因为他柳阔跟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样,都是不能活在宗室里的人。皇室宗亲,多么尊贵的地位,偏偏他们两个不能有,也不敢有。 不知不觉,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他按照老鲁王的吩咐,将柳淑淑藏得很好。直到去年老鲁王重病不起,他与王宫的联繫彻底断了。柳阔很是不安,他下意识里想到了手握兵权的萧慕延,便有了过年时的那一封信。 那时他找萧慕延来宣城,也是打算先试探一番再来定夺。现在好了,与刘昱瑾闹翻后的萧慕延已经不用试探了,柳阔已坚定不会告诉他王嗣下落的心了。 萧慕延不是老鲁王。他不会像老鲁王那样一心一意为柳淑淑考虑。 萧慕延……呵,柳阔冷笑,——他是个标准的政客。 柳淑淑落在他手里,只会成为棋子。柳阔不禁摇头,他那妹子这十年来活的磕磕绊绊,稍不留神就一病呜唿,小命西去,哪里经得起萧慕延的那些阴谋阳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萧慕延并非登徒子,柳淑淑身边站着吴嬷嬷与李女官,又住在寺里,以萧慕延的品性他不会去硬闯。 “现在只能继续拖着了。”柳阔暗暗道,“反正他也不能在宣城久留,过不了几日便会离开。原本也打算带着淑淑去南边,这次不能再耽搁了!” 第95页 回到府衙后,萧慕延连轴转,连觉都不睡,直接去了地牢。杨参军已经审了一个时辰了,此刻哈欠连天,手边的浓茶都喝了两盏还不解乏。 “柳将军来了啊……”杨参军使劲揉着眼,刚要从椅子上站起,头晕眼花,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杨大人辛苦了。”萧慕延道,“你还是先回去躺一会儿吧,这里换我来便是。” 从昨天夜里一直忙到今天晌午,杨参军也的确是熬不住了。被身边的小卒扶起,脚步虚浮。 “那我也不与柳将军客气了。我去补个觉,晚上来换你便是。” 萧慕延点点头,随后就这着杨参军的椅子坐下,对面的牢房里关押着那三个御林军中的一人。 牢房十分阴暗,高高的墙壁上凿有半个手掌大的洞隐约透着几缕阳光,反而更显阴森。 那个御林军垂着头,半昏迷着。双手被锁链高高吊起,双脚也都带上锁,身上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但这都是皮外伤,不会致命。施刑的人手里都有数,上峰们只想让这人吃苦头,但可不能让他真死了。 至于还需要一个人站在旁边,防着对方会不会咬舌自尽? 别逗了,这种操作在实际上是不可能成功的。舌头上又没有大动脉,咬出来的那点血量,不等流干就自动凝固了…… 若是非要咬舌自尽的话,那估计也是疼死了。而这个过程很漫长,漫长到萧慕延喝口茶还能有时间去救他。 所以这位御林军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萧慕延坐下后,这间牢房便直接由越骑兵接管了,牢头和施刑的人都被客气的请了出去。 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泼了过去,那人打了个激灵,醒了。挣扎的抬起头,见到眼前审讯的人换了一个,不由眼神一凌。 “你也别撑了。”萧慕延道,“你不是御林军,那三个御林军的尸体已经在城里找到了。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伪装成御林军?” 那人沉默不语。 之前杨参军审了他一个时辰也是这样,就算吃了几十鞭又上了数个重刑,此人竟然依旧一言不发。 “不说话?”萧慕延到不急,也不像杨参军那样急吼吼的用重刑。“那我就来猜一猜吧。” 这句话是突然用的赛罕语说的。 一般人勐地听到熟悉的语言后都会有所反应,但那人没反应。 “看来你听不懂。”萧慕延打量了那人一眼,“长得倒是壮实,平日里不缺粮食。” 话音刚落,站在那人身边的越骑兵勐地掰开了他的口。 “回将军,他的牙齿整齐完好。”越骑兵肃然道。 萧慕延笑了笑:“还是个经常能吃到细粮的人,家养的曲部吧。你的主家倒是富裕,来头不小,至少不怕得罪御林军。”普通小民吃不起细粮,哪怕是太平年岁,也都是粗粮为主,这样的粮食吃多了,牙齿自然不会好看,更不会整齐。与现代社会不同,在食物匮乏,营养不全的古代,通过一个人的外貌是真的可以推断出他到底是来自贫民还是贵族。 “昨夜你说话的时候,我正好听到了。”萧慕延道,“虽然说得是官话,可依旧带着北地口音,让我想想,这口音偏向北方哪里呢……” 那人依旧沉默,可眼里早已不再平静。 他一句话没说,可对面那人已经推断出他是曲部出身,主家颇有背景,而在现在的北方,经过连连战火硝烟和朝廷大举南迁后,不怕御林军的家族已不剩几个!再加之口音的关系,那人脸色惨白,冷汗布满了额头,喉咙不住哽咽,浑身发抖。 萧慕延却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别的事:“你猜,你的那两个同伴是不是已经招了呢?” “你休想离间我们!”那人冷冷开口道。 “离间?我可没这么做。我很佩服你们这样的死士,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可当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谁知道他会说什么呢?”萧慕延道,“继续说你的来歷吧。让我们先从世家开始数,接着聊一聊藩王。” 那人眼中透着凶光,却没有丝毫震慑力,只不过是想通过这样的举动让自己能继续坚持。 在萧慕延开始提到贵族的名字后,那人终于忍不住吼道:“有种你就杀了我啊!老子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你本来就没有告诉我什么,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萧慕延毫不留情的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人在这里,哪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最终都能找到你的身份。刚才我是不是忘记说了,你的口音我想起来了,有点像高源郡那附近的人。” 那人不断拉扯着铁链,似找到了希望一般,不管不顾道:“对!老子就是高源公孙氏派来的!” “啧,现在一听又不像了。反而有点像关州口音。” “你——!!”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那人大吼大叫起来。整个地牢迴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可萧慕延面色如常,甚至还端起了茶水喝了起来。不急不躁,仿佛这吼叫是什么动听的乐曲般,就那样任凭他吼到天荒地老。 这种态度越发刺激了他。 第96页 “我不是御林军,我也不是公孙氏家的。你杀了我吧,我求你杀了我吧!” 萧慕延身后的越骑兵眼神复杂望着对面——这人彻底崩溃了。 另有一队越骑兵押着另外一个“御林军”过来,特地让他看到了这这一幕,那人嘴被捂住,瞳孔被这景象刺激的不断放大。 他们都不怕死,可的确怕生不如死。当一个人彻底崩溃还死不成的时候,那种滋味,比炼狱还要可怕。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身后之人还在不断地嘶喊,萧慕延置之不理,将那个来“参观”的御林军带到了另一间牢房。 刚拿出他口中的破布,那人连忙道:“我说,我都说!我们去灵泉寺是奉颜府之命来取一个紫檀木匣,里面有一方鲁王私印!我说的都是真的!!” 第59章 颜府?! 萧慕延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 远不如他面上来的淡定。 偌大北方颜姓不少,可这个颜府…… 萧慕延立刻道:“你说清楚, 是哪个颜府, 他们又为什么要来拿鲁王私印?!当今鲁王的私印?” “就是关州颜氏的二公子吩咐的。小人只是奉命办事,私印是老鲁王的。他们要拿私印做什么小的真的不知道了!” “私印在灵泉寺?”萧慕延问道。 “颜府是这样对小人说的。老鲁王与灵泉寺方丈私交甚好,便将自己的一方私印交予他来保管。” “你所说的那位二公子, 可是颜淮?” “是是是,小人说的都是真的。” 萧慕延命人将此人待下去,不必用刑了。随后又见了那第三个冒充御林军的人, 从他那里验证了此三人的确是颜家养的曲部。 “颜淮……”萧慕延脸色微沉。此人是当今鲁王妃颜若彤的二哥, 颜府为什么要来灵泉寺盗窃老鲁王私印, 这件事颜若彤知道吗? 萧慕延直觉此事与王嗣有关。当即命人将那三人严加看管! 距昨晚事发到现在已过去了七个时辰, 萧慕延不眠不休, 跟在他身边的越骑兵倒是听从了他的吩咐在倒班,此刻轮班来的越骑兵担忧道:“将军, 您还是像杨参军那样歇一个时辰吧。” “不用。”萧慕延牵过马,“现在没工夫管那些。” 说罢, 飞身上马直奔灵泉寺。 柳淑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午觉起来。厢房迴廊下,摆好干净的蒲垫,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一壶香茗和几碟茶点, 还有一本闲书。柳淑淑的日子依旧如以往那样,波澜不惊, 没有变化。 吴嬷嬷去准备晚膳, 李婶则陪着她一同坐在迴廊下, 身上放着一个簸箕,低头做着针线活。 柳淑淑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至极。 真奇怪,以前也是这样一过一整天,怎么现在反而坐不住了呢。干脆放下书,在厢房周围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厢房外围的月牙门处。 李婶跟在她身边嘱咐道:“姑娘,回去吧。” 奉命驻守灵泉寺的的燕平早看到了她们走来,想着那姑娘也算是个熟人,正打算打个招唿,只是当她们走近后,燕平愣住了。 “你好啊。” 柳淑淑打了个招唿,这才让燕平回过神,却半晌不敢接话了。 李婶眼里全是不贊成的神色,恨不得扛起柳淑淑回厢房。奈何今天的郡主格外有主意,似乎非要找个人来聊天。 “昨天你们来灵泉寺救了我们,还没有向你们道谢呢。”柳淑淑道。 “呃……这个……”燕平揉揉鼻子,前言不搭后语,“这没什么!我们来这里本来也就是为了帮宣城,都是些小事。” “你们将军呢?”柳淑淑问道。 提到萧慕延,燕平顿时瞪大眼。——对吼,昨晚正式将军带着这个姑娘一起去的军营。 当时他和何志还以为将军认识这个小姑娘呢! 诶? 难道不是认识吗? 燕平有些看不清萧慕延与柳淑淑之间的关系了。倒也如实说道:“将军刚才来找主持了。” 柳淑淑顿时一笑。 燕平又看呆了。 李婶扶额,总不能让她们郡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带着帷帽吧,还是少见些外男为好! “是么……”柳淑淑道,“说起来要不是遇到你们将军,可能李婶她们现在也不能好好地在我身边。这份救命之恩,我想当面道谢。” “不可——”不等燕平回答,李婶顿时阻止道,“姑娘若想要道谢,老奴去便好了。” “那怎么行。”柳淑淑坚持道,“人家救了我们一命,这是大恩,哪有主家不露面的道理,我们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李婶听得头大,硬着头皮道:“男女授受不清啊。” “又不是私下见面。”柳淑淑坦然道,“你与吴嬷嬷都在场,再不济,方丈大师也可在一旁。难道这也有人说闲话吗?李婶,莫拿那些歪理来搪塞我。” 这时代虽然依旧有男女大防,但离理学的兴起还隔了几百年。远的不说,太平年景时,贵族女子约着一起逛街打马球都是常态,公子小姐们一起组个诗社谈天说地,也是常有的事。前朝还有一位大家,时常带着自己妻子四处游玩。哪怕是最古板的家里,也不兴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提现在已是乱世,各种规矩礼教更是歪到了一万八千里,有些城池,女人与男人一样担负着守城重任。 第97页 李婶见自己说不过柳淑淑,只好又道:“姑娘,那位将军贵人事忙,您要道谢可以先让老奴递上帖子,若是对方有空……” 虽然柳淑淑自信自己去喊,萧慕延就算没空也要创造机会有空,但这话又不好直接对李婶说,干脆对燕平道:“这位大人,您可以现在去问问你们将军何时有闲吗?正好他现在也在灵泉寺,免得跑远路了。” “好的!” 燕平利落的点头,便去方丈那边了。 李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就答应了?! 这世道的官兵各个都是大爷,你就这么好说话?李婶侧头看了一眼柳淑淑。 ——好吧,她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灵泉寺内,萧慕延正吃了方丈一个闭门羹。 “师父说他在诵经,不见客。”小沙弥垂着头低声道。 萧慕延看着紧闭的禅房大门:“去与你们师父说,我明日还来。” 小沙弥道:“施主有所不知,诵经需连诵七日。” 萧慕延:“无妨。我每日都会来。” 小沙弥张了张口,不知要怎么回答。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将军虽然不像以前遇到的权贵那般不讲理,可竟也是油盐不进的。师父曾说这种人比耀武扬威的人更可怕。 “阿弥陀佛,施主请便吧。”小沙弥道了声佛号,便跑开了。 萧慕延嘆口气。老方丈这样的态度,明摆着就是知道内情的。萧慕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说自己乃靖平守将薛景之的使者,然而这次连越骑兵的面子都不好使了。 方丈肯定知道越骑兵对鲁国意味着什么,他们对鲁王的忠心是不可置疑的,然而即便如此,方丈依旧不见客。 “颜淮盗王上的私印做什么?”萧慕延始终想不通这一点。老鲁王已去世,说句大逆不道的,要盗也该盗当今鲁王刘昱瑾的印啊。 正想的头疼时,萧慕延见到燕平魂不守着的走来,连眼前的柱子都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惹得四周一阵闹笑。 燕平尴尬的揉着额头,看到台阶上的萧慕延,一路小跑:“将军!”刚站定,就一股脑的将柳淑淑的话给带到了。 “那位姑娘问你有没有空,她说……” 话未说完,萧慕延边走边道:“有空。”直接就朝着竹林厢房那边走去了。也就昨晚走过一次的路,竟记得这么熟。 燕平暗自赞嘆,都说将军是个活地图,当年还是斥候的时候,他只要走过一遍,便会记得清清楚楚。哎,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本事呢。 竹林厢房内,李婶将一套干净的茶具拿到竹林里的一处石桌石凳处。柳淑淑不按常理出招让她措手不及,但她也有底线,就算要对那位将军道谢,也绝对不会让他到厢房里来! 柳淑淑也不想太刺激李婶了,左右她也只是想见见萧慕延。 萧慕延来的比她预计的还要快。李婶和吴嬷嬷站在柳淑淑身旁严阵以待,均拿出了当年在王宫时的气场。 萧慕延只觉得那两位婶子的站姿有些熟悉,到也没多想,直接坐到柳淑淑对面。 明明有很多话,很多事要想说。可坐下后,互相竟有些几分沉默。倒是吴嬷嬷开了场,说了几句道谢的客套话。 按照她与李婶的想法,她们来道谢,郡主只负责撑住门面就好。然后大家喝杯茶,就可以散了!反正小郡主一向不怎么说话,也不会这些交际,只需要保持微笑就行。 吴嬷嬷端着宫里大嬷嬷的范儿,一番话说得客套又不失亲切。 第一步进行的很顺利。 正打算敬那将军一杯茶时,她们的小郡主突然道:“将军今天怎么突然来寺里了?” 吴嬷嬷:σ( ° △°)︴ 我的郡主耶,您这么直接问话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对方可是个将军啊,您这跟审犯人一样的直截了当……完了完了,淑女的形象! 吴嬷嬷打算补救一下,谁料那将军竟然回答了。 “昨夜带走了那三人交代了些事与方丈有关,所以我便来看看。” 周围三个布景板,吴嬷嬷/李婶/燕平均是一愣——这回答的也详细了吧!! “方丈不会见你的。”柳淑淑道。 萧慕延点点头:“是啊。方丈说他要连诵七日经书。” 柳淑淑又道:“或许你可以找个说客来帮你。” “谁?” “就是昨天夜里你见到的那位柳公子。”柳淑淑道,“我听说他跟着寺里的方丈很熟。” 萧慕延努力保持着镇定:“姑娘您认识那位柳公子。” “谈不上认识。”柳淑淑使了个微妙的颜色给萧慕延,“您是知道的,我是这寺里的居士,那位柳公子与方丈相熟。可不巧了,大家又是同一个姓,自然遇到了也会说两句。” 吴嬷嬷与李婶此刻的心吓得都快蹦出来了,生怕柳淑淑直接来一句“那是我哥”。好在后来话又岔开了,只说是认识的人。 吴嬷嬷不敢让萧慕延继续待下去了,立刻接过话,三言两语结束了这次见面。 柳淑淑很遗憾,可也知道在说几句怕会引起吴嬷嬷与李婶的怀疑,只好端起了茶碗,示意送客。 第98页 燕平跟着萧慕延一起走出了竹林,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刚才他们将军跟那位天仙似的姑娘的谈话时的模样也太自然了,旁人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燕平偷偷瞧了一眼萧慕延,见他面色如常,心里越发佩服。 ——如此天仙似的美色都不能让将军动摇,这是何等的定力啊,太厉害了!! 第60章 萧慕延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一夜不眠不休, 又是审讯,又是与柳淑淑见面, 而现在柳淑淑的那番暗示更是冲击的他半晌都会不过神来。 大脑一片混乱,萧慕延决定要静下心理一理这纷繁复杂的关系。燕平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 以为他是单纯的累了。 “将军你也好好休息下,那老方丈要是出了禅房大门, 我们肯定立刻通知你。” 萧慕延点头应下。回到房间后, 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床榻上微闭双眼。 却没睡着。 萧慕延觉得自己这几天都可以不用睡了! 他刚才见到了谁?! 他的恩主, 他发誓要效忠一辈子的王上留在这世间的最后血脉!他找了那么久, 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然后…… 还是个姑娘! 萧慕延无力地伸手盖住双眸, 只觉得老天爷给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柳淑淑…… 是他恩主的女儿,一位货真价实的郡主! 萧慕延无声的长嘆口气。暂时抛开这女妖精……哦不对, 是暂时抛开这位郡主大人为什么突然化成了人形, 今天柳淑淑直接暗示了他,她认识柳阔,而且还很熟, 关系匪浅。 柳阔, 柳淑淑…… 就冲着这个姓, 这两个人要是没关系,萧慕延觉得那自己可能就真的是叫柳大山了! 柳阔虽然一直对王嗣之事避而不谈, 但这不意味着萧慕延就真的只会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每天亲自去找柳阔不过是为了麻痹他罢了。柳阔在宣城住了这么久, 留下的蛛丝马迹不要太多。这几日越骑兵以按照他的吩咐, 将柳阔在宣城里的所作所为都暗中调查了一遍。 柳阔每月都会去灵泉寺小住, 不仅如此,偶尔还会带上许多东西。 灵泉寺偶尔会有马车直接驶入后山。 柳淑淑虽然没有露过面,但跟在她身边的两位婶子偶尔会出寺採买些东西,打交道的小贩自然有些印象。 柳阔不是宣城人士,更没有什么亲戚在宣城。这一点萧慕延比谁都清楚,毕竟二人是打小就认识的。 从查到的信息来看,柳阔先到了灵泉寺,没过几天吴妈妈与李婶也出现在了此处。 萧慕延闭目冥思,一个完整的推断渐渐浮现在了脑海。 柳阔到了宣城探路,确定此处安全后便通知了吴妈妈与李婶带着柳淑淑来到此处。为掩人耳目,安排柳淑淑直接住到了灵泉寺内。 从颜府曲部口中得知,这灵泉寺的方丈极有可能藏有老鲁王的私印,想来八成也与老鲁王相熟,自然也会收留身为王嗣的柳淑淑,并保证她的安全。 如果不是今天柳淑淑主动找他说了这番话,萧慕延觉得自己恐怕还要再查好几日,还要再与柳阔纠葛许久。 可现在…… 柳淑淑隐晦的表明了身份了,她就是老鲁王的女儿。而她这么做完全是出自信任之情。 “你就这么信任我?明明平日里那么精明,还总喜欢讲些歪理……” 萧慕延苦笑,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患得患失。他害怕自己会亲手毁了这份信任,更害怕柳淑淑会怨恨他。 灵泉寺内,柳阔急沖沖的来到竹林厢房,柳淑淑正在用晚膳,见他来了,吩咐吴嬷嬷再加一份碗筷。 柳阔哪有心情吃饭,听到李女官来报今天下午柳淑淑与萧慕延见了一面,他惊都快魂飞魄散了。 “淑淑,你为什么要见他?”柳阔道,“这不像你的作风。” “哥哥急吼吼的跑来,难道不知道这灵泉寺里里外外都被那位柳将军的人驻守了吗?”柳淑淑放下碗筷,挺直嵴背,缓缓笑道,“这是生怕那位柳将军不知道你我认识呢?” “妹妹既然见了他,呵……以那位仁兄的才智,怕是已经猜出我们的关系了。”柳阔头疼的看着柳淑淑。今天这一面,足以让萧慕延猜到柳淑淑的身份,可柳淑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很确定自家妹子绝对不可能认识萧慕延! 李婶与吴嬷嬷也是一脸不解。听柳阔的意思,那位将军来头不小?她们二人都是在柳淑淑三岁时便跟着一起离宫了,那时萧慕延还没有到鲁王王宫,自然也是不认识的。 萧慕延带着越骑兵在北地名声大噪,这名声传的也是“越骑将军”“鲁王越骑兵”的名号,而这名声也只是在一些军队里流传。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信息传递基本靠吼的年代,想要名传天下谈何容易。哪怕是现代,在网际网路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成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数千年前闭塞的古代! 所以公孙昊一个南方来的世家公子在听到萧慕延报出真名后,毫无反应。而萧慕延也不认识这位在南边颇有名声的世家公子,他知道的也只是高源公孙氏一个家族的名头。 第99页 正因如此,柳阔越发觉得奇怪。自家小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萧慕延?更别提萧慕延现在还是用的化名! 既然选择了摊牌,柳淑淑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在“三岁”就被抱出宫,在柳阔与吴嬷嬷李婶这样的精心保护下成长,定会长成一个天真不懂世事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可惜她不是。 小时候装萌,是为了矇混周围的宫人们;出宫后扮乖,一是为了不让吴嬷嬷他们担心,二也是一直生病没有多大的精力。 撇开这些因素后的柳淑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慕延怕是最有发言权了。 那个附在他盔甲上的女妖精,一心怂恿着他谋反…… 封建礼教? 通通去见鬼吧! 愚忠思想? 赶紧丢掉! 逆来顺受? 呵,如果不去反抗,敌人杀了你还会指着你的骨头骂你是奴隶! 鲁王刘昱瑾德不堪王位,那就赶紧下来让贤! 柳淑淑虽然常年住在宫外,可当年在宫里,老鲁王和老王妃对她的关心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生病时,老鲁王与王妃不眠不休的陪着她。她出宫后,老鲁王与王妃也从未忽视过她的生活。 而刘昱瑾为了继承鲁王之位故意逼迫老鲁王,最终让老鲁王成为了刘昱瑾与南边那位皇帝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 不管是对刘昱瑾,还是当今承平皇帝,柳淑淑都恨不得他们通通消失!她不是养在闺中什么都不知的小丫头。与萧慕延相处的那一个多月,她看到了满目疮痍的北方大地,看到了被山匪欺压的村民,看到了赛罕围城的攻势…… 皇帝昏庸无能,藩王争权夺利,百姓生灵涂炭。 同样的,她也看到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英勇无畏的越骑兵,虽然胆小可关键时刻依没有退缩的东望官吏们。 她是鲁王的女儿,身上留着鲁王的血。她被呵护着成长,享受着锦衣玉食,而这些并不是凭空就能来的。锦衣华服的背后同样是沉甸甸的责任。普通小民犯错,也许只是少了几两银子。而那些高门子女犯错,代价往往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们就更应该如履薄冰,如坐针毡,而不是坦然的去享受,去沾沾自喜。 可她没有兵,也没有权,只有王嗣这个身份,正好萧慕延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为什么不帮他呢?! “哥哥是想知道我如何认识那位将军的吗?”柳淑淑道。 柳阔勐地点头。 “昨夜吴嬷嬷被带人挟持,我出寺求救,正好遇到了这位将军。”柳淑淑道,“他自称是东望来的将领。我见他身边的几个士卒不同寻常,便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是越骑兵。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真的见到了父王组建的越骑兵,自然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柳阔愣了半响。 合着他严防死守的这么久,一切的根源竟然是昨夜夜闯灵泉寺的那几个“御林军”身上了?! 若不是他们夜闯寺庙,淑淑也不会意外出寺求助,也不会遇到晚上从他那里离开的萧慕延!柳阔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昨夜他再跟萧慕延多说几句,说不定萧慕延就不会遇到淑淑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总有种种巧合令人郁闷不已。 柳淑淑顺势问道:“哥哥,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父王的越骑兵会在东望?那位东望来的将军真的是东望人吗?” 柳阔尴尬的端起茶杯。想来萧慕延昨天晚上也可能对第一见到人说出自己的真名,然而自家小妹有时太聪明也不好……对方虽然没报名字,她就先怀疑上了啊。 柳淑淑见柳阔这般姿态,也不追问。心里盘算着时辰,柳阔在她这里也坐了快半个时辰了,燕平他们见到柳阔来寺再去通报萧慕延…… 算算时间,萧慕延也该“气势汹汹”的来了。 第61章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被算计的柳阔, 还在不断懊悔昨夜为什么不多跟萧慕延说几句废话, 更是将那夜闯灵泉寺的三人给恨上了, 在心里早就将那三人给宰了数百遍。 不等柳阔缓缓神, 竹林厢房外又闹出动静了。吴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将军, 我家家主不见客, 还请回吧。” “你们的柳阔公子就在屋里, 劳烦老妈妈去与他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柳阔气的手中的茶杯抖了抖,要不是质量上佳,怕是要被他直接捏碎。“老子不想见还不行吗?!” 柳淑淑还是第一次见到柳阔这幅模样, 忍不住劝他:“哥哥,别作小孩脾气。” “我做小孩脾气?” 柳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柳淑淑斜眼看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与那位将军为何不合, 可别人远道而来即是客,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而他可能也是父王的属下, 那你为何不见?除了小孩脾气, 还有何解释?” “淑淑啊……你才和那人见过一次吧。”柳阔莫名心疼,这种女生向外的感觉太痛了。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才不会像哥哥这样意气用事。” 柳阔看着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柳淑淑, 又将萧慕延骂了千八百遍——到底给他妹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见过一次, 竟然就站到他那边去了! 第100页 柳阔倒是也能猜到几分。昨夜兇险, 淑淑又受了惊吓, 这时有人帮她一把自然会心生好感。更何况伸出援手的那个还是萧慕延。纵对他有万般不喜, 但柳阔也不得不承认萧慕延的业务水平还是很高的, 尤其是做些打打杀杀的事。 “算了, 去与吴嬷嬷说让他进来。”柳阔走到厢房外,对李婶吩咐。 李婶还要知道那郡主怎么办,就这么呆在厢房?可柳阔不说,她也不好问,只盼着自家公子能顶用。 竹林厢房占地颇大,萧慕延被带到会客的雅厅。屋角摆着紫檀薰香,窗外便是竹林清泉,缕缕微风吹佛,这厅堂显得格外素雅,别致。 刚一走进,目光自动落在了柳淑淑身上。 “咳!” 柳阔不耐的重重一声咳,萧慕延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 “坐吧。” 柳阔郁闷道,连上茶都不想吩咐。好在吴嬷嬷一向周道,少了许多尴尬。 柳淑淑冲着萧慕延笑了笑。看的萧慕延心神一滞,看的柳阔心痛不已。 ——妹大不中留啊! 萧慕延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么!你哥哥柳阔长得也很好看好吗!实在不行,妹砸,你自己没事儿照照镜子也行啊! 柳阔决定等萧慕延走后,必须要与柳淑淑讲一讲当年萧慕延的黑歷史。至于现在,当然要把火力对向萧慕延。 “大晚上的柳将军倒是跑的勤快。”柳阔哼了声,“你们官兵倒是闲得慌,我去哪里也要与你汇报一声。” 谁料萧慕延根本不接茬,看着柳阔,又看向了柳淑淑。原本严肃的面容顿时一松,难得换上了一副温和的模样。 “柳阔,事已至此,你我二人在瞒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说着,萧慕延对柳淑淑一礼,“恕在下莽撞,在下并非姓柳,乃是鲁王军帐前越骑将军萧慕延。此番来宣城用化名实乃形势所迫,望恕罪。” 柳阔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慕延,这傢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纵然他可能已经猜到了淑淑的身份,但现在应该迂迴试探几番才对啊,哪有一见面就亮底牌的!你有见过打斗地主,一上来就一对王炸吗?! 殊不知坐在他身边的柳淑淑,与坐在对面的萧慕延现在皆是松口气——可算挑明身份,不用演了! 看着被吓呆的柳阔,柳淑淑心里愧疚了一下,接过话来:“原来是萧将军,昨夜幸得萧将军搭救,哪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说起来我们与鲁王也有些渊源,我的哥哥也曾与老鲁王相识。” 听得柳淑淑提及老鲁王,柳阔挣扎的活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盯着萧慕延:“姓萧的,既然你挑明了,我也不瞒了。你的心思我知道,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妹妹向来身体不好,甚至只能避在这清修寺庙里才能养得好。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带着你的人马赶紧走。” “哥哥,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一个天真、温柔又毫不做作的女声响起,柳阔恨不得以头撞墙。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自己的亲妹妹拆台。 他能指望萧慕延来解释吗? 必须不能! 萧慕延心里同情的看着柳阔,柳淑淑的杀伤力他早就领教过,到现在抗体还没产生呢。 “而且方丈大师说我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了。”柳淑淑无辜的看着柳阔,似在怨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在外人说自己身体不好,“宣城现在安全吗?萧将军现在走了不会出事吧。” 萧慕延对柳阔的同情越发强烈。可在柳阔看来,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你幸灾乐祸是吧! 仗着我妹妹还不完全知道内情,故意看好戏是吧! 行,那我也不瞒了,就让我妹妹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阔重重舒口气,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淑淑。”柳阔难得用着如此正色的模样看着她,见到自家妹子望过来的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柳阔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为什么要把压力施加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 “这位萧将军刚才也说了,他是前越骑将军。这意味着什么呢?” 不等柳阔自说自话,萧慕延直接截过话:“这意味着我是被革职的。” 柳阔横了他一眼,亏你还有这份自知之明。 萧慕延道:“我擅自率兵出击莫兰河畔,不听当今鲁王回防的王令,所以被革职了。” “莫兰河乃鲁国边境,为什么要撤防?”柳淑淑顺势问道。 柳阔不由蹙起眉头,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好奇一个被撤职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兵权吗?怎么他妹子关注点这么奇怪,反而要去深究一件往事。不过柳淑淑所问之事,他也十分好奇。刘昱瑾的这道王令,说到底,他也没看明白。不过在众人看来,刘昱瑾身为鲁王,所做作为自然是为鲁国考虑,谁会去质疑自己的王所出的王令是否正确呢!——又不是想要谋反! “莫兰河防线颇长,要维持这段防线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莫兰河防线的存在是为了减轻地域位置靠北城池的压力。而鲁王认为,不如先放弃这段北部防线,将兵力收缩至一点,由内至外,先将北方内陆的赛罕人赶出去后,再逐步收復靠北的地域。如果坚持维持这段防线,极有可能北方内陆的赛罕人还没有被消灭,鲁国就要因为维持这段防线而被拖垮国力。” 第101页 柳淑淑也陷入了沉思。这个理由萧慕延以前并没有对她说起,她一直认为莫兰河撤防是刘昱瑾与萧慕延二人之间的政-治斗争的一个手段。刘昱瑾通过这件事,完美的解决了萧慕延这个刺头。可现在听萧慕延的解释,刘昱瑾坚持撤防也有几分道理啊。 “收缩一点,由内至外?!”柳阔勐地拍桌,手背青筋直冒,一向端着优雅公子形象的他终于忍不住骂道,“当年先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结果呢?现在圣上屈尊南方至今没有回来!莫兰河乃是我鲁国养马之地,没有战马,拿什么跟赛罕打!” 萧慕延品了口茶,时过境迁,再谈起这件改变人生的大事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好像讲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一般,“马国安上疏,鲁国养马场不止莫兰河一段,又举出了这些年代王宫为支撑莫兰河防线所投入的粮草、军饷。从他的帐面看来,维持莫兰河防线的确很不划算。” “划算?!”柳阔冷笑,“这天下可不是做买卖!” 柳淑淑认同的点头。国防支出、教育支出,这些帐面来看都是又出力又不讨好的项目,难道就不投入了吗?哪怕是勒紧裤腰带,国防投入都是不能少的啊。 “萧将军不同意收缩防线,所以这才是你被革职的原因?”柳叔叔十分配合的给萧慕延捧场。 萧慕延无所谓的笑了笑:“大约是吧。” 柳淑淑看向柳阔:“莫兰河防线现在如何了?如今萧将军已被革职,当今鲁王真的採用了那般荒唐的计策?” “这个……”柳阔感到事情有些棘手,搪塞道,“这个我也不知。”说着,语气一变,正色对柳淑淑道,“这些你不需在意,过几日吴妈妈会带你去知州。你一个姑娘家,身子素来不好,好好养身体为好,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柳淑淑慢慢站起身,走到萧慕延跟前。柳阔正是惊诧,却见柳淑淑对着萧慕延缓缓一礼。 “萧将军不顾危险,自报家门,我若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小气。家兄素来思量较多,以萧将军的人品也不会为此多做计较。”说着,柳淑淑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消瘦的身形此刻却无比挺拔,“吾乃鲁王郡主,鲁国之事,义不容辞。” 第62章 屋里静的厉害,仿佛空气在这一刻被勐地紧缩凝固, 而后又在一瞬间“砰——”的炸裂! 萧慕延与柳阔均站了起来。而萧慕延还要多想一层——按道理来说柳淑淑是君他是臣, 现在这种情况……他是不是要下跪行礼?! 许是他的神色太过明显, 柳淑淑和气道:“事急从权, 那些凡夫俗礼都免了吧。”说的格外善解人意。 “多谢郡主。” 一向四平八稳的萧慕延突然有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一声谢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听起来格外别扭。 柳阔见着心里大乐——叫你一个劲儿的探究王嗣下落吧, 该啊! 萧慕延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落在柳淑淑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傢伙演技也太好了吧。不是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了吗?还能装的这么像? 殊不知萧慕延是真惊到了。猜到一回事,可当那人亲口证实又是一回事, 更别提眼前这个人…… 萧慕延现在颇有几分心虚。 ——自他知道老鲁王还有子嗣存于世时, 利用之心就一直大于忠君之心。 继柳阔之后,萧慕延也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他一直想要利用的人, 竟然是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还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多的柳淑淑。 这一个多月是他萧慕延人生的最低点,无权无势,一身伤痛,心志不坚, 左右摇摆…… 最落魄不过,最狼狈不过。 全被柳淑淑遇到了。 然而即便见过如此糟糕的他, 她现在还是愿意信任他。萧慕延微微垂头,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柳阔是对的, 这场争斗原本与柳淑淑没有任何关系, 是他为了一己私慾步步紧逼, 这才让柳淑淑不得已暴露了身份。 “淑淑。”柳阔看不过去,直接将柳淑淑带到身后,自己站在她与萧慕延中间,“你难道忘了鲁王对你的嘱託?如今鲁国的王上是你的堂兄弟,他不会坐看鲁国败落。这等收缩防线,也不过是丞相马安国的一面之词,王宫里还有其他臣子,他们会据理力争,你不必为此操心。” 柳淑淑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方尚有天堑阻隔,或能苟延残喘。偌大北地十之有七已在赛罕之手,父王让我安生活着,可我活着又能去哪里?” “南方。”萧慕延只觉此刻这一幕颇为眼熟,不由自主的说道,“柳兄可以护送郡主去南方,您刚才也说那里有天堑阻隔,赛罕又不善水战,那里是安全的。” “我柳淑淑,皇室宗亲。我的父亲,是驰骋北方坚守国土的英雄,我的兄长为了皇室荣誉与百姓安康战死沙场。我不留在这里,又要去哪里?还是说,萧将军认为鲁王的子嗣是一个逃兵吗?去南边?我去到哪里又能做什么?” ——我萧慕延,十二岁从军,至今已有八年。这八年来,除了行军打仗,什么都不会。家中父母一兄一妹均死在封川。而封川,现在已落在赛罕手中。我不回莫兰河,你认为我应该去哪里?去南边?我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第102页 当日他重伤刚醒,柳淑淑劝他离开北地,他就是这么说的。如今还是他们二人,角色竟不知不觉中颠倒了一番。 柳阔只觉得眼前二人气氛颇为古怪,此刻的他好像是一个背景板,一个外人一样。 “咳!”柳阔重重咳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我也不多劝你什么,你有这般志气也是好事,只是如今夜深了,还是尽早休息吧,你可熬不得夜。” 柳淑淑也不再坚持,今天谈的够多了,再聊下去,她担心会刺激的兄长大人直接昏厥。再者萧慕延也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练武之人底子再好也不能这样折腾。 柳淑淑又恢復到往常那幅软妹的模样:“兄长大人说的是。时辰也不早了,有些事明日再说也一样。” 你还要再跟他见面?? 柳阔顿时瞪大了眼,碍着萧慕延在场不好直接训斥妹妹,一股闷气只能自己消化。 好不容易送走萧慕延,柳阔调整了下唿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妹妹说过一句重话。幼妹命途多舛又体弱多病,打小又乖巧之极,哪怕是因病疼的浑身发颤都不曾哭一声,他小心照料还来不及,哪里又曾训斥过,连一个重些的眼神都捨不得。 刚转过身,打算语重心长的对柳淑淑摆事实讲道理,却见她已经端正的坐好了。那背嵴笔直的,规矩要多好有多好,比起皇宫里精心养出来的公主也毫不逊色。柳阔心情更复杂了,不知该为吴嬷嬷的宫廷教育拍手称赞还是抱怨她何必教这么多! “哥哥。”柳淑淑笑呵呵地给柳阔递了一杯茶,“你生气了吗?你要是生气了,就直接说出来,老憋在心里不好,容易生病。我听方丈大师说,凡人总有心结,心结要是治不好会损元寿,哥哥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千万要心胸宽广才是。” “你少说那些吓人的话,我约莫还能多活几年。”柳阔没好气的接过茶杯。 ——还是这幅模样,打小就是这样。妹妹虽然乖巧可人,可就是喜欢讲些歪理,偏偏听的人一时间还没法反驳。 “我都知道的……”柳淑淑凑到柳阔跟前,就像以前那样与柳阔并排坐着,抬头望着静谧的星空,“哥哥不愿让我趟这趟浑水,只希望我能好好过日子。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如果父王真的只是希望我懵懵懂懂的活着,又为何要送来那些书呢?” “那是王上怕你闷了,给你解乏的。” “坤舆地图志也是解乏的?” 柳阔被问的一愣,没好气的横了一眼柳淑淑:“你就与哥哥拌嘴吧,我总是说不过你。” 柳淑淑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神色坦然:“哥哥到底没有阻止萧慕延来见我,可见此人是可以信任的。” 不,我想阻止的! 柳阔心里吶喊,可话至嘴边,好像又没有足够的底气。 “越骑将军,非父王心腹不能任之。父王在位时,越骑将军便是萧慕延,父王去后不久,他便被革了职。其中缘由还用得着细究吗。哥哥,你真的觉得刘昱瑾能够治理好鲁国,成为鲁国的王吗?” “我的傻妹妹啊,你可知那萧慕延到底是什么品性吗?”柳阔无奈的伸手揉了揉柳淑淑的发顶,“诚然,你只见过他一面,他武艺高超,为人可靠,方才对莫兰河防线也分析的颇有道理,是个非常优秀的将领。” 柳淑淑心忖,我知道可比你还多呢,连他穿多大尺寸的衣服我都知道! “然而此人颇为冷血,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柳淑淑默默点头,可怜的王泰就是这么连忽悠带威胁上的贼船呢。 “他对你尊敬,是为了利用你王嗣的头衔。他与刘昱瑾不合,可他是臣,刘昱瑾是君,天然就是劣势。如果你站在他这边,他就能举着你的大旗去对抗刘昱瑾。然而……”柳阔心疼地看着柳淑淑,“淑淑,你是女子,刘昱瑾当不上鲁王,你也当不上。而那时萧慕延手握兵权,又素有威名,他可以完全撇开你,重新从宗室里挑选一个毫无威胁的幼童继任王位。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你愿意这样吗?” 柳淑淑垂眸,半晌不语。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手中的茶早已微凉。 柳阔站起身,将她扶起,嘆道:“回屋歇息吧。天下大事,自有朝廷诸公去操心。豪言壮语说的容易,可每一句的背后又是无数的斗争与鲜血。” 谁料柳淑淑脚步一滞,目光灼灼的看着柳阔:“哥哥,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自柳淑淑出生后,所有人都不避而不谈。不是因为疏忽,而是忌讳。 “我的身体我知道。”柳淑淑苦笑,“哪怕日日用药吊着续命,能活过而立之年也就差不多了吧。哥哥,现在北方已有七成的土地都在赛罕手里,眼看整个北部都要湮灭,我们还要在乎这些门户之见吗?还要在乎谁掌权,谁不能掌权吗?你说的那些,是基于鲁国还在的基础上,如果鲁国不在了,如果鲁国被赛罕灭了,哪怕这世上有十个八个鲁王,又有什么用?” “萧慕延是有野心,没有野心他也做不成越骑将军。如果他的野心能够救鲁国,又为何不可?我本将死之人,那些身外之名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第103页 “淑淑!”柳阔急忙截过她的话,“住口!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见柳淑淑面色如常,柳阔又生气又心疼,只好道:“为兄知道你的心意了。罢了罢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想来也没有人能够劝得动你。你现在就更好好好养好身体了,行了,快去睡觉!” “遵命!” 柳淑淑笑着眨眨眼,抱着披风回到里屋。 柳阔一直在外厅里守着,经吴嬷嬷确认柳淑淑的确睡着后,这才放下心来。又沉默的站了好一会儿,似下了什么决心般,这才大步离去。 明月高悬,银光笼罩下的灵泉寺平添几分超尘脱俗之气。 方丈禅房内,木鱼声不绝。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老方丈见到来人,毫不意外。 “你可想好了?” “嗯。” “拿去吧。” 一方紫檀木匣静静的放在柳阔手中。 “刘观之一生磊落,没想到他的幼女竟也有此胸襟。她身上留着鲁王的血,不得不去蹚浑水。可你呢?你又是何苦。” “大约连自家妹子都这么霸气,我一个当兄长的还往后缩,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你们姓刘的都是疯子。” “呵呵,方丈此言差矣,我们现在都姓柳了。更何况我对姓刘的可没什么好印象。” 见着青年男子离开的背影,老方丈捋须长嘆。凡世种种,皆为因果,逃是逃不过的。 第63章 杨参将在家睡了个昏天暗地, 要不是想到地牢里还关着那些御林军, 压根不想离开床半步。 他慢腾腾的用完早膳,不情不愿的换上官服,乘轿到了府衙地牢,一眼就看到了萧慕延。杨参军也不敢在磨蹭了, 两部走到身旁:“柳将军这是还没歇?” “睡了一会儿,倒也精神。” 萧慕延说的是实话, 只是前后加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若非生理需要,他现在压根就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习武之人果然不一样啊。”杨参军羡慕萧慕延的精力,突然发现地牢似乎过于安静了,不由看了看四周,“咦?那三个关押在此处的人呢?” “熬不住苦刑, 死了。”萧慕延说着, 顺手又指了一下更深处的几处牢房,“那几个御林军也一样。” “什么?!”杨参军大惊, 顾不得官员仪态,拔腿就往里跑去。果然那些御林军均已没了唿吸。 “这这这……”杨参军吓得原地打转,可一对上萧慕延的眼神, 顿时停下了脚步, 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他们关押了孙厉海抓捕了随行的全部御林军难道还会放他们出去吗?远的不说, 孙厉海等人在宣城里强行征粮征银, 着实闹出了几条人命, 又欲夺宣城守城之权, 头脑发昏的要堵城门, 若不是东望将士及时赶来,整个宣城上上下下快五千多百姓都要跟孙厉海陪葬。 “北方本就不太平。”萧慕延拍了拍杨参军的肩,“御林军深入北地,不巧遇到了赛罕伏兵,以身殉国,着实令人钦佩。” 杨参军:…… 还没出地牢就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说起来此功倒是可以表上一表。”萧慕延道,“杨参军可有驿站?” “……有。” “写封摺子给皇上吧。”萧慕延扔了下一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那些御林军的盔甲倒还找到了几副,不妨在立个衣冠冢,以告慰那些御林军的家人。” 要不是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杨参军真的有些恍惚了。不过立衣冠冢?杨参军不傻,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这份用意。 御林军可不是无名小辈,尤其里面还有位二品大员孙厉海。这些人都与南边世家有关系,全折在北方,所说有赛罕人来背锅,但他们的家人说不定也会怨上宣城。如今宣城给他们立衣冠冢,倒像是真与这些人并肩战斗过,对这些人报以无比的敬意。如此一来,那些世家也没有理由来怨恨宣城。 难道东望的人在下杀手时就把这些都想到了? 杨参军只觉后背一凉,庆幸自己这次没站错队。 东望的兵自然不能再宣城待呆太久,处理完御林军这摊麻烦事,萧慕延也要回东望交还兵权。 临走前,萧慕延做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大胆的决定。 ——避开所有人偷摸去见一见柳淑淑! 战场上来去自如的萧大将军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觉,从探听情报到最后着手行动,一路上小心翼翼。 等他终于偷摸到了竹林厢房矮着身子半蹲在墙壁下,正沉思要用什么方法引起柳淑淑注意,只听头顶上方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飘来。 萧慕延尴尬的咳嗽一声,略后退了两步,站直了身子。屋里的柳淑淑单手托腮撑在窗沿旁,似看一齣好戏般看着他,看的萧慕延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少顷,总算是稳住了心神,萧慕延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既然要回东望,难道不会与我来打个招唿吗?” “你连这也知道?” 第104页 “孙厉海那点破事还用得着费很大心思吗?”柳淑淑不屑笑道,“我走之前把他们的老底都告诉你了,你若还不能速战速决,那才叫闹笑话。” 萧慕延沉思片刻,眼里还是止不住的好奇。 柳淑淑一看他那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炸毛:“本大人是人!是人!!之前那就是个意外!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着呢,遇到一二容易离魂的也不奇怪好吗!” 不不不,这足够离奇了!都可以写一出话本子给说书先生谋生了。不过柳淑淑说的也有道理,不仅本朝,往前推几百年的前朝也时有侠客隐士出若市庭,更何苦此处乃灵泉寺,寺庙之下有一二离奇之事也可以理解。 能理解,不代表就能全盘接受之前的那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看不见实体的时候倒还好,现在萧慕延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自己以前穿着盔甲侧卧的时候,柳淑淑当时在哪儿呢?!! 由于他爱干净,还时不时擦拭了一下盔甲…… 那时候柳淑淑又在哪儿呢!! 柳淑淑看到偷摸潜到自己窗户底下的萧慕延耳朵根子莫名的渐渐红了起来。脸皮比城墙还厚,厚黑学集大成者的萧慕延这是老房子着火了? “你来了又不说话!”柳淑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她故意将吴嬷嬷与李婶支开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好么,可不是来跟萧慕延玩干瞪眼的。“还是说……”柳淑淑眉目流转,“啧啧,萧慕延,你也是不过如此,都是被这皮相误的登徒子啊。” “唔……”萧慕延到没反驳,深深看了柳淑淑一眼,突然走到她窗前,“刚才我只是想到一件事。等柳阔兄看到清河镇发出的公折后,你又要如何解释呢?柳,淑,淑,大人。” 柳淑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初为了好玩和一丝恶趣味,见萧慕延不方便报真名,便让他用了自己的名字。如今柳淑淑这个名儿可都跟在公孙昊等人后面,一起剿了狮子山的匪寇,击退了东望赛罕围兵。 “柳兄怕是一直都认为他的妹妹乖巧可人吧。” 萧慕延已恢復了常态。无论柳淑淑再怎么变幻,她那自恋无比又喜欢张扬的性格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如今更是持美行兇! 还是原来那个女精怪,还是原来那个柳淑淑! 他太熟悉了!! 柳淑淑豁出去了,干脆道:“那又怎样!我昏迷不醒,说不定你这居心叵测的越骑将军早就知道了鲁王子嗣的名字,故意这么写的!你觉得我哥信谁?!你觉得世人信谁?!” 萧慕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柳阔到底是怎么一直认为柳淑淑天真善良又懵懂的?! “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再说了……”柳淑淑横了一眼萧慕延,“我还没说你是登徒子呢,当初你可没少轻薄我!” 萧慕延:!!! “柳淑淑,你……”萧慕延双手撑在窗沿旁,“别把那些挂在嘴边。” “呵,敢做不敢当。”柳淑淑抱臂侧头哼了声,“男人啊,就是这样的靠不住。” “我又做什么了!”萧慕延抓狂,他已经尽量让自己不想要去想那些微妙的时刻,偏偏柳淑淑又提了出来,“行行行,那些摺子若被人再翻了出来,我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来说,可好。” 见萧慕延主动背锅,柳淑淑得意一笑:“这才差不多。” 萧慕延无奈嘆口气。反正他是臣,柳淑淑是君。古语云君要成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君要臣背锅,那也只能背了呗,还能讨价还价么。 “那三个御林军是怎么回事?”柳淑淑到底没有忘记正事,这是她醒来后发生的事,她丝毫不知情。 “柳阔没与你说什么?” “兄长大人怎么可能会将这些事跟我说。”柳淑淑毫不愧疚,“说出来吓着我怎么办,你也知道我动不动就容易晕过去的。”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着你。萧慕延突然笑道:“若我说出来,你被吓晕了又如何事好?” 柳淑淑摊手:“如果我晕了,那我就不跟你去靖平了。” “你……”萧慕延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无耻,“你这些威胁我?”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柳淑淑一说完,二人均是一愣。 这似曾相熟的对话…… 柳淑淑顿时捂脸,为什么又不自觉的模仿了萧慕延。微微张开手指,对面萧慕延要笑不笑的模样…… 果然被发现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模仿他谈判时候的语气,连语调都学的很像!而这又并非是刻意去学,只是下意识的就学了起来。 该死的朝!夕!相!处! 该死的寸!步!不!离! 柳淑淑红着脸,恨不得直接关了窗户把萧慕延直接轰走。不过她的威胁显然很有用,萧慕延压根就没有丝毫的反抗。 “那些人是关州颜氏派来寻你父王的一方私印。我原先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怎么做,直到见到了你。恐怕这世上已有其他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久离王宫,要自证身份除了身旁之人外,自然还需要王上的信物才可。那些人怕就是打着这些主意。” 第105页 “颜氏?”柳淑淑回忆了一下,“难道是当今鲁王妃的娘家?咦?说起来,兄长曾对我提起过,颜若彤还在闺阁里时好像心悦于你?” 萧慕延重重咳嗽一声。 重点是在这里吗?! 柳阔你没事跟她说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这是照顾病人的态度吗?这利于病人养病吗?! 第64章 柳淑淑越想越出神, 当初离魂时附在盔甲上记忆不全时, 就听过萧慕延提起颜若彤。论起亲缘,颜若彤还是她小舅舅的闺女呢,二人乃正宗的表姐妹关系。鲁王子嗣单薄,老王妃便抱了娘家侄女养在跟前, 跟养闺女也没两样,颜若彤在鲁王王宫里的待遇也与正经郡主无疑。 柳淑淑对这位表姐没有任何印象,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关于颜若彤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然而旁人也不会莫名提及一个她没见过的人。关于颜若彤与萧慕延的八卦,还是柳阔担心自家妹子被萧慕延所迷惑才透露出来的。 ——看见没,这就是个到处沾花惹草的登徒子,妹妹, 你可得留神了! 而萧慕延会解释颜若彤的身份, 还是因为公孙昊的嫡姐要嫁给鲁王做侧妃。柳淑淑记得很清楚,萧慕延很不悦鲁王联姻公孙世家, 他将这次联姻视为刘昱瑾对老鲁王的一次背叛。毕竟刘昱瑾对着老鲁王和老王妃承诺过,娶了颜若彤后此生便仅王妃一人。 虽然知道萧慕延与颜若彤之间没什么,可想到这里柳淑淑心里也免不得有些酸熘熘的。这种王上是我的恩主, 所以王上照拂的人我自然也要照拂的想法…… 柳淑淑垂眸, 十分懊恼, 她可不正是这种“自然也要照拂”的人中的一个? 萧慕延见柳淑淑笑意不在, 只恨柳阔一个大男人为何要那么嘴碎! “那些传言都是胡说八道!颜……”萧慕延干脆换了个正式的称唿, 免得柳淑淑在误会什么, “我与王妃见都没见几次, 不过是被有心人编排出来的毒计罢了。名节之事,不仅是对女子,朝中官吏同样重要。泼了污水,一石二鸟,这是那些人常用的伎俩。我自去了军营,之后十年连王宫都很少回,哪里来的男女私情。” 见柳淑淑还不说话,萧慕延急了,还要解释什么时,柳淑淑勐地抬头:“想来也是。你这种性格,我那表姐也不太可能看上你。” 萧慕延很像辩驳一下我这性格又怎么了?话至嘴边,很识时务的咽了回去。 “我已与兄长商定过了,待你离开宣城后,我们便会启程去靖平。”柳淑淑摆摆手,“你可以退下了,本郡主且要去午睡片刻。” “……” 正当萧慕延纠结要不要对君行礼时,柳淑淑说完那句就顺势将窗户给合上了。 果断,利落。 萧慕延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次闭门羹? 直到窗外再无动静,柳淑淑这才又推开窗,望着外面的竹林有些出神。——方才是她自误了,或许在她心里更希望萧慕延眼中人只是柳淑淑,而非鲁王王嗣。 柳淑淑揉着额头,这种“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钱”的微妙感…… 两日后,东望士卒准备拔营离开。 经孙厉海一事,东望出兵虽然及时,但因官道荒废,还是绕了不少路。好在宣城与东望离得近,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宣城处在东望西南方,那里正儿八经的赛罕兵并不多,只有一些投靠赛罕的小县小镇。 对于这种墙头草的行为,萧慕延看多了。赛罕一来,一些实力不济的小县官吏便害怕城破被赛罕屠城,哪怕赛罕兵连攻势都不曾摆出,这些官吏们便会上赶着送上赎城金。 这不是萧慕延第一次看甘州地图,三年前他打靖平的时候便琢磨过甘州事态。 太平年景时,四分之三的甘州都是赵王的封地范围,只有靖平那一带只是在鲁王所属。而这大半个甘州,东望并非居于正中,而是靠近西南山脉一带。没有战乱时,因来往不便,东望虽然也是一处大郡,但远不比上居中的那些城郡来的繁华。如今战火四起,背靠山脉的东望郡,倒成为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反而让全郡得以保存。反而那些甘州中部的繁华城郡都遭了秧,被赛罕洗劫一空。 宣城比东望还要更靠近山脉,而靖平是在东望以北。所以当年还没有越骑兵驻守的小小靖成为了平甘州西南部第一个被赛罕攻破的城池。即便如此,依靠山脉的地理优势,赛罕打下靖平后,也就无力继续攻下后续的两座城池了。 宣城不足为惧,唯有东望要钱又钱,要粮有粮,要地盘有地盘。赛罕攻不下东望,倒也不急,决定以围困之势,先攻下东望附近的小镇小县,让东望成为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孤立无援。 三年前的萧慕延虽看清了赛罕的用意,奈何他是鲁王军帐下的将领,东望以及周边的那些城镇都是赵王的土地。他一个鲁国将领总不好越俎代庖,如今摇身一变——东望守将柳大山,此人还深得代理郡守王泰的信任,不将那几个墙头草打下来,着实对不起这个身份! 然而这个时候的人几乎都被赛罕打怕了,北方的官兵们十有八九都吃过败仗,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更是听着赛罕人又攻克了那些城池的“胜迹”长大的。 第106页 萧慕延只是试探着提一下,就遭到了杨参军等一众宣城官吏的反对。 “柳将军你有所不知,那些个县城并不大,投了赛罕那就随他们去吧。”杨参军战战兢兢道,“赛罕不来打我们就谢天谢地,我们又何苦去招惹他们。更何况,柳将军还是速回东望復命吧,若是路上耽搁途生大变,可就不美了。” 孙厉海的前车之鑑可还歷歷在目,杨参军直觉萧慕延的行为跟孙厉海没什么差别,都是去送死的。 燕平见到这些人就倒胃口,从府衙离开后,愤愤不平道:“都这样想,这北方才会十之有七落在了赛罕人手里!只守城,不收復失地又有何用,一座孤城,迟早要被攻破!” 何志也是气闷,任谁打仗前先被自己人灭了士气心里都不会好受。他们拼死拼活收復靖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关州与甘州连成一片,鲁、赵二王联手,那赛罕又有何惧! “赵王手下的人不都这样。”何志嘲讽道,“当年咱们打靖平时,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一个个只晓得坐享其成。反倒是王泰这个粮官有几分见识,偷摸送了几车粮食来。” 然而此刻咒骂也无用。 燕平不甘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 “然还能怎样。”何志没好气道,“师出无名,宣城的人又都是缩头乌龟。” 二人紧锁眉头,下意识朝着萧慕延望去。 在他们两个看来十分困扰的问题——师出无名,在萧慕延眼里就不是个事儿! 他一个下岗待就业的鲁国将领,现在都能带着赵王手下东望的兵招摇过市,师出无名,那就自己找一个出来呗,毫无难度。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杨参军要传一封摺子给南边的皇帝。”萧慕延扒拉着地图,“官驿都是走的官道,然而现在官道大多废弃了。宣城的官道本来就连着东望,反正我们也要回东望,就顺势帮他修过去吧。” 何志是个直肠子,下意识道:“可咱们是朝东北面走,那些县镇大多在西南……” 话没说完,就被燕平捂住了嘴:“你管他什么方向,都是能去东望的方向!这世上又没有人规定只能走一条路!” 萧慕延向燕平投向赞许的目光。 条条大路通东望嘛,还不兴他们走别的路回去? 连战兵加辅兵一起一千多人的军队,在杨参军的送别下离开了宣城。杨参军见他们一路朝着东北面走,不由松口气。又干笑了两声,柳大山带来的这些兵都是正宗的北方士卒,又不像孙厉海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在没有嚮导的情况下,自然是原路来原路回。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里?” 离宣城二十里后,燕平已勒令全军停下休整。 萧慕延果断道:“梧桐县。” “是!” 燕平果断领命,将萧慕延的命令传达下去。 不少东望兵听到要去梧桐县还有些莫名,怎么绕路了?可有疑问他们也不会问出来,当兵吃粮,上峰们给了粮食,他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这些东望兵们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此番来宣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比他们小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几个东望士卒凑在一起,好奇道:“你们有谁去过梧桐县?” “我好像有个婶娘早早嫁了去。听说那地方早就被赛罕攻下了。” 聚在一起的人倒吸一口气:“那我们还去作甚?连个嚮导都没有!” 另一人见到有越骑兵巡视过来,赶紧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你不要命了,敢说这种话!我们去哪里轮得到你我说话,老老实实跟着走便是了。” “反正这趟出来我也不打算活着回去,只好死了那些在城里的傢伙……呵,我那兄弟为了不来宣城,将攒的老婆本都孝敬了上峰。” 几个东望士卒垂头丧气,他们这些人大多是没钱孝敬打点东望的军官,这才被塞给了萧慕延。在那些人看来去宣城救援跟敢死队也差不多了,只没想到运气好,活着离开了宣城,可看看现在……哎,难道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是保不住了吗? 第65章 两军对垒最好的冲锋时机就是一鼓作气之时。尤其是冷兵器时代, 只要打掉了对方的士气, 基本就赢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打扫战场。如今萧慕延手下的这一千人, 除了一百越骑兵,剩下的战兵们基本对绕路梧桐县不抱任何希望。 急脾气的何志见着这要死不活的一群人,恨不得押出去打十军棍,这放在越骑兵中,战前动摇士气者, 立斩!侧目看着萧慕延, 却发现他没有任何生气的地方。 何志不平道:“将军,您觉得那些兵能做什么?贪生怕死也就算了,不断在军中散播谣言, 简直可恶!” “何志啊, 你把他们看得太高了。”萧慕延笑道,“他们只是新兵罢了,新兵都有这样的毛病, 何必置气。” 何志不屑道:“新兵?有参军五六年的新兵?” 萧慕延嘆着摇了摇头。 若是柳淑淑在此, 定能再次“秒懂”他的意思,顺带还能拓展一下思路。 东望那些兵, 就好比是走了后门的跳级生, 看起来像是高年级,实则可能小学还没毕业。何志拿正常高中生的标准去要求东望兵, 自然会无比失望。萧慕延一开始就拿准了这群人的定位, 自然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萧慕延现在带的不是高考重点班, 而是被校长调去教吊车尾班。 第107页 “耐心些,不是所有人在战场上都会赢。比起一直赢最后输不起的人,至少东望的兵们心态就很好。” 何志瞠目结舌——还没出征就断言自己肯定死翘翘,这叫心态好?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所以他们可以接受任何惨痛的结果。”萧慕延收敛了笑意,“何志啊,不要小看任何一直军队。东望这么多年还能守住,就是靠的你眼前的那些人 。” “唔……” 何志若有所思。 他是地道的鲁国人,因原本就是练家子出身,投身军营后便直接被挑进了越骑兵。让一个优等生换位思考吊车尾的心态,着实有点难。 萧慕延见他这样,便知还是没想通,干脆道:“你若担心他们临阵脱逃,不如多训练他们几日,左右我们现在不愁粮食。” “行!” 这道军令对何志胃口。多操-练几番,多让那些东望的胆小鬼学些本事,将来不论是去了哪一方的战场,活下来的机率都会增大。 直到何志离开后,燕平才开口,语气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让何志当教头,那些兵们可有的受了。” “总要像些样子才行!不然以后说出去,我萧慕延带的兵成这样,呵……” 燕平偷瞧了一眼萧慕延,刚才还教训燕平摆正心态呢,将军其实也对东望兵们看不下去了吧。 ——带惯了重点班的萧老师,勐地去教吊车尾,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认真,誓要将吊车尾的成绩提起来,才不枉他特级教师的头衔。 既然萧慕延说那些东望士卒都还是“新兵”阶段,何志也不自寻烦恼了,干脆就真将他们全部当做新兵对待,从最基础的口令,旗号开始操-练。 不少东望兵窃窃私语:“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呢?这些东西早八百年都知道了,还用练?” 旁边一个略壮实的汉子横了他一眼:“知道归知道,你会用吗?” 那抱怨的士卒不甘心道:“姜大勇,别以为你当了什长得了赏钱就抖起来了,有没有命回去还两说呢。” 姜大勇不欲与他争辩。这人原先在东望也是他的邻居,二人一起从军,只是后来他升到了什长,而邻居还只是个伍长。别看只有些微差别,嫉妒之心是不分这些的。 在邻居看来,姜大勇就是个死脑筋,因为上峰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看起来特别听话,所以才混到了什长。 眼见又到了操练的时刻,姜大勇立刻带着自己的十个人去集合了。邻居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瞧他那样,以后让他去沙场上送死他都不会眨个眼的,这种人死的最快。跟着他的人,也一样。” 邻居本就不意压低音量,这话一字不漏全传到了姜大勇那群人耳里。 几个小卒黑着脸:“姜大哥,咱们……” 姜大勇看起来也十分生气,当兵的最恨旁人咒他死,可理智还在:“别忘了军纪,在军中生事轻则杖刑,重则斩首!” 身边的几人顿时老实了。 现在这支新兵为主的军队,虽然士气低迷,然而有越骑兵充当监军,军纪倒是颇为严明。一些东望兵还准备闹一闹事,结果发现军纪虽然严明却是赏罚分明,不论是赏还是罚,都能拿得出依据,比起原来全凭上峰心情赏罚,经过了这段时间,反而隐隐觉得现在的军纪更让好。反正他们的柳大将军捨得粮食,像现在这样一边行军一边操练,只要让他们吃饱饭,大多数兵也没什么意见。 梧桐县地势偏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放在太平年景里,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罢了。 普通军队要到这里来,必须要有一个嚮导,这种不知名的小地方,地图上都不会标註。一些东望兵们惴惴不安,他们虽没有出过太远的远门,常识也是有的。这年头打仗,都是会僱佣当地熟知地形的嚮导,可从宣城到梧桐县这一路,连个鸟影都没有,哪里还有人烟。看到身边的那些越骑兵一个个淡然的模样,心里更是好奇。 何志默默翻了个白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啊。 在北方,还有谁比他们的越骑将军更熟悉各地分布?萧慕延连赛罕王庭所在的王帐都摸到过,区区梧桐县算个甚?! 梧桐县 陈县令正府里抱着新纳的小妾取乐,自从给赛罕交了赎城金后,他再也不用过哪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朝廷的官兵? 哈,他们早就被打散了,剩下的一些全都龟缩在东望里不敢出来呢。而东望,离他们梧桐太远,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梧桐县大动兵戈,是以陈县令的小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正哼着小曲时,师爷在家僕的带领下匆匆忙忙跑了来。 陈县令不悦道,“有何事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大、大人!”师爷扶着膝盖,努力踹气,“赛、赛罕大兵又来了!!” 小妾一声尖叫,曲也唱不下去了。陈县令更是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赛罕大兵啊,就在城门叫嚣呢!好几十人啊!” 陈县令再也待不住了,换了官服赶紧往城门跑去。探头一瞧,果然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赛罕大兵骑着马。陈县令略懂一点赛罕语,听到对方叫嚣赎城金,屠城之类的词,顿时吓得两腿发抖。 第108页 那些赛罕大兵旁边还有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书生,用着中原话道:“开城门,放下兵器,所有守城士兵都出来,不然老子们就攻城了!” 陈县令哪敢不从:“快快快,开城门!” 师爷还要坚持几句:“大人,就这样开城门怕是不妥吧。” 陈县令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有什么不妥!就算不开,就凭这几个兵,能挡得住?咱们主动开了,不过是损失些银钱,要是被他们攻破了,那可连命都不保了,那是屠城啊!” 不得不说赛罕人的“赎城金信用体系”建立的十分成功。 守城的士卒们也纷纷点头。反正交钱就不会死,这是北方守将们的共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城门便开了。 两队士卒小心翼翼的走出城,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陈县令见到那几个赛罕骑兵,战战兢兢地用着不熟练的赛罕话说:“赎城金,交!我们交!” 布衣书生轻蔑看了他一眼,直接对着身边的赛罕骑兵翻译了一遍,又将赛罕骑兵的话翻译成了中原话:“粮食,白银我们都要。这期间,城门不许关,我们来帮你们守。” 陈县令面如考妣,见到那些赛罕骑兵腰间森然的马刀,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见到这群赛罕人里有个中原书生,放弃了自己去沟通,直接对那书生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陈县令垂着头在前面带路,刚一入城,他身后的一个赛罕骑兵暗中做了一个手势。霎时间,连同陈县令在内的三十名梧桐城门守将级士卒全部被拿下! “大人饶命啊!!小的这就去拿赎城金!!” 可惜这些赛罕骑兵丝毫不理他,其中几个三两步登上了城楼,勐地扬起了一阵旗号! 埋伏在城外的何志不由缩进瞳孔,一挥手:“上!!” 原本安静的四周顿时肃杀声起。 姜大勇跟着人群往前沖,只见墙头上旗号突变,姜大勇立刻道:“所有人跟紧我,不许超过我!” 什长下率兵十人,这十人皆跟着姜大勇一日不落的操练,自然看懂了那旗号——所有人紧跟上峰! 他们的上峰是姜大勇,而姜大勇自然也紧跟在自己的上峰——一个越骑老兵。而那些争前恐后不顾旗号的人,渐渐乱了阵型,渐渐的,被一队队有序的士卒越过。 攻城是大事,凡在攻城中第一个冲进城池的都将重赏! 这支军队也不例外! 落在后面的人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他们沖的更早,为什么偏偏落在了后面。 城墙上一位“赛罕大兵”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阵型冲锋,自然比单枪匹马要更有力量。 保持住阵型,就不会轻易在人群里被冲散,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跟紧自己的上峰。不认识路没关系,旗号是跟紧上峰,总不能连自己的上峰都不认识吧。 姜大勇不懂这些,可他渐渐发现,自己这一队好像……第一个进城了?! 第66章 姜大勇不敢大意,甫一进城, 立刻将兵器沖在身前。想像中的守城大兵并没出现, 城门里倒着几十个人, 还有一个穿着官袍的人哎哟哎哟的叫着。 “就这样?”姜大勇胡乱挠了挠头髮,只听到他的上峰呵道,“不要松懈, 城内有人冲出来!” 眨眼功夫,不少东望士卒都已冲到城内, 越快进城的反而阵型没变, 以都是以五人、十人为组活动。 县内听到动静的兵丁已经向城门处集合,然而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将他们惊呆了。冲进城的军队,竟然还能保持着大半的阵型不散。——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精兵?! 士气一事玄之又玄, 可又能一眼看见。姜大勇明显发现对面兵丁生怯了, 看到他们这无比整齐(姜大勇自认为)的阵型,压根就不敢冲过来。 一场毫无悬念的攻城战, 在东望士兵摧枯拉朽的攻势下, 轻松拿下。 姜大勇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向趴在地上投降的梧桐兵丁。 “这就……赢了?” 姜大勇晕晕乎乎,可胜利的笑是藏不住的,看着左右的同伴,都是一个个的傻笑着。 他们竟然真的夺下了一座城!! 攻入城池后, 梧桐县的兵丁们见到张县令被绑, 又见朝廷官兵打扮的东望士卒, 带兵的小校大怒, 带着兵就沖了来。然而东望有备而来,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在“降者不杀”声中,梧桐县兵丁渐渐放下了兵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陈县令也发现不对劲了。 “赛罕大……” 话未说完,就被之前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扇了一巴掌,“我们乃朝廷官兵,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陈县令忍着痛,眼神中惊诧与害怕交融,竟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大人,我们要拿下梧桐县吗?”姜大勇十分兴奋,尤其是看到那一县的县令都狼狈不堪,心里更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他们是官兵,他们没有投降过赛罕,而眼前这些人就不一样了。骂他们怂货,软脚虾都是轻的,明明就是卖主求荣!叛国! 第109页 在他身边的越骑兵扫了身后众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也行。你们不用回东望了,全留下守城吧。” “这怎么行!” 姜大勇讪讪道。被巨大的狂喜沖昏的头也顿时清醒了不少。众多与他一样的东望兵此刻也不敢在瞎嚷嚷了。他们没什么学识,但也极会看人脸色,眼瞧着那些越骑兵各个面色冷漠,一个个也都赶紧闭嘴。 好不容易打个大胜仗,可不能在小事上惹得上峰不快,让到手的赏赐飞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何志最后一个入城,但城外还是留下了两队越骑兵以保证后路。走上城楼,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赛罕大兵”。 “练了有一旬了,仍有小半人不懂旗号,你要让我看的就是这些?”萧慕延脸色看不出喜怒。 “是末将无能。”何志根本就不为自己辩驳。军中没有藉口,只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若遇事第一反应是否认与推脱,这种人,越骑兵可不收。 何志道:“将军说的不错,这些人的确都是新兵资质。倒也有些人能看,那些不懂旗号的,下次便由他们打前阵吧。” 萧慕延点头:“可。” 一转身,脸色的霜色渐渐消融,换上了一副和气的儒将模样走下城楼。 陈县令已经被越骑兵从地上拉起来,几个精壮的东望兵围在两侧,要不是衣服被拽着,陈县令只觉自己又要软了下去。 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赛罕头领打扮的人大要打扮的从城楼上走下,心里更添了几分郁闷之情。 眼前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就是假装的赛罕大兵! 城楼上只看到这些人骑着大马,又生的人高马大的,穿着赛罕的骑射服,城下叫阵的那副阵仗与真赛罕简直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还会说赛罕话! 那说的那么流利! 何其阴险!何其狡诈! 陈县令不觉得这是自己大意,就凭这些人的言行举止,恐怕连赛罕大兵自己都不一定能分得出来。 “陈县令?”萧慕延打量了一眼被架着的人,又瞪了一眼周围的人,怒斥道,“不得对贵县无礼!” 几个越骑兵和东望兵赶紧垂下头,那两个架着陈县令的越骑兵也松了手:“是。” 陈县令本来就脚软,他们一撤,差点儿就摔了下去。萧慕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十分客气道:“我们此番前来叨扰贵县了,还望贵县不要恼怒。” 陈县令扯了扯官袍,有些搞不清眼前之人有什么打算。听他言语十分和气,举止也不像那些当兵出身的武将般粗鲁,心里的怨恨倒也少了几分,也不敢带到脸上。 “请贵县到吾军帐中一叙。” 由不得陈县令讨价还价,虽然没有兵丁押着他,可他看看周围之景,罢了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然能毫不犹豫投降了赛罕,如今朝廷官兵来“收復失地”了,自然也不敢得罪。 认命般的跟着萧慕延一行走出了城。 城内被卸掉兵器的兵丁们见到长官被俘,各个失声痛哭。姜大勇面露不忍之色,待他们这一队接管了城门的守备工作后,几个相熟的东望兵也凑在了一起。 “真够惨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活不成了?”一个小兵道,“俺听说以前官兵收復城池后,凡是投降过得人最后都杀死了。” 另一个愤愤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原本是官兵,竟然投降赛罕,那些北狄杀了我们多少人,梧桐县的人毫无廉耻之心,早就该死了!” 一道咳嗽声响起。几人一惊,见到什长不悦的眼神,赶紧散开回到各自的巡防岗位上,不敢再闲聊了。 姜大勇不禁摇摇头。那些兵的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虽然那些人是投降过赛罕,可一想到过了今夜他们就要死,心里也颇为不舒服。 可这世上的规矩就是这样。 东望的兵没有主动打过仗,可不代表没听过那些规矩。凡是被投了降的,交过赎城金的,不论是官还是兵,一律处斩! 梧桐县的兵哭的不是县令,而是哭的他们自己。做主投降的是官,是他们的上峰,可这又如何呢? 姜大勇是个什长,什长虽不是官,但也有几分小权。他隐约打听过,其实他们东望的大官们也曾商议过给赛罕交赎城金。 不交,赛罕会让他们死。 交了,以后朝廷会让他们死。 姜大勇无声嘆道:“大家都是苦命人,你们也别怨我们东望的人,世道就是这样。” 萧慕延并未一举攻下梧桐县,甚至除了城门城楼处,他们连城内都没进。不过城内都是普通小民,加之又有陈县令这个人质在城外军营中,城内的梧桐县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陈县令战战兢兢的缩着脑袋,站在营帐内。兵丁们都知道的事,他更是门清。 没想到有朝一日官兵竟然会到偏僻的梧桐县来,陈县令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做好了一死的准备。谁料那看起来还算和气的将领没有任何杀意,不仅给了他一个座儿,竟然还让人给他吃食。 陈县令扒拉了一口饭——没馊! 又吃了一口菜——没坏! 现在俘虏的待遇都这么好了吗? 陈县令忐忑不安的用了顿饭,竟然还有热水给他喝。吃饱喝足后,人的意志也消了不少,至少现在陈县令又不想死了。 第110页 “贵县用的可好?” 帐帘撩起,陈县令又赶紧站起:“大人让下官吃顿饱饭,以是大恩德,下官已无牵挂。” “贵县这是什么话?”萧慕延道,“我请贵县来军中做客谈不上什么大恩德。” 这难道不是断头饭? 陈县令不可置信地望着萧慕延,下意识就问了出来:“将军不打算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我……”陈县令难以启齿道,“我投降了赛罕。” “这样么。”萧慕延坐了下来,屈指扣了扣木桌,“按律的确是当斩。” 陈县令好悬没直接跪下,被何志一把拽着按在椅子上与萧慕延对着坐下。 “不过要断言贵县是不是真的投降了,还需要时日,也需要递摺子给圣上。”萧慕延道,“总不能贵县自己说投降了,就真的投降了,得拿出证据。兵法上且有诈降一说,实则是为了保全实力,若不问清楚就将守城大将斩首,这举动着实不太明智。” 陈县令目瞪口呆。 被对方这么一说,他都有些怀疑……难道自己是诈降?不对啊,自己是明摆着投降了啊,还交过赎城金呢!这事还用查?问一下城内的人不就知道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将领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下一刻又道:“再者,还有一些小人喜欢搬弄口舌是非,有时候口供也做不得准。” 萧慕延一番话说完,陈县令都快觉得自己没罪了。 第67章 一旁站着的何志燕平二人对视一眼, 也都有些看不懂萧慕延的想法。自靖平相逢后, 总觉得他们的越骑将军有些变了。 搁在从前,萧慕延怎么可能会对王泰那种官和气,而现在不仅对王泰, 就连现在这个陈县令,竟然都能与之坐下相谈。以前的那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强硬锐气在不知不觉中都收敛了起来,现在态度缓和了不少, 仿佛整个人从一团烈火变成了看起来颇为普通的池塘。可当人踩下去后才会发现这小小池塘的本质乃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吞噬一切, 无比危险。 陈县令现在就在池塘边缘试探。“大……大人, 您打算查多久?” “这就要看梧桐县诸人是否配合了。” 陈县令顿时精神抖擞! 他哪里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想来眼前这队官兵只想从梧桐县捞些好处, 只要给足了钱粮, 他就性命无忧! 不就是再交一次赎城金么, 这套路他熟啊。 陈县令道:“小人恬为梧桐县县令,全县上下没有人比小人更了解梧桐县了。”说罢,便直接说出了梧桐县内的存粮,银钱,不过他留了个心眼, 没有将数字说实,只报了四分之一数。 在他说完银钱数字后, 对面的将领脸色又温和了不少。陈县令彻底放下心了, 想必是逃过一劫。谁料只是一眨眼, 桌子就被勐地一拍, 那将军怒目而视,“我想贵县应该是欺瞒的下场吧。” 陈县令那颗心又悬了起来,对着萧慕延哭穷:“小……小人没有欺瞒大人啊,梧桐县地势偏远,整个县内也只有这么多钱粮了。” 萧慕延扫了一眼何志与燕平,哎,属下太实心眼就是不方便,害得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唱独角戏。如果柳淑淑在场,肯定更将他的话接下去,在向狮子山匪寇勒索赎金的时候,她那魄力,熟练地完全看不出是个新手。 不过柳淑淑是个女子,他虽然不介意,柳淑淑自己应该也不会介意,可柳阔那一关就难过了。世家大族的女子可以执掌中馈,可以在后宅掌握整个家族的银钱、人情往来,然而绝对不可能让她们就这么抛头露面。所以即便柳淑淑在他身边,也不能跟他一起搭戏了…… 陈县令只觉得对面将领的脸越来越沉,面色越来越不善,生怕脑袋又丢了。他吃饱了饭,又听到萧慕延之前那番话,早已没有死志,赶紧又往上加了一层:“城内还有些富商,若偶尔征些银钱,也是可以的,但也不可盘剥的太过了。” 萧慕延没有立刻应下,只是对陈县令道:“贵县,刚才我说了,只有一个人的口供是做不得数了,也罢,我再去问问旁人也可。” 说完直接起身离去,任凭身后的陈县令如何大喊也不回头,只留下几个越骑兵严加看守。 何志燕平紧随其后,萧慕延将二人带到中军大帐,一副恨铁不成的眼神看着这二人,二人一头雾水。 燕平小心道:“将军,我二人有何处做得不对吗?”刚才他们两个一句话都没说话,很严肃看管陈县令。 错就错在你们两个一句话都不说! 萧慕延颇为郁闷,所谓谈判就是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才能将对方的底线全部套出来。见到何志燕平两个木头脑袋,萧慕延也不为难他们了,与其让他们自己想个十年,还是开门见山的说清楚吧。 “我们为何要打梧桐县?”萧慕延道,“我们都知道,打梧桐县并不意味着要守住它。就我们的兵力而言,也守不住,更何况这些兵是东望的,他们也不可能来守梧桐县。” 燕平道:“将军方才对陈县令的话我倒是听明白一些,您只是打算向梧桐县要些钱粮,以充军饷?正好这小小县丞攻下下来也并不难,正好让东望的新兵蛋子们也练个手?” 第111页 何志一边听一边点头,这正是他所想,然而萧慕延却没有露出多少欣慰之色。 难道他们猜错了? 燕平何志更困惑了。 萧慕延扶额,这世上能找出一个秒懂他心思的人真是……太难太难了。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论是军饷还是攻城,都只是表面原因罢了。”萧慕延语重心长道,“整个北方十之有七落在赛罕手里,然而赛罕也根本分不出那么多兵来守。你我都知道,那些投降给赛罕的城池,大多是伪兵镇守,其本质上依旧是原朝廷的官兵。” 何志冷哼了声:“卖主求荣贪生怕死之徒,还称的上官兵么?” 燕平贊同的点点头。 萧慕延不欲与他们二人在此事上纠结,继续道:“赛罕分不出兵来守,我们也分不出来。我们的战兵可以打下这些城,但要守住城,那就需要派遣官吏,派遣驻防士卒,守城需要的官吏与士卒比攻城至少高出一倍。不论是靖平的越骑兵,还是鲁王亦或是赵王,都没有这么多的人马。南方倒是人多,可一时半会儿朝廷回不来。所以咱们北方的仗到底要怎么打?” “这……” 何志燕平二人陷入沉思。 他们能攻下城,可守不住,一旦战兵撤离,赛罕就会再次攻来,城内的守将原本就是墙头草,他们可以投降第一次,就能投降第二次。于是整个北方战局就是这样继续拉扯,许多无人区域就是这么来的。不论是士卒,还是百姓,都在这不断地来来回回的战争中,彻底打没了。 赛罕屠戮城,朝廷徵兵。自古兴亡,百姓皆苦。 “难不成咱么不打了?”燕平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可不杀那些投降的官吏,朝廷威信何在?以后就会有更多的城池不战而降,赛罕连一丁点的消耗都不用付出,就能拿到大片的土地。” “朝廷的威信?”萧慕延重复了一遍。 燕平重重点头:“所以才会有降官必斩的圣旨出来啊。” 没错,这就是结症所在! 没遇到柳淑淑的萧慕延,虽然看出来北方继续打下去肯定会将人口越打越少,然而也想不出走出困境的方法。可自从柳淑淑对他讲了那个被莫须有罪名问斩的将领故事后,萧慕延突然发现……他们之所以要与降官为敌,并不全是是战争与战术层面,更多是为了维护南方朝廷的威信罢了。 他为什么要替南方朝廷在北方苦苦维持威信?! 替他人做嫁衣吗?! 想通了这一点,萧慕延如醍醐灌顶,眼前的那层迷雾顿时被拨开。降官们是一股势,不属于赛罕,也不属于朝廷,完全可以将他们看成北方的第三股势力。 北方打了这么多年仗,南方朝廷对北部官兵的控制力基本为零,只是那数千年来的忠君思想,哪怕朝廷南迁了,下意识的也要维护它的体面与威严。 可是。 朝廷威信一落千丈对他萧慕延而言正是好消息啊! 此番来梧桐县,对萧慕延来说就是来试探他的思路是否正确。他不是来替朝廷收復失地的,更不是来树威的,而是加剧这些降官们墙头草的属性,顺便挖朝廷的墙角。 薛景之能够无条件的支持他,因为这小子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对于燕平与何志,萧慕延可不打算直白的对方二人说——老子要谋-反。然而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换个角度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只听萧慕延道:“那你觉得如今朝廷在北地还有多少威信可言?” 燕平瘪瘪嘴,他实在不能昧良心说朝廷威严破胜。要是朝廷还有威严的话,也不可能下旨让北地各城自行抵抗,尴尬道:“这……如今的确是式微之势。” “我们将投降的,交了赎城金的都杀了,谁来守城?”萧慕延道,“守城可不仅仅只是抵抗赛罕,这一城的日常事项也总得有人来管啊。”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不杀嘛!”何志以拳击掌,“本来咱们也不打算杀那个县令。” 萧慕延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所有的都不杀。” “所有?”燕平一惊,“将军难道不树威吗?” 萧慕延反问:“越骑兵还需要树威吗?” “可东望呢?” “我们靖平为什么要帮东望树威?” 说的挺有道理哦…… 燕平觉得自己被萧慕延绕进去了。 “不杀是恩赐。”萧慕延道,“但他们必须要拿出钱粮、生铁、兵器之物。不然也太便宜这些降官了。” 何志燕平贊同的点头。反正杀不杀降官都是上峰们思量的事,他们0只需要执行这个决定即可。 数百里外的靖平。 看着高耸的城墙,柳阔闷闷道:“还真被你说中了,萧慕延没有来。我还真就想不通了,他竟然比我们还要慢,难道这傢伙连兵都不会带了吗?” 在他身侧的一个不起眼的马车内,传来一个声音清亮的女声,她话里带着笑意:“我的好兄长,他哪里是慢,只不过是绕路罢了。” 柳阔不由蹙起眉:“你如何知道?” “我猜的。” 话虽如此,可却透着无比的自信。 第112页 第68章 听到柳阔的名字时, 薛景之一愣,不由对身旁人道:“他来做什么?” 前来通报的越骑兵也是茫然之色:“属下不知, 他现在正在城门外。除了他, 还有一辆马车和十个随行护卫。” “开城门让他进来。” 这次薛景之并没有亲自去迎,那等待遇柳阔还享受不到。 柳淑淑看什么都稀奇, 虽然上次也来过,但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来看周围之景又是一番感受。 “咳!” 柳阔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咳!” 又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柳淑淑不解道:“哥哥,你嗓子不舒服?” “……淑淑,放下车帘!”柳阔扶额,“哪有高门女子像你这样的, 东张西望!” “哦。”柳淑淑闷闷不乐坐好。 身边的吴嬷嬷劝道:“公子也是为了您好。靖平不像宣城, 这里全是兵,没几个百姓。” “嬷嬷还知道靖平?”柳淑淑有些诧异。 “靖平乃我鲁国属地, 嬷嬷当然知道。”吴嬷嬷和蔼的看着她,“这城不大,原来便是被王上用作佣兵之地,只是前几年被赛罕抢了去。好在三年前又被王上夺了回来, 如今镇守在这里全都是王上的越骑兵。郡主您别嫌弃这个城小,但它着实安全。” 吴嬷嬷担心柳淑淑吃亏, 便将靖平内她知道的一些情形都细细说来。 “这里的守将是薛景之, 他原先是一个猎户的儿子,五年前家人都死在了赛罕人手里, 被萧慕延捡到带到了军中。不到两年就晋升成为了越骑兵。三年前靖平之战后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守城大将。咱们入靖平, 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他的事迹奴婢也只是听说来的, 不曾真正见过其人。不过薛景之能从短短五年从无名小卒成为守城大将,想来也是英雄少年。” 在知道郡主要来靖平后,吴嬷嬷便忧心忡忡。她是宫中老人,对华服下的那些权利斗争,势力平衡比柳阔看的更多。高门的女子,看起来身份贵重,实在不过是家族联姻的工具罢了。而她们郡主除了空有一个名头外什么都没有,原先只是打算去到南方安稳度日,可身份却被那萧慕延给拆穿了,在想要安稳的日子,只能听从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之言。 看着依旧是一脸天真的柳淑淑,吴嬷嬷更担心了。养孩子的时候只想让她快乐平安的长大,可当孩子要独自面对狂风暴雨时,又唯恐他们不够聪慧圆滑。这么天真的郡主,可如何是好,哪怕不是宫中环境,只是普通的高门后宅,她们郡主恐怕连骨头渣都要被人啃了。 “越骑兵多少都有些孤傲不逊。”吴嬷嬷紧紧握着柳淑淑的手,“您身份还不曾恢復,如今战火连连,手握兵权的将领不像以前那样驯服,若他言语上冲撞了您,您不要与他计较。” 柳淑淑回忆了一下薛景之那张少年般模样的正太脸。 言语冲撞? 柳淑淑实在是没法和薛景之联繫在一起。只是见吴嬷嬷忧愁的模样,柳淑淑笑道:“嬷嬷放心,我们远来是客,做好客人的本分就好。更何况,那薛将军既然是越骑兵,想必人品也是过关的,我相信父王的眼光。” 哎,傻孩子! 越骑兵是听命王上的没错,可后来王上年岁渐长,那越骑兵渐渐更信服他们的越骑将军了。 只是吴嬷嬷不愿将这些阴暗面告诉柳淑淑让她担忧,毕竟她们的郡主身体不好,万一吓得昏过去了怎么办。 一想到郡主的身体状况,吴嬷嬷更愁了。如今这般精心养着也不见好,若是以后嫁人了,那子嗣问题怎么办?纵然她们郡主美若天仙,可这世上只有妾才是以色侍君啊。吴嬷嬷从来不认为她们的郡主会给人当妾,妥妥的正妻才是,可万一正妻无子,那可就糟了! 柳淑淑完全没想到初到靖平,连城门都还没进吴嬷嬷就想的这么长远,甚至还开始担心到了她的下一代。 没有萧慕延来刷脸,柳淑淑这次进城显得无比的低调。一行人被安排住在了驿站后,薛景之才姗姗来迟。 薛景之与柳阔不熟,前者去王宫拜见鲁王时,柳阔早就出宫了,二人压根就没有见过。倒是柳阔十分关注这位后起之秀,在见到本人后,更是暗暗吃惊——二十都不到的守城大将,着实是太年轻了。 “城内事忙,我来迟一步还望柳公子恕罪。” 薛景之也默默打量着柳阔。这位传说中的柳公子据说是老鲁王的亲信,奈何此前一直无缘得见。他们萧将军长得就十分引人注目了,没想到这柳阔更胜一筹。不对,将军是丰神俊朗,这柳阔倒是有几分男生女相,眉目多情。 嗯,还是将军的模样更好,男子汉,长得这么阴柔作甚!只是一秒,薛景之的天秤再次倒向萧慕延。 “是我们叨扰薛将军了,而且接下来的日子也少不得要打扰薛将军。”柳阔说罢,将一封信递给薛景之,“萧慕延让我转交给你。” “将军的信?!” 薛景之大喜,连忙拿过。正打算撕开看,突然想起众人都还在看着他,只好咳嗽了声,将信收好。 萧慕延的魅力就这么大? 冷眼旁观了全程的柳淑淑啧了声,薛景之你别故作高深了,你刚才那喜出望外的模样大家都看到了。 第113页 似乎为了缓解刚才那一瞬的尴尬,薛景之正要说什么,又注意到柳阔身后还有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不由问道:“这位是?” “舍妹。” 两个字就把我给打发了?! 柳淑淑不悦地横了一眼柳阔,可惜在帷帽下睡也看不清她的模样,更别提表情了。 薛景之也只浅笑着对柳淑淑点点头,便不再看她。 吴嬷嬷对他这样的态度倒是十分满意,——言语沉着,毫不轻佻,是君子所为。 暂时安排好了住宿,薛景之派了一位副将来陪同柳阔一行,自己则又回府衙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吴嬷嬷与李婶不由分说,将柳淑淑押回后院休息。充足的睡眠,合理的膳食都是对健康的保障。 从宣城一路到靖平,几百里的路,吴嬷嬷与李婶是提心弔胆,生怕柳淑淑半路出什么意外。好在她们郡主争气,除了中途感了一次风寒外,到没有生什么大病。 “委屈郡主了。”吴嬷嬷担心柳淑淑对靖平的安排不满,“靖平比不上宣城,等过几日公子将这里打探清楚了,咱们再搬到单独的宅子里去。您先坐一会儿,奴婢去帮你铺床。” 柳淑淑不置可否。无论她在哪里,吴嬷嬷与李婶都能将她照顾得很好。内务都交给了她们二人,而外务则是柳阔带来的家僕数人。柳阔并没有安排丫鬟来,吴嬷嬷与李婶也不要小丫鬟来帮忙,按她们的话说,乱世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家,带几个小丫鬟岂不是累赘,其实,她们不是放心外人来照顾柳淑淑。 然而不等她们收拾妥当,柳阔便来通知众人不必住驿站了,全部搬到将军府。 吴嬷嬷一脸诧异:“将军府?那位薛将军住的地方?” 柳阔道:“嬷嬷放心,将军府内颇大,是专门划了一处别院出来,关上院门,便可视作单独的宅院,那里也更安全。” “成。”吴嬷嬷道,“幸好郡主现在还未午睡,不然还得等几个时辰。” “嬷嬷不要大意,淑淑她的风寒才好,切莫让她再着凉了。” “是。” 别看柳阔一派风轻云淡的对吴嬷嬷解释住在将军府的好处,实在自己内心呕得要吐血。将军府,看起来现在是薛景之住的地方,实则……那是王上赐给萧慕延的府邸啊! 萧慕延的那封信…… 可恶! 他就应该暗中拆开看看的,就不能信那厮的话!什么只是嘱咐薛景之照顾柳阔一行。呵,都照顾到将军府了,可真够仔细的! 薛景之还在驿站大堂里候着。刚回府衙,他就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了。信内除了交代他要守好靖平外以及自己不日回来外,便是嘱咐他照顾好柳阔一行,顺便让薛景之去东望将东望城内最好的大夫带到靖平。虽然没有说明柳淑淑的身份,不过萧慕延很婉转的提及到了柳阔会带女眷前来,住在驿站定然不方便,直接接到将军府去住吧,并不许任何人去府内打扰。 “将军还是这么周到。” 薛景之看完信连声赞嘆,不仅会带兵打仗连人情世故都这么熟练啊,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向将军学习! 就这样,柳淑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住进了将军府。上次随萧慕延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这座府邸。如今住了进来,柳淑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 比起她在宣城的柳府,这将军府的风格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了——硬朗! 除了建府时自带的陈设和鲁王赏赐下来的东西,别的装饰几乎没有。宣城的柳府,小而精緻。靖平的将军府,大而粗犷。 吴嬷嬷都要看不下去了,与李女官对视一眼,二人庆幸道:“幸亏咱们还带了不少东西来,摆出来也能用。” 说罢,李婶便陪着柳淑淑暂时去了一处干净的花厅坐下。由吴嬷嬷指挥着人将柳淑淑的房间布置好。 精美的桃花屏风,素雅的官窑瓷器等等一一摆好。忙活了好一通,吴嬷嬷拍了拍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闺阁该有的样子啊! 第69章 剩下的一些细緻处需要调整的, 也不急于一时。床铺是最后铺好的,柳淑淑打了个哈欠, 在吴嬷嬷与李婶关切的目光下, 认命般的去睡午觉了。 薛景之招来府里的赵管事问道:“东苑那边如何了?” 赵管事笑呵呵地用着夸张的语气道:“大人您可不知道哟,那柳公子一行人可都是精贵人呢。东苑那边留下伺候的, 都被调到了外院来,人家不用咱们的人,咱们这些粗人也伺候不好他们。” 薛景之不由蹙起眉打量一眼赵管事,他与这府里的几个管事都没有多少交情。将军府是萧慕延的私人府邸,当初王上将此处赐给萧慕延后, 萧慕延便收拾好了一处别院给薛景之。可无论是萧慕延还是薛景之, 将军府对他们而言就是个住人的地方,身为守将, 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靖平府衙里忙活,甚至好几天都不曾回将军府来。是以,他们对这府里的管事家僕们并不在意,只要照顾好房子就成。 如今听到赵管事这么说, 那柳阔似乎是颇为讲究的人? 赵管事又道:“那一行人里有个老妈妈还要向小人要一处小厨房,说是女眷们不要与外人共用一处厨房。” 第114页 薛景之听得头大, 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需要汇报? “一个小厨房又不是什么大事, 要便要去了。东苑本就是让他们住的,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 既然柳公子一行不需你们伺候, 岂不是正好?少做些事, 还能偷些懒。”薛景之揉着额头,“你们只需要听他们的吩咐即可,他们要什么,便拿去。” 见赵管事还要说什么,薛景之不耐的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倒是他身边的一个越骑兵见到这一幕,不由道:“大人,那赵管事本打算来找你上点眼药,让你帮他出口气呢。” “简直儿戏!”薛景之不解道,“他一小小管事,今天才和柳阔第一次见就结仇了?” 那越骑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管事就好像是宰相府里的看门的,自持身份。大户人家里,下人拿捏主子的事多了去了。想来这管事没从柳公子哪里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才在将军面前说这一番话。” 薛景之乃猎户之子,哪里遇到过这些。只觉得头更疼了:“难道他们还敢怠慢柳阔?” 那越骑兵摇摇头,他也不能确定。 “罢了,我已放出话不许任何人怠慢柳阔。”薛景之道,“将军心里言明让我们照顾好柳阔一行,他们是将军的贵客,可不能让将军丢脸。明日你去一趟东望,务必带回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是。” 赵管事回去后,原先管着东苑里外事物的孙管事连忙迎来:“如何,薛小将军是怎么说的?” “大人军务繁忙哪里管得了咱们这些事,只说他们要什么咱们给什么便是。” “就这样?”孙管事郁闷道,“小将军也太好说了!” 因萧慕延向来不管府里的事物加之也很少回来住,这些管事们早就将自己视为将军府的半个主人。如今勐地住进来一行人,虽说是客,可竟一点好处都不给他们。 “薛大人说了,库房里的东西也随他们用。” 孙管事吸一口凉气。他们萧将军这么多年得的赏赐多了去了,都存在库房,就这么随别人用? 赵管事见他这幅模样,不由道:“老孙,难不成你偷拿过……” “老赵话可不能乱说!”孙管事连忙呵斥,“将军的东西帐上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管事翻了个白眼。这几年大家趁着将军疏忽,偷偷倒卖了些古董也无人知晓。若不是靖平城门看管的一向严格,进出不易,他们不敢将东西放在靖平里卖,不然这座将军府早就被他们搬空了。 二人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瞒不过吴嬷嬷这老成精的眼睛。王宫里的女官之首,王妃身边的大嬷嬷,后宅里什么手段没见过,什么阴私没经歷过。不过才住了几日,便发现这府邸有些奇怪。 只是本着自己是客的原则,吴嬷嬷并没有声张。只是私下与李婶小声嘀咕:“倒是让我猜着了,这将军府里的水还挺深。” 李婶绣着帕子,笑道:“男人的通病不是么?眼睛都盯在朝堂,盯着天下,那里会在乎府里。” “家宅不宁也是要出乱子的,多少官倒在这上面了,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吴嬷嬷道,“不过依我看那位萧将军也没怎么住在这里,所以才让这些老奴胆大包天。” 李婶道:“凭他胆子翻到天上,只要不来惹咱们,管他呢。” “不可掉以轻心,郡主可还在这儿住着呢。”吴嬷嬷不悦道,“若是在宫里,这等胆大包天之辈,早就杖刑了之。” “行啦。你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李婶道,“你呀还是省些力气吧,不如去想想郡主的晚膳吃些什么。” “哎,我这不也是为咱们郡主考虑嘛。”吴嬷嬷道,“将来郡主嫁人了,万一遇到奴大欺主的,我可要心疼死。” 李婶愣了愣,没想到吴嬷嬷考虑的如此深远。不过被吴嬷嬷这一提醒,不由也沉思起来。高门贵女们及笄后便会开始寻摸婆家,倒不是急着嫁人,只是这过程少不得要相看一两年才会定下。而她们郡主去年就已经及笄了,若是嫁人,过个两年也使得。 自家郡主要配个谁…… 这是个好问题。 李婶从来就没想到这件事,见到吴嬷嬷愁容满面,李婶劝道:“郡主身份特殊,她的姻亲之事也由不得我们做主。” “那由谁?”吴嬷嬷道,“公子吗?” 李婶瘪了瘪嘴,虽然不想承认,可她也必须说实话,柳阔还不够格来做主这件事。 当年王上与王妃为柳淑淑出宫后的生活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从护卫到银钱都不愁,唯独漏掉了人生大事啊! 两个纵横后宫半辈子的女官一起犯了愁。 “郡主还小,还是先将身体养好再说吧,你我愁成这样也无用。”李婶安慰道。 府里的这些暗流丝毫没有影响到柳淑淑。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萧慕延的府邸,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没跟她说。对她而言,不过是从灵泉寺的竹林厢房换了另一个院子住,反正她也走不出去。在将军府住了半个多月,除了东苑,柳淑淑哪儿都没去过。 第115页 好在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也呆的住。吴嬷嬷与李婶与她说的都是些日常小事,柳阔来了也只是问她身体如何,平日的吃的如何用的如何。 柳淑淑敏锐的发现,她被柳阔有意瞒住了外面的消息。哪怕她有意问到靖平如何,也会被柳阔岔开话题。“这是要把我养成笼中鸟,金丝雀吗?”柳淑淑嘆口气。柳阔的想法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男子一样,女人就该安分的待在后宅。 在她嘆第二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愁眉苦脸的?” “哎……你不懂,我都快被人养废……”柳淑淑的话勐地拐了个弯,“萧慕延??”站起身,左右一看无比紧张道,“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萧慕延眨眨眼,狡黠一笑:“我回自己的府邸,就这么走进来的。” 第70章 萧慕延说完, 就看见眼前之人愣住了, 一种难得一见的呆呆的模样。使得萧慕延想要忍不住伸手去捏一捏柳淑淑的脸。 “站着不累吗?” “啊?”柳淑淑还没有回过神, 半个多月没见过外人的她,大脑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萧慕延指了指一旁的石凳。 “啊……哦哦!”一叠声应下后, 柳淑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靖平的。你不知道, 这半个月除了吴嬷嬷和李婶还有我兄长外,我就没见过第四个人了。” 等她刚坐下,又嗖地一下站起身, 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你刚才说什么?这是你的府邸?!” 萧慕延还记得柳阔等人说过柳淑淑身体不好, 见她这一惊一乍的担心的不了了, 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 直接伸手将她按下坐好, 随即又快速退了几步,保持着“君子距离”, 这才回道:“不然你以为我住在哪里?” 柳淑淑望着他歪头沉默,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萧慕延心头一动,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赶紧又退了几步。他还不知道, 这种悸动感俗称是——被萌到了。 “这是你父王赐予我的府邸。”萧慕延平復了一下那奇怪的心绪,“不过我以前总在军营, 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多。靖平是佣兵之地, 城内全都是军营。我想了想, 柳阔与你还是住在将军府为好, 这府邸陈设虽然简单了些,地方倒也开阔安静,适合你休养。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开口,库房里应有的。” 听到库房两个字,柳淑淑终于来了精神:“你还有库房?!” 萧慕延忍着笑,面色严肃道:“我好歹当了几年的官,怎么着也得搜刮一些宝贝来啊。” 柳淑淑也配合他一本正经的演戏:“快跟本郡主说说,都有些什么啊?若是能有本郡主看上眼的东西,就饶了你这贪官吧。” 郡主大人的正义感真是薄弱啊…… “不知郡主是想看册子还是去库房一览呢?” 柳淑淑正想说直接去库房,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萧慕延独处了这么久,不由道:“吴嬷嬷呢?” 萧慕延远目:“不清楚。” “按理说吴嬷嬷与李婶都不离我左右的。”柳淑淑屈指敲了敲石桌,“你把她们俩支开了?” “没有啊。”萧慕延说的很坦荡,“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她们。”反正是薛景之喊的人,跟他没关系。 “对了。”萧慕延果断岔开话题,“方才我听你说你这半个月除了东苑哪都没去?” 柳淑淑点头。 萧慕延诧异,他信里说的很清楚,对柳阔一行不需拘束,难道薛景之那小子阴奉阳违? “我是客,哪有主人不在家客人随处逛的道理。”柳淑淑道,“而且东苑已经很大了,住的挺好。” “你……”萧慕延心情复杂地看着柳淑淑,“不必这样委屈自己的。” 正经的王嗣,天之骄女,住到臣子的府邸里是赏脸。此刻萧慕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前几个月才对刘昱瑾这位新鲁王各种不满,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君,心里就一百个不情愿。可换成了柳淑淑…… 唔,萧慕延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双标! 首先,柳淑淑乃鲁王嫡亲的小闺女啊,血缘一脉相传。 其次,她多深明大义啊。 最后,她那么信任自己! 综上所述,面对柳淑淑这位“君”,萧慕延承认的心甘情愿。 “既然你说自己的客,那现在我这个主人回来了,我下令这府邸随你逛。”萧慕延道。 柳淑淑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她对逛园子没什么兴趣,更好奇对面发生了什么。 “你晚回来半个月,可是绕路去了其他地方?”柳淑淑干脆问道,“是为了练兵?毕竟东望那些兵可比不上你以前带的越骑兵。” “正是。”萧慕延心里得意的不行,“顺便给薛景之带了些粮草回来。” 一路上敲诈了七八个县城府衙,近百万的粮草要陆续运回来。必须感谢赛罕的“赎城金信用体系”,那些府衙毫无抵抗的意识,见到赛罕骑兵打扮的人,就速速开了城门,毫不例外的被萧慕延等人当场拿下! 第116页 到后来,萧慕延都没有亲自上阵了。东望的那些士卒也对攻城信号,阵型的保持练的颇为数量。偶尔遇到抵抗力顽强的,东望兵们也因连打了几场胜仗而毫不怯场,竟是一鼓作气杀到了城内,进行了巷战。在越骑老兵们的带领下,那巷战也是打的攻守兼备。这样的成果让萧慕延颇为高兴。 可见士气对一支队伍的鼓励有多大。等他带着队伍回到东望后,王泰都不敢认了——这还是当初出城的那只军队吗? 无论是精神气,还是队伍的步伐,若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军队的人,怕还以为这是哪位大将的亲卫大营。哪里会想到,大半个月前,这支军队连城外野-战都不曾经歷过。 萧慕延简明扼要的与柳淑淑说了自己战果。果然说到这里,柳淑淑的神采比刚才精神多了。什么逛园子,看库里金银珠宝都比不上攻城略地,打胜仗能更引起她的注意力了。 “所以你只用了五百的战兵就赢了?!”柳淑淑语气惊诧,连声问道,“还有几次是不战而胜?!萧慕延,你到底是怎么带兵的,东望那些人都能带出来了!” 如此夸赞让萧慕延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事实证明,哪怕带的不是越骑兵,他也当得起常胜将军这个美誉。更何况夸赞他的,还是他的“君”。 “其实也没什么。”萧慕延谦虚道,“那些县镇原本也没有多少兵力,这么多年得仗打下来,许多地方也只留有一个空壳子罢了。” “但这也很厉害啊!”柳淑淑双手托腮,专注的看着萧慕延,“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常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 饶是萧慕延脸厚如靖平的城墙,如今被柳淑淑这么一直夸,也有点受不住。好在他也知晓柳淑淑就是个直白的性子,无论是夸他还是骂他都从来不绕弯子。 “呀!”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月石门外传来。吴嬷嬷三步并做两步跑来:“您是如何进来的?!” 萧慕延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回来连半盏差的时间都没说到,就得走了。 吴嬷嬷一脸警惕的盯着他。萧慕延面不红心不跳,理了理衣裳,果断站起身,对柳淑淑行了一礼:“末将自宣城归来,特来向郡主请安。” 郡主冷漠的抬眸:“我知道了,一路辛苦,你退下吧。” “是。”将军听话的退下。 “他……他就这样走了?”吴嬷嬷不平道,“这人懂不懂男女大防,竟敢私闯进来!” 柳淑淑好心提醒:“嬷嬷,这府邸本就是他的,算不得是私闯。” 吴嬷嬷气的撂倒:“郡主,男女授受不清啊!” “然而他更是我鲁国臣子,我是他的君上,若回来不拜见我,那才是没了礼数。” “……” 吴嬷嬷无奈道:“我的好郡主啊,不要怪奴婢多嘴。这世上郡主、公主虽然都是“君”,但和郡王、藩王的“君”不一样啊。” “有何不一样?”柳淑淑道,“都是身份带来的权利。区别只在于,臣子想不想拜这位君罢了。若是大臣拥护,三岁幼童都能得登大宝,五旬太后亦可临朝。” 吴嬷嬷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一向乖巧的郡主心竟然如此之大。不过仔细一想,以前的柳淑淑只是安静罢了,她很少说话,总是独坐在迴廊下望着远方的天空。 那时她还以为郡主是个好静之人。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好静,恐怕更多的是不甘心罢了。 “以嬷嬷看,那萧将军是浪荡之辈吗?” “这……这可不好说。虽然现在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吴嬷嬷闷闷道。 柳淑淑笑道:“他只是来与我说自己为何会晚回半月,带着士卒去了哪几座城池罢了。” 吴嬷嬷又呆了一下。 ——这是真的将她们郡主当做“君”了?! 这世上真的有男子愿意与深宅闺秀说朝堂政事? 宫斗宅斗资深专家吴嬷嬷有些卡壳了,哪怕是老鲁王也不曾对王妃说起这些啊。 “将军看来很高兴?” 薛景之好奇的看着萧慕延。 “没有啊。”萧慕延沉着脸,“我很生气。” “啊?”薛景之挠挠头。 “我信里明明交代你不得拘束柳阔等人,要好生待之,怎得对方连逛个园子都束手束脚的?!景之啊,你也这么大的人了,除了带兵打仗,在人情世故上也要多学着些才好!” “我……”薛景之被训的惭愧不已,“是我照顾不周。” “罢了。”萧慕延摆摆手,“以后多练练也就好了。好在对方也不是小气之人,并未计较你的怠慢。” 薛景之想到赵管事那番话,既然将军让他提高如何待人接物,便赶紧将此事说了出来。 只见萧慕延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薛景之不由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点胆颤。 等他说完后,萧慕延淡淡扫了他一眼:“彻查。” “是!” 第71章 将军府内雷厉风行处置了一批人。从查证到发落, 只用了仅仅五天的时间。看到手里的供词, 萧慕延也暗暗吃了一惊。这座将军府是老鲁王于三年前赐予他的, 府里的管事、家丁也都是那时候来的,但他只在这里住了不到半年就调驻守莫兰河。 第117页 至于薛景之, 按柳淑淑的话来说, 萧慕延基本拿薛景之当儿子来养。萧慕延能那么爽快的去驻防莫兰河, 也是因在靖平接替他的是薛景之,这也是老鲁王对他的信任所作出的安排。薛景之虽住在靖平将军府,可他大多数时间是直接宿在了靖平府衙。 萧慕延从军这么多年, 得到的赏赐以及从赛罕那里抢来的珍宝都放在此处, 随便拿出一样, 都能够普通小民生活半年。府里的几个管事见主人对这座府邸毫不在意, 又不是时常回来, 渐渐起了歪心思。 “自古财帛动人心。” 看着那满满一张的供词,萧慕延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能遇到家贼。 “若不是这次查了, 再过些时日, 我那府邸怕是要被人搬空了啊。” 薛景之羞愧的就差给自己刨个地洞钻进去。 “将军放心, 我一定将那些东西给追回来。” 萧慕延抬眸看了他一眼。以薛景之的年纪,放在大家贵族还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公子, 人生只需要懂得享受即可。可搁在北方,搁在靖平, 就必须是一个面对千军万马, 肩负着无数人性命的守城大将。 “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都是些身外之物。”萧慕延道, “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全怪在你的身上。毕竟这些人,是三年前就来的。当时我未能彻查一番,这才让他们浑水摸鱼。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家宅之道,你不懂也是情理之中。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人交给你了。” “是!” 薛景之用力点头。狡诈的赛罕大军他都能应付得了,区区几个管事难道还能翻天?! “重点查他们都接触了哪些人,财帛算不得什么,传了多少消息出去才是真。” 薛景之微微一凛,诧异地看向萧慕延,后者眼底是深不可见之态,暗藏丝丝杀机。 “……是。” 薛景之领命而去。 将军府内的动静,外人知道的很少。倒是吴嬷嬷与李婶第一个发现了府里风向不对。她们二人与府里打交道的较多,发现原来的管着採买的赵管事还有那位管着厨房,柴房的孙管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露面了。还有在旁处当差的一些小家僕们也不见了几个。 而这些人,正好都是被吴嬷嬷重点关注的对象。 她在这府里好歹也住了大半个月,虽然对府里了解的不深,可凭她那老练的眼光与经验也能看出些端倪。但吴嬷嬷并不打算借着这份本事去讨好什么人,她关注这些,只是为了能让柳淑淑在这里住的安心。 “啧啧,可了不得。那位萧将军才回来几天,就发落了一批人。”吴嬷嬷拉着李婶一起做针线活,这些话她不能对柳淑淑说,只好对着李婶唠叨,“依我看,全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一个没落。” “前阵子还听你说这萧将军不会治家。”李婶小声笑道,“合着才过了五天,你就转性夸别人了?” 吴嬷嬷老脸一沉:“你就挤兑我吧。可这话我还是要说,才用了五天,就全拿下了。咱们在宫里的时候,哪怕是王上下令彻查后宫呢,你我亲自出面,那些宫女阉人们还不是各个滑头,一件事没有十天半月,也查不清楚。而且这宅子里,连个管事婆子也没有,他一个将军,难道也知道后宅这些手段?” 吴嬷嬷很是想不通。她是老王妃的陪嫁丫鬟,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见惯了主持中馈的主母,小姐们,哪里见过主持中馈的家主老爷! 这世上男主外,女主内才是常理。这位萧将军能够做到内外一把抓?!还都是好手?! 吴嬷嬷困惑道:“这早不发落晚不发落,非要见过郡主后再发落……诶?难道郡主跟他提过?” “难道咱们郡主还能知道这府里的事?”李婶只觉得吴嬷嬷是对郡主关心则乱,生怕郡主牵扯进麻烦中,“无论是吃的用的,将军府都不曾怠慢过郡主。郡主整日在东苑呆着,什么赵管事孙管事她都不曾见过,更何况,你看咱们郡主是个喜欢抱怨的人吗?” “当然不是!”吴嬷嬷果断道,“我也算是伺候了一辈子。以前在府里后来在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也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比郡主更好伺候的人了。” 李婶收了针线:“那萧将军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萧慕延,这个名字大嬷嬷您在后宫可能听得不多,但对我们刑罚司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硬是做到了越骑将军一职,成为王上的最信任的大将,又一手组建了越骑军,这种人无论是眼光还是手段,都是箇中高手。以前是不想管,如今见到郡主来了,便起心管一管,恐怕这才查出了猫腻。军中讲究的就是雷厉风行,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理。” 吴嬷嬷听着连连点头。她总是被宫中的手段给局限了,忘记这是一座将军府,而不是普通的世家府邸,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李婶神色却不轻松:“我就担心郡主会被他哄了去啊。” “什、什么?!”吴嬷嬷大惊。 李婶道:“论能力论手段,他都算得上是个人物。如今又未婚配,至于身份……越骑将军这个头衔也当得起了。而且明明靖平府衙后宅也能住人,为什么郡主偏偏住到了将军府来?” 第118页 一阵惊浪翻涌,吴嬷嬷顿时想到了数日前萧慕延与柳淑淑的独处。虽然她赶来时,那二人很是正常。可在她来之前呢? “此人品性如何?” “并非良善之辈。” 吴嬷嬷捂着胸口,心里凉了一大截。 “阿嚏——” 柳淑淑好奇的盯着萧慕延,笑道:“哎呀,这是有人在念叨你呢。” 柳阔冷冷道:“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咒他。” “柳阔,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萧慕延无语地看着他,“我看说不定就是你在咒我。” 柳阔一脸“你竟然猜着了”的神色看着他。 柳淑淑掩面而笑。她还记得自己还是离魂状态时,萧慕延就曾对她说过要去一趟宣城。那时她问他为什么去,萧慕延说是友人的一封信。 现在她可算知道这位友人是谁了。 只是没料到这二人的友谊如此的别致。 柳阔怼完萧慕延,又看了一眼偷笑的柳淑淑,心里嘆口气,面上温和道:“淑淑啊,你说要散步我也陪你走了好一会儿了,这靖平城内也没什么景致,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我不。”柳淑淑鼓着脸,“在府里嬷嬷也是让我歇,好不容易出了门,你也这样说。难道我就走不得几步路了。” “有时候看看蓝天白云也是好的。”萧慕延道,“我记得太医说过,一个人若是总待在屋里反而不利于休养。” 柳阔这厢对着柳淑淑和颜悦色完了,听到萧慕延说话,顿时侧头横了一眼,“我怎么以前不知道萧大将军还对医术这么有研究啊。” 萧慕延大方的接受了夸奖:“我久在战场,一些小病小伤的自然不在话下了。依我看,郡主精神正好,应该多多锻鍊。只有那重病之人才会常年卧床,郡主哪里到了那个地步呢。” “就是就是。”柳淑淑赶紧道。 柳阔:“……” “我倒是小瞧了萧将军了,不仅医术了得,拍马的功夫也是渐长了。” 萧慕延:“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 柳淑淑:“就是!” “……” 突然觉得自己走在这二人中间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瞪妹妹,柳阔捨不得,只好又横了一眼萧慕延! 而萧慕延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模样,看的柳阔恨不得给他来两拳。柳阔也是纳闷,明明是带淑淑出来散心,怎么就半路上遇到了萧慕延。 这傢伙不是挺忙的吗?!从宣城出发,绕了那么大一圈子,不仅得来了粮草,还有不少俘虏。这些都需要回到靖平后慢慢消化,还要与东望保持联繫。他怎么还有空出来闲逛? 柳阔无奈扶额。 “论起靖平,你兄长定然没有我熟悉。”萧慕延直接略过柳阔,对柳淑淑道,“靖平虽没有多少景致,但也有些北方风味。”说着,柳阔柳淑淑便在萧慕延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羊肉铺子。 一股羊肉锅的香味飘来,柳淑淑眼前一亮。 老闆显然是认识萧慕延的,见着人来,乐道:“好久都没见着将军了啊。今天刚宰的羊,可新鲜呢。” “柳兄,你们有口福了。” 因带着柳淑淑,萧慕延带他们去了雅座。刚落了座,柳淑淑就毫不犹豫的将帷帽摘下,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带着这帽子,虽然不影响什么,可就是觉得憋着的慌。 若有朝一日出门不用戴它就好了。 第72章 热腾腾的羊肉锅子端上, 惹得柳淑淑食指大开。正当她要豪气的给自己盛上满满一碗时, 萧慕延与柳阔突然默契十足的拦了下她。 “你脾胃不好, 不能多吃。”柳阔不动声色的将柳淑淑面前的菜都往旁边挪了一下。随后给她夹了两块肉,盛了一碗羊肉汤, 温和道:“吃吧。” 面前那一锅鲜美无比的羊肉锅子, 就夹了两块?! 柳淑淑没好气的哼了声。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萧慕延, 沖他眨了眨眼睛。萧慕延身形晃了晃,最终凭藉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抗住了这波美-色诱惑,顺着柳阔的话道:“柳兄说的没错, 少食惜福。” 柳淑淑差点一口气噎过去,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愤恨地拿起筷子戳起那块肉塞到嘴里, 那模样仿佛嘴里嚼的是她的仇人。 许是羊肉的味道太好, 一路上都冷着脸的柳阔终于松开了眉头。柳淑淑郁闷地用手无聊地在桌子边缘划拉着, 突然一个干净的小碗推到了她面前。 萧慕延悄声比着口型:“最后一块。” 柳淑淑赶紧将那块炖的软烂香浓的羊肉夹起,像是一只警觉的小猫一般飞速扫了一眼身边的柳阔, 后者正仰头喝汤呢, 没注意萧慕延与她的小动作。 萧慕延看着对面之人笑弯的双眼, 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又跳了一下,不由垂下头, 掩饰眼中贪婪之色。 店内暖意正浓,店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阵冷风随着门帘撩起灌进店内, 来的人脸色的风霜之色也掩不住他的少年意气。 薛景之揉了揉鼻子, 羊肉的香味不断撩拨着他。薛景之突然想起自己早上就吃了几块饼子灌了口茶, 没想到他家将军这么惬意。 第119页 但薛景之显然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慾的人, 肃然道:“将军,公孙家的送亲队伍在一个月前便出发了。因路上消息传递不便,我们现在才接到此消息。” “是公孙昊的姐姐吗?”柳淑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薛景之一愣,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一人。柳阔身形高大,柳淑淑又是坐在里侧,这厢出声询问,薛景之不由望去,而后似乎吃了一惊一般。可也只是一瞬间,薛景之便又恢復到了常态。 若是吴嬷嬷在旁定又要赞嘆一声小伙子好定力。 “是。”薛景之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柳淑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之人。 柳淑淑不由摸了摸下巴,薛景之这个迷弟,除了着自己的偶像会激动一番,怕是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鑑于薛景之的军旅生涯是由萧慕延一手带出来的,柳淑淑不得不深入分析,到底薛景之参军前就是这么个性格,还是参军后被萧慕延教出来的?随后又想到若是萧慕延去教小孩子,会教出一个什么样的性格? 停!打住! 柳淑淑双手不自觉的捂住脸颊,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无论是公孙家还是王宫都没有大张旗鼓,王宫那边甚至只是在年前派了几个司礼官前去。如今公孙家送亲的人还未过江,我估计他们要到清河镇,还得至少花上半个月。” 刘昱瑾既然承嗣,需要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只有天子才是以日代月,刘昱瑾离那个位置才差得远。 柳淑淑想要说父王,可张了张嘴,最终却是道:“可是……老鲁王去世才刚过十四个月啊。” 柳阔无声嘆了口气,心疼地看着柳淑淑,也有些暗暗懊悔。其实柳淑淑三岁离宫,虽知道老鲁王与王妃都十分关心她,但毕竟不是朝夕相处。柳阔担心她对鲁王与王妃心生嫌隙,总是不断对她说老鲁王与王妃的好,告诉她因为有老鲁王,所以北方才不至于全部沦落至赛罕人手里。老鲁王在柳淑淑的心里,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加之这位英雄的功绩也着实是拿得出手的,柳阔夸起来毫无负担。 只是刚才听她提及守孝一事,柳阔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柳淑淑头上只叉了一根玉簪,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素色,去年一年没有吃任何荤腥之物。 薛景之不知这些内情,但对公孙世家的动静显然是调查清楚后才来的。 “我们虽知道公孙家是为了送亲而来,但明面上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恐怕是担心生变,提前将人送来,至于何时入宫,鲁王孝期过后自然也就可以了。” “这还真是心急啊……”柳淑淑垂眸喃喃道,声音里透着些许忧伤。 至始至终,无论是萧慕延还是柳阔都没有打断她的问话。在那二人心中,这世上也就是柳淑淑问这些最是名正言顺了。 可见到刚才和神采奕奕的柳淑淑,现在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萧慕延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烧的他十分烦躁,用着努力克制的平静声音问道:“王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公孙昊现在应该已经到关州了。” 薛景之摇头:“那边一切如常。” 萧慕延还要再问些什么,突然见柳淑淑面色不佳,立刻起身道:“先回府吧。” 柳淑淑从善如流的登上马车,浑身无力的靠在软枕上。她三岁离宫,所有人都以为三岁孩子的记忆肯定是模煳的。可柳淑淑当年是个伪萝莉,她的记忆很完整。 虽然只相处了三年,可鲁王与王妃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而且……她还记得,长姐,二姐身亡的噩耗接连传来时,王妃抱着她的不住的颤抖,眼泪已经流干了,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张着嘴无声干嚎。 当年,真的是因为她身体太弱才让她出宫的吗? 柳淑淑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裙,深宫里的阴暗如跗骨之蛆,令人作呕。她不愿像长姐二姐那样死的不明白。当老鲁王与王妃决定将她送出去宫时,小小的她趴在马车里,看着四周倒退的景象,以及那对夫妻越来越模煳的脸,便发了誓,若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定要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扫而空! “这是怎么了?” 吴嬷哦一声惊唿。早上出去还好好的郡主,竟然脸色惨白的回来了。 “我没事。”柳淑淑努力勾起一个笑,“可能是吹风了,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吴嬷嬷赶紧将她扶进了房,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跟着来的柳阔,到底没有说什么话来,只是立刻传了大夫过来诊脉。 第73章 柳淑淑知道自己十分清醒,可大脑似乎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 这让她非常痛苦, 仿佛她的意识与这具身体是两个个体,很难兼容。 大夫面色凝重, 又换了一只手来诊脉。围在床边的吴嬷嬷紧张的看着他, 想问, 又怕惊扰了什么。 过了好半响,大夫走到一旁, 确定柳淑淑听不见后,这才用着一副斟酌的语气道:“贵小姐的身体虽然是精心养着,可好像不管吃什么都补不进去。” 吴嬷嬷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我家主人偶尔还会晕倒。” 大夫道:“小老儿也看了贵小姐之前用的方子, 都是以药膳食补为主, 大约吃了有五六年了吧?” “是。” 第120页 “看来小老儿想的没错。贵小姐乃是先天的脾虚胃弱,所以不管后天吃什么,旁人能补七分, 她却只能补两份。恕小老儿直言,贵小姐的身子仿佛一个四面漏风的竹篮, 不管往里面装多少水, 都装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吴嬷嬷忧心忡忡, “大夫,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黄清荣年过半百, 乃是东望城内有名的专精小儿妇女之人。被王泰已给家中女眷为由哄骗到府里直接塞给了薛景之。等见到自己真正要医治的人后, 黄清荣便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出靖平了。 好在他医者仁心, 虽是被哄骗来的,但对柳淑淑的病情是一视同仁,不曾忽视。 “原先的方子大多是进补,待小老儿换一副调理的方子来。得先将那竹篮四周堵上才是要紧。” 里屋里,柳阔搬了一把椅子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柳淑淑。她看起来像是累及了,黄清荣还未来时便睡着了。 只是睡着后却依旧紧锁着眉头,带着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沉重。柳淑淑的脸具有很深的诱惑,可柳阔的目光似乎是穿透她而看向另一个人。 “真不明白,你们哪里像了。”柳阔垂眸喃喃自语,“你要是能有她半分姿色,哪里就会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长姐,哎……” 只是这话里却带着深深的无力与哀嘆。 一直沉睡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柳淑淑睁开眼,脖子僵硬的侧过来,喉咙干涩:“哥哥,你怎么还在啊?” 柳阔将她扶起靠坐,端了杯热水来:“你要是能让我少操些心,我立刻就走。” 柳淑淑讪讪的扯出一个笑。 “大夫说你是积食,脾胃没有克化好。” “不能够吧,两块羊肉也能这样?”柳淑淑听得头大,这身体破成什么样了。 柳阔哼了声:“你知道就好,不许出去逛了,也不许吃外面的东西,等会儿我就嘱咐吴嬷嬷好好注意你的饮食。” 柳淑淑顿时怏了,闷闷道:“知道了。” “等会儿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柳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少跟萧慕延说话,那傢伙心思深,你不是他的对手。” 见柳淑淑敷衍的应着,柳阔无奈揉着额角。话说多了,又怕惹她不悦,柳阔突然觉得当父母的着实不易,尤其是遇到一个糟心的熊孩子。 “哥哥。”柳淑淑突然道,“我刚才梦见父王与母妃了。” “因为刘昱瑾?”柳阔安慰她道,“他就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你是在无需因为这种人而烦恼。” 柳淑淑摇摇头:“我只是梦到母妃对我说要好好活下去。” 柳阔目光柔和,笑道:“这就对了,王妃说的没错,你好好养病,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好。” 柳淑淑继续摇头:“母妃还说,因为她只剩下我一个孩子了。” 柳阔脸上的笑容一僵。 “大哥二哥战死沙场,长姐殁于难产,二姐因雨天路滑翻了马车而亡。哥哥,你说我会不会就这样病死?” “胡说八道什么!” 柳阔勐地站起,椅子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吴嬷嬷应声要进来,却听得屋里的柳淑淑道:“嬷嬷继续守在外面吧,我有话要与兄长说。” 刚才的失态仿佛不存在般,柳阔又恢復到了那常年温和贵公子的模样。 “傻姑娘,昨天你不是还说觉得身子好些了吗?你现在就是因为突然病了才胡思乱想。等你明天一觉醒来,再想想今天的胡话,怕是要羞到地底下去。” “我与长姐差了十多岁,当年我还在宫里时,除了母妃,我记得还有一个女人抱过我,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长姐吧。”实际上柳淑淑对鲁王的嫡长女记得很深刻。 那是一个真正的古典贵族女子。 她的容貌并不是特别出色,可举手投足的气质却足以令所有人折服。 “那时你才多大,一岁?还是两岁?说不定抱你的是吴嬷嬷呢。”柳阔都没有发觉自己话里带着一丝苦笑,“大郡主……并不是常回宫里的,那时她已经嫁人了。” “嫁给谁了?”柳淑淑问道。 柳阔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不让人家亲妹子知道自己亲姐姐的姻亲。只好侧过头,低声道:“赵王王妃的娘家,隆西白氏。” “这么看来,我长姐的确是红颜薄命啊。” “别想这些伤神的事了。”柳阔唤了吴嬷嬷进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月光将他的影子不断拉长,柳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街上。自嘲的摇了摇头,亏他自诩养气功夫十足,不过是小妹的几个问题就问的他方寸大乱,而那个问问题的人怕是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韶华……”柳阔垂着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小子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哭的梨花带雨的真是噁心,罢了罢了,你家不认你,我认你,要不你跟我走呗。” “你……你又是谁?” “吾乃韶华郡主!嘿嘿,怕了吗?” 第121页 “切,这有什么好怕的,郡主很了不起吗?” “小子张狂,记住了,以后要叫吾长姐。” “……长姐。”柳阔捂着脸,只觉得双眸疼的厉害。 柳淑淑这病来得快,走的也快。许是那黄荣清的方子真有奇效,喝了三天后,柳淑淑又精神满满了。 吴嬷嬷看在眼里,赶紧又给菩萨上了柱香。 只是柳淑淑病一好,又闲不住了:“嬷嬷,我那本谱系你放在哪了?” “搁在书箱里呢。”吴嬷嬷道,“您是想看吗?” 柳淑淑点点头。 吴嬷嬷心里好奇,这谱系她以前也替郡主讲过,只是她一听就犯困,渐渐地,吴嬷嬷也就将那厚厚的一本书收了起来。 按理说,贵族世家的小姐闺阁最重要的一门课,便是要学会如何系谱,如何读懂家族的谱系。但柳淑淑身体不好,吴嬷嬷也不勉强她了,坚持的是快乐教学。 现代人关于七大姑八大姨的称唿都想的头疼,更何况是看古代的谱系。这次柳淑淑硬着头皮翻开研究,她心里有事又不好直接问吴嬷嬷,只能自力更生了。 忍要看崩溃的情绪,柳淑淑终于从那厚厚的一本的鲁王相关谱系中找到了韶华郡主的生平,几句话,便概括了她的一生。 鲁王嫡长女,韶华郡主,乃是鲁王第一个孩子,各种意义上的天之骄女。 嫁给了北方的世家大族隆西白氏嫡长子,这位嫡长子有位地位尊贵的姑姑,乃是当今的赵王王妃。 在柳淑淑两岁的时候,韶华郡主死于难产,没有留下子女。 “鲁王的女儿嫁给了赵王妃的侄子,难产而死是一个意外,但依旧足以令鲁王对白氏不满,连带对赵王肯定也怨上了。” 赵鲁二王乃北方势力最大的两位藩王,韶华郡主真的是死于难产吗?柳淑淑不禁捧着手里的热茶沉思起来。 一个郡主的死,足以让二王心生嫌隙。这其中难道是有人想要分化两王? 柳淑淑缓缓合上谱系。鲁王的孩子死的太勤了,长子次子战死沙场,这个她没法去查。可长女次女也接连身亡,如果她不离宫,是不是下一个死的就是她呢?然而在没有更多信息前,一切都是推断。 就在柳淑淑还在纠结自己的生死时,萧慕延终于等到了王宫传来的讣告。 “越骑将军萧慕延,战死沙场,以身殉国。鲁王哀痛,赐身后白银千两,又要给朝廷上疏给他追封爵位,摆足了君臣之情。” 柳淑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过了三天,还是萧慕延自己跟她说的。 “我还当他永远不说了。”萧慕延对自己“被死亡”一点都不忌讳。 “刘昱瑾他……”柳淑淑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可真够龌龊的。向全天下宣告你战死,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了。”萧慕延道,“他打了几场败仗,如今民心不稳。拿我说事,正好转移众人的目光。” “呵呵。”柳淑淑冷笑,“我现在十分期待当他知道你活的好好地样子了,肯定特别解气!” 萧慕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刘昱瑾敢这样做,自然是有把握让我死透了。” “呸呸呸,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莫担心,莫担心!”见到柳淑淑为自己紧张的模样,萧慕延心情格外的愉悦,“我有独门诈尸之法。” “……” 第74章 面对萧慕延这臭不要脸的宣言, 柳淑淑突然很想反手煳他一脸煤气罐。 “你对靖阳还有印象吗?”萧慕延问道,“嗯……我的意思是王宫,你还有记得那里吗?” 柳淑淑想了想, 决定遵从本心, 缓缓点了点头。 萧慕延有些诧异:“那时你多大?” 柳淑淑微微扬起下巴:“本郡主从小天赋异禀, 记忆力惊人, 不是尔等能够揣测的。” “……” 这臭不要脸的宣言,真够眼熟的。 柳淑淑:“尔有什么问题, 尽管问吧。” 萧慕延笑呵呵道:“当时你是住在哪座寝殿?” “这个嘛,我当然是住在……”话至嘴边突然卡了壳,柳淑淑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 随后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以此祭奠这次失败的装逼。 萧慕延对她的反应却丝毫不意外:“果然是当时你是被藏起来了, 所以如今王宫里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那又怎样!”柳淑淑闷闷道, “我自有自证身份的方法。” “想向全天下宣告你的身份吗?”萧慕延突然问道。 “诶?”柳淑淑惊诧的眨眼, 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吗?”萧慕延又问了一次。 柳淑淑:“萧慕延你知不知道我兄长曾经说过你什么?” 虽然知道没什么好话,不过萧慕延还是配合问道:“什么?” 柳淑淑:“他说你心思深沉, 手段太多,我玩不过你。” 萧慕延:“嗯, 他说的没错。” 这货竟然直接承认了!真是一朵清新不做作白莲花呢!一时间柳淑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保持微笑。 第122页 “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我在利用你。”萧慕延平静说道。 柳淑淑点头:“我知道。” 只是话一说出口, 就觉得莫名的蛋疼, 虽然她没这玩意儿…… 这回换萧慕延被惊到了。正常情况下女子被欺骗利用后, 难道不应该是泪眼婆娑,声嘶力竭的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柳淑淑不仅没按剧本走,还自己解释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所以你打算用寻找到了鲁王么女的藉口来诈尸吗?位高权重深得老鲁王信重的萧慕延将军,在老鲁王临终前接到密令,于是用了诈死来由明转暗。嗯,你还会问我,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帮我公开呢?” 萧慕延:“……”他装个逼容易吗? 柳淑淑自问自答:“因为你在等刘昱瑾的态度。当初刘昱瑾用不听军令对你下杀手,但这个由头并未大范围的公开。你在等他最终会以什么方式来确认你的死亡。现在你等到了,刘昱瑾虽然胆大包天,可依旧碍于你的累累战功,不敢对着天下胡说八道。于是就有了向朝廷为你追封爵位的后续,而你也是在确定这个消息后,明白了刘昱瑾的日子并不好过。” 柳淑淑换了个尖细的女声,双手握拳撑着下巴,侧过身对着空气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为什么刘昱瑾的日子不好过呀,明明除掉了心腹大患,巩固了自己的王位呢。” 萧慕延:“……” “因为他打了败仗。”柳淑淑换了低沉的语气,“哪怕他扶植起来的将领能打一场胜仗,他就可以似乎忌惮的抹去你的影响力。可惜,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但他不能承认是他的无能,也不能承认是他手下的将领太差。只能说因为萧慕延不在了,这位常胜将军的去世当然会打击到军心,加之敌人太过强大,所以才会输。他顺势摆出一副伤心过度的姿态,便可引起不少人同情,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对他的战败也就不会那么计较了。” 萧慕延看着一人分饰两角终于演完的柳淑淑,沉默半响,不由鼓了鼓掌道:“辛苦郡主了。” 柳淑淑的戏瘾还没过,继续用着低沉声音扮演萧慕延,霸气的一挥手:“刘昱瑾说我死在战场上,因厮杀激烈,最终尸骸无存,所以立的事衣冠冢。到时候我只需要站出来,炸个尸,顺便还告诉大家自己找到了老鲁王的嫡么女,这可就是大功一件,令天下侧目,还能向天下彰显自己是如何忠君,此乃大美德,能在天下苍生面前刷足好感度。刘昱瑾就算是气死,也得忍下来。” “哇,萧将军你真的好厉害呀!”柳淑淑又侧了侧身,换上了柔柔弱弱的语气,顺便也鼓了个掌。 “柳阔……当初是怎么评价我的?”萧慕延表情复杂的看着柳淑淑,艰难道,“他说你玩不过我?” “讨厌。”柳淑淑掩面,“什么玩不玩的,将军怎得如此污秽!” 萧慕延:“……”这是戏瘾还没过吗? “非要人家嘤嘤嘤,你才罢休吗?” 萧慕延:…………………………………………………… 他忽略了柳淑淑那变幻莫测的可塑性,他错了,大错特错! 然而下一秒,柳淑淑就恢復正常了:“你那独门诈尸之法奏效后,我可以重回靖阳王宫,你也可以恢復身份,最后吃瘪的是刘昱瑾。互惠互利,谈不上利用。” 谁料萧慕延一声轻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郡主大人,您就不能让末将心存一下愧疚吗?” “这样啊……”柳淑淑若有所思。 萧慕延有种不好预感。 “萧慕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刚从药房拿了些东西回来的吴嬷哦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连忙飞奔而来。就见到令她心跳差点吓停的一幕。 她家郡主一头青丝散在地上,整个人侧倒了下去,双眸微红,肩膀微微耸动,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指着对面的萧慕延:“枉我如此信你,你……你竟然……” 萧慕延敏锐的感到一股杀意传来,侧头一看,吴嬷嬷竟然回来了。 柳淑淑还在指控:“你竟然负我!嘤嘤嘤嘤……” “郡主!” 吴嬷嬷一把将地上的柳淑淑扶起,面色不善的盯着萧慕延:“萧将军,你做了什么?!” 他能说他只是个观众吗…… “我……”萧慕延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突然单膝跪地,包含深情道,“郡主在上,末将不敢有任何欺瞒。只是事关郡主大事,还望郡主为天下苍生着想,公开身份吧!” 嘤的正投入的柳淑淑倒抽了一下。萧慕延那演技果然不是盖的,就这么一下,竟然完美阐释了一个隐忍又忠君的将领形象。 “你胡说什么!”柳淑淑不甘示弱,半靠在吴嬷嬷怀里,哭道,“公开了身份对我有什么好处吗?那刘昱瑾能容我?明明就是你想借着我为由,向世人宣告你没死罢了。我自被你胁迫来靖平,从未有过一日踏实日子,整日被你拘禁在这将军府,你狼子野心,以为本郡主不知道吗?” 第123页 柳淑淑哭的梨花带雨,那张绝美的脸往日里都是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现在这一哭,如仙人堕进了凡尘,惹得人想让她沾上更多俗世之气。 萧慕延不由抬起了头。 虽然那些罪名都是凭空捏造的,可他还是颇为心虚——柳淑淑还真是把他的心思全部说对了。 拘禁…… 狼子野心…… 真的很想将她关起来,谁都瞧不见啊。 “末将可保郡主安全。”萧慕延哑着声音道,“刘昱瑾孝期娶亲,虽公孙家的人还未到,但这已犯了大忌。他已是秋后的蚂蚱不足为惧。请郡主为鲁国着想,公开身份,接替刘昱瑾!” 柳淑淑垂眸,瑟瑟发抖,轻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慕延:“千真万确。” “那你发个誓?” “若我萧慕延有朝一日欺瞒郡主,天打雷噼,挫骨扬灰。” 过了过了…… 柳淑淑心里咋舌,觉得自己玩大发了,赶紧道:“行吧,我信你。” 谁料萧慕延看起来更心塞了。 他说真话,结果心上人以为他在演戏,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吗? 吴嬷嬷毫不客气将他请了出去。见柳淑淑好像平静了些,这才小心翼翼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淑淑简单的对她说,萧慕延想要藉此公开她的身份,以彰显自己的忠君,她觉得自己被彻底利用了,所以不悦。 “可恶!奴婢就知道这厮不安好心!”吴嬷嬷恨得牙痒痒。 柳淑淑默默替萧慕延点了根蜡。 “郡主,奴婢听说萧将军是被您宣来的?” 早就忘了这茬的柳淑淑顺势给自己也点了个根蜡。 “嗯……是啊。我想问问靖阳那边如何了嘛。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有理,这个时候公开身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怕。” 吴嬷嬷心疼的看着她:“那就不公开了!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郡主啊,您只要开心健康的生活就好了。” “不!我既然托生到了这个壳子里来,纵然前面刀上火海,也得去。害怕……我会克服的。” 看着柳淑淑努力扯出笑,吴嬷嬷一把抱住了她。她们家的郡主瘦弱胆小又无助,可即便如此,也懂得大义啊! 当夜,趁着柳淑淑睡着后,吴嬷嬷赶紧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偷偷告诉了柳阔。柳阔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掩饰住自己那诡异的心情,淡定的将吴嬷嬷打发走了。 瘦弱胆小又无助……的柳淑淑?! 瘦弱他承认,可后面两个词跟他那兇残的妹子有什么关系吗?! 柳阔扶额,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 无助的鲁王么女被大将军胁迫,不情不愿的公开身份。柳淑淑与萧慕延演故意演得这齣戏是给……刘昱瑾看的? 不知为何,柳阔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狼狈为奸。 第75章 诚如萧慕延与柳淑淑所料, 刘昱瑾的日子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好过。赛罕的确强大没错,但刘昱瑾这人运气颇好。自他承嗣从南方来到北方后, 见到的就是一个比赛罕更强大些的鲁国。 广阔的藩王领地,强大的军队让他欣喜不已。而鲁国对上赛罕很少言败, 渐渐地,刘昱瑾发现萧慕延的确很能打胜仗,可到底也只是一军之将, 鲁国其他军队照样也能打胜仗。 可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样了呢? 靖阳王宫内, 刘昱瑾阴沉着脸。 “偷袭?又是偷袭?陈政是长了个猪脑子吗?竟然连败两次!赛罕都已经夜袭了一次, 他就不能提高警惕?!” 大殿内迴荡着刘昱瑾的咆哮, 丞相马安国躬身站在一旁, 几个被招来的将领们各个面面相觑,不敢言声。他们都是刘昱瑾的心腹, 有的是从南方调来, 也有的是直接被他在藩地拉拢的。 最后还是马安国仗着老资歷, 出面说道:“王上莫怒。陈政虽败,但并未丢城。” 谁料这话好似火上浇油, 刘昱瑾骂道:“你们拿本王当三岁小儿吗?没丢城?罗水城内三万精兵,这样的城要是丢了,我整个鲁国也可以丢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也交了……” “王上!”马安国急声打断刘昱瑾。 刘昱瑾愤怒地闭了嘴,这才没将赎城金三个字说出。若是让外面知道藩王质疑属下是不是交了赎城金,者若传到南方, 多得是人想要藉此做文章。 刘昱瑾蛰伏这么多年, 一朝登上王位。心道刘豪那年老困匮之辈都能当好鲁王, 而他如此年轻,鲁王形势也颇好,怎么可能治理不好藩国。 “胜负乃兵家常事。”马安国低声道,“不如等陈将军回来后,王上亲自问他罗水一战到底如何。隔着这么远,从罗水到靖阳消息总归有传岔的时候。” 刘昱瑾一挥手,咬牙道:“就依丞相所言。” 鲁王心情不悦,整个王宫中人连唿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触了他的霉头。颜若彤面露不屑之色,就这样的气量还要与老鲁王比,真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天气渐渐转冷。 整个王宫都笼上了一丝肃杀之气。鲁王宫本就不似南方行宫那般华丽,此刻更显庄重 第124页 “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帮了他一把。”颜若彤席地而坐,身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壶好茶。通过身旁的迴廊,抬头便能望到那一碧如洗的天空。宫里的花草树木有匠人精心养着,倒还能见到颜色。 这样开阔之景,却没有令她高兴多少。 “快入冬了,赛罕的攻势也会随之停止。”颜若彤冷笑,“可惜啊,不能让他再尝几场败仗的滋味。” 心腹宫女替她续上茶,低声道:“王妃,公孙府里的那位已到清河镇了。” 颜若彤早就知道刘昱瑾与公孙世家勾结上了,讥讽道:“他们还真够心急的,风雨无阻的赶路啊,我倒是挺想见见那位公孙妹妹了。” “王上给萧将军追封的摺子已经快马往南边送了,您说那边的皇上会批吗?”心腹宫女有几分担忧,“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打探到萧将军的行踪,林世山那里也查不出什么,难道萧将军真的……” “不可能!”颜若彤果断否定,“他不会死。” “可奴婢见到宫内的几个越骑兵脸色很不好,他们似乎是信了王上所说。” “他们就算不信又能怎样?这一百个人,还能翻出花来?” 宫女带来了不少外面的消息,此刻又道:“最近说来也怪,咱们王上打输了好几场,那赵王竟然赢了不少。” “哦?”颜若彤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胜仗。东望换了一位守将,听人说比之前的几任有血性,但也是个沉稳之人,听说是粮官出身,名叫王泰。他倒也没敢发兵去攻打大的城池,而是将东望周边被赛罕夺去的不少小县小镇又收了回来。短短数月,赵王在甘州之势竟与赛罕从原先的三七之分变成了五五之分。” “东望?”颜若彤不由蹙眉,“那个地方是不是离靖平很近?” 宫女点头:“正是。您不记得了吗?三年前还是先王点的萧将军的将,率领人马将靖平从赛罕手里夺了回来。那时先王想要联合赵王一起,一扫甘州赛罕势力,奈何赵王没答应,这才止步靖平。如果当时是东望的守将是这位王大人,如今甘州怕已经收復了。” 颜若彤脸上神色变幻,突然道:“让本宫兄长近日找个时候入宫!” “是。” 颜若彤自幼长在北方,虽不像常年旅居之人对北方各地那般熟悉,可几个重要的城镇还是知道的。 东望离靖平不远,而宣城离东望不远!二哥曾派家中死士前去宣城,至今未有消息传回。颜若彤直觉这三座城中定发生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 “你想查靖平?”颜家二公子第二日便入宫了,听到妹子的请求后,颇为诧异,“靖平里驻扎的全是越骑兵,咱们的人不好混入啊。” 颜若彤给了他一份名单:“混?我们要正大光明的去!这是我们在朝中安插在刘昱瑾身边的人,让他们上疏令刘昱瑾下王令派人去靖平,难道靖平的人连王令都不管了吗?到时候随行中人里安排几个咱们的人便是了。” “妹妹好计策。”颜二喜滋滋的收下名册,只是不解道,“怎么好端端的要去靖平?薛景之那厮油盐不进,去哪儿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东望都握住了整个甘州一半的势力,咱们的人陷在了宣城,这么重要的事哥哥竟然没有告诉我?!” 颜若彤语气轻柔,可颜二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自家妹子他是知道的,当年如何讨得老鲁王与王妃的心喜,那般手段,他自认不如。颜若彤模样动人,在外人看来一向温婉懂事,哪怕是对待宫中下人也一向宽和,不论是长辈还是身边之人都颇为喜欢她。她若是费了心思想要亲近谁,十有八九都是能成功。反正颜二觉得这世上,她妹妹这讨人喜欢的手段就在两个人那里碰了钉子。 一个是萧慕延,一个是刘昱瑾。 前者是个一心只想着打仗的怪人,后者是他妹妹不屑去讨好。 哪怕现在,虽然已知道颜若彤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但颜二还是愿意与她相处。 面对颜若彤的质疑,颜二讪讪道:“是折了三个人在宣城。不过那只是个意外,谁知道他们遇到了赛罕人。” “东西呢?东西在不在灵泉寺?!”颜若彤追问。 颜二摇摇头:“没有消息传回来。” 颜若彤脸色越来越沉,走到颜二身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哥哥,再派人去,把灵泉寺翻过来也要找到!” “可……可万一不在呢?”颜二为难道,“先王私印怎么可能在一个老和尚手里。” 颜若彤气的撂倒。 “灵泉寺方丈与皇觉寺方丈乃是至交。当年就是皇觉寺方丈替那女人诊的脉!后来皇觉寺方丈留下书信要云游讲经,最后便是在灵泉寺挂单。信物不可能在南方,只能随着皇觉寺方丈去到了灵泉寺!那是先王小印,乃一分为二,其中半块在刘昱瑾手里,由他交到出征将领手里。那半块便能调动鲁王五万人马,你说,我们能赌那个‘万一’吗?!” 颜二这才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上次颜若彤让他去查灵泉寺可没有说的这么清楚,只是让他去找一方小印,小声抱怨道:“你若早点说这印乃是虎符一类,我上次就多派几个人了。” 第125页 “多派人?”颜若彤无奈道,“都是酒囊饭袋有何用!要派稳妥之人才是!” “知道了……”颜二小心翼翼点头,“你若没旁的事,我这就回去准备了。” 颜若彤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正要让他退下,突然想到一事,又嘱咐道:“你再去查一下之前那三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宣城明明在后方,怎么就那么巧遇到了赛罕人了!” “是。”颜二应下。 望着颜二离去的背影,颜若彤长嘆一口气。整个颜家,也就颜二能拎的起来,可就是脑子太笨。好在为人算是听话,不然有些事交到外人手里,她也是格外不放心。 经颜若彤暗中一番布置,刘昱瑾倒是真的下令派人去靖平。正好也快年底了,王宫派出使者慰问各地守城大将也是情理之中。而靖平的特殊性,也着实让刘昱瑾不敢忽视。颜若彤的人在朝中一提,正中刘昱瑾心中,当即便应下了。 薛景之还不知道他的老东家要来串门,正应王泰的邀请来检验东望士卒这段时间以来的训练情况。 如今整个甘州,可谓是除了朝廷与赛罕相交的边线外,北方最热闹的地方了。 王泰兴奋的搓手,指着校场内正在日常操-练的士卒们,大声道:“薛将军您看看,我东望的兵如今练的不错吧。这也多亏了柳将军训练有方啊。” 薛景之面无表情的点头。 王泰见之,心中不由嘆道,真是个沉稳的人啊。 殊不知薛景之心里慌的要命。 ——他薛景之,现在在检阅萧慕延练的兵! 他要回靖平,他还想多活几年呢……qaq 第76章 薛景之心里颤, 可检阅还是要检阅的。作为整个甘州不论是鲁王还是赵王处武将官职最高的薛景之, 王泰能请到他来, 也算是证明东望与靖平处在蜜月期。王泰也摆出了足够的诚意, 他年过四旬却依旧对薛景之这个二十还不到的毛头小子颇为尊敬,一路都比薛景之后退半步, 今日薛景之来东望更是亲自在城门口相迎。若不是处在战时,薛景之有理由相信, 王泰说不定会出城二十里来迎他。 “王大人太客气了。”薛景之将王泰扶到跟前, 与自己并排而立, “再这么客气,可就是拿我们靖平当外人了。我还要祝贺王大人荣升郡守呢。” “哪里哪里, 都是托的将军的福。”王泰一脸喜色, 这话绝对是出自真心。自从跟靖平搭上关系后,王泰就觉得自己的官运一下顺了起来, 更觉得当初自己死守城池不纳赎城金的决断太英明了。 王泰道:“今天我设了宴, 将军一定不要推辞,好歹吃了午饭再走也不迟。” “也好。”薛景之点头应下。 二人走出校场, 正好见到萧慕延对姜大勇说些什么。王泰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语气更加亲昵了。 “柳大人你可回来了。正巧了,薛将军今日来东望看看咱们的兵,您二位可都是其中行家啊。” 薛景之:“不敢不敢。” 王泰哈哈大笑:“薛将军太客气了。” 薛景之:“……”不,我真没客气。 萧慕延也开了口:“薛将军这么年轻便是守城大将, 能得萧将军指点乃是吾等幸事。” 薛景之差点给他跪了。 殊不知萧慕延这是典型的夸儿子心态:我儿砸厉不厉害, 都是老子教的好, 哈哈哈哈。 三人一併去了王泰府里。 现在时至年底,天气也越来越冷。赛罕的攻势基本停止下来,各地都进入了一种短暂且微妙的平衡期。不少军队都会利用冬季空闲时期来训练军队,萧慕延也不例外。 几乎隔上七日,便会将东望士卒带出去拉练。整个甘州投了赛罕城池几乎都被他骚扰过了一遍。 可令旁人看不懂的是,萧慕延虽然打了胜仗,明明那些城内兵力空虚,可他并没有占领,很不符合这个时代主流的军事思想。古时将领讲究的就是攻城略地,收復失地,替皇上镇守河山。 可萧慕延…… 若不是披着官皮,那些城池的官吏几乎都要认为自己是遇到的一个拥有十分强悍武装势力的大型土-匪团。 用膳时,萧慕延将此番拉练敲诈,哦不……是战果毫不隐瞒的告诉了王泰。 王泰放下筷子,接过那清单,顿时瞪大了眼,比看到任何山珍海味还要高兴:“白银四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披甲两万副……” 一边念一边不住咋舌,要不是大家分席而坐,王泰恨不得拉着萧慕延的手共舞一曲了。 王泰:“柳大人啊,您怕是财神爷转世吧。” 萧慕延:“快过年了,也要给兄弟们改善下伙食才是。” “对对对!”王泰连忙点头,“大家都辛苦了,着实应该好好吃一顿,当兵也不易啊。” 这些战利品,东望不是一家吃下,因靖平也出了力,自然是要分一分的。 王泰很是大气:“这样,五五分。正好薛将军今日来了,下午就去库房点一点。” “这怎么好。”薛景之道,“我靖平并未出多少兵。” “话不能这样说。”王泰道,“我手下的那些兵要不是越骑兵带着,现在恐怕连个城都不敢出。” 第126页 薛景之依旧没有应下。 此刻萧慕延道:“东望得六,靖平拿其中之四即可。” “是不是太少了?”王泰道。 萧慕延道:“东望要养的人比靖平多,多拿些也是应该的,这也不是靖平与您客气,以后东望要出的力还多着呢。” 薛景之连忙点头,说就这样分挺好。 见薛景之都没有什么异议,王泰也就不再纠结,当即应下:“那先就这么分,以后再得了,咱们以后再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王泰还喝了酒,最后是由着家丁扶着下了桌。 上峰醉成这样,陪坐末席的曹师爷也不敢就这样离开。只好先送走了萧慕延与薛景之后又苦哈哈的回来,听候差遣。 此刻王泰已重新由家丁帮着洗了脸,又换了身清爽的衣服,正靠在太师椅里慢慢喝着醒酒汤,双眼有些发愣。 曹师爷见他这样,心里就乐了,只是嘴里满是关切之意:“我的大人哟,您又是何必喝这么多。那柳大人和薛将军可是滴酒未沾啊。” 王泰嘴里含煳不清:“他们身在军中,依照军令不能饮酒。我又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他们不喝是事出有因,我若不喝岂不是不够诚意。” 这是王泰的官场之道。酒桌上的诚意和喝了多少酒是成正比的。曹师爷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此刻贊道:“大人真是辛苦了。” 王泰见他还愣在那里便问:“你怎么还不走?” 曹师爷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履行一下自己作为幕僚的责任,好意提醒道:“那位柳大人随薛景之回去了。” “回就回呗。”王泰毫不在意。 曹师爷又道:“小人可是记得,那位柳大人自称是公孙昊的侍卫呢。如今公孙公孙已到关州,可这位柳大人……” 王泰因酒而混浊的双眼顿时透出一股犀利的意味,让曹师爷瞬间闭了嘴。 “曹师爷啊……世上最难得就是煳涂二字。”王泰意有所指缓缓道,“这做人啊,有时候不能太聪明。傻人有傻福,你看本官不就升到了郡守吗?” 曹师爷垂眸,心里惊疑不定,下意识便开口问道:“莫非大人早就猜到那人并非公孙昊的侍卫?” 王泰一副“你真当本官蠢”的眼神横了过去,曹师爷赶紧低头赔笑。 “那位柳大山不管是什么来歷,只要他不是赛罕的奸细,关于他是否还有别的身份,本官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深究。大家都是苦命人,托生在了这么个世道,朝不保夕,谁知道第二天一睁眼赛罕是不是就打过来了。那柳大山不仅会打仗,还会打胜仗,这就够了!要是没有他,这东望的库房都能空的跑马,人都得饿死,还管他娘的那么多作甚!” “大人说的是,是小人多虑了。” “出去后记得嘴巴闭紧点,别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自己折腾没了。” 曹师爷勐地抬头,默默吞咽了口水,知道王泰这可不是开玩笑,慎重无比的点了点头:“是!” 见曹师爷离开,书房里再无他人,王泰这才换换站起身。走到一排书架前,小心翼翼的摸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拖出一方暗格。 “如今是天高皇帝远,朝廷连粮草都捨不得给两个子儿,还想让老子替他卖命简直就是做梦。”王泰摸着那暗格内的银票和地契,越看越高兴,“可惜那等迂腐之辈,连这点事儿都看不透。” 柳大山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他能帮东望练兵,他能调来三十个越骑兵成为他王泰的亲卫。如今东望守将王泰的名字在甘州算是名声大噪,整个甘州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人物,郡守之位他算是彻底坐稳了。 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及时行乐才是正理啊。 除了需要面对赛罕的威胁,他这郡守比起南方的郡守过得还要舒坦。赵王对东望的影响力本来就很弱,朝廷就能不用说,他王泰在这里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绝对的土皇帝啊。 不论是人事任命还是军事调动,都由他来做主。这放在以前,王泰想都不敢想。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这土皇帝一般的日子是怎么得来的。 如今整个甘州,赛罕的势力被逼到了只剩下五成,原本势如危卵的官兵一下与赛罕平起平坐了,王泰已经觉得自己这个郡守还可以往上升升最终做到州牧也说不定呢! 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打胜仗啊!王泰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渴望出兵,渴望胜利。他下定决心,初一的时候给大军好好烧几柱香,保佑柳大山武运昌隆,战无不胜! “两万的披甲,我们拿了四成便是八千幅。靖平越骑战兵一共只有三千人,一人分两套都有富余啊。”薛景之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土财主,从未有过的富有,嘴上的笑都要咧到腮帮子上了。直到萧慕延看了他一眼,薛景之这才恢復了往日里的冷漠脸,可眼神里依旧掩饰不住兴奋。 萧慕延嘆口气,儿砸眼皮子太浅肿么办? “不过是几千披甲就乐成这样?”萧慕延随口问道。 薛景之傻笑:“这不是自将军您走后,咱们靖平一直被剋扣粮饷么。” 萧慕延挺想掰开薛景之看看他脑子里除了行军打仗外,还会不会点别的了。五年前,自他将薛景之带入军营,便是一直都带在身边。按理说这小子也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花式去要军饷的,毫不虚的说,萧慕延带的一向都是装备最好,粮草最全的军队。越骑军交到了薛景之手里,战斗力没有下降,伙食待遇可谓之一落千丈。 第127页 “哪有谁都像我们萧大将军这么全面发展呢。”柳淑淑安慰他道。 萧慕延想了一会儿:“那也是。” 柳淑淑:“……”你要点脸成吗?! 听着萧慕延对薛景之的担忧,柳淑淑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位爹在说自家儿砸竟然只考上了清华,都没有考中清华建筑系,被调剂到了其他专业,怎么就这么差呢! “我打算趁着这个冬季,将靖平扩一扩。”萧慕延说着自己的想法,这些出格的事儿他也只能找柳淑淑来说。 果然,下一刻柳淑淑就道:“是应该扩一下了。下次你的战利品怕是要带回不少百姓了吧。” 若不是性别不合适,萧慕延恨不得直接给柳淑淑一个拥抱…… 嗯? 性别是合适的! 就是……时间不合适。 萧慕延浅咳了一声,正色道:“郡主大人高瞻远瞩,明察秋毫,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柳淑淑:“那当然。” 萧慕延:“……”淑淑这自恋无比的模样也是特别好看呢。 萧慕延是个行动派,他既然已经要让百姓回流,自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冷兵器时代,人口对战争都有着关键的作用。 靖平当真只能养三千的兵吗? 其实不然,只是靖平人口太少,战兵基本不事生产的,剩下的人种的粮食不仅要果腹还要交给军中,如此一来,若人口不足,军队也无法扩大。 萧慕延曾提过军屯,让辅兵来开垦荒地,这也是这个时代普遍的做法。 柳淑淑当然也知道这种产粮做法。她没有否认这种做法的好处,例如辅兵不会像百姓那样逃散,容易控制,沉重的劳作可以第一时间将俘虏驯服,以免发生营啸。 但柳淑淑提出了这种做法的最大弊端。 “效率太低了。”柳淑淑道。 见萧慕延有所不解,便又详细解释了一下何为效率。 “辅兵们不论种出多少,都只能给自己留下勉强果腹的粮食,剩下的全部上交。这种做法实际上效率极低,为了避免辅兵偷懒,就必须要派监工。这下问题来了,如果增加辅兵来开垦,意味着我们就要不断加大监工的比例,这种投入与产出效率非常差。” 柳淑淑没真正的打过仗,只是竭尽所能提出更多的想法,让萧慕延开阔思路。她发现萧慕延是个很容易接受新想法的人,更可贵的是,他并非无脑听从,而是根据自己十多年来的军旅生涯来判断这个法子是否真正实用。 若萧慕延不是个实用主义者,柳淑淑也不敢对他说这些。 果然,当她提出军屯效率极低后,萧慕延便想到了让百姓回流的策略。 军屯的辅兵们没有土地,他们开垦的都是军队的地。但百姓们就不一样了,一旦开垦后,土地就是他们所有,他们向军队缴纳粮食实则是赋税。 让百姓回流,是个大手笔。 人口,不像金银武器披甲,他们有着各种不确定性。 萧慕延果断召开了靖平全体上层将领的军事会议,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薛景之、燕平、何志等将领听闻后,沉默良久。 “如今的靖平人口将将一万,太少了。”萧慕延道,“先王曾言,仅仅是三十年前,这里便足有五万之人。咱们的辅兵再多,也种不完城内的荒地。” 薛景之边想边道:“靖平曾遭城破被屠城,当时城内的百姓几乎都死了。不过倒也有数千人逃到了山里,只是让他们回来,怕是不易啊。” 这年头的百姓都怕被拉了壮丁,一旦成了军户,若做不了军官,那边是一辈子的兵,堪比奴隶,没有任何保障。 “末将也觉得咱们靖平的人口着实少了些。”燕平道,“但薛将军说的也在理。说句犯忌讳的话,在那些百姓眼里,官兵跟赛罕人都没什么区别。不管他们遇到谁,最终都是一个死。” “哼。”何志郁闷道,“都是那种军纪败坏之辈惹出来的乱子。我们越骑军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包括萧慕延都有一种深深地认同感。哪怕越骑兵再厉害,也敌不过那些猪队友。 仅仅是沿途搜刮粮草的军队还算好的,有的将领还会故意让士卒到城内肆意抢夺淫-掠。 一张地图放在众人中间的大桌上。萧慕延指着其中一段路线道:“十日后,我会带兵走这里。到时候凡是愿与我回靖平的百姓,都会拥有十亩土地。” “用土地来犒赏……”薛景之道,“倒是可行。” 燕平想的更多一些,又道:“那地契又要怎么办?若是以后天下承平,如今的十亩地还算数吗?” “当然算。”萧慕延道,“以靖平府衙的名义来造地契,用府衙与大将军两道印。” 众人纷纷点头。 不愧是他们的将军,做事向来周道。倒是还有几位想到这里的土地实际上是归鲁王所有,颁发地契也应该是由王宫所在的靖阳来发。一群实际在做着撬刘昱瑾墙角活儿的高级将领们,果断当这件事不存在了。 别人不提,做事周道的萧慕延怎么可能会忽视这个漏洞。他带着这道政令去找了柳淑淑,说道:“虽说是事急从权,但事关事百姓也不能什么规矩都不讲了。” 第128页 他是来要授权的。 萧慕延做什么都要尽善尽美,让旁人挑不出错来。 柳淑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着柳阔点了点头。柳阔看完那道政令后,渗出一额头的汗,直言道:“我不管了!” 柳淑淑指着放在桌旁被小心拿来的鲁王小印,缓缓道:“那就用印吧。” 木盒被轻轻打开。一条雕刻精美的四爪玉龙缠绕在印章上,雄浑有力,威仪棣棣,似要夺章而出。 柳淑淑执章,章入朱红印泥,以藩王身份,颁布了第一道政令。 第77章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 萧慕延带兵走了,只是这次他带的全是越骑兵。 柳淑淑站在城楼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越骑兵一起出发。寒风唿啸,柳阔见她小脸被吹得惨白, 忍不住道:“不过是出城又有什么好看的, 等会儿回去吴嬷嬷又要灌你好几碗药。” 柳淑淑穿着厚厚的披风, 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紧靠着柳阔站着, 身侧的寒风已被柳阔挡下了大半, 可还是忍不住发抖。只是凭着一股精神气说道:“我原以为我鲁国精锐出征会声势浩大呢。” 柳阔含蓄的对她解释道:“那可能是别国精锐吧,越骑兵一向比较沉默。” “沉默?”柳淑淑颤了一下。那已经不能叫沉默了好吗,简直就是肃杀啊! 柳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除了在面对柳淑淑的时候萧慕延会带点笑意, 肃杀冷漠才是他的常态。主帅的气质很容易影响整个军队。哪怕薛景之等人平日里如何说笑, 一旦上马杀敌时,各个便如同杀神附体,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等最后一骑离开后,靖平城门这才缓缓阖上。 “回去吧。”柳阔认真看着柳淑淑,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这大约就是底线了, 柳淑淑干脆点头, 这会儿萧慕延都出城好几里了, 她在站在这儿也看不到什么了。 刚回到将军府, 吴嬷嬷与李婶就围了上来。虽然没说什么, 可眼神里已透着担忧和微愠。 柳淑淑赶紧道了错, 接下来便任凭吴嬷嬷与李婶来打扮她了,哪怕是喝了好几碗苦的要命的药,也没敢说几句。 吴嬷嬷见她这般乖巧,虽明知道是装的,可就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喝了药又睡了一觉后,柳淑淑终于觉得自己暖和起来了。怀里依旧被吴嬷嬷塞了一个汤婆子,只好老实接下。 柳阔从外面而来,肩上已落了一层雪。站在外间更了衣,又在炉边将身上的寒意烤走了,这才缓步绕过数个隔间到了里屋来。 柳淑淑见着他就高兴:“正好哥哥来了,吴嬷嬷还在问晚上要吃什么呢,一起用吧。” 柳阔不置可否,心里却道这小没良心的,以前见到他这个兄长也没有这么高兴啊,还不是想着从他这里套点关于萧慕延的消息来。 果然,等他坐下刚喝了一口热茶后,就听到柳淑淑问道:“他们过年前能回来吗?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么个日子出去啊,这么大的雪能行军吗?” 柳阔又喝了口热茶,抓了一把刚炒好的五香瓜子,又吃了两块芝麻糖,这才拍了拍手。 而柳淑淑的笑容早在他嗑瓜子的时候就已经渐渐消失了。 柳淑淑:“哥哥,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这些零嘴啊。” 柳阔一本正经:“什么?大概最近胃口又变了吧。” 柳淑淑:“那你最近是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呢?” 柳阔:“……为兄风里来雨里去的,难道连个瓜子都不能吃了吗?你也忒小气了。” 柳淑淑默默将桌上的几碟点心全推到了他跟前。 柳阔:“不吃了,等会儿还要用完晚膳,这些东西用多了伤胃。” 柳淑淑:“……”男人心啊,说变就变。 逗妹妹乃人生一大乐趣,但将妹妹逗炸毛了可就不好收场了。柳阔深谙撸猫奥秘,见柳淑淑处于呲牙边缘了,赶紧顺了个毛。 “每年冬天都会死很多人,有的冻死有的是饿死。他们并非是去攻城,主要是要将那些活不下去愿意来靖平的人来回来。而且冬天很少会有疫情,人来后也方便安排。如今靖平不缺粮食,等到了来年春天,那些人就能分到土地耕种了。” 柳淑淑听得认真,白皙的手指还在桌上不断比比划划,恨不得要去拿个小本本来做笔记。 柳阔无奈道:“哪有你这样的姑娘,世家贵女怎么竟打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柳淑淑哼了声:“世家贵女能用藩王印的也没几个吧。” 柳阔:“……”不是没几个,是只有你这一个。你这么棒棒哒,是不是还要哥哥给你比个小心心啊?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吴嬷嬷将热腾腾的素砂锅端了上来,汤汁的鲜味一个劲儿地往外窜。 柳淑淑顿时笑眯了眼,吴嬷嬷帮她盛了一碗,只是当她准备动筷时,脸上的笑意又浅了。 吴嬷嬷一脸莫名,难道味道不好? 只见柳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看他妹子这模样八成又是在思念那谁呢,呵呵。 萧慕延果然是依着计划,于十日后回来了。比起出去的情况,竟然真的带回了三百多人。 第129页 越骑兵遣散各回各营进行休整,萧慕延带着将领们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府衙开始连轴转,如何安定这三百人,如何划分土地,都不是一个人一句话就简单定下来的,有了大的方阵,在落到实处后又会出现各种问题。 除了回城第一天见过一次萧慕延后,等柳淑淑在见到他时,已经是除夕了,身后还带了薛景之这个小尾巴。 柳淑淑还挺意外:“你怎么来了?” 萧慕延也有些吃惊:“柳阔让我来的啊。”难道不是柳淑淑要求的? “那……既然来都来了……”柳淑淑话音一滞。这算哪门子的来都来了,是不是还要给萧慕延带一包土特走啊。 “你们先坐吧。”柳淑淑道。 少顷,柳阔脚步带风的从前院跑来,见到萧慕延竟然直接去了东苑,顿时骂道:“你一个大将军还要不要点脸啊,我让你回将军府,错眼不见,就到别人姑娘家闺阁来了!” 萧慕延:“东苑也在将军府里,这府邸这么大,你又没说清楚让我去哪儿。” 柳阔:“……” “所以……”柳淑淑福至心灵,“哥哥是喊你们回来吃年夜饭的?” 萧慕延:“哦~~~~” 柳阔:“……”你哦个头啊!!柳阔觉得自己不该心慈手软! 柳淑淑一拍手,高兴道:“难怪今儿吴嬷嬷要摆圆桌呢。” 萧慕延:“哦~~~~” 柳阔:“你在哦一声就出去!” 萧慕延:“啧,脾气还是这么大。容易伤肝啊柳兄。” 柳阔:“……”他有点儿想念以前那个肃杀冷默的萧慕延的了怎么办?现在这个不要脸的货是假冒的吧!! 默默站在一旁的薛景之眼观鼻鼻观心,他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孩儿,大人说话没他插嘴的份。 因是团圆饭,吴嬷嬷与李婶也被拉着一起上了桌。二人原本还要推辞,被柳阔一指已经坐好的萧慕延,咬牙道:“他都来了,你们怕什么。” 萧慕延面不改色:“是啊,二位也辛苦一年了,都入座吧,免得菜都凉了。” 柳阔:“……”到底谁才是主家啊?! 等等,他们现在住的是将军府…… 这个主家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 都坐上了圆桌,菜用过几轮,之后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柳阔还特地拿了一坛好酒来。却见薛景之脸色一变,萧慕延虽然保持淡定,但他那酒量柳阔太清楚了。 ——俩怂货! 柳淑淑左右看看,期盼的开口:“我……” 吴嬷嬷:“不行。” 嘤嘤嘤,嬷嬷你太严格了。 李婶噗嗤一笑,她与吴嬷嬷都是能饮酒的,酒量甚至都不差。此刻起了逗柳淑淑之心,替桌上都斟满了一圈后,见柳淑淑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心都要给她看化了:“好吧,只能喝一点儿啊。” “嗯。”柳淑淑连忙点头。 柳阔冷笑——呵,仨怂货。 怂货三人组很有自知之明的都只喝了一口就不再饮了。薛景之咋舌:“这酒真够辣的。” 柳阔劝道:“景之啊,多喝几杯就不辣了,这酒可是三十年的陈酿,平日里可是喝不到的哟。” 薛景之:“平日里我们也不能喝啊。” 桌上顿时一片沉默。 柳淑淑低头对吴嬷嬷小声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他做人太实诚容易挨揍吗?” 吴嬷嬷忍笑摇头。 薛景之眨巴着眼,突然面前又多了一杯,萧慕延沖他点点头,笑呵呵道:“没事,今天你可以多喝点,军令不作数。” 薛景之:“……” 一群无良的大人啊! 欺负小孩儿有意思吗?! 柳淑淑无声的看了一眼坐在两旁的萧慕延与柳阔,这两只老狐狸眼里都透着一丝狭促。 到最后,这桌上酒量最好的果然还是当属柳阔。 薛景之小朋友喝了第三杯后,就有些迷迷煳煳了。看的柳淑淑都快以为柳阔是不是在酒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 柳阔哈哈大笑:“这小子以后娶亲怎么办哟。” 到了子时,屋外响起了阵阵鞭炮声。 众人纷纷起身走到窗边,似乎是酒意涌了上来,柳淑淑微微抬头,见到萧慕延正看着自己,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红晕。而她的脸似乎也是热热的。 “又是一年了啊,这一年能遇到你真好。”萧慕延轻声道。 屋外的爆竹声不断,柳淑淑捂着耳朵望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萧慕延笑了笑,指着院子里正在点燃炮竹的薛景之:“想一起去吗?” “好啊。”柳淑淑兴奋点头。 不过到了院中,柳淑淑很怂的一直躲在萧慕延身后,压根就不敢凑到前面半步。但撺掇人的本事却不减,一个劲儿的让萧慕延点这个,放那个。 一向静谧的东苑,这夜颇为热闹。连同整个靖平,这座佣兵之城,都在除夕的氛围下柔和不少。 辞旧迎新,新的一年要来了。 第78章 第130页 承平十一年春。 人们还未从新年的气氛中离开, 赛罕大军便以连克三城的战绩又给了梁朝一次沉痛的打击。朝廷的北部防线再次被迫压缩,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可奇怪的是偏居承平帝并未只是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斥责便没了下文, 仿佛抵抗失败已是家常便饭。 春天万物復甦, 看似美好, 实则是个青黄不接的时节。到底多少百姓是死于战乱, 还是死于飢饿,谁也说不清。 北地, 甘州。 “今日又有五十二人入城。”薛景之道, “均已核查了身份,都是朝廷治下百姓。” 萧慕延命令道:“每人十亩,安置在城北,有疫病者不得入城, 所有人安置后均需热水沐浴,他们带来的行囊都需要好生检查,若有不干净的,全部烧了。” “是。”薛景之应下。 从冬到春, 靖平城内已接纳了近五百的百姓。所有百姓都必须接受军事化管理,若有不从者, 立刻请出,不得再入靖平半步。百姓不愿离开故土,可在生死面前,也有不少人愿意离乡换口饭吃, 邱兴业便是其中一个。 老子娘都死了, 兄弟姐妹也早散了, 家里就剩了他一个。当村子里连最后一把野菜也挖不着躺在床上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后,邱兴业把自己还剩的两套衣服和一床破被子裹巴裹巴,找了个草绳背在了身后,将早已歪了一半的门关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沿途都有饿死的人,只是大多尸首不全,看不出是被什么啃了,也许是野兽,也许是别的东西…… 邱兴业跟着人群埋头走着,身边一个黑瘦干瘪的中年汉子,牙齿缺了一半,说话容易漏风。晚上邱兴业将棉被分了他一半,那干瘪汉子感激地沖他笑了笑:“兄弟是第一次离家吧。” 邱兴业点点头。 那干瘪汉子嘴里嚼着几根干草:“难怪身上还有些东西了。见你是个善心人,我也教你一个巧。要是遇到拉壮丁的,就把东西都丢了,垂手站在那里就好,千万别动。” “为什么?” “诶,那些个当兵的各个都是畜生。你要是敢动,一鞭子就下来了,打得你每一块好皮。乖乖跟他们走吧,军营里还能混口饭吃。” “你被拉过壮丁?” 干瘪汉子傻乐道:“都被拉过两次了。运气好,没死成。打仗的时候队伍都被冲散了,走哪儿算哪儿吧。” 邱兴业看着这些人里还有女人小孩,小声问:“他们也……” 干瘪汉子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点点头:“男人每天可以吃一个馒头,女人能吃半个,小孩是不要的。” “不要?那小孩子怎么办?” “就扔在路边呗,自生自灭吧。” 邱兴业将头埋进膝盖里,只觉得夜越来越冷了。 干瘪汉子道:“其实遇到拉壮丁的也不用太怕,老实待着就成,他们会给一些活你,你开头能扛下来后面也就顺了。运气好能从辅兵编入战兵,不管怎样都好歹有口吃的。哎,上次我都要编入战兵了,结果他娘的没打赢,连上面的头头都丢了性命,我能保住这条命也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流民们又走了两天,路上果然遇到了一支军队。他们也看不懂番号,干瘪汉子见了赶紧对邱兴业说:“别动,免得被打死。” 只是邱兴业见到远处的那些人,心里无比恐惧。拉了壮丁就有饭吃了,但军营里不拿他们当人…… “诶??你怎么了?”干瘪汉子诧异的抬起头,只见邱兴业拔腿就往旁边的山上跑。流民里有认命的站在原地,也有与邱兴业一样往山上跑的。 干瘪汉子摇了摇头:“跑了还不是得饿死,哎。” 队伍里的男女都被官兵们拉走了,几个站在路边的年老之人跌跌撞撞将那留下的小孩子拉到怀里,留在原地跪着不住磕头,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干瘪汉子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知道的,那些老人也知道,军队里不要老人也不要小孩,小孩要是敢哭敢闹一声,就会没命了。 初春的北方大地,四处都是流民。邱兴业又走了几日,竟然看到不远处不少人排成了长队。正当他犹豫时,一个大兵走到了他身边,对他指了指那个队伍:“过去排着吧,不许插队。” “哎……还是逃不掉啊。” 邱兴业任命的走了过去。听到前面不少人哭求道:“官爷,这是我自己的衣服,破的很,不值什么。” 说着那人将衣裳抖了抖,不仅破旧上面还有一些脏兮兮的玩意儿。没想到那官兵看了一眼,直接道:“收了。” 一时间,队伍更沉默了。 邱兴业用力抱着自己的旧棉被,心道这些官兵比土-匪还可怕,那种衣服竟然都要,等他过去,还不得扒层皮。 等邱兴业走到城门入口时,又惊奇的发现城门下还坐着一排郎中。每个入城的人都被诊了脉。而他的棉被和衣服不出所料被收了。邱兴业苦笑,想到干瘪汉子的嘱託,没敢升起一丝丝反抗的念头,老老实实的遵从着官爷们的指挥往前走着。 他们这队里有二十个人,入城后被领到了一处院子。一个官爷肃声道:“左间去洗澡,洗完后依次去隔间领衣服。” 第131页 二十个人面面相觑,可没有一个人敢问为什么。邱兴业更是纳闷,怎么流程跟干瘪汉子讲的不一样?现在都是这样拉壮丁的吗? 等他们走到左间里后,发现里面竟然是烧的热水!直到此刻,这些麻木的汉子们脸上才有了些许神采。 洗了热水澡,还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邱兴业幸福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灵魂来到了西方极乐世界。等他们再次到院中排好队,面前又多了几个官爷。 其中一个道:“会种地的站出来。” 二十个汉子颤颤巍巍的都往前走了一步。 “会打铁的再走一步。” 这时,只有一个汉子往前走了一步。 “行了,你们十九个跟他走。你——”指了指那铁匠,“跟我来。” 邱兴业羡慕的看着那个铁匠,他听村里的人说过,军队里铁匠都能吃上饱饭。可惜他什么都不会,只会种地。 邱兴业发现这个地方干什么都讲究个排队,而且还不许乱,不许抢。但他们小声说几句话,那些官爷们就不怎么管这个了。 “邱兴业是么?十亩地,位置在内城北区。” 邱兴业呆了一会儿。 直到那官爷咳嗽了一声,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可以种十亩地?”邱兴业说完后,发现自己竟然是问话,赶紧闭了嘴。 “难道种不了吗?” “不不不,我能种的!我最会种地了!”邱兴业赶紧点头。 “这是地契,拿去。”那官爷给了一张纸来,指着一旁的空地,“到那边站着,等下会有人来领你过去。” 邱兴业懵懵懂懂的接过,自从入了这个城,发生的一切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又有几个汉子跟他站在一起。带他们走的官爷数了数人数,似乎是满意,便带他们走了。 邱兴业坠在队伍最末,突然看见一个人策马而来,从穿戴来看是个大官,模样十分年轻。他们赶紧停了下来,那大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停留。 邱兴业不敢放松,他不住的悄悄往那大官身上斜跨的马刀上看,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赶紧收了目光,老实跟着队伍走。 只是隐约听到了那大官的话。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吓破了胆,比咱们的俘虏还老实?” “呃……老薛啊,我好像忘记跟他们说他们还是百姓了。” “何志!难怪老子一路过来觉得怪怪的,等下你自己去跟将军解释吧!” 邱兴业不由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耳朵,努力想要再听到些什么,奈何队伍走的很快,他们已经离开那个院子了。 “百……姓?”邱兴业喃喃自语,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 靖平开展着轰轰烈烈的人口回流计划。时间一长,自然瞒不住邻居东望郡。王泰还当薛景之只是发善心想学以前那些富户的做法,秉着与领导看齐的思想,连忙拍着胸脯,给靖平递了话:“东望亦可设置粥棚。” 薛景之尴尬的笑了笑,半晌没搭腔,拿不准这件事能不能与东望透个底。 萧慕延道:“告诉他无妨。东望人口越多,对我们还是百利无一害。不过你还是守在靖平吧,我去一趟即可。”走之前,萧慕延似想起了什么,扫了一眼府衙内的众人,语重心长道,“宣传工作还是要做到位啊,咱们越骑军又不是拉壮丁的土-匪。” 何志默默低下了头。 薛景之憋笑,宣传工作这个新鲜词儿是柳淑淑说的。自从得知城内不少新来的百姓都以为自己成了军队的民夫后,柳淑淑就扶额嘆了一声:“果然不论在何时,思想宣传工作都是必要的!” 薛景之等越骑将领也不得不承认,带兵打仗他们很有一套,可论起如何治理一座城,尤其是治理百姓,他们就有些抓瞎了。 幸好有个柳淑淑,还有一位柳阔。 前者属于站在歷史巨人的肩膀上,无论是对歷史上的优秀古城还是现代化的城市治理都颇为熟悉,后者乃是贵族出身,关于民治素来都是贵族男子们的必修课。 古今结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柳淑淑与柳阔经过不断地讨论,又走遍了靖平的角角落落,终于制定出了一份古代版的“城市管理条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有了柳淑淑与柳阔出面,萧慕延直接将流民安置问题全权交给了他们。原本以为依照柳阔那别扭的个性,还要推辞几番。没想到自己一提,对方就答应下来了。 柳阔幽幽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希望你对先王的忠诚一如既往。” “君子之诺!”萧慕延毫不犹豫。柳阔能答应的这么爽快,说到底还是因为柳淑淑提前说服了他。 靖平城县令柳阔就这样走马上任了。柳淑淑也闲不住,跟着一起忙前忙后。萧慕延从未发现柳淑淑像现在这么富有活力,也不知她那单薄的小身板那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直到一天柳淑淑拿出了一副规划图舆后,萧慕延彻底惊呆了。看了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这是……你画的?” “当然。”柳淑淑颇为得意。这是她翻遍了藏书,学习了古代的制图法后画出来的,毕竟直接画现代的图纸,隔着好几千年在这个时代并不实用。 第132页 萧慕延行军打仗十数载,看过无数的图舆,自然也会画。可他自认画不出柳淑淑手里的这一副…… 不,哪怕是他见过的所有制图大家都画不出来! 这副图舆看起来很熟悉,可又很陌生。 柳淑淑对着图纸解释:“这里走的全是排水,一旦城池里的排水出了问题,就会生出不少污秽,疫病就会蔓延。不论是什么城,富丽堂皇也好,山野村庄也好,最重要的只有两点。一是没有疫病,二是保障安全。这个区域我走了过数次,里里外外没有落下一处,我看过靖平县志,这里的土壤……” 柳淑淑的声音一向是清亮的。 萧慕延听入了神,目光偷偷从图舆挪到了柳淑淑的脸上。那夜月下初见时的不食人间烟火宛如天宫的仙子,只是给那些留恋她那副皮囊之辈的假象罢了,如今眼前神采奕奕之人才是真实的柳淑淑。 笔中干坤,心有天下。 水清石瘦江南景,风阔山雄北国图。 第79章 随着赛罕攻势的递增,时值三月, 承平帝下令赵鲁二王联手, 势必要将赛罕大军阻挡在莫兰河北岸。 鲁赵二王集结了三十万大军, 对面则是赛罕的二十五万大军,双方足有五十万的人马在莫兰河两岸对峙。 这场战役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莫兰河畔伏尸千里, 河水变成了血红之色,异常惨烈。可结果却败了,刘昱瑾彻底丢了整个莫兰河防线,梁朝在北方的最后一片养马地被赛罕夺去。 这场莫兰河之战彻底摧毁了承平帝的重回北方的信念。承平十一年四月之后,北方诸郡军队再没有得到朝廷的一分供给。 社稷动盪,苍生不安! 王泰脸色一片惨白, 握着军情邸报的手不住颤抖:“朝廷,败了……皇上!弃吾也!” 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君为父,君父要抛弃他们这些死守北方的官员将领, 这等打击令整个北方陷入了绝望。 “皇上要以南方江水天堑为阻, 与赛罕分而治之。”王泰无助哭道,“甚至不惜纳贡称臣!吾等乱世蝼蚁, 只剩下被赛罕屠戮的份了。” 曹师爷原本就是个干巴瘦老头儿,自从莫兰河的军情传来后, 直接两眼一翻, 晕倒在地。 鲁赵二王联手都挡不住赛罕大兵, 东望失守是迟早的事。 事实似乎也在印证这个猜想。 四月, 莫兰河大败, 三十万大军魂丧边疆。 五月,北部宁州彻底失守! 六月,北部安州彻底失守! 北方重郡通台告急! 重郡昌泰告急! 重郡高源告急! 大梁与赛罕南北分而治之之声越演越烈,六月末,南方发生宫变,承平帝幸而保住了皇位,然而依旧损失惨重。 七月,赛罕攻入赵王王宫,赵王撤至行宫,赛罕王称帝! 同月,梁朝承平皇帝下旨,愿与赛罕南北分而治之。 然而赛罕剑指整个中原大地,对这道求和圣旨置之不理。到头来这道相当于遮羞布的求和圣旨什么都没有遮住。 整个北方都陷入了沉默,然而还有一丝星火保留住了。甘州西南重郡东望与佣兵要塞靖平的官道,每日皆有数名武艺高强的传令兵不断往来,马蹄阵阵,溅起无数扬尘。 靖平府衙内,常见的公堂早已不见,四条长桌摆在其中,每张桌前都坐着不少人。算盘声,说话声,来往的脚步声不断充斥着这里。 “粮草准备了多少?!”一个女人飞速扒拉着算盘。 “二十万石已装车,粮仓还剩五十万石,随时可以装车。目前还能从各处调来一百万石。” “很好!”那女人拿着毛笔在纸上打了个勾,又飞快说道,“披甲,藤甲,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要有一万套!这是死命令!” 柳阔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苦笑道:“为兄好不容攒的一点家底子,这下可全都赔进去了。” “如果这一仗赢不了,不仅家底子,连命都要赔进去。”柳淑淑抬起头,眼下微微泛着青色,显然是没有睡好。 二人正说着,突然府衙内突然几个人高声喊道:“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好几个鬍子拉碴的书生拿着纸笔,满手的墨也顾不得擦拭,大步跑到到柳淑淑与柳阔那张桌子旁。 “经过估算,赛罕的兵力现在足以达到八十万。他们的物资大约有……” 柳淑淑仔细看着那张纸,经过数论比对后,最终确定这份数据从理论上来说是准确的,放在实际情况,应该会有三成左右的出入。而柳淑淑立刻根据这份原始数据,在纸上写写算算起来,她算的极快,而且很多符号旁人都看不懂。 柳阔默默看着这一切,不由道:“真没想到敌方军情还能这样算。” 终于柳淑淑放下笔:“去大营!” 自赛罕攻破赵王王城后,靖平大营所有士卒已从五日一操-练提升至一日一操-练。 柳淑淑刚到军帐,便听到军帐内传来萧慕延的声音。待柳淑淑来后,帐内所有人为之一静。 她的身份在这里已不是秘密,只是暂时还未完全公开。见到众人后,柳淑淑便道:“都坐下吧,不必多礼了。”又看向萧慕延,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第133页 “只比郡主早半个时辰。”萧慕延道,“王泰那边情况不容乐观,赛罕虽没攻城,但他们已经慌神了。好在王泰脑子还算清醒,并未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来,东望军营倒是没有乱。只是依照赛罕的攻势,不出两月就会打到东望了,以他现在的状态,这城八成是守不住的。” 其他越骑将领纷纷点头。 如今整个北方意志最坚定的人都坐在这座军帐内。 柳淑淑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萧慕延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担心说出自己的决定后柳淑淑与柳阔会诧异,不过他还是道:“我要攻打高源!” 柳阔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要出兵?!” “当然!”萧慕延坚定道,“高源是东望的前哨,又是北方重郡,如今虽被赛罕夺去,但赛罕根基不稳,正是抢回来的好时机。” “局势如此恶劣……”柳阔小声道,“守城才是上策吧。” 萧慕延道:“如果北方还有五成在朝廷手里,我们当然可以守。现在若再不收復失地,防线被再次压缩后,我们可以渡江去见皇上了。” 柳阔愣了半响,实在是没想到到了这种危急时刻,萧慕延竟然还能一本正经的说个冷笑话…… 柳阔又将目光投向了柳淑淑,没想到他妹子的想法竟然与萧慕延是一致的,当初柳淑淑说萧慕延肯定不会守城时,他还说她不懂兵法。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屋内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柳淑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萧将军说的没错,我也同意出兵高源,府衙已备好了二十万石粮草,一万披甲藤甲,随时可以出发。” 话说完,不少越骑将领均是松一口气。他们与柳淑淑不熟,对于这位仿佛突然冒出的郡主没什么感情,然而站着君臣大义,若柳淑淑不同意出征,虽然最终他们肯定还是去打高源,但中间少不了多出几分波折。 萧慕延完全没有这个担忧,他很了解柳淑淑。但此刻他见柳淑淑说完后,手里捏着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欲言又止,神色犹豫。 萧慕延果断递了个梯子给她:“郡主您对这次出征有何吩咐?” 柳淑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缓缓道:“我觉得……我们会赢。” 薛景之等人:“……”这不是废话么。 不过君上这么说,也是对他们的信任。这些越骑男儿也很给面子的笑了。 萧慕延却发现并不是这么简单,声音不由温和起来:“何以见得?” 其他将领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慕延,又看向柳淑淑,似乎在思考萧慕延为什么突然拆台?拿这个问题问郡主?郡主怎么可能会懂这些啊!! 柳淑淑怔怔地看着萧慕延,似乎要从他那里获得勇气。萧慕延微弯着双眸,鼓励她道:“但说无妨。” 柳淑淑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将那张写满了数字的纸打开。 “依我推断,赛罕在高源部署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高源城内物资虽丰,但现在距他们攻下高源不到十日,还来不及消化,而且他们现在的精力应该是放在镇压城内,所以我们现在出兵是有优势的。” 后两者众将领都知晓,但有一点就奇怪了。 何志心直口快,直接问道:“高源不足一万兵力,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将军与您说了?” 萧慕延果断摇头:“我刚回来就来大营了。” 大家这才想起,萧慕延才回来半个时辰而已,关于高源兵力军情正是他这次带回的重要军情之一。 见到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自己身上,柳淑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参加一场面试。 而这面试将决定着她的命运。 “是这样……”柳淑淑缓缓松开自己紧握的拳,“我拜託萧将军寻来了从承平初年到现在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赛罕的记载。赛罕原本我梁朝北部的小部族,需要向朝廷纳税称臣。既然他们要缴纳人丁税,朝廷自然也就会记录赛罕的人口。这里我们根据这些资料统计出来的赛罕的人口表,其中男丁和适龄女子是分开记录的。我构建了一个算数模型,在里面设置了一个变量……” 以赛罕年年征战的死亡人数为参考,补充进估算出来的每年新生婴儿,以及达到出战年龄的男丁,再以梁朝的平均意外死亡率作为赛罕的参考,代入进去…… 模型很复杂,柳淑淑解释的也有些磕磕巴巴。但在此刻,整个军帐里没有人打断她,所有人都听入神了。 萧慕延更是以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柳淑淑会发光一般。 “最终根据高源城池的大小和其重要性,最终算出他们只能分派一万人去守城!而且根据我的估算,这一万人里真正来自赛罕本部族的战兵不会超过六千!” 第80章 柳淑淑努力将模型讲的浅显易懂, 但她运用到的知识已经是涵盖高数还有部分应用数学的理论了,在这个连九九乘法表都还没有的年代, 薛景之他们也就能算个买菜钱吧。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懂最后的结论。 虽然过程听不明白, 但不妨碍他们依旧觉得柳淑淑很厉害。更关键是,柳淑淑的结论与萧慕延说的竟然是高度吻合。 第134页 在柳淑淑来之前的半个时辰, 萧慕延便对众人阐明了了关于攻打的高源的可能性以及对高源兵力、物资的估算。 萧慕延的结论是源自于他十多年的征战经验,整个北方论起对赛罕的熟悉,恐怕谁都比不过他。与萧慕延熟悉的将领们甚至怀疑, 以后他们的萧将军要是娶妻了, 恐怕妻子的熟悉度都要排在赛罕之后…… 而柳淑淑,她不仅连战场都没上过,更是连看都没看过!更关键是,她的结论并不是凭空想像, 乃是实打实的算出来的! 这难道就是宗室的内部教学成果? 据说梁朝的开国皇帝便是料事如神, 每场仗打之前就能预先知道对方兵力多少。老鲁王虽然没有那么神, 但也是一位常胜藩王,萧慕延可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 在见识过柳淑淑的推论后,薛景之等人对刘昱瑾更加看不起了。 离开军帐后, 何志拉着燕平小声嘀咕:“果然旁系就是旁系, 血脉这玩意儿过继是过不不过来的。” 燕平更是愤怒:“他要是能有先王三分本事, 就不会丢了莫兰河。平日里正事不干,专门整些勾心斗角的事!开春时, 他还准备派遣官吏来靖平, 莫兰河一战后, 他也顾不得咱们这里了。” 数月之前,众人对刘昱瑾虽是不满但终究心底还保留了几分期望。莫兰河一役后,靖平众人对他是彻底失望了。 萧慕延便是在这个时候对在靖平内众人正式公开了柳淑淑的身份。 不得不说他选的这个时机太合适了! 柳淑淑在靖平的人口回流上赚足了口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做起事来却是格外的韧劲儿。等众人知道她乃先王嫡女后,不少人更是将先王的各种优秀品格套在了柳淑淑身上。 梁朝民风开放,北地更是粗狂。女子不得干政很多时候都是一句空谈,最实际的例子摆在那里,当年梁朝开国皇帝去世后,太后直接把持朝政整整二十年才放手。 而梁朝的每一任皇帝不仅要与自己的兄弟斗,还要和自家姐妹斗。为了限制公主们的权利,直接将前朝尚有实权的驸马都尉一职削成了荣誉称号,就是为了防止公主再从夫家获得资源。 只是女子的地位似乎与国力息息相关。梁朝式微,加之百年荣养,以及在每一任皇帝为了巩固集权的小心思的默默运作下,宗室女子渐渐失去了她们先辈们爱斗争的血性。 可失去,不代表不能再回来。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老鲁王的孩子! 柳淑淑默默握拳,她知道她的父王早已不仅仅是一位藩王,在与赛罕对峙的几十年里,老鲁王扛起了整个梁朝的北部防线,他早已成为了人们的一种信仰。 因为老鲁王,所以大家才会对新鲁王有所期待。 因为老鲁王,所以大家才会依旧坚守在北方。 “你不必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萧慕延嘆道,“哪怕是寻常人家里的小子,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是每日读读书罢了。” 柳淑淑本来就瘦,又要主持靖平的城建工作,又要做好大军的后勤。纵然还有一个柳阔,但这么大的担子压下来,着实令人吃不消,脸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血色又没了。 “我知道……”柳淑淑撑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萧慕延,“可我做不到啊。当初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难道不紧张?” 萧慕延想了一会儿:“还真没紧张过。” 柳淑淑:“你就吹吧!” 萧慕延笑道:“这还真不是我吹牛。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比薛景之那小子还要小一点,大概是十四岁。那时候先王还在,我是作为亲卫随行的,激动的不行,哪里顾得上紧张。” “先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柳淑淑问道。 “他是一座山。”萧慕延语气里充满了怀念,“那时候还没有越骑兵,我们也没有琢磨出对赛罕的战术,但只要先王在,哪怕是打了败仗,我们都会相信下一次肯定会赢。事实也证明了就算没有越骑精锐,我们也是赢多输少。莫兰河不是没有丢过,二十年前赛罕便越过了莫兰河边界,差点儿就要攻到了关州。当时赛罕王放话,一个月内可以拿下整个北部!先王亲自披甲上阵,将已兵临城下的赛罕打了回去,并将其击退三百里,最终将赛罕赶出了莫兰河,将我们的养马地重新夺回来了。随后,先王命我利用莫兰河养马地的优势就地组建越骑兵。可以说当初越骑兵的建立就是为了守莫兰河,赛罕见从莫兰河已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放弃从这里突破,绕去别处。先王把握住了这个时间,以莫兰河为点,逐步构建了整个北部防线,终于拖住了赛罕的攻势,给朝廷挣回了生机,也让其他北方诸州郡府有了喘息的机会。” 柳淑淑不由坐直了身子,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老鲁王。 “每次出征前,先王都会对我们说一句话。”萧慕延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模仿老鲁王的语气。 “等天下太平了,你们的儿孙问你们当年赛罕打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呢?那些怕死只能说畏畏缩缩的说自个儿当时在屋里窝着呢。但现在,诸君!你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老子当年跟着一个藩王并肩作战!” “……真好。” 第135页 柳淑淑揉着眼睛,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可就是止不住。 她是一位英雄的女儿。 她现在,同样在与一位英雄并肩战斗。 五日后,靖平城门大开。 萧慕延率靖平东望联军出征,点副将薛景之,何志。 柳淑淑终于见到了那面属于萧慕延的将旗,大大的萧字龙飞凤舞,猎猎作响。 十日后,捷报传来。 刚攻入高源的赛罕兵竟然败了! 此消息如冷水滴入油锅,顿时炸开。 “萧慕延?他不是死了吗?!” 赛罕将领哈克儿将军情重重摔在地上,不解气的又踩了数脚。 一旁的副将道:“从高源逃回来的人说,他们的确是看到了萧慕延的将旗!” “他们是守城啊!就算是萧慕延带兵,整个高源难道他们连十天都守不住?!” 那副将一脸为难:“据说是萧慕延亲自去叫的阵,守将受不得激,便出城迎战了。” “一群蠢货!!他就是要引他们出城来战,萧慕延最擅长的就是野战伏击!这些蠢货的脑子是进水了吗?!几句话就受不住了?” “将……将军。那……那个萧慕延会说咱们的话……” 哈克儿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为好。 原本中原人说话就喜欢各种夹枪带棒,尤其是骂人,把人活活骂死的都有。但他们是赛罕人,中原话本来就不利索,通常对方骂阵,他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也听不懂,屁事没有。 但萧慕延这厮…… 这货他赛罕话说的地道啊!!! 他还很贴心的将中原那些骂阵翻译成了赛罕话,让他们这些赛罕人能容易理解! 哈克儿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咬牙切齿:“萧——慕——延!!老子迟早要颳了你!!” 高源一战后,萧慕延可谓是一诈尸惊起千层浪。 东望 曹师爷跌跌撞撞地跑到府衙里,见到正在清点粮草的王泰,赶紧道:“大人!你可知那个柳大山是谁吗?!!” 王泰抬眸地看了他一眼:“越骑主将萧慕延。” 曹师爷惊得嘴都合不拢:“您……您早就知道了?”王泰这神情也太淡定了吧,真不愧是郡守大人啊! “哼。”王泰甩袖,“难道你真以为一个普通的世家侍卫就能带兵了?本郡早就猜到柳……萧将军绝非凡夫俗子。” “大人厉害!” 见到曹师爷那吓得魂不守着的模样,王泰心里爽极了。 他才不淡定呢,当知道柳大山竟然就是越骑军主将萧慕延时他怕得要死了好么! 那可是他们北方的风云人物,传说中的常胜将军! 他王泰竟然使唤了萧慕延这么久?! 据说老鲁王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对萧慕延吆三喝四过。王泰一边害怕,一边又诡异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关州,靖阳王宫 刘昱瑾脸黑如墨,只觉得自己这张脸被萧慕延隔空抽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 还有没眼色的官吏乍着胆子问道:“萧将军……不是战死了吗?”见无人回答,此人又困惑道,“之前王上的那个追封,在活人身上还能算数不?” 刘昱瑾:“……” 第81章 眼下的朝议实在开不下去了, 刘昱瑾压根就不想听那些属官们讨论萧慕延的光辉过往。 刚才那个提到追封的官,似乎开了窍一般,突然又道:“王上,怕不是萧将军战死的消息有误?毕竟尸首并没有找到, 立的乃是衣冠冢啊。”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又炸锅了。 “陈老您说的很有道理!” “对对对, 萧将军武功盖世, 以前单枪匹马潜入赛罕王庭都能全身而退,这次的消息八成是个误会哦。” “可如果萧将军没有死,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呢?” “你傻啊,萧将军估计是受了重伤,如今官道中断, 要传消息哪有那么容易。以我猜测,恐怕是最近才养好的。” “有道理、有道理。” 大殿中的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萧慕延战场受伤养伤再次返回战场的过程给圆上了, 而且还圆的颇为符合逻辑与现实。 刘昱瑾听着都快以为这就是当时的真相了,差点没把脸给气歪。 只是一次小小的高源胜利, 而且城还没有完全夺下来, 就能起这样大的声势!试问那位君主喜欢这等功高震主之辈!刘昱瑾从来没有后悔对萧慕延七杀心,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动手, 没有让他死的干净! 属官们叽叽喳喳说的热闹, 终于有人想起他们的王还坐着。之前说话的那陈姓官吏上前一步,兴奋道:“王上, 既然萧将军既然还活着, 还请王上速派人去高源接应萧将军!如今局势动盪, 萧将军乃是对抗赛罕的宿将,有他在,吾鲁国自然可放心不少。” 刘昱瑾黑着脸:“丞相以为如何?” 马安国是知道内情的,奈何这陈老身份贵重,乃是经歷了三任鲁王的鲁国元老,说话颇有分量。若不是陈老对越骑军颇有好感,这鲁王丞相一职还轮不到他马安国身上。 第136页 马安国度量着刘昱瑾的想法,慎重道:“如今关州北面还有赛罕兵,我们若是分兵去高源,并非上策。更何况,那在高源之人是不是真的就是萧慕延,也不可说。” “那就更要去查看了!”陈老道,“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打着我鲁国名将的名号兴风作浪,我们也要早点向天下告知,免得被人败坏了名声!” 这话听得让刘昱瑾恨不得将他吃了! 萧慕延到底哪里好了?不过是区区一介将领,值得这般费心?! 马安国道:“陈老莫急。我方才所说并非是要置之不理,而是要缓上片刻。对方若真是萧将军,那必定是要千方百计与靖阳联繫上,若对方按兵不动,那肯定就是假的!所以我们不需做什么,只用看那人的行动就能判断了。” “丞相所言不错。”刘昱瑾接道,“就这么办吧!”说罢,脚下不停离开了大殿,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陈老咋舌看着愤然离开的刘昱瑾,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得不断嘆气。 马安国紧随其后,刘昱瑾在书房宣了他,刚走进几步,就听到刘昱瑾吼道:“把林世山给本王叫来!本王倒要问问他是办的什么差事!” 屋里宫婢太监们各个垂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马安国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对领头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出去。 那大太监连连感激,一众宫婢太监们鱼贯而出。 马安国心里也是无奈,可现在只能他来顶这个雷,硬着头皮道:“林世山现不在王城内,三日前已被调去守□□郡了。” 刘昱瑾哑然。这会儿他才记起来这道调令还是他下的。可那一肚子的怒火总的发泄出去,目光一扫,马安国正畏畏缩缩的站在下首,刘昱瑾见他这样更憋屈了。 啪—— 一道清脆的瓷器摔地声。 马安国不由退后了几步,看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茶杯,不由将头埋的更低了。 “高源乃公孙世家祖宅所在。”刘昱瑾道,“正好公孙昊也在本王这儿住了这么久了,让他去看看吧。” “是。” 马安国连忙应下,心里却为公孙昊捏了一把汗,谁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此刻的高源城外,一副奇异的景象令众人咋舌。 打了胜仗的靖平军竟然没有入城,而被抓的赛罕俘虏竟然也没有被处死。高源城内的百姓们惶惶不安,此前赛罕入城,他们为了保命可都是投靠了赛罕人,按照朝廷律例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行。可……那时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朝廷的官兵们都逃了,剩下他们这些百姓,不投降难道等着被赛罕屠杀吗? 高源士绅们也是战战兢兢,靖平的军队不入城,就明摆着是不信任他们,对他们这些投降过赛罕的人有防备啊。 几个族长模样的人聚在公孙世家的祖宅内,不住嘆气。 “公孙大人啊,这事儿怕是还要落在您身上了。”一位六旬老者说道,“不论是银子也好,粮草也好,只要他们要,咱们就出,只要官兵们给咱们一条活路就好。” 他说一说完旁边一个老头儿就冷哼一声:“我们家的子孙尚且还能活着,你家那个可是给赛罕当了官儿,你让老大人怎么去替你求情?!” “这……”那六旬老头儿也来的脾气,犟道,“我儿子那不是不没办法吗?他当时要敢不从,我那全家上下几百口人的脑袋早就搬家了!更何况,我儿子虽然去赛罕衙门,可什么消息都没告诉他们啊,这大傢伙儿可都得给咱们做个证,要不是我儿,咱们高源城内还得死不少人啊!” 坐在上首的公孙衡见这些老头子又起内讧了,顿时觉得一阵头疼,伸手压了压:“行了,都少说几句吧。” 屋内为之一静,众族长都看着他:“老大人……” “现在着急又有何用?”公孙衡道,“那人自称是萧慕延,如果真是那位鲁国的萧将军,听说他向来赏罚分明。钱老……你那儿子,舍了吧。” “我……”钱族长还要争辩什么,见到屋内众人的眼神,嗫嚅着嘴唇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抹了一把泪。 城外的军帐内,何志道:“城里的那些老头儿怎么还不来拜见将军,难道真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萧慕延神色轻松:“总得给他们一些时间才能想明白。都是老成精的狐狸,他们投降过赛罕,这是在掂量自己的命得用多少粮草才能换回来呢。” 第二天清晨,大营外便迎来了三个老头儿,打首的便是公孙衡。 等萧慕延见到这三个老头儿时,虽然对方面上维持着一股从容,不过送细微动作上来看他们已经快被吓破胆了。 公孙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萧将军,只见他剑眉星目,身形挺拔如松,通身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显然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人。 在他身侧站着一个还有些少年模样的将领,许是因脸还未张开的缘故,倒是显得有几分亲和。 公孙衡不敢多作打量,飞快看了一眼后,便打了长揖:“老小儿公孙衡,携高源孙氏,钱氏拜见萧将军。” 萧慕延轻扣着桌面,冷声道:“不必多礼了,都坐下吧。” 第137页 “多谢将军。” 三个老头儿赶紧坐下。他们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老狐狸了,只是一进这军营,顿时觉得自己那几十年的阅歷怕是白过的,心里紧张的不行。其中钱族长最为担忧,他儿子可是给赛罕当了几天官儿的,这要是落在朝廷的官兵手里,十回都不够啊。 “三位老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衡微微一愣。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称谓,倒是令人觉得萧将军看起来面冷不好接近,但似乎也是个懂礼之人。 公孙衡连忙道:“吾等知道大军出行不易,愿为将军贡献绵薄之力。” 谁料他这话刚出完,那个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娃娃脸将军不由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做贡献绵薄之力?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出些粮草难道不是应该之事?!” 三人又是一惊,正要赔礼,萧慕延摆了摆手:“不得对老人家无礼。” 公孙衡大为感激:“是小老儿说话不当。如今高源全城上下都感激着将军的恩泽。吾等已筹好两百万两银子、三十万石粮草,以及棉服藤甲若干,愿献给将军,酬劳大军。” 要说公孙衡等人也是大手笔,若是其他将领在此,早就喜得合不拢嘴了。谁料萧慕延竟然一动不动,仿佛他们刚才说的不是两百万两,而是二十两一样。 “将军……意下如何?”公孙衡试探道。这些筹码是他们昨日商议后,认为是给大家买命的最划算的价格。 谁料萧慕延还没说话,那娃娃脸的将军勐地一拍桌子,怒道:“尔等真当我们是要饭的吗?” “将军何出此言啊!” “如今高源城内空虚,我们要占领高源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城内的粮草,兵库,哼,里面的东西有多少我们就能搬多少,还能轮到你来讨价还价?!” 公孙衡满头是汗,他们愿意一开始开出这么丰富的筹码,就是看准了萧慕延他们没有入城,这意味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守城的实力。 可,可如果真的放任这些兵进了高源,一通打砸抢烧是免不了的,更有甚者,怕是连城内的女子都要遭殃啊!他们这些族长不是朝廷的官吏,来了又走,无论是公孙氏还是孙氏钱氏,这些氏族都是在高源生活了数百年,这里就是他们根。 公孙衡豁出去了,直接道:“将军若是要入城,吾等自然不敢阻拦。但老小儿还是要劝将军一句,若是入了城,这高源可得守住啊!” 萧慕延终于发了话:“我们为何要替你们来守高源?” 此话一出,那三个老头儿也顾不得害怕了,个个都愤愤不平。 萧慕延道:“本将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官兵入城后,若是守不住再次弃城,等赛罕再打进来时,城内的百姓免不得又要遭受一次屠戮。” 公孙衡甩袖哼道:“将军知道就好。” 萧慕延正色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三位刚才给出的价格着实是低了,因为你们买的不仅仅是自己族人的命,更是整个高源城内所有百姓的命。” 三人大惊。 萧慕延端起茶杯:“三位好好考虑吧,送客。” 第82章 三只老狐狸被客气的请出了军营, 心里却比来时更加七上八下。按照以往与官兵们打交道的经验, 他们开出的这个价格已经算不错了, 就算遇到几个城府深的将领,也不过是将这个价格在往上提个一、二成,然后他们在哭个穷叫个屈,这买卖也就成了。 没想到萧慕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这下高源的老狐狸们彻底抓瞎了。 “此子胃口太大, 看似忠良实则奸-猾啊!”钱老闷闷不乐道,“他自己不出价, 这是全靠咱们来说了?” 不知对方的低价, 他们若把价格提的抬高,岂不是就暴露了自己的家底了? 公孙世家那古朴的厅堂内,几位族长对三人翘首以盼。听得没有谈成, 各个一脸失望。 一个胖老头突然道:“要不咱们就给提一成?” 这个提议收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公孙衡顿时道:“我们提一成?对方不同意,然后再提成两成?又谈, 再不同意, 提成三成……这是买菜呢?!” 厅堂内又是一静,众人捋鬍鬚的捋鬍鬚,喝茶的喝茶。 公孙衡见商议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了, 摆手道:“天色也不早了, 大家先回去都想一想。” 酬军的银两虽没有商议出来,但高源城内的大族们也不敢怠慢萧慕延。大军驻扎在城外, 这就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雷子, 大族们卯足劲地给大军送米粮肉蔬。 城外联军的伙食倒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姜大勇拿着海大的碗, 站在队伍里。前面一阵阵肉汤的香味飘来,不少人都吸了吸鼻子。身后一个汉子道:“嘿!这味儿!肯定是用大骨头棒子熬出来的汤,老子要泡着饭吃五大碗!” 姜大勇也擦了擦嘴角:“将军说了,今天一人还有两块肉,米粮不限,兄弟们可劲儿吃吧。” 队伍里聊得热闹。队伍旁边却还站着一小队人,一脸艷羡的望着打饭的人。 姜大勇戳了戳身边的好友,笑道:“瞧见没,那几个不懂规矩的新兵蛋子,傻了吧!” 不少士卒都见到那边罚站的人,等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由都抬头挺胸,一脸骄傲。 第138页 有人道:“这些个蠢货连军令都不懂,哼,要俺说将军也是仁慈,只是让他们在这里罚站。要是隔着俺以前的上峰,这些人早就死八回了。” 另一个人却笑道:“隔着你以前的上峰,这些人怕是不仅不会死,还得嘉奖吧。” 那人顿时嚷道:“我指的是惩罚力度,你别打岔!”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排到他们了。一人打了一碗饭,又盛了汤和肉,鲜美的肉味不住的往鼻子里窜,那里还顾得上说话,一个个的都抱着碗到一旁吃去了。 姜大勇咬了一口肉,美的舌头都要掉了,满足的嘆道:“将军还是狠的,让那几个在这边罚站,只许看不许吃,啧啧……” 被罚站的十几人心里悔的肠子都青的。他们怎么就觉得联军会和以前自己呆的军队一样呢?! 以前的上峰,一旦打了胜仗,肯定会让手下松快几天。攻下了城池了,定会让手下的官兵们在城内肆意抢劫一日,好好发泄一番。可联军呢,不仅不许让他们入城,打完胜仗后,竟然还要操-练。这些兵们很是不满,约着去找了自己的上峰们闹了一番。 他们是东望的兵,原本还想拉着上次去过宣城的东望兵们一起去闹。结果那些兵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们,当时他们还骂了那些兵是怂蛋。 现在看来,白痴的果然是他们啊! 打了胜仗,上峰们不许让他们入城。可昨天一人发了一两白银的赏银,今儿竟然还供应了肉和白米饭!然而这些,他们闹事的人是想都别想了。不仅没什么赏赐都没有,还要看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 这些人正悔着呢,那边人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唿。原来高源城内给他们送新鲜的瓜果来了。 上峰们点了士卒去帮忙搬运。姜大勇打了个饱隔,放下碗赶紧去了。 几个高源城内的年轻人见到官兵前来帮忙,哪里敢让他们动手,连忙道:“这点小事我们做就行了,不敢劳烦官爷” 姜大勇擦了把脸:“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们给我们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我们都记着呢。不就是个顺手的事儿吗,兄弟们,都过来搭把手。” 不少官兵们都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帮着搬东西。 那几个高源人都看傻了。 其中一个小声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些官爷跟咱们以前见着的不一样?” 另一个点头道:“可不是么。” 一个人乍着胆子夸道:“官爷们可都是神武非凡啊,竟然将赛罕大兵都打跑了。” 姜大勇道:“这算什么?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我们可是从东望一直打到了宣城,又收復了沿途的好几个县镇。赛罕大兵?呵,等你们跟他们交手了,也就那样吧。” 高源人都听愣了。要不是姜大勇他们着实将高源的赛罕兵打败了,不然若是听到这番话,他们肯定会嘲笑官兵们是白日做梦。 “官爷们果然厉害,那这一路官爷们抓了不少俘虏吧。” 姜大勇看了他一眼,怒道:“你们这些人说话好不干脆!我们可不是那些拉壮丁的军队!” 那人见自己的潜台词被戳穿,连忙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 “我们可是越骑军!”姜大勇挺了挺胸脯,今年开春后他因表现出色特地从东望被选中去靖平进行学习,最终通过了越骑军的考核成为了一命越骑兵。 “越骑军从来不会干拉壮丁的事!我们在高源城外驻扎了这么多天,你可见着我们去城内了?”姜大勇横了他一眼,“少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扣在我们头上,眼见为实!” 此时此刻,姜大勇也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猪队友。 因朝廷官兵们形象不佳,导致他们也受到牵连。 姜大勇更加明白为什么他们萧将军对他们要求如何严苛了。若非有着这般严明军纪,他们也会变成那种被百姓戳嵴梁骨骂的官兵。 但事实胜于雄辩。 高源城外的联军至始至终都没有入城。而来军营送物资的高源城内诸人,一日见联军军容整齐,两日依旧如此,三日四日五日…… 不论何时来,联军的官兵们要么在操-练,要么是在休整。不见有丝毫的松懈,也不见人们脸上流出任何茫然之色。 “老夫原以为,鲁王建立的越骑军只是名声之外,万万没想到啊……”剩下的话公孙衡没说,可赞赏之色却藏不住。 “大人,本家来信了。” “哦?是哪位大人寄来?” “是昊公子从靖阳寄出。” 公孙昊的名字公孙衡自然知道,去年年初时这位本家公子不顾安危带着侍卫重回北方,给了他们这些留守在高源的公孙族人一道强心剂。不少族人都认为公孙家小辈中的执牛耳者定要有公孙昊这样的气魄才行。 “大人,公子信里说什么?” “快!快去联军大营!老夫要去见萧将军!” 依旧是原来的那座军帐,萧慕延见着还在喘粗气的公孙衡,不由道:“老大人脚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衡道:“萧将军,前阵子是老小儿无知不懂礼数,还望萧将军莫怪。老小儿愿以高源全城官库献给萧将军!” 第139页 薛景之一听,差点要笑出声来。只觉得脚背一痛,赶紧控制住了表情,老老实实的站着。——将军这一脚踩得一点力道都没留,脚背肯定肿了…… 公孙衡忐忑不安的等着萧慕延的答覆。谁料萧慕延只是思考片刻后,便道:“可。 公孙衡没想到他竟然回答的这么爽快,不由道:“将军难道不担心其中有诈?” 萧慕延道:“我信的不是高源,我信的是高源公孙氏。” “是老小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孙衡笑道,“高源城门愿为将军而开!” 待公孙衡走后,薛景之不解道:“这老头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估计是有人对他说过什么吧……”萧慕延道。 薛景之:“谁啊?这么大本事?” 萧慕延:“自己想!” 薛景之:“……哦。” 萧慕延恨不得给他一个爆栗。除了公孙昊还有谁能在北方的公孙世家里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自他公开身份后,公孙昊定然会有所反应。他决定第一个收復高源,也是看中了公孙世家对此地的影响力。 早些年赛罕不懂这些盘踞在北方百年的世家的力量,以为用屠杀政策就可以震慑所有人。可他们不知道这些世家延绵百年,多少次的朝代更迭他们都不曾倒下。能在时间长河里留存下来的世家,他们的根本不仅仅是金银财宝,更是那存在胸中的骨气。等赛罕明白过来后,他们便不再用屠城政策,转为了更加怀柔的赎城金。 无论是谁占领了高源,能够在高源长久的待下去,那就要看公孙世家是支持谁。在城外待了数日,萧慕延一点儿都不急。他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公孙昊这张底牌。 靖平 一队人马颇为低调的入城。 一辆朴素的马车在队伍中央,马车里的女子颇为紧张的捏着帕子。坐在她身旁的老妈妈温声道:“姑娘莫怕,不管在哪儿,老奴都紧跟着姑娘。” “嗯。”那女子轻轻点头。 第83章 这一行人正是公孙柔及其随行的公孙府的下人和侍卫们。自他们入清河镇后,萧慕延先在了刘昱瑾之前将人截了胡。 公孙柔心里忐忑不安, 虽然北方是她的故乡, 可这里已没有自己的家人。她知道自己来到北方的目的是什么。公孙柔早就放弃了挣扎, 她不过是公孙府的一枚棋子,无论嫁给谁都只是为公孙府谋取利益罢了。 可没有等到鲁国使者, 倒是先来了几个靖平骑兵。纵然心中颇为纳闷,但公孙柔也并未多问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命运, 向来不在自己手里。而且就凭她带来的几个侍卫, 哪里又是那些官兵的对手。 见对方态度客气,公孙柔点头同意随他们来靖平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公孙柔自嘲一笑。 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靖平乃佣兵之城, 虽然现在城内也有了不少百姓,但他们主要集中在城北,如今正是农忙时节, 没多少闲暇到街上乱逛。偶有路过之人, 也皆是士卒模样的打扮,来去脚步匆匆。 公孙柔更紧张了。纵然以前做过无数心理准备, 可来到北方后那股时刻处在战争中的紧张感不是什么心理准备能够抵抗的。 马车停在了靖平府衙的后宅门口。被婆子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却不见有软轿。老妈妈不由蹙了眉头, 这是一来就给了下马威吗? 府衙里也是静悄悄的,一行人被引到了花园小厅。 公孙柔不由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外面虽然是花园子, 但也就是摆了几盆寻常的花儿, 完全比不上南方的繁华。小厅倒是宽敞, 不过桌椅板凳却是有些年头了, 丫鬟端上来的茶也是普通茶叶,放在公孙世家里,这种茶叶也就是下人们才会喝的。 身边的老妈妈皱眉道:“这靖平看起来着实有些寒酸啊。” 公孙柔不语。 那老妈妈继续说:“啧,把咱们请过来了,好半晌也没个主事的过来,这算怎么回事?也不知这些人是个什么打算,姑娘,依着老奴说赶紧让人给王宫那边递个话,您可是正儿八经的侧妃,怎么就如此随意的跟着旁人走了呢。这靖平城奇奇怪怪,实在不是长久之地,咱们还是……” 车轱辘话说了一通,正当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听得屋外响起了福礼声,知道是主人来了,这才闭了嘴。 公孙柔站起身,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心脏越跳越快,手心微微发热。等她终于见到来人后,手中的帕子飘然落地…… “这位就是公孙姑娘吧,赶紧坐,不必多礼了。” 公孙柔一个恍神,与她说话的那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微微弯了腰,将地上的帕子拾起,递在她跟前,笑道:“怎么了?是因为长途奔波太劳累了吗?” 公孙柔脸一红,赶紧将帕子接过,垂眸道:“让您见笑了。” 柳淑淑眨了眨眼:“赶紧坐,你这样站着太客气了,若是让公孙昊知道,还要怪我们了。” 听到公孙昊三个字后,公孙柔总算从柳淑淑的美色攻势中醒了。 “是我弟弟让你们来接我的?” 第140页 “是啊。”柳淑淑点点头,“清河镇虽处于后方但没有多少守城士卒,为以防万一,还请公孙姑娘在靖平住在一段时日,过些日子,公孙公子也会来的。” “真的吗?”公孙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髮自内心的笑意,“那真是……多谢……”话至一半,公孙柔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之人如何称唿,神色颇有些尴尬。 “靖平府衙县令是我兄长,你叫我淑淑就好。”柳淑淑自报了家门,“我们已给诸位安排了住的地方,靖平条件清苦,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不不不。”公孙柔连忙道,“能让我们姐弟相见已是不易,更何况北方战事连连,能有一处安稳住处许多人都求不来呢。” “公孙姑娘果然善解人意。” 用过一盏茶,柳淑淑便引着公孙柔上了自己的马车。那老妈妈还要跟上来,却被吴嬷嬷直接拦下了。老妈妈气的横了一眼,只得与丫鬟们一起挤上了后面的马车。 公孙柔微微垂着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柳淑淑握在手里,如今天还有些暑气,可柳淑淑的手心却冰冰凉凉的,握起来格外舒服。 柳淑淑侧头一瞧,只见公孙柔的脸又红了,还当她是热的,不由道:“等会儿下了马车就好了。” “……嗯。”公孙柔轻声应着。 见到公孙柔本人后,柳淑淑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家那么多嫡出小姐最后会让她成为刘昱瑾的侧妃。这么温柔顺从的性格,着实是个好操控的人啊,也真是应了她的名字。 柳淑淑心里将那边公孙世家那些欺软怕硬的傢伙骂了一遍,没骨气的傢伙只想着用牺牲女子来获取利益,哪里还管得上那些女人的死活。 不由地对公孙柔更加温柔了几分。 公孙柔等人住的小院早在五日前就清扫了出来,也是为了方便以后公孙昊过来,所以并未安排他们住在将军府内,但是城内单独的一处民宅。 院子不大,不过十分整洁。 柳淑淑牵着公孙柔的手将院子里外都介绍了一遍:“这里虽没有南方景色精緻,不过倒是个安静的地方。你且安心住着,外面的那些事都不用担心。” 公孙柔勐地抬眸,正好对上柳淑淑的眼睛。仿佛汪洋一般,让人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 “你……你知道我来北方要做什么?”公孙柔问道。 柳淑淑含笑道:“我想这世上唯一能让公孙姑娘挂心的只有一人,我可以向姑娘保证,公孙公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到靖平来。想必姑娘在南方也听过靖平吧?” 公孙柔轻轻点头:“这里是鲁王的城池。” 柳淑淑却道:“不,这里是整个北方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着最厉害的将领和最优秀的军队。让姑娘住在这里,也是公孙公子的意思。姑娘不用担心鲁王那里如何,交给公孙公子来办就好。” 对公孙柔无论说什么理由,都不如提公孙昊来的更令她信服。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公孙柔心中的不安便被打消了一大半。 等柳淑淑将公孙的信交给公孙柔时,剩下的那一半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你且安心住着,明儿我再来看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院子里的管事娘子说,她们会安排好的。” 公孙柔连忙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安排好了公孙柔一行后,柳淑淑这才松口气。吴嬷嬷见她忙里忙外的,赶紧给她端了一碗参汤来:“以前王妃处理宫务时,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郡主倒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个去使。” 见吴嬷嬷又要开始唠叨大法,柳淑淑赶紧求饶:“公孙姑娘是个姑娘家,我不去接,难道让哥哥去吗?您今儿也看见了,公孙姑娘胆子小受不住吓。” 吴嬷嬷道,“老奴见那公孙姑娘挺喜欢郡主啊。” “是吗?”柳淑淑美滋滋地乐道,“她喜欢我吗?看来我还是挺有亲和力的嘛。” 吴嬷嬷心道,只要您绷住了别暴露出本性,这世上基本没几个不喜欢您。 “老奴就不明白了,您为何非要接那位公孙姑娘来靖平呢?”吴嬷嬷问道。旁人都以为公孙柔入靖平是公孙昊不放心姐姐特地拜託萧慕延将其接来,但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知道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萧慕延想要彻底夺回高源必须要获得公孙氏的支持。如今公孙世家分为了南北两支,留在北方的公孙氏在见识过我靖平的战力后肯定会支持靖平。只可惜他们是旁系。公孙氏本家都去了南方,虽然现在无法拉拢他们,但绝对不能让他们成为刘昱瑾的靠山!” “可一旦让南方公孙世家的人知道他们的嫡出姑娘被咱们抢走了,这不就是结仇了吗?”吴嬷嬷道。 柳淑淑笑了笑:“谁看见公孙柔是被靖平的人抢了?北方局势这么混乱,迷路多正常啊!” “公孙家本家的那些老傢伙要是识相就最好,若是看不清楚局势……”柳淑淑屈指扣了扣桌面,“反正他们本家嫡出的还有公孙昊与公孙柔,我觉得公孙昊挺有做新一任家主的资质的。” 吴嬷嬷:“……”郡主啊,您这般无耻的作风到底是跟谁学啊! 第141页 “阿嚏——” 萧慕延揉了揉鼻子,这是谁又在思念他了吗? 高源城内,公孙衡力排众议决定迎靖平东望联军入城。此刻城门大开,萧慕延看着那苍劲有力的高源二字,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抬起手:“入城!” “是!将军!” 身后大军齐声回应。 高源城内的百姓各个躲在家里,不敢冒头。只有几个大族组织了数百人站在城内街道两侧迎接大军。 随着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高源城内众人不由闭住了唿吸。 ——那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整齐,有力,目不斜视,每个人都提着一股精神气儿。 ——那是怎样的将领。 清冷的双眸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无法直视他那丰神俊朗的相貌,随着他策马走近,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慢慢凝固,令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马蹄声渐去,两侧的人这才缓缓站起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安静的街道突然一下爆发了。 “你看见了吗?那些人真的是官兵?!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官兵,难怪他们能够赢赛罕大兵了!!” “今天没来的人亏大了!” “天啊,那就是越骑军吗?你看到了他们的将军了吗?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男儿……” 高源府衙外,公孙衡携城内缙绅们亲自相迎。等他们亲自见到大军时,也都呆住了。 公孙衡很是得意,幸亏他家公子提前告知了他越骑军和萧慕延的真正本事,不然他怕是也要跟这些老头子一样傻眼了。 第84章 这些世家老狐狸虽然都听说过越骑军的大名, 但都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外面传的再神也比不过他们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当初攻城打的守城的赛罕大兵落花流水就不说了, 打赢后没有立刻入城,就沖这份定力,高源众人就不能不服。原以为只是作秀, 但军队的精神气可不是一日两日能练出来, 那是一支军队的军魂。事实证明,哪怕他们攻打的不是高源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县镇, 大军依旧会牢守军纪! 更何况这支军队的将领各个都是年轻才俊,哪里像那些那些个虎背熊腰书都没念过几天的武夫, 更是博得不少好感。 高源与东望不同。 东望虽也是北部中郡,但地理位置上比起高源来还是偏僻了些,民风彪悍。高源因世家聚集, 又有公孙氏一支百年世家在此, 此地的文风更胜, 这里的人们更加看不起士卒。 哪怕是一品二品的武将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有勇无谋之辈。只有拥有古时儒将风采的将领,才会得到他们的承认。萧慕延好歹也是接受过王宫的正统教育, 君子六艺里, 诗词歌赋这一块,他是十窍通了九窍,肚子里的墨水勉强能够作一首打油诗。 幸好这些世家子也都是外貌协会的。见着萧慕延的长相, 先就喜欢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在见过越骑军的军容军姿以及听闻过萧慕延的战绩后, 也都服气了。 其中一个老头儿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由问道:“有件事儿说出来怕是萧将军不喜,只不过……老夫听闻鲁王要为萧将军请封?据说有传萧将军身亡的消息?”那老头儿也觉得自己说着话晦气,连忙道,“若是老小儿说错话了,还望萧将军莫恼。” 萧慕延摆摆手,对这些老傢伙倒是客气。 “战场上瞬息万变,那份邸报是误传了。我奉王令从调离莫兰河在中途遇到了赛罕伏击,经过几番激战大难不死。” 一听到萧慕延是“被调离”莫兰河的,在场的老头儿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四月莫兰河惨败的可还盘旋在北方众人的头顶上。鲁、赵两王三十万联军被赛罕打的丢盔弃甲。 现在仔细一琢磨,这场战役里就没有听到有越骑兵参战的消息。越骑兵可是鲁国精锐,虽然要驻防靖平,可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大仗,越骑兵都要作为鲁王亲卫营到前线去督阵的。 论打仗,这些族长们捆一起都不是萧慕延的对手。然而论起对人心的揣测,每个人都是老成精了。萧慕延只透露了一句话,他们便猜到现任鲁王与越骑兵之间怕是有些什么矛盾。 主帅说阵亡就阵亡了。 连尸首都没找到,就立了个衣冠冢了事。 原先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等他们见到萧慕延本人之后,便怎么看都觉得有股敷衍的意思在里面了。 这种能打胜仗的将领,搁在哪里都是一块宝啊,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威慑!他要是战死了,搁哪位君主都得拒地三尺的找尸首,尸首一日不见,就绝对不能宣告将领阵亡。 鲁王的做法着实有些反常。 但高源不是鲁王的属地,这些老狐狸心里跟明镜儿似得。萧慕延与鲁王之间有什么嫌隙,他们管不着。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们现在的小命儿是握在萧慕延手里的,这队应该站在哪边,自然是在明显不过。 萧慕延从高源获得充足的补给又收编了好几万的俘虏,队伍一下壮大不少。 只不过他带来的联军战兵只有一万五,这一次战役的俘虏却达到了五万。这么多人要是全部带走,对军队来说也是一份隐患。 但高源几个族长为了图表现,纷纷表示他们可以参与甄别俘虏的工作。这些俘虏了,真正被抓住的赛罕大兵只有两百人,剩下的全是伪军。 第142页 他们原本是高源本地和附近县镇的兵,自莫兰河兵败的军情传来后,便丧失了斗志。见到赛罕攻来,想也不想直接投降。换下了朝廷的旗帜,插上赛罕王旗,摇身一变,就成了赛罕军…… 这种墙头草的把戏萧慕延也是见怪不怪了。 直接杀了几个带头,又将高源世家里几个勇武的年轻人提了起来。他们会不会领兵不要紧,他们就是个象徵,一颗定心丸。这些世家都是扎根在高源,只要让他们知道,靖平的拳头比这附近赛罕兵的拳头大,世家就不会倒戈。 要说老鲁王对萧慕延的教导是一点儿都没保留。如果不是他常年征战伤了身子损了寿命,若是真的还能再多活七八年,无论是颜若彤还是刘昱瑾,鲁国恐怕不会交倒他们手里。 到那时候,萧慕延根基已稳,纵然新鲁王无力统领一国,但有萧慕延这定海神针镇着,鲁国至少不会内乱。 然而老鲁王到底没有撑到这个时候。当他身患重病后,萧慕延当时是处于轮岗中。老鲁王不会让他只带越骑军,为了锻鍊他,鲁国几个有分量的军队都会让萧慕延去带上一阵子。奈何最后老鲁王身体情况每日俞下,只得赶紧让萧慕延再回越骑军,以防万一。 但好歹萧慕延也在别的军队的待了大半年。越骑兵是不对外徵兵的,但其他军队需要啊。如何徵兵,萧慕延也是门清。他一边与高原的几位老狐狸周全,一边指挥着薛景之在高源附近开展徵兵工作。 拉壮丁这种事萧慕延向来不屑于去做。他带的军队兵源通常是两种,一是来自每次打仗的抓来的俘虏,二是向百姓徵召。萧慕延在的信誉在鲁国颇好,徵召兵役并非让人入了军籍,只要服满三年役即可恢復百姓身份。 只不过这份信誉目前还停留在鲁国范围。薛景之虽然也是一再保证,但官兵在老百姓心里的形象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扭转。只有真的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应招。 征了三天,最终只有徵到了一千多人。 萧慕延倒也没有强求,伪军俘虏很多,他们也要带一走一批,算是弥补了战力。只是这些人都需要训练后才能成为战兵。 剩下的伪军俘虏则是直接交给了高源世家。大军临走时,公孙衡带来了两名年轻人,对萧慕延道:“萧将军,这是我族中小辈,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为人倒也聪慧好学,萧将军若不嫌弃,让他们到军中当一马前卒即可。” “公孙世家的人品我是信得过,要是公孙老先生不怕他们战死沙场,那就跟我走吧。” 那两个小辈显然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立刻道:“男儿马裹尸还,若是怕死就不会来了!” 萧慕延点点头。带几个年轻人他不介意,可若是来的是几个眼高于顶的,那他绝对是不乐意的。 一同送行的老狐狸见到公孙衡这么大手笔,直接将自己的亲孙子送了出去,各个悔恨不已! 萧慕延自然不会让那两个年轻真的直接上战场。交给何志让他们先安排军中文书的职位,等那二人熟悉后,也等萧慕延等人了解他们的品性后再做具体安排。 两个小伙儿也不挑,跟着何志领了清点粮草的活儿后,每日起早贪黑倒是干得有声有色。如今识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肚子里有墨水能写文章的人更少,有了这两个年轻人,萧慕延等将领也是轻松不少。 大军自高源往回走,一路上又是连续攻克了几座城池。但都秉着攻下不守不入城的原则,搅得赛罕守将们是鸡犬不宁。 “那个萧慕延,哪里像是个将军,简直就是个流窜在各地的山匪头子!”哈克儿看着手下传来的战报,气的跳脚。 萧慕延率领的军队战力很强,而且他还是以战养战。虽然不入城,可一旦攻下城池后,城内的库房他会搬走一大半。纵然之后赛罕大军又回防,守着一座空城还能有什么用? 如今赛罕王已称帝,他们要想统治中原,就不能再继续执行屠杀政策,不然老百姓都被杀光了,谁来伺候赛罕老爷们? 赛罕王称帝,想要与南方朝廷分庭抗争,就必须要占领大片土地,可萧慕延偏偏不要地,他就要粮食和各种物资! 赛罕想要集结大军一举消灭萧慕延吧。人家不要地,不守城,骑兵为主,机动性高的不得了。不等赛罕大军将分散在各处郡城的兵力集结起来,萧慕延早就逃之夭夭了…… 偏偏这种打法让哈克儿眼熟的不得了! 这不就是他们赛罕当年攻打梁朝时的计策吗! “不除萧慕延,这北方就安定不下来!”再得知萧慕延竟然又攻下一座重镇后,哈克儿终于下定决心向赛罕皇帝上折——集结十万大军攻打东望靖平两地! 靖平 “你决定了?”萧慕延难得有些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柳淑淑。 “不然呢?”柳淑淑嘆了口气,“自家的将军惹得麻烦,我这个当郡主的此时不出面,难道要交给别人吗?”话虽如此,可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透着一股得意与骄傲。 第85章 承平十一年九月 赛罕皇帝集结十万大军向靖平施压。 天下侧目! 原先不信高源战役真的是萧慕延带兵攻下的人, 这下都信了。赛罕皇帝也是恨得不行, 他巴不得萧慕延死的透透的, 哪怕这傢伙宣布自己诈尸,但只要鲁王一日不作出官方承认的姿态,赛罕皇帝也乐得萧慕延继续当个黑户。 第143页 奈何萧慕延这小子太可恨了! 不仅打下了高源,还彻底将靖平-东望-宣城一带全部打通。他们赛罕大兵好不容易赢了莫兰河一战,将老对头鲁国打的落花流水, 萧慕延回头就将处于北方西南部的整个甘州拿下了! 虽然一个莫兰河换一个甘州对赛罕皇帝来说绝对是值了,可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 所以这次,哪怕是拼着为萧慕延正名, 他也要将这个死对头给掐死! 赛罕皇帝的做法萧慕延丝毫不意外,只不过这一次,他对刘昱瑾还有鲁国众多官吏都失望透顶了。自他宣布自己没有战死之后, 鲁国方面一直没有官方消息, 刘昱瑾是铁了心祭出了托字诀,只要萧慕延一日不回鲁国, 他就一日不承认萧慕延身亡是误传的情报!没有官方盖章认定, 又是通讯水平极度落后的时代, 谁知道萧慕延没有死到底是真是假?甚至还有人猜测那个带兵的将领压根就不是萧慕延, 而是有人特地冒充的。 萧慕延没想到最终替自己正名的竟然是一个外族皇帝。 赛罕皇帝这次下了血本, 几乎是将深入到北方中部的赛罕大兵全部抽掉。十万大军军事行动要想做到保密, 根本不可能。一名中原将领, 竟然让一位外族皇帝有这么大的动静, 关于对萧慕延身份的猜测以及他过往的战绩几乎引起了天下的关注。 然而众人能挖的最早的事迹便是他八岁被带入鲁王宫, 从此便获得老鲁王的悉心教导。而这位天才将领八岁以前到底是在哪里生活,他的父母是谁,竟然怎么都挖不出来了。 不过大家更关注的显然是他死而復生的这一出。 就在这热闹的沸沸扬扬之时,靖平似乎还担心自己不够引人注目一样,给这个动盪的天下又下了一剂勐药。 柳淑淑搁下笔,有点拿不准主意,决定请教一下专业人士,不由问道:“这样写行吗?” 萧慕延仔细看了一下:“写的挺好啊。” “会不会有点太嚣张了?”柳淑淑难得低调一把。 “这有什么。”萧慕延毫不在意,“难道写的谦虚些,你就不是郡主了?” “那也是。” 萧慕延下意识的伸手拍了拍柳淑淑的瘦弱小肩膀:“有我在呢,你就可劲儿嚣张吧!” 柳淑淑斜眼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萧将军,这就是你对主公的态度?” 萧慕延连忙收了爪子。自从柳淑淑展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后,她那仙女似的气质荡然无存。萧慕延终于能够将那夜的月下美人与当初离奇魂魄附在他盔甲上成日与他拌嘴的柳淑淑没有障碍的重合在一起了。 就在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军事竞赛时,一封来自靖平的檄文传檄南北大地。 “鲁国郡主拜书天下诸公大夫。伪鲁王刘氏,残害忠良,豺狼成性,人神之所公愤,天地之所不容。竖子柄权,上陵下替,言官莫敢正言,百姓莫不寒心;身处藩王之位,而行暴虐之态…… ……有北方赛罕一部,因高-祖仁慈许其逐水而居,而今观其乃无道之臣,不忠不孝,乃天下第一贼也! ……昔吾父王豪,烈烈雄夫,独步宇内,英才俊伟,天下皆知。 今吾以兵定乱,莫敢自专,乃恭行天罚,凡不忠不义者,杀之!凡为细作者,杀之!凡不从军令者,杀之!” 曹师爷念完檄文,整个东望府衙都陷入了沉默。这封檄文不仅把赛罕王骂成了不忠不孝的天下第一贼人,还把刘昱瑾打成了伪王。 “老鲁王真的还有一位郡主在世?”曹师爷不可置信地看着府衙里的众位同僚。 如今整个甘州都在官兵的控制下,也可以说整个甘州实际上是在萧慕延的控制下。自从知道萧慕延乃是越骑主将后,王泰在对萧慕延的态度上就有了根本的转变。而这一次…… “呵,你以为赛罕为什么要集结十万大军来打我们?”王泰道,“萧大人虽然厉害,但真的值得赛罕皇帝动用十万大军吗?!” “这是真的!!!” 曹师爷惊唿! 只有真正的王嗣才会引起一位皇帝下这么大的手笔! 王泰小心翼翼地指着那封檄文:“你看这印章,这可是鲁王印!” 此时此刻的关州,已经不能用乱字来形容了。刘昱瑾看到檄文后,顿时将它撕成了粉碎。 但奈何关州是柳淑淑重点关照的地方,她早就料到刘昱瑾的性格,所以特别贴心了发了许多封。 撕了一封,没关系,咱还有呢…… “林世山呢?”刘昱瑾怒吼道。 马安国垂头,似乎不知要如何回答。自檄文发来后,刘昱瑾已三日没有朝议了,外面的属官们各个都要来要说法。马安国只是丞相,他哪有什么说法给他们啊。 老鲁王是不是真的有子嗣在世他哪儿知道。可那檄文下的鲁王印是货真价实的,檄文又是从靖平发出来的…… 刘昱瑾为什么要宣告萧慕延战死? 萧慕延被阵亡后为什么没有立刻回鲁国。 随着老鲁王子嗣尚存的迷雾被拨开后,这一切都有了解释!如今鲁国内甚至还有传闻,萧慕延一定是得到了老鲁王的遗命让他保护王嗣,被刘昱瑾知道了,所以才痛下杀手! 第144页 如今嫡王嗣见刘昱瑾这个败家子把莫兰河都丢了,当然是坐不住了。这可都是她爹的基业啊! 而且,如果这个王嗣是假的,赛罕王是闲着没事做了集结十万大军去攻打靖平吗?! “林世山呢?!”刘昱瑾又吼道。 马安国低声道:“回禀王上……微臣不知。” “你不知?”刘昱瑾抖着手,“呵呵呵呵……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是伪王?!只是一封来歷不明的檄文,你们……你们……”刘昱瑾愤恨地挥臂一扫,案几上的笔洗砚台哗啦啦一片摔在地上。 无论是刘昱瑾,还是南边的承平皇帝,面对这封檄文时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就像对待萧慕延一样,梁朝并没有官方承认柳淑淑的身份。 奈何赛罕集结大军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梁朝皇帝不承认,赛罕皇帝承认了。为了激励士气,一旦斩杀了萧慕延,甚至杀了这位老鲁王的嫡出血脉,他们一统北方就不再会遇到任何障碍,而且还会沉重打击整个梁朝! 所以赛罕皇帝在面对这封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檄文后,还是很认真负责帮柳淑淑认祖归宗了一下…… 自己的堂妹,竟然是被另一个皇帝承认了身份。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让承平帝更憋屈了。 “萧将军是故意掐着这个时候发的檄文?”说话的人身姿挺拔,虽风尘僕僕,却自带一股清贵之意。 “公孙昊!”萧慕延不由站起身迎了出去,“你倒是赶来了!” 此刻的公孙昊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从南方到北方,再被“请”去了鲁国,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让这位世家公子飞一般的成长。 “我这一路来的可不容易,幸亏跟着你学过怎么装成赛罕人,不然还真的在绕一段路。” 军情紧迫,没有多少时间让二人叙旧。萧慕延立刻召集了将领军事会议扩大会议,扩两个人进来——柳淑淑,柳阔。 “这位是……”公孙昊有些拿不准眼前二人的身份。 萧慕延道:“这位是郡主。” 见公孙昊立刻就要行跪礼,柳淑淑立刻道:“免礼,在这里大家都一样,不必拘谨。” 至于柳阔,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宗室的身份,只是道:“在下靖平县令柳阔。” 双方简单介绍后,公孙昊便将自己穿过赛罕后方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赛罕的确是在集结大军,领军之人也是萧慕延的老熟人——哈克儿,但人数绝对没有十万。 “他们还要防着关州以及莫兰河反扑,号称十万大军,但肯定不敢真的派这么多人来。”公孙昊道。 “公孙兄所说与我们推测是一样的。”萧慕延道,“就算他想带十万大军来,甘州又不是平地,靖平与东望更是靠山而建,除非这十万人摞起来,不然都没法展开。” 众人连连点头。 “此战事关生死,只许胜不许败!哪怕是打干净了靖平的最后一个兵,都不许赛罕越过甘州!” “是!将军!” 许是见气氛有些沉重,柳淑淑突然咳嗽了一声:“放心,不会的。” 薛景之道:“承郡主吉言。” 几个副将,如燕平何志等人也一一附和。柳淑淑在治理城池上很有一套,他们多多少少也都了解了不过,不对一旦对上她那张脸,这些汉子们还是不由自主的将她当做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我的意思是……”财大气粗的柳郡主道,“赛罕大军一旦入了甘州,我们就可以收口子了,关门打狗。” 众副将:“?” 柳淑淑看向柳阔:“算算日子,本郡主的五万人马也该出发了吧。” 柳阔:“嗯。” 萧慕延默默扶额:财大气粗的郡主,你们不懂!!! 第86章 五万人马! 这个数字让薛景之等人颇为吃惊。薛景之当即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柳淑淑道:“当然是鲁国将士了。” 见众人皆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柳淑淑很是得意,抿嘴一笑,悠悠站起身:“这五万人马将由林世山将军领军,以侧路包抄赛罕。” “林将军也要来吗?” 薛景之很是兴奋,连带公孙昊也有些激动。何志与燕平二人则因是常年驻扎在靖平,对林世山则不太了解, 表情还算淡定。 萧慕延道:“林世山乃虎威军主帅,这次莫兰河一战,虎威军并未充当主力,受损较小。但虎威军主要负责守卫王城, 难道他要放弃靖阳?” 柳淑淑不屑道:“自古王在哪里, 哪里才是王城。他刘昱瑾算哪门子的王?林世山速速来靖平才是。” 萧慕延垂眸, 他发现自己长久的忽略了一个事实,——当初在莫兰河, 为什么最终是林世山奉命来追杀他? 自老鲁王去世后, 林世山是第一个向刘昱瑾表示效忠的将领, 据说他还有些把柄握在颜若彤手中, 所以很是受刘昱瑾等人的信任。 做完迎战部署后,萧慕延便让众人各位岗位。林世山这支五万人的军队乃是一支奇兵,出了这个军帐,不许再议论! 第145页 回到将军府后, 将柳淑淑送回东苑歇息后, 柳阔便要告辞去府衙继续安排相关事项。 萧慕延突然道:“等等。” 柳阔不解地停下脚步。 萧慕延两步走上前, 冷静的眼眸此刻静静地看着柳阔:“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前年我自靖平调离赴任驻守莫兰河。这道调令对外说了前半部分, 整个鲁国,除了王上外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到底去了哪里驻防。但是我却能收到你的来信,当时我以为你是去问了王上……” 柳阔不由蹙起眉,双手抱臂,玩味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仔细想想这并不可能。王上最后的那段日子被刘昱瑾看的很紧,根本就接触不到外人,而你更不可能在那个时间主动回王宫暴露自己。所以……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在哪里?” “哦。”柳阔似乎毫不意外,随意问道,“谁呢?” 萧慕延微微一哂:“林世山。” “啧……”柳阔垂头摸了摸鼻子,“萧将军想的挺多哈。” “刘昱瑾对我下了杀令,对林世山许诺只要杀了我,他就是鲁国第一大将军,甚至还会向朝廷替他请封爵位。但他最后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放我走了。你早就算到了这一切,是吗?”萧慕延注视着柳阔,又重复问了一遍:“是吗?” 柳阔哈哈一笑,虚指着他:“你这人的缺点就是容易想太多。” “我去宣城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你却做出一副不欢迎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到底对先王还有多少忠心在里面。” 柳阔缓缓收起了笑:“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做人最好的便是难得煳涂这四个字?” “没有。”萧慕延回答的很干脆,“领兵打仗的人,煳涂了那还打什么,直接投降多好。” “那你对先王的忠心还在吗?”柳阔问道。 “在。” “可你对这个朝廷的忠心呢?” 萧慕延笑而不语。 “林世山说的没错,你丫的果然就是个天生反骨。”柳阔啐了一声,“你要争这个天下,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还望你不要委屈今日信任你的这些人。” 萧慕延:“当然!” “还有……”柳阔嘆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的那个院子,“那丫头看着聪慧实则傻的冒泡,你不要负她。” 萧慕延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刚才还板着一张深沉冷漠脸,突然瞪大了眼,神使鬼差的来了一句:“所以你现在是以大舅子的身份……” “滚!” 柳阔愤然甩袖离开,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诶?大……”萧慕延正要高喊一声,见着吴嬷嬷从东苑里眼神不善的走了出来。 “郡主睡了,将军请不要喧譁!” 萧慕延连忙道了个歉,赶紧追着柳阔的步伐,嘴里还嚷道:“柳兄啊,我们继续谈一下啊!”比如聘礼啊,流程之类的…… 承平十一年,九月廿五 赛罕号称十万大军逼近甘州。原先甘州的赛罕兵虽已被萧慕延悉数消灭,但甘州大部分城池实际上已经是空城,根本没有多少百姓。又因萧慕延提前疏散了沿途百姓,命他们不要守城,向深山逃离,是以这一路走来,哈克儿行军颇为顺利,并未遇到多少抵抗。 顺利的……连个嚮导都没有抓住。 没有百姓,意味着他们抓不到民夫,这些赛罕兵是从北方各个州府抽调来的,赛罕发展了这么多年,兵强马壮,然而派系也渐渐生出。这么多的兵,这么多的副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大家都想争这个头功,这是好事,可行军了这么久,一场大的仗都没打到,人心也渐渐浮躁起来。 不少副将又不许赛罕人去打冲锋,要求哈克儿将投降他们伪军放在第一梯队。 副将们的理由也很充分:“这仗打了快二十年,眼看着皇上就要一统北方,难道要儿郎们白白牺牲在此刻吗?让那些中原人去磨磨刀刃,这也是向皇上证明他们的忠诚!” 能参与这次大战的赛罕将领都是贵族,他们说的话颇有分量,主将哈克儿一来不愿得罪这些人,二来也不希望赛罕的儿郎们白白牺牲,便道:“可!” 此刻谁也不知道,这场最终决定谁才是北方之主的战役的天秤,竟然是因为这一次保守的军事策略而开始倾斜…… 另一侧的靖平,萧慕延思量再三,终究还是点了薛景之:“你可想好了,诱敌深入的这一个时辰,我不会给你任何援兵,而你必须要将他们引到此处峡谷中。” 薛景之一脸轻松:“就一个时辰吗?我还以为最少也是三个时辰呢。” “别逞能!”萧慕延看了一眼众人,燕平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我去吧。” “诶?”薛景之不乐意道,“燕平你这就不厚道了啊,你干嘛抢我风头。” “我还有一个弟弟在关州。”燕平道,“自古军中父留子不留,兄留弟不留。老子好歹还有个弟弟,家里不怕没人。” 第146页 “咱们越骑军里不兴那一套!”薛景之立刻嚷道,“将军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也没人说这个,怎么轮到我就不行了啊?!” 萧慕延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用争了。 “景之去。”萧慕延道,“这次的主将是哈克儿,他的先锋将是你的老熟人云星海。” “这老小子!”薛景之一拍大腿,“三年前老子一箭射中了他的帽盔,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儿。” 宿敌。 这下众人都明白萧慕延这样安排的用意了。 只有薛景之才能彻底激怒敌方大将,引得他不断往峡谷深入。 “一旦到了峡谷,你就撤退,不许恋战。”萧慕延道,“我们这次的目的是歼灭他们的先锋军,而不是主力大军。” “是!”薛景之领命而去。 邱兴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主动应召入伍。看看自己前后左右的同袍,竟然有好几个颇为眼熟的。 “老邱,你也来了?” 邱兴业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点点头:“嗯。” 与他打招唿的是他在靖平城北的邻居,一个独居的汉子,很会种田。半年前靖平开始徵召士卒时,这傢伙想都不想就将田租给了别人,自己卷了卷包袱,便去报了名。 “你咋非要跟薛将军呢。”那汉子道,“咱们这可是先锋营,说好听点咱们是不怕死的,说难听点,凡是先锋营去的人回来的能有三成就不错了,你年纪轻轻的,干啥这么想不开啊。” 邱兴业咧嘴笑道:“军饷给的高呗。” 汉子一听他这理由就知道不诚心:“嗨,命都没了要啥军饷啊。” “你咋回事啊,你还不是来了?”邱兴业道。 “我?”那汉子突然沉下了脸,“当年老子爹娘都死在那些王八蛋手里,老子一早来靖平就是为了当兵,没想到当靖平的兵这么麻烦,这次老子不会错过了,就算死在峡谷,也要杀几个过过瘾!” 先锋营的士卒几乎都是与赛罕有着血海深仇的,做梦都恨不得嗜其血扒其骨。 邱兴业大约是个意外。他对赛罕没什么感情,但也没有恨到那地步,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做些什么。 “出发!” 随着主将薛景之一声令下,先锋大军拔营离城。 邱兴业回望自己住了大半年的靖平城。 “我会守住这里的!”邱兴业默默念道,“我会的!” 他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有什么手艺,千千万万普通的小老百姓里的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最大的长处大约也就是种田了。 在这乱世里,人命如草芥。 但这座城给了他朋友,邻居,土地,还有——尊重! 或许他会战死在峡谷。 但他的同袍会替他报仇。 或许他尸首会被敌人践踏而过。 但他的身后就是靖平城,他,不能退! 心不畏死,踏尸前行。 第87章 “报——!!薛将军全歼敌军先锋一万人!” 听到前方军情, 萧慕延却没有丝毫松懈:“让他们撤回, 不得恋战,不得追击, 违者按军令论斩!” “是!” 薛景之这支先锋营有六千人,利用了峡谷优势,打的是以少胜多, 但付出的代价不小, 一路且战且退, 退回到安全区域时只有半数。薛景之身为主将也是负了伤, 虽然危险但他依旧坚持骑马,因为他必须要让所有的将士们看到他的帅旗, 帅旗与主将不倒,这支军队就会有一股气! 只是回到靖平的时候,是横着回来的。 琵琶骨被对方的三棱铁箭射穿了。 “将军,忍着点!”大夫一手按着薛景之的肩膀,另外还叫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将他按住。 在箭头拔出那一刻, 薛景之脸色惨白,嘴角被咬得渗出鲜血,差点直接昏死过去,幸亏他意志顽强, 一直听到大夫说他没事了,这才闭眼昏睡。 “薛将军已无事了, 万幸, 那箭头没有荼毒。”郎中道, “但是伤了筋骨,至少要休养一月。” 柳淑淑一直等在屋外,听到大夫这番话刚放心的心又提了起来:“会有后遗症吗?肩膀还能动吗?” “这就要看恢復的情况了,这一个月内不能提任何重物。” 此刻柳淑淑也顾不得封建特权的糟粕了,对大夫下了死命令:“你必须要治好他,本郡主要看到的是一个和以前一样的薛景之!” 大夫苦着脸应下:“是。” 现在城内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柳淑淑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不会对实战指手画脚,除了每日算好粮草供给外,便承担了照顾伤员的任务。 这样的后勤工作也是她的长处。 开战前她便囤积好了大量的药材,柳淑淑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也是急救志愿者,对应急救援和伤口包扎很是在行。除了组织了大量的大夫外,她还特地培训了一大批急救人员,这些人以百姓为主,不分男女老少,只要通过测试,都可以来。这些急救包扎以及相关的消毒知识在这个时代非常匮乏,很多战士们并非死于战场,而是因受伤后伤口感染而亡。柳淑淑知道自己无法将这个死亡数字降至零,但她愿拼尽全力最减少这样的伤亡。 第147页 此时哈克儿的主力大军已经全部进入了甘州境内。 “可恶的萧慕延,他竟然真的将所有百姓都疏散了!”哈克儿已经不知这是自己第几次抱怨了。沿途经过的所有城镇的甘州老百姓几乎全部跑到深山里,他们跑的时候将家里的粮食器物一併带走,导致哈克儿无法进行沿途补给,只能靠着赛罕王庭从后方长距离运输粮草。 这样的粮草运输效率极低,赛罕人已经习惯了以战养战。靠着后方的补给线,一旦补给线被掐断,大军就会不战而退。这个时代的战役,许多时候就这样败的。 人不可能饿着肚子去拼命。 战兵们饿上一天,对整个大军就会极度危险。他们可能会发生营啸,到时候还没走到靖平城下,赛罕大军自己便乱了阵脚。 好在赛罕王庭在北方掠夺了近二十年,这次远距离的补给还是能够支撑着起的。 然而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萧慕延,是薛景之,是鲁国真正的精锐部队。这支军队在三年前就打败过他们,将他们赶出了靖平城。 那时他们是守方,靖平易守难攻,就这样,他们竟然败了。 而现在,守城变成了萧慕延他们,可想而知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伤亡惨重的攻城战。 “都说中原人极其重视人口与土地……”几个赛罕副将愤愤不平,“萧慕延却龟缩于一角,根本就不敢与我们两军对垒!” “他是萧慕延!”哈克儿怒吼道,“绝对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中原人还不屑于说我们的话,他却说的比谁都熘!!他就是草原上最狡猾的那头野狼,一旦掉以轻心,就会咬碎猎人的头颅!” 哈克儿真的是没法忘记柳淑淑写的那封檄文。毕竟那封檄文还被萧慕延用地道的赛罕语贴心的翻译了一遍,让哈克儿想装作看不懂就不成。 中原的皇帝都爱极了土地与人口,宁愿让所有人殉城,也绝对不许他们弃城。可萧慕延压根没有这方面的负担,他占领了整个甘州,但在赛罕大军压境时,第一时间放弃了大面积的甘州领地,还疏散了所有的百姓,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些百姓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这种看起来很窝囊的举措,梁朝歷代的皇帝都没有做过。但萧慕延做了。结果就是哈克儿的十万大军在沿途一点补给都得不到!民夫,粮食,嚮导,所有能够以战养战的资源全没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哈克儿咬牙切齿,“等到攻下靖平,老子要屠城三天,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谁料靖平还未到,却收到了先锋营战败的消息。 整整一万人马,最终逃回来的竟然不足一成!云星海死里逃生,大骂中原人虚伪。 “刚上了战场,立刻就溃不成军了,那些中原将领一点都不中用!” “我们的儿郎呢?”哈克儿紧张问道。 “当然是勇勐的!”云星海道,“儿郎们作为督军殿后,然而那些中原人宁愿撤退也不肯定再继续前进!” 哈克儿清点了回来额将士,以赛罕人居多,这也是赛罕大兵主要是作为督军,一开始就在阵营的后方。但这一点均被云星海与哈克儿默契的忽略了。 他们的赛罕大兵自然是勇勐无敌,不然怎么能在短短二十年里席捲整个中原北部。先锋大营兵败峡谷,主要还是因为投降过来的中原军队不中用。不过除了先锋遭遇了峡谷的激战外,后方将近九万人的主力大军并没有多少损失。 哈克儿虽然有些郁闷,但因赛罕儿郎们没有受到多少损失,也不再追究云星海这次败仗了。 之后他们依旧没有遭遇很多抵抗,只是零星以骑兵为主的小股骑兵营对大军进行战术上的骚扰。 哈克儿颇为不屑。 中原人永远都是这么小家子气,哪怕是他萧慕延,呵,作为守将面对数万赛罕大军心里也是发憷的。 孙子兵法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 赛罕大军以十万兵力敌靖平四万人马正是应了“五则攻之”之理。而且随着攻城器械的精良度,杀伤力度的提高,这个比例还可以不断的缩小。 经过半月行军,哈克儿已在靖平城下列阵。这个时代火-药并不普及,对于攻城主要以攻城车为主,想要利用火-药炸开城墙等于异想天开。 投石车的杀伤力和准头都不大,但气势很足。这样大量的巨石飞来,颇能震慑守城一方。哈克儿得意洋洋的进行第一轮的攻击后,手下将领突然来报:“将军,我们带来的巨石不够了!” “什么?!”哈克儿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那将领委屈道:“靖平四周几乎是寸草不生,连浮土都被铲了不少。” 哈克儿勐地看向靖平城,那目光似乎要将靖平的城墙烧出一个洞! 萧慕延,你他娘的是属铁公鸡的吗?!! “放——!!” 随着靖平守将一声令下,漫天的箭雨从城墙上倾泻而下。 哈克儿不得不鸣金收鼓。顶着这样的攻势继续攻城只能是徒增伤亡。如今他们有人数优势,器械优势,粮草供给优势,而萧慕延只是独守孤城,一旦城内断粮,就能不战而胜! 第148页 双方都在算计着对方的粮草消耗。 背靠整个赛罕王庭的哈克儿显然更有优势。 在攻城的第七日时,终于有一队投降的伪军爬上了城墙,虽然立刻就被城墙上的士卒们杀死了,但这意味着靖平的守城之势开始疲乏! 哈克儿望着靖平,终于露出了一丝胜利的笑容。只要再围数日,靖平就能彻底拿下了。 又是一轮鸣金收鼓,太阳下山后,似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只有四周久久不散的血腥味提醒着所有人战争还在继续。 萧慕延从未见过这样柳淑淑。满身是血,手上,脸上都是血渍。带着一副被她称作“口罩”的东西,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就那样直接跪在地上,专心给着一位刚从城头上下来的士卒包扎伤口。 等她终于忙完抬起头,这才发现了眼前之人。比她也好不到那里去,那身熟悉的盔甲上也都是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柳淑淑眨了眨眼,将口罩摘下,对萧慕延挥了挥手。两个人就这样肩靠着肩,一起坐在地上。 “今天没有月亮了。”柳淑淑仰着头,突然道,“第一次觉得没有月亮的夜晚挺好。” “嗯。”萧慕延深深看着她,低声道,“是挺好的。” 没有月亮,意味着照明度不够,赛罕夜袭的机率就会小很多。两个人都再没说话,只是这样依靠着,比起更多人他们是幸运的。 伤兵们低声咽呜,柳淑淑也休息不了多少时辰,带上口罩,叫上了一队大夫和急救人员便又起身忙碌了。 等柳淑淑忙完再抬头时,萧慕延已经走了。比起她,萧慕延的压力更大。四周的伤员静静的躺在地上,偶有隐忍的咽呜传来又很快陷入了沉默。军营里不许哭泣,这会影响士气。靖平的士卒们纵然痛的眼泪直流,也牢牢遵守着这条军纪。 柳淑淑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努力咧了咧嘴,她也不能哭,她要笑。大家说她笑起来特别好看,看见她笑的时候好像连痛都能减轻不少。 但柳淑淑觉得自己笑的很难看,她,讨厌战争。 “将军降匈奴,国使没桑干。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 不知为何,柳淑淑突然想起了这首古诗。她找了个角落,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手里,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动,可她没有哭,只是不断念着那首诗,“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柳淑淑,你太没用了,有什么好哭的啊。赛罕不是匈奴,我们也绝对不会投降,会有很多人活下来,一定会的,一定!我们会赢,一定会赢!” 第88章 哈克儿信誓旦旦要在十五日内拿下靖平城, 在最后的几天, 几乎是不留余力, 不计任何代价的攻城。 突然一道犀利的信号破空而响。 哈克儿望着靖平城墙上升起的狼烟是喜出望外:“快快快,他们要撑不住了。” 比之前更加勐烈的攻城之势再次展开。已有不少敌军爬上了靖平城墙展开厮杀。 哈克儿恨不得直接将靖平的城门撞开,突然听得传令兵高声喊道:“将军,西南方三十里有一队兵马赶来!” 哈克儿勐地回头哈哈大笑:“西南?是东望出兵了!本将已经料到了, 靖平升起的狼烟就是想向东望传递信号!哈哈哈, 果然不出本将所料。” 哈克儿出兵围攻靖平,自然会对东望所有防备。他在东望与靖平之间的路上早就埋伏了伏兵,只要东望出兵, 就能打的对方措手不及。到时候不仅靖平,连东望也能一举拿下! 这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哈克儿丝毫不惧。 一个时辰后 “报——!!将军,西北方突然出现了一队骑兵,人数近五千!!” “骑兵?!”哈克儿一愣,“骑兵不都是在靖平吗?!” 除了鲁国的越骑军,谁敢拿五千的骑兵营当做先锋营?!这么豪华的骑兵阵容,通常都会被主将当做心尖尖看着, 轻易不会出动。 很快, 哈克儿就笑不出来了。 东望的援军他不放在眼里, 可那西北面来的五千骑兵营就像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后方朝着赛罕大营奔袭! “将军, 现在是否下令回防!”副将坐立不安。那五千骑兵来的方向正好就是在他们的粮草补给线上, 如果现在不阻止, 那就是坐看自己的补给线被截断!可如果回防的话, 那么靖平的压力就骤减,他们之前不计代价的攻城所收穫的优势就会被立刻抹平。 哈克儿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刻,他看向靖平,似乎在估算还有多久才在靖平的城头看见赛罕的大旗。 “将军!!” 一炷香后,副将们再次催促。 “回防!”哈克儿咬牙,“调一万人马去西北面,务必要确定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人马!” “是!” “将军,哈克儿撤兵了!”燕平摸了一把脸上的血,他刚从城墙上冲下来,还喘着粗气。 “林世山来了。”萧慕延平静说道。自靖平全城进入战备阶段后,萧慕延冷静的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从他身上被抽离了,无论是人性还是其他,都被他所摒弃,他的眼里只有输赢, 一个完美的战争机器。 第149页 柳淑淑只能想到这个词。她又心疼又想哭,萧慕延到底是经歷过多少的战役才会变成这样。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萧慕延,只希望战争能尽快结束,让那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回来。 “在等半个时辰。”萧慕延道,“等林世山与东望形成合围之势后我们就要出城了。” “是。” 燕平领命而去。 柳淑淑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会也会率兵出城?” “是。”萧慕延道。 柳淑淑垂眸,嘴唇嗫嚅,两只手微微颤抖:“会……平安回来的吧。” 萧慕延没有回答。 “你会的,是不是!”柳淑淑又一次追问。 然而萧慕延想了一会儿,用着一种几乎残忍的理智与冷静说道:“我不能保证。” “可……可你是主帅啊。”柳淑淑眼里的泪水不住打转,她倒是记得军令,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主帅是要坐镇后方的啊……” “抱歉……”萧慕延知道柳淑淑想听什么,可他偏偏不愿骗她,哪怕真话如此伤人,他还是选择如此,“越骑军的主帅向来都是在第一梯队进行骑兵冲锋。” 柳淑淑再也忍不住,一行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搁在以往,萧慕延早就慌了,然而现在他只能残忍的克制自己。 “淑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会赢下这场战争,经过此战,赛罕再无力组织十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他们的防线会受到重创。” 柳淑淑紧咬着嘴唇。 ——他保证他们会赢,然而他无法保证自己是否会活着回来…… 她只是想要逃避一下,可萧慕延偏偏要强行按着她去面对那些残忍的事实。 萧慕延…… 你太残忍了! 柳淑淑心里骂着这个男人的心怎么可以冷成这样。 “淑淑……”萧慕延哑着声音唤了她一声。 “干嘛?”柳淑淑毫无形象的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若我战死,越骑军便交给你了。靖平城将以你为城主,所有越骑军会按照先王在世那样成为你的亲卫军。” 柳淑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爆发的走到萧慕延身前,踮起脚伸出双手勒住他的衣领:“萧!慕!延!你是不是要把我给气死才甘心!” 萧慕延平静的看着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越骑军与虎威军不一样,他们全部驻守在靖平,而你也与他们相处过。这段时间以来,你在靖平城内的各项政令下达的颇为成熟,所有越骑士卒对你很是尊敬,所以你不必担心越骑军会背叛你。林世山的虎威军我曾在其中任过副将,但到底不如越骑军那般熟悉。你的鲁王印虽可调动五万虎威军,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击败赛罕之后,你可以慢慢去甄别,不要一开始就傻得去信任所有人。”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柳淑淑终于忍不住哭吼道,“萧慕延你这个骗子,你说过我是你的君的,你把我骗出宣城,现在又要把我单独扔下是不是!算我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好不好。” “战场瞬息万变,谁也没法保证自己会活下来。” 柳淑淑觉得自己像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渐渐滑落,却突然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手掌中,被紧紧握住。 “淑淑,你很勇敢,也很果断。你是一国郡主,你给天下下过檄文,也能推算出敌军军情。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持走下去!” “我……”柳淑淑哽咽,贪婪的看着萧慕延,“我等你回来。” 然而直到萧慕延离开,她依旧没有等到他的承诺。 低沉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战场。 萧慕延飞身上马,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兵们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整个战场,敌军像是潮水一般被他分开到两侧。 在八岁那年家破人亡后,萧慕延便知道这世上所有的承诺都不可靠了。无论是君王还是百姓,谁也没办法百分百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 他无法保证自己会活下来,也无法保证会永远陪着柳淑淑,虽然他想希望能够如此。但他更希望不论有没有他,柳淑淑都能好好的走下去。 深爱一个人要怎么做? 萧慕延从前不知道。 但再见过柳淑淑后,他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不能陪着她了,那就给她足够的权利,兵力,财富,地位,让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强大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她。他能感受到柳淑淑是喜欢他的,可萧慕延宁愿柳淑淑不要这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是那样美好,就应该无忧无虑的活着。 “全体列阵!”萧慕延厉声令道,“骑兵冲锋!杀——!!” 哈克儿没想到对方萧慕延竟然亲自带领骑兵方阵杀出城了,顿时高喊道:“骑兵营准备!!” 然而晚了几秒。生死,便在这数秒内被定格下来。 强大的骑兵阵型冲锋,随着马速越来越快,他们就像是死神的镰刀,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挡在他们前方的生命。 传令兵飞速赶到营帐,对哈克儿说道:“将军,西北面被切断了,今天的运粮队至今没有到!” 第150页 “报——!!西南东望军已逼近在十里内!!” 整个赛罕大营被分割成了三块,萧慕延带领的骑兵方阵在靖平箭雨的掩护下,一路奔袭哈克儿的中军大营。赛罕大军的生存空间,在被不断地压缩。 哈克儿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此前萧慕延龟缩靖平不出,就是为了等待那西北方突然出现的援军。如今的赛罕粮草补给线被切断,彻底成为了一支孤军。 “回防!”哈克儿艰难的下达撤离命令。 看着不断逼迫上来的靖平军队,大量退无可退的赛罕军和伪军绝望的放下了兵器。 “投降!” “我们投降!” 萧慕延却并没有放松,这种混战的时刻,最是容易被敌军浑水摸鱼,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见识过太多骄兵战败的恶果。 经过数个时辰的厮杀,靖平,虎威,东望三方终于汇合,对赛罕形成了合围之势。哈克儿的帅旗早已倒塌,他本人更是在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小兵藤甲后不知逃向何处。 “是萧将军!!” “萧将军果然还活着!!” 在见到萧慕延那熟悉的骑兵冲锋身影后,虎威军爆发出了震山一般的欢唿。除了主将林世山,这些士卒大多是随波逐流,老鲁王去世了,他们便效忠刘昱瑾。可主将林世山又带着他们叛离了刘昱瑾,许多虎威老兵无法接受,在行军的路上纷纷逃走。剩下的这些人,每日也都是茫然的行军,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可现在,他们亲眼看看到了越骑军主帅萧慕延。 传闻萧将军是去迎先王子嗣了。 传闻靖平住着一位先王嫡出的郡主大人。 这些茫然的士卒们顿时鼓起了干劲,他们叛离了刘昱瑾,但他们并没有背叛鲁国!! 剩下的赛罕军被萧慕延率兵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歼灭。不少伪军呆呆的站在原地,在北方战无不胜的赛罕大兵,竟然……就这样败了? “搜山!”萧慕延环顾着战场,“切断赛罕退路,逃入山中的游勇散兵都要搜出来!” “是!将军!” 众人恭敬应下。 就在萧慕延击溃赛罕十万大军时,退至南方的梁朝再次发生宫变。承平帝下了一道罪己诏,随后向天下宣告退位,传位其弟宁王。梁朝在南方的势力被重新分配,宁王登基,改年号永干。后因宫殿走水,由于扑救不力,已退位的承平皇帝与前太子被困大殿。等众人入殿后,只看见了两具焦尸。 萧慕延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已将整个甘州重新收入麾下同时占据了高源所在的威州一半城郡。 “这是萧将军第几次来了?” “有六七次了吧……” “绝对不止,十六七次才差不多的。萧将军基本就是依着早中晚来给郡主请安的,可惜咱们郡主压根不见他。” 李婶与吴嬷嬷两个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八卦着。自从击退了赛罕十万大军后,靖平与东望都陷入了狂欢。她们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当时也忍不住蹦了几下。 自家郡主与萧将军之间的情愫发展到现在,基本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吴嬷嬷还在担心萧慕延会不会携着大胜之势,逼她们郡主嫁给他呢。 结果…… 万年软妹柳淑淑竟然硬气了一回! 仅仅看平时的样子,柳淑淑一切如常。战后还有很多工作,清算伤亡人数,各处的空缺,还有粮草,药材的消耗等等。 柳淑淑充分发挥着以靖平府衙为家的精神,直接让吴嬷嬷等人在府衙后院打扫出一处院落,她要是忙的太晚,就直接在府衙住下,不回将军府的东苑了。 实际上,她一次也没回去过。 萧慕延觉得事情有点麻烦了。 柳淑淑这大约是……离家出走? 可柳淑淑并没有对他使脸色,还在他的陪同下很亲切的接见了林世山。当时她笑的可美了,就是她的笑容对谁都一样,包括萧慕延。 明明以前不这样啊…… 以前柳淑淑对他笑的时候,眼里总是像有小星星一样勾人。 萧慕延嘆了口气,身为一个钢铁直男,实在是不知道柳淑淑为何突然变了脾气。 就像现在,柳淑淑跟他并肩站着,听着王泰汇报东望城内的伤员安置工作,柳淑淑听得那叫一个认真,看王泰的眼神那叫一个神情专注,萧慕延却只想对王泰翻个白眼。 许是这份杀气太过浓烈,王泰打了个机灵,赶紧道:“瞧我说的这么多,差点儿忘了郡主今儿才来,还未休息,下官就不叨扰了。晚上已备好了宴席,还望郡主赏脸莅临。” 柳淑淑刚要说自己不累,萧慕延便抢先道:“王大人辛苦了。”屋内众官吏在萧慕延和蔼的目光下,顿时退的干干净净。 柳淑淑悠然坐在太师椅里,端起茶杯:“本郡主乏了,叫吴嬷嬷进来吧。” 萧慕延道:“吴嬷嬷去看菜色了,怕王泰准备的不够周道。” “那就让李……” 她话未说完,萧慕延便道“李女官去领药材了。” 柳淑淑砰地放下茶杯,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谁料一个身影突然压了下来,双手一用力,直接撑在了她的脸侧,柳淑淑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她……她竟然被萧慕延“壁咚”了?!! 第151页 被困在萧慕延双臂里的柳淑淑,紧紧靠着墙,努力提升自己的气场,超凶道:“萧慕延,你放肆!” 二人靠的极近,连彼此的唿吸都能感受到。 “那郡主要如何惩罚我呢?”萧慕延笑弯了眼。 柳淑淑:“……”呵,这会儿人性回来了?!会笑了?! “淑淑,别生气了,好不好。”萧慕延低声道。 真是要了老命了!这货竟然还会求饶! 柳淑淑觉得自己的超凶状态要维持不下了…… “我没生气。”柳淑淑别过头。 萧慕延:“可我怎么觉得你还在气头上?” 柳淑淑:“那是你判断失误了!” 萧慕延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眼里的火热毫不掩饰。 “淑淑,我……” 萧慕延似乎想要解释什么,谁料柳淑淑突然爆发了。 “没错我就是在生气!”柳淑淑推了推他的手臂,发现自己完全推不动,气的更厉害,“你明知道我担心你,可你还说那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会伤人的心啊!我稀罕那些东西吗?萧慕延!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一直理智的!我……我就是想要你好好的,就这样……” 说到最后,柳淑淑又哭了。想要胡乱的抹把脸,突然想起来今天她来东望前被吴嬷嬷打扮的特别高贵有范儿,脸上还带着妆呢,这一抹那不得花成啥样。 哭竟然都不能擦眼泪,柳淑淑只觉得自己特么的更委屈了。直到萧慕延将她搂在怀里时,还是觉得委屈,哭的不能自已。 见她抖得厉害,萧慕延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不断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混蛋!”柳淑淑闷声闷气说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萧慕延,大混蛋!” 听到柳淑淑说出那句话后,萧慕延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狂喜淹没,随后又慌神了,不知道该怎么哄好柳淑淑。 “要不你打我一顿?” “叫吴嬷嬷进来。” 萧慕延:“?” “去啊!”柳淑淑急的跺脚。 萧慕延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儿跟不上柳淑淑的思路。微微松开了手,想要看看她到底怎么了。谁料柳淑淑一直低着头,死活不肯抬起来。 “淑淑?”萧慕延更急了,担心柳淑淑出什么意外,她身子弱,好像大夫说过大喜大悲对人不太好。 “淑淑你怎么了?让我看看。” 柳淑淑继续躲,可她哪里是萧慕延的对手,很快就被制住了。终于柳淑淑忍不住吼道:“我妆容花了,让吴嬷嬷带上妆盒进来,你不许看!” 萧慕延:“……” 第89章 重新上了妆, 柳淑淑仔细对着铜镜看了半晌, 小声问道:“眼睛是不是还有点肿?” 吴嬷嬷连忙安慰道:“哪里肿了,别瞎想,郡主您可美了。” “算了,就这样吧。”柳淑淑也不想照镜子了。一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 就又想到刚才在萧慕延怀里犯傻。那矫情劲儿让她冷静下来后,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绝对的黑歷史啊! 竟然是她先表的白! 柳淑淑捂脸, 恨不得以头撞墙。吴嬷嬷见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丰富的恨不得要开个染料房, 小心翼翼问道:“萧将军又惹您不悦了?” “没有啊。”柳淑淑飞快回道,“他挺好的。” 好您还翻个白眼。 吴嬷嬷算是看透了, 她家郡主的理智全留给了别人, 到萧慕延那里就只剩下撒娇和作了。偏偏萧慕延还就吃这一套, 吴嬷嬷甚至怀疑,柳淑淑对他作天作地的时候, 萧慕延肯定更高兴。 果然等柳淑淑收拾完毕,刚一出门, 就看见充当门神的萧慕延。柳淑淑顿时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萧慕延二话不说赶紧跟上,堂堂一军主帅尽职尽责的充当郡主的亲卫兵。 吴嬷嬷远目…… 这俩人没救了! 晚宴分席而坐,王泰作为东道主为这个座次排序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论梁朝品级, 那无疑是柳淑淑最高。可乱世里谁的拳头大才是正理, 这无疑就是萧慕延。 如果说柳淑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朝廷郡主也就罢了, 王泰肯定二话不说将萧慕延排在首席。 “真的这样坐吗?”曹师爷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萧将军不会生气吧。” “不会!”王泰拍着胸脯,“咱们将军跟咱们郡主什么关系。你可别小瞧了那位郡主,朝廷里的哪些公主郡主绑一块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曹师爷想了一会儿:“还真是。那些高门贵女各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说治理城池了,在后宅主持中馈都要学好几年。咱们郡主倒是让我想到一位大人……” 王泰知道他要说谁,不由道:“宣德太后对吧?” 曹师爷连连点头。宣德太后乃是梁朝高-祖皇帝的元后。高-祖皇帝打下樑朝基业后,不幸英年早逝,留下一众孤儿寡母。宣德太后不仅成功护住了自己儿子的皇位,还提拔了两个世家两个勛贵,让朝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制衡局面。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被宣德皇后踩的连渣渣都不剩了,连当时的圣旨上都是太后硃批,而非皇帝硃批。 第152页 直到皇帝三十岁后,宣德太后才放下权柄,退居二线。倒不是她有多爱儿子,而是因为当时的宣德太后已经年近七旬,眼睛不行了,这才退的休。宣德太后的几个女儿也继承了母亲的基因,与宣德太后一样彪悍。在宣德太后去世不久,她那羸弱了一辈子的皇帝儿子也因病去世了。梁朝就此拉开了长公主与自己侄儿太子夺权的大幕。最终太子险胜。这次夺权大战也给梁朝后来的继任者们敲响了警钟,自此开始大范围限制公主、郡主、县主这些高门贵女的权利。 但现在,王泰的座次则是将柳淑淑与萧慕延一起排在了首席。曹师爷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总觉得萧慕延尊敬柳淑淑也就是做个样子,那位郡主的存在跟个吉祥物差不多。 现在很多人都传言柳淑淑很有当年宣德太后的风采,但宣德太后在梁朝的口碑是毁誉参半,尤其是在梁朝末期,竟然还有人将梁朝的式微归到了宣德太后身上,说她牝鸡司晨,这才惹得天道,断了梁朝的国运。 东望城内官吏各个忐忑不安,王泰扫了他们一眼,一群傻货,靖平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萧慕延的自留地。连那座城萧慕延都敢将所有的政务交给柳淑淑,除了彼此间的充分信任,还有其他原因吗?还牝鸡司晨?郡主哪怕是将萧慕延的头盔当球踢,他们的萧大将军都会再打两个,让郡主换着玩儿。 王泰得意的扬着头,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着实让他生出一种优越感啊。 晚宴上,柳淑淑走到自己的席面前,众人起身行礼,柳淑淑道:“都坐吧。” 曹师爷小心翼翼地抬眼朝上首望去,坐在上首的两个人脸色正常,神情自然,仿佛就该这样坐一样。 “不愧是王大人啊!”曹师爷对王泰彻底服了。在站队问题上,王泰就没有错过一次,这眼力劲儿,自己再学十年都赶不上! 大战胜利后,柳淑淑的郡主身份无须朝廷点头,便得到了认证。全歼赛罕十万人马后,萧慕延也顺势改变了自己的军事政策。不再像之前那样放弃对城池的控制。如今林世山的虎威军已来靖平,还有这次大战后俘虏的士卒,以及百姓的回流,萧慕延清点了手中的人马和将领,足以彻底控制甘州各处重镇郡城。像燕平何志这样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便带了人马分别镇守了两处城池。 柳淑淑现在要做的就是巡视整个甘州,鲁王嫡出血脉的头衔很能鼓舞这些鲁国来的将士们。 第一站自然就是东望。 王泰还不知道,自己这次晚宴的座次的排序对后来有着多深远的影响。但现在,无论是萧慕延还是柳淑淑,对二人并肩坐着都没有任何意见。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萧慕延觉得柳淑淑离他还是远了点…… 下次可以暗示一下王泰将两张桌子干脆摆在一起。 晚宴的氛围很轻松,王泰还准备了乐舞助兴。酒过三巡,柳淑淑频频朝着萧慕延那边望去。 她的席面上的菜餚都是特制的,与众人都不一样,主要是以药膳为主,也没有酒,酒杯里装的只是白水罢了。 但萧慕延喝的就是货真价实的玉酿了。这傢伙的酒量根本就个渣,偏偏很多人都以为他特别能喝,东望的官吏来敬他,他也是来者不拒。柳淑淑还记得他身上有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频繁看他,希望萧慕延能明白她的眼神。 在她往萧慕延那边看了第六次后,萧慕延终于放下了酒杯。随后又倒了一杯,前来敬她。 这货肯定喝醉了…… 搁着平时他肯定不会让她喝酒。 柳淑淑扶额,以水代酒干了一杯。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少喝点,是不想伤口痊癒了吗?” 萧慕延委屈的眨眨眼:“好。不喝了。” 柳淑淑再次确定他的确喝醉了。眼见宴席也到了尾声,干脆带着萧慕延提前离席。反正这里他们两个最大牌,提前退席也是正常,下面的人反而能更自在。 萧慕延哪怕是喝醉了,脚步依旧十分稳健,勐地看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但一双眼睛却骗不了人,柳淑淑被他瞧的脸滚烫。 “不能喝酒还逞强,你当你是我兄长么?”柳淑淑将他按在椅子里,端来了醒酒的汤药,“他千杯不醉,你是一杯就倒,赶紧喝了,不然明天头疼。” 萧慕延老老实实的接过药,一口闷下,又老老实实的净手洗脸。这样听话老实的萧慕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柳淑淑不由嘿嘿笑了两声。 惹得萧慕延不由问道:“淑淑,你笑什么。” 柳淑淑恶从胆边生,伸手捏着萧慕延的脸,幼稚地往外一扯,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萧慕延满脸的不解,但也没有阻止她。 “这是真的喝醉了啊。” 萧慕延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的柳淑淑心虚不已,赶紧松了手,问道:“头还疼吗?” 萧慕延低头想了一下:“不疼。” “那行吧,我走了。” 柳淑淑正要出去叮嘱侍从们晚上多留心,谁料萧慕延却突然喊住了她。 “淑淑!” 柳淑淑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你真好。”萧慕延笑道。 被莫名发了一张“好人卡”的柳淑淑捂着胸口,艰难道:“嗯,知道了。”她想要离开,觉得不放心,又折返了回去。喝醉酒的萧慕延仿佛从一只老虎变成了一只奶喵。 第153页 柳淑淑伸手盖住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这是乱说什么胡话呢,哎,以后还是别喝酒了,老实遵守军纪吧。” 萧慕延微微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柳淑淑,只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当他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一个战争兵器时,他遇到了柳淑淑。 老鲁王对他,是怜悯与愧疚。 越骑军对他,是尊敬与爱戴。 柳淑淑与这些人都不一样,是她带他回到了人间。 柳淑淑还要在问萧慕延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一低头,发现他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萧慕延毫无防备,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毫不保留的全部留给她。 第二天酒醒后的萧大将军没有任何不适,依旧生龙活虎的去给柳淑淑请安。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被柳淑淑盯着有些不自然的萧慕延讪讪的说道。 “没什么。”柳淑淑看了半天也没从他那里看出什么端倪,就是有些可惜萧奶喵又变成了吃人老虎。 此番东望之行,柳淑淑还要将在靖平实行的救援制度在东望推广开来,王泰当然是全力支持。 战后各种政策都要陆续推广开来,以方便凝聚整个甘州。只是柳淑淑忘了东望乃是赵王的属地,她身为鲁国郡主,在东望根本没有任何权力。 但王泰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这一茬。比起山高水远的赵王,他现在可是在萧慕延的地盘上,这队该怎么站,还用说么? 但他不提,不代表别人没有意见。 只是不等反对的声音出来,王泰便接到了来自赵王王宫的噩耗,赵王薨了…… 第90章 梁朝永干元年十一月 赵王于行宫薨逝。然而继位的却不是早已立下的世子, 反而是其第三子刘禾。 若是搁在太平年景,藩王之子是否可以继续称王都必须要看皇帝的旨意。如今礼乐崩坏,刘禾只是向南方的永干皇帝象徵性的朝礼了一下, 便直接继任藩王之位了。永干皇帝也知道自己对北方的统治名存实亡, 刘禾的摺子能传到南方来, 也只是给他面子罢了。自莫兰河战败后,南方朝廷已经默认与赛罕南北分治了, 对刘禾的奏摺也就直接批了“可”。 刘禾继位,头一件事便是清理赵王留下来的政治遗产。赵国原来的王城早就被赛罕占领,赵王的藩国领土更是缩水了三分之一。领土缩水直接影响到了整个藩国的赋税,哪怕是在乱世,贵族们的吃穿用度也是不能缺的。 刘禾直接下令彻查全国赋税, 又招来了丞相,问道:“甘州的东望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去年开始就没有在缴过田税了。” “王上有所不知, 东望因要自行抵御赛罕,先王曾下令东望田税可以允许其自行留用。” “我赵国这么多城池都要抵御赛罕, 难道就他东望特殊吗?”刘禾冷哼,“呵, 恐怕这这田税还不知是落在谁的肚子里。” 丞相不敢多言。 先赵王薨逝后,世子得了离奇的怪症, 浑身起了浓疮,根本就不能继承王位, 剩下的诸位公子立刻开始了夺权之争。没想到最后夺得王位的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公子刘禾。 要说刘禾有什么比其他公子的优势, 恐怕便是他的妻子乃是白家女。先赵王妃便是出自白家, 刘禾的妻族算是诸位公子里非常抢眼的了。 白家在赵国颇有分量,不仅出了两任王妃,连梁朝皇帝的后宫里也有白家的女孩儿。白家公子娶的妻子也都出自名门望族。最近一次显赫的联姻便是白家嫡出公子娶了先鲁王的嫡长女韶华郡主。 奈何韶华郡主红颜薄命,嫁过去没过三年,因难产而死,没有留下任何子女。这位白家大公子为妻守孝两年后,又娶了一位赵国本国贵女作为续弦。 刘禾继任赵王位,背后白家出力良多。 “本王一提东望,那些大臣们便怕的跟什么似得。呵,难道我赵国的东望变成了他萧某人的地盘了吗?” 朝议散后,刘禾气的发抖,对着王妃白氏大倒苦水。 白氏替他捶着背,柔声道:“别气了,谁让东望离靖平近呢。” “近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他萧慕延到底眼里还有没有规矩!”刘禾骂道,“他就是个不忠不孝之人,背叛了鲁国,想要自立门户,呵,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亏得以前还听说此人如何忠义,老鲁王一去世,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吧。也算是刘昱瑾倒霉,手下将领里竟然出了这么个货色。” 白氏见他气的不行,又赶紧让人上了水果点心,好生伺候了一番,才轻声道:“妾身有一事想要禀告王上,只是……担心王上听了后生气。” 刘禾看着白氏,他的妻子虽然是出自白家,但一点儿傲气也没有,平日里不论是他还是对后宫其他女子都是温柔可人,刘禾也喜欢她这一点。现在见着妻子微蹙柳眉,不由也温和了几分,说道:“本王的气量难道就那样狭小?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白氏微抿薄嘴,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妾身以为,萧慕延故意扣下东望田税,怕是与妾身娘家有关。” “你娘家?”刘禾顿时来了兴趣。白家与萧慕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娘家做了什么吗?” 第154页 白氏道:“王上可还记得妾身长兄的婚事?” 刘禾想了一会儿,不由瞪大了眼:“不能够吧!萧慕延早就跟刘昱瑾翻脸了,至于吗?” “韶华郡主可是现在那位郡主的亲姐姐啊。她可不就是气着白家了。萧慕延想要打着那位郡主的幌子,自然也要表示一番忠心。” “难道那个柳淑淑还真的是郡主?”刘禾摸了摸下巴,“本王还当是萧慕延随便找的一个人冒充的。” “妾身以为那位郡主的身份怕是八九不离十了。”白氏道,“咱们赵国与萧慕延想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靖平与东望成为邻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赛罕围攻这两处也不是一次两次,可哪一次东望的田税也都是按时交了。王上您想一想,可不就是那位郡主出现后,东望的田税就出问题了吗?”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刘禾站起身缓缓踱步,“那柳淑淑想要替她长姐出口气,便扣下了原本因属于我们赵国的田税。呵,这女人跟萧慕延倒是一个脾气,肚量如此狭小。” “哎……都是妾身娘家惹得祸事。”白氏掩面跪地小声哭道,“给王上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妾身,妾身……” “爱妃不必如此。”刘禾将她从地上拉起,“那位韶华郡主是死于难产,这是谁也料不到的,生死有命罢了。本王记得当时鲁国也来了人,查出来的死因也着实就是难产,你兄长还去向鲁王负荆请罪了,又守了两年,鲁国还要怎样?!” 刘禾想越觉得萧慕延与柳淑淑二人实在是无理取闹。为了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竟然上升成为了国事。 东望可是赵国重镇,每年的田税还有其他朝贡都颇有份量,刘禾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立刻给王泰去了一道王令,命他于明年开春时缴纳今年田税。 王泰收到旨意时,已进入了隆冬时节。无论是北方诸王还是赛罕都无力在组织大战,这次的冬季倒是显得格外平静。 曹师爷对着那道王令犯了愁:“这……刚收上来的田税虽然已经入了库,可现在哪里都需要用钱,王上都不给军饷,还要让我们出田税,那些兵还怎么养啊。” “交什么税。”王泰将王令扔到一旁,“三年无改父道,他刘禾是过煳涂了吗?先王的王令本官可还留着呢,我东望的田税可全部留作己用,刘禾这手倒是伸得够长的。” 曹师爷听王泰都不称唿刘禾为赵王了,便知道这傢伙是铁了心要跟靖平走。 可靖平又算哪头儿的呢。 柳淑淑是鲁国郡主,可鲁国的王现在还是刘昱瑾呢。柳淑淑倒是给天下下了檄文斥责刘昱瑾乃是伪王,但刘昱瑾也向天下宣告柳淑淑是个假郡主啊…… 鲁国自家的官司都还没打完呢。 见曹师爷那副犹豫的模样,王泰道:“我东望城中是不是有人在说些什么?” 曹师爷想了一会热,决定还是老实坦白道:“的确有些人觉得咱们东望毕竟是赵王属地……” 王泰怒极反笑:“本官知道了。有些人就是贱骨头,太平日子过得不舒坦,非要没事儿找事儿吧。行,本官就给他们找一个活儿!” 王泰说做就做,当即便召集了东望所有的官吏与武将来到东望军大营空地上。 文官们面面相觑,四周站着东望的士卒。这些士卒们早就不是当初的新兵蛋子,在经歷过数次大战后皆是老兵模样,其中还有不少人去过靖平进修了一段时日。 不经常与这些士卒打交道的文官勐地一看,有胆子小的腿已经开始哆嗦了。王泰瞧了他们一眼,只觉得可笑至极。这些官吏除了玩弄权柄还会做什么?! 王泰走到台上,静静环顾了一周,清了清嗓子,说道:“吾乃东望郡守,如今世道艰辛,东望能立足于此,靠的是什么?” 下面有拍马屁的连忙道是王泰领导有方。 谁料王泰并没有接话,伸手一挥,指着四周的士卒高声道:“东望能数次从赛罕的围攻中倖存下来,靠的是我东望将士们浴血奋战!可今天,本官听说这里有些人想要打我东望将士们粮饷的主意……” 王泰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操场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几个脾气暴躁的守将直接大声骂道:“谁他娘的这么操-蛋!兄弟们卖命的钱都敢拿吗!” “可千万别被老子知道了,要是让老子知道谁敢这样做,老子的刀可不认人!” 王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静一静。 “先王曾有王令,我东望所有田税丁税可留作军饷自用。如今这笔赋税全部都是用在了我东望将士们的军饷中。如果有人觉得这笔赋税用错了地方,本官给你指条路,只要你能从王上哪里要来军饷,这田税本官便可上缴。如果不然,就少生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王泰沉着脸,“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今天本官把丑话先搁下了,若是以后再有人说我东望田税丁税不当者,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王泰走后,一众官吏纷纷从操场离开。几个心虚的更是低着头,生怕与周围的将士们对上眼。 这厢刚霸气侧漏了一回的王泰,转眼就跑去靖平告状了。 第155页 “那个刘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盯着东望这一亩三分地了,还下了王令……”王泰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萧将军啊,郡主大人啊,如今东望是个什么情况赵国根本就不清楚啊,他们还以为我是吃香的喝辣的呢。那么多的将士要养,还有回流的百姓要安置,我这儿……我哪里还有什么田税能上交啊!” 柳淑淑见他哭的不成样子,赶紧让人给他塞了一块帕子过去。 “多谢郡主。”王泰醒着鼻子,接着哭,“刘禾一手拉一手打的,如今城里不少人都起了心思。呵,他们以为我王泰下去了,下一任郡守就是他们了吗?我呸!” “那个……王大人。”眼见着王泰哭的实在是有碍有碍观瞻,柳淑淑忍不住道“你也别太激动了,这不是还没影的事吗。” 萧慕延道:“三年无改父道,刘禾想要这田税怎么着也要三年后再说。更何况他这王位能不能坐稳了还两说。” 王泰立刻不哭了,连忙道:“对对对!” 柳阔捂脸,实在是没眼看这三人演戏,还演的这么大义凛然。果然,下一秒柳淑淑就笑道:“刘禾算哪门子的赵王,原世子身患恶疾,又没死,他刘禾充其量也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第91章 柳淑淑身体力行的阐释了什么叫做一名完美的政客。 在自身郡主合法性都还在受到质疑的情况下, 就能理直气壮地斥责刘昱瑾是伪王, 赛罕皇帝是天下第一贼。如今赵王刘禾在她这里更没什么好评价。 “我不认为刘禾的赵王位是合乎宗法的。”柳淑淑道, “赵王薨的突然, 赵王世子之前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得了恶疾?这里面要是没鬼, 那才是出鬼了!他刘禾在赵国管天管地, 还管到甘州来了?!” “您的意思是……”王泰似乎知道柳淑淑要说什么。 “这在明显不过了。”柳淑淑笑道,“刘禾到底是不是赵王还有待商榷呢!依本郡看,他这么着急的想要赋税到底是不是包藏祸心呢?” 王泰:“……”你牛! “那我们该怎么做?”柳阔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用理他。”柳淑淑道,“刘禾给东望的这道王令也只是试探,如果他不知好歹非要革了王大人的郡守之职……” 王泰神色一凛,顿时紧张起来。 柳淑淑:“那么首先,他必须是赵王才可以。” “说的没错。”萧慕延很是时宜的捧场。 王泰终于放下心来,无比庆幸自己他这次依旧没有站错队!赵王算个甚, 乱世里谁的拳头大谁在才是王。 不料刘禾似乎是与东望槓上了。一道王令刚下来后,又追了一道王令, 依旧是来清算赋税的。 萧慕延不由蹙眉:“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刘禾不傻,为什么要追的这么紧?” 柳淑淑也不明白:“说不定他就是个蠢货呢?” 不等他们研究出什么来, 刘禾的第三道王令也到了。王令里直接说了要派官吏前来东望,打头的便是隆西白家。 萧慕延与柳淑淑两个盯着那道王令看了许久, 还是捉摸不出这里面是否有其他意思。 倒是柳淑淑想起一件事:“我长姐嫁的就是这个隆西白家。” 萧慕延比她知道的多一点, 解释道:“白家是赵国望族, 如今刘禾的妻族也是白家, 让白家打头来东望,刘禾这是摆明了要向我们施压。” “他们不是施压。”柳阔沉着一张脸走进来,首先虚点了点柳淑淑,“大白天的关门作甚?不怕喘不过气?” “这不是商讨军情怕被人听见了吗?”柳淑淑眨眨眼,连忙笑道,“哥哥,你说他们不是施压那是为什么啊?” 柳阔嘆了口气,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挑个良辰吉日赶紧把妹妹嫁出去算了。成日里跟着萧慕延成双成对的出入,大家闺秀要遵守的那一套直接被柳淑淑踩成了渣。偏偏还有萧慕延这个杀神站在旁边,要是谁敢对柳淑淑的做法说三道四,呵,萧慕延会将他踩的连渣都不剩。 “他们是心里有鬼。”柳阔道。 萧慕延/柳淑淑:“哦?” 柳阔:“……”你们两个一脸听故事的模样是闹哪样啊! “韶华嫁给白家老大,死于难产。当年王上派了精通妇女小儿的太医前去白家,得出来的结论也因胎儿太大,导致的难产。当时这件事闹的很大,最后连先帝都出来调和,白家老大亲自来了鲁国负荆请罪,所以这件事便翻片儿了。毕竟逝者已亡,鲁赵两国也要共同抵御赛罕,不能因一位郡主而伤了两国和气。” 柳阔一边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韶华郡主去世的时候,萧慕延年纪尚小,并没有很关注。毕竟当时两国的御医都在场,得出的结论就是难产。现在听柳阔的语气,难道并非如此? 柳阔深吸了一口气:“可实际上,郡主是死于谋杀!” “什么?!”柳淑淑惊唿。 “女子孕时,如果补的太过,胎儿就会很大不利于生产。他们便是利用食补,谋杀了韶华。” 第156页 柳淑淑惊得半晌没出声。 “白家人做的很隐秘,若不是我查到了一位还在世的老嬷嬷,恐怕至今就要被他们蒙蔽过去。” 萧慕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柳阔继续道:“白家来东望是假,来探一探你这位还在世的鲁国郡主才是真。” “我?”柳淑淑指着自己,“我跟他们又不熟。” 柳阔:“……” 柳淑淑还没从长姐是被谋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追问:“白家为什么要杀长姐?这可是两国联姻啊!不会真的是因为后宅争风吃醋,我长姐是死在了白大公子的妾室手里?” 柳阔垂眸:“我不知道。” “罢了,都是往事。”萧慕延出来打了个圆场,“以后还有机会查出来的。” 柳淑淑用力点头:“对!那个什么隆西白家心里有鬼,还敢来试探我,真是吃了豹子胆!他们还想要东望的赋税,呵,整个甘州的赋税他刘禾一个字儿都别想要!” 韶华郡主已死了十几年,想要挖出当年的真相何其困难。连鲁王都放弃了,柳阔竟然还在找。 萧慕延不由眯起眼,柳淑淑是宗室,柳阔是她的兄长,当然也是宗室。只不过,他到底是哪位宗室之子并没有人知道。如果刘昱瑾倒台,第一受益人并不是郡主柳淑淑,而是柳阔,他的宗室身份可以直接继任鲁王位。 可好多次可以公开身份的好机会,柳阔都视而不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萧慕延有些看不懂柳阔,但也没打算直接去问。开春后,他便直接出兵威州,公孙昊随军出征。 高源乃是威州重郡。有高源公孙氏从中策应,这次威州战役颇为顺利。只不过因为人口问题,萧慕延并没有全部占领下来。为了地盘而拖累他军队的机动力,萧慕延是绝对不干的。 他虽然有一争天下之心,但并非现在就要当那个靶子。威州大半都是鲁国属地,如今萧慕延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和刘昱瑾争夺鲁国的归属权。 这个时间的北方,呈现出四足鼎立之势。鲁王刘昱瑾,赵王刘禾,靖平萧慕延以及赛罕皇帝。其中势力最弱的当属刘禾,这也难怪刘禾会对东望一直挂心。 隆西白家也在开春后来到了东望。 王泰是一肚子的不情愿,可还得对着白家大公子白盛明赔着笑脸。社交能力一流的王郡守给白盛明一行安排了紧凑的行程,还时不时叫个穷,总之是一分钱的税也是交不出来的。 白盛明笑呵呵道:“王大人将东望治理的这么般好,着实令在下钦佩啊。” “哪里哪里。”王泰道,“都是先王福泽。” “王大人也莫要太自谦。”白盛明似乎知道自己这税是收不到上来的,全程颇为和气,“我这一路走来,沿途还有百姓因如今青黄不接而饿死在路边。倒是越靠近东望后,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少,王大人是开仓放粮了吗?” 王泰听他不提赋税也跟着松了口气,解释道:“如今东望城里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倒是能多开垦一些荒地。为了应对开春,我们倒是在年前准备了些粮食。” 白盛明边听边点头:“冲着大人这份未雨绸缪之心,在下回去后定会与王上禀告的。” 王泰呵呵笑了两声。 随后白盛明又在王泰的陪同下参观了东望城内各处城防。毕竟白盛明是代表着赵王刘禾,于面子上的种种,王泰倒是做的十分到位,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到了晚上回到自己府里,王泰整个人瘫在了太师椅里。萧慕延现在领兵去威州了,等他回来后,白盛明差不多也要回赵国。白盛明在东望的这段日子,还是减少与靖平的往来较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出去给萧慕延添乱。 王泰默默打定主意,明日在带着白盛明一行去东望城内吃吃喝喝混一天好了,最多将白盛明一行在东望留五日,五日一过就要想办法赶他们走。 白盛明倒也好伺候。王泰与他相处了两日,双方都处的很融洽。王泰不得不承认,隆西白家不愧是望族,那举止涵养着实令人感到舒坦。哪怕双方都知道这趟差事是办不成的,但丝毫没有被这件事所影响,造成什么不愉快的事。 直到白盛明要走时,王泰这才恍然发现他竟然在东望待了有十日了。 “在下听闻靖平住着鲁国郡主。”白盛明惋惜道,“只可惜这次我是因公事前来,不能前去拜访,想来是无缘得见了。王大人可曾见过那位郡主吗?” 王泰斟酌道:“郡主大人这样人物哪里是我能见到的。” 白盛明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泰心里松口气,见到白盛明一行离开东望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决定好好休息几日。 谁料没过几日,靖平那边就立刻派了人来东望。 “清查人口?”王泰一头雾水,“萧将军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 前来传令的人说道:“将军说从去年到今年,不少逃入山中的百姓都纷纷下了山回城。东望如今是越发繁华,原来的田税和丁税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形了,还是核查清楚后再来重定赋税为好。” “将军说的有理。”王泰点头应道,“你回禀将军,我这就下令全城清查。” 第157页 靖平,将军府。 萧慕延听着属下的报告。前来报告的乃是王泰的亲卫,当初特地被萧慕延从越骑军中挑选出的人。 “白盛明不问赋税,却专问粮草还有城防,临时还试探了郡主是否真的在靖平。” 萧慕延眼中霜色越来越浓,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白盛明,有点意思。你若不说他是白家大公子,我怕是要以为他是哪家来的探子了。” 第92章 细作这个词, 自古有之。 很多时候都见不得台面, 哪怕是成立这个部门的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职业也是不认可的,朝中官吏往上爬都恨不得离这两个字远一点。 偏偏萧慕延不这样认为。不仅对细作这个职业没有任何歧视,他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军中“细作”出身。 整个鲁国最为津津乐道的越骑军主帅的一件功绩便是他单枪匹马闯到了赛罕王庭,与赛罕王打了个一个照面,竟然都没有赛罕人将他抓住。这个事迹主要是宣扬越骑军如何神勇无双。 可作为当事人,外人吹嘘也就算了, 萧慕延每次听到内部知情人也吹嘘他怎么厉害, 怎么智勇双全, 他都很想解释一下这不就是一个探子的正常工作么…… 老鲁王发现自己的爱将思想竟然跟主流偏的这么远, 赶紧给萧慕延下了死命令, 又给他上了很多思想教育工作,不许他这样说出去! 幸好, 萧慕延在憋了这么多年后总算是遇到了另外一个奇葩。 “不就是情报工作者么?”柳淑淑听着萧慕延说的事, 一副“这很正常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不屑我也不懂啊”的神色,让萧慕延恨不得直接给她一个拥抱。 ——还是淑淑懂我!qaq 对探子, 细作这样身份,萧慕延没有思想包袱,柳淑淑则更加没有了。说到情报工作者, 她脑海里浮现便是各种谍战大片儿, 碟中谍里汤姆克鲁斯简直苏的令人合不拢腿了好么!哪怕是现实中, 某来自西伯利亚的大帝也因这层身份收穫一众迷弟迷妹。 “你怀疑白盛明是探子?”柳淑淑托腮一脸好奇。穿到古代这么久, 她也没见过几个活着的细作。 专业出身的萧慕延点点头, 低声道:“他查看了东望的粮草, 城防,连校场都看了,反而对刘禾最关心的税赋只是一扫而过,这很不寻常。” “如果白盛明真的是探子的话……”柳淑淑突然笑道,“他一定想不到你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当初萧慕延给王泰挑选的那十个越骑军,可都是军中细作出身的。放在人群里看着特别不起眼,非常容易忽视,而这恰恰就是一名优秀的细作所需要的特质。 所以当白盛明一旦展现出不寻常的一面时,旁人或许还察觉不出来,但同为细作探子的这些越骑兵立刻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他要将东望的消息带回赵国?”柳淑淑突然道,“难道刘禾要田税是假,摸清楚东望的底才是真?啧,他心思还真够深的。难怪你知道这事儿就让王泰重新清查人口还有城防了。” 萧慕延却没有很快下定结论,只是道:“他到底是为谁效力,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柳淑淑这事急不得也就不再追问。萧慕延却是话锋一转,突然道:“那个……柳兄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柳淑淑正翻看着这些日子以来靖平的财政开支,在她的坚持下,靖平府衙已经开始试点运用阿拉伯数字与大写数字相结合的报表。为了能够让时人能够接受这种数字写法,柳淑淑绞尽脑汁结合实际特地说这是双重加密,免得靖平的一些粮草军饷开支被人看了去。 萧慕延看着纸上的那些“123”到也觉得有趣,这么写的确是比“壹贰叄”这样来的方面写。不过为了防止作假,所有最终存档的数据还是需要标註大写,毕竟一个“6”能改成“8”,可你敢把“陆”改成“捌”吗? 柳淑淑正看的专心,听到萧慕延的话,心不在焉的说道:“他说什么了?” “就是……他真的没跟你说?”萧慕延心想着与哈克儿大战之前,柳阔那明摆着是要谈柳淑淑婚事的架势,依照他们兄妹的感情,柳阔绝对会跟柳淑淑提一两句,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可瞧柳淑淑的样子柳阔还没跟她说? 柳淑淑搁下笔,一脸莫名:“他要跟我说什么?白盛明的事吗?你不是来说了吗。诶?你今天不用去校场?” 如今正开春没有什么战事萧慕延不忙,她这个郡主可还是很忙的。现在是工作时间,整个靖平府衙的人忙的团团转,她这个主事的更是要把控全盘。自从她给萧慕延看过自己的城建规划图后,萧慕延就特别爽快的将靖平的日常政务直接交给她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萧慕延磨蹭了一会儿,不死心问道:“淑淑,你生辰快到了吧。” 柳淑淑正畅游在数学的海洋里不亦乐乎,一手算盘一手毛笔在纸上写个不停,努力分了个心应道:“好像是的,三月嘛。” 萧慕延摸了摸鼻子,装作无意说道:“过了三月你今年算是……十……” “十七。”柳淑淑直接替他答了。 第158页 女子的年龄除了父母外也只会对意中人说了。可柳淑淑说的这么坦然,连脸都不红一个,实在是让萧慕延有点忧伤。 柳淑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打算给我过生日吗?” 萧慕延:“……”不,我打算娶你。 “其实生不生日的也没什么。”隔着以前柳淑淑肯定还有心思过一过生日,可如今身处战时,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八个用,哪有功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柳淑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以前我也不过生日。吴嬷嬷说特地过生日好像是提醒阎王爷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就别过了,咱们悄摸摸的把这一天当做寻常的日子过了便好。” 萧慕延:“……”有点想哭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柳淑淑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干脆笑了笑:“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完长寿面就行了。说起来,你是几月的啊?” 萧慕延:“十二月。” 柳淑淑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农历阳历的区别,萧慕延竟然是个水瓶座的。 萧慕延见她有些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柳淑淑:“……呃,十二月挺好的,呵呵。” 萧慕延沉默,这是在合八字? 听说水瓶座的人脾气都特好,别人惹了他们,他们不但可以做到不生气,同时还能气死别人呢。 虽然知道这些星座划分有些不靠谱,可柳淑淑越想越觉得可乐,忍不住搁下笔终于哈哈哈起来,哈的萧慕延一脸莫名。 见柳淑淑一副不开窍的样子,萧慕延认命般的长嘆了一口气,对她道:“我去校场了。” 哈哈完了的柳淑淑又投身到了工作中,很是敷衍的嗯了声:“去吧去吧。” 萧慕延暗自伤神。 也罢! 现在提这个好像也不是时候。 等他拿下威州,手握北方两州完全有了抗衡赛罕的力量时,他就上门提亲! 柳淑淑则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一茬。她还处自己在与萧慕延谈恋爱的阶段里,而且还是在又是打仗又是恢復百姓生产这么忙碌的时间里抽空谈恋爱。 所以当她没心没肺的对吴嬷嬷说今年生辰给萧慕延也送一碗长寿面去时,吴嬷嬷和李女官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柳淑淑还完全没看出来。 “……郡主啊。”吴嬷嬷带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怎么突然想起生辰了?” 柳淑淑:“本来我都忘了这事儿,还是他今天问起来我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吴嬷嬷/李女官:“!!!” 两股目光交流的无形火花在空气中碰撞。 吴嬷嬷眨眨眼:他俩私定终身了?! 李女官也眨眼:不能够吧!!! 吴嬷嬷:都问生辰八字了呀!! 李女官:只问了郡主的又没说他自己的,稳住!不急! 柳淑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乐道:“对了,萧慕延他生日是十二月呢,可惜他现在才说,这时间都过了啊。” 吴嬷嬷/李女官:“!!!” 吴嬷嬷:稳住?!不急?!! 李女官:“……” 第93章 吴嬷嬷心里百转千回, 又不敢贸然去问,万一柳淑淑面子上挂不住可怎么好?带着这般复杂的心情, 柳淑淑十七岁的生辰也到了。可惜这天萧慕延并不在靖平, 又带兵出去了。 吴嬷嬷又是失望又觉得松口气。可转头一想, 其他高门贵女到了柳淑淑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她家郡主的终身大事又要怎么办呢? 别的贵族结亲, 三媒六证是少不了的, 还要男女双方的父母同意等等。可柳淑淑跟萧慕延这两人, 不仅爹妈都去世了, 连亲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柳淑淑乃宗室, 堂兄弟姐妹倒是拉出来倒是一大串, 可除了柳阔外, 如今宗室里尚无人认可她宗室地位。 柳淑淑很少会去想这些事,此刻捧着一碗长寿面, 乐滋滋道:“这面条煮的真劲道。等萧慕延回来了, 嬷嬷可以替他在煮一碗, 免得他又说我小气, 有好吃的不等他。” 柳阔放下碗,冷漠道:“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这么贪吃了?” “压力大啊。”柳淑淑丝毫没有察觉到柳阔的语气,认真解释道,“他又喜欢身先士卒,吃点好吃的有助于缓解压力。” “歪理。”柳阔冷哼。想起来今天是柳淑淑的生辰, 又换上了温和的面容, 嘱咐道, “你也别太辛苦了。你是郡主,又不是郡守,我看着天下的郡守加起来,也不如你用心。” 这样的夸奖令柳淑淑很是受用。 她并非米虫,穿越前身为建筑师的她整天跟着工地跑,拿全站仪当相机调戏小盆友们。虽然工地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但柳淑淑很热爱这份职业,当自己的心血成为一座城市的地标时,那种荣誉感是无法描述的。穿越后因身体原因让她不得不静下来,慢下来,可心中的那团火却从未熄灭。 现在她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萧慕延更是直接拿一座城让她来勘测,设计。若不是吴嬷嬷等人看的紧,柳淑淑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埋头在工作中。 冷兵器时代的“城”不仅是居住之地,更是军事要塞。如果让一座城更加牢固,并非简单的堆积城墙砖石。靖平的城墙已经修得很牢固了,但在柳淑淑眼里其提升的空间还是很高的。而且不仅靖平,东望的城墙修筑也要改善,但因身体原因不好来回奔波,柳淑淑只能更多费心去与匠师们探讨提出改善方案,由匠师们去实践,再将结果传给靖平。 第159页 柳淑淑有一个梦想埋在心里谁也没有说,如果真的有一天,萧慕延能统一整个中原大陆,她想亲自参与皇城的设计和修筑!如今萧慕延已经拿下了整个甘州还有威州的一半,按照他的预计,今年内他会拿下整个威州。柳淑淑觉得时间很紧迫,关于古典建筑的她还是个新人,她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学习,所以她丝毫都不敢放松自己。 此刻的威州,高源郡。 公孙昊走到排队吃饭的士卒前好奇问道:“今天吃面条?” 正盛了满满一碗面的士兵顿时笑道:“是啊,今天不仅有面条,还有白面馒头。将军说了,让大家敞开肚皮吃。” 公孙昊听着干脆也走到队伍最后排了个队。他刚结束巡营,将领们的饭菜是单独送到帐里的,可公孙昊见那面条煮的实在是太香,干脆也就和士兵们一起吃了。 那个盛了一碗面条的士兵又去拿了一个馒头,旁边就有人喊他:“老邱过来一起吃啊,咱们老大今儿得了赏,好好吃他一顿!” 邱兴业应了一声,拿着馒头大步走了去。被人群围着的姜大勇只得道:“哎,你们这几个都是饿死鬼缠身啊。行吧,今天老子得的这一碗炖肉便宜你们这群小子吧!” 一群士兵渐渐走远,空气里传来他们的话语令公孙昊无声笑了笑。那几个是士兵都是今年校场上表现优异的,如今靖平军的伙食越来越好,凡是校场上拿了头名的当日都会赏肉吃。 两年前,公孙昊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兵油子们一起吃饭。可现在他情愿和这些士兵们待在一起,也愿意欢去应酬那些世家族长们。 公孙昊吃完,刚走到军帐里,见到萧慕延也正在吃面条,不由笑道:“不年不节,将军今日却让大家敞开了吃白面,你可不知道,外面那些兵们高兴的跟过年似得。”他说完,意外发现萧慕延今天心情还挺好,一旦领兵后便绷着一张冷脸竟然生动了几分。 萧慕延喝完面汤,嘆道:“与民同乐也。”又看了一眼公孙昊,有些郁闷道,“你的族叔可是问了我三遍你是否得空,我看你还是自己去他说吧,总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公孙昊道:“他们收到了本家的信,知道我长姐并未入靖阳郡,急了,逼着我要人呢。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高源不稳,威州便不稳。我们现在的兵力足以拿下威州,但拿下是小事,如何守住才是重点。一旦威州内乱,就会功亏一篑,毕竟威州着实是鲁国属地。” 鲁国独占北方两州,威州与关州。王城靖阳位于关州,也是刘昱瑾现在所处的位置。而威州则被赛占领,鲁国无力组织大规模战役,只能进行小范围骚扰,但始终是杯水车薪。 去年十一月的靖平守城一战后,赛罕折损近十万大军,无力继续镇守威州,萧慕延顺势攻城,但却只是攻到高源便止步了,并未乘胜追击。 刘昱瑾见赛罕龟缩,想到威州本来就是鲁国属地,便想要来分杯羹。这才有了萧慕延三月再征威州。 好不容易从赛罕口里夺下来的地盘,岂能白白让别人摘了桃子。可威州的世家大族势力不容小觑,公孙世家更是箇中翘楚。南方的本家铁了心要跟刘昱瑾,正拿公孙柔做文章呢。 北方的公孙家乃旁支。公孙衡的意思是一个女孩儿舍了便舍了,公孙柔嫁给刘昱瑾也算是给南方的本家一个交代,免得大家在明面上撕破脸。他们北方的旁支依旧在暗中支持萧慕延。南北通讯不畅,谁还能挖到这里来不成。 若不考虑任何人情因素,这个建议的确是最合适的方案。然而人不是机器,总有七情六慾。明知道是王城靖阳吃人的地方,还要亲姐姐往里跳,公孙昊觉得那还不如让刘昱瑾直接踩着他的尸体过去得了! “如今威州的赛罕军并没有很多,反而很多官兵打着刘昱瑾的旗号嚷嚷着要收復威州。虽然靖平下了檄文斥责刘昱瑾是伪王,但他没有明面上的德行亏损,并不能让天下人信服。师出无名,会损士气,我们不能与刘昱瑾的官兵硬碰硬。”萧慕延肃然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说服了你的本家,但如今南方公孙世家的确招募了一批读书人不断为刘昱瑾摇旗吶喊。这天下,最难堵的就是读书人的嘴!” 萧慕延当然不惧怕读书人,但他想要争天下,民心就不能丢。自古读书人就受人尊重,他们在乡里说一句话,比县官说一百句都有用。如今天下未定,萧慕延可不想现在就与这些人为敌。 “我不与你为难,你与你长姐的事我也不会插手。但是……”萧慕延缓缓道,“既然你要保护一个人,那就得拿出办法来。怎么样才能让盘踞在威州的那些官兵们老实听话,给你半月时间,你得想个办法出来。” 公孙昊慎重点了点头:“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94章 公孙府里, 公孙衡见到许久不露面的公孙昊不由嘆息:“你这又是何必呢。自古联姻女子数不胜数,柔儿也是个懂事的……”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公孙昊打断道:“如果我公孙家已经沦落到要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才能立足, 我们还是集体吊在在祖宗牌位面前好了。” “那你要如何?!”公孙衡也来了气, “你三叔伯的信又来了!催促柔儿为何还未到靖阳。是,他们远在南边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 也根本不信我们这里的情况。他们就是相信刘昱瑾占着大义, 又有整个鲁国做靠山, 虽然丢了莫兰河,但依旧是实力雄厚的一方藩王, 那萧慕延和柳淑淑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乱世里的跳樑小丑,成不了气候。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做吗,可本家却认为我们是目光短浅。他们站着大义啊,我公孙氏能传百年, 靠的不是一人两人的名声,而是大义!七叔知道你为难,你如今在萧慕延军中效力, 可柔儿不是普通女子,她是我公孙世家的女孩儿,就必须要为整个公孙家考虑!” 第160页 “七叔, 你给我一点时间。”公孙昊垂眸, “给我半月的时间, 我会给你们一个答覆的。” 萧慕延班师回靖平, 然而公孙昊却没有一起回来。柳淑淑颇为纳闷:“他有要事留在高源?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呢, 前儿我还去见了公孙柔跟她说很快见到公孙公子,这下好了,让她白高兴一场。” “高源那边有些紧急之事需要他办。”萧慕延道,“那边官兵势力成犬牙交错,又不能像对赛罕那样,情况有些复杂。” 柳淑淑也知道公孙昊经过两年的磨练,在军中算是半个军师,尤其是在与北方世家贵族打交道时,公孙昊可谓是给靖平赚足了人气与口碑。高源又是世家聚集之地,公孙昊留在那里,应该的确是有要紧事吧。 柳淑淑瘪瘪嘴:“算了,明天我再亲自去见一见公孙柔吧。不过柔姐姐她善解人意,肯定会理解的。” 萧慕延听她细数这段时间以来与公孙柔相处的种种,还有公孙柔的各种优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我回来半天,你怎么尽操心旁人事了。” 还沉浸在公孙柔那高超厨艺中不能自拔的柳淑淑终于回了神:“啊?” 萧慕延长长嘆息了一声,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匣:“你的生辰我没法回来,这个,给你。” “送我的礼物?”柳淑淑脸红了一下。纵然对待谈恋爱在如何坦然,少女心爆炸的时候那股蘑菇云还是会升空的。 萧慕延就流氓多了,大方道:“嗯,你打开看看?” 本来还觉得当众拆礼物不太礼貌,但既然送礼的人都这么说了,柳淑淑也忍不住直接打开了那个盒子。 竟然是一柄点翠嵌珠步摇。 “珍珠?”柳淑淑是真的惊呆了。 珍珠放在现代并不是特别,因为现代珍珠已经可以大规模人工养殖。但在古代,这可全部都是野生的,必须依靠採珠人在没有任何潜水设备的情况下人工潜入水下开採。 所以珍珠极为珍贵,尤其是色泽好,珠圆玉润的珍珠更是难得一见的佳品。柳淑淑很不争气的在看到步摇的一瞬间就开始估算它能值多少钱了。这个步摇戴在头上,怕是要戴了好几套房吧,还是帝都三环内的…… “不喜欢?”萧慕延有点忐忑。这是他第一次给女性送礼物,身为主帅又不可能拉着人去问送女孩子要送什么,只能自己琢磨。幸好萧慕延的审美还是在线的,拿着自己库房册子看了好几天(册子比较多,比较厚),总算是在一堆知名兵器里发现了一些珠宝首饰。又经过几番挑选,总算是看中了这柄步摇。至于这些明显是姑娘家的东西怎么到了他的库房,咳……打了这么多年仗,多少人上赶着给萧大将军送礼,自然是方方面面都会考虑到的。只可惜萧大将军既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更没娶亲,连个红颜知己也没有,这些礼物送给他最后也只是搁在了库房。 “我喜欢啊!”柳淑淑双眼弯成了月牙,“特别喜欢!现在可以戴吗?” “当然!”萧慕延想都不想的直接点头,还有点跃跃欲试。帮心上人戴上髮簪步摇什么的,想想就特别美好。以后要是能帮柳淑淑描个眉……唔,这个好像有点难,他在琴棋书画技能点基本为灰,有点后悔以前在老鲁王教他画画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以后补课还来不来得及啊…… 正当萧慕延脑补到以后小孩儿的要起什么名字的时候,柳淑淑将那步摇递给他,小声道:“帮我戴一下。” 一向杀伐果断的萧慕延竟然卡了壳儿。见柳淑淑已经坐了下来,连忙大步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不止一圈,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手竟然还有点抖。 萧慕延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深唿吸了几下,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只觉得一股热气不断往自己的天灵盖窜,心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粉色泡泡。 “……好了。”萧慕延恋恋不捨的往后走了几步。 柳淑淑起身,找了面铜镜照了照,笑道:“很好看。” 已化身头号迷弟的萧慕延用力点头:“嗯!!!” 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让萧慕延石化了。柳淑淑抱着他的腰,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谢谢。” 时值春末,二人早已换上了单薄的春装。萧慕延宽肩窄腰双手环绕着抱起来更外舒坦,柳淑淑微微仰起头,萧慕延不由地就看呆了。神使鬼差的俯下-身,吻了下去。 原本只想浅尝即止,谁料这一吻好似不受控制般的更加深入。过了许久,耳边只能听到彼此略带急促的唿吸声,柳淑淑脸上热得发烫。虽然一开始是萧慕延亲了过来,她便大着胆子调戏了他一下,没曾想最后他这么凶,吻的她差点儿没法唿吸。 萧慕延也没想到怎么戴个步摇后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一低头看见柳淑淑垂着头不说话,萧慕延顿时慌了神。 要是淑淑以为他是登徒子故意占她便宜,这印象可就坏到家了啊。 “对……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来,嘴却被柳淑淑用手轻轻捂住。 “我刚才说了。”柳淑淑的脸依旧红的厉害,最后的声音几乎小的听不见,“我很喜欢。” 第161页 如果有特效,此刻萧慕延的身后一定是炸开了无数的烟花。 “我我我我……我这就去找柳兄!!!”萧慕延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腿就要跑。 柳淑淑一脸懵逼,这种时候萧慕延想的竟然是她哥?!见萧慕延真的要走,柳淑淑郁闷喊道:“你做什么啊?!” 萧慕延:“下聘礼提亲!” 柳淑淑:“……回来!” 萧慕延讪讪收回要推开门手,老老实实的又走了回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柳淑淑,生怕她改主意。 “咳……”柳淑淑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你就没什么要先对我说的吗?” 萧慕延福至心灵,直接走到柳淑淑跟前,近的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声。 “我想娶你。” “……就这样?” 萧慕延张了张嘴,发现读书人会的那些甜言蜜语他一句也想不出来,对上柳淑淑那双明亮的眼睛,萧慕延恨不得让自己溺死在其中。 “我……我真的想要娶你!”萧慕延干巴巴道,“我知道我这个人过得挺拧巴,也不会说好听的话,除了会带兵打仗外什么也不会。可是……”萧慕延深唿吸了几次,双手搭在柳淑淑肩上,无比认真道,“以前我打仗的时候,总是想着争一争这天下,但现在,我想你与我一起看看这天下,乱世终会结束,盛世定会开启,所以……淑淑,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柳淑淑只觉得自己甜的要命,用力点点头,傲娇着笑道:“听起来不错,本郡主,准了。” 第95章 当柳阔见到一脸喜色的萧慕延时, 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家的大白菜大约是要保不住了…… “柳兄。”萧慕延微咳了一下, 似乎要组织语言。 柳阔正襟危坐,心里恨不得将这傢伙给一脚踹出去。 果然下一秒,萧慕延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求娶郡主。” 柳阔沉默。 萧慕延又道:“我想娶淑淑为妻。” 柳阔缓缓端起茶, 却又放了回去,想了一会儿, 又端了起来, 无知无觉的喝了口, 又喝了一口。终于等他将一碗茶都喝干净了,柳阔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问道:“你打算拿什么来迎娶?” 萧慕延:“三媒六证一样都不会少。” 柳阔:“真心的?” 萧慕延:“当然!” 柳阔不由一笑:“你可知多少结髮妻子最终都成了下堂妻。”升官发财死老婆,可不是许多男人梦想的事么。 萧慕延微微蹙眉,似乎不喜柳阔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他, 但他依旧冷静道:“若有一日我真有幸坐上那个位置, 身旁的宝座定然是淑淑的。” 柳阔嘆了口气。他要的也只是萧慕延的一个态度, 以后若萧慕延登基大宝,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若反悔,他们兄妹二人也只能苦笑罢了。 “望你不要辜负自己的誓言。”柳阔站起身, “你与淑淑的婚事, 我不反对。” 刚才还无比冷静的萧大将军顿时有些激动。 柳阔又道:“但有一条, 只有等你们回到靖阳后才可以成亲, 在此之前, 不可越雷池一步。” “靖阳么……”萧慕延沉思了片刻, “好!” 鲁国王城靖阳。 柳阔所求的,便是让柳淑淑回到鲁国王宫,而她回去的时候,自然也就是刘昱瑾倒台之时。那时候任凭刘昱瑾有千般计策,一力降十会,柳淑淑的宗室地位便不会有任何动摇了。 萧慕延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答应的毫不犹豫。 柳阔敲打完了萧慕延,又赶紧去敲打柳淑淑。对于这个妹妹,打小都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直宝贝着长大。依着柳阔看来,萧慕延算不上良配。 此子野心太大,若真的以后当了皇帝,后宫三千,纵然给了淑淑一个皇后头衔,到时候她真的会高兴吗? 荣华富贵有他这个当兄长的去挣,自家淑淑以后嫁入一普通高门,人口少些,家事简单些,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不比陷在那吃人的皇宫里要好些吗? 宫廷里的争斗,柳阔看的太多了,他嫌噁心。所以他宁愿姓一辈子柳,也不愿宣告自己实际上是姓刘。 可当他将这些都摆在柳淑淑面前一条条的说,柳淑淑却只说了一句话。 “人生有无数种的可能,如果因为害怕最终的结果而不去迈出第一步的话,那么我们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呢?” 柳阔微怔,好半响才失笑道:“我的妹妹……长大了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柳淑淑将东望城内的布局图拿出来后,萧慕延与她认真的讨论时,柳阔勐然发现,从一开始他的妹妹并非是一朵菟丝花。平静普通的高门生活,像所有当家主母那样处置后宅院事,从来都不是她所期盼的日子。 看透了这一点的柳阔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他应该明白的。 他早就应该明白的。 老鲁王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脆弱的,无论男女,无论外貌如何,于内心,他们都是坚强的勇士。 第162页 “韶华……当年你嫁到赵国时想必也是如此吧。”柳阔默默看着远方,眼神里满是怀念,时光似乎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这世上有的人看中情爱,有的人看中亲缘,于我而言,更看重的是我鲁国百姓是否能够安乐生活。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阿弟,你说前路兇险,可那又如何?难道兇险人就不走了吗?我身为宗室,自小享受无数的供奉,两国联姻,不生芥蒂,于家于国都是好事。如今国难当头,我去将这条路蹚平了,后来的人就好走了。” 一月后,韶华郡主大婚。 这一走,便是永别。 “纵然前路兇险,你们非要去蹚一蹚。”柳阔仰着头,手背盖在眼上,无声长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傻子啊……” 将一腔赤诚之心付诸于这个丑陋的世界。 又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傻子,这个令人讨厌的世界才又偏偏令人无比的眷恋与不舍。 与柳阔的复杂心思相比,萧慕延的心简直就是艷阳高照般快活。大舅子总算是松了口,与心上人更是心意相通,简直不能再美!只等拿下王城靖阳,他就能娶到自己心心恋恋的爱人了,萧慕延恨不得第二天就攻到靖阳城下。 可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打仗都要讲究个“师出有名”。君不见歷史书上所有正面意义上的战争,在总结胜利原因里总会有一条:因为这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无论胜利的原因有几百条还是几千条,这种定性的原因永远不会变! 萧慕延若贸然出兵刘昱瑾,便是陷入师出无名的尴尬境地。而刘昱瑾纵然心里巴不得萧慕延下一秒就暴毙而亡,却一直忍着不动,也是如此。 双方在威州小范围内相互试探。纵然有兵戎相见,但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冲突,大家都可以将其归纳道兄弟部队不熟悉彼此旗号因此造成的一些“小误会”。 半月之限转眼便到。 公孙柔首先坐不住了。对外界她并非一无所知,若不是柳淑淑出手她早就要被送去靖阳了。而现在若是因为她,让公孙昊陷在两难之地的话,她宁愿去靖阳。 可柳淑淑却让她再等一等。 公孙柔有些焦急:“郡主大人好心,臣女心领了。只是若是因为臣女而让公孙世家与靖平不睦,则是因小失大,臣女实在是承受不起。” “再等等。”柳淑淑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要相信公孙昊。” “可是……”公孙柔还想争辩什么,却见到柳淑淑身边的那位老嬷嬷露出不悦的眼神,只好嘆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96章 靖阳·鲁王宫 刘昱瑾的脸已黑成了墨, 整个人暴跳如雷。 林世山叛变后,五万虎威军被他带走了近三万人,这种大规模的叛变给了刘昱瑾当头一棒。让他前所未有的看清自己对一个藩国的统治力竟然弱到如此地步。 可刘昱瑾不甘心,他乃鲁王,上过宗庙,圣旨加身, 天下宣告。难道还比不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真假郡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普通的藩王将领?! 如今鲁国官兵与靖平军在争威州, 刘昱瑾势在必得。一开始的局势也的确是官兵占优, 他们占着大义,威州又多世家,而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分。可不过短短半月,原本有利的局面竟然开始变化, 处在威州的官兵竟然节节败退! “莫兰河丢了, 难道连威州也要丢吗?!” 大殿内迴响着刘昱瑾的咆哮。 “难道非要本王亲征,我鲁国将士们才肯出力?!” “王上息怒!” 众官匍匐跪地,不敢直面刘昱瑾。但不少官员心里却道:“你亲征?我鲁国歷代王上哪个不是战功累累, 你一个南边来的太平宗室, 上过战场吗?” 还好他们脸朝着地面, 这股不屑之情刘昱瑾也看不到。 刘昱瑾揉着额头。他现在外忧内患,赛罕虽然停止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但中小型的冲突依旧不断。尤其是现在鲁国已经丢了莫兰河,没有这一道天然的缓冲带, 赛罕骚扰起来更是为所欲为。 而赋税重地威州又被萧慕延截了一半。那些郡城库房里的银子, 是不要想了。刘昱瑾已经听说赵王刘禾去东望要赋税的事反而碰的一鼻子灰的事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虽然他与萧慕延明面上没有彻底撕破脸,但私下里都恨不得对方去死,他若是以鲁王名义提赋税,那柳淑淑肯定又下敕令说他是伪王。 刘昱瑾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口水官司上。 乱世里,谁的拳头大谁才是王。 刘昱瑾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明白的有些晚。 但他不想认输! 他还有整个藩国,他占着大义,他绝对不会让萧慕延得逞!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有威州世家的支持,为什么官兵竟然还败了…… 公孙昊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拍了拍身上的杂草,从草堆里爬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几个乡下汉子见到他不由挥了挥手,用着蹩脚的官话喊道:“小秀才,你咋又偷懒了啊。” 公孙昊道:“大爷你可别跟我上峰说啊,我就困得不行睡了一会儿。” 年长的汉子憨笑道:“俺晓得哩。小秀才你可是俺们的大恩人,俺们才不会做那种告密的事。” 第163页 公孙昊拱了拱手,表示了谢意。 那几个汉子扛着锄头又下了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唱着乡下小曲。不过都是几句土话,可你仔细听,却能约莫听懂其中有“越骑,胜仗,保家卫国”这样的字眼。 此地为威州靠北的一处村庄。 因赛罕大军已大范围撤离,威州全境内官兵与越骑军占到了七成。不少百姓见状纷纷从山中走出,回到家乡。 “今天又有十五个地方乡绅前来……”燕平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凉茶,“老子嗓子都要说哑了,这才将人送走。你们家公子的花花肠子也太多了吧…… 沈煜表情有些微妙。他乃公孙昊的侍卫头领,实在是拿不准燕平此刻到底是夸呀还是贬他家公子。 “我怎么了?”正巧公孙昊回来了,“你们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啊!” 沈煜连忙摇头,表示清白。 “哪儿能啊!”燕平道,“我就担心咱们现在还能不能平安回靖平去。”说着,燕平走近了几步,低声道,“你说就你想出的这招儿,那些个族长老头子能忍?!” 公孙昊微微一哂:“他们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跟谁打交道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种道理,还需要我这个小辈去说?” 燕平:“……”服! 等公孙衡察觉威州许多地方都开始唱同一首民间小调时,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听说是个秀才郎写的,我看了一词,写的倒是简单,难怪连那些乡下土人都会唱。”一个略年轻些的小辈嘀咕道。 “人家就是写给乡下人唱的!”另一位年长之人骂道,“哪里是什么秀才郎,呵,老夫倒是听说写这小曲儿的人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仅写了小曲,还写了话本请茶馆的说书先生去说。” 坐在上首的公孙衡只觉得屁股下有钉子,着实有些坐不住了。 公孙昊带着一队特殊的越骑军在整个威州东游西逛。每到一处,皆会学着江湖话本里喜闻乐见的大侠,行侠仗义,匡扶大义!而这货更不要的脸就是,他将这些事迹编了小调,还写话本子,夹杂着越骑军真正的各种战绩,硬生生在威州白心里掀起了一股“越骑军热”。 如今你走在威州,随便拉住一个老百姓问他哪位将军和军队最可靠,最能保护老百姓,十有八-九都会告诉你:“那当然是靖平的萧大将军啊!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可是常胜将军啊!” “人家萧将军镇守莫兰河那么多年,莫兰河被他守的固若金汤。如今换了个人来,莫兰河就丢了!哎,要是咱们威州要是给萧将军来守,还怕他娘的球的赛罕人啊!” “去年你知道吧,赛罕集结了十万大军去打萧将军,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硬是将赛罕给撅了回去。十万人马啊,全丢在了靖平。萧将军是什么人,人家带兵打仗都是沖在最前面的,万夫不当之勇!啥时候威州也出个萧将军,咱们也能过上太平日子咯。” 越骑军的胜迹是说不完的,官兵们丢了莫兰河也是事实。发生的这么近,大家印象太深了。几个大族发现民间舆论不对劲儿的时候,赶紧派出族人在各处族学里宣扬官兵们的胜迹。 如今老百姓都相信读书人,让读书人再去宣传一波,就不信这舆论拗不过来。 奈何等他们在各地书院里宣传官兵时,却发现公孙昊已经提前拉拢了地方乡绅。 “所以……你是说公孙昊带着你们唱了大半个月的戏?”萧慕延努力克制着自己嘴角的笑意,面容严肃的听着燕平的汇报。 燕平郁闷道:“可不是。每次帮人前还要说一套词儿,什么吾乃靖平越骑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分内之事等等……” 太羞耻了好吗!!! 燕平一边说,就发现周围的人肩膀不住的抖动。最终薛景之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哈……你们可真是……哈哈哈哈哈……” 燕平:“……”qaq 他才没有这么中二,可以换个人来配合公孙昊执行任务吗?! 第97章 不可否认, 公孙昊这一招从“群众中来, 到群众中去”的策略用的十分及时且高效。高源世家自持高人一等,自古“自上而下”的宣传都没有百姓“自下而上”的动员来的彻底, 亲切。经过近两年的歷练, 公孙昊傲骨不减, 但那份傲气却趋近平和, 一块璞玉被乱世不断打磨雕琢,终究成了一块好玉。 只是那些行侠仗义的故事太接地气了, 燕平自觉自己是个军人,又不是街头卖艺的说书人, 着实是演不出公孙昊要求的“大侠气质”。 燕平决定甩锅,推脱道:“将军,我觉得景之更适合这个差事。” 薛景之顿时嚷道:“临阵脱逃可不是我们越骑军的作风啊!”又赶紧看向萧慕延,“您说是吧。” 谁料萧慕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好整以暇问燕平:“理由呢?” 燕平显然很有准备, 立刻道:“首先, 景之经验就比我丰富……” 话未说完,就被薛景之匆匆打断:“我怎么就比你丰富了?” 燕平看了他一眼, 悠悠然道:“跟官兵打交道的经验。” 第164页 薛景之:“……”这还真不好反驳,他独自镇守靖平,近要应付王泰,远要应付鲁王, 着实是经验颇丰。 “其次, ”燕平咳了一声, 果断道:“景之长得也好看啊!” 薛景之:“……”卧槽,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难道不是?”燕平环顾了一周,薛景之硬是半句话也憋不出来,只能可怜兮兮的望向萧慕延。 萧慕延不愧是一军主帅,此刻还能绷的住,只是燕平再扯个三四五六条来,他恐怕主帅的形象也要裂了,赶紧道:“临阵换帅视为不详。更何况,燕平你与公孙昊相处半月,早已有默契,这件事便交予你二人,务必要在威州扬我越骑军威!” 薛景之顿时松口气,而燕平则是心死如灰。萧慕延将公孙昊在威州的做法告诉了柳淑淑,柳淑淑不由感嘆真是一点儿都不能小觑古人的智慧。 或许古人没有明确的信息战,舆论战这样的概念,但他们能够在实践中摸索出来到底怎样做才会更有利。柳淑淑当即结合自己见过的舆论战案例,给萧慕延与公孙昊提供了好几条思路,让他们能够形成更加完整的体系去宣传。 自古官方支持最为致命 柳阔见他们他们这“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宣传搞得热热闹闹,终于在连威州主要城郡的百姓都开始传送越骑军的事迹后,柳阔提出要办书院。 “百姓固然重要,但读书人的笔和嘴自古也都是一把利刃。不少人对这些学子们是又爱又恨,学子们虽然天真,但一腔热血不假。我北方的读书学子万万不可被那些藩王拉拢,只不过如今靖平还没有成立书院的本钱,没有大儒,也没有学子回来靖平。”柳阔思量道,“倒不如以靖平的名义在别处立一处书院,或者一开始挂个名儿也行。” 公孙昊道:“我公孙家的族学倒是可以一用。”似担心萧慕延等人误解,又解释道,“我公孙世家的族学不仅仅是招收本族子弟,族学内还招收威州各郡的寒苦学子。” 听闻是这样,柳阔倒是十分有兴趣。柳淑淑却敏锐的发现萧慕延有些不对劲,不像是不喜,却是一种很隐晦的抗拒。 但古代书院相当于舆论阵地,它的作用不仅仅是教书育人,更多的是培养一批政-治上的支持者。萧慕延却表现出一种抗拒,这倒是令柳淑淑十分不解。 柳阔与公孙昊讨论的越发热烈,萧慕延的脸色就越难看。突然,柳淑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柳阔一愣,下意识道:“差不多快午时了吧。” 柳淑淑:“这都说了快一上午了,不如先摆膳吧。”等众人都起身去偏厅时,柳淑淑刻意落后一步,与萧慕延坠在最后。低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萧慕延不解的看着她。 柳淑淑嘆道:“刚才若是我兄长与公孙公子继续说下去,你都快要吃人了。你不喜欢公孙公子家的族学吗?” 萧慕延摇头:“他们说得很好。我……我是因为别的事罢了,与他们无关。” 见萧慕延此刻没有想说的意思,柳淑淑也不催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等什么时候他愿意说了,她自然也愿意听。 此后几天,关于书院一事萧慕延交给了柳阔去办。如今靖平兵多,百姓也回流了不少,但高级将领和得用的官吏少的可怜。利用公孙家现有的族学办书院到底不是长久之法,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办起书院,就是能请到当世大儒来当祭酒。 只不过当初许多大儒都随承平皇帝南迁了,留在北方的只有寥寥数人。要么是不出山,要么早早的被各地豪强们视作宝贝一样留在领地,轻易是不会让他们离开的。而且纵然有大儒来靖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的。万一此人与萧慕延政见不合,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时值六月,威州的舆论战打的轰轰烈烈。公孙昊更是以本家身份要求公孙衡重新核定族学的入学标准以及编撰部分教材。此时此刻公孙衡是不敢再小看这个本家族侄,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旦公孙世家的政治倾向发生改变,势必会引来威州各世家的注目。难道真的要摆在明面上支持萧慕延了吗? 公孙衡颇为犹豫。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公孙昊哪里看不出这些老狐狸的想法,冷笑道,“七叔又想得到靖平兵力的庇佑,又想讨好刘昱瑾,这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军中做事最忌摇摆不定,如今七叔的两个族孙可都是在靖平任职,萧慕延对我们高源公孙家展现出了足够的信任,礼尚往来,现在七叔就是这么回报对方的吗?” 公孙衡道:“族学兹事体大,并非我一人就能做主的。” 公孙昊早有准备,便道:“七叔请放心,我只是想要在靖平开一处族学并挑选几位族中先生随我同去。” 公孙衡听他这样说,便知此事已无商量余地。若公孙昊是普通小辈,他自然可以拿出长辈威仪来压制一番,可公孙昊一是本家嫡出,二来因这两年在北方名声大振自己颇有分量,公孙衡思量再三,只得同意了。 直到公孙昊离开,公孙衡不得不嘆道:“这世间终究是他们年轻人啊。” 身边的一位族中老人道:“您应该高兴才是。我族若多几位昊公子这样的年轻人,何愁不能復起呢。” 第165页 靖平众人听闻城内要办一处书院,皆是兴奋不已。又听说部分教书先生还有一些书本是从公孙家而来,更是显得兴奋。这可是世家族学,打上世家两个字,那都是金字招牌,毕竟普通百姓除非有引荐,基本都没法读书。 柳淑淑也十分高兴。她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古代的书院,十分好奇。倒是萧慕延不咸不淡的说道:“无非是祭酒领着一帮先生教书罢了,还能有什么。” “这可是开在靖平的书院呢。”柳淑淑道,“我兄长这几日在为书院选址,他看中了好几个地方,不过最终决断还是要你来拿主意。你好歹打起精神来啊。” 萧慕延依旧可有可无。 柳淑淑见他对书院有着天然的牴触,不由脑洞大开,难不成……这货以前是个逃学份子?被老师打过? 萧慕延可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尤其是“怒”,很少见他有生气的时候啊。但每次一提到书院,萧慕延就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一般。 柳淑淑还特地去找柳阔私下打听了一番。是不是以前萧慕延跟者老鲁王的时候,在书院里受过虐待? “他受虐待?”柳阔一副“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你父王对他,跟对亲儿子也差不多了。只有他去挑先生的,可没有先生敢说他。” “那就奇怪了。”柳淑淑托腮。 “他不喜欢书院是么?”柳阔问道。 柳淑淑一愣:“你怎么知道?” 柳阔翻了个白眼:“他那脸上都快写出字儿了,我又不瞎。” 柳淑淑闷闷的嘆口气,合着她紧张半天替萧慕延保密,柳阔早就察言观色猜到了。 “以前在王宫时……”柳阔想了想,“王上并未让萧慕延与我们一起去靖阳书院。萧慕延都是先生单独去王宫来教他的。哎,淑淑啊,你若是见着那个时候他,估计会恨得牙痒痒,那小子小时候整天黑着脸,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除了请给王上王后请安,通常我也见不着他。” “我记得你曾说过,他是八岁的时候被我父王接到了王宫。”柳淑淑道,“那之前呢?” 柳阔摇摇头:“据说萧慕延的父母兄弟都死在了赛罕人手里,正巧王上大军经过他住的地方,便将他带回来了。” “可北方因战乱造成的孤儿那么多,为什么父王偏偏带了萧慕延呢?”柳淑淑不解问道。 这下,柳阔也回答不出来了。 兄妹二人均陷入了沉默。 而他们谈论的主角则在黑着脸强迫自己去看书院的选址,仿佛他看的不是书院,而是这世上最噁心的东西一般。 第98章 这书院的选址到底是赶在秋天前选好了。萧慕延带着靖平级东望一众亲信从参观了书院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连几句场面话都没讲。这般姿态让柳淑淑不由想起那些每天都要哭撕心裂肺不愿上幼儿园的小盆友们…… “书院到底对萧慕延做过什么?”柳淑淑一脸沉痛的望着柳阔。 柳阔无奈摇头:“我哪儿知道。” 柳淑淑:“他少年时期可都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柳阔:“……”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柳淑淑:“换句话说,你对他做过什么?” 柳阔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我年长他近六岁,我们学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能对他做什么?!淑淑,你这胳膊也拐的太远了吧!” 柳淑淑别过头,一脸不爽地哼了声。她没有参与过萧慕延的过去, 可柳阔却见过,她嫉妒! 柳阔哪里知道自家妹妹这飞醋吃的着实够远的。但萧慕延的“书院厌恶症”丝毫没有减轻, 作为甘州实际上的最高领导者,他甚至连书院的先生和学生都没见, 就直接带兵出城了。 柳阔带着一摞文书硬是没有堵住他, 苦着脸看向众人,干笑道:“最重要的祭酒人选还没定呢……” 秋季出兵主要是干扰敌方今年的收成。萧慕延发兵频率在秋季达到了一年的顶峰,除了军事, 甘州境内所有普通政务他全部放下了, 直接交给了柳淑淑负责。 “可我总觉得他就是故意逃避这个书院似得。”柳淑淑托腮,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柳阔。 柳阔也是焦头烂额,他是真没想到萧慕延竟然对书院这么不待见。可书院却是争夺天下不可或缺的一节,如果没有文人的支持,那么在名声上必然有所损。君不见所有当世争夺帝位的人都把自己包装的跟个圣人一样高尚。那都是怎么来的?文化人吹出来的呗。 二人正说着话,见公孙柔跟着侍从来到了府衙。公孙柔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紧张,轻轻咬着嘴唇, 身后只跟着一位婢女, 这让她很不习惯。 柳淑淑站起身, 指着一旁的空椅子,对她道:“坐。” 公孙柔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这个“办公区”。屋内摆着面对面两张红木大桌,柳淑淑与柳阔也是互相面对着坐着。两张桌子中间只是简单摆着一些绿植和笔洗砚台,木桌上摞着成堆的文书。柳淑淑的红木大桌旁还摆着一个奇怪的木桌,木桌的桌面微微翘起成一个斜度,一张大纸被镇纸压着,桌面上面还有一个小细槽,里面放着几支很奇怪的东西,经过柳淑淑介绍后公孙柔才明白那也叫做“笔”。 第166页 离这两张大桌大约两米的地方放着几张木椅,此刻公孙柔就坐在这里。这样的府衙格局,公孙柔从未见过。来之前她已经知道柳淑淑的身份了,宗室郡主,搁在南方她这样身份的人,公孙柔是要跪地叩拜的,而现在柳淑淑竟然主动站起身,还对她说“坐。”公孙柔斜插着身子,只敢坐了三分之一,背嵴挺得颇直。她的侍女们在进入府衙前就被拦下了,最后还是柳淑淑通融,这才带了一个人进来,若非如此,公孙柔真不敢孤身前来。 “公孙姑娘已在靖平住了有大半年了吧。”柳淑淑笑眯眯地问道。 公孙柔赶紧放下茶碗点头道:“是。多谢郡主收留,臣女惶恐。” 柳淑淑又问:“这大半年公孙姑娘过得如何?” 公孙柔默默思量柳淑淑这个问题到底有何深意,谨慎道:“承蒙郡主照顾,臣女过得很好。” “我听闻你一直都待在住处,基本都没有怎么出来?” “……嗯。”公孙柔小声应下。 “那公孙姑娘想不想来府衙做事呢?” “啊?”公孙柔一愣,似乎弄不清柳淑淑此话的意思,难道是恼了她一直待在靖平,要让她去刘昱瑾那里吗? “公孙昊与你说了靖平要开一处书院吧。” “……嗯。” “如今靖平里的百姓渐渐曾多,靖平书院是招收男童的,所以我打算也办一间书院,女童和妇女都能来。只是现在缺一些女先生,不知公孙姑娘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先生呢?” 公孙柔顿时怔住了。柳淑淑请她来府衙时,她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可偏偏没有这一种! “我?”公孙柔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淑淑,“我……我可以去书院吗?” “这有什么。”柳淑淑一脸“这太自然了”的表情,让公孙柔看着都有些恍惚。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大家族里,女孩子也只是请几个先生到家里来开蒙,能认识几个字,看得懂帐本即可。哪有专门的书院让人去念书的?也只有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和宗室女子才会获得更好的教育。 “你放心,我们教的不难,一开始能够让她们识字即可。”柳淑淑很有信心,感谢祖国爸爸的悉心培养,在基础教育这一块祖国爸爸的实力不可小觑! 公孙柔还是不确定,又问道:“可……真的有人愿意来吗?” “肯定会有人来的。”柳淑淑用着她那张绝美的脸温柔无比的解释道,“凡靖平百姓,女子入学可减部分丁税。当然,我们也不强制让大家来,但若不来,妻者,其夫需纳双份丁税,为子女者,其父需纳双份丁税。” 这次公孙柔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了。 在这个妇女儿童还是附庸的时代,柳淑淑并没有直接用强令去挑战时代的规则,反而很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 ——既然你将他们视为自己的附属,那么你就必须为附属而买单,除非你将这些人视为独立的个体。 更何况官府巧立名目收税已经深入百姓心中,这道政令发布出去,不少人也只当是官府又要加税了。负担不起的人,自然会想着用试一试的心情将自己的妻子女儿送去书院。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学生,柳淑淑就有信心将这间书院办下去。如今生源不愁,教书的先生却难找。 这世上女子念书的本来就少,学识高的更是凤毛麟角。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公孙柔,在靖平住了这么久,也不能白吃粮食啊。就她了,学识好,身份高,压得住场子,就差说动她同意了。 “怎么样?公孙姑娘?”柳淑淑循循善诱,“你放心,教书的工作强度不大。如今大家还要纺布种粮,每日只需用半个时辰来念书即可。所有的学生都是女子,不会有外男出入书院的。” “我……”公孙柔明显是心动了。她早就知道弟弟公孙昊如何说服公孙衡借用公孙世家族学的招牌来靖平开书院的事了,如今她也要当一位先生,这让公孙柔顿时生出一种世家大族的荣誉感,只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位世家女子去当教书先生的。 “不如这样,你回去考虑两天,后天来给我答覆可好?” 公孙柔缓缓点头。临走时又被柳淑淑塞了一本小册子,里面写着关于女子书院的种种构想,说是让她回去好好看看理解一下。 见到公孙柔仿佛踩着棉花一样飘忽出了府衙,柳阔不由摇头啧啧嘆道:“好好的一个世家女孩儿,又要被你给诓了。” 柳淑淑横了他一眼:“我的兄长大人,我就问你,如今靖平缺不缺人?” 柳阔很不情愿的点头:“缺。” 柳淑淑:“这世上自古有男就有女,咱们远的不说,就说这女子大约也要占到一半吧。这么多人,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可惜了?” 标准封建好男人的柳阔一时间竟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接着,柳淑淑展开一张图纸,挂在了不远处的木架上。手里拿着一根细竹子做的教鞭指着图纸上的数据说道:“这是靖平城内的百姓数量,这是男丁,这是女丁,这是儿童。如果所有的妇女都能够纺布的话,大军的布衣基本就能做到自给自足。但是部分家庭因一些虚荣心作祟,男子不愿让自己的妻子劳动……” 第167页 随着柳淑淑对人口的深入分析,柳阔竟然觉得整个梁朝这么久以来,竟然浪费了这么多的劳动力,简直太可耻了! “如果他们不愿让自己的妻子劳动,那就必须缴纳双倍的赋税!”柳淑淑定下基调,“等战事趋于平静后,想要纳妾的者,也要缴纳高额的丁税!” 对于后一条,柳阔倒是出奇的表示出贊同,就是有些担心这一条能不能执行到萧慕延头上…… 柳淑淑认真看着自己的女子书院计划。 战乱,让一个时代崩坏,也会将一个时代重塑。 整个北方因战乱被破坏的满目疮痍,那套伦理纲常也在被重新洗牌。柳淑淑无法忘记刚到靖平时,她还需要带着帷帽才能出门的日子。既然她有了现在这个机会,她希望自己能够做的更多。 在重整城墙,粮草调度以及伤员救护上都表现出色的柳淑淑在靖平的威望日渐提高。靖平原本又是一座佣兵之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听闻柳淑淑要办女子书院时,大家都很淡定的接受了。等柳淑淑又说若女子不参与劳动,则要缴纳高额丁税时,碍于“女子天生本弱”的思想,那些士卒们表明上都没说什么,私下里却觉得这主意不错,多一些人纺布,他们的物资就能更多一些啊。而为了鼓励女子出门劳动,柳淑淑又修订了一系列的律例来保障她们的权益。 等萧慕延十月回城时,靖平书院因祭酒问题还没办起来,柳淑淑的女子书院倒是抢先一步开张了…… 第99章 柳淑淑带萧慕延等人去参观女学并没有特地挑什么良辰吉日, 一行人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裳很是低调的去了女学。 女学位于靖平城北一处幽静的小院内。周围皆是百姓民房,若非特意找去, 哪怕是路过女学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小院外的门匾上挂着柳阔亲笔写的“致远斋”三字,这算是女学的正式名字。 穿过一道照墙后, 才看到了致远斋的全貌。不过是三间小屋,一间为教室,一间给先生准备的, 另一间则堆放一些杂物。 此时致远斋内传来琅琅的读书声。公孙柔一袭青衫长裙,手握书卷,念一句,下面坐着的女童跟着念一句。屋内两旁靠墙处摆着一排矮凳,七八个农妇坐在哪里,默默低头做着针线活, 时不时抬头看着屋内的女童们,脸色皆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些是不放心家里孩子来念书的妇人, 反正屋子也大,有她们跟着,家里人也放心让孩子们过来。”柳淑淑解释道。 一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去打扰正在念书的孩子们。公孙昊见到姐姐在教书,更是恨不得走个太空步, 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柳淑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偷偷抬头望了一眼萧慕延。谁料有着“书院厌恶症”的萧慕延,此刻竟然有些出神的望着那些正在念书的孩童。 那是柳淑淑第一次见到萧慕延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带着几分怀念, 还有几许伤感, 整个人一下就柔软了起来。这样的萧慕延让柳淑淑看呆了, 最后还是随行的李女官实在是看不惯自家郡主花痴的模样,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柳淑淑这才回过神。 一行人又悄悄的离开了。临走时萧慕延低声道:“这致远斋……办的挺好。” 柳淑淑笑的很是灿烂,柳阔则差点儿气成内伤。 ——要不要这么双标啊,靖平书院都没有得到这个评价! 参观完致远斋,柳阔带着公孙昊再次奔向靖平书院,正当萧慕延犹豫时,大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燕平从马上飞身跳下,递上一封官折,飞快道:“清河县令官驿来的公文。” 萧慕延接过拆开,飞快的浏览了一遍,神色看起来很是古怪。柳淑淑好奇问道:“怎么了?” 萧慕延语气很是复杂,缓缓道:“清河县令孔沛说管素携众弟子要来靖平。” “管素?”正要离开的柳阔公孙昊二人纷纷驻足,异口同声,“可是帝师管素?!” 萧慕延不耐烦的点头:“应该就是他。” “管太傅要来靖平吗?!” 公孙昊差点儿要跳起来,连同一向沉稳的柳阔也忍不住在原地转圈。 柳淑淑则是一脸懵逼的模样,无知无觉的问道:“管素很厉害吗?” 柳阔顿时沉了脸,露出对柳淑淑难得一见的严肃模样:“管素大人乃当世大儒,三朝元老……若算上现在,那可是四朝元老了!” 公孙昊激动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当初先帝南迁时,管素大人毅然决然的留在北方,连赛罕王都要找管素大人,只是那时不知老大人到底是隐居在北方何处。现在老大人要出山……”公孙昊一把抓过柳阔,“靖平书院何愁没有祭酒!” “对对对!”柳阔连忙点头,“以老大人的学识,国子监祭酒都当的,更何况是区区靖平书院。” 柳淑淑忍不住插嘴道:“他学识这么高吗?” 柳阔立刻对柳淑淑说了管素的生平。梁朝后期,歷经太康,鸿德,承平到如今南方的永干四朝。管素乃太康时期的士大夫,后晋为太子太傅,教导的学生正是鸿德皇帝,乃正宗帝师。因赛罕攻下京城,承平皇帝下令南迁,管素坚持留在北方,这一举动满朝钦佩,管素也被誉为梁朝文人的傲骨。 第168页 “若朝中诸公都能像老大人这般,如今又何至沦落至此。”柳阔扼腕嘆息。 “呵。”一声不屑的冷笑,萧慕延将孔沛的公文一把塞到柳阔手里,“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们二人去迎接这位管大人吧。” 柳阔一愣,十分愤怒:“管老大人乃帝师,如今又近八十高龄,于情于理都因由你亲自去迎。” “我没空。”萧慕延说完就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拉上柳淑淑一起撤了。 柳阔:“……”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昊小心翼翼的道:“萧将军他是不是认识老大人?” “我哪儿知道。”柳阔翻了个白眼。 像管素这样的当世大儒,无论他去哪里不都得供着!就连赛罕王都想请管素去他那儿,而且开出的条件也是帝师一职,就连如今的永干也时常派人来到北方寻找管素的踪迹。如今这尊大佛亲自送上门了,萧慕延不说供着吧,那态度就好像管素欠了他钱一般。 “我要亲自去一趟清河镇。”柳阔道,“靖平书院的事暂时摆脱给公孙兄了。” “嗯。”公孙昊果断点头。这种关键时刻,管素能出山,对靖平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柳淑淑被萧慕延一路带回了将军府,此刻她感觉牵着她的不是萧慕延,而是一头愤怒的雄狮。 柳淑淑对古代大儒也是好奇的要命,但现在无奈只得先给大喵顺个毛。将书院的事抛在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本本,对萧慕延报告了一番在他出征时,靖平城内的种种政务。 萧慕延听得心不在焉,抬手将柳淑淑的小本本抽走,仔细的打量着她,不悦道:“你又瘦了。早对你说过这些琐事交给旁人去办即可,不必什么都亲力亲为。” 柳淑淑笑盈盈的看着他:“知道啦。” 萧慕延看呆了一会儿。无论何时,只要柳淑淑对他笑,他就没有任何抵抗力,只剩下缴械投降的份儿,一把将柳淑淑抱起放在他的腿上。柳淑淑挣脱不得,只能依靠在他的胸膛,任由萧慕延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她脸上顿时漫起一层红晕,低声骂道:“流氓!” 萧慕延没有反驳:“嗯,我是。” 柳淑淑觉得自己的脸红的更厉害了。萧慕延还不忘玩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闷声道:“明年我一定能打下靖阳,如今刘昱瑾除了一个关州,再无其他助力了。” 听着他言语里的疲惫之情,柳淑淑很是心疼:“威州打的很辛苦吧。”一去数月,连连征战,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萧慕延没说话,柳淑淑却觉得自己腰间的手箍的更紧了。她拍了拍始作俑者,可对方压根就没松开的意思。柳淑淑嘆口气,萧慕延固执起来怎么劝也是没用的,干脆就随他去了。 清河镇县衙内,县令孔沛正和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对坐饮茶,那人正是帝师管素。 只等他品了一口茶,一开口便是:“你这老傢伙泡了几十年的茶,竟然还是这么难喝。” 孔沛也不恼,淡淡道:“你现在还能喝上一口茶就知足吧。等你去了靖平,萧慕延那小子不把你扔到臭水沟里,那是因为他看在你一把老骨头的份上,可不是你那什么狗屁帝师的身份。” 管素被他怼的一脸不悦,气的鬍鬚不断吹起,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闷闷不乐的喝了一口茶。想了想,不甘心问:“你真能确定他就是楚家那小子?你见他的时候,他可才是个三岁稚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真能认出来?” 孔沛道:“楚氏被灭族,楚老大人将幼子託付给鲁王刘豪,从年龄来算,此子正是如今的萧慕延。再说了,他到底是不是楚氏遗孤,你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管素狐疑道:“怎么说?” 孔沛:“如果他当场给你甩脸子,那肯定就是了。” 管素:“……”这上赶着去犯贱,他堂堂一帝师已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别犹豫了,你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年好活啊。”孔沛道,“最后这几年,你就当是给楚老先生赎罪吧。” 管素气唿唿的站起身:“老夫的确是欠了楚祭酒人情,但楚氏灭门之祸若是算在老夫头上,老夫是万万不认的!” “你若这样认为,那也的确如此。”孔沛淡漠道,“毕竟楚祭酒一力担了下来,那莫须有的谋逆大罪令他被夷了三族。而那个可以证明他清白的文人傲骨,却龟缩于府,不敢出面作证。所以灭了楚氏一族的是承平皇帝,的确不是你管素。”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好半响,管素垂头喃喃道:“谋逆大罪,当年我纵然发现那谋逆的书信不是楚祭酒的笔迹又能如何呢?世人都知道他是燕王的老师,燕王谋逆失败,你认为承平那小子不会杀了他们吗?纵然没有那封书信,以后也会有其他的“证据”出来。” 他一生磊落,唯有此事上有所亏欠。管素长嘆了一声,他已年近八旬,正如孔沛所说,他剩下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好吧,我去靖平。”管素道,“但那小子要是真敢将老夫扔出来,老夫就……” 第169页 孔沛:“就如何?” 管素:“……爬起来再走进去呗。”不然还能怎样!! 第100章 萧慕延是在用晚膳的时候知道柳阔去了清河镇, 坐在他对面的柳淑淑见他夹菜的手停了一下,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吃饭。 萧慕延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见柳淑淑吃的少心里更加不舒服。用过晚膳后就叫来了大夫,询问为何调养了这么久柳淑淑的胃口还是不见好。 在萧慕延那能杀死人的目光中,大夫擦着额头的冷汗:“郡主本就是虚不受补,只能慢慢调理……” 萧慕延屈指轻扣着桌面:“这都调理了快一年多了。” 大夫苦着一张脸都快哭了, 心想郡主那身子跟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差不多,以前多走两步路都喘的不行, 如今还能处理政务,已经是很多的进步了好吗。 柳淑淑知道萧慕延这是迁怒, 打了个圆场道:“今儿有些热我才没胃口, 我倒是觉得这段时间比以前更有精力一些。” 大夫感激的望着柳淑淑, 整个靖平都说郡主巾帼不让鬚眉, 如今看来人也格外温和,真不愧是老鲁王的子嗣, 比起那刘昱瑾要强出一座山去了,这才是正宗的宗室风范啊。 “你们需多上些心,不要因郡主脾气好就煳弄事!”萧慕延摆了摆,示意让大夫退下。 大夫赶紧行了礼,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退下去了。 萧慕延正想叮嘱柳淑淑不要那么劳累, 一回头, 正对上柳淑淑那颇具玩味的笑意, 笑的他竟然开始心虚起来, 眼神飘忽道:“你笑什么?” “你这么关心我, 我笑笑不行么?”柳淑淑道。 “这不是……咳……”萧慕延有些不自在道,“好吧,我知道我错了。” 柳淑淑却摇摇头:“你又不是圣人,是人就总会有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只是……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生气了,至少告诉我原因好吗?” “我并没有生气。”萧慕延下意识的反驳,可一对上柳淑淑那双明亮的眼睛,声音又渐渐小了起来,“不过是一些已经过去的事罢了,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 见他这幅模样,柳淑淑莫名的心悸。她最遗憾的事大约就是没有参与到萧慕延的过去。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冷漠与克制的,萧慕延今年的性格与他的过去息息相关。以前她不去了解,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哪一步。而现在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萧慕延却不肯对她说起往事,柳淑淑心里很是失落。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糟糕。 萧慕延心里早就将自己骂了一遍。好不容易回来,说好的要陪淑淑开心吃顿饭,结果却被他弄成这样!正当他自责第一百遍时,突然感到身旁多出了一股热气,不知何时柳淑淑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微微仰着头,笑盈盈的问他:“你没生气?” 萧慕延果断点头。 “真的?” 萧慕延再次点头。 “那你笑一个。” “啊?” 萧慕延呆了呆,下意识还是照做了,只是这个笑容着实有些勉强。见柳淑淑又是摇头又是嘆气,萧慕延赶紧调整了心态,连忙道:“明天带你去跑马好不好?” “不好。”柳淑淑道,“你明明就是不高兴的模样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装的这么开心?” 萧慕延一怔。 “难道在我面前都要伪装吗?” 配合柳淑淑那幅受伤的模样,萧慕延差点要给她跪了。柳淑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在扭捏简直不是个男人,心一横,干脆道:“虽然他的到来对靖平的确是百利无一害,但我不喜欢他。” 柳淑淑直接道:“那就别让他来!” 萧慕延又呆了,他还以为柳淑淑会说让他以大局考虑呢。赶紧道:“哪能这么儿戏。” 谁料柳淑淑很认真的对他说了自己的理由。因为她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相反十分理智,能让一个理智的人如此厌恶,那管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就干脆别让他来了! 萧慕延听着心里暖洋洋的,年幼的阴霾也淡了不少,到后来反而是他来劝柳淑淑:“那怎么行呢。我不能因一己好恶来行事。靖平书院祭酒这个身份,他也当得起。” 柳淑淑眨眨眼。她突然发现,萧慕延真的很有当一个明君的潜力,但她嘛……忠言逆耳这项技能在她这里就是个灰色的。她最见不得自己亲近的人受委屈受欺负,如果以后萧慕延被朝臣怼了,以萧慕延那完全理智的性格,肯定会当场先忍下来,但她可能会直接炸成一朵蘑菇云。 “想什么呢?”萧慕延伸手在柳淑淑面前晃了晃。 柳淑淑闷闷道:“你可真大度啊。” 明明是夸奖的话,为何萧慕延从其中听出了一丝丝的不悦?求生欲强烈的他又赶紧检讨了一下自己刚才用膳时的行为,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将负面情绪带来…… 这样近乎残忍的克制,让柳淑淑听着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萧慕延远目…… 老婆真的好难哄。 半月后,管素带着众弟子来到靖平。柳阔意气风发的指着靖平城墙说道:“赛罕十万大军曾攻打靖平,最终兵败此处!” 第170页 管素的弟子们早就听说过靖平越骑军的事迹,有些甚至还听过茶楼里关于越骑军的话本子,早就对这座城池充满了好奇感。他们几乎都是来自世家大族,跟随老师一同留在兵荒马乱的北方,明面上大家都说他们有胆有谋,但实际上他们在家族里则是受尽排挤。直到现在,这些弟子们终于长舒一口气,他们要证明,自己坚持留在北方是有意义的,而不是欺世盗名! 一行近五十人的队伍在柳阔及越骑亲卫的带领下缓缓步入靖平城内。 整齐有序的街道,洋溢在路上行人脸上的自信,这……还是战乱的北方吗? 管素早已从马车上走下,来到萧慕延的地盘,这位年近八旬的帝师竟然没有多少底气。 一行人正要往内城走去,突然来了一队士卒将他们拦下。哪怕是见到领头的是县令柳阔也毫不畏惧。不卑不亢的道了一声:“柳大人好久不见。这些人可是要入城?” 管素众人颇为惊讶,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小兵,竟然敢这样对本地父母官说话?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柳阔也不恼,神色颇为自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盘问,利落解释道:“这是路引,这些人是来靖平书院的,随后燕平将军会派人将他们的具体情况送来。” 那些小兵认真的检查了所有人的路引后,这才放行:“多谢柳大人!” “一个小卒都这般嚣张……老夫怕是要被丢出去了。”管素心情有些低落。 柳阔见到众人神色古怪,不禁失笑。瞧他在靖平住久了,早已习惯这般的相处,仔细想来,靖平城内的百姓似乎也很少像外面那般遇到官员动不动就下跪。 “他们职责所在。”柳阔解释道,“除非是大军开拔,不然凡是入城之人皆要检查路引,就连萧将军也不例外。” 众弟子纷纷赞嘆:“都听闻越骑军军纪严明,一视同仁果然名不虚传啊。” 靖平书院规模颇大,安置管素一行绰绰有余。柳阔直接将他们带到住处,心里却有些忐忑。他早就通知了萧慕延今日管素众人要来,但到目前不要说没有欢迎仪式了,萧慕延竟然一直没露面! 柳阔很担心这会给管素造成不好的印象,殊不知管素也不愿这么早见到萧慕延,他只想低调的来,低调的给萧慕延攒点好名声然后功成身退,如今靖平这般祥和平静,正如了他意。 管素都泰然自若,他的弟子们更没有要挑剔的了。这些人在见到新修的书院时,连日赶路的疲劳顿时一散而空,恨不得当即抱着书去抢个好位置。 不得不说柳阔的审美一直都是靖平城内众人里最高的。这座由他督修的靖平书院,古朴又典雅,处处符合文人心中对“美”的定义,连阅尽天下名院的管素都称赞了一声。 尽管萧慕延再怎么不待见管素,但还是在管素来到靖平的当天下午,抽空去了一趟靖平书院。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原本会以为这是一场尴尬会面的二人,再见到彼此时都不由一愣。 “他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这就是楚祭酒的么子?” 萧慕延微微闭了闭眼,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位满头白髮,身形还有些微微佝偻的干瘦老头与以前那个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联繫起来。 “管老大人一路风尘僕僕,辛苦了。”萧慕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请坐吧。” 此刻的管素早已褪去了以往的风华,就像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儿那样,连连点着头:“诶。” 第101章 管素坐定后, 这才发现萧慕延身旁还站着一位女子,心道这应该就是刘豪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了,就凭她能如此泰然自若的站在此处, 外界关于这位郡主是萧慕延找来的“傀儡”的传言就不可信。 只不过这位小郡主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 向来都是管素审视别人的份儿, 如今到了靖平, 萧慕延意外没有给他脸色看,怎么小郡主反而冷着脸?殊不知柳淑淑现在正心疼她家的萧慕延呢。 自从知道了萧慕延的真实身份乃国子监祭酒之子后, 柳淑淑顿时觉得梁朝的文人都是虚伪的大骗子!平日里师兄师弟叫的亲热, 真到了关键时刻,各个明哲保身。常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总是读书人, 可见不无道理。也难怪萧慕延会对书院如此反感了。 她可没有萧慕延那样的极度理智与克制。心里不爽,自然要发泄出来。 柳阔看看萧慕延,又看看柳淑淑, 简直要被他们两个搞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萧慕延正常了,怎么他妹子又来了? 这俩问题儿童是交换着令人头疼吗? 见到柳淑淑这般维护的姿态, 萧慕延简直要高兴成一个窜天猴了,只是稳重的性格让他还留在地面, 此刻淡淡问管素:“关于靖平书院的事柳县令与管老大人说了吗?” “说了。”管素道,“萧将军请放心,我这些学生们虽然愚钝,但也跟在我身旁多年, 教导幼儿开蒙不成问题。” “老大人您太谦虚了。”柳阔连忙道, “您的学生任凭哪一个都是学富五车, 独当一面的才俊。” 柳淑淑勾起一丝冷笑。 管素的几个得意学生皆是一愣,虽然有着“非礼勿视”在前,奈何柳淑淑这位郡主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她不笑也就罢了,这一笑,满室生辉。 第171页 就看见管素众人对她温文尔雅的还了一礼。 冷笑中的柳淑淑:“……” 神、神经病啊,她明明是在开嘲讽好么! 熟知她底细的柳阔倒是实心实意的笑了——好好地女孩儿专门跟萧慕延学那什么嘲讽脸,玩砸了吧! 管素的目光已经停留在柳淑淑那里,不由道:“还未请教……” 萧慕延道:“此乃鲁王郡主。” 管素身后众学生连忙站起身行礼,所谓礼多人不怪,见此,柳淑淑也不好继续端着,只好道:“不必多礼,都坐吧。” 管素与众学生:……郡主真和气啊。≧▽≦ 柳淑淑:我不是,我没有…… “既然老大人愿屈尊来靖平书院,那我便将此书院交给老大人了。”萧慕延说完,便站起身离开,“平日里老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与柳县令说即可,不必拘束。” 柳阔只觉得萧慕延这样实在是怠慢了管素,正想打个圆场,就听管素道:“老夫来此为传道受业,萧将军英勇抗敌,吾等安置后方,定当尽心定力。” 萧慕延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走了。 反而是管素,一直到马蹄声远的听不见了,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已经出了汗。 管素苦笑摇头:“当年面圣时都不曾这般紧张,如今活到了这般年纪反而不中用了啊。” 管素入主靖平书院,仿佛一块重石投入湖面,以靖平为中心向周围盪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退至南方的士林文人们一下失了声。原本还在攻击萧慕延不顾大局,抢取威州,柳淑淑这个郡主来歷不明,东望郡守背信弃主的人,仿佛直接被人捏住了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靖平所在的北方更是炸开锅了。 管素受到重视,不仅仅因他是当世大儒,也不仅是因为他坚守北方的气节,最关键之处乃是他帝师的身份! 如今他来到靖平辅佐萧慕延,这意味着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没有人愿意去捅破,毕竟谁也不想让萧慕延得了便宜又卖乖。 反倒是赛罕王最为冷静。他虽有心招募管素,但也清楚管素是绝对不可能来他赛罕王庭。管素去了靖平,总比去南方永干朝廷要好。在赛罕王看来,萧慕延再如何能打仗,如今也只是一方豪杰罢了,永干皇帝坐拥整个南方,实力不可小觑。 时间进入十一月。 自兵败靖平后一直没有大动作的赛罕王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攻打鲁国刘昱瑾所在的关州! 这是要抢在大雪封山前,狠狠掠夺一把过冬物资。赛罕王庭也是下了死力气,刘昱瑾虽一直防备,奈何领土本就与赛罕接壤,又丢了天然的缓冲地带莫兰河,被赛罕王打的丢盔弃甲,最后竟带着宫眷们从王宫出逃至更远的行宫。 被视为北部最坚固最安全的关州,就这样被赛罕王庭轻而易举的攻破了! 靖阳王城内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不绝,昔日恢宏的宫殿已是断壁残垣,无数的雕樑画栋皆化为了灰烬。 二十三年前,承平帝下令南迁,鲁王刘豪留在北方以关州为据点,一步步逼退赛罕王庭,将其压制在莫兰河对岸。谁也没有想到,刘豪去世不过三年,关州的靖阳王城竟然被赛罕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而在靖阳城郊的鲁王王陵也被毁之一炬。 歷代鲁国先王牌位被毁,王陵古墓更是被开棺见骨。 此番噩耗传至东望,王泰几乎是吓得爬去的靖平。刚入靖平,便见满地素缟。 走到将军府,王泰更是不敢认了,大着胆子道:“将……将军,保重啊。” 萧慕延深吸了一口气:“东望的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王泰垂着头,丝毫不敢看满屋戴孝的众人,立刻道:“皆已妥当!可供二十万大军食三月有余!” 自鲁国先王牌位被烧,尸骨被毁的噩耗传开后,靖平上下便重新带了孝,柳淑淑更是当场就晕死了过去,惊的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如今在靖平的大半士卒,都是当初从鲁国来的。老鲁王刘豪不似寻常宗室那样高高在上,相反,他喜欢在军营里与众士卒在一起。自古君既父,君父已逝,神魂还不得安宁,身为子孙乃是大不孝! 这些铁血儿郎们顿时哭成了一片,朝着关州王城方向拜了三拜。 萧慕延手背青筋冒起,眼里的怒火仿佛要吞噬一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然而大雪封山。 要想从靖平远征关州谈何容易。 如今唯有忍耐! 王泰只感觉此时的靖平像一张绷的无比紧的弯弓,只等时机成熟,便会爆发出令人颤抖的恐怖力量。 王泰丝毫不敢松懈。谁也没有想到鲁国竟然真的被赛罕攻破了,当初赵王丢掉王城时,还记得将祖宗牌位都带走了。如今刘昱瑾竟然…… 王泰嘆了口气,喃喃道:“鲁王果然是不行了啊……” 王泰又在靖平逗留了两日。原本冬季是北方难得平静的时节,今年的冬天却因刘昱瑾弃城而显得格外压抑。去年冬天时,郡主还抽空去了一趟东望,指导他们重修东望城内各项城防。当初与郡主一起商议的老匠师们各个兴致沖沖的准备将一年的成果报与郡主,不少人还私下里来请王泰吃饭,希望王大人在给郡主请安时提上一两句。 第172页 哎,原本多好的气氛啊。 现在全没了。 王泰都觉得晦气。关州那么好的地势,老鲁王在的时候守的跟个铁通一般竟然都能被刘昱瑾被败没了。现在郡主还躺在床上呢,据说在听闻王城大火后,就一病不起了。见到萧慕延时,他压根就不敢提着一茬。王泰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还是要去给郡主请安啊,若是郡主不能见人,他就在门外行个礼好了。 将军府的东苑,屋里火盆烧的足足的,进来便是一阵热气,令人浑身暖洋洋的,只可惜屋里的人的脸色却不见轻松。 “郡主如何了?”萧慕延问道。除了去军营,剩下的时间他几乎就扎在这里了,直接在外间开闢了一个办公区,将政务公文都带了过来。 大夫脸色不佳:“郡主身子倒是无碍,如今是心病,心神不宁导致的精神不佳。” 萧慕延看了大夫开的方子,倒全都是疏肝解郁的。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大夫勉励医治。 绕过屏风正要走到床边,吴嬷嬷赶紧上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将军,郡主刚睡了。” 萧慕延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吴嬷嬷张了张嘴,对上萧慕延那满是担忧的脸,那些礼教大防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低声道:“是。” 屋内又变得安静下来。 沉睡中的柳淑淑眉头依旧紧蹙,萧慕延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眉眼,他心爱的姑娘如今哪怕是在睡梦中也睡不安稳。他俯下身,喃喃低语:“我保证,我会带你回到关州,回到靖阳,到那时我们再建一座王城。” 第102章 靖阳城破, 王陵被毁,震盪了整个梁朝。南方的永干朝廷恨不得继续往南迁徙,而在北方, 这股动盪更是强烈。 残留在北方的抵抗势力似乎一夜时间进入了寒冬,不少城郡直接投降赛罕, 更有大批官吏倒戈,军队也提不起任何斗志。这次战败带来的影响与当年承平帝下令南迁时不相上下。它打击的不仅仅是一个王朝的军事力量, 更是直接摧毁了他们的精神支柱。 整个北方陷入了低迷,这个冬天显得格外寒冷。 柳淑淑的病情时好时坏,她努力想要爬起来, 奈何力不从心。吴嬷嬷见她这般不甘心又无比自责的模样心疼的想哭。连连劝道:“郡主现在好好养病,您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有什么事儿不都要等病好了才能做吗。” 李女官也劝道:“府衙里还有公子在呢,他办事老成, 您别人不信, 还能信不过自己的兄长吗?” 柳淑淑嘆道:“这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她没说,吴嬷嬷与李女官也不敢多问, 只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的盯着她。 柳淑淑也是努力治病, 乖乖喝药, 乖乖休息,奈何歷代鲁王神位被毁实在是让她大受打击。一旦想到王陵里也被赛罕挖了, 那股刺痛感更是令她寝食难安, 那里埋葬的都是她的家人。 她从来都不是这个时代的旁观者, 也不是冷情之人。自她在襁褓里睁开眼看清楚自己这一世的爹娘时,她能感受到那对夫妻眼里的喜悦。 虽然被迫自幼离宫,可鲁王与王妃对她的疼爱丝毫不减少。没有哪位藩王会将兵权虎符交到女儿的手里,可她的父亲这样做了,就是为了让她能在危机时候在宫外有自保的能力,也是让她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鲁国,哪怕那个时候作为父亲的鲁王已经不在了。 她生来不幸,因为体弱多病,不能像健康人那样生活,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 她生来幸运,她拥有这个世上最好的父母,有这个世上最好的兄长,如今也拥有最好的爱人…… “除夕前我必须要能站起来。”柳淑淑对大夫道,“不管用什么法子!” 大夫很是犹豫:“郡主如今还是多卧床休息为好。” “不行!”柳淑淑果断否定,“我必须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且必须是最好的状态!” 大夫犹豫不决。 这次诊脉,柳淑淑将所有人都挥退出去,只留下这位医术高超的御医。 大夫垂眸低声道:“郡主若想除夕前下床,自如行走,必须是要扎针,而且要下勐药。可这样对您的身体负担太大了!” “那就这样做!”柳淑淑态度坚决,但还是嘱咐道,“还请您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就说这是普通治疗。” 大夫张了张嘴,他想说,这种治疗方法实际上是在透支一个人的生命力啊,可对上柳淑淑那平静的眼眸,大夫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除夕,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 然而今年谁也没有心情放在过年上。 萧慕延正在军营里安排开春后的政务,突然只觉得余光里走来一个人影,抬眸一看,一身戎装的柳淑淑正站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 萧慕延大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冰天雪地的,不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出来又想生病吗?!”说着,赶紧走了过去,确认柳淑淑手心是暖的,这才松了口气,又眼神不善的看着随行的吴嬷嬷等人,“郡主不懂事,嬷嬷是老成的人了,也不跟着劝着点?” 柳淑淑抢在吴嬷嬷说前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都在床上躺了快十来天了,我这不是好了吗?哪有那么脆弱了!” 第173页 “那你也不用来军营啊,有什么事派人喊我一声不就成了。”萧慕延对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一点重话也捨不得,“等会儿记得喝完姜汤驱寒。” “你们啊……”柳淑淑无奈道,“你们总是拿我当小孩子,还当我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呢?都说鲁国被破,鲁王一脉的气运断了,我要是在躺下去,怕是再过几天外面就要传言我这个便宜郡主也死了呢。” “胡说什么!”萧慕延是真急了,“那些风言风语理他做什么!” “风言风语不止,势必会影响军心民心。”柳淑淑轻轻握着萧慕延的手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若是身子真不舒服了我肯定立刻告诉你。” 萧慕延不放心的又仔细打量着柳淑淑。她面色红润,背嵴挺拔,的确是一副健康的模样。 “明天你要去校场?”柳淑淑问道。 萧慕延点头。 这也是越骑军的惯例了,新年全军会有三天假期,但今年情况特殊,大军也就是除夕休整,随后就会进入备战状态,每日操-练。在除夕这一天所有主将副将以及府衙官吏都会去校场鼓舞士气。 柳淑淑太清楚鲁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了。凡是与鲁王宫有关的事情,都会牵动着整个北方,更别说是与鲁国紧密联繫的越骑军了。 “就像去年那样,明日我也去吧。”柳淑淑说道。 萧慕延一愣,下意识反驳:“你是知道校场的,那里可是一大片空地,吹上半日冷风,你是不要命了吗?” “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了。”柳淑淑自嘲一笑,随即肃然道,“我若不出席,你猜外面会有多少流言出来?果然啊,不仅现在的鲁王刘昱瑾是个怂蛋,那个鲁国郡主也是个经不住事的……” “胡说!”萧慕延急急打断她,“刘昱瑾也配当鲁王吗?!你何必与这种人比,自降身份。” “你这是关心则乱。”柳淑淑顿了顿,认真道,“你要相信我,好吗?” 萧慕延依旧迟疑不决,却听到柳淑淑笑道:“这样扭扭捏捏可不是我们萧大将军的作风哦。” 萧慕延哑然。 理智告诉他,柳淑淑能够像去年一样出现在校场,对人心与士气的鼓舞都是巨大的。 如果说萧慕延的世界都是一笔一划计划好的,极度的理智,极度的克制,那么那个唯一变数就是留给了柳淑淑,他丝毫不想将她牵扯进这场战争里。 “就这样说定了。”柳淑淑直接帮他做出了决定。 萧慕延轻轻摇头长嘆。经歷的事情越多,他就越明白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也越多,比如这个天下的命运,比如柳淑淑的决定…… 永干三年 远离战火的南方小朝廷照旧庆祝着新年的到来,虽然朝不保夕但更加刺着这些贵族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更加放纵自己沉溺于享乐之中。 退至行宫的刘昱瑾更是醉的不省人事。大臣不敢相劝,只好去请教王妃,奈何颜若彤此时对刘昱瑾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压根也不想管这些事。 “不过是个废物罢了。”颜若彤嫌刘昱瑾噁心,“连王城都丢了,他还有什么用?” 其兄长颜淮无奈道:“他好歹是你的夫君,你注意些。” 颜若彤翻了个白眼:“这种不中用的人,呵,也只能在女人面前摆摆架子了。” 颜淮道:“赛罕攻势实在是太快,连求援的信件都来不及发,他们便攻到了城下,不过他们并没有守城,等到开春,我们还是可以回到靖阳的。” “若不是林世山带走了近五万的人马,靖阳可至于兵力空虚至此?!”颜若彤恨道,“这可都是拜我们那位郡主所赐啊!” 颜淮心道林世山带走的人就没几个是守靖阳的,自从刘昱瑾继任鲁王王位后,靖阳守城的都是刘昱瑾自己的人。不过现在,颜淮果断闭了嘴。他本来就不如自己妹妹聪明,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无非就是听话而已。 “我已劝了刘昱瑾让他写信向靖平求援。”颜若彤道,“开春后,靖平那边也会出兵,助我们夺回王城。” 颜淮:“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你以为那位郡主大人是吃素的吗?”颜若彤心里一百个不情愿,“靖平出兵后,她郡主的身份就彻底坐实了。”又瞪了一眼颜淮,“若是当初你能将那方鲁王印带回来,现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颜淮果断垂下头。 当初灵泉寺里他们一步错,最终导致步步错,他还是不要在惹颜若彤生气为好。 二人正商议着,门外宫女悄悄走进,附在颜若彤耳边低语了几句,却见颜若彤脸色顿时浮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最终道:“我们的郡主大人,还真是喜欢写檄文呢……” “檄文?”颜淮不由接了句,“她又要向赛罕宣战了?” 颜若彤不悦的点头:“可不是么。” 颜淮很是好奇,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写了什么?” 颜若彤将那檄文公函直接扔了过去,颜淮仔细看了数遍,不由道:“这真是,真是……” 第174页 最终的话语没说出来,可语气里满是艷羡。 羡慕什么,颜淮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那份他一直都没有的勇气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数千年来,我们都傲视着这片土地。我们的敌人窥视了这片土地了数千年,但时至今日,在这土地上的生息劳作的依旧是我们的百姓!难道诸君要将先辈们的土地割予他人吗?难道诸君要将先辈们数千年来的胜利拱手让人吗?无论战况如何,我们绝不投降,绝不屈服!” “……我们将面临一段艰难的日子,不可否认,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但战争不是靠着投降与撤退获胜的,此时此刻,除了胜利,我们别无选择!除了胜利,我们不做任何选择!” 颜淮默默收起那封来自靖平的文书,过了一会儿,又暗自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喃喃道:“这不是檄文。”甚是算不上有文采,因为这封文书就是用了一种连乡下妇人都能看懂的大白话写的。 靖平的校场上,柳淑淑一身宗室大典装扮,没有搀扶任何人,没有借力,默默与众人一起在猎猎寒风中站了近一个时辰。此刻她微微喘着气,背嵴依旧是挺拔的,神情庄重肃然,当她念完最后一个字时,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我军必胜!” 鲁国的确被攻破了,但鲁国从未屈服! 只要她还站在这里,鲁国就不会屈服! 第103章 永干四年, 初春。 空气里到处都瀰漫着紧张的气息。赛罕与靖平都知道,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两军交战。 比起整个梁朝,赛罕王庭真正的宿仇乃是鲁国,歷代鲁王的首要任务全是防备这些北方的游牧民族。是以在永干三年赛罕王攻入鲁国王城靖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烧了自己宿敌的牌位。 此举令赛罕皇帝无比畅快。只是事后他也知道等到了开春那些在靖平的越骑军绝对会有所行动。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 但赛罕王庭着实没有料到对方会行动的这么快。 “皇上下令, 靖阳不必死守!”一个赛罕传令骑兵带来了赛罕皇帝的旨意。 云星海跪接过圣旨后, 便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撤?” 那传令兵道:“皇上说若守不住,将军放把火就可以撤退了。这靖阳王城咱们原本就是不要的。” “这……”云星海还是捨不得,“就这么退了岂不是可惜,萧慕延纵然带了二十万的大军来攻城, 我们也可以守住!” “将军此言差矣。”那传令兵本就是赛罕皇帝的亲信,此刻道, “这靖阳王城是萧慕延打下来的, 可王城的主人却是刘昱瑾,将军不妨想一想, 等他们两拨人马都入了城,这些中原人自己就斗了起来, 咱们作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云星海顿时瞭然, 大笑道:“皇上英明!” 靖阳王城共有七门, 城内已无任何中原百姓。只有赛罕士卒与他们带来的奴隶。但萧慕延对靖阳王城无比熟悉, 自古王城内都有数条暗道, 奈何云星海还未发现一条, 这也是赛罕皇帝给他下令可见机撤离的原因。 二十万大军开拔, 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冷兵器时代,各种运输条件都十分薄弱。普通将领带五万人都走不出一百里路,队伍就会开始溃散。凡是更够调动十万以上的大军,并且将整个军队完整的带到目的地的将领,无不是当世名将。 此番出征,萧慕延担任主将,薛景之、何志为副将。公孙昊主督粮草;燕平、林世山留守靖平东望两处,民政则交由柳阔、王泰处理。 退居行宫的刘昱瑾,只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督军部队,主将为刘昱瑾的亲信董瀚,副将两人,其中一人乃越骑军护卫鲁仲山。 双方约定在威州见面。 董翰年过四旬,出身名将世家,其祖乃是开国梁朝开国元勛之一。此刻见到越骑军对面的三位将领,一个比一个年轻,年纪最小的那个似乎才刚过双十年纪,心里的滋味颇为复杂。 “董大人。”萧慕延抬手一礼,“久仰。” 董翰不敢拿大,连忙还了一礼,双方便落座了。 虽然来之前刘昱瑾不断叮嘱他要摆出代表王上的威严,但董翰不傻,见到越骑军的军容后,董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风头为好,现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十分客气:“虽然王上命我督军,要说我大军主帅乃是萧将军,论军容军纪,论大军勇武,萧将军这里都是头一份的!” 萧慕延:“董大人过奖了。” 董翰又指着一旁的鲁仲山道:“听闻鲁副将也是越骑军出身。” 鲁仲山一脸激动,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活着见到萧慕延等人。萧慕延自然认识他,当即道:“当日我离开靖平去莫兰河时,你正好从莫兰河调去了靖阳,奉命驻守王城。上次相聚,还是五年前吧。” “是!”鲁仲山道。 萧慕延:“如今鲁王可还好?” 鲁仲山:“鲁王一切安康。” 董翰默默看了一眼屋内七人,除了他与刘昱瑾派来的另外一位副将外,其余五人竟然全是萧慕延那边的。 孤掌难鸣啊…… 董翰暗中嘆息。 第175页 刘昱瑾封了他鲁国大将军这个官职,统辖鲁国上下全体将领士卒。依照这道王令,现在他应该是在座这些人里官职最高的。只不过连董翰自己都觉得这道王令实在是天真。 事到如今,所谓的王令还有用吗? 永干皇帝的圣旨都管不到北方,更何况区区一个藩王的王令。 见鲁仲山都恨不得将椅子直接搬到萧慕延那边去了,董翰头疼的打断这二人的叙旧,又指着另一个人道:“这位颜大人,不知萧将军……” 话未说完,萧慕延便点头道:“颜淮,久仰。” 颜淮讪讪的笑了笑,对萧慕延还了一礼。他打从心里就不想来,奈何颜若彤非要说大军里若没个颜家的人那是明摆着丢人! 见董翰那边介绍完了,萧慕延扫了一眼座下的三人。 “薛景之。” “何志。” “公孙昊。” 董翰依旧保持着官场上一副风轻云淡的笑意。坐在他身边的鲁仲山已经激动的站起身,走到薛景之跟前:“老薛,老何,好久不见了!” 薛景之与何志也是一副傻笑的模样:“老鲁啊,数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鲁仲山挠挠头,又看向公孙昊,笑道:“公孙公子,没想到你我二人再见面竟然是军中。” 公孙昊与他也是相熟。当初便是鲁仲山来东望将他护送到靖阳的,路上多亏鲁仲山照拂,到了靖阳王城后也多亏了鲁仲山时时提点才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此刻不由也站起身道:“鲁兄,靖阳一别,甚是想念啊。” 默默看着这齣认亲大会的董翰不动声色拿起茶杯,他瞎了,什么都没看见,呵呵…… 颜淮更是尴尬的坐在一旁。这屋里恐怕也就是公孙昊一个不会带兵,其他诸人随便拎出一人在带兵打仗上都能甩他千八百里,偏偏临行前刘昱瑾还给他封了一个武将中的高职。 颜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圈养家族死士,帮颜若彤跑个腿这些活儿他还是能够胜任的,但现在他要做的可是督军啊! 还是督的萧慕延统帅的二十万大军…… 只要对上萧慕延那张脸,颜淮便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发软了。 那厢鲁仲山还在兴奋道:“以后大家精诚合作,一定将那赛罕小儿打回去!” 董翰微微一笑:“鲁副将说的极是。” 颜淮紧张的望向董翰,却丝毫不见他有什么恼怒的地方。主将都摆出这样一幅和善的态度,颜淮觉得自己还是安分点好。 至于妹妹颜若彤的叮嘱…… 让他暗中刺探越骑军军情,他们的粮草,军备之类的情况什么的,他真的办不到啊! “颜大人是身体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萧慕延问道。 “没有没有。”颜淮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许是一路奔波有些累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萧慕延没有说话了,但颜淮莫名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好在这次双方将领会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大家还要去自己的兵营里巡防。 直到走出了军帐,颜淮这才敢稍稍松口气,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与手心的汗。正要回到自己的军帐里时,被董翰叫住了。 颜淮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董翰本着这是唯一个人自己人的想法,忍不住提点他道:“越骑军最擅长的便是长距离奔袭与突袭。” 颜淮一脸莫名,这一点他知道啊。只不过董翰又说了一遍,他也只好道:“多谢大人教导。” 董翰恨铁不成钢道:“可你刚才却说一路奔波很是劳累?往小了说是你吃不了这个苦,往大了说,颜大人啊,咱们这次督军代表的可是王上的脸面。” “这这这……”颜淮额头又满出了一层虚汗。 “你以后多注意些。”董翰道,“说话前多想想,毕竟这里是越骑军的大营,不是王宫。” 颜淮羞愧道:“是,末将一定谨记在心!” 董翰打定主意不去当出头鸟。身为督军,他只需每日将自己该做的做了,其他的事他一律不管。至于那位颜淮,只要他不在明面上与自己唱反调,至于颜家私下里要做什么,董翰也绝对不掺和。 “这世道,明哲保身才是要紧事。”董翰负手缓缓踱步,“你们刘家,颜家的家务事,老夫不想知道,也不想掺和。” 因董翰明确自己不问世事,萧慕延对此很是满意。他还真有些担心这批五千督军的主将是个刺头,那他还要分出心神来对付自己军中的人。 何志道:“他倒是个识时务的。” 薛景之擦着手中弯弓,说道:“到底也是一名宿将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加上老鲁当面演得倒戈那一出,他若还是铁了心要为刘昱瑾办事,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如今整个大军都是鼓着一股气,沿途遭遇的零星抵抗都是毫不费力的直接推平。 在这二十万的大军中,越骑军有两万,全是精锐人马。距萧慕延上一次调度数十万人马的战役还是数年前的收復靖平之战。当时老鲁王亲自挂帅,萧慕延为先锋大将,鲁国出动十五万人马攻打被赛罕占领的靖平。 第176页 那一战,成就了两位天才将领。 一位当然是萧慕延,另一位则是薛景之。 今时今日,萧慕延挂帅,先锋大将则换成了薛景之。当初萧慕延带着三万先锋营横扫整个战场的壮举,薛景之是亲眼见到的。这次收復王城靖阳,身为先锋的薛景之又激动又兴奋,恨不得明天就遇到赛罕主力! 进入关州后,大军便开始遭遇到赛罕有组织的伏击。董翰是跟从刘昱瑾从南边来的,而他董家原本也是南方世家,并没有涉足过北方。比起陆战,董翰更擅长水战。只不过刘昱瑾手中能用的将领实在是太少,也只有他,资歷和世家都摆在那里令人信服了。 听到前方斥候来报发现赛罕骑兵时,萧慕延只是点头道:“知道了。”又指了指薛景之,“你去吧。” “是。”薛景之领命而去。 董翰默默等着萧慕延下一步的命令。 结果……就这样,没了?! 而那些越骑将领们竟然没有一个表示出反对的意见,董翰不由道:“不需要设置路障吗?” 连他一个水师将领都知道对付骑兵必须要设路障啊,不然对方骑兵一眨眼就能冲到帐前。 何志一向傲气,又心直口快:“我们又不防守,设什么路障。” 面对赛罕骑兵不防守?! 董翰张了张嘴,可见到对面众人都是一副平常的态度,他这样紧张反而显得有些胆怯和无知,董翰只好将一肚子的疑问全憋了回去。 直到薛景之回来,他身后的越骑骑兵的马上都挂着好几颗人头时,董翰终于知道“不防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骑兵对沖。 这是越骑军的传统。 尤其是先锋营,他们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插入对敌方的心脏。 不需要防守。 因为敌人根本就不可能越过越骑兵的骑兵墙! 三千颗血淋淋的赛罕骑兵人头是萧慕延送给云星海的第一份大礼。 前来督军的五千王军士卒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傲气。他们终于意识到 ,这一只镇守甘州的军队是多么的可怕。 董翰更是神色复杂,王宫众官都说萧慕延有不臣之心,可他有着这样一支军队,却一直退守甘州,这恰恰是他忠君的表现。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忠君之心,恐怕已经消磨殆尽了。董翰摸着鬍鬚,他已经年过四旬了,在这个时代早就是当祖父的年纪。自己又是武将,朝不保夕,他若战死沙场倒也能给家族带来荣耀,可他死后呢…… 董氏子孙还能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吗? 原先他们全族可是一心一意跟着刘昱瑾的旗帜走的,毕竟鲁王可是梁朝最有权力的藩王,只要南方朝廷不回北方,可以说鲁王简直就是北方的皇帝一般。 现在…… 董翰犹豫了。 尤其是对方有着一支二十万的军队,还有着能够支撑这支大军行军后方。 “至少要释放一些善意。”董翰默默思量,“哪怕以后这位萧大人还是得称臣,但最差他也会手握实权,鲁王是不敢动他的。” 大军行至靖阳城下后,董翰找到萧慕延,将一副王城暗道图带了去。 董翰道:“萧将军请看,靖阳王城下共有五条暗道,将军可以根据此,派奇兵入城。” 萧慕延当然知道这幅图。虽然他知道王城下有五条暗道,但暗道内机关错杂,没有原本的他不能完全将地图摹出。而现在,萧慕延没想到董翰竟然会主动且是无条件的将地图给他,这幅图可是王宫机密,应该是董翰出发前,刘昱瑾给他的。 董翰也是下了血本来表示自己的诚意,面对萧慕延的目光打量时,一点儿都不心虚。 “董大人说的有理。”萧慕延心里分析了一通,也实在是找不出任何异样,又提了个要求试探,“这幅图可以让我多看几日吗?” 董翰道:“不瞒萧将军,这副图舆乃是王上所赐,事关王城机密,没有王上的王令本不能拿出来。但如今事态紧急,将军是主帅,自然是可以看得。只是万万不可将整副图舆交给旁人。” 他真的答应了!! 萧慕延玩味的看着董翰,似乎在考量这番话的真假。 董翰只觉得这一瞬间过得有些漫长,直到听道萧慕延说:“董大人放心,萧某自由分寸。”董翰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已紧张的出了汗。 颜淮还不知道自己这方的主帅已经倒戈了,他还在为颜若彤要求他刺探靖平底细的命令所困扰。奈何越骑军的行军速度太快,他都没来得及观察完,大军已经到了靖阳城下。 赛罕守将乃是云星海。 颜淮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当日便是云星海带兵攻破了靖阳城门,刘昱瑾仓皇出逃。 只是他正沉浸在云星海如何恐怖的时,一旁的何志啧了声:“怎么又是他,他都输给薛景之两次了,加上这一次,三连败指日可待。” 颜淮:“……” 以前老鲁王还在的时候,他怎么没发现越骑军这么兇残。qaq 永干四年,三月 二十万甘州大军收復靖阳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靖平书院里,管素手执笔满脸的郁闷:“老夫知道了,这里再加一句萧将军英明神武。” 第177页 坐在他对面的柳淑淑顿时道:“夸得也太直白了,一点文采都没有!” 管素:“……” 柳淑淑道:“这封捷报是要让天下都知道的,要简约但不简单,这种要求您懂吗?!” 一代帝师管素被人问懂吗…… 管素默默将桌上的纸揉了揉扔到一旁,铺上第八张。 一直从白天写到了黑夜,管素都记不清楚自己改了多少遍了,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这样命令他,如今竟然被一个郡主小姑娘指挥的团团转,帝师管素心里苦。 “嗯,这样勉强还行吧。”柳淑淑终于点了头。 管素将笔一扔:“老夫面圣时都不曾像今日这般辛苦。” 柳淑淑不屑的哼了声:“那可能是因为那位皇上是个没什么要求的人吧。” 管素:“……”你牛! 柳淑淑:“更何况,您面圣的时候,有现在这样大的战役吗?” 管素:“……” 柳淑淑:“有人率领二十万大军将赛罕打的毫无还击之力吗?” 管素:“……” 柳淑淑:“放眼天下有那一部的骑兵敢像我越骑军那般做到骑兵冲锋,形成骑兵墙,主帅亲自冲锋,于乱军中来去自如吗?” 管素默默捡起笔:“……这封捷报老夫还是再改改吧。” 第104章 这封经由管素亲笔撰写的捷报自靖平发出后,顿时传遍大江南北, 其文字之优美又充满激情澎湃之感, 让士气低沉的中原大陆读之都为之一振!连后世学者都对此捷报熟悉无比,因为该篇被列入了“阅读并背诵全文”的经典篇目中。 “此文是官方正史里第一次明确记载了高-祖皇帝身先士卒, 于乱军中来去自如, 这也是我们研究帝王史的一个重要史料,也为我们研究古代战争史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资料。” 这是后世官方的说法。 关于野史里则记载的更多了。 什么这封捷报其实就是当年高-祖皇帝自己吹嘘自己写的啦, 在某粉色论坛里还专门开了一栋帖子来818——“八一八歷史上武力值最高的皇帝都有哪些。” “不吹不黑, 咱们高祖皇帝别的也就算了, 文采真的是……我这亲妈粉都不好意思夸,他能写个打酱油的诗就不错了。” “根据我的考据, 从行文来看, 这绝对就是管素自己写的,此后他还写了一篇《皇后赋》,两篇对比着一起看,的确是出自同一人啊。” “哎哟, 史料都说帝师管素怎么清高,怎么正直。啧啧, 吹了皇帝还不算,还要吹皇后。谁不知道高祖皇帝的皇后那是歷史上出了名的权后啊!” “抱走我家皇后凉凉,明明就是个傻白甜,唯一的爱好就是建房子, 请不要给她按别的人设。” “一代权后竟然还有粉啊。” “楼上是高-祖皇帝唯粉, 大家请不要上当, 钩太直,别回復他。” “难道吃帝后cp的粉就只有我一个吗?”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两个人。” “你们不是三个人……” “……” “悄悄说,野史里有说捷报是凉凉让管素写的,之后的《皇后赋》则是皇上让管素写了送皇后的。” “啊,我要甜死了,官方狗粮最为致命。” “当年背完捷报再背皇后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微笑】,这对cp发狗粮都发到教科书里了,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高考学子的心情啊!!” 而现在发狗粮而不自知的柳淑淑正一心想着在关州的大军动向,奈何身体一日虚弱过一日,偏偏在人前还要强撑,一碗一碗的药令她苦熬着。 “大夫都说,等开春了郡主这病也会慢慢恢復,可她自个儿偏偏要操那么多的心,我劝也劝不住。”吴嬷嬷抹了把泪,“刚才还跟我说什么春耕种子都发下去没,去年有百姓熬不住饿竟把种子直接煮了吃了,今年可千万不能在发生这种事。你说说,她小小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好好歇息呢,这些事儿有公子处理不一样吗。” 李女官塞了张帕子过去,嘆道:“原先靖平没有这么多老百姓,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如今百姓涌入,公子现在也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又要管着大军在外的物资,又要顾及着城内和城郊的政务。如今百业待兴,春耕又是都是头等重要之事,别人去办她又不放心,可不就得她自己操心了么。” 吴嬷嬷哭了一场心里也舒坦不少,不禁怨道:“你说说皇帝也是的,他跑到南方了,还把能办差的臣子们都带了去,那边能安置那么多的官儿么。” 与南边官员臃肿不同,北方各级官府里都是极度缺人。首先北方读书人就不多,读过书还有一定管理才能的人更是少,读过书能管理勤奋肯做事儿,还能领会上级意图的人基本都是凤毛麟角了。 在战乱的北方,许多官府都是军-政一把抓。将领及他身边的副将们直接担任官府里的各级职位。但能打仗,不代表他就会民政。 在选拔民政官吏这一块,柳阔与柳淑淑一样都是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的。这些官吏都是在基层直接跟老百姓打交道的,万一选出个猪队友,最终败坏的是整个靖平的名声! 第178页 加之靖平不仅仅有着与其他城池里一样的官员设置,还新增了不少部门,例如专司医药救护的医药局,凡入靖平的大夫药童以及有救护经验的普通百姓都要在医药局里备案归档。此外还有致远书院,如今致远书院里念书的女童有六十多人,仅靠公孙柔一人是教不过来的,而且一间书院不仅有老师,还有后勤等人员,而书院整体则是属于府衙的。 如今靖平府衙里基本都是一人做着数个人的事。 柳淑淑也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她也不敢太劳累,如今只是盯着春耕罢了,只是这身体弱的超乎她的想像。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吴嬷嬷努力冷着脸,将柳淑淑押回床上躺着,“您想着一口气弄个将整个甘州理顺,怎么可能呢!” 柳淑淑披散着头髮抱着被子靠坐着,任凭吴嬷嬷数落。等她终于说完了,放在桌上的热茶温度正好,吴嬷嬷喝了一杯继续唠叨,低头一看,得刚才那一番话都白说了,柳淑淑已经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您好好午睡,老奴就在外间候着。”吴嬷嬷也不白费口舌了,打定主意让柳淑淑好好休一个长假。 谁料在柳淑淑休假的第二天,吴嬷嬷正盯着她吃饭呢,柳阔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好几封朝廷邸报。吴嬷嬷如临大敌,连忙上前两步福身:“公子,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柳阔一路风尘僕僕,闻到桌上鸡汤的香气,立刻道:“给我也盛一碗,早上吃了几个包子后就什么都没吃了。” 柳淑淑放下碗筷:“这都晚上了,你竟然午膳都没用?光喝汤哪够啊,嬷嬷,让膳房炒几个菜来。” 一大口鸡汤下肚,柳阔只觉得全身都熨帖起来,这才道:“先用膳,再跟你说。” 兄妹二人安静的用了一顿晚膳,柳阔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啊。” “发生什么了?”柳淑淑赶紧问道。 柳阔将邸报递给她,说道:“皇上已有一月不临朝了,魏王反了。” 柳淑淑飞快的看了一遍,愣愣道:“这可真是……真是……那皇上现在呢?” 柳阔道:“暂时没有消息传出来,听说是遇刺了,可人现在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永干自己就是反了他哥哥,逼得承平帝退位才得登大宝,如今被人用同样的方法逼宫……”柳淑淑表情复杂,“南边怕是乱了吧。” “已经乱了!”柳阔道,“那边的世家已经打起来了!如今各地都有称王的,只不过以前都不成气候。但现在皇上已一月不曾露面,不论南北,都已经有不少人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往皇宫赶了。” 柳淑淑阖上邸报,坚定道:“不管其他人如何,我们现在不能称王!哥哥,不论别人怎么说,咱们现在不能当这个出头鸟!” 柳阔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我本以为你会……” “我会什么?” “没什么。”柳阔道。 柳淑淑笑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些上赶着称王的,都是想要打着藩王的旗帜好名正言顺的徵税,调兵。我们既然有了实权,这些虚名,暂时不要也罢。” “你倒是看的明白。”柳阔道。只是这世上明白人太少,多少人都是倒在虚名之下,正所谓“争名逐利”,可不就是这天下人都在做的事么。 永干四年,四月。 南方彻底大乱。 魏王谋逆,自行登基为帝。永干皇帝却避居皇宫,朝中各项旨意的发出倒依旧是盖得玉玺,只不过是由皇后盖得。 永干四年,四月下旬。 皇后斥责贵妃勾结外男,动用了中宫表笺,将贵妃逐入冷宫,其子被斥不孝。 永干四年,五月上旬。 贵妃携子逃出皇宫,向朝中大臣揭露皇后软禁皇帝,目的是为了让太子提前登基。皇后斥责贵妃妖言惑众,下旨御林军捉拿贵妃全族。 远在甘州的柳淑淑就从柳阔哪里听了一肚子的永干朝廷的八卦。从后宫到前朝,简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跌宕起伏,搁在宫斗剧里怕是要演一百集。 今儿皇后说永干帝只是偶感风寒病了,又宣了大臣入宫来面圣。明儿那逃到宫外的贵妃就哭诉皇后祸害皇嗣,皇上是被皇后毒病的。 南方的世家也是闹的无比热闹,魏王自行称帝,不少人心也跟着动了,永干皇帝病的卧床不起,至于下一任皇帝的人选,皇后要保住太子之位,可惜一旁还有个贵妃不断扯后腿。魏王年富力强,太子却不过是七岁稚童,到底投靠谁,还真不好说。双方都有优势,也各有劣势…… 永干四年,五月下旬 柳淑淑总算是收到了萧慕延传回靖平的消息。 “他不回靖平了……”柳淑淑看完后,如是说道。 柳阔一口茶悉数喷出,正要大骂萧慕延没良心,就听到柳淑淑说道,“他已经带兵前往赵王的宁州,他说,他要替赵王收拾门户。” “赵王?”柳阔一头雾水,“他不是才打下了靖阳吗,不好好守着现在去宁州做什么?” 柳淑淑道:“他怀疑靖阳被破与赵王有关,赵国白氏乃赛罕细作。” 第179页 “什么?!”柳阔顿时站起身,“白家?!” “嗯。”柳淑淑肃然道,“哥哥,若我没有记错,你曾说过我长姐当年嫁的就是赵国的白盛清吧。” “正是。”柳阔默默握起拳。 他怎么可能忘记,鲁赵两国因韶华郡主的死亡差点撕破脸,可任凭赵国在如何道歉,人死了就死了,那个第一个认同他的女人,那个满心里想着鲁赵两国联手击退赛罕的女人,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赵国的白氏真的是赛罕的细作……”柳淑淑垂眸,“我长姐身亡的真相想必也快要浮出水面了。” 第105章 “搜。” “你们放肆!谁让你们到白府来的, 还有没有规矩了!!”白盛明怒气沖沖, 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贵公子的模样, “萧慕延, 你一个鲁国人,手也伸的太长了吧,你管天管地, 你还管到赵国来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萧慕延微微探过身,冷漠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道理?老子就是道理!给本帅搜!白府上下一处都不许放过!” 白盛明还要挣扎,奈何萧慕延是直接带兵入的城。明明得到的消息是萧慕延要去宁州拜会赵王,没想到那竟然是个假消息。白家狡兔三穴, 藏得最深的一处的府邸是在赵国境内一处不起眼的小县内。他刚入镇, 就听到了府里的下人来报, 县令已迎了萧慕延的大军入城。 正当他要将那些书信都烧了时, 那些越骑骑兵直接骑着快马冲到了他的府邸,将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白盛明被几个越骑军看管, 心里七上八下。只见到那些骑兵将府里各处的文书一摞一摞的抱了出来。 萧慕延随手拿起几封书信,问也不问直接拆开。 白盛明气的破口大骂, 萧慕延淡淡看了他一一眼, 用着一种奇怪的口气道:“白公子竟然知道赛罕暗语?” 再听到萧慕延竟然提到了赛罕暗语时, 白盛明已经慌了,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也知道这个, 可嘴里依旧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你说是什么!” “你不知道?无妨, 本帅可以帮你翻译一下。” 几个士卒早已进屋将椅子搬了出来, 萧慕延很有闲心的坐下,还命人去泡了杯茶。 “承平四年七月初九,莫兰河驻防约六万人。其中骑兵一万,辅兵三万,剩余皆为步兵。”萧慕延对着那封书信,每念一句,白盛明的脸色就白了一分,最终已是一片死灰。 萧慕延将那封信放下:“白公子很有兴致啊,没想到你一个赵国人对我鲁国莫兰河这么有兴趣。” 白盛明依旧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吧,不知道。”萧慕延站起身,不再与他废话,直接道,“全部带走。” 只见不少士卒将自己围住,白盛明撕下了自己淡定的伪装,跳脚骂道:“萧慕延你敢!!吾乃赵国官吏,你敢不通过赵王抓人?!你当你是谁?!” “无所谓。”萧慕延很是轻松,“先抓,之后本帅再去与赵王聊一聊你的事。” 说罢,再也不理会身后白府中人的谩骂。倒是随行的骑兵们听他们骂的耳朵痛,一人狠狠揍了两拳,又直接将嘴给塞上,可算是消停了。 对上白盛明愤怒的眼神,何志不由冷笑一声:“白公子,你当越骑军是衙门呢?军营里只有军法,我劝你们还是省点力气。” 几个白府侍卫不由打了个寒颤。 整个白府搜了整整两天还勉强全部搜完。公孙昊觉得自己这一年的文书在都在这两天里看完了,此刻只能不住的捏着鼻樑强撑着精神,去分辨文书里的内容。 他是世家嫡出的公子,自小博览群书,到了靖平一年多的时间里又被萧慕延强行押着去学赛罕话,公孙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向萧慕延申请提高一下自己的军饷。 “都看完了吗?”坐在上首的萧慕延抬起头,他的案头上也退堆满了白家的书信。比起公孙昊这种自小跟文字打交道的人,萧慕延觉得自己都快要看吐了! “我已经依照年表将他们来往的书信都正理了一遍……” 公孙昊话一说完,突然发现屋里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得他背后有些凉意,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何志:“你把你那边的都整理完了?” 公孙昊:“……额,对。” 薛景之:“全部?!” 公孙昊:“是啊,有问题吗?” 萧慕延:“正好我这里还有几本,你拿去一併整理了吧。” 薛景之/何志:“!!!”将军,你还能更不要脸些吗?!!! 萧慕延端起茶杯:呵呵,跟我抢?! 公孙昊:……一群学渣!等天下承平了,你们都跟我去靖平书院好好念几年啊!!! 萧慕延带走了部分大军,将董翰与颜淮留在了靖阳城。这样的安排,令此二人心里很是复杂。 他们绝对不相信这是因为萧慕延对他们信任,而是萧慕延自己很自信,他丝毫不担心这样的绝对会影响到越骑军。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被人这般看轻,董翰与颜淮心里的滋味也只有这二人自己知道了。 第180页 偏偏萧慕延人不在靖阳,他们竟然还没敢生出一丝异心。就连颜淮,也只是将靖阳城内和大家都知道一些越骑军的情况密信给颜若彤,其他的,例如萧慕延突然去了边陲小镇找白盛明……颜淮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很久前老夫就听闻越骑军的萧将军如何神勇……”城内无所事事的董翰请了颜淮一起吃茶,顺便唠唠,“大家都是武将,所谓的神勇里有几分是吹嘘出来的,颜大人想必也清楚。只是老夫万万没想到,萧将军还真是个万人敌啊。古之名将里常有乱军中取敌人首级的人物,没想到老夫竟然也有幸看看到了。” 颜淮听着也是心有戚戚焉。 哪有一军主帅自己直接上阵的。 可萧慕延偏偏就是那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不仅亲自上阵,还带头冲锋。等他入到了敌军中,哪里是将军,简直就是一个绞肉机,那把漆黑的龙吟枪竟然可以染成了血红色。 颜淮默默想:“地狱里的恶修罗也不过如此了。” 这一老一青,各自捧着一杯茶。自从赛罕入侵中原以来,凡是与赛罕对上的每一仗,都极其辛苦。结果到了萧慕延这里,他俩监军只需要在一旁默默看着,过了三个多时辰后,鸣金收兵,这仗就结束了,接下来只需要清点一下赛罕俘虏,乃是二人军旅生涯里最轻松不过,最简单不过的时光。 可这种幸福时光怎么过的那么难以言说呢。 颜淮已经发现董翰倒戈了,连刘昱瑾给他的暗道图都给了萧慕延,这礼不可谓之不重。那他呢?颜家呢? 算起来颜家还是老王妃的母族,老王妃对萧慕延可是有着养育之恩的。 “咱们这位萧将军,别看在军中是赏罚分明,但内里的性格极其随心所欲。”董翰慢悠悠道,“以他行事而言,他自己就是规矩,咱俩啊,还是老老实实办事为好。” 颜淮认同的点头。 老王妃对他有养育之恩又如何,老鲁王待他都如同亲子,现在萧慕延还是直接将老鲁王唯一的女儿当成一个权力的傀儡来用。 哎…… 想要争天下的人,就是这般无情。 颜淮默默替那位不曾见面的小郡主点了根蜡,顺手也给颜家点了根蜡。 那位小郡主对萧慕延而言还有利用的价值,估计会娶为正妻以作安抚吧,可颜家的未来呢? 一想到颜若彤还在死命折腾,颜淮就一阵头疼。 两位守将就这样在靖阳城内喝着小茶,聊着小天,每日去军营和衙门点个卯,一起等着萧慕延回城。 谁料还没等到他回城,就先收到了萧慕延放的一个惊天勐料——他已经确定赵国白氏乃是赛罕安插在北方最深的一根钉子!白氏两代人皆为赛罕卖命! 喝着小茶的两个人手一滑,茶杯砰的摔在地上,二人楞的半晌都回不过神。 还是董翰老成持重,提醒道:“赶紧看邸报!” 这封邸报写的非常详细,白氏向赛罕传递了多少消息,以及当年鲁赵两国联姻也是他们策划的阴谋,为了就是让两国起嫌隙! “这……这……”通篇看完后,颜淮依旧不敢相信,可所有事实邸报里都写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令人找不到一丝反驳的地方。 董翰深深吸了一口气:“赵王,完了。” 甘州,靖平 “我现在去靖阳?”柳淑淑看着眼前之人,不由问道,“你们萧将军现在是在靖阳还是在赵国?” 前来接人的何志道:“将军还在赵国。但将军吩咐要请您先入王城。” “除了我还有旁人吗?”柳淑淑问道。 “将军吩咐了,管素也要同去。柳大人先在靖平处理政务,等他安排妥当后也要去王城。” “那靖平怎么办?” “郡主放心。靖平将由东望的王郡守代管,而且靖平府衙众人依旧留守。” 靖平的官吏与越骑军一样,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循吏。这些官吏在柳阔不在的时候,也可以让靖平正常运转。至于所谓的王泰代管,很明显是因这次大军出征,东望在粮草供给上出了大力气,萧慕延这是找个由头嘉奖王泰呢。以王大人的性格,他就算来了靖平,也没有胆子敢对柳阔柳淑淑二人既定下来的政务运行指手画脚。 柳淑淑在脑中迅速将各种人员安排都理了一遍,点头道:“好。” 何志:“那末将就先去与林将军商议出发的事宜了,还望郡主恕罪。” 柳淑淑微微摆手:“无妨,你去吧。”何志正要退下,突然听得柳淑淑道,“慢着,你先与我说说靖阳城内如何?我是说,当初赛罕烧毁的房屋如今都如何了?” 何志回忆道:“有些倒是建了,但还有大部分都只是搭个棚子……” 何志一边说,柳淑淑一边问,不知不觉竟过了半个多时辰,最后问的何志满头大汗,恨不得飞回靖阳再好好看一眼。 “行了,你下去吧。”柳淑淑心满意足的得到了第一手情报。 “是。” 离开府衙后,何志赶紧擦了擦额头的汗。 跟将军陈述军情都没这么紧张过,郡主大人果然是出了名的细心啊。 第181页 柳淑淑回忆着小时候住的靖阳王城,发现当年的记忆丝毫不见褪色,不自觉的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直到吴嬷嬷沉着脸咳嗽好几声,柳淑淑这才满心不舍的放下笔去用午膳。 与当初轻车简从来到靖平不同,如今离开这座住了快两年的城池时,乃是大军开道,藩王仪仗。 柳淑淑一身庄重宽袖的朱色宫装,自府衙登上马车,到靖平城门时,在吴嬷嬷与李女官的搀扶下走下来,对着前来送行的众人道:“吾去靖阳后,尔等不可懈怠!” 众官长揖长拜:“诺。” 直到仪仗全部出城后,众人才直起身。王泰感嘆道:“郡主大人果然是天家威仪啊,令本官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宣德皇后。” 众官:→_→ 柳阔:咳,拍马屁悠着点,人都走好么。 有着天家威仪的柳淑淑此刻正歪在马车里,呲牙咧嘴:“嬷嬷轻点轻点儿,我头皮快要扯秃了!” 吴嬷嬷正帮她将头上的髮钗等物都取下来,听她这般说话,不禁道:“郡主哪有您这样说话的!” 柳淑淑道:“可是真的快坠秃了啊!”她头上戴的可都是十足的黄金头饰,那份量,跟顶十来斤的石块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将这副头面都卸了下来,头上只有一根珍珠步摇,柳淑淑揉着脖子,她终于得救了。 吴嬷嬷:“郡主好好歇着,等到了靖阳少不得还要再戴一次呢。” 柳淑淑:“……”她一点都不想戴! 吴嬷嬷看着那幅精緻的头面,不禁嘆道:“真没想到,萧将军竟然将凤钗送来了,老奴还记得这副凤钗还是在王妃宫里的呢,原本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柳淑淑伸手摸了摸,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跟萧慕延商量下,咱们能把头饰的重量适当减减么…… 第106章 王城靖阳, 自半月前就接到消息郡主要来。留守在靖阳的众人早早就准备起来了。董翰与颜淮皆没有见过郡主,只是与北方其他人一样从几封公开的邸报认识的柳淑淑, 最着名的一封乃是当年柳淑淑亲笔写的讨赛罕檄文, 不仅骂了刘昱瑾不忠不孝,还将赛罕王斥为天下第一贼也。 “说句犯忌讳的话, 那封檄文怕是出自将军之手吧。”颜淮小声道。 董翰点点头。 宗室贵女,他又不是没见过。早年在南边的时候, 他的夫人还见过皇宫里的公主呢。这些贵女们虽然相貌性格各异, 但要说起来皆是一副温和柔顺的脾气。哪怕是宫里的公主呢, 也都规矩十足。 以此推断, 这位流落在外十几年的郡主,想必也是很好相处的。估计都不会直接来见他们,毕竟他们都是外男。 王城靖阳里像董翰这样想法的人不少,颜淮也是其中一人。大家虽然认真准备的,但心里并没有多少重视。看见那些留守下来的越骑军们一个个精神抖擞, 有的还特地换了新的军装出来,反而觉得他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颜淮道:“听闻这位郡主是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 越骑军慎重些也是情理之中。” 董翰点点头,表示理解。 谁料又过了几天,那些跟着大军一併出发的几个靖平,东望的官吏们也都开始沐浴更衣,还洗了头髮, 将自己捯饬的清清爽爽。一个个出门时脸上都带着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靖阳城里要过节一般。 颜淮:“……额, 这个,大约就是郡主长居靖平,这些官儿想来也是为了给郡主留个好印象吧。” 对于这个解释,从刘昱瑾行宫来的众人也觉得说得过去。虽然柳淑淑一定不会见他们,但被人这样珍重相待,心里也会高兴,说不定就会给萧慕延吹个枕头风呢。虽然他们觉得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迎接郡主,还是稍微将自己捯饬了下。 终于,经过大半个月的路程,靖阳众人得到柳淑淑要在第二天晌午前入城的消息。 颜淮认识来传信的人,乃是萧慕延身边得力的副将何志。当即道:“何将军放心,靖阳上下已准备妥当了。” 何志点头,又问道:“府衙可收拾好了?” 颜淮笑了笑:“府衙?哦,我们给郡主准备好了城内东花园里的一处……” 不等他说完,何志直接打断了,对着一位留守在城内的越骑将领道:“府衙前厅后院可都整理好了?” 那人道:“都已准备妥当!” 颜淮道:“莫非柳县令也随行来了?” 何志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有,这次跟随郡主一同前来是管素大人。” “帝师啊!”董翰终于忍不住惊嘆道,“将军您怎么不早说,颜将军啊,快快,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住处。” “不必这么麻烦,管素大人与我们同行即可。”何志是来传令的,将一些事宜交代清楚后,还要快马加鞭的赶到柳淑淑那边,也不多在城内耽搁。 卯时 靖阳城内诸官吏与高级将领便都在城门处站定了。董翰作为名义上留守的最高级别的长官自然是站在最前列。 此刻他微微打了个哈欠,往常这个时辰他才刚起身呢。虽然知道同僚们都是为了在萧慕延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可这样上赶着巴结一位郡主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第182页 董翰微微侧头看了看身侧众人,那几个从靖平东望来的官吏皆是神采奕奕,有的人还低声道:“我上次见到郡主的时候还是除夕前,我有幸去了靖平,当日校场上,那风采宛如神人啊。” “我就是日夜盼着郡主大人能来靖阳呢,那几个还说这里是王城,连个排水系统都不顺熘,哎,哪里比得上咱们靖平呢。不知道这次随郡主来的有没有上次在东望见到的那几位大匠作。” 交谈声音很小,董翰听得隐隐约约的,只是莫名有一种感觉升上心头。这些来自靖平东望的官这么积极的等在这里,恐怕,大约……不仅仅是为了萧慕延? 辰时 太阳已爬至当空。 正在等候的众人,突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整齐的马蹄声,等候的队伍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肃然的注视着远方。 林世山亲率七十二名骑兵开道,队伍里竖立着藩王旗帜,一辆堪比一座移动帐篷的车舆位于整个队伍的正中央,车后则是两千步兵并两百骑兵坠后。 董翰不由咽了咽口水。 只见马蹄声突然收住。 众官齐声:“靖阳众人恭迎郡主回城!” 董翰压根没有回过神,但他站在最前方,听到这声后赶紧跟着众官吏长拜。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免礼。” 那是怎样的一位郡主? 即便时隔多年,董翰回想起靖阳城外初见柳淑淑的那一刻,只想到一句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等他回过神时,这才惊觉,身为宗室贵女的郡主竟然没有戴帷帽!!就那样大大咧咧冒头露面了?! “董大人,颜大人。” 吴嬷嬷搀扶着柳淑淑走到众官面前,柳淑淑见到为首的二人微微点头,“这段时间以来,你们辛苦了。” 董翰赶紧道:“下官不敢。” 颜淮则是彻底愣住了,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还是被董翰重重扯了一把,这才赶紧跟着说:“这是下官职责所在,不干居功。” 城门下也不能让长时间闲聊,柳淑淑又道众人皆辛苦了,不必为了迎她如此兴师动众,诸位还是尽快回到岗位上为好。说罢,便重新登上车舆,众人纷纷避开至两侧,目送仪仗入城。 直到城门关上后,董翰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紧张的竟然都不敢大声唿吸,现在只得不断喘气,侧头一看,颜淮也好不到那里去。 “你以前没有见过这位郡主?”董翰低声问他。 颜淮苦笑摇头:“没有。” “那王妃……” 颜淮笑的更难看了:“想来也是没有的。” 一时间二人皆有些沉默,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直到身旁一位同僚道:“董大人,颜大人,您二位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府衙啊,郡主大人肯定要宣你们二人说话呢。” “府衙?” 颜淮只觉得今儿从一大早上开始自己的思维有些跟不上节奏了。一位宗室贵女,好不容易入了城不去闺房歇息,去府衙作甚?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多想了,赶紧坐上了轿子去府衙。 刚入府衙大厅,便看见柳淑淑竟然坐在了主位,而她下首的两侧位置上都坐满了这段时日以来的府衙各司曹官吏以及军营里的副将们。他们还很贴心的将两侧打头的位置都空出来了,一看就是给他与董翰留的。 柳淑淑双眼带笑,对迟到的董翰与颜淮也不恼,直接道:“二位大人请坐。” 待二人坐定后。代理府衙的官吏便站起身,上前一步道:“郡主大人,诸位大人,容我汇报一下这段时日以来府衙的具体工作。” 董翰:“???”啥玩意儿? 颜淮:“……”你跟一位宗室女说这个? 坐在上首的柳淑淑微微点头:“李大人请讲。” 代理府衙琐事的李大人说完后,随后各部司朝,还有军中副将都将自萧慕延攻入靖阳后的各项政务一一对柳淑淑做了详细的汇报。 就在董翰与颜淮目瞪口呆觉得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的时候,柳淑淑将各位所说的做了个总结,又吩咐道:“如今靖阳百业待兴,但有几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首先,靖阳城因大火许多房屋烧毁,如今是六月,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重建房屋,等到了秋末房屋若筹建不及时,百姓可能就会冻死。其次是靖阳的城防,因几番攻城战,王城城墙要重新加固。最后,如何让百姓回流也是我们需要考虑的。此三项工作为重中之重,诸位大人回去都想一下具体的章程,三日后来府衙报与我。” 众官起身:“喏。” 何志在柳淑淑耳边低声道:“今日为迎郡主,城内已备好了午膳。” 柳淑淑笑道:“赐膳。” 直到柳淑淑离开暂时去歇息后,府衙内一向稳重的众人终于忍不住激动的嚷了起来。 “郡主可算来了,这府衙可算是有了主心骨!” “我刚才看见郡主的车架随行里还有好几位东望的大匠作,郡主一早就想到了咱们靖阳城内的情况了。” “咱们赶紧去用膳,郡主大人可是个急脾气,她说三天,那是一个时辰都不会多给咱们的,好在在郡主来之前我是一点儿都不敢懈怠,要不然刚才绝对要被郡主问蒙圈了……” 第183页 这次众人的讨论董翰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 竟然是真的是为了迎接柳淑淑才这么认真准备的! 至于萧慕延? 对不起,在靖平东望的民政官吏心中,萧大将军还真没有郡主大人有份量。 “你不是说她是萧慕延的傀儡吗?”董翰拉着颜淮不可置信的问道。 颜淮也委屈啊,刘昱瑾那边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啊,他那儿能知道东望和靖平这两个地方的官吏这么奇葩啊! 在柳淑淑入主靖阳后的十天,靖阳众官接到消息,他们的主帅萧慕延将携大军于两日后回城。 “哦,知道了。”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算支出的官吏应道,“你去府衙通知一下吧。” 公孙昊:“……”别以为他不知道柳淑淑入城时的景象啊! 等他策马去了府衙,刚一入大堂就见到了在靖平里那无比熟悉的一幕,各司曹的官吏们脚步匆匆,有的写写画画,有的似乎在争论什么。等他宣布了萧慕延回城的消息时,不少人蹙起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孙昊:“……” “我这个半月的报表都还没算出来呢,还得抽空去城门口迎接萧将军,哎……” “对啊,这几张城墙图还要再改改,我现在恨不得晚上睡觉都睁着眼呢。” 公孙昊:“……”你们双标要不要这么严重啊!! 第107章 萧慕延回城的那一天, 众人到底还是集体跑到城门口去迎了。只不过还没等董翰和颜淮说几句场面话, 萧慕延便直接道:“都散了吧。” 众人:“是。”唿啦啦一片,众人顿时各回岗位。 董翰:“……”就这么简单? 颜淮:“……”这和当初柳淑淑进城的仪式相比是不是省略的步骤有点多了? “那个……”董翰还是拉着一位官员道, “将军不召见我们吗?” “不召见啊。”那官员还急着回去画图, 三言两语解释道, “将军要先去军营,一般是回城后三天以后才会见众人。” 董翰:“那政务怎么通报给将军?” 那人理所当然道:“有郡主啊,为什么要通报给将军?将军都那么忙了,哪里听得过来啊。要不……董大人您代为汇报一下?” 董翰:“……额, 行吧?”总觉得萧慕延与柳淑淑之间的关系越来越难看透了。 萧慕延回城后的第一件事果然是整顿军务和城防。一直忙到天擦黑才赶紧快马加鞭赶回靖阳府衙。 一进屋, 便见着伏案执笔的柳淑淑。 吴嬷嬷正要出声提醒一下, 柳淑淑似有感应般抬起头, 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 “萧慕延!”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萧慕延抱起来转了个圈。 吴嬷嬷被吓的捂着心口后退了好几步, ——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被放下后, 柳淑淑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到:“嬷嬷你……”是不是迴避下? 罢了,男女大防已经被这两个人踩的连渣都不剩了。吴嬷嬷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王妃,委委屈屈的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萧慕延亲了亲柳淑淑嘴角,心满意足的抱着她,嘆道:“赶了好几天, 总算是回来了。” 柳淑淑坐在他腿上, 侧靠着他的胸膛, 依旧是止不住的笑:“这次你可出尽风头了,连赵王的家务事都管了。” 比起之前远在靖平,她现在身在靖阳更方便知道萧慕延的行踪。当萧慕延将掀了白家老底后,赵王原本是要找萧慕延兴师问罪。谁料他自己却的后院先起火了。王妃白氏自然是哭诉自己娘家是被冤枉了,但几个侧妃却不依了。无论她们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但白氏若真的是细作,无疑是扳倒王妃的一剂勐药。被后宫这么一闹,前朝又动盪不安,赵王竟也不如最先开始那么自信了。 ——白氏,真的是细作? 世间上的事儿就是经不起琢磨,一旦注意起来,平日里不起眼的小动作都宛如在阳光下那么醒目了。 最后留在赵国王城的白氏见已无退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绑了赵王! 一时间赵国动盪不安。一直留在北漠的赛罕也对赵国边境发动了一次勐攻,萧慕延一看,离自己正好挺近的,就顺手去解决了一下。 至于被绑架的赵王…… 萧慕延远目:“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不过听闻他们边城守将说,似乎有点悬了,王城内的世家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要去找赵王,一派要在赵王的子嗣里选一位继位。” 从南边的永干朝廷到北方的赵王,柳淑淑听了一肚子的宗室八卦,不由道:“这些后宫贵女们可真不是吃素的啊……” 萧慕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平静道:“都是人多了,闲的。” 柳淑淑唔了一声,发现萧慕延好像想的有点多,但她真不是那个意思啊,正要解释什么,萧慕延一副“不用说了,我懂”的眼神望过来,柳淑淑觉得自己还是别说了吧…… 第184页 这么误会着,也挺好的。 自萧慕延回城后,王城内所有的政务便全部回到了正轨。鲁王宫以及王陵的修缮也摆上了日程。 二人择了一空暇之日回到已被烧成残垣断壁的王宫,纵然萧慕延一向沉稳冷面,此刻也不禁有些唏嘘。 “小时候我……”柳淑淑走到一座宫室前,满目疮痍令她很是伤感,“就是住在此处。” 萧慕延环顾了四周,这里基本是王宫里最偏僻的一处宫殿。当年他被接到王宫里来时便被叮嘱过不可以到这里来,当时他还没注意,只想着这座宫室已是王宫后宫的范围,他也不可能来。如今听到柳淑淑提起,只觉得一阵失望,如果没有那场火,他至少还能看见柳淑淑小时候住的地方了。 “到今年十月,王宫主殿周围大约就能重新修好。”萧慕延道,“王陵那边耗费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柳淑淑默默点头。 涅槃后才会重生。 离开鲁王宫后,柳淑淑便专心致志的着手整个王城的城建工作了。正好柳阔也做好了交接,公孙昊也回来了,靖阳其他的民政便悉数交到了此二人手里。 至于董翰与颜淮,二人本是刘昱瑾送来的监军,如今大军已光復王城,按道理就应该迎刘昱瑾这个鲁王回城了。 只不过这二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提这一茬,或者说他们都指望着对方第一个提。 颜淮心道:“我就是个副将,哪能抢了主将的活儿呢。自然是长官说什么,我做什么了。” 董翰哪里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大骂颜家狡猾,却也暗自道:“他就是个监军的,什么时候迎鲁王还不是得人家主帅说了算么,他就别操这份心了。” 退至行宫的刘昱瑾左等右等,都等不来王城的人来迎他。干脆直接派了官吏去靖阳,还特地亲笔写了两封书信交给董翰与颜淮。问他们二人萧慕延是不是有反心。 董翰刚看到了一个“反”字,就立刻将信给揉了。 颜淮除了接到刘昱瑾的信,还有一封颜若彤的信。颜若彤就很简单了,她要颜淮去质问萧慕延,当年在老鲁王牌位前的誓言还算不算数。 颜淮默默收起信,第二天走到府衙,入了大堂后,就看见柳淑淑坐着,萧慕延站着…… 前者好像拿着一份邸报说些什么,后者是频频点头,最后道:“行,我这就去办。” 柳淑淑喝了口茶,见到门口来人,不由道:“颜大人,今儿怎么来府衙了?” 颜淮一个激灵赶紧道:“监军军饷已核算出来了,我给送来。” 柳淑淑点点头道:“军饷一事已悉数交给柳大人了,正好他现在就在偏厅,颜大人直接交给他便好。” “是。” 颜淮垂头快步离去。 萧慕延看着颜淮的背影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直到袖子被柳淑淑扯了下,赶紧低头沖她微微一哂。 柳淑淑难得不吃他这一套,别过头哼了声。 萧慕延无奈嘆了口气。关于他和颜若彤之间的那些传闻,他早就交代的清清楚楚了,这飞来横醋吃的,他的确很冤啊。 行宫里的刘昱瑾,则是气的跳脚,指着被他摔在地上的公文摺子骂道:“好你个萧慕延,本王这就回王城,难道你还敢拦着不成!” 一旁的颜若彤拾起看了一眼,也不禁浮起一丝冷笑。萧慕延说王宫还在修建,这么贸然迎鲁王回城实在是不敬,等他修好王宫了,再迎刘昱瑾。 “他这明摆着是拖延之词!”刘昱瑾骂道,“难道他想独占王城不成?鸠占鹊巢,他想得美!” 第108章 刘昱瑾是真打算直接回靖阳王城, 只是刚将这个想法提出来,丞相马国安就连忙劝他不可,委婉的表示这样去有一定的风险。毕竟现在谁也不敢断言萧慕延到底有没有反心, 一旦他真的是想反鲁王, 那刘昱瑾一去靖阳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昱瑾听着马安国的分析心里早就不舒服了,奈何的确是有几分道理,不耐道:“难道要本王就这样看着他霸占王城?” 马安国道:“微臣以为, 既然萧慕延说王宫修缮完毕后就迎王上回城, 那么王上不如就等他几个月。一旦他王宫修好又再次推脱,王上就可以以萧慕延谋逆之名, 名正言顺的发兵攻打靖阳。” 刘昱瑾哼了声:“他找回来的那个郡主可是先骂了本王, 这样都不算他有不轨之心?” 马安国心很累, 可又不得不解释道:“王上先莫怒, 听微臣一言。以现在的形式来看, 那位郡主的身份已经坐实了。她给您的檄文,可以看成是家事, 与萧慕延是扯不上的。”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刘昱瑾觉得自己如同困兽, 身为藩王的威严都要被萧慕延给踩到泥地里了,带着几分火气道:“那就派人去盯着萧慕延修城!” 马安国:“是。” 靖阳的重建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除了东望带来的大匠作外, 柳淑淑以靖阳郡衙的名义对威州、甘州、关州三地广招匠作。此三州现均在萧慕延的控制之下,对于这三州来的百姓用起来也比较放心, 凡入靖阳的百姓也都要受到严格的检查, 以防细作混入。 纵然有着近乎严苛的审核手续, 但三州愿意来靖阳的匠作们还是数以百计。乱世里谋生难,谁不愿意到一处安稳的地方生活呢?靖阳虽然被攻破,但它还是鲁国王城所在,如今又被越骑军把守。经过公孙昊的几番宣传,民间越骑军几乎都快被神话了。不仅仅匠作们涌入靖阳,更有不少百姓也涌了进来。 第185页 比起当初在靖平东望两城,靖阳的百姓回流工作可谓是顺利百倍。 如今更有帝师管素也在靖阳,靖阳书院都是现成的,盘踞在威州的世家大族们也动心了,不少族中子弟都携带家眷赶往靖阳,只为目睹帝师风采。 面对这样的狂热追星族,柳淑淑也不禁对萧慕延感嘆道:“当初你让我先将管素带来,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将他留在靖平,毕竟我哥哥对他是格外推崇。现在看来,你是故意用管素来钓威州的读书人啊。” 萧慕延一脸正直:“哪有想那么多,就是让你顺路捎他罢了。他对我父亲有愧,远在靖平怎么还情,还是来靖阳吧。” 柳淑淑长长哦了声,知道萧慕延其实在暗爽,干脆也不戳破他了。威州的读书人个个傲气沖天,他们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毕竟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那些盘踞在威州的世家,基本都是前朝就发迹了,有的甚至歷经三个朝代。论做学问,除了管素,在北方他们还真不服谁。 世家的“世”意味着 世婚、世卿、世禄。前者不算,后二者都是与做官有关。不得不承认,老手做起事来比嫩头青们还是有章法些。尤其是王城的重建,这些世卿世禄人家里出来的子弟们比刚入府衙的小官小吏更熟悉。 威州且不算,如今甘州、关州二地都急缺人才。靖平府衙里至今都是一个人掰成数个人用,更别提大火之后的王城靖阳。威州这些读书人终于出山了,柳淑淑与柳阔也是松了一口气。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这天下可不仅仅是靠武力就能坐稳的。 这一日,柳淑淑专程去了一趟靖阳书院,原以为会遭到一些牴触,毕竟这里不比靖平,像董翰颜淮二人,至今都有些接受不了她在府衙工作。没想到靖阳书院的行程竟然一路顺利,就连她去明伦堂坐下听课,都不见任何人脸上带上不满之色。 柳淑淑嘚瑟的悄悄冲着柳阔挑挑眉:“谁说读书人迂腐的,这不是挺明白事理的吗?” 柳阔呵呵:“你当去年萧慕延在威州待的七个月是白待的?” 柳淑淑:“……”难得苏一把,还失败了。她还当她个人魅力那么大了呢,连头一次见到的读书人,都能接受女子干政。 柳淑淑小声道:“他威胁了威州世家?” 柳阔:“这也不能叫威胁,毕竟只是带着五万大军从人家家门口路过了一下罢了。” 柳淑淑:“……”你是不是对路过这个词有偏见?? 柳阔:“而且公孙柔也被你拉到靖平书院当先生去了。公孙世家乃现在威州第一大家,现在来的这些人要是看不起你,岂不是也意味着看不起公孙柔,这是不是看不起公孙家呢?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他们心里跟明镜一样,纵然心里不喜,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半分,还会更加亲近你。” 柳淑淑捂着胸口无力道:“哥哥你别说了……太虚伪了,我心口疼。” 柳阔:→_→ 正如柳阔所想,这些后来涌入靖阳的世家子弟们对柳淑淑的确是感官奇怪。虽然她贵为郡主,但从来没有哪个宗室女像她这样抛头露面毫不讲究。哪怕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宣德皇后,把持朝政时也只是垂帘坐在龙椅后侧罢了。 面对这些风言风语,柳淑淑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奈。以前无论是在东望,还是在靖平,因两处城池是战略要塞,城内妇女也要担负着守城的职责,风气的确是开放些。然而靖阳乃王城,这里读书人多,有志之士多,保守的人也多。 难道就这样回到后宅? 柳淑淑犹豫了。 这几日她带着匠作们去城墙处,遇到了几次世家入城。他们也有协同家眷入城的,柳淑淑明显看到了那些露出一丝缝隙里的马帘后的眼睛里嫌恶的之色。 连女人都不贊同她的作为,更何况男人。 “我突然有些想念公孙柔了。”柳淑淑单手撑着脸颊,无力对吴嬷嬷嘆道,“我还以为世家女孩儿与公孙柔差不多呢,外柔内刚,虽然温柔,但也有自己的见解。”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吴嬷嬷安慰她道,“这世上的人各有各有的脾性,也各有各的过法。更何况,她们并没有您与公孙小姐那样的际遇,你也不必为此事困扰。” 柳淑淑略有迟疑:“那我……” “那您愿意放下那些图吗?”吴嬷嬷反问。她是知道的,柳淑淑对那些图纸宝贝的紧,若是在她心里排个顺序,说不定萧慕延都要往后挪一挪。 果不其然,柳淑淑坚定摇头:“当然不!” “郡主不妨想想,越是爬到山顶的人,寒风也就越大。可难道您要因为那些风,就不去看山顶的景色吗?就拿萧将军来说,那些世家到底是真心顺从他还是虚情假意,他肯定也是在乎的,可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动摇自己的决定啊。” 在听到萧慕延的事后,柳淑淑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吴嬷哦心道,这个例子还真算是举对了。 柳淑淑:“嬷嬷说得对!不管是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吴嬷嬷:“……”不,我没说的这么通俗…… 休息了两天后,柳淑淑再次精神抖擞的来到靖阳城墙下。那些不善,不理解的眼神依旧存在,柳淑淑心里虽然依旧难过,但也不会因此动摇自己的本心,反而更加专注于城墙建设。 第186页 她本就是这方面的大牛,又有主修靖平,东望两处的古代城墙的经验,如今面对靖阳城墙,毫不意外的拿下了主导权。 世家匠师门大多是读过墨子,有的也学过一些鲁班术。但这个时代门户之见颇深,二者之间的知识互不相同。在柳淑淑完全投入到城墙修筑工作中后,时不时有匠师惊嘆道:“这里是鲁班术中的一种,可前日小人明明听见郡主在说墨子机关啊。” “难道郡主不仅通读墨子,还学过鲁班术?”这人还有一句话没说,读了墨子也就算了,毕竟也是诸子百家,一个女人学鲁班术这就很神奇了啊…… 现代大学建筑系毕业并有着十年从业经验的柳淑淑:“……呵呵。”我认真起来,自己都害怕! 没有求助外力,柳淑淑努力以自己的方法来证明她的实力和存在。你们不是觉得女人在这里很奇怪吗?不是认为她办事不靠谱吗? 那就来战! 思想上不认同没关系,她也管不到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在建筑领域业务上,她就不客气了。可以不认同她这个人,但在专业领域,她的业务能力和经验摆在这里,就问威州匠师与子弟们服不服! 柳淑淑所做的一切,萧慕延都看在眼里。原本打算插手管一管的,但却被柳阔拦了下来。 直到靖阳城墙全部加固完毕后,萧慕延终于道:“当初在靖平推行的几项民政都很不错,尤其是女子同纳丁税,可以在靖阳也推行了。” “开什么玩笑!”一世家老者跑到公孙衡面前,愤愤不平道,“说什么女子若不去劳作,其夫家或父亲要代纳数倍的丁税,有这样收税的吗?!” 公孙衡捋了捋鬍鬚,很是淡定:“大军在外,开销不少。这只是一个由头,别人也说了,出去劳作这税也就不交了,你可以选择不交啊。” 那人立刻道:“那成什么样子了,有伤风化!” 公孙衡呵呵一笑:“那你就老实交税。要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别忘了,如今萧慕延手握三十万大军,你真当他是什么好脾气的善人不成?不过是个徵税的名头,你这么跳脚作甚?” “这不是,这不是……”那人支吾了半天,也不敢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他的确是惧怕萧慕延,但对那位郡主就不怎么尊敬了。大家都说郡主不过是傀儡,又见到她总是抛头露面的,想来在萧慕延心里的位置也不怎么样,谁料这奇怪的税一出,他敏锐的感觉定是与郡主参与修筑城墙有关…… 公孙衡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几日已有不少人家跑到他这里来打探,这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群蠢货! 还能有什么意思,人家护短啊! 真是入城时,萧慕延对这些老货们都太客气了,弄得他们有些飘飘然,忘了当日威州的情形。 公孙衡见那人还在犹豫,想着两家素有姻亲,还是提点道:“要不是郡主拦着,就沖你这段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不死也要扒层皮。赛罕厉不厉害啊,十万赛罕大军被萧慕延杀的片甲不留,你真当他是像刘昱瑾那样的藩王?” 那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萧慕延不想城内见血,因为这座城是郡主督修的。”公孙衡道,“再说了,我可是听说郡主大人将你们家那几位辩的哑口无言啊。你若不想让家中女眷劳作,那就多交些银子,谨言慎行。” 那人擦了擦汗,再也没有来时的气焰,低声道:“哎!好吧,我这就回去嘱咐他们去!” 见旧友离开了,公孙衡这才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劳作怎么了?他侄女可是书院先生呢,听说马上要升成祭酒了,你们家有这样的才女吗?有吗有吗,真不知骄傲什么!哼! “哎,要不是你推行了政令,恐怕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识时务了。”柳淑淑有些泄气的望着萧慕延。她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要靠萧慕延啊。 然而萧慕延却道:“当初是谁说一文一武,一张一弛的?再说了,要不是你说什么要宽容些,当时我就想直接砍了那几个对你不敬之人!他们既然敬酒不吃,那自然是要吃罚酒的,这与你无关。只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欺软怕硬之徒罢了。你若不信,不妨私下去打听打听,那些世家肯定再骂我是一介莽撞武夫了。” “嗯!”柳淑淑重重点头。的确,她不必为这种不识时务的人伤感。既然在她摆事实讲道理之后还这样不识时务,萧慕延武力镇压也是情理之中。 东望靖平两城人口结构简单,又是主场作战,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推行的政令和主办的事项顺利进行。到了靖阳后,王城内的情况则是复杂了许多倍。 不仅来的世家不适应,柳淑淑也不太适应。经此事后,柳淑淑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不少,在政务上与她相熟的柳阔、公孙昊,乃至管素等人都明显感受到柳淑淑的政治手段更加老练圆滑了。 随着王城的重建,萧慕延也没闲着。赵国白氏细作一案被公告天下后,整个赵国动盪。赛罕更是趁机扩-张领土。 赵王下落不明,王位空悬,赵国已是四分五裂。 本着鲁赵两国本就是邻居,萧慕延很热心的去帮了几次忙。随后赵国高层的几个世家干脆倒戈萧慕延。他们有的是没有家族女子在宫中,没有涉及他们血脉的孩子能够继任王位,那么在赵国内站队还是站到别处,对他们而言没有区别。 第187页 唯一的在意的只有这站队要如何获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他们是北方的世家,又不是赵王的世家…… 赵往不在了,世家还在。 可北方要是被赛罕夺去了,这可是外族啊! 北方共有六州,如今萧慕延已手握三州,绝对是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 萧慕延节节胜利的消息不断传回靖阳。靖阳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硬是被压得不敢出声。又要被柳淑淑强徵税,偏偏每次的名头都十分正当。柳淑淑领导下的府衙与这个时代其他的府衙完全不同,她讲的是以理服人,尤其是以律法服人。古代律法不熟悉没关系,管素与他亲传的学生在哪儿镇着呢;各种“礼”不熟悉也没关系,柳阔可是一位隐藏身份的宗室子,各种礼节可谓是标杆般的存在。 还有些世家女眷认为不妥? 公孙柔可也来了靖阳,姐妹们开个茶会,咱们来好好聊聊。 连字都不识的普通小民或许感受不到,但这些世家却是深深感受到这个府衙的难缠与可怕。 若是柳淑淑以自己郡主身份,用王权强行压制世家,反而让他们找到了由头。不少臣子还生怕帝王不犯错呢,皇帝犯了错,正好彰显他们的臣节,千古留名啊! 奈何对方是跟你讲道理,不仅讲理,还会召集大家一起来辩一辩。辩不过还要说些风凉话,这叫臣节吗?这就是赤-裸-裸的小人!既然是小人了,那还用客气吗? 真当留守王城的一万士卒是吃素的?! 更何况乱世用重典! 一时间,靖阳城内的保守派与开放派争论的火热,幸好大家在一件事上还是高度一致的——凡涉及军务的均是妥善处置,不敢有丝毫懈怠。 萧慕延这尊恶修罗名声太响亮了,靖阳城内怎么吵倒是无所谓,谁要是耽搁了他的粮草,立斩! 第109章 尤其是萧慕延送前方送来靖阳几颗血淋淋的脑袋和俘虏后, 靖阳城内还在争吵的众人在看到这些战利品后, 顿时安静如鸡,不由自主的握手言和, 尴尬的笑道:“为了大军,这税的确是应该缴!” 从一开始的一定要辩出个高低,瞬间变成了求同存异。无论是保守派还是开放派, 前有未见的精诚合作。 府衙里,保守派见到开放派用在纸上写写算算用了些奇怪的符号, 也颇为好奇。再看了一会儿后, 也发觉这些符号大大简化了计算的繁琐。这些自诩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犹豫再三,不过一想到萧慕延那尊杀神,最终还是遮遮掩掩的去问这些符号具体要怎么用。 柳淑淑听闻世家子弟想要学习现代数学, 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用府衙人的了,她要亲自来教! 一个月前还鄙视女人不中用的部分世家子弟捏着鼻子坐在了学堂里,而他们的授课先生正是柳淑淑。 “绝对是故意的!”一人低声道,“那位郡主就是为了噁心咱们!” “冯兄你这就不对了。”坐在斜后方的一位世家子微微蹙眉,“是咱们提出要学这些的, 府衙各司曹的大人们又忙的抽不出时间, 这才拜託到了郡主那边。郡主大人贵为宗室, 还能不计前嫌前来学堂, 怎么算是噁心你了?你若不想听,便出去。” 那姓冯的世家公子讥讽道:“有的人就是给点好处就忘了祖宗规矩。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谁让有人姓里就带着铜臭气呢。” 原来与他争论的人姓钱, 也是来自威州的世家, 不过发迹较晚,远不如冯氏。钱府公子也怒了:“姓冯你——,你敢不敢当着郡主的面这样说?!你若看不起女人,那就别坐在这里听课!你这叫什么?说的难听点,俗话里说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就是你这种人!” 二人吵得面红耳赤,周围的世家公子们有的劝架,有的干脆隔岸观火坐看好戏。直到听得下人来报郡主已快到书院,双方这才各回了位置,然而却依旧谁也看不惯谁。 柳淑淑一身常服打扮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如常。那些流言蜚语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只不过在授课前,柳淑淑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全都是世家子弟,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 柳淑淑平静道:“近来本宫看《吕氏春秋》,只是不知在座诸位是否都看过?” 众人有些茫然,今天不是来学那些符号的么?不过既然郡主问了,自然都要回答。 这些世家子们虽学问上各有高低,但《吕氏春秋》这样的书对他们而言都是“必看教科书”系列了,在座之人自然是都看过。 柳淑淑道:“不知哪位学子愿意当场诵读一番?只诵劝学篇吧。” 这下没几个人点头了。 看过不等于能全部背下来啊。《吕氏春秋》共有二十六卷,其中劝学篇是很浅显的一篇,通常是他们八-九岁时学的,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谁还会会背自己小学时候的课文呢。 柳淑淑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学子站起身:“学生愿意一试。” 柳淑淑点点头。 “先王之教,莫荣于孝,莫显于忠……” “……是故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尊师则岂论其贵贱贫富矣。” 直到最后一个字背诵完毕,整个学堂里鸦雀无声,尤其心里不平衡几人各个垂下头,面红耳赤。 第188页 柳淑淑示意那学子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所有人:“为何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古有大儒着《算经十书》,今日本宫将这十书教授尔等,算不算的上是传道受业?若是不愿意听的,本宫也不勉强,可自行离去。” 接下来的授课,柳淑淑将现代基础算术结合算经十书对众人婉婉到来。授课结束后,柳淑淑放下竹鞭道:“十日后,将有旬考。不合格者,直接淘汰,不必来听了。除去今天,我还会在靖阳书院连讲九日,若在此期间有人觉得已经听懂的,也可不必来。今天就都散了吧。” 然而第二天的授课,不仅一个人没有少,反而还更多了几人。柳淑淑来时,见到学堂里多出来的几个人,不由一愣。 坐在最后一排的公孙柔与三名世家出身的女子沖她浅浅一笑。 学生们行过礼后,又是一整个半天的授课。这一天柳淑淑到没有急着走,反而是多留了半个时辰,若是有人听不懂的,可以来问她。 十日的授课眨眼便过。 除了第一天发生的那则小插曲外,此后九天,众人都渐渐将心思放在了学业上。原因也很简单,数学到底是古今中外第一大杀器,只需稍微走个神,就完全不懂柳淑淑后来讲的到底是什么了…… 能来靖阳书院的世家子们本都是学问扎实的,各个心高气傲,又有旬考的压力,哪里还有闲情扯别的。 旬考考试採取的煳名制,考卷由柳淑淑与管素二人同出,由请了五位世家的长者全程参与考卷的出题,以防被别有用心之人说柳淑淑徇私。旬考的成绩将直接公布出来,贴在靖阳书院大!门!口! 众人还不知道,后世的学者对这次靖阳书院旬考的研究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十本书,还有专门的研究方向。 对于这次旬考,后世如此评价:“当时共有六十名学子参与考试,而其中女子只有四人,且她们全部都是来自高门,但也是歷史上第一次男女同考。加之这次考试的组织者乃柳淑淑,我们完全可以合理的推测,她当时已经在为大一统后的女子参与科举做铺垫了。” 然而现在正在参加这场考试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场旬考虽然重要,毕竟是靖阳城内第一场考试(还要把排名贴门口),某种程度上是靖阳城内各个世家的第一次官方较量,但也还不至于上升到后世评价的那种高度。 成绩公布的那天,除了世家学子外,柳淑淑还邀请了所有世家的长者们齐聚靖阳书院。 公孙昊很是紧张,趁人不注意,悄悄对公孙柔道:“阿姐,你别紧张,也别在意,就是一场旬考罢了。” 公孙柔看了他一眼,见公孙昊的额头都开始冒汗,忍不住笑道:“阿姐不紧张,倒是你这么紧张作甚。” 公孙昊张了张嘴,又担心说出了晦气的话惹得不吉利,赶紧又闭了嘴。世家都知道柳淑淑与公孙柔交好,于是柳淑淑干脆请了管素来一同出卷,还命越骑军在书院外把守,世家长者来做见证,确保试题公平公正不提前泄露出去。 不多时,柳淑淑与管素还有几位长者从偏厅走出。在场众人为之一静,纷纷起身行礼。 柳淑淑也没有那些开场白,直接从合格线开始报成绩。那些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自己到底是排名靠前,还是干脆是不合格者。 到了最后,拿到试卷的人越来越多,柳淑淑手边的试卷则越来越少时,不少人已是满头大汗。 这些世家子自然都是在书院里念过书的,可以往那家书院报成绩也不曾这样报啊!!要么就从高到低,要么就从低到高,哪有像柳淑淑这样从中间半戳开始的! 最后只剩下了三张试卷,剩下的人到底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玩的就是心跳啊! 柳淑淑:“第三名,公孙柔。” “姐,你中了!!”公孙昊激动的直接喊出了声。坐在讲台上的公孙衡一个目光扫了过去,公孙昊赶紧收敛了一下,只是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公孙柔则是缓缓起身,端的是贵族淑女的优雅,施施然走到柳淑淑面前,福了一礼。领了试卷,公孙柔便转过身,对着众人浅浅一笑,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是故意的! 几个世家的老狐狸的们心里暗想。 这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然而人家是拿实力说话,炫耀的令人无法反驳。就连那素来看不惯女子出入学堂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场考试的成绩的确是令人心服口服的。 公孙衡默默端起茶杯,掩盖自己嘴角的笑意。他们公孙氏这次就只有公孙柔这一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来参加考试,偏偏还就拿了第三名。 怎么样,我们公孙家不仅男儿有担当,家中女眷也是巾帼不让鬚眉的! “第二名,郭羽。” 随着名字念出,讲台上郭氏族长也不禁莞尔。他们家属于中立派,只当柳淑淑是效仿当年的宣德皇后。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柳淑淑顿了顿,肃然道:“本期榜首,钱耀远。” “我吗?!”一个显得有些呆愣的年轻学子站起身。 柳淑淑倒是认识他,那是第一天在学堂之上将《吕氏春秋劝学篇》整篇背诵出来的年轻人。 第189页 钱氏族长见到钱耀远那副模样,都恨不得下去提醒他几句。倒是周围的同窗小声道:“钱兄,快去啊!!你发什么呆啊!” 钱耀远这才回过神,走出来时差点儿还摔了一跤,赶紧理了理冠巾,小心翼翼的走到柳淑淑面前。 “恭喜。”柳淑淑将试卷递给他,含笑道,“全卷无一处纰漏,也是本次旬考唯一一位无任何错漏之人。” 钱耀远喜得顿时咧开了嘴,想起面前之人乃是宗室郡主,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本次旬考合格者共有四十六人,余下十四人依照书院规矩需要重新学习,待考试合格后,方能进行下一阶段的学习。 待柳淑淑等人离开后,学子们顿时冲到了书院大门口。他们刚才都是亲眼看见这次的布告乃是帝师管素亲自写的。 “你看,那是我的名字!”一人兴奋的喊道,“这可是管老大人写的啊!!” 钱耀远更是被同窗们拥簇着出来。只是一抬头,就见到那日与他吵架的冯家公子。这次旬考,他压根就没有合格,此刻恨不得垂头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而当日随公孙柔前来的三位世家女子,分别取得了第十二名,十六名与二十三名的成绩。而那三名世家女皆是威州世家出身,柳淑淑来到靖阳后才认识的。 一个圆脸的姑娘对着自己的名字排名握拳道:“下次我可以考的更好。哼,我要超过我的兄长!” 公孙柔道:“阿盈多细心些,肯定能赢的。” 那被叫做阿盈的小姑娘却又嘆气道:“可我哥哥是第二名啊,我要超过他,那就必须要拿榜首了。哎……” 将要被超越的兄长郭羽朝郭思盈看了一眼,无奈的笑了。自家小妹说要来学堂时,他是不贊成的。却没想到这次旬考,小妹竟然拿了十二名,将不少世家公子都比了下去!不知为何,郭羽心里莫名的升出一丝骄傲。 这次关于算经十书的讲课,为期一个月半。共旬考三次,钱耀远拿了两期榜首,而最后一期的则是公孙柔。 “我对令姐,是彻底服气了!”钱耀远对着公孙昊抱了抱拳。公孙昊这个无脑姐吹当即道:“我长姐学富五车,区区榜首又算得了什么!” 钱耀远摸了摸鼻子,有几分踟蹰:“那个,咳……郡主说授课结束后,我们就要去府衙协助各司曹大人处理政事。令姐……也去么?” “不去啊。”公孙昊道,“如今靖阳要筹备致远书院,我长姐原本就是致远书院的祭酒,还要回去忙书院的事呢。” 钱耀远很是遗憾的哦了声。 二人没说几句,又有不少同窗走来招唿众人去宴席上喝茶赏花。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这些年轻人早就相熟了起来。此刻唿朋唤友,好不热闹。 当初六十名学子,经过三期旬考,最终只剩下十六人。而这十六人中,又有六人向靖阳府衙递交了申请,愿意去支援甘州东望。 府衙经过严苛的审查后,已给他们发了路引和公文。 郭思盈看着一向内敛的兄长竟然也哭了,不由也落了泪。 去东望的六人中,就有她的兄长郭羽。族里的长辈们都很惊讶郭羽的这个决定,郭羽虽然没有拿到榜首,但一直也都是名列前茅,他自己也是郭氏一族里有为的年轻才俊。 郭思盈哭道:“我真不明白,我哥哥怎么突然就要去东望了,那里可是甘州,多远的地方啊,他从来就没有去过。” 公孙柔塞了块帕子给她,轻声道:“正是因为没有去过所以才要去看看。” 钱耀远则要随薛景之去军营当一名粮草官。虽人在靖阳城内,但薛景之出兵后,他也会随行。 今日靖阳花宴后,众人再要聚齐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离别总是伴随着伤感的,然而年轻人也都是充满着朝气,睡了一觉后,便脚步匆匆的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他们的到来为靖阳府衙注入了新的力量。 随着秋季的到来,萧慕延亲率六十万人马夺回莫兰河,将赛罕一部彻底赶出了关州! 萧慕延大军在外,传军令到靖阳,命林世山加强王城守卫。又传了三道军令给关州与赛罕的交壤处的守将,务必要提高警惕!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同月,赵王刘禾被发现身死行宫,对外则是宣称病逝。赛罕趁赵国大乱,又有白氏残余由内策应,彻底吞併了整个赵国。 赵国宗室世家仓皇出逃,却不幸被赛罕俘去大半,十之不存其一。唯有侧妃华氏携幼子在卫军的护送下,九死一生,最终在萧慕延的帮助下逃到至靖阳,作为交换,华氏将赵王王印献予萧慕延。 当天空飘落下的第一片雪花时,鲁王王宫主殿,祭祀宫殿和几座主要的宫室都终于修缮完毕。 鲁王王宫素来比不上其他藩王的宫殿那般华美,却透着广阔悠远之意,碧瓦朱甍,鸿图华构。 萧慕延回来时,正好遇见一身宫装的柳淑淑绕过红漆木柱,悠长的宫道迴廊,她眉眼带笑,向他缓缓走来。 那一刻,萧慕延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小调。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回来了?”柳淑淑微微仰着头,望着眼前高大的将军。 第190页 “嗯。”萧慕延心头一热,将柳淑淑紧紧抱住,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我回来了。” “随我来。”柳淑淑牵着萧慕延的手带着他去到了主殿。 歷代鲁王勤政的宣政殿。 萧慕延看了一会儿,唔了一声,正要说规格与以前的有些不一样,就听到柳淑淑道:“反正以后还是要扩,这样修方便以后扩建。” 柳淑淑督修的宣政殿规格比藩王宫殿要高出半分,这规格已是并肩王才有资格住的地方了。 萧慕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经过这几年的东征西讨,他已控制了大半个北方。如今更是手握赵王王印,赛罕已不足为惧。剩下的,便是统一北方后,南征大梁小朝廷。 他现在暂不称王,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但若什么都不做,跟着他的人定然也会寒心,认为主帅不够担当。 而现在,柳淑淑将宣政殿直接修成了并肩王的规格,委婉又十分时宜的给萧慕延树立威信。 虽暂不称王,但萧慕延自己给自己又升了次官。 当初拿下威州后,他便将自己的越骑将军升成了征北将军。而现在,他由征北将军晋大将军一职! 征北将军属于地方性质,大将军则是统帅整个梁朝的军队,位比宰相,乃是在三公之上,这个职位一般都是空置的,不会封给任何人。 但萧慕延不仅封了自己,连表扬信他都给自己准备好了,像夺回莫兰河,重新修復了北部防线这样的大功劳都是大书特书。 对于萧慕延自己给自己封官的行为,远在南方的小朝廷硬是一句话都没敢说。已称帝的魏王更是发了圣旨,认为萧慕延这大将军是名至实归,早在永干一朝就该封了,奈何永干是个昏君,埋没了人才! 另一方面,继任永干皇帝皇位的新帝一边大骂魏王是伪君,不要脸,但同样也对萧慕延自封大将军表示祝贺。同样发布了圣旨,承认萧慕延大将军的官职有效。 两位皇帝如此巴结,令退至行宫的刘昱瑾很是郁闷。 说好的修缮完王宫就要迎他回去呢? 如今又推说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所以鲁王还是暂时待在行宫为好,免得出意外。 “萧慕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刘昱瑾恨道,“丞相还要让本王等吗?” 马国安是一把个不愿意与萧慕延硬碰硬,劝道:“萧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大王不妨在开春后再做考量。” 刘昱瑾冷笑:“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是关心本王,还是关心自己的脑袋呢?” 马安国:“微臣不敢!” 关于外界对萧慕延的评价,如今他没精力去理。因为今年冬天,他要完成一件人生大事了! “我不管,将军迎亲那天,我要当先锋!!”薛景之力排众议,犀利的眼神一扫军帐众人,“我本就是先锋官,谁敢跟我抢!” 何志悠悠道:“将军是去迎亲,又不是去抢亲,要个屁的先锋官啊!” 燕平也道:“到时候却扇诗是少不得的,你当先锋也行,你能做几首诗啊?” 尤其是敌营里还有个柳阔,那可是标准的宗室才子。众人望向萧慕延,萧慕延自己也不禁沉思了起来。 另一边,柳·大舅子·阔正摩拳擦掌:“淑淑,到时候你就在屋里好好待着,外面交给我们了!” 第110章 大将军与鲁国郡主大婚的消息一经放出, 所有人都振奋了。尤其是关州、威州、甘州三地,纷纷开始着手准备送到靖阳王城的礼物。 经过灵泉寺方丈的推算,十二月廿一日乃宜嫁娶。 到了日子,柳淑淑紧张的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默默坐在妆匣前任凭屋内妇人们替她梳妆打扮。吴嬷嬷见她似乎在低声念叨着什么,起先还以为她在念大婚的流程, 低头侧耳一听,她家郡主大人紧张的竟然在念叨房屋建筑需要注意的哪些事项…… “新娘子这是害羞了?”公孙柔作为贊者笑着打趣,“时候还早呢,萧将军们他们要来还得过几个时辰。” 柳淑淑脸顿时红的发烫:“我、我怎么就害羞了?我……我这么坦荡!都是屋里太热,吴嬷嬷, 去开个窗透透气儿。” 话音一落,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 替她梳头的乃是公孙衡的夫人, 难得的全福夫人。 屋内火盆都烧的旺旺的,有专门的侍女看守, 这碳也是专程进上来的,不会有任何烟味儿熏出来。 婚礼用的大礼服并非柳淑淑想像中的大红色,乃是朱玄二色,以玄色为主, 由朱红勾勒边, 礼服上绣着凤凰暗纹,庄重, 大气。 看着那里里外外好几层的大礼服, 又看到自己将要带上的凤冠, 柳淑淑无比庆幸这婚礼是在冬天办的,若真要拖到了夏天,穿着这么一套出去,怕不是要中暑吧。 郡主的仪仗已经在摆好了,但现在还不能走出去。整个婚礼的重头戏乃是从黄昏开始的。 柳淑淑这才发现婚礼的婚,按照古礼来讲是黄昏的“昏”,此时阴阳交合,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所谓的掀盖头此时也是没有的,倒是手里握着一柄精美的团扇。柳淑淑看着扇子不禁又笑了。柳阔带着人将整个院子守了里三层外三层。现代婚礼一般就是两道门,一道防盗门,一道新娘子的房门。搁在古代,首先府里的大门就要拦一道,到她住的院子,中间可是又隔了好几道呢。 第191页 突然公孙柔道:“哎呀,外面是什么声音?” 屋内众女子都静了下来,隔着好几个院子,硬是听到了大门外震耳欲聋的催妆曲。 公孙夫人惊嘆:“萧将军这是带了多少人来迎亲啊!” 已有激灵的丫鬟从外面跑到内院将外面的情况说与嬷嬷,转了几道后,终于将消息递了进来。 “大约有三千人……”吴嬷嬷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木了。 屋内众人:“这是迎亲还是抢亲呢。” “没事儿!”李女官霸气道,“林将军也调了三千人守在府外呢!” 柳淑淑:“……”你们这是攻城战呢??? 许是为了大门考虑,外面迎亲的人总算是入了府。柳阔已在二门处摆好了阵势,身后一众与之交好的世家子弟。萧慕延进来时好悬没直接冲过去,他已经看到对面好几个都是以诗词闻名天下的人了。 也不知这些人以前都住在哪儿,怎么都被柳阔给找出来了。 “大舅子,行个方便啊。”萧慕延一说完,身后众人齐齐喊了声“大舅子,行个方便!” 柳阔毫不被腐蚀:“你想就这么简单的过去?” 身后众学子也高喊不行! 萧慕延使个眼色,作为傧相的公孙昊挺身而出。 不就是却扇诗吗! 看他的! 谁料他刚念完一首,就看见柳阔身后的学子搬了个大木箱子出来。 “公孙兄啊,即兴做几首呗。”钱耀远笑呵呵的指着箱子,“这里是题目,看你抽中哪一道了。” 原来柳阔早就知道对方提前准备,干脆决定自己出题。 公孙昊:“……” 可惜不等柳阔这边得意太久,萧慕延爽朗一笑,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对着后面众人使了个眼色。 见到来人柳阔捶胸顿足,竟然是管素的入室大徒弟!! 原本萧慕延是想将管素直接绑来的,奈何管素老大人觉得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搀和不起年轻人们之间的闹腾,干脆就将自己的得意门生贡献了好几个。 一首又一首的却扇诗被众人齐声诵出,里院内的柳淑淑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自己快要醉了。这些诗全都是夸她的,从相貌到才情到性格,简直是全方位无死角夸赞…… 在不知做了多少首后,柳阔终于大发慈悲的让开了。守着最后一道门的女眷们嘻嘻哈哈的挡在门前,除了少不了的红包,非要对面的越骑军们表演一段剑舞才肯放行。 在薛景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被所有人推出去了!身后的何志与燕平还大声道:“景之,来一段!让她们看看我越骑先锋主将的风采!” 薛景之:“……” 终于吉时已到,礼官高声:“升舆!” 柳阔深唿吸了好几次,背着起了柳淑淑送她出门。心里却是满满的不舍,恨不得将妹妹一辈子都留在府里了。 柳淑淑也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流泪。明明就是嫁在靖阳城内,明明大家每天都能见到,明明以前觉得婚礼上哭都看起来太好笑了,她结婚的时候肯定不会哭! 情绪来的时候果然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 到了二门,柳淑淑被萧慕延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花轿在这个时候是没有的。 依照古礼是新郎架着车舆将新娘子载回去。 彩舆行驶的极稳。 一路行至王宫。 并肩王的仪仗与郡主仪仗几乎将主道全部塞满。虽两侧已有士卒设下步障,但围观的百姓依旧热情不减。见到车架过来,顿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唿。 萧慕延从未像今天这般笑的灿烂。 王宫内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因成亲时节是冬天,各种炭火、姜汤都少不了。 当柳淑淑被扶出来的那一刻,四周为之一静。萧慕延与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忍不住的笑了。 好在身旁还有嬷嬷们不住提点着流程,不然这两个傻子怕是要呆住了。随后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到这里还没结束,新人想要休息还得过几个时辰。 此后萧慕延还需要去大殿设宴,柳淑淑则需继续留在婚房。礼乐响,热闹又不失庄重。 这婚宴一直要吃到月上中天。 等萧慕延再回来时,脚步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倒是没有人敢灌他的酒,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柳淑淑也是捂着胸口,今天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心跳就没下过两百。明明两人都认识那么久了,自那次奇怪的离魂后到如今大婚,两人间相处都好几年了。只是对上萧慕延明亮的双眸后,柳淑淑想着,她肯定也醉了……明明她就喝了一小杯啊。 四周的侍女们在嬷嬷的带领下鱼贯而出,只剩下烛火依旧燃烧着。 “淑淑……”萧慕延用力抱着她,“总算是娶到你了。”声音里透着一丝小委屈。 柳淑淑心想你还委屈上了,我家大门都差点儿保不住了。可她就是这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是对上萧慕延,这个一向沉稳坚毅的人,稍微对她撒个娇,她就缴械投降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就变成她撒娇了…… 第192页 一声声的低语求饶,惹得萧慕延恨不得将她揉到身体里,藏起来,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让见。 直到第二天清晨,萧慕延很准时的醒了。多年的行军打仗让他一向醒的很早,只是这一次,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的感觉令他恨不得沉溺其中。等柳淑淑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萧慕延怀里时,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夜里的种种顿时又在脑海里闪现。 一张嘴,发现声音都有些嘶哑。 萧慕延含笑望着她:“该起身了。” 柳淑淑:“……”她没有要赖床的意思啊!! 一抬头对上萧慕延肩上的红印子,柳淑淑脸红的能滴血,那都被她咬得。 新婚夫妇起床后,依着常理是要去拜见父母的,但到了柳淑淑和萧慕延这里直接省了这一道。二人穿戴好后,便坐上肩舆去了奉先殿,祭拜祖先。 接下来倒没什么事儿做了。 两边的亲戚都不剩几个。柳淑淑倒是有着一大串的宗亲,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胆子过来…… 跑到南方的宗室都是隔空送上祝福,倒是有派人将礼物送来,不过此时有些还是路上,刘昱瑾也没有来,连礼物都没送。 亲戚虽然没有见,但像薛景之,燕平,何志这样的还是被萧慕延与柳淑淑召见了。至于柳阔,那需要等三日回门后才能再见到。 省了一堆礼节的新婚夫妇倒也没闲着。二人手牵手开始做一件从古至今新人们都很热衷的事儿——数礼金! 搁在这里到不能说这么直白,但也是在对着单子品一品众人送来的礼物。这也是社交里的一种,从送礼也可以判断自己在旁人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份量。 其中王泰因为身为郡守不能擅离城池,除了送了礼还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信来。说自己竟然没能来观礼,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在东望哭了一个月…… 柳淑淑看完后默默放下信,王大人的感情还是这么充沛啊。 新婚夫妇虽然没有婚假,但靖阳众人还是颇为默契在回门礼前没有打扰他们。直到三朝回门后,按礼,女方是要在娘家住对月的,但宗室不一样,所以柳淑淑也只是去了半天便回来了。 毕竟她的娘家人,到现在也就是一个柳阔而已。而柳阔……天天都能见,回门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回门之后,婚假也就结束了。 柳淑淑已搬入王宫,居锦仪宫,也是原来老王妃住的宫殿。不过她通常没有回去,为了政务,她与萧慕延一同住在宣政殿内。 冬日一向都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日子。自从靖阳三次旬考,公孙柔带领三位世家女子通过考试,本人更是拿到最后一期的榜首后,靖阳城内的风气也渐渐转为开放。 柳淑淑见情势大好,干脆邀请了几个自己看好的高门贵女们入宫来。以茶宴为名,问她们可否愿意参与政务。 效仿靖平设立的医药署,致远书院,靖阳也要开设这两个府衙。其中医药署内单独设立女医,还有救护司,都需要女子来任职。 此外柳淑淑还需要女官来协助她处理日常事务。这个女官并非宫女,而是有身份有品级的女子才能胜任。不是主僕,其性质算是工作助理。 高门贵女都以出任女官为荣。 这个提议倒是得到了广泛的响应,不少世家夫人都想来试试。虽然在名义上来看,柳淑淑如今是个将军夫人,通常只有皇后身边才会设置女官一职,但时至今日,亲近的人早就心知肚明萧慕延志在天下,至于称王,也不过是在一二年内了。 到了开春,刘昱瑾终于忍不住连派了三次使者前来靖阳。 萧慕延一反以往客气的常态,斥责刘昱瑾对歷代鲁王不敬!都不需要找理由,事实摆在那里,莫兰河破,王城被赛罕占领,鲁国王陵毁之一炬,歷代先王神位被毁!连当初赵王逃难的时候,都记得将祖宗牌位都带上,刘昱瑾却只顾自己逃命。 “实乃大不敬!”柳淑淑如是道。 萧慕延命管素写征讨檄文,要替歷代鲁王收拾这个不孝子孙!如今他也是名正言顺了,毕竟这可是他的妻族。 刘昱瑾气的差点没昏过去。一面整顿人马,一面命人送信去南方的梁朝小朝廷。哭诉萧慕延这是谋逆,希望朝廷能给他支援,哪怕不能发兵,但要下旨斥责萧慕延! 这个时代打仗讲究名正言顺,若不占着理,哪怕兵马强壮,也容易阴沟翻船。 谁料连续几封信都石沉大海。 这一日,一位神秘访客被刘昱瑾亲信引荐而来。 第111章 初春三月,万物生长。萧慕延已对刘昱瑾宣战, 双方兵马还未相见, 但舆论战已经打响。聚集在靖阳的学子们摩拳擦掌,他们上不了前线, 但各种檄文写的是热血沸腾。只可惜刘昱瑾的祖上十八代与柳淑淑是一样的, 便只好将所有的骂战全部集中在了刘昱瑾一人身上。 自萧慕延与柳淑淑入主靖阳一来, 从不以言罪人。这些世家子们当初言语上对二人略有不敬时,对柳淑淑的行为看不惯时,他们都没有立刻兴起刑罚, 而是以理, 以律法服人。 钱氏族长赞嘆道:“若当初萧将军与郡主直接下令处死我们,想来如今也不会有世家替他摇旗吶喊了。正因大家看到了上位者的宽容与胸怀,所以如今才会对他们心悦诚服。” 第193页 公孙衡也道:“锱铢必较者难成大器, 但我们也不能依仗着上位者的宽容就为所欲为。” “您说的是。”钱氏族长贊同的点头。 如今大多世家对萧慕延与柳淑淑二人的人品都皆为钦佩。而在萧慕延这尊杀神的衬托下,大家更觉得郡主亲切可人。 什么女子不得干政,冒头露面有伤风化? 这样的想法早就被不少人抛到脑后了。不让郡主参政,难道你想直接对上萧将军吗? 若还有觉得郡主的才学不配当政的,可以每月十五去靖阳书院目睹她的风采。 在柳淑淑的坚持下,靖阳书院每月都会有一次公开讲课。凡是愿意来听得, 在做好登记后,都可以来书院, 有愿意来辩理学子们的靖阳书院也是强烈欢迎。 这样开放的风气不知不觉影响了许多人。 如今萧慕延出征, 靖阳全城上下万众一心, 盼望他们的大将军旗开得胜!学子们不能上前线, 但都积极的捐钱捐粮。听说刘昱瑾还要去请南方朝廷下圣旨斥责萧慕延。这圣旨还没下,但靖阳的学子们首先不依了! 别看平日里他们私下都偷偷说萧将军冷血不近人情,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萧大将军岂是别人能说的!各个撸起袖子拿起笔桿子开始骂战! 读书人的骂战不见一个脏字,却字字往刘昱瑾心窝子上捅!连柳淑淑看了都觉得这些学子们……真够狠的。 就在萧慕延率军离开后的半个月,林世山率五十万大军突袭赛罕! 刘昱瑾大惊。 他没想到萧慕延那一支军队竟然是为辅,萧慕延的主力军队竟然去打赛罕了!! “难道他知道了?”刘昱瑾神情恍惚。 此刻殿内正站着两人,若赵王侧妃华氏在场定然能认出来,此二人乃是赵国王妃白氏与白氏族长。 白氏道:“王上不必担忧,萧慕延两线作战,只要您与赛罕精诚合作,萧慕延必败!” “真的?”刘昱瑾自己都无法让自己相信。 白氏语气傲慢:“赛罕王庭可是出动的主力,由王子领兵,王上难道还不信赛罕骑兵吗?” 刘昱瑾连忙讨好道:“赛罕骑兵天下无双,本王自然是信的。不过萧慕延如今气势汹汹,虽然不是主力,还请二位解我燃眉之急。” 白氏:“王上,一旦赛罕攻入靖阳,萧慕延自然就要撤兵,您不必着急。” 刘昱瑾心道,万一赛罕还没打过来,萧慕延先兵临城下了怎么办?可他堂堂藩王,实在是不愿在白氏二人面前露怯,只好道:“你说的有理。” 靖阳城内,华氏携其幼子来到王宫感谢柳淑淑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照顾。 柳淑淑道:“不必多礼。若不是侧妃提前告知了白氏余孽逃到嘉宁行宫,恐怕我军就要被动了。” 华氏不敢居功。 赵国国破后,她携子四处逃散,好几次差点就要被赛罕抓住。幸亏宫人捨命相护,才侥倖逃出。 可举目望去,赵国已无她容身之处。她的孩子又流着赵王的血,若被赛罕抓住,必是一死。就在此时,萧慕延带兵赶到赵国,华氏母子这才得以保全。 如今他们寄居靖阳,也一直受到柳淑淑的照拂。如此恩情,华氏难以为报,只有将自己所知晓的关于赵国,关于白氏的一切都悉数告知。 白氏狡诈,他们本来就是赛罕安插在中原的棋子,不断向中原宗室贵族里渗透。若没有白氏策应,赛罕也不至于这么快席捲整个北方。 萧慕延与柳淑淑二人看着华氏带来的名单,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白氏不仅出了一名王妃,连当初皇帝的后宫里还有一位白妃。世家里联姻白氏的也不在少数。还有白家的男子们,娶进府里的也都是高门贵女。远的不说,柳淑淑的长姐,韶华郡主便是其中之一。 “刘昱瑾已是丧心病狂,投靠赛罕,连祖宗不要了。”柳淑淑将这份名单交给柳阔,让他暗中彻查靖阳城内是否有与白氏勾结者。 萧慕延也没有声张,直到与刘昱瑾的人马兵戎相见时,这才命人在阵前大声揭露刘昱瑾勾结赛罕! 刘昱瑾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直接跌倒了尘埃里。 明明出发前,鲁王说萧慕延是谋逆,要违背朝廷,他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出兵的。 可现在,鲁王竟然……勾结赛罕。 那可是鲁王啊!!! 不,刘昱瑾根本就不配为鲁王!! “我的兄弟啊,你们要为这样背弃祖宗的人卖命吗?!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让赛罕作收渔翁之利?!” “当初参军不就是为了杀赛罕狗贼吗?!” “莫兰河破,靖阳城破,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父母可都是死在赛罕人手里!刘昱瑾勾结赛罕,就是与我们不共戴天!!” 对面的士卒不断吶喊。 终于,一个鲁国士兵终于忍不住,红着双眼,怒而质问:“将军,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将军无法回答。 “将军,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无数士兵高声质问。 “这仗,我不打了。” 一个士兵扔下了武器,泪流满面。 身后的王宫督军怒骂道:“不向前者,斩!” 第194页 “斩吧!”那士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死在赛罕人手里,倒是死在了你手里!你斩吧!” 督军们忍无可忍,当场斩杀了那个小兵。正要以正军规,谁料四周的士兵们竟然一个接一个都放下了武器。 “你们——”督军们气的发抖,正要挥鞭,手却被一个副将死命握住。 副将喊道,“将军,我们跟着你是为了杀敌,我以为我们的敌人是赛罕!将军,我是个粗人,啥都不懂,若不是遇到了将军,怕也只是个武夫。将军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在莫兰河,没粮食了,是那里的老百姓把自己口粮给咱们,一个老妪骗我们说她藏了许多粮食,可后来呢,她是活活饿死的!就这样,她还是把粮食给了我们。莫兰河,咱们败了,咱们逃了。可对面那些人,他们赢了,他们又把莫兰河夺了回来,如今我们要跟他们打吗?!” 督军将他推开,大声道:“詹将军,此人惑乱军心,当斩!” “詹蒙!”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主将詹蒙勐地抬眼,萧慕延竟然策马走到了两军阵前。 “当年你我同为先王的先锋官,我们约好了要将赛罕赶出北方。没想到现在你我却是兵戎相见。”萧慕延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莫兰河被我又夺回来了!我们在莫兰河待了一个月,将那些牺牲在莫兰河的兄弟们的尸骨都捡了回来。如今骸骨放在了灵泉寺,一百个得道高僧日夜诵经,愿他们安息。可我想,这赛罕一日不除,战死的兄弟们一日都不会安息。莫兰河之耻,你愿意背上一辈子?!” 詹蒙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出来。 “林世山那傢伙已率五十万人马强攻赛罕。”萧慕延道,“你不想同去吗?” 詹蒙一声长嘆,知道刘昱瑾大势已去,对身后众人道:“你们若不想离去,便走吧,我不拦诸位。” 只见他拔剑就要自刎,被一旁的副将心急手快的拦下了。副将们急得不行:“将军,你这又是何必!” 詹蒙苦笑:“我是主帅,自然不能投敌。” “将军!”那副将急道,“您就算要全了臣节,可也要分人啊!” 萧慕延见到对方一阵混乱,当即下令出击!不过对方早已五斗志,见到越骑军攻来,纷纷放下兵器。 萧慕延见到被副将们按住的詹蒙后,更是一阵头疼:“你可真是好汉啊,连自刎都闹出来了!” “他到底是王……”詹蒙话未说完,就被萧慕延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算个屁!卖祖求荣的货色!” 刘昱瑾得知前线将士竟然倒戈后,已顾不上愤怒,收拾了细软再次出逃。然而他哪里逃得过骑兵的追击。 终于在一处小镇,刘昱瑾逃无可逃。在见到萧慕延时,他已狼狈不堪。 刘昱瑾眼里粹着毒:“当初本王就该直接杀了你!” “你杀过我。”萧慕延淡淡道,“只不过我命大,活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刘昱瑾仰天大笑,“你还有那个所谓的郡主,不过都是跳墙小丑,我身上流着高-祖皇帝的血,若不是因为你们,我岂会去相信赛罕!!都是你们逼本王的!” “对,是我们逼你的。逼的你丢了莫兰河,逼的你为了逃命连祖宗牌位都丢了,逼的你卖祖求荣勾结赛罕。高-祖皇帝在天有灵,定然会对你的作所作为感到欣慰!” 刘昱瑾咬着牙,愤恨的盯着萧慕延。 “你当然没有错。陷害忠良是错吗?刚愎自用是错吗?为了继承鲁王王位与承平皇帝一起玩弄权术,是!错!吗?!” “你——”刘昱瑾想要反驳,可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不就是一死吗,你杀了我吧。” “杀你?”萧慕延厌恶道,“我不会杀你,若我个人杀了你,那只能算是泄愤。我会将你带到回王城,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吗,现在如你所愿。你所犯的罪行,都会在靖阳府衙里审判!我不会让你死的不明白,正相反,你的罪行,我会宣告天下!” 四月,萧慕延五万大军回城。 同月,靖阳府衙见到了一位特殊的犯人——鲁王刘昱瑾。 柳阔主审。 经过半月的彻查,刘昱瑾如何与白氏勾结投靠赛罕,如何逼迫鲁王选他作为王嗣,所有他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证据链完整,人证,物证齐全。 这场审判,不仅仅是府衙内官吏参与,靖阳王城内的世家,学生,将领和部分百姓士兵也一同以观审人的身份参与。 经过两天的审判,刘昱瑾定死罪!当日行刑! 柳淑淑并没有去刑场,而是去了奉先殿,对着歷代鲁王神位上了香。 “父王,母后……鲁国现在很好,整个北部防线已重新塑起。鲁国的将士们很快就要与赛罕决战了,请保佑鲁国,保佑我们。” 柳淑淑静静看着神位,她的父王,母后,兄长,还有姐姐们都为了整个北方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柳淑淑伫立良久,直到吴嬷嬷出声提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 这场因赛罕而起战乱已经持续太久太久了,而现在,也该结束了。 第195页 第112章 四月末, 萧慕延携三十万人马与林世山的五十万大军汇合。当年那些跟在老鲁王刘豪身后的小郎君们,如今都已长成为独当一面的赳赳男儿了。 这一战,註定是群星璀璨的一战。 薛景之,燕平,何志,林世山,被后世称为开国四将,尤其是以薛景之为首。身为萧慕延的先锋大将,携十万先锋将士们冲锋陷阵,如一把尖刀直接插在赛罕人的心口! 霍乱北方大地近三十年的赛罕一部经此一战后, 一蹶不起。被萧慕延追击退到了漠北深处, 再无力组织大战。 萧慕延当即以雷霆之势一统北方六州! 这也註定是名臣辈出的一代。 柳阔、公孙昊、王泰、钱耀远, 郭羽, 公孙柔, 郭思盈都在这个时代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了六月, 天气逐渐转热。靖阳城内的气氛却比天气还要热烈, 随着赛罕战败,北方一统,萧慕延称王的唿声也越来越高。 六月末, 靖阳祭天。 萧慕延于宣政殿称定北王。 刚做了六个月的大将军夫人的柳淑淑也一併升了职,成为王妃。 刘昱瑾已经伏法,但他从南边带来的一些将领却留了下来。有的冥顽不化的, 按照其功过交由柳阔来审。 但像董翰这样识时务者, 萧慕延不计前嫌, 委之以职。 “北人善马,南人善舟。梁朝小朝廷在南边,以江水为天堑,我们贸然攻去定然不妥。”萧慕延曲指轻叩桌面,“像董翰这样的水师将领,正是我们所缺乏的。” 在座众人大部分都是长于北方,就连萧慕延自己也只在年少时去过南边两次,那还是跟着父亲去南边游学,并未待太久。 唯有公孙昊,公孙柔二人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 萧慕延看着最新绘制出来的图舆,最终道:“以清河镇为据点,一步步向南边推进吧。” 梁朝的南方小朝廷如今依旧代表着正统。若要剷除,必定要有一个明面上能过得去的大义。 “是时候重审楚祭酒一案了。”管素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承平皇帝昏庸无能,谋害忠良,永干帝,魏王得位不正,梁朝,气数已尽!” 当年参与过楚祭酒谋逆案的老人已经不多了,除了管素,就只剩下清河县令孔沛还有几位早已归隐的儒者。 再见孔沛时,萧慕延很是惊讶。 这不就是当初借给他驿站快马的那个老头儿吗。 “萧将军,我们又见面啦。如今小老儿应该称唿您一声王上了。”孔沛缓缓一礼,被萧慕延连忙扶起。 “老先生,你……”萧慕延感情颇为复杂,“你早就知道了?” 孔沛捋须笑道:“承平十四年,小老儿曾有幸去过靖阳,得蒙先鲁王召见。那时候的萧将军,可真的是少年意气啊。” 萧慕延:“不,我指的是更早之前。” 孔沛突然探头往萧慕延身后望了去:“莫不是管素那老货与您说了什么?” 莫名躺枪的管素咳嗽了好几声。 萧慕延微微一哂:“曾经天下书院之魁首的青林书院山长谭沛老大人化名孔沛,在北方清河镇当一小小县令实在是屈才了。” 孔沛道:“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老小儿当年选择独善其身,每每想来后悔不已。尤其是看到你们这些年轻儿郎们奋勇杀敌,老小儿更是羞愧难当。清河镇的确很小,其城不如东望一半,其民,只有寥寥数千。然而老小儿当了个这个清河县令后才明白,这民政若说小,天下间何为大?老小儿如今也活不了几年了,还能干几年就是几年吧。” 过了几日,又有几位当年楚祭酒一案的儒者赶到清河镇。这些以往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儒们,令柳阔公孙昊等一众小辈是大开眼界,只差拿上签名版去要个签名啥的。 有了大儒们的号召,文人士气极浓的南方也开始分化。 梁朝气数已尽,南北一统势在必行。 九月,萧慕延于靖阳称帝,年号建元。 这大约是史上最快的帝后升职记录了。柳淑淑的王妃还没当满三个月就被册立为后,宣告天下。 然而天下并未完全太平。 已被逼至一隅的梁朝皇帝依旧负隅顽抗。 不过这中原大陆,已十之有九尽归萧慕延所有。战争虽然还在继续,但全国范围内大规模的作战不会再发生,百姓们都渴望着休养生息。 这些军事政务固然牵扯着萧慕延,但眼下,已称帝的他却开心不起来。他的皇后,在天气转冷后便病的很沉重。 太医说,其实皇后自当年赛罕十万大军围攻靖平,靖平守城一战后身体就一直亏损者。 若是好好修养也许还能养的回来,偏偏她劳心劳力,如今是积劳成疾爆,又因天气原因,便一下爆发出来了。 “朕不想听这些废话!”萧慕延怒道,“朕只想让皇后好起来,若是医不好皇后,你们的脑袋也不用留了!” 柳淑淑已从中宫移至宣政殿后的寝殿内。对这样不合规矩的做法,以往还会嚷嚷着不符合祖制的朝臣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至于是什么原因? 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岂是被百官们牵着鼻子走的? 第196页 柳淑淑虽然病的很重,但偶尔也能起身。听到萧慕延在外面吼太医,突然想到以前总看到一句,说是太医乃封疆王朝皇宫里的高危职业,不禁自己给自己逗乐了。 等萧慕延走进时,见她笑着,心头快被她给弄化了。他心里心烦意乱,但对上柳淑淑却依旧沉稳,仿佛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人信服。 “太医说你累着了。”萧慕延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看那些宫务,宫外的事情也不许再碰了。听话,好好养病。” 柳淑淑也知道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伸手盖在萧慕延的手背上:“好,我都听你的。” 然而柳淑淑的身体还是一日復一日的衰落下去。 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睡了一天一夜都不曾醒来。 中宫不稳,让不少人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皇帝还年轻,连三十都不到。如今身边只有皇后一人,连个妃嫔都没有。以往有皇后在还能还好说,现在皇后眼看着要不行了,是不是该选几个人入宫呢? 天家本就无情,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例子太多了。 打着这种心思的人开始旁敲侧击。已位至户部尚书的王泰都被人登门拜访了。 王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最会揣摩圣意,也是出了名的会站队,会拍马。登门之人也是带了重礼,倒也没有直接打探宫里的意思,只是很婉转的问了下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对面之人这话刚一问出,王泰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那里顿时冒出了一阵凉气。 当下将那人赶了出去! “天家之事,岂是吾等能擅自揣测的,尔等简直大胆!来人,给本官叉出去!!” “王……王大人?!” 那人还不知自己到底是那句话冒犯了这位一向好说话的户部尚书,但见王泰是真气了,放下礼物,赶紧熘了。 “所以说……他们已经打算替皇帝选妃了?” 皇宫内某处织造局的库房内空无一人,但在人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却很是热闹。 “龙、龙袍说话了!!天啊,我们这是见鬼了吗!!”σ( ° △°)︴ 柳淑淑:“……”你自己不也在说话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们仔细看,龙袍是个小姐姐呢,龙袍身边站着一个小姐姐。” “小姐姐看起来好漂亮哦。” “你又知道了,对面那个明明就看不清楚脸好吗!再说了,这世上有比皇后娘娘更好看的小姐姐吗?哼!” 这熟悉的叽叽喳喳一幕,让柳淑淑差点没泪奔。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就到了这里?还听见这些蠢衣裳在讨论哪家大人已经开始物色绝色女子打算送入宫来搏富贵。 “都有哪些人家有这样的打算?”柳淑淑问道。 蠢衣裳们对上龙袍毫无抵抗力。它们虽然也是皇帝常服,但与龙袍相比还是低了一等。虽然很纳闷为什么它们的主人明明是个钢铁直男,而龙袍竟然是个小姐姐,但还是老实回道:“像颜府啦,冯氏啦,都有这个打算。我听薛将军那边的衣裳说,还有几个部里郎官去找王大人问咱们皇上的喜好呢。” “皇上知道吗?”柳淑淑又问。 “他还不知道呢。”蠢衣裳们齐声道,“龙袍姐姐,你每天跟着皇上呀,你比我们更熟才对啊。” 柳淑淑:“……”真是神tm的龙袍姐姐。 突然库房大门打开,一队宫人手拿托盘走入。柳淑淑见到他们将衣裳整理完毕后,又鱼贯而出,而她也跟在一旁。 如今天还是黑的,但宣政殿后殿内灯火通明。萧慕延批了一通宵的摺子,听到内侍提醒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早朝了,是不是歇一会儿。萧慕延摆手不急,直到临近半个时辰时,这才走到寝殿,却没有躺下,只是掀开帘帐。 那里躺着他最爱的人。 如今已昏迷两天了。 萧慕延替柳淑淑换下嘴里含的参片,又伸出手仔细抚摸着她的眉眼,从额头到鼻樑一直滑至嘴角。最后附身亲了亲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淑淑,我去上朝了,等会儿再来看你。” 五更天时,王城内西北角响起晨钟。 萧慕延洗漱更衣完毕,于宣政殿前殿召见文武百官。萧慕延坐于龙椅之上,众官并不行跪礼,只是位列两侧长揖长拜。 管素居于众官首位,乃丞相,站于皇帝右侧下方。 身后分别排列两队。一侧站着中书令柳阔,尚书令孔沛,随后便是六部二十四司众人。另一侧以骠骑将军薛景之为首,身后是卫将军林世山,三征四镇七位将军等若干武将。因萧慕延曾担任大将军及征北将军一职,所以这两个职位空悬。 “原来是这么个站队啊……”柳淑淑还是第一次见到萧慕延上朝时的情形。 结果她刚一开口,就听到身后内侍的衣裳尖叫:“谁、谁在说话?!” 柳淑淑:“……”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大惊小怪啊!!! 龙袍开口说话很奇怪吗?! 第113章 柳淑淑站在龙椅的一侧, 她发现萧慕延这次是听不到她说话的。柳淑淑想了想,决定往周围走几步试试。结果与之前一样, 萧慕延就好像一个磁铁,她根本就不能离开他三步远。无奈,柳淑淑回头望了一眼,这龙椅极大, 萧慕延坐在正中央,两边还有空着呢,干脆也就挨着他坐下了, 又顺势往他肩膀一靠——舒坦! 第197页 薛景之出列上奏南方的战况,已称帝的梁魏王于半月前身死亲信之手,梁朝小朝廷内部乱的更厉害了。最迟明年秋末, 就可以一举拿下。 随即尚书令孔沛出列上奏今冬各地粮仓的储备情况。柳淑淑忍不住说了句:“房屋可都重建好了?若百姓房屋来不及建的, 都可以去当地府准备的善堂过冬。” 然而她说完后,无人响应。毕竟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她的话。柳淑淑郁闷的垂下头, 开始去玩萧慕延的袖子…… 突然听到萧慕延道:“今年开春时, 皇后便开始住持房屋重建一事。而后在六州推行, 各州府、郡府、县府也可集中收容百姓。中书令——” “臣在。”柳阔出列。 “拟旨各州, 速将本地过冬详情呈上,若有隐瞒者, 以欺君论处。” 柳阔:“臣遵旨。” 柳淑淑托腮望着萧慕延, 她老公上朝的样子好帅哟…… 赶紧擦了擦口水, 虽然大家都听不到她说话, 不过柳淑淑这个话痨也是停不住。听到萧慕延让柳阔拟旨, 立刻想到要是自己身体允许的话,一定要和哥哥通个气。 不教而杀谓之虐,萧慕延提前下旨,就是这么个意思。他绝对是认真的,如果各州府过冬有困难,现在报上来,国库还会支援一二,但像拿前朝那一套,弄一个表明盛世,瞒而不报,到了萧慕延这里恐怕不是杀头那么简单了,极有可能是株连。 虽然她本人对古代的株连非常厌恶,但乱世用重典,在这一点上萧慕延是非常固执的。尤其是他现在心里一直阴云密布,柳阔又是个直性子,可千万别去踩雷。 大朝会散去后,还有小朝会。 小朝会则是在御书房内,皇帝的智囊班子成员聚在一起具体商议各项政令。 柳淑淑跟着萧慕延走来走去,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脸。这般不苟言笑的萧慕延,让柳淑淑看着就像逗一下,奈何萧慕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只是下了朝会后,萧慕延便又换了一套衣服。 被换下来的柳淑淑:“……” 不等她望着萧慕延的背影离开,便是眼前一黑。 “娘娘,您终于醒了!” 身边的宫女惊喜的嘆道,随机吴嬷嬷便从外间赶了过来,连忙问,“娘娘您感觉如何?奴婢这就去叫太医过来。” 太医院正副院判都在外间扎根了,听得内殿的动静,心头一跳,已经猜到了几分。等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时就更确定了,赶紧背着药箱子进了里间。 “本宫睡了几天了?”柳淑淑半躺着,声音很微弱。 太医院周院判:“回禀娘娘,两天零三个时辰了。” 柳淑淑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躺松了:“扶本宫起来。” 四周八个宫女全部围了过来。娘娘要起身他们不敢拦,周院判更是直接退了出去。 还不到两刻钟,萧慕延风风火火的从御书房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内侍,差点儿没跑岔气儿。 柳淑淑见到他也是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小朝会散了?” 此刻的萧慕延哪里顾得了这些,看着柳淑淑就像是像看一件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用力抱住,只是轻轻圈在怀里:“淑淑你可算是醒了,这两天差点吓死我了。” 随机又把她抱到了床榻上。 四周的宫女刚抬起头,就看见皇后娘娘伸出手放在一向威严冷漠的皇上脸上,然后往两边一捏…… 唰的一下,宫女内侍们齐齐低下头——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萧慕延无奈的笑了笑,握着柳淑淑那不安分的手:“又作怪。” 柳淑淑嘆了口气:“躺太久了正无聊呢。这个时辰你怎么回来了?” 萧慕延替她曳好被子,又在后背加了一个软枕:“听到你醒了,我便让他们在御书房等等。” 虽已是帝后,但在他们二人之间却依旧与以前一般无二。萧慕延不是“朕”,柳淑淑也不是“臣妾”,不过是一对普通夫妻罢了。 柳淑淑哦一声,心里想着怎么将柳阔叫来嘱咐几句。萧慕延见她神情低落,不由道:“又是哪里不舒服了?” “倒也没什么。”柳淑淑道,“只不过这次我觉得精神挺好的,想必之前是身体亏损厉害了,才昏迷了许久。只不过总是躺在屋子里,实在是闷得慌。” 萧慕延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你现在不能出去,外面风大,太医也说了,你现在不能吹一点儿风。” 柳淑淑的失望用一个字就能表达了:“……哦。” “你若觉得闷了,倒是可以宣人过来说说话。”萧慕延道,“但不许耗费太多精力,一天不许超过半个时辰。” 柳淑淑眼睛顿时就亮了,笑嘻嘻道:“皇上圣明。” 之后萧慕延又仔细询问了周院判关于柳淑淑病情的治疗方案。周院判心里也没底,硬着头皮战战兢兢说了一堆,但没有一句可以确定的实话。 萧慕延无奈,将他挥退下去。又招来了燕平,问他是否已经查到灵泉寺方丈的消息了。 自从替帝后二人推算出了大婚之日后,灵泉寺方丈大师便去云游四海了。眼见着太医的医术是靠不住了,萧慕延也是没法子了,想着以前柳淑淑都是住在灵泉寺的,那方丈医术也是高超。燕平一直在找,如今倒是有些眉目了,但还是不够确切。 第198页 萧慕延沉声道:“再派两千人出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方丈找回来!” 在柳淑淑这里逗留了一个半时辰,萧慕延压根就不想去小朝会,奈何政务繁重,盯着柳淑淑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而柳淑淑终于在三天后找了个空见到了柳阔。 原本柳淑淑成亲后,兄妹二人要避嫌。但如今情况特殊,能让柳淑淑心情身体稍微好一会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萧慕延都恨不得摘了下来。人家兄妹见个面聊聊天又算得了什么。 柳阔还见到柳淑淑的时候吓了一跳,虽然一直都知道柳淑淑病重,但见到真人后竟然比当年在宣城还要憔悴。 “太医院都是吃干饭的吗?!”柳阔气的恨不得直接杀向太医院,他更气萧慕延是怎么搞的,自家妹妹好好一个人嫁给他,这才过了两年,就病成这样了?! 柳淑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气了。她的身体她最清楚,赛罕攻破王城时,她让郎中用了勐药强行让她能够如常人般站立行走,那时候消耗的便是如今的生气。如今不过是时候到了,身体已经支撑不了罢了。 “今天各州府准备如何过冬?”柳淑淑问道。 柳阔卡了一会儿,差点没忍住又暴躁了起来,努力压制着脾气,耐心道:“淑淑啊,外面的事你现在就别管了,朝臣又不是吃干饭的。” “哥哥,我只是提醒你。”柳淑淑很认真,“梁朝的那股风气根本就没有消失,如今北方承平,一些人又想拿梁朝那一套来煳弄皇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赈灾的,将快冻死的百姓赶到山里,这样城内依旧太平。而那些死在山里的人,则可以上报是意外,什么砍柴失足,山里遇到野兽等等。他前天让你拟的旨,已经是为过冬下的第三道旨意了,一旦还有这种情况,不仅下面的州府难逃一死,就连哥哥你也要受牵连。” 听到柳淑淑这样说,柳阔也不由认真了起来。只不过柳淑淑怎么知道萧慕延前天又下旨了?大约是萧慕延与她说的吧。 柳阔点头应下了,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慎重对待,绝对不会被那些小人所连累。他如今位至中书令,只低于丞相管素。而管素这个丞相基本是不管政务的,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他心里还是有愧,知道萧慕延封他这个丞相只是做给天下读书人看的,毕竟帝师的招牌在哪里。所以管素很自觉地不参与政务,但也是尽心替萧慕延寻找下一任丞相的人选。 所以现在虽然名义上管素是丞相,但由于不管事,所以柳阔基本也干了大半个丞相的活儿,妹妹又是中宫皇后。可谓是标准的天子近臣,树大招风,想要亲近他的,想拉他下水的,都是成群结队。 柳淑淑对自己还能活多久并不报什么乐观的想法。所以她只希望一旦有一天她死了,希望萧慕延能善待她的兄长。 她太了解萧慕延了,别看萧慕延对她没有任何架子和防备,但不代表他对别人就是这样。柳淑淑清楚的知道萧慕延真实的性格,他是一个极度理智和冷静的男人,当年赛罕攻打靖平时,他一句承诺都没给她,就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对自己都这么狠,更何况对别人呢。 柳淑淑的病就这么时好时坏,新年大宴时,她并没有露面,外命妇们在中宫外跪拜后,便被请出了。 而柳淑淑本人压根都不在中宫,依旧是住在宣政殿后殿内。萧慕延还得去赐宴,正在睡觉的柳淑淑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感觉令她很熟悉,等她一睁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宫廷乐师们的演奏。 “咦,龙袍姐姐您又来了?” 细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淑淑一回头,得,还是上次那个内侍。 柳淑淑扶额:“你怎么也叫我龙袍姐姐……” 那内侍身上的蠢衣裳害羞道:“上次小的听到皇上那身常服说的。” 柳淑淑顿时想起来那几件蠢衣裳。萧慕延……你的衣服这么八卦你知道吗?!! 宫宴上气氛极好,但萧慕延独坐在高位显得十分寂寥。那内侍的衣裳小声道:“龙袍小姐姐你都不知道,咱们皇上心里可苦了……” 一点都不八卦的柳淑淑:“咳,说说看?” “其实皇上压根就不想来赐宴的,如今皇后娘娘还病着呢,他就想回去。您看他皇上,除了一开始象徵性的夹了几筷子的菜,根本都没碰,菜都赐下去了呢。” 柳淑淑听着顿时心疼了起来:“这怎么行,这样下去胃该难受了。” “可不是。”衣裳道,“我听几个前辈说呀,皇上行军打仗本就落了些伤,胃也不太舒服呢。以往还有皇后娘娘盯着皇上好好用膳,如今娘娘病了,也没有人管管皇上了,经常一批摺子就是一夜呢,每天能睡两个时辰都不错了。” 柳淑淑顿时低头看了去,萧慕延桌前的菜怎么样送上来就怎么端下去。因为行军打仗,酒他基本也是不喝的,此时伺膳内侍手里的酒壶里装的只是一些甜水罢了。但看萧慕延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喝世上最苦的药。 柳淑淑都不知道萧慕延能够这样自虐到这个地步,简直是又生气又心疼。 宴席到了热闹的时候。 第199页 不少大臣开始做诗,或赞美皇上,或赞美山河,还有武将自请表演几个节目。 萧慕延可有可无,倒是都允许了。他虽然自己心里不开心,但强大的理智让他的大脑还是处于正常运转的状态——新年大宴,别把气氛搞得太糟了。 这些臣子们都想与皇上说说话。柳淑淑也顺便听了一肚子的八卦。什么某官员为了拍马屁,从年前就开始想赞美诗了,什么某官员觉得宴席上的菜太好吃了,但为了顾及形象只能忍住…… 然后,柳淑淑就见到了老熟人。 王泰大人前来向皇上敬酒。没想到王泰大人过个年倒是清减了几分,柳淑淑颇为纳闷,王大人可不是喜欢亏待自己的人哟。 “糟了糟了,皇上肯定看出来了,呜呜呜,主人要完蛋了!” “完蛋了?”柳淑淑好奇问道,“王大人怎么了?” 王大人的朝服被吓了一跳,但对上了龙袍只好战战兢兢道:“过年前好多人来找我们大人打听宫里的事儿,咱们大人就说娘娘好好的呢,谁料那些人就说,娘娘现在这是迴光返照……” 柳淑淑:“……”好想骂人怎么破。 “如今冯家打算将自家姑娘送进宫里呢,他们打算串联让皇上扩充后宫,找到我们家大人了,逼着我们大人联名呢。我们大人拒绝了,但对方势大,挖了我们大人以前在东望的黑料,准备报御史台呢。呜呜呜,我家大人好可怜呀!!!” 柳淑淑终于忍不住咆哮:“做他的春秋大梦吧!老娘还没死呢!!!” 萧慕延突然朝旁边看了去,有些恍惚,低声道:“淑淑?”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柳淑淑惊的立刻捂住了嘴巴。 就在跟前的王泰:“!!”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皇上就看出来了?淑淑那是皇后娘娘的闺名啊,完了完了,这下要死翘翘了。qaq 第114章 王泰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皇……皇上?” 谁料萧慕延突然站起身, 吓得王大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干脆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大宴为之一静,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了来。 萧慕延环顾了一圈, 语气正常,对一旁的内侍道:“去把王大人扶起来, 王大人这是有酒了吗, 连路走站不稳了。” 哦, 原来是王大人喝多了啊。 看样子皇上并没有生气呢。 围观的大臣们心里顿时松口气,宴席又恢復了热闹。 王泰也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事, 也连忙配合内侍, 东倒西歪的站起来, 随后被送出大殿。萧慕延则干脆起身离了席, 留下丞相管素等近臣继续主持大宴。 宣政殿内四处都是静悄悄的,新年大宴的热闹传不到这里来, 皇后早就睡下了。殿内的宫女嬷嬷们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生怕打扰到了皇后休息,却不料本因在大宴结束后回来的皇上提前来了。 萧慕延直接去了寝殿内,守在门外的吴嬷嬷赶紧道:“回禀圣上,娘娘已经睡了。” 萧慕延却没有理她, 直径走了过去。刚掀开帘帐, 正好对上刚醒来的柳淑淑。两人之间有些沉默, 但眼神却碰撞在了一起。 终于萧慕延忍不住试探的问了句:“淑淑, 刚才你在睡觉?” 柳淑淑干笑了两声, 很没有底气的说道:“……对啊。” 如果忽略她滴流乱转的眼神的话,这话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可信度。萧慕延心领神会,直接将寝殿内所有人都挥退下去,直到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萧慕延发现他的皇后眼神里的委屈之情差点要满出天际了。 萧慕延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了着半靠着坐起。 “怎么了?”萧慕延问道。 柳淑淑别过头:“也没什么。只怪咱们皇上又年轻又威武,惹得不少小姑娘芳心暗动呢。虽然宫里还有个皇后,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胡说!”萧慕延赶紧打断了她,“不许说那些话丧气话,免得损了你的福气。” 柳淑淑哼了声,不说了。 百官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眼中聪慧理智的皇后娘娘,私下里与皇上相处的时候恨不得作天作地,偏偏他们那严肃又冷漠的皇上还就吃这一套,——哎呀,皇后又撒娇了呢,太可爱了,要被萌窒息了肿么办,嗷嗷嗷嗷~~ “淑淑……”萧慕延干脆将她揽到怀里,亲了亲脸蛋,柔声道,“刚才在大殿里我仿佛听到了你的声音,一定是太想你了。” 柳淑淑红着脸:“老不正经的!你赐宴呢,想我做什么。” “想你和做其他的事不冲突。不是你说的这人的脑子里也是分个左右的吗?我当然就可以一边儿想着你,一边儿做着正经事了。”萧慕延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缠绕着柳淑淑垂下来的长髮,他的皇后,怎么看都看不够。萧慕延突然有些理解那些沉溺于后宫的昏君了,如果后宫妃嫔中有一位自己深爱的人,自然想要日日夜夜都与她在一起了,哪怕是分开几个时辰都觉得难受。 柳淑淑缓缓抬起头,眼神闪烁,有些不确定道:“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一说吗?” 萧慕延愣了一下,突然长长了哦了一声,一脸坏笑:“所以,那不是我的错觉?” 第200页 “你这什么表情!”柳淑淑抽出缠绕在萧慕延指尖的秀髮,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玩别人头髮,幼不幼稚啊!! “淑淑你当时在哪儿呢?是不是就在我身边?”萧慕延当即就想到了柳淑淑那离奇的离魂事件,只是不知这次她又是飘到哪里了。 “……嗯。”柳淑淑轻轻点了个头,干脆又起了话题,“对了,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哪有你这样的,整晚整晚的批摺子,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你是铁打的吗?” 萧慕延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又是谁向你告的密啊?” “这你别管。”柳淑淑得意洋洋,“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既然知道那不是幻觉,萧慕延就想知道到底柳淑淑听到了什么话才会让她那样生气的吼出来。回忆起当时只有王泰在近前,虽然王泰自己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但他的淑淑肯定是从王泰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果然,就听到柳淑淑闷闷不乐道:“外面已经有不少世家打算送姑娘入宫,个个都是好相貌好才情呢。”见萧慕延要反驳,柳淑淑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示意让她说完。 “毕竟人人都知道皇后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中宫不稳,自然引得人心浮动。不过……就算我好好地,也会有人向你进言的,毕竟帝王自古以来就是三宫六院嘛。王泰嘛,你是知道的,他对你的忠心绝对是算得上的,就是胆子忒小。但他现在也算得上是天子宠臣了,那些人找上他了,打算联名进言。皇后娘娘若是贤明,也要劝皇上收些女子入宫,好替皇家开枝散叶。” 柳淑淑总算是说完了,一侧头,见萧慕延的脸已经黑成了碳,强压着怒火:“都有哪些人家?”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就知道有个冯家。”柳淑淑摊手。 萧慕延:“很好。” 见到萧慕延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柳淑淑默默替冯氏点了个蜡。本来她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就一肚子的委屈,现在亲老公就在身边,再不说出来,真当她是圣人啊! 萧慕延是真生气了。他本是一个理智的人,哪怕大臣无意中冲撞了他也是能够容忍的。但是萧慕延此生最恨旁人对他的私事上指手画脚!身为一个皇帝,他重农桑,降赋税,击退赛罕,一统中原大陆,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一个皇帝娶几个女人,生几个孩子,关百官屁事啊!拿着后宫前朝说事儿的人,萧慕延最是不齿。自古以来一个帝王的文治武功,没有哪一样是与后宫有关的,偏偏一些大臣拎不清,喜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更何况…… 他落寞的时候,这些大臣在哪儿呢? 现在他是皇帝了,这些人便蜂拥而来,想要从他手里分得权力。 他们似乎忘记了,这个天下,是他们的皇帝自己带着兵亲自打下来的! 他们似乎忘了,在他们皇帝带兵出征的时候,是皇后主持的后方调度! 第二天,萧慕延单独召见了王泰, 过个年反而瘦了的王大人连遗书都准备好了,听闻皇上召见自己,差点儿摔在地上。只是等皇上与他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后,熟悉的人再见到王大人时,发现他精神好了! 当年在东望就跟随王泰的曹师爷,如今也在户部混了一个六品郎官,举家都搬到了靖阳,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见到王泰精神好转,连忙问道:“大人,皇上没有怪罪您?” 王泰哼了声,又恢復到以往那样得意洋洋的嘚瑟的模样:“吾皇圣明,怎么可能会信那些小人的话!” 曹师爷:“那皇上……?” 王泰没说话了,只是对曹师爷道:“不必担心,皇上心里都有数呢。” 见此状,曹师爷也不问了。 随后几天,曹师爷见王大人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远离那些人,反而与他们走的更近了,竟然还向他们透露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 冯氏等人欣喜若狂,串联的更加厉害,竟然连颜府都找上了。但颜淮却不想牵扯到这件事中。刘昱瑾被斩首后,颜若彤虽没有被当场判罪,但她派人去宣城灵泉寺偷鲁王小印的事,她身为鲁王妃却也是只顾逃命不顾祖宗之事,萧慕延也是没有放过的。直接将她圈在了一处远离靖阳的偏僻之地,严密看守。颜若彤需每日诵经,常年在田埂里劳作,终身不得离开此地半步。整个颜氏一族都是打击的对象,本支全部被罢了官,家产充了一大半,由于颜淮识时务,以及是萧慕延看在老王妃的面子上,这才勉强保住了一命。 冯氏找上颜淮,也是因为颜氏了解萧慕延的过去,想打听一些消息。颜淮吓得大门紧闭,都恨不得跑到萧慕延面前直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不少人还是处于观望,但整个京城的气氛还是被炒热了。 公孙柔听到有世家要劝皇上扩充后宫的消息时,一向温和的她竟然也骂了那些人没良心! “他们想干什么?”公孙柔气愤道,“娘娘不过是新年大宴没出来,这就被传成什么样子了!他们不想着替娘娘祈福,反而在这儿上蹿下跳!” 已位至御史大夫公孙昊也是难掩愤怒。他的姐姐一向以好到没脾气着称的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与柳淑淑相熟之人了。 第201页 “这些人是打从心里盼着娘娘生出个好歹来。如今致远书院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风气了,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公孙柔脸气的通红“过年前娘娘宣我入宫还问过书院得事,我都不敢与她说,怕气着她。” 这一点公孙昊也有有所耳闻。当年在战时,是个人都有用,如今战乱结束,那些老学究们便又活跃了起来。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公孙柔对公孙昊道,“他们不是串联么?你如今掌着御史台,这些人就该受到弹劾!” 公孙昊道:“姐姐不必担心,妄议中宫,本就是不敬,我们已经着手此事了。” 第115章 建元二年, 天下渐渐太平。最先从乱世里恢復过来的便是各个世家大族。新的朝代,意味着新一轮的政治势力划分,世家们摩拳擦掌,都想替家族在新朝里抢占有利地位。 冯氏族长对夫人道:“当年皇上到初威州, 公孙衡那老狐狸将自己两个孙子当做质子送给皇上, 如今公孙家算是起来了。这公孙家虽然在北方势大,但也不过是个二流世家,自从皇上登基后倒是有隐隐一流世家的意思在里面了。我们冯氏的歷史比公孙家可是还要长一百多年,乃是三朝前就开始发迹了, 现在绝对不能让公孙家给比下去。” 冯夫人道:“老爷您的意思是……?” 冯族长道:“原本让二郎去靖阳书院,没想到那个不争气的,竟然在旬考的时候被刷了下来。不仅连钱家那种小门小户的都没比过, 就连公孙家的女流之辈还没比过, 实在是丢人!” 冯夫人替儿子辩解道:“这也不能全怪二郎啊。他哪儿知道会是皇后去讲课。又是讲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算经, 哪个朝代都不曾考过这个啊。更何况,皇后又是一个女流之辈,哪有女流之辈去书院的道理, 二郎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常理之中。” “哼,牝鸡司晨。”冯族长也对柳淑淑百般看不上眼。当年宣德皇后当政时,冯氏就是在她手里被削过了。如今柳淑淑比起前朝的宣德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冯族长颇有些幸灾乐祸:“这人啊, 一旦有违了天道,寿数自然会受到影响。皇上登基到现在, 这都一年多了还没个一儿半女, 这放在寻常人家里都是大事了, 偏偏有些人就是视而不见。” 冯夫人沉思了片刻,说道:“皇上对皇后的确是一往情深。新年领宴时,我们去中宫朝拜皇后,听闻皇后一直都住在宣政殿后殿里呢。” 冯族长道:“这段时间你看看府里的孩子们,若有合适的,让嬷嬷们好好教导,别因为过年把规矩都生疏了。” 冯夫人心领神会,扭头便招来了自己的心腹老妈妈,细细交代了下去。 那老妈妈犹豫道:“外面都说当今那位可不是个流连后宫的啊,如今中宫里的那位又是结髮妻子,这个时候送姑娘入宫,真的好吗?” 有了冯族长的保证,冯夫人却不怎么担心,此刻便道:“当初在宫里,我也是见过皇后的。” 老妈妈有几分好奇:“那您看皇后是个什么品性呢?” 冯夫人笑道:“虽然入宫前便有所听闻当今皇后相貌出众,但直到见到后才知道,哪里是出众就能形容的,堪比绝色。” “这……”老妈妈不明白夫人为何还能笑得出来,“皇后有这般的相貌,咱们还要送姑娘入宫吗?” 冯夫人却道:“正因皇后如此,所以咱们才知道皇上的喜好啊。” 根据冯族长得到的内部消息,今上就是喜欢美人儿。这世上的女孩儿,最难得当属才情,若只是以色侍人的话,可选的范围就很大了。冯族长的意思是,冯家可以在宫里放一位主位,还可以搜罗美人献上,这些美人身份低微,不会给宫里的娘娘造成威胁,又能讨的今上欢心,一举两得。 世家间暗流涌动,王泰忙着与他们套近乎,又暗中给宫里送消息。短短几日,萧慕延案头的小纸条就多了一堆。 什么冯氏一族开始搜罗各色美人,连异域美女都不放过。还有的人家去了扬州採买瘦马。 一旁伺候的内侍首领只觉得殿内的气氛莫名压抑了几分,悄悄抬起头见萧慕延正冷笑了几声,吓得他赶紧垂下头。 他们皇上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跟赛罕干过仗。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但只要皇后娘娘相处,皇上就仿佛换了个人似得,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温和。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内侍首领才敢喘口气歇会儿。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只有皇后娘娘才能让他们皇上变的像个正常人,其他人,哪怕是面对柳阔大人,薛景之将军,他们皇上都只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恶修罗。 这恶修罗的名号,也是他们皇上在战场上得来的。据说当年打赛罕的时候,死在他们皇上手里的赛罕士兵比他见过的人都多,当时皇上那幅钟爱的漆黑盔甲都被血染成了朱红色,洗了一天才恢復到了本色。 到底是什么样的摺子,能让皇上冷笑成这样? 内侍首领不由打了个寒颤。 整个殿内气氛正压抑着,门外的内侍悄悄来报:“娘娘醒了。” 内侍首领顿时乐开了花。这下好了,娘娘醒来了,皇上也该高兴了,他们也能跟着沾光了哟。 第202页 果然这个消息呈上去后,萧慕延身上那股冷峻的气息不知不觉便消融了。一把放下了摺子:“走,去看看。” 内侍首领喜滋滋应下:“是。” 这段时间,柳淑淑又经歷了几次离魂。说来也怪,每次离魂后再醒来时,她就会觉得舒服许多。萧慕延就像是个充电宝一样的存在,柳淑淑都有些担心自己这样子,算不算是偷拿了萧慕延的阳寿? 这个想法刚冒出就把她吓得半死。谁料萧慕延毫不在意,只说若真是这样,他愿意将剩下的阳寿给她一半,这样他们二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随着春天的到来,柳淑淑的身体也渐渐开始好转。如今已经能起身在殿内散散步,只是依旧不能外出,萧慕延特地命宫人将她喜欢的花儿搬到殿内来,让她赏玩。 柳淑淑道:“你要是能好好照顾自己,别熬夜批摺子,我就很高兴了。” 萧慕延紧紧握着她的手,二人十指相交。 萧慕延道:“那你快些好起来,每天盯着我准点睡觉,准点用膳,我保证不熬夜了。” “都多大的人了……”柳淑淑小声道,“还尽说些孩子气的话。” 两个人静静坐着,依偎在一起。内侍首领微微抬眸,默默带着宫人侍从们退了出去。 “李爷爷,您坐会儿。”一个小侍从殷勤地引着内侍首领去休息一会儿。 李内侍细声细语的笑道:“你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小侍从连忙点头哈腰。李内侍知道这个是在殿外伺候的,正好他今儿心情好,也就提点了几句:“你这小子命好,好好伺候娘娘,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小侍从道:“小的们日夜都盼着娘娘好起来呢。” 李内侍点点头,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去茶房歇息。 这几天宫外闹的厉害,还有人向他打听宫里的消息。哼,都是些不知死活的傢伙。在皇上心里,这天下的女人绑一块儿,连皇后娘娘的一根头髮丝儿都比不过。若真的把姑娘送进来,那也是待在冷宫的份儿,何苦呢。 建元二年,四月。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冯氏终于忍不住向皇上建言,因不忍皇后劳累,当选采女入宫为娘娘分忧。 此言一出,竟然还有不少人附和。还有人举出了前朝开国时的例子,皇嗣兴旺,也是国祚绵延的象徵啊。 柳阔听得心里默默运着气,他要忍住,这是大殿上,他身为大臣不能打人!! 这时,公孙昊出列:“圣上,臣有本要奏。” 萧慕延:“准。” 公孙昊看了一眼冯族长,说道:“臣要参冯氏一族家风不正,强抢民女,至一人死亡。更是向当地县官施压,令其瞒而不报,私下了结!” 冯族长怒道:“公孙大人,你这是污衊!” 公孙昊:“臣有证据,冯大人可要一看啊?” 冯族长心里一惊。他派人四下搜罗美女不假,但着实没有听说过家人打死过人啊。更何况冯氏一族那么大,他又是站在顶端的人,哪会什么事都知晓。只是见公孙昊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便知道这个证据八成是有的…… 萧慕延很快便将公孙昊的摺子看完了,轻轻阖上:“冯尚书忙的关心朕的事倒是连家务事都顾不上了。” 冯族长连忙道:“臣不敢。但臣以为,此事应该在详查一番,仅凭一人口供,这样断案……”说着,冯族长抬头看了一眼公孙昊,“是否有失公道?再者,这案子按理也应交由靖阳府尹来查,如今案子尚未查清,公孙大人便参微臣家风不正……虽然御史台有闻风而奏之责,但倘若都这样,岂不是谁都能朝着旁人身上泼脏水了?” 公孙昊敢上奏,自然也是做足了功课。他找到了那民女村中的百姓,还有当地府衙里的一名小吏,这都是人证。 冯族长又道:“百姓多愚昧,或许受人蒙蔽也不一定。” 公孙昊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气的发笑:“冯大人这口才,留在在工部可真是屈才了。” 冯族长连道不敢。 一旁队伍里的王泰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嘆,公孙昊还是太年轻缺乏经验啊。人证又如何?哪怕是人证物证俱全,冯尚书都会说既然是命案就该交给刑部来审,御史台拿一个还没审结的案子来参人,实在不妥。王泰悄悄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萧慕延,当下心里一横,悠悠朝着冯族长的方向,用着一种不正经的口气飘去一句话:“我听说冯大人最近在到处相看美人啊。” 冯族长扭头一看——王泰?! “王大人什么意思?”冯族长语气不善。 王泰出列,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冯大人这个年过的着实是丰富多彩,我可是听说您府上养着不少绝色美人呢。” “胡说!”冯族长甩袖怒道,“大殿之上,圣上面前,你竟然胡言乱语!” 王泰继续吊儿郎当的语气:“有没有胡言乱语,不如让大家去你府上一看便知。” 冯族长气的发抖,面对萧慕延奏道:“圣上,王泰空口白牙污衊微臣,请圣上明鑑。” 王泰也奏道:“圣上,臣请奏清查冯氏府上女眷人数。” 第203页 冯族长:“王泰你欺人太甚!” 殿内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王泰今天吃错药了吗?” “就算跟公孙昊关系好,也不至于在殿内说这些啊。” “就是,大殿上扯这些事儿,也不怕脏了圣上的耳朵。” “诶,你们还别说,我听说冯尚书的确搜罗了不少美女。” “可不是,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眼见着讨论声越来越大,管素咳了一声:“圣上面前,不得喧譁,肃静!” 萧慕延倒是很有耐心的听他们讨论,此刻道:“王泰不得胡言乱语。” 冯族长顿时朝着王泰翻了个白眼。 谁料王泰一点儿都不恼。 “启禀圣上,微臣刚才所请乃是合情合理。” 冯族长正要大骂王泰不要脸,谁料听萧慕延道:“哦?那你说说看。”不由将话又憋了回去,他到要是听听王泰是不是能说出一朵花来。 王泰站直腰,肃然道:“微臣蒙皇恩,舔为户部尚书,自上任来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户部正在清算各地人口丁税,微臣这才发现,自建元二年以来,仅靖阳便少了六十多万两白银的丁税。部里郎官经四个月的清查走访,终于明白这六十多万两的空缺是从何而来的。” 王泰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我朝丁税与前朝不同,女子若不事劳动需缴纳双倍丁税,若此女有品级,更需按照其品级缴纳更多。但自建元二年以后,这部分的丁税竟然少的可怜,但根据微臣与部内郎官的统计,本朝有品级的女子,仅靖阳一地,便有三千多人。其中一品诰命便有十多人,二品诰命有二十多人。若将无品无级的女子算上,京城内的女子人口有四万多人,其中从事劳作者却只有不到一万人。而冯尚书府里缴纳的女子丁税……”王泰还了一个白眼给冯族长,“不过一百两银子。冯尚书好家风啊,连夫人都在劳作了吗?”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女子若不事劳作,需缴纳双倍丁税…… 这个不就是皇后当年在靖平推行的吗? 后来虽然靖阳也推行了一段时间,但随着皇后重病,大部分皇后主张的政令要么被搁置,要么就是运行艰难。 如今梁朝小朝廷还在南方负隅顽抗,皇上也是关注南方军政多于普通民政。这女子丁税本就不怎么起眼,从古至今都没有这么收过,所以到了建元元年末后,不少人家便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没想到…… 国家一年收上来几千万两的赋税,王泰这个户部尚书竟然还会将区区六十几万两白银的空缺拿到朝堂上来说。 可现在大家能说他说的不对吗? 必须不能啊! 人家是户部尚书啊,户部少了一两银子那都是户部尚书的责任。 “微臣以为靖阳当做天下诸府表率。但现在连靖阳都如此,更何况其他地方。”王泰道,“天子脚下都这般偷税漏税,这是要拿国家税收政令当儿戏吗?冯大人,我现在再问你,你家女眷人数到底是多少?!” “这……这……”冯族长支支吾吾,半晌也回答不出来。他家女眷数量当然对不上了,这段时间他可是收罗了不少美人放在庄子上,那些人来到靖阳,就没有一个人交过丁税。 第116章 “臣请圣上下旨彻查靖阳成年丁数。” 王泰质地有声的说完, 冯族长已是脸色苍白, 额头布满了汗珠。 中书令柳阔出列:“臣附议。” 尚书令孔沛出列:“臣附议。” 骠骑将军薛景之出列:“臣附议。” 大殿内为之一静。不少人紧张的望着萧慕延, 他们中有的是兴奋, 有的则是害怕。 萧慕延微微抬眸:“准奏。” 人口清查,一锤定音! 朝会散后, 冯族长浑浑噩噩的走到宣政殿。就在萧慕延许了人口清查后,便将公孙昊所奏之事交由刑部尚书来处理。 刑部尚书乃世家出身,冯族长正要与他说些什么, 那人却像是避瘟神的一般避开,连说自己要审冯氏子弟一案,需要避嫌,这段日子除了公务就不与冯族长打交道了。 其他人也是脚步匆匆的离开。 这次人口普查与以往不一样,乃是自上而下的查。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女子丁税并非儿戏, 而是要彻底的执行下去。 这些官吏回到府里一边命人清查自己府里的人口,一边着急幕僚仔细研究皇后娘娘所推行的政策。 因这道政令当年主要是靖平推广,到了靖阳后, 又结合了靖阳的实际情况做出了细微的调整。 总体来说, 考虑到本时代的年龄限制, 女子丁税的徵收对象乃是十六岁(含十六)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女子。凡是从事劳作的女子, 可以直接免掉女子丁税。若该女子愿意去念书, 拿到致远书院开出的证明公函后, 还可以帮助家里减免部分男丁的丁税。 倘若女子不从事劳作, 其家族的男丁则需要代替她来缴纳双倍丁税。如果这名女子是有品有级之人,其丁税缴纳的比例则更高。 第204页 这里的“劳作”,包括但并不局限于干农活。 柳淑淑为了鼓励女子走出家门,特地开设致远书院,慈幼局,秀坊司,以及女子医药司等等部门。无论是从业人员,还是管理人员都需要大量的女子加入。同时,因女子还有生育的特殊时期,从怀孕到生小孩这段时间以及带孩子这段时间是无法参与正常的劳作的,丁税里给予了补充说明和条例。 一帮大老爷们拿出了当年读圣贤书的精神彻夜研究这份女子丁税。终于发现这份丁税的主要针对人群实际上是富人及官宦贵族阶级。 普通百姓人家中无论男丁还是女丁,都是常年需要劳作的。男人耕地女子纺布早已是常态,唯有富人及官宦贵族阶级的女子,她们通常都是不事生产的,而且这一阶层的风气也是以不事劳作为荣。 拿皇后娘娘私下的话来说。贵族世家的女子,饱读诗书,不少人更是才学兼备,她们作为女子受到了这个时代里女人能接受到的最好的教育和供奉,但结果呢?大多数人都是一辈子作为附属品关在后院,只有极少数能够参与到社会活动中,这实际上是对社会资源的一种极大的浪费。 而她虽贵为皇后,但也不能强制让这些贵族女人都走出来,只能够通过这些政策,将那道被封死的铁门撬开一丝缝隙。 “你们发现没有,入宫服役的宫女,是可以减免丁税的。然而各府的伺候的丫鬟妈妈们,有的却依旧需要交纳丁税。”一挑灯夜读的官吏在那厚的宛如一本书的女子丁税附加条例的找到了许多详细的解释和说明。 他的师爷也在研究这份丁税,此刻道:“皇后娘娘定下的规矩,入宫的宫女与外面的府里的丫鬟们并不相同。这些宫女可以看做是在打长工,她们在年满二十二岁后就可以出宫了,在宫内服役视同劳作。而外面府里,不少丫鬟是签了卖身契的。依照丁税里的说法,凡是签了卖身契的男丁女丁,其主家都需要帮他们承担丁税。” “这是防着投充啊。”官吏嘆道。 百姓为了逃避丁税田税,会将自己还有田地典押给大地主阶级。这样他们就不算是“人”,自然就可以逃避税收。如此下去,大地主们越来越富,整个国家便会越来越贫瘠。 越是对这份女子丁税进行深入研究,这些不曾在靖平与皇后娘娘打过交道的老油条们便是觉得背后一直在冒冷汗。 皇后娘娘简直是将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不仅有徵税的手段,里面还罗列出了不少税收优惠的政策。就像刚才的去致远书院念书不仅可以免掉自己的丁税,还能帮家里的男丁减少部分丁税,这一条是针对普通百姓家的女子。而针对贵族女子,则是鼓励她们出来教书等等。 随着对女子丁税的深入解读,不少人对宫中那位病怏怏的皇后都更加好奇起来。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皇后便一直病啊病的,很少走到大众视野里。尤其是这些没有在甘州待过的世家大族,皇后对他们而言,和歷史上的其他皇后并没什么区别。有些人说她有前朝宣德皇后的品性,宣德皇后是着名的权后,但本朝的皇后……还没权起来,自己先病了,其影响力着实差了不少。 但现在,大家在研究完女子丁税后,为了慎重起见,将柳淑淑当年推行的政令以及她所做出的政绩都找了出来。 这一划拉,整个皇城的世家都陷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当年靖平遭受赛罕十万大军攻城,城内所有的伤员救护工作便是由皇后娘娘一力组织起来的,救护司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组建起来的。” “你这算什么?皇后娘娘根据我朝与赛罕的交战情况,算出了赛罕的人口丁数!真是因为皇后娘娘算出的结果,皇上才能更加确定赛罕虽然厉害,但其人口却是在不断下滑,我们发起勐攻,最后吃亏的是赛罕,因为他们极有可能还没打赢,赛罕人就先打没了!” “你们这些后来的还是嫩了点。靖平,东望,靖阳三处城池都是由皇后娘娘督修的!我有幸去过靖平,真不愧是一座佣兵之城,那城墙坚固的,拿着投石机连投七天,那墙头上怕是都不会掉下一块砖!而靖平的城墙,是由皇后娘娘一人设计而成!东望与咱们靖阳虽然有了那些匠师们参与,但皇后娘娘绝对是主心骨!” “等等……咱们说的这么热闹。可这些……真的是皇后该做?皇后不是母仪天下吗?” “难道这些不属于母仪天下的范围?” “额……这个……” 众人又沉默了。 他们终于发现,当今这位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利国利民之事。然而,却和大众认知里的皇后娘娘该做的事很不一样。 谁家皇后专程去学过救护知识…… 谁家皇后督修城建工作? “不仅是皇城靖阳,连如今的皇宫都是皇后娘娘督修的。如今的宣政殿与前朝的大不相同,乃是由皇后娘娘亲自测制而成。” 管素说完,不少人又沉默了。 皇后娘娘离他们很远,然而皇后娘娘所做的事却充斥在他们每天的日常生活里。这些每日都需要上朝的大老爷们脑海里顿时浮现了那座雄伟庄严又不失壮丽的宫殿。 这些人当中不少人都认为女子不得干政。可偏偏他们办公的地方,却是由一名女子修建的。他们住的皇城,也是由这个女人带着一帮他们看不起的匠师们打造的。 第205页 “皇后娘娘这个人……” 一位官吏突然感嘆了一句,后面的话虽没有说,但众人都知道他在钦佩皇后的所作所为。 比起其他官吏,六部中,户部,工部两部乃是感触最深的。 户部自不用说,如今数字与大写汉字数字并行便是皇后推行的,也一直沿用到现在。户部尚书又是是王泰,出了名的帝后铁桿,可以这样说,如今的户部郎官们,基本上都是本朝数学以及统计学学的最好、用的最好的一帮人…… 而工部尚书是冯族长,他对皇后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留在工部的那帮匠师们的手艺的确不错。但冯族长并未对这些人委以重任,这些匠师手艺再好又如何,一没家事,二没念过多少书,不过是一群泥瓦匠罢了。而冯族长身为工部尚书,并未对皇后留下的图纸给予足够的重视,只是清点成册,放在库房里……锁了。工部的郎官们几次申请想要看看皇后绘制的图纸,均被冯族长以此为皇后所绘,怎可随意观摩为由给拒绝了。就像女子的笔墨,怎么能让外男看见呢,皇后也忒不讲究了。 如今大家重新正视了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其他部里的郎官路过工部的时候,都对工部报以羡慕。 依着他们的说法,整个皇城还有皇宫都是皇后督修的,四捨五入,皇后娘娘都能算得上是工部尚书了啊!!工部的郎官们则是有苦说不出,他们倒是也想让皇后娘娘来当自己的尚书啊…… 不知不觉京城里兴起了一股皇后热。那些吵着让皇上纳妃的人,各个都闭上了嘴。 皇后娘娘是不是贤良淑德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但这位皇后娘娘很不好惹,他们已经深有感触了…… 除了民政,他们知道了一个更加最可怕的事实。 皇后,手里竟然握着兵权! 如今朝廷的军队中,有一支军队独属于皇后,正是卫将军林世山所带领的虎威军! 这支虎威军乃当年老鲁王留给自己的子嗣的,皇后作为老鲁王留在世上唯一的子嗣,继承了这支军队。 而他们的皇上竟然并没有向皇后要这只军队的虎符! 换言之,能够调动这支足达五万人军队的虎符还在皇后手里握着呢! “哪怕是前朝的宣德皇后,都不曾掌过兵权。”孔沛也不禁感嘆了一声。 在靖平待了那么久的管素早就见怪不怪了,很平静的说道:“虎威军主帅林世山,如今任卫将军,负责京畿驻防。而虎威军的虎符又是在皇后手里,这说明什么?咱们皇上是直接将自己的命给了皇后,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穿啊。” 孔沛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份信任,这份深情,实属世间罕有。 管素心道,这你就吓着了?他算是没说,当初萧慕延还在靖平的时候,连越骑军的虎符,靖平城内的掌控权都交给过柳淑淑,那可是他自己的全部身家。 “今上与皇后娘娘之间的感情,比世上所有人想的都要深厚。”管素颇有些羡慕。他已年近八旬了,然而活了这么久,也猜不透萧慕延与柳淑淑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经歷过什么样的事,才会做到现在这样。 萧慕延可以将自己的生家性命毫无保留的交给柳淑淑。 而柳淑淑,在所有人都认为萧慕延将她当做傀儡时,也愿意将自己的全部资源送给萧慕延…… 被大臣们议论的帝后二人,正在宫里一起开开心心的用膳。 柳淑淑的身体虽然好的很慢,但的确是比过年那段时间强了不少。以往精神头儿非常短,现在都能陪着萧慕延一起用膳了。 李内侍感动的泪流满面。 太医都悄悄说,皇上如果继续像之前那样,胃就该痛了。偏偏皇上处理政务起来,就是个废寝忘食的工作狂,他哪里敢去打断啊。 现在有了皇后娘娘,他们皇上总算是肯按时用膳了。 李内侍对皇后娘娘就一个字:“服!” 此刻柳淑淑正盯着萧慕延喝汤进补,又嘱咐道:“以前打仗的时候,你总是吃干粮,胃落下了毛病。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你也得多注意些,别为了图方便就随便煳弄自己。” 萧慕延现在是天下间老婆最大,忙不迭的点头。 这顿午膳一用便是半个时辰。两个人慢慢在殿内踱步消食,之后萧慕延还陪着柳淑淑睡了个午觉。 李内侍喜极而泣。 跟着一位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的皇上,他都快吃不消了。如今皇上作息规律起来,李内侍觉得自己也能活的长一点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王泰递了摺子入宫。柳淑淑正梳好了头,听闻是王泰的摺子,好奇道:“他这回又说什么了?” 萧慕延见她心情好,干脆道:“宣他来问一问便知了。” 于是王泰就在宣政殿的御书房内见到了久违的皇后娘娘。那一刻,王泰仿佛回到在靖平与东望的时光。那时候皇后娘娘就是与皇上平齐般坐着,如今,依旧如此。 王泰向帝后二人问了安,随后便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臣奉圣上旨意清查靖阳人丁,现已清查清楚。” 详细的摺子王泰已经递了上来,萧慕延与柳淑淑已看过了。但现在宣他进来,柳淑淑有些具体的事情要问。 第206页 “一般来说,丁税清查都会集中在年末。怎么去年的时候户部没想到这些,而是特地等到现在?” “这个……”王泰满脸堆笑,向萧慕延投去求助的目光。 萧慕延握着她的手:“是我让他挪到年后的。” 柳淑淑一脸不解:“这又是为何?” “有些人,不给他一个下马威,怕是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了。” 萧慕延说的很轻松,但王泰知道皇上实际上是动了杀心。 萧慕延道:“如今天下刚刚承平,南方还未稳,身为世家不想着怎么为朝廷做贡献,一心往权术里钻研,这种蝇蝇苟且之辈,要来何用。”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在民政上的手段与柳淑淑很不一样。 柳淑淑偏柔性,萧慕延则是杀伐果断。那些扯东扯西的人,直接按照军规处罚,砍了了事。只不过他用理智克制了自己的喜好,这种压抑让萧慕延过得很烦躁。 经歷过战争的人,尤其是战争的主帅将领们都需要做心理疏导,不然很难融入到正常的生活中。然而这个几千年后才会被人们重视的心里病症,在这个时代,也只有柳淑淑一人清楚。萧慕延心里的不舒服,在政务上的别扭,都是由此而来。柳淑淑很注意的去引导他,让他尽量去适应新的身份。 听完王泰的汇报后,柳淑淑很确定,萧慕延这次就是明摆着钓-鱼执-法啊!藉由她主张的政令,来打击那些爪子伸的太长的世家! 他也不提前通知,反而示意王泰在其中煽风点火。终于这些忍不住了跳了出来,他在一网打尽。 王泰将这些人的事调查的非常清楚。都有哪些人少交了丁税,哪些人採买了女子,哪些人故意去拆致远书院的台…… 刑部那边对冯氏子弟强抢民女案也非常重视,乱世用重典,这话放在现在的刑部身上也是一样。 最终冯族长被勒令回家反省,倒是没有立刻撤他的职,而是让部门里的副手暂代尚书一职。那个抢了民女至死的冯氏子弟便没有这么好运了,萧慕延为打杀世家贵族这股不好的风气,直接判了砍头,并明旨斥责冯氏一族家风不正! 谁也没想到,这股闹的沸沸扬扬的劝皇上扩充后宫的戏码,竟然是以一个世家的衰败而告终。 大家不由自主的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们自认没有冯氏那样的家底子。皇上只砍了一个主犯,没有连坐冯氏其他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怕就不是一个人头能够了结的。 建元二年,九月。 柳阔与何志二人兴沖沖的来到宫里,给萧慕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终于找到了灵泉寺的方丈大师,现在已将人请到了靖阳。 柳淑淑见到这个当初在宣城一直照顾自己的老方丈也是倍感亲切。 “又要劳烦您了。”柳淑淑请方丈先坐下,“但我的身体我清楚,方丈大师尽力就好,我会向皇上说明的。” 主持方丈却细细的打量了柳淑淑一番,最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皇后娘娘福泽深厚,乃是长寿之相。” 柳淑淑只当他是宽慰自己,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主持方丈但笑不语,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当年皇觉寺方丈替鲁王么女卜卦,算出此女聪慧,只可惜慧极必伤,定然活不过双十年纪。然而机缘巧合下,谁能想到一个藩王的么女竟然能再平息乱世里也立下了不朽的功绩。 柳淑淑听得目瞪口呆,她这大约是功德弥补了寿数上的不足? 有这么玄妙吗?! 主持方丈道:“这世上有些事本就玄而又玄。” 柳淑淑只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她的数次离魂不也是如此吗? 如果不是她离魂遇到了萧慕延,又要上哪儿去平息乱世。如果萧慕延当初没有遇到离魂的她,在被刘昱瑾追杀离开莫兰河后,他可是存着一死的心再去找赛罕拼命的。 “所谓冥冥中自有天意。”主持方丈含笑道,“如今皇后娘娘与皇上爱民如子,乃天下苍生之福。” 柳淑淑将这段话转告给了萧慕延。 萧慕延想了一会儿,突然勐地以拳击掌。 柳淑淑吓了一跳:“怎么了?” 萧慕延乐道:“这不就是说,咱俩天生一对呗!” 柳淑淑:“……”好像,是这个道理哟。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傻乐了半天。 * 五更天,皇宫西北角的晨钟敲响。 一声一声,庄重又悠远。 身着朝服的百官们伴随着清晨草木的雾气自皇宫正和门前下轿,步行至宣政殿。 丞相管素位于众官之首,在他身后两列文武队伍,打头的分别是中书令柳阔,骠骑将军薛景之,其他人依照品级依次站定。 今天乃大朝会,京城五品以上官吏都要到宣政殿来拜见皇上。 随着皇帝依仗的展开,众官不由屏住了唿吸。 大殿之上,萧慕延身着龙袍,表情肃然威严缓缓踱步走来。然而下一刻,一个人的出现却让整个大殿差点喧譁了起来。 皇后! 本应居于后宫的皇后竟随着皇上一併上朝。 “拜——!” 第207页 内侍首领高声唱道。 满是惊讶的百官来不及一探究竟,齐齐俯下身去。 “再——拜——” 百官齐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慕延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众卿平身。” 众人站直身,这才看到皇后已坐在皇上身旁,帝后二人竟然是平起平坐的姿态。 宣政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后身上。 柳淑淑环视一圈,轻轻吐了一口气,不急不缓道:“诸位大人,好久不见。” 一个时代,就此拉开序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