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老师》 第1页 《天才老师》 作者:卉涓 内容简介: 没见过这等“超人气”的小偷,竟能使那苯狗阵前倒戈的对他又亲又舔,原来他就是村人口中离乡多年的痴心汉――她学生家长的旧情人,自己跟够谈高唱儿歌的糗样被他瞧见,真教她想“吊面线”自杀算了!若不是她可怜的学生要找妈妈,她才不屑与他一同去“万里寻爱”呢!说什么她是外表平凡但内馅鲜美的包子,根本就是说她不漂亮麻!然而诡异的是,和他相处下来,当初朋友送行时的话竟一语成谶,不但“血流成河”还“爱得死去活来”……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10968 台湾台北 “赵筠,你真的决定回宜兰吗?不再多考虑考虑?” “是啊,赵筠,宜兰虽是你老家,不过你都离开那里快二十年了,又不是说有亲威可以依靠,难道你不怕无法适应那边的环境?” “说真的,赵筠,你爸妈既然都已经不在了,你回故乡又有何意义?如果你的动机纯粹只是想换个环境,不想继续留在台北,可以去投靠你那六个姐姐呀,看是基隆的大姐、桃园的四姐、彰化的五姐,或台东的二姐、六姐,要不然到纽西兰三姐家也行嘛。千万别回去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啊!” 赵筠的三位同事兼好友碧瑶、小茜、咪咪,一边吃着为一赵筠在“海豚湾”餐厅所举办的惜别宴。一边还想力劝她别回到宜兰去。 “碧瑶说得对。你若真觉得我们这所明星幼稚园的压力大。反正全省各地到处都有幼稚园嘛,凭你幼专出身又两年幼教老师的经验,随便走到哪里都不怕没有工作的,犯不着非得回老家不可啊。”小茜再次劝说。 “你该不会告诉我们。你想嫁个捕鱼郎吧!”咪眯打趣道。 从头到尾吃得津津有味,却始终沉默的赵筠终于抬起头,她用纸巾抹抹嘴,用一脸酒足饭饱的满意表情对她们说:“嗯,这海鲜面包盅很好吃耶!你们怎么都不吃?” 三个女孩啼笑皆非的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的抗议道:“我们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赵筠咯咯的笑开了嘴,同时看着三人说:“听见啦,一字不漏。” “那你究竟决定怎么样?’‘碧瑶急切的问道。 “还是一样啊,回宜兰。”赵筠心意未改。 “干么那么坚持啊?难不成那儿有你从小暗恋的邻家大哥哥?”小茜目露怀疑的眼光。 赵筠甩甩马尾,朝她们扮了个鬼脸,“拜託,你们真是小说看太多了,想像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 “谁教你说走就走,连个足以说服我们的理由都没有。”小茜抱怨道。 “你们难道没听过‘月是故乡圆’这句话吗?别的地方再怎么好,终究比不上故乡,我本来就是在渔村长大的。而且我喜欢渔港咸湿的气味。”赵筠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如果我能把所学回馈给乡里,我相信我爸妈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既然我这边的约也满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捨得说走就走嘛。”碧瑶不依的嚷嚷。 “赵筠最薄情寡义了啦,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四人帮’两年来同床共枕的交情。”咪咪地忍不住的说道。 “看样子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还比不上渔港的鱼腥味对她来得有吸引力呢!”,小茜也嘟着嘴斜睨赵筠 三个女孩嘟嚷着,纷怪赵筠“脱队”。 离情依依的气氛促一向爽朗爱搞笑的赵筠不禁感慨良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天迟早会来临的。先产咪咪吧。跟阿正爱情长跑了七年,两家的长辈早催着办喜事了。现在只要咪咪一点头,咱们‘四人帮’马上就会减少一个。还有小茜,你之前不也说过南部家里的五金生意很需要你回乡帮忙吗?至于碧瑶想再进修的事是几百年前大家都知道的。” 赵筠来回看着三位无言反驳的好友,她打趣的说:“事实上你们三个人早就萌生了去意,只是一直搁在心里没有付诸行动罢了。这下子我对未来也有了计划,你们应该好好祝福我才对啊,怎么你们的神情看起来好像我要上刀山、下油锅似的?” 三个女孩互相交换了眼色,最后是碧瑶开口对赵筠说:“说真的,我们实在是不太放心你……不对,应该说我们是很担心你。” “担心?”赵筠可不依,“我知道我是点小迷煳啦,可是应该没有严重到让你们担心成这样吧?”她不停扫视三位面色凝重的好友。 “不是指这个啦。”三个女孩连忙撇清。 碧瑶见赵筠仍是一头雾水,干脆直接挑明了讲,“我们真的很害怕你会再跟小朋友的家长‘打’。”语毕,小茜和眯咪立即认同的频频点头。 “拜託!都老掉牙的事了。”赵筠笑着她们三人。 回想当初好怙番两次见一位园里的小朋友的母亲有幼稚园门口打自己孩子巴掌,有一次她终于气不过冲上前去把孩子带开,孩子的母亲因她多管闲事而欺近推了她一把,接着又给孩子一个重重的耳光,她一气之下,当场噼哩啪啦训了那个母亲一顿,结果那位母亲恼羞成怒的给了她两掌。她忍无可忍予以还击,最后就闹出了“幼稚园教师与小朋友家长扭打成一团”的大糗事。 “当初要不是园长明理,后来又证实那位小朋友的家长精神有问题,你恐怕别想在幼教界继续立足了。”小茜说。 “那件事只是个特例。”赵筠提高嗓音,很不服气的道:“我不认为那件事的发生会让你们替我的未来担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这鸡婆个性若是不改一改。走到哪里都一样会招惹出一堆麻烦的。”碧瑶正色提醒她,“想想这两年来你的英雄事迹吧。除了刚刚说的打架之事外,因为孩子的问题而被你训斥过的家长少说也有十来个之多,当然,对你心存感激的人是有,但多半的人都是到园长那儿去狠狠的痛骂你一顿。热心固然是好事,可你总是热心过了头……” “赵筠,别怪碧瑶把话说得这么白,”咪咪婉转的接腔,“其实我们都知道你非常喜欢小孩,经常会替一些没有受到妥善照顾与关心的孩子感到不平,私底下我们总是佩服你的爱心和勇气。只是身为你的好友;我们不免要担心你会因热心而受到伤害,你的专业能力是相当令我们激赏的,但你就是太不懂得保护自己。” “咪咪说得没错。”小茜也接了说,“我们希望你的热心收敛一点,多学会保护自己一点。” 好友们语重心长的叮咛,赵筠感激在心。心里千千万万的感触遂化为几旬逗趣的话语,“好啦,好啦,我赵筠一定痛改前非,不再鸡婆成性,万一不小心又重操旧业的话,就让 第2页 老天爷罚我好了,只是……罚我什么呢?”她支着头对天思 索,蓦的灵光一闪,她拍案喊说:“就罚我‘血流成河’、‘痛不欲生’好了!” “‘血流成河’又‘痛不欲生’?”眯眯觉得不安,“太恐怖了,别发这种毒咒。” “我看还不如让老天爷罚你‘爱得死去活来’好了。”小茜的嘴角泛着促狭的笑意,“以前赵筠鸡婆的毛病又犯,就让赵筠尝尝爱情的苦头。” “贊成!”咪咪立表贊同,“我们但愿赵筠回老家復会遇见她的真命天子,轰轰烈烈的谈一声可歌可泣的恋爱。” “我不反对,不过可能吗?”与赵筠一样未尝过情爱滋味的碧瑶给赵筠一个嘲讽的笑容,“赵筠的眼光很高的,会让她看上眼的绝对是那种才华洋溢又不落俗套的男人,你们想想,那种乡下地方,要能找到像样的男人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还要让赵筠喜欢……啧啧啧,我看难唷!” “那可不一定,缘分的事最难说了。”咪咪是个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人。 “反正不管赵筠会遇到怎样的男人,切记千万别再‘滑跤’就好了。”小茜说完,忍俊不住喷笑出声,碧瑶和咪咪马上也会意的笑成一堆。 她们三个女孩又想起赵筠的糗事了。一年前。咪咪的男友阿正好意帮赵筠介绍了一个gg界的才子,一票人约在台北某饭店十一楼用餐,席间该男子对赵筠一见钟情,赵筠对那人的才华亦颇为赏识,众人莫不暗自拍手叫好。就在餐毕一行人正打算前往ktv“续摊”之际,赵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于饭店大门口滑了一大跤,那一跤把该男子对赵筠的好印象也彻底毁掉了。 “好吧,隧便你们怎么说。”形势比人强,看在是最后一次被老友“吐槽”的份上,赵筠也只好耸耸肩,无奈的任凭宰割了,“也许离别正是再见的开始呢,搞不好姑娘我待得不爽快,住他一个礼拜就捲铺盖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可别说不认识我唷!”她用眼尾扫看她们。 话虽如此,碧瑶等三个年轻女孩的心里都清楚,她们这位向来勇往直前的好姐妹此去是绝不会轻易回头了。 日本京都 又到了夏天的祗园祭,彩车游行从早上九点开始,由童男童女乘坐装饰着长刀的彩车带领,随着古代雅乐“祗园杂子”前进,从乌丸通游行到御池通,前后约两个多钟头,各式雅细緻的彩车,在一大群人推动下缓缓前进。 方靖恆举着相机,挤在人山人海的群众里,不停的捕捉当地祗园祭的各式游行彩车。 底片拍了一卷接一卷,他颇有欲罢不能之感,在更换底片的空档,人群中有人自背后拍了他一下。 “靖恆,我和linda要先走了。”是他的好友兼事业合伙人丁浩文。 “什么?”四周的喧譁声使方靖恆无法听清楚丁浩文的话。 丁浩文于是加大音量在他耳边又重复了方才的话语。两人已意识到热闹沸腾声中交谈颇为吃刀。故而相偕退出重重人阵,远远的避到一处适合谈话的地方。 “linda在饭店等我,我们决定要搭明天下午的班机回台湾。”丁浩文说,“我二哥下个礼拜要结婚,除了回台北去参加他的婚礼外,我想先回花莲老家去看看。”他轻吁了一口气,“快一年没回台湾了,你不打算跟我们一道回去?你已经离开家乡整整五年了。” 五年了?!方靖恆离开老家转眼已过了五个年头,台湾虽常回去,但位于宜兰的老家却始终盼不到他这位离乡的游子。 当年他为了翁紫岗而离乡背井,在台北闯荡了一年,然后他开始了他浪迹四海、情纵五域的旅快岁月,他的足迹几乎行遍了整个地球。 摄影是他的专长,他与丁浩文于新加坡认识,进而于当地共组了摄影工作室,丁浩文的文籍妻子iinda专业的理财经纪人,她的长才为他们合作事业的盈余创造了加乘的财富。 冲着对这对夫妻兼好友的信赖,方靖恆任由自己继续过着逍遥四海,游走天涯的生活,虽然他也曾深深羡慕同样爱好旅游的丁浩文有linda为伴,但走过茫茫天涯路,望断多少云和树,他始终没找到可以取代翁紫翁在他心中地位的女子。 “祗园祭结束,我想你应该会接着赶去拍神户祭,再来是大坂天神祭吧?”丁浩文见方靖恆失神未答,迳自说着,“拍完了关西大祭,你的‘日本祭典之旅’就可以交稿了。” 对各地风俗民情兴趣浓厚的方靖恆另外还有一个头衔——旅行作家。他每到一处除了摄影外,便是撰写当地的风俗人情。行走欧、澳、非三洲他共写下七本旅游札记。 “下个月五号,我们约在昆士兰见。”方靖恆对丁浩文预约下次的碰面时间和地点,显然他并没打算一起跟丁浩文回台湾。 “ok!”丁浩文爽快答应,继而打趣说:“不拨个空去新加坡看看?难道不怕我和linda併吞了一切?”他头一次看见有人可以如此放心的把自己的事业完全交给别人去管理。 “如果你和linda会这么做,全天下就没有可信之人了。”行遍几十个国家,接触过无数的种族,方靖恆有十足的自信也绝不会看错人。 “你的恭维真使我飘飘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慧眼独具,哈哈哈!”丁浩文朗声大笑。 “慧眼独具……”方靖恆反覆的念着这四个字。印象中紫岗也曾腻在他的胸怀里撒娇的说他慧眼独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曾经,他们夜卧沙滩,不断的细数天上的星辰,紫岗总爱对着无垠的夜空,轻哼着齐豫所唱的那首“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歌声仿佛还迴荡在耳边,然而紫岚已投向另一个男人的臂弯,而自己则真的……真的流浪远方了。 “如果你和linda在昆士兰没等到我的人,就别等了。我可能……可能会回家吧?” 一首“橄榄树”使方靖恆思乡的情怀陡然被挑起,他隐约看见翁紫岚的身影在故乡向他召唤,声唤着他回乡吧。 台湾东部一个依山傍海、民风淳仆的小村庄,有一所名为“慈安”的幼稚园。 在某个艷阳高照的星期天,那儿来了一位新老师,她的名字叫赵筠。 当赵筠在教学馆的办公室完成报到手续后,即在负责人方靖慈的带领下逐一走遍占地约一千五百坪的园区。 四周围有矮墙环绕的园区腹地极为广阔,大门前铺满人工草皮的大操场旁,三层楼高的教学馆巍峨矗立,另一侧几棵老榕树的浓荫下有熘滑涕及鞦韆等各项游乐设施连成一气。其中那个浅浅的戏水池更是吸引了赵筠全部的目光,她开始想像自己与一大群孩子在里头浅水花、打水仗,大人小孩玩得不亦乐乎的情景,脸上的笑意不觉漾得更浓了。 第3页 慈安幼稚园是个与青山绿水为邻的好地方,不仅触目所厦的绿意及海水的气味令她神往迷醉,就连带领她的方园长都亲切得宛如自己的姐姐,那削薄的短髮搭配瘦长的身材,感觉简直像极了赵筠住在台东的六姐赵笙。 赵筠与方靖慈边逛边聊,气氛轻松而平和,她们沿着操场走到底,一长排修剪平整的七里香俨然一处分水岭,将一栋大坪数的建筑物一一桂园居,区隔于园区最尾端。 桂园居系日式平房所改建,外观上仍大致保留了日式建筑的特色。 正对门口的矮墙旁有一棵大樟树,树下绑了只精壮的大黑狗,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示威似的对赵筠汪汪吠叫了几声。 而这里将是赵筠往后居住的处所。 一对年约五十岁上下的老夫妇在桂园居的大门前迎接赵筠。他们均是慈安的灵魂人物。 “这位是我舅舅,人称阿桂步。”方靖慈介绍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用心栽值与细心照顾所成,同时他也是娃娃车的司机。小孩子口中的阿桂爷爷。” “赵老师,欢迎你。”福福泰泰、方头大耳的阿桂叔以着老人家慈蔼的微笑欢迎赵筠的加入。 “这位是阿桂婶,也就是我舅妈。”方靖慈走到圆圆胖胖的老妇人身边,搭着她的肩头说道:“她精湛的厨艺负责填饱慈安每个人的胃。” 阿桂婶笑咪咪的打量赵筠,“希望赵老师会喜欢这里。慈安的小朋友都非常的活泼可爱。” “阿桂叔、阿桂婶你们好!”赵筠展露了一贯爽朗明亮的笑靥欠身问候,“你们老师长老师短,听来挺‘生份’的,还是喊我赵筠吧,要不叫我小妹也行,我有六个姐姐,在家排行老小,我向来就是个小迷煳,丢三落四的情形在生活里俯拾皆是,以后还请你们多包涵。” 从方靖慈三人满满的笑意看来,赵筠的坦率无疑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舅舅、舅妈,我得回去了,赵筠就麻烦你们了。”方靖慈向阿桂步夫妇说完,转而对赵筠说:“我跟我先生及两个女儿住在离这里约五分钟车程的‘湘园’,有机会欢迎过去坐坐。” 赵筠点头回应,从而了解到方园长并不住在桂园居,如此说来,这里应该只有她与阿桂叔夫妇住喽?她心想。 方靖慈走后,赵筠随阿桂叔夫妇由大门入内。首先是宽敞而陈设简单的客厅,旁边是餐厅与厨房,另一边由走道进入。分别是三个房间与一间浴厕,各处整齐干爽,地板亦光滑溅净,简直称得上是一尘不染,阿桂叔夫妇爱干净的程度可真令赵筠咋舌。 “我跟阿桂叔住在最前面那间,以后你就住这个房间。”阿桂婶领赵筠来到走这的第二问房间,“这里的其他几位老师都是本地人,既生在本地,也嫁给本地人,所以你算是第一位住在桂园居的老师。” 踏涯房门的赵筠眼前一亮,一扇窗正对着慈安的后院敞开,后院的景致与矮墙外或远或近的田园景色完全进入眼帘。房间里床铺、衣柜、书桌椅……一应俱全,比起以前和碧瑶她们几个挤在四坪大的宿舍,这个五坪左右的大空间真的给赵筠带来极大的意外与惊喜。 “哇!这房间好大哦,看起来好舒适。”赵筠欢欢喜悦的唿道。 “这是靖慈出嫁前的房间。”阿桂婶顺口说道,“靖慈都已经嫁出去十几年了,这房间一直都空着,能有人住进来,桂园居也会显得热闹些的。” “在我来之前,这儿只有您跟阿桂叔吗?”赵筠好奇的问。“后面第三个房间是空着喽?” “是啊,这儿就我们两个老的。”阿桂婶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赵筠认为阿桂婶谨慎的应对是因为她们初次谋面彼此还生疏之故,因此她亦不再往下多问。 “往后生活上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告诉我们。”阿桂婶临走前热心的叮嘱。 阿桂婶一离开,赵筠马上跑到敞开的窗前深深的吸了口气,兀自赞嘆着,“回到家乡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她倒向窗旁的弹簧床,铺好的床单和叠在一角的薄被隐约透出阵阵的干草香。她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来翻去,东瞧瞧西望望,愈看愈高兴。虽然这未经装潢的房间摆设极单纯,可这份简单却教她开心得不得了,也许是那一扇可以望见蓝天白云、绿树青山的大个满足了她的幻想。因此她已经暗自盘算着,要在慈安幼稚园这个地方终老一生。 思绪漫天飞舞的转着,待视线落在门口的两只行李箱时,她神游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 留着一头长髮却总习惯在脑后束一条马尾的她,祟尚轻便舒适的打扮,所以几件衣服、几本书便是她全部的家当了,既简单又干脆,就像她的人一样。 行李固然不多,但整理还是有必要的。“先把东西摆定位吧!”她由床上一跃而起,开始了整理行李的工作。 夜幕笼罩了大地,赵筠陪同阿桂叔夫妇围着大圆桌一角,离用在慈安的第一顿晚餐。 “这个小渔村啊,很多的年轻人都到外地去工作了,留在村子里的以老人和小孩居多,我们这一带只有隔壁村子才有公立託儿所,因为名额有限,路途较远,所以我们慈安算是这里最具规模的幼稚园了,孩子有七、八十个左右……”他们一边吃着饭,阿桂叔一边热心的告诉赵筠有关慈安的点点滴滴。 一顿饭吃下来,赵筠对家乡的一切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为了答谢阿桂叔夫妇的热情,也为了善尽身为桂园居一分子的责任,赵筠很自动的帮忙收拾饭后的满桌残余,并自告奋勇的抢下原属于阿桂婶清洗碗盘的工作。 “这不好啦,你第一天来就让你忙。”阿桂婶客气的婉拒。 “没关系的,煮饭烧菜我是不在行,不过洗碗筷可简单容易多了,让我来吧!”说着说着,赵筠已拿起餐桌上的收叠好的碗盘,一脚跨进了厨房。 阿桂叔夫妇对望一眼,在心中称许赵筠的懂事。 赵筠打开水龙头,三两下就把一堆油腻腻的碗盘洗得光洁晶亮了。她不禁沾沾自喜的笑着大声说:“在台北时,我就常跟以前那票四人帮的姐妹说,我赵筠除了教小娃儿之外,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洗这些锅碗瓢盆了,大家还说好哪天要是一起开个小餐馆什么的,洗碗的工作非我莫属哩。” 她志得意满的正想拍拍自己的胸脯,没想到手一举,紧接着乒桌球乓的声响轰然四起。 完……完蛋了!她竟然把流理台上一落刚清洗好的盘子给挥拨落了地。 方才还说着大话的赵筠又羞、又窘、又尴尬的望着满地的碗盘碎片发呆。 坐在客厅的阿桂叔夫妇,为了不让她太难堪,只好假装耳背没听到碗盘击地声,继续看他们的电视。 “各位小朋友好!”上课的第一天,赵筠笑脸盈盈的走进小班的教室,她心里很有把握可以搞定这十五个小毛头。 第4页 “赵老师好!”幼童们拉开童稚的嗓音,欢迎新老师的到来。 赵筠露出满意的微笑说:“哇!小朋友都好有精神哦。早上一定都有吃早餐喽?” “对!”孩子们个个笑容满面。 “嗯,老师相信我们小班的小朋友不但有精神,而且都很听话,是不是啊?” “是!”又是一片附和的童稚声。 “好。”赵筠搬了张与小朋友同样的小椅子往两排课桌椅的中间一放,并轻松自如的挤进孩子堆里说:“老师跟你们坐在一起,好不好?” 左右两边的孩子们不时互望,且传出此起彼落的嘻笑声,“好!” “刚刚做早操时,园长已经跟小朋友介绍过老师了,可是老师不认识你们,怎么办呢?”赵筠故意对她右手边的小男生发出求救声。 赵筠抚着他的头问:“你叫什么名了呢?” “老师!他叫卢兆谷,他妈妈都叫他毛毛,有一个坐在后头的胖小子在位子上指着那个害羞的小男生道。 “毛毛,好可爱的名字。”赵筠又摸摸小男生卢兆谷的小脑袋,并对胖小子说:“那你呢,你妈妈是不是叫你亲爱的小胖胖?” “小胖胖。呵呵呵……”孩子堆里起了一阵笑闹声。 此时赵筠不经意瞥见方靖慈正笑盈盈的在窗外默然驻足,并表示满意的对赵筠点了个头后缓步离去。 “不是啦。”胖小子连忙站起身,急躁的澄清,“我妈咪叫我恩恩,我爸比都叫我胖恩恩吶!” “你是……吕隆恩?”赵筠流览过手中的点名册,立刻猜到胖小子的名字。 “对,还有她叫裴心雅,园长都叫她小雅。”胖恩恩指了指坐在他身旁的小女生。 小雅是个梳着娃娃头,长得清清瘦瘦,极为秀气的小女孩,她怯生生的小脸写满了不安,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小雅长得好漂亮,是不是像妈妈呢?” 赵筠原以为小雅该是骄傲的点头回应,然而她却紧抿着小嘴,脸儿直往下沉。 两年的幼教经验让赵筠接触过许多的孩童,她清楚每个孩童的家庭并非都是单纯而健全的,像这个裴心雅的小女孩,由其神情反应,赵筠已猜出八九了。 “我妈咪说她没有看过小雅的妈眯耶,小雅只有阿公和阿嬷。”胖恩因在一旁搭腔。 敏感的赵筠察觉事情不妙,赶紧带开孩子们的注意力,转而拍拍她左手边的小女生问道:“还有这位大眼睛的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师,她叫游一龙,我表哥说她是一条不会游泳的恐龙。”小女生未及开口,竟让胖恩恩给抢先代答了。 “你乱讲!”小女生尖声抗议,她嘟起嘴,狠狠的白了胖恩恩一眼才望向赵筠,“老师,我叫游韵蓉啦,吕隆恩最爱乱说话了!” 胖恩恩不以为意的对韵蓉扮鬼脸。 “胖恩恩,你要记住韵蓉的名字哦,如果以后再故意叫错,老师要打你屁屁唷!”赵筠满脸慎重的提醒胖恩恩,并乘机召告全班,“被老师打屁屁可是很痛的,尤其像胖恩恩的小屁股一打下去,会‘啪啪啪’的哦!”她边说边摆出用棍子打人的狠样。 “哎唷,不敢了啦!”机伶调皮的胖恩恩故意装出痛苦的表情救饶。 “哈哈……”孩子们不禁笑成一团。 随着一阵阵的笑闹声传出慈安幼稚园的小班教室,赵筠的工作亦开启了序幕。 在方靖慈的引介下,她也认识了在慈安任教的另外四名老师,除了罗樱丹与赵筠年岁相当外,其余多半已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且都已结婚生子了,十足是“母鸭带小鸡”的模样。而她在台北时的碧瑶、小茜、咪咪都几个年轻女孩带一大群孩子的景况,则俨然像是孩子王。 午后,当赵筠去趟洗手间出来,老远便听见教室那头传来孩子们的叫闹声。 他们怎么都醒拉?!她真难以想像五分钟前还睡得香甜的小毛头们,竟一窝蜂的全醒了。 一定出状况了!她猜想着脚步也急促起来。 “老师!有人大便大在裤子里!”告状的孩子对疾速赶回的赵筠蹙眉大唿着。 “老师,是小雅啦。” “哎唷,她好臭哦!”大伙儿相继掩鼻迴避。 “老师,小雅大便大的裤裤里,好噁心哦!” 孩子的告状声此起彼落,而小雅则又羞又怯的红着眼眶、畏畏缩缩的蹲在墙边,不一会儿,两行眼泪迅速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对此情形早已司空见惯的赵筠缓缓走近小雅,小雅见状愈是往墙角退缩,她看来非常的惊惶,仿佛怕赵筠会给她很严厉的处罚。 “乖。小雅,不要怕,每个人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这没有什么的。”赵筠蹲在小雅面前,她要让小雅清楚的看见她和煦,没有一丝责怪的表情。 小雅水汪汪的眼睛慢慢的定在赵筠的脸上,而她的小脸上仿佛盛满了无法置信。 赵筠给她一个肯定而安心的微笑,温柔的拉着她的小手将她牵起,“乖,跟老师来,我们到厕所去把小屁股洗干净,顺便换一条干净的裤子。” 小雅就像只备受惊吓的小猫咪,让赵筠觉得既心疼又怜惜。 这是赵筠第一天上课所发生的事,小雅送给她这份特别的见面礼让她印象深刻。 “园长,我想了解一下小雅的状况。”三天后的傍晚,赵筠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前往办公室我方靖慈解开心里那团疑云。 “小雅才到这里一个多月,当时是她外婆带她来报名的。”方靖慈请赵筠坐下,神情镇定而平和。 “小雅跟她外公外婆住在一起?那她的父母呢?”赵筠急切的追问。 “她是外公外婆养大的,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方靖慈气定神闲的指称,“其实像小雅这种双亲都在大都会谋生,将孩子托给长辈照顾的情况在我们园里比比皆是。” “哦?但我听胖恩恩说,他妈妈从未见过小雅的父母亲。”赵筠仍有疑惑。 “也许是他们不常回来的关系吧!这并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范围。”方靖慈婉转的口气里潜藏着另一层含义。 “经过这三天来的观察,我觉得小雅很特殊,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赵筠以几近肯定的口吻说。 “你认为她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方靖慈含笑反问,似乎并不认同赵筠的看法。 “我不知道你从先前离职的简老师那儿了解到多少。可是据我的观察是,小雅非常没有安全感,对周遭不熟悉的人事物相当瞻怯。虽然她没有学习障碍,但语言表达方面明显较差,她不爱与同伴有任何沟通,即使下课时间,她多半也是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观看同学们玩耍,她甚至在课堂上尿急也不敢跟我报告,这三天中她不是在教室大便就是尿湿裤子,我很少见到她笑,别的孩子的笑闹声似乎也很难去影响她,我想她的家庭可能有问题,或者……”赵筠还想往下讲,却见方靖慈给她一个停止的手势。 第5页 “赵老师,我知道你是一位非常有爱心的老师。”方靖慈未改先前的神色,好像早已对赵筠听陈述的一切瞭然于胸。“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小雅的家庭很正常,她只是一个比较害羞内向的孩子而已,除了她本身的个性外,可能与她们家住得偏远,从小缺乏玩伴互动,加上她刚到慈安没多久,还未适应这里的团体生活等诸多因有关。”方靖慈振振有辞的告诉她,同时也暗示着,真正有问题的是她太过于丰富的想像力。 就算赵筠再少根筋,也会懂得方靖慈的言外之义。 她原以为小雅可能是来自一个破碎家庭,在缺乏关爱之下,才会对周遭人事物显得那般不安与畏怯,岂料一切仿佛只是她过于主观的假设罢了。“谢谢园长,我了解了。” 碧瑶她们在临行前对她的句句提醒言犹在耳,想到此,赵筠不禁对自己的反应过度感到好气又好笑。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8978 活力充沛的赵筠止不住满腔的游兴,很快就到街上去买了一部单车游街。 儿时的老家附近全改为一处又一处的草虾养殖场。离香快二十年了,亲威们也陆续搬离这片土地,最后一次返乡探亲的印象与今日市景街道的拓整,对这穷乡僻壤的改变不可谓不大。 “还什么邻家大哥哥呢,如果还能够遇见邻家小弟弟就不错喽!”周末的傍晚,踩着单车踏追故乡的大街小巷,赵筠不得不承认,许多记忆里的人事物都成了过眼云烟,已不復追忆。 “赵筠!” 行经渔港堤防的她,隐约听见有人自后头唿喊她的名字,未假思索,她反射性的煞住车,循声回首。 “是我啦!”定晴一瞧,不远处有个同样绑着马尾,平凡但不陌生的脸孔。 “是罗樱丹,与赵筠年岁相当,且同在慈安任教的同事。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罗樱丹带着几分惊喜的跑上前。“闲着无聊,所以出来逛逛。”能遇见认识的人,赵筠自然喜形于色,“你住这附近吗?” “嗯,就在前面不远处,走啊,到我家坐坐。”罗樱丹热忱的邀请显然不是客套话。 闲来无事的赵筠就牵着单车与罗樱丹同行。而她与罗樱的感情就是在这次偶然的机会中建立的。 “你知不知道你有个绰号?”罗樱丹笑意满满的瞅她一眼。 “我?!”赵筠瞪大了眼,半天才会意的自嘲说:“该不会是小迷煳吧?” “错!”罗樱丹像个大孩子似的嚷道:“阿桂婶常说你脱线脱线的,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叫你脱线筠。” “脱线筠?”赵筠突然很怀念碧瑶她们喊她小迷煳的日子。毕竟两相比较下,小迷煳似乎比脱线筠要可爱得多了。 “阿桂婶告诉我们好多你的事哦,比方说你洗了三次碗盘。有两次会不小心打破啦,有就是你洗好的牛仔裤的口袋享曾掏出一张洗得面目全非的千元大钞,更离谱的是,你竟然会把阿桂婶的内衣看成是你的,从晒衣架上收回自己的房间去,或是拉链忘了拉之类的更是经常有之……”罗樱丹满是兴味的描述有关赵筠方靖恆一箩筐糗事,直到最后才注意到赵筠已是面红耳赤。 赵筠了解罗樱丹其实是个单纯没啥心眼的女孩,驰之所以告诉自己这些,无非只是好玩而已,没多想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受伤”。 “阿桂婶就是这样一个人啦,表面上客客气气的,私底下她总会说一些不太能入耳的批评,像我们也经常被她说得体无完肤,不过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再说她其实也满可怜的,死了两个儿子之后,难免心态上会异于常人。”罗樱丹本想安慰赵筠,无意间却透露出属于阿桂婶的一件伤心事。 “原来阿桂婶有两个儿子啊。”赵筠的好奇心被满满的挑起。 “你不知道吗?她那两个当船员的宝贝儿子早在五年多前就死于船难了,只要是本地人没有不知道的,我们这小村子,哪家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到最后都会传开来。” 哪家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到最后都会传开来?赵筠顿了顿,突的问道:“那你可知道有关小雅家的事吗?我的意思是说小雅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她期待着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罗樱丹口中得到一些解释。 “你说裴家呀……”罗樱丹搔搔头,半晌才见她用不甚确定的语气说:“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小雅的爸爸裴少奇是隔壁村子的人,而且听说还是一家船公司的大老闆,倒是有关翁家的事,比较常听村子里的人说起。” “翁家?” “就是小雅的外公家,也就是小雅妈妈的娘家。” 事情听来似乎很复杂,赵筠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思维,好把一切听得完全。 “小雅的外公好赌嗜酒在我们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而小雅的妈妈却也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她曾在这里的小学教书,跟我老哥是同事。 “后来小雅的外公为了偿还一大笔为数可观的赌债,就把小雅的妈妈嫁给隔壁村能替他还债的首富裴老闆,接着翁家两老也随着女儿搬到隔壁村去住了好几年。 “几个月前两老很意外的又搬回咱们村子住,而且还带了外孙女小雅回来,虽然小雅的外公嘴巴上说小雅的爸妈生意忙,可是有些好事者到隔壁村去打听回来的结果是,小雅的爸妈已经离婚了,她爸爸再娶,她妈妈则下落不明。 故事说完,罗樱丹的家也到了,她们的对话很自然的告一段落:但罗樱丹心中尚有一大疑惑,难道园长不知道这件事吗?她真的不明白为何园长会特别强调小雅有个正常的家庭。 “赵筠是在我们这里出生的哦,只是在她三岁左右就随父母搬到台北了,她觉得人不能忘本,所以决定回乡教书。她现在住在慈安的桂园居。”罗樱丹神情愉悦的将赵筠介绍给从事渔贩生意的父母以及在小学教书的哥哥。 在罗家人的热情招唿下,赵筠很自然的就留在罗家吃 “俗话说‘人不亲土亲’,没有亲戚朋友没关系,只要回到家乡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特别是我们这里的人热情好客,相信你不管走到哪都会受到欢迎的。” “是啊,我也一直觉得回来是对的。” 用餐时罗锦村不断我话题与赵筠聊,随和的赵筠也很给面子的爽快应对着。一来一往间,仿佛赵筠跟他才是同事。 罗家父母与罗樱丹都察觉到罗锦村对赵筠的异常热络,赵筠尽管心里也有数,却装傻装胡涂。 是夜。月光微暗。罗锦村基于安全的理由,执意要护送赵筠回家。 “不用了,锦村大哥,我知道路的。”赵筠一再婉拒,仍敌不过他的坚持。 “好啦,赵筠,你就让我哥的车在后面帮你照路好了。”罗樱丹与罗家父母也口径一致。让赵筠感觉她若不从就是一种失礼。 第6页 于是罗锦村开着车紧紧追随在赵筠的单车之后,俨如一个护花使者般。 抵达慈安幼稚园的大门口,赵筠跳下单车,朝后向他挥挥手,算是道谢也是道别,孰料罗锦村不仅没掉头走人的意思,还停下车走向赵筠。 “赵筠,真高兴能认识你。”隔着单车,他投以她一个极为关爱的眼神,继而面向夜灯亮的灿的慈安幼稚园大门。缅怀似的远瞻巍峨耸立的教学馆,“我想我跟慈安之间一定有种莫名的缘分。” “哦?”赵筠不明所以的耸耸肩。 “我一个好同学曾经住在这里。”他的目光兀自流连在触目所及的校园。 “你该不会是说阿桂婶的儿子吧?” “不,我指的是阿桂婶的外甥,也就是方靖慈的弟弟方靖恆。”他答说。 “园长还有个弟弟?!”又是儿子,又是外甥的,赵筠突然感觉挂园居以前好像曾经住着很多人。 “以为靖恆离开后,我大概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没想到后来樱丹会来这儿教书,而且现在又认识你,这若不是缘分。又该作何解释?”他转过头来面向赵筠。 他那神情在赵筠看来颇有欲诉情衷的嫌疑。 “桂园居究竟住过多少人啊?”赵筠问他。一来为解除她的疑问,二来是不想给他有表达情意的机会。 “最早以前这享住的是靖恆的父母亲,慈安幼稚园也是他们成立的。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火灾夺走了方氏夫妇的生命,把慈安以及靖慈、靖恆姐弟俩留给了阿桂叔夫妇。阿桂叔夫妇原有两个儿子,五年前同时子船难中丧生。而靖恆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远走他乡,一直到现在,始终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是什么理由要远走他乡?跟阿桂叔两个已故的儿子有关吗?” “晤……说来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了。”罗锦村苍凉的笑了笑,伤怀袭上了他。 “我、靖恆和紫岚原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们上同一所师院,也同时回村里的小学教书,靖恆和紫岚深深的爱着彼此,他们一对令人羡慕的爱侣。只怪天不从人愿。他们的爱情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祝福,贿似乎一天始就註定是个悲剧。”他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几许哀伤之情。 “紫岚的爸爸好赌成性,在外头积欠了一大笔债。债主几次上门催讨不成,恐吓要废他双腿,翁老伯心悸之余,脑筋动到了女儿身上,他知道靖恆与紫岚相爱,遂逼迫靖恆将慈安远大片土地连同幼稚园一併变卖给大财团以换取紫岚的终身幸福。 “他的要求自然得不到阿桂叔夫妇与靖慈的同意,当时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靖恆带紫岚私奔了,就在他们出走后的半个月,紫岚因为心繫着她的父母,所以又回来了,于是靖恆就硬生生的见财迷心窍的翁老伯把紫岚嫁给了船公司的裴老闆,而就在婚礼的那一天,靖恆也带着简单的行囊悄悄的离开了这里。” “翁老伯……船公司的裴老闆……” 赵筠立刻联想到先前罗樱丹才说过的故事,差不多的人物背景,主角由小的父母换成了紫岚和靖恆的爱情…… 啊!她明白了!紫岚原来是小雅的母亲,翁紫岚与方靖恆曾有过一段情,而方靖恆是方靖慈的弟弟,因为这段故事,所以园长不愿自己多管小雅的事。 对,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 “紫岚嫁给裴老闆之后生下一个女儿,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没多久裴老闆再娶,小雅跟着外公外婆搬回村子里,而紫岚也没有人知道她身在何方。”赵筠胸有成竹的替罗锦村说完故事的结尾。 “你已经知道了!是樱丹告诉你的?”罗樱丹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的。因为是我小雅的老师。” 对赵筠来说,我是个充满惊嘆号的周末,罗家兄妹所道出的故事,无法抑止的她心间低回。 这天小雅又尿湿裤子,赵筠在厕所替她换了干净的裤子后,蹲在她面前亲切而友善的询问她一些家里的事。 “在家毫不小心尿裤裤的时候。是谁帮小雅挨干净的裤裤呢?” “小雅在家里最喜欢做什么?玩玩具吗?喜欢办家家酒?还是洋娃娃?” “你喜欢上学吗?还是喜欢留在家里陪外公外婆?” 小雅的反应仍像平常一般低垂着头,紧抿着小嘴,一句话都不说。 同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不管赵筠如何竭尽所能的找话题跟小雅聊,小雅都是怯生生的难得发出一语。 赵筠曾接触过一个自闭症的儿童,也涉猎过这方面相当多的文献资料,她可以肯定小雅不是自闭症,因为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下,明明是为着“惶恐”,而不是“视而不见”的。 后来的日子里,对小雅一直观察入微的赵筠终于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就是每当她在说故事时,小雅总比其他的孩子更显专注,那股专心一意在聆听童话故事的神情里不仅没有平日所见的惊惧,还有着无比的好奇。后来赵筠试着在说完故事后指着童话书里的插图问小雅,小雅竟然有令人意外的回应—— “告诉老师,这只会把小羊吃到肚子里的是什么动物?”赵筠将《大野狼与七只小羊》的书在小雅的桌前摊开。 “大野狼。”小雅不假思索即以细如蚊蚊的声音回答,小手还指着书里的野狼插图。 “那么最聪明,没有被大野狼吃掉的那个小羊躲在哪里?”赵筠乘势又问。 “时钟里。”小雅再次有了正确明晰的回应,虽然音量仍 这个发现经过反覆验证的结果,确实屡试不爽,因此赵筠灵几一动,骨子里爱管闲事的念头又蠢蠢欲动了。 某天夜里,赵筠给在台北的碧瑶她们写了一封信,除了问候与诉说近况之外,她主要的目的是想请她们代她订购一套精装童话故事书以及三大堆玩具。 赵筠不断在信中强调,她绝不是“难婆”,只是“关心”而已。 “库奇,来!今晚有你爱吃的鸡骨头哦!” 矮墙边大樟树下的大黑狗库奇兴奋的摇晃着尾巴迎接赵筠为它送来的晚餐。 “喏,请慢用!”赵筠把装狗食的大碗往地是一搁,顺势蹲在一旁看库奇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能与库奇建立起友好的交情实在是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 某天赵筠在帮阿桂婶洗了几天的碗盘之后,被她不小心洗破的碗盘竟比剩下的还多,乒桌球乓的碗盘摔碎声几乎成了厨房固定播放的变奏曲,吓得心脏不太好的阿桂婶最后抢回来自己洗。 问题是她实在太热心了,阿桂婶虽然不让她洗碗,她还是拼了命的找事情帮忙,结果当然还是惨!惨!惨!愈帮愈忙的惨! 所以阿桂婶干脆就把餵库奇这项不需要太细心的工作派给她做,好让闲不下来的她有事可忙,他们老人家的心脏才总算保住了。意外的是,她竟与库奇成为好伙伴。三不五时可见到放学后的慈安校园里有人与狗追逐戏耍的剧码上演。 第7页 既名之为好伙伴,库奇自然而然成为赵筠的忠实听众,对好所抒发的喜怒哀乐爱恶欲一律无条件的照单全收。 虽然此刻库奇正忙着吃大餐,但赵筠也没因此而放过它,还不停的在它耳边嗡嗡的叨絮着。 “瞧你有东西吃就可以这么满足,反观我们人类的欲望却像个无底洞般永远欲求不满,想想自忘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社会其实比狗的世界要复杂太多了!也许你会说,人类既然这么聪明,可以想办法弄得单纯些啊,不过我告诉你,没有办法的,因为人类是群居的动物,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问题发生,而且是从小孩到老人,不同的问题不停在生活中出现。 “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是很难像狗一样那么单纯的,所以人际关系真的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好比我说我吧。混到二十几岁了,对许多人情世故还是胡里胡涂的,怎么也灵光不起来。”赵筠似乎完全没有对牛弹琴的感觉,她自问自答的功夫比洗碗抹地还厉害。 “突然好想念碧瑶她们哦,以前跟她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好像从未了解什么叫做无聊,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无聊好像住在我隔壁一样,有事没事就来找我麻烦,唉!难怪姐姐们在电话里一直笑我是‘头壳坏去’。 “我忽然觉得像阿桂叔一样有一票喝茶下棋的老朋友真的是一种幸福耶,像我现在连想找樱丹聊聊都不太容易,因为她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了,小俩口正打得火热呢,倒是樱丹的哥哥来找过我好几次,我们只是很单纯的聊天而已,没想到这事给阿桂婶一传出去,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以为我垠锦村大哥在谈恋爱了,吓得我不得不跟闲言闲语投降认栽喽!” “赵筠!赵筠啊!”阿桂婶的喊叫声由后院的晾衣场传来。 “哦,我马上来。”赵筠闻声未敢拖延,马上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后院跑去。 一面跑着。她心里一面嘀咕,又不知道怎么了?到慈安近一个月以来,不管她做任何事几乎都有阿桂婶说嘴的地方。 初来的几天,阿桂婶的确是客客气气的,时日一久,她老人家吹毛求疵的个性开始就在赵筠身上挑起毛病来,弄得原本做事经常少一根筋的赵筠更是三天两头被指正和怨怪。而赵筠总在心头不舒坦时,想起罗樱丹曾说过阿桂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伤心事,往簇同情心一起,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阿桂婶在晾衣场叫她,赵筠脑子飞快的想到傍晚自己要洗衣服时,见学厅的椅背上搁了件阿桂叔经常穿的薄外套,虽然不算脏,但总是穿了好几次,于是也没多问,她拿了就洗,洗好后顺理成章与她自己的衣服一併晾在后院了……难不成跟那件外套有关系? “什么事啊?”尽管赵筠有预感又要被训上一顿了,却还是装傻的笑着问。 “锦村来了,现在前头跟你阿桂叔聊天。”阿桂婶平板的语调里听不出有任何怀绪,纯粹只像是善尽告知之责。 罗锦村又来找赵筠了,自从他们认识后,他几乎三两天就会来一次,每次来总是先在桂园居与阿桂叔夫妇闲聊一会儿,才与赵筠在慈安的园区漫步聊天。 这位廉逊中带着几分腼腆的男老师,意图又明显几到众人皆知的地步,只有赵筠自己一个劲的装憨装笨。 “锦村是个很务实的孩子,他爸妈也都是老实人,如果要做他们渔贩家的媳妇,将来多少要能帮家里做生意,对于家事也要精明点,才不会被人看笑话。”阿桂婶似在告诫赵筠。 “锦村大哥的确是个好人,我常跟他说,能有像他这样一位兄长实在很不错。”赵筠刻意在阿桂婶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态,而自己也的确一开始就把罗锦村视为哥哥。 然而阿桂婶似乎没听进赵筠的话,她脑子里仍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那就是——赵筠不会是个称职的好媳妇。 当阿桂婶移开目光,注意到晒衣杆上的牛仔裤时。她勐然想起先前召唤赵筠前来的用意。“你这牛仔裤啊,比较厚而且又有口袋,这样晾是不容易干的,一定要把它翻过来晾里面,这样口袋的地方才会干啊。” 阿桂婶怕她不懂,没好气的将她那件牛仔裤由外自内对翻,明显的示范意味,摆明了乘机要给赵筠一个机会教育。 赵筠不是第一天认识阿桂婶,她知道生活严谨,相当注重细节的阿桂婶是拿着自己心中那把标准的尺来衡量她的一切。 “还有,你怎么会想到要洗阿桂叔这件外衣?” 果然阿桂婶对她的鸡婆是有意见的。“我看阿桂叔穿了好几次,可能差不多要洗了,所以……”赵筠几乎可以确定她与阿桂婶的思维逻辑有很大的差距,尽管她认为没什么的事。阿桂婶却似乎不以为然。 “既然已经洗了也就算了,以后你只要洗好自己的衣服就行了,我跟你阿桂叔的部分我会负责。”阿桂婶显然是不领受赵筠的好意。至于原因为何,她总算在离开前说出了口。“衣服经常是洗旧而不是穿旧的,像这只是每天早上醒来套一下的外衣,根本脏不到哪里去,用不着经常洗。” 什么跟什么啊!赵筠真是有种快招架不住的感觉,她知道的阿桂婶一向是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呀,桂园居里一尘不染不说,厨房都能晶亮如新,像这样的人怎可能对挨洗衣物有不同的标准呢?阿桂婶的原则又在哪里? 赵筠对着阿桂婶远去的背影扮了一个鬼脸,心里虽有点不舒服。不过她还是不认为自己这种迷迷煳煳过日子的心态有何不妥。 这晚与罗锦村在慈安校园散步,他照例以他班上一群大孩子的趣事开启话题。原本话很多的赵筠则显得特别沉默。他们一路由佳园居走到大门附近的鞦韆时,赵筠才在罗锦村停话的空档,努力恢復了正常。 “大概是国小的时候吧,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的途中。跟一个同班的女同学同时捡到地上的一张百元大钞,因当时觉得拾金不昧是一种非常了不得的荣誉,一想到既可以拿奖奖,又可以在朝会地风风光光的站在司令台上让全校的师生为我们鼓掌,于是我们拾起钞票后,两个人就喜孜孜的又折往学校的方向跑。 “没想到了校门口时,我们却为了谁先发现那张钞而吵得不可开交,巧得是那位女同学读高年级的哥哥正好随着路队走了来,一眼就看到了拉扯中的我们,在搞清楚状况后,同学的哥哥马上就吆喝了五、六个牛高马大的高年级男生把我带往附近一条小巷里……”赵筠心血来潮的搬出年少时的趣事。 罗锦村马上接口说:“简直仗势欺人嘛!” “对啊,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们太低估我了,我赵筠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看当时的情势寡不击众,我心知唯有以智取胜了。”赵筠露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如虹气势。 “哦?”罗锦村笑了,他笑赵筠有点臭屁的表情逗趣横生。 “我故意声东击西,手指着那些男生的后方,佯称我有六个哥哥而且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待他们一转头。我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过女同学手中的百元大钞。并三两下将它揉成一小团后吞到肚子里去了。”她骄傲的仰起下巴。 第8页 “什么?你把钱给吞进去了!他们会肯善罢甘休吗?”罗锦村露出惊异之色。 “当然不会喽,所以在他们对我动手之前,我立刻哭喊肚子痛,旋即倒在巷子口哭嚎翻滚,那票臭男生大概受不了我那震耳欲聋的哭声,骂我一声活该后就走人了。” “好傢伙,你胆子真不小耶!”他哈哈大笑起来。 赵筠反倒嘟起嘴,一脸丧气的说:“胆子大有什么用!第二天我就尝到了苦头。” “他们报復你?”罗锦村笑容隐去紧张的问。 “那群坏蛋自知头脑不行,就改用非常三温的手段来对付我。”赵筠忿忿不平的道:“他们掀我裙子,然后四处宣传我内裤的颜色,被他们捉弄了好几次之后,我虽心有不甘,最后还是在姐姐们的劝说下在裙子里头多加一件短裤了事。直到现在,我都不喜欢穿裙子。” “孩子就是孩子,好像不搞得鸡飞狗跳,就会枉费那段时光似的。”身为教师的罗锦村自然见识过与赵筠的糗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趣闻。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不过就只是一张纸钞,一个要强的念头在作祟而已,让一下就没事了,根本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的,只是当时年纪小,哪有想那么多啊!”赵筠摊摊手,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就是从那吹之后,我发现有哥哥的好处,至少被欺负时,有人可以帮我出一口气,不像我那群老姐,动不动就求我不要给她们找麻烦。” “照你这种说法,我岂不是白当樱丹二十几年的哥哥了?从小到大,她好像从来不需要我出面帮忙她什么,”他的唇角隐隐含着一抹笑意。与赵筠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慧黯的她总以搞笑打趣为乐。 “哎呀,樱丹跟我不一样嘛,她安分乖巧,不像我从小就是个惹祸精。”她骨碌碌的眼珠子转向罗锦村,“锦村大哥。我认你做干哥哥好吗?拜託啦!” 拉里拉杂说了半天,这才是赵筠最主要的目的。 罗锦村稍愣了会儿,心想,他是喜欢赵筠的,可是他想要当的是她的男朋友而不是哥哥,然而含蓄的他又怎么开得了口呢? “这么勉强啊?”赵筠知他犹豫,故意噘着嘴说:“那就算了啦!反正你一定赚我是个大麻烦,避之惟恐不及。” “谁说的!我很乐意啊!”赵筠的激将法果然奏效。罗锦村很干脆的做了回应。 “太好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好哥儿们了。”赵筠又叫又跳的欢唿着,“待会儿就去告诉阿桂婶他们,我赵筠有哥哥喽!” 罗锦村见她雀跃的模样,心头酸酸甜甜的。 只她开心喜悦,当不成男友,做哥哥也行,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们的感情会逐渐演变成爱情的,他是这么想的。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8100 “妈咪!那是我们老师耶!”在街上唯一像样的超市里,与母亲正在购物的胖恩恩一眼就瞧见正结完帐要走出超市的赵筠。 “老师!等一下!”胖恩恩在里头大喊,他那熟悉的童音唤住了赵筠。 不一会儿工夫,结帐完毕的吕妈妈就被胖恩恩半推半拉的走到超市门口,也就是赵筠的面前了。 “赵老师你好,我是吕隆恩的妈妈。”年轻的吕妈妈笑盈盈的说:“真巧,碰到你也出来买东西。” “哦。吕太太您好!”赵筠的脸上泛着礼貌的微笑。 “赵老师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家就在斜对面,过去坐坐聊聊嘛,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吕妈妈诚挚的提出邀请。 “哇!老师要去我们家耶!”赵筠尚未答应,却见胖恩恩已兴奋的手舞足蹈了。 算是顺乎“童”意,也算是打发时间,赵筠于是乎就到吕家做了一次随性的家庭访问。 岂知赵筠在吕家沙发还没坐热,茶水才喝了两口,门前就来了一群吱吱喳喳的小毛头,放眼一瞧,里头混杂有小名毛毛的卢兆谷等三、四个赵筠班上的小朋友。 隔没多久,那几个小毛头们也拉了他们的家长来把赵筠请了去。 赵筠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购物之余顺道去了五位学生的家中拜访,一个预计会无聊得发慌的假日,却被学生家长的热情所填满。 这个偶然事侏让赵筠获得意外的收穫,她心里正盘算看要利用时间到小雅家一趟。 位于半山腰的小雅的家果真偏僻,赵筠骑着单车走过几条错综弯曲的羊肠小径边走边向路人打听的结果。好不容易才找到上山的路。 山下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山路的两旁耸立着茂密的林木,杂草丛生下,窄小的路径钓只容得下一辆单车经过。 顺着蜿蜒小径而上,十分后,路人口中的老式平房终于在赵筠眼前展现,而屋前的山涧边,一个背对赵筠的老妇以石块为椅,两手奋力在刷洗着一件件的衣物。 那位老妇人应该就是小雅的外婆了?赵筠心想。 她停好单车,随意整整衣服,顺了顺马尾,这才逐步移向老妇人。 “伯母您好,请问裴心雅是不是住在这里?” 或许是潺潺的水声消减了她自后头传来的问话,老妇人恍如未闻的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伯母!我是慈安幼稚园的老师,请问小雅是不是住这里?”老人家多半重听,于是赵筠提高声调恭谨的又问了两 然而老妇人依旧无动于衷。 赵筠颇觉有异,快步走到老妇人身后轻轻抚拍了一下她的肩头,老妇人才愕然别过头,一脸讶异的看着赵筠。 “很抱歉打扰您了,请问您是不是小雅的外婆?”赵筠给她一个和煦的笑容。 老妇人缓缓的站起身,一边抖掉手上的水珠,顺手在碎花的棉布衣上抹了几下,但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赵筠。 她仔细看着赵筠的嘴一张一阖间所传递出来的讯息,茫然的眼神好半天才转为瞭然的笑意。 个头不高的老妇人因驼背得厉害,更显得着老娇小,灰苍苍的头髮在脑后扎成一个髻,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纹路和点点斑痕。 老妇人沧桑的险上只浮现短暂的笑意,旋即手一扬,做出要赵筠走人的手势。 赵筠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顾人怨”,一种不被欢迎的感觉非常非常之强烈。 “伯母,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顺道了解一下小雅在家里的情形而已。” 她怕老妇人因深居浅出,不喜陌生人打扰,才会有打发她离开之举,故而很直接坦白的表明了她的来意。岂料老妇人仍不为所动,甚至硬推着要赶她离开。 不死心的赵筠还想以诚心打动老妇人,然而不管她怎么说,老妇人从头到尾只有不断推促她走开的动作。两人就这么僵待了好一会儿,最后赵筠拗不过老妇人的坚持,只好投降了。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改天再正式来拜访你们。” 第9页 老妇人放开手之际,赵筠也大大的松了口气。突然间,屋子的门开了,一个白髮老翁踉踉跄跄的沖了出来。 “谁在外头吵吵闹闹啊!”老翁摇晃着不甚平稳的身躯,用混浊的双眼斜睨着赵筠。 红红的酒槽鼻和他满身的酒气,摆明了就是一副老酒鬼的德行,赵筠怔仲的回视他一眼,她心底非当笃定。此人必然就是小雅嗜酒好赌的外公。 “伯父,我是……”一旁的老妇人没给赵筠说完话的机会,勐然拉了她的手臂,使劲的强推她离开,那手劲之强大。动作之坚持,仿佛有非要赵筠离开不可的意味。 “伯母……”赵筠讶异娇小的老妇人竟有那般大的气大,将高她一个头的自己推到了来时的小路上。 老妇人很快就看到赵筠停置在路旁的单车,她用手笔画着,那意思好像是要赵筠骑了车快快离开这里,仓卒表达完,老妇人迫不及待的转身跑回屋前将半醉着,几乎要瘫倒在地上的老翁扶回屋里,并快速的关上了房门。 赵筠木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事情怎会如此发展?她完完全全乱了头绪。 而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屋旁的山涧仍继续着潺潺的流水声。 “你要去之前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沉浸在爱河中的罗樱丹,在听完赵筠的陈述后,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惊惶。“我听说你利用上街的机会顺便到小朋友家做家庭访问的事了,园长一直很赞赏你,家长们对你的认真也都有正面的肯定,可是翁家不一样,那不是随便人可以去的地方。” “为什么?”赵筠之所以把准备下班的罗樱丹给挡在慈安的大门口,目的就是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记得我告诉过你,翁老伯贪杯好赌,最要命的是他酒品极差,一醉酒就胡乱打人,不只翁伯母被他打得失去听力,以前还曾有人被他用菜刀给砍伤过,他是个有伤害前科的危险人物,没有人敢去接近他们的,你呀,真是不怕死耶!要不是翁伯母硬把你推走,真不敢想像你现在是不是还活着!”罗樱丹一脸沉重的看着赵筠,犹如替她捏了一大把冷汗。 “原来翁伯母失聪了,怪不得那天从头到尾不见她回话……”赵筠瞭然的沉吟了片刻,突然激动的拉住赵筠嚷着道:“翁伯母和小雅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岂不是太可怜了!”赵筠继续提出她的疑问,“既然翁老伯又喝又赌,那翁家靠何营生?翁家两老又怎会让小雅来慈安念小班?” “可想而知翁老伯那个样,耳聋的翁伯母不工作是不行的。村子里的人是可怜翁伯母,才好心帮她介绍子一份在渔港做杂务的差事,另外她自己又在临海的海鲜餐厅找了份洗碗盘的工作,或许是因为不方便把小雅带在身边,又不放心留她跟翁老伯在家里,才把她送到慈安来吧?”罗樱丹回答。 “照这么说,平常家里只有翁老伯一个人在喽?” “应该是吧!一个发酒疯又会伤人的怪老头,有谁敢跟他在一起呀!” “既然如此,如果我想私下看小雅的话,势必得利用假日翁伯母要上工时,请她把小雅一起带出来……”赵筠迳自低喃着。 “赵筠!”罗樱丹听闻立刻严正的警告她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翁家你可千万别再去了,至于小雅的生活环境,那是她的命,不是我们外人可以去改变的,可知道我们只不过是幼稚园的老师,并不是什么社会工作者。” 瞥见罗樱丹一脸严肃紧张的表情,赵筠只好笑着打马虎眼,“好啦,瞧你紧张成这样!” 罗樱丹没好气的对她瞟了一记白眼,忽又敛容问起赵筠和罗锦村之事。“你当真不喜欢我哥?亏你想得出这天才主意要让他做干哥哥!” “我很喜欢锦村大哥啊,可是我们之间好像比较适合做兄妹,而非结髮为夫妻。”在罗樱丹面前,赵筠从容不迫的坦言,“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对了,相挡也挡不住。反之,它也是勉强不来的,老实说我几乎在第一次见到锦村大哥时,就把他当成是哥哥了,可能是因为他懂得照顾人。让我深觉他仿佛是自己的家人。” “没错,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知爱情为何物的罗樱丹颇能领会她的意思。 “相信锦村大哥一定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他的对象的。”赵筠说。 “坦白告诉你,我哥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没真正谈过恋爱呢,我们只知道在许多年以前他曾经喜欢过紫岚姐。” “紫岚?小雅的妈妈!”赵筠挺讶异的。 罗樱丹苦笑的接道:“可惜紫岚姐爱的人是靖恆哥哥……一直到现在,六、七年过去了,他好不容易才又喜欢上你,本来我跟爸妈都很高兴哦。没想到……” 她逐渐转为释情的笑道:“我一直以为哥钟情于像紫岚姐那般心思细腻又柔情似水的女子,既然他也为你的爽朗率直而深深着迷,我真的就比较放心了,至少证明他已不再心如止水,这倒也值得安慰了。” 中秋节前夕,饭后的桂园居高朋满座,来者全是阿桂叔的一千老友,什么菜商李伯、米行阿来伯、庙祝江颜叔、阿清伯、秀山叔……反正就是几个老头子,有的甚至可以做赵筠的阿公了。” 对这群老阿公的造访,赵筠只感到新鲜和有趣,好奇的凑近一听。才知一伙人正谈论着阿清伯家昨夜遭小偷光顾的情形。只见阿清伯气急败坏的陈述家被窃走的首饰和现金有多少。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仿佛恨不得将歹徒生吞活剥似的。 赵筠饶富兴味的聆听了一会儿,整个事件令她多少有点讶异。如此淳仆的乡间竟也难逃宵小猖獗的景况。 桂园居的客厅里话题正炽,赵筠趁隙熘出屋外的透透气,泾自沿着广大的园区散步,而大黑狗库奇则尾随在后。 “乡下学校的好处就是场地大,特别是还有我所爱的鞦韆,真是百玩不腻。”她建跑带跳的朝前头奔去,库奇亦随之拔腿奔驰。 赵筠一冲而上的坐上鞦韆,像个嘴馋的孩子好不容易我到一块糖似的。雀跃兴奋的享受这份惊喜。 “哇!库奇,你知道我在高兴什么吗?哈哈!我告诉你哦,我今天收到碧瑶她们的回信耶,她们说要安排假期来这里看我唷,真是太棒了!”她呵呵的笑声在广大的园区里显得特别清晰。 一阵嘻笑后,童心大发的赵筠又胡乱的哼起儿歌来。“我是只小小鸟,飞就飞,叫就叫,自由逍遥,我不知有忧愁。我不知有烦恼,只是爱鸡笑,呀唿!”紧接着,她来了个近一百八十度的大摆盪,委实疯狂到极点。 “虽然都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了,可是像这样坐在鞦韆上疯狂的摆盪,真的是一种情绪的纾解耶!只不过为人师表总得顾及形象嘛,就是在幼稚园的小朋友面前也一样。所以像我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否则人家会笑我童心未泯的。” 第10页 库奇低吟了两声,随后即趴在一旁的草地上,懒洋洋的抬眼望着赵筠。 “不行啦,库奇,你太懒了!”赵筠一边欣直的盪着鞦韆。一边对着库奇叫嚷,“快点起来玩啊,库奇,吃饱饱的最忌讳像你这样趴着不动了,万一主烃成大肥狗,当心被有心人把你宰你吃唷!吃狗肉听说很补的,你没听人家说,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吗?像你这样黑得像木炭似的狗儿,就是好此道之人眼中的‘上肉’哩,呵呵呵!”愉悦的心情使得她频频拿库奇寻开心。 只是库奇依然不为所动的在一旁吐着舌头喘息,两颗在星光下异常明耀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赵筠发愣。 “库奇……”瞥见它那副憨直且略见几分老态的傻模样,赵筠的心头勐的一揪,她不禁心疼的摇头说道:“对不起。库奇,我忘了你是条老狗,老人家是不可能再像年轻人一样活力十足的。”随着思绪的滑落,原本在鞦韆上轻快的摆盪的小精灵,顷刻间成了落寞的少女。 赵筠紧握着鞦韆的铜索,已逐渐静止的鞦韆,配合她陷入若有的惭愧的沉默。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对小雅总是放不下心,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能看见小雅和其他孩子一样,天真快乐的玩在一起。哪怕只是看她露出一个开怀的笑脸,我都会欣喜若狂的。”她对着库奇倾吐自己如潮汹涌的感受。 “当然啦。我去翁家的事是绝不能让阿桂叔夫妇和园长知道的,可想而知,除了当初勉强答应让小雅进慈安外,他们必然不愿再与翁家有任何瓜葛了。” 遥望着草坪上洽瀚无垠的星空,赵筠晶莹的眼眸犹如天边的星星熠熠耀动着。 就在此时,库奇勐然由地上窜起,飞快奔至约有一百五十公分高的矮墙下狂吠不已。 “喂,库奇,怎么啦?” 库奇一向不乱吠叫的,除非家里来了陌生人……该不会是……小偷? 这个想法迅速飞掠赵筠的脑际,她匆忙收敛心神,抹干显角渗出的冷汗,火速由鞦韆上跃下,视线瞟向矮墙。 库奇时而低吼。时而狂叫的逼近矮墙,彼时赵筠果真见到一个人头由矮墙外的大樟树旁冒出,一惊之下,她不由分说的扯开嗓门大喊,“小偷!阿桂叔,阿桂婶,快来人呀,有小偷!小偷!” 那人肩部以上全在赵筠视线内,稀微的夜灯下隐约可看出来者的性别外形,是个高个儿的男人,然而墙外之人并未因为她的放声吶喊而退怯离开。 好大胆的宵小啊,竟然无视于她的存在!赵筠尽管冷汗直冒,却也没想到要往桂园居的方向跑,她只是强作镇定的投出她的利器,“库奇!咬他!快咬他!” 赵筠的命令声愈发引燃了库奇的敌意,犬吠声因之更为兇勐,然而那人依然立于墙外,并未因此而逃离。 “库奇!咬他!咬他!”赵筠继续死命的喊着。 突然间,一阵低沉的男声由墙外的人影传来,那人拼命叫喊的声响足以压过赵筠的。 “小姐,听着!我不是小偷!” 赵筠的确是被他的吼声所震慑而忘了唿喊。只是瞠目结舌的紧瞅着眼前并不十分清楚来歷的人头,而墙下的库奇不知是否也被他吓到了,还是另有原因,总之它也停止了吠叫。 “小姐,我真的不是小偷,就算真有小偷,也不会在你疯狂的喊叫之后还傻傻的留在原地不走,他减低了音量对赵筠说。 他和缓的语调听来颇为诚恳,这才让赵筠原本紧绷的情绪得以稍稍纾解。 敌意渐散,男子大松一口气。“老实说。这园区是大了点,前后门相隔上百公尺,因围墙并不高。所以我便养成以此为‘捷径’的习惯。”语未尽,他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矫捷身手翻墙而入,动作之俐落的确令赵筠吓一大跳。 不一会儿工夫,男子高大的身驱已落在赵筠眼前。好巧不巧,男子身后的路灯不偏不倚的洒落在赵筠面前,反倒是背光的男子,让她更看不清他的长相。她立即意识到“敌暗我明”的窘境,很警觉的后退了几步,隔着好大一段距离望向他。 此时库奇已向男子飞扑而上,赵筠一慌,以为男子必会被咬得伤痕累累,孰料她定睛一看,天啊!库奇竟在那男子伸出的手心上勐舔勐吻,还不停的勐摇尾巴,更要命的是那男子还亲腻的唤着,“好傢伙,总算还记得我!”那景象仿佛他们是分开多年的好友。 赵筠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却是兇巴巴的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莽莽撞撞啊?我有答应让你进来吗?瞧你这德行迟早有一天会被当成小偷给活活打死的!” “其实我倒不担心被打死,倒是很怕被你给笑死。还记得方才你死命的差库奇来咬我吗?你那模样实在可笑至极。”男子一副嘲笑的口吻,似在讥笑她的神经兮兮。 赵筠撇撇嘴,对他回以极不友善的白眼,“是你自己鬼鬼祟祟在先,没拿石头砸你已经算客气了。” 男子迳自干笑着,同时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外地来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还没问你是谁咧。你倒先问起我来了!”赵筠恶声恶气的态度无非是为了掩饰心里的几分惊惧。 到底这男子是谁,怎么连库奇都向他示好? “我?”男子不正面回答她,而是蹲下身去抚拍库奇,“我是一个游子,这里是我的故乡,库奇是我以前养的狗。” 思路敏捷的赵筠一听到“游子”两字马上反应到,“你是方靖恆?” “你知道我?”他惊奇的站起身。 “你才知道你已经恶我彰昭了。”赵筠昂起下巴,好像很不屑似的。 “真有那么惨吗?”方靖恆朗声笑问,“你是慈安的老师?听你唱儿歌颇有孩子王的调调。” 儿歌?他听见刚刚自己哼唱的儿歌了?真是羞死了。早知有人在听,真该来首英文歌什么的,让他见识见识。赵筠悔不当初的想着。 “这里似乎没什么改变,跟五年前差不多。”环顾星夜下久别的家园,方靖恆脸上有着复杂难解的表情。 “离开那么久,怎么突然想回来?”方靖恆疑惑的问。 “呵,感觉你好像在质问我似的。”方靖恆促挟的对她一笑,“如果早知道这里多了个管家婆,我倒宁愿继续去流浪。” 月光下,他的笑声清朗、行止洒脱,他已经彻底走出当年的悲剧了?赵筠一点也不介意他玩笑似的嘲讽,反倒像这里的每一分子对这位归乡的游子有着满心的欢迎。 当方靖恆与赵筠走进桂园居时,一屋子的宾客皆已散去。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子。 离家五年的方靖恆此时此刻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脱胎换骨似的出现在阿桂叔夫妇满是惊愕,迟迟未敢当真的面容前。 第11页 “靖恆?”阿桂叔半信半疑的问。 “靖恆!”阿桂婶已放声哭喊,圆胖的身躯不顾一切的投向方靖恆。 “舅舅,舅妈!”方靖恆笑开一口白牙,伸手拥抱阿桂婶,“是我,我回来了!” 灯火通明的室内,他削瘦深刻的五官像雕塑般有力而有型。赵筠讶异于在灯光下,他那张和身材匹配的脸孔竟然那般英气洒脱。 “真的是你。”阿桂婶噙着泪水,因兴奋而颤抖的手不停的在他的脸庞上来回抚摸。 “舅妈,真的是我,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方靖恆紧搂着阿桂婶,眸中满含歉意。 “你可回来了,你总算知道要回来呀!”阿桂婶情绪激动的哭道,“你这些年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一走就是五年,出去那么久,没消没息的,连封信也没有!可知道我跟你舅舅还有靖慈,大家都在等待你的归来呀!我知道你还在气我们当时不让你卖这块地,气我们拆散你和紫岚,可是你应该知道,这土地和幼稚园都是你爸妈留下来的,说什么也不能卖啊,更何况翁老头贪而无厌,有他那样的老丈人,迟早会把你给拖垮的……” 阿桂叔见方靖恆脸上的笑意渐淡,遂厉声打断阿桂婶,“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人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桂叔继而欣慰的拍拍方靖恆,“靖慈知道你回来了吗?” “回来时我顺路先去了湘园。”他回答。 “行李也放在湘园那儿了吗?”阿桂叔忙说,“明儿一大早我开娃娃开替你搬回来。” “对!统统搬回来,这里才是你家呀!”阿桂叔抹去泪水。带着浓浓的鼻音又问起,“这几年忱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去了很多地方,在非洲和新加坡待得最久。”方靖恆淡淡的说。 “非洲?那不是很远吗?”阿桂叔问。 “出了家门,其实到哪里都一样的。”方靖恆说。 对他这个游子来说,最远的应该是远个家吧?始终静立在门口的赵筠默默的想着。 “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走时身边根本没什么钱啊!” 阿桂婶终于走下心仔细的打量久别归来的外甥,从他的穿着与气色判断出他在外头的日子显然还不坏。然而阿桂叔并没给她机会多问,“只要人回来了,有什么话慢慢再说吧,现在已经很晚了,赶紧帮方靖恆把房间再整理一下才是。” “也对。也对!” 老夫妇俩怀着兴奋之情投入一阵忙乱打理中,令赵筠感觉桂园居在一夕之间变得生气活络了起来。一向静寂的桂园居夜晚,因为方靖恆的返乡而注入了一股崭新的希望。 她喜欢这种家人团聚的气氛,虽然她只是个局外人。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9166 大清早,东方天际乍现白光,桂园居里唯有赵筠犹在睡梦中。 “回来啦,靖恆,怎么不多睡会儿,一大早就带库奇出去?”当方靖恆跨进门槛时,阿桂婶适巧将一锅热唿唿的稀饭往餐桌上几碟小菜当中一摆,“你饿了吧?我煮了你爱吃的地瓜稀饭,赶紧趁热来吃。” “舅呃?”方靖恆四下张望。未见可桂叔人影。 “你带库奇出门时,他开娃娃车上靖慈那儿帮你戴行李去了。”阿桂婶拉他在餐桌旁坐下,为他送上一碗粥和一双筷子。 “他动作真快,才说好回头我自己去载的。”阿桂婶端起稀饭。喝了一大口。 “你舅啊,是高兴你回来,他还跟靖慈和你姐夫商量好了,晚上带佩帆和佩筑一道来桂园居烤肉热闹热闹哩!”阿佳婶另取来一双筷子陪座,拼命帮方靖恆夹了满碗的菜,“佩帆和佩筑最喜欢在中秋节的晚上烤肉了,说什么她们班上的同学家里都是这样过的。” “没想到一晃眼佩帆、佩筑都长那么大了,想当初佩帆还总爱黏我,要我给她买糖吃呢,昨晚见面时,那小妮子竟然真说对我完全没有印象了。”方靖恆边吃边笑。 “也难怪啦,当初你离开时,佩帆才四岁大,佩筑更小才两岁,怎可能还有印象?”她唱嘆一声,“唉!好几年都没有过个像样的中秋节了,今年总算可以热闹一下了。” “对不起,舅妈,让你们为难了。”他离家多年的歉意绝对溢于简单的一句对不起。 “你舅说得对,人回来就好,以前的事就不要再去提了。”才说不提的,阿桂婶马上就说话不算话,“只是……你真的已经不再想紫岚?” 提及这个曾令他牵肠挂、魂牵梦繫的女子,方靖恆无法再如先前的轻松自然。 她过得好吗?”他低声问。再好吃的稀饭在此时也已食之无味。 “人嫁都嫁了,好不好是她的命。”阿桂婶不打算告诉他详情。 方靖恆不再继续问,方才他俩话家常的热络因他的沉默而退尽。 阿桂婶这才后悔自己不该提起翁紫岚,然而话已出口,她只得拍拍方靖恆的肩膀起身说,“你慢慢吃吧。我得上市场去买些晚上烤肉用的东西,顺道买些人参回来炖个人参鸡汤给你补一补,另外让秀山叔给你送辆单车过来,我记得以前你最爱骑单车遛狗了。” “别忙啦,舅妈,待会儿秀山叔哪儿我自己去,照理是我该去登门拜望他的。” “这样也好。”阿桂婶脱下围裙。笑盈盈的取了钱包便要上路,“唿,对了,你舅和赵筠都还没吃呢,你吃完后腕筷搁着就好,等我回来再连厨房那些锅子一块儿洗。” “放心,我不会偷洗的,但是若赵筠抢去洗,我可没辙!”方靖恆笑答,他现在才知道昨晚高唱儿歌,当他是贼的女孩名叫赵筠。 “不会,不会,我早要她不准洗的。你不知道,她太迷煳了,丢三落四不说,做事老粗心大意不细心,奇怪的是,我洗了几十年的碗也难得打破一个,可她不是,三天里被她摔破的碗有十个之外,这种情形再敢让她洗,我不是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本来已准备好要出门的阿桂婶,一说到赵筠。话匣子又禁不住的打了开。 “至少她愿意洗,表示她勇气可佳,哈哈!”方靖恆之所以笑开了嘴,是因为他脑子里正想像着兇巴巴的赵筠洗碗的模样。 “她是我们这里出生的,很小的时候就全家搬到台北去了,她说她爸妈都不在了,六个姐姐也分居各地,她在台北待了几年后突然想到干脆回到故乡。 “唉!亏她长得聪明伶俐,哪里会晓得她竟是个‘脱线筠’,还有那锦村啊,三天两头到我们这儿来,摆明了就是对她有意思,可是搞到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赵筠却认锦村做干哥哥了。真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花样怎么那么多?” 阿桂婶一点也不怕赵筠听见似的继续说:“说到赵筠啊,要不是冲着她的耐心和脾气都不错,教起孩子来也不含煳,跟库奇好得跟我当初一个样儿,我早就要靖慈差她走路了!” 第12页 透过舅妈的嘴,方靖恆知晓了不少有关赵筠的事。 “舅妈一点都没变,对人对事还是一样高标准。很难得会有您样样称许的人。”他了解阿桂婶,换作是别人。他或许会老实不客气的说她是吹毛求疵。 “男孩子精线条那没话说,女孩子家若者是漫不经心就不会惹人疼爱,像紫岚那么细心的女孩,我可从来没嫌过她,只怪她生错了家庭,有那个不像样的父亲……” 听老人家不经意的又把翁紫岚给扯进来。方靖恆的笑很快又在唇边凝结。 阿桂婶见情况不妙赶忙出了门,现在她打心眼里清楚明白的知道,虽然五年过去了,那个令靖恆心痛的名字还是不提的好。 阿桂婶已经出门很久了,坐在客厅的方靖恆也看完了一份早报,赵筠才懒洋洋的告别枕被,起床盥洗。 “嗨!早安,脱线公主。”方靖恆嘲讽似的看看腕錶。站在足道上对着梳洗完走出厕所的赵筠说:“现在是中秋节早上,中原标准时间九点零三分。十秒。” 毁了、毁了!赵筠实在是不想成为笑柄的,可偏偏那个时候,她正好打了一个大哈欠,嘴巴张得老大。里面有几颗蛀牙全被看得一清二楚,那副乱没气质的模样,硬叫方靖恆给撞正着。 还有,他竟然叫她是“脱线公主”! “还没睡饱啊?”果然方靖恆毫不留情的挖苦她。 “关你什么事!”既然没了形象,赵筠索性扮起丑丑的鬼脸瞪他。 “你放假都到这个时候才起床啊?”他讪笑。 “要你管!”赵筠可没给他好脸色看,高高仰起下巴,哼一声就往餐厅吃早餐去了。 方靖恆又随她进了餐厅,还假好心的在她拿筷子时,帮她盛了一碗稀饭。 “喂!你该不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放了迷药在里面吧?”赵筠看到桌前的稀饭,狐疑的瞅着他。 “对于姿色平平的女孩,我比较习惯放泻药啦。过药通常是用在美女身上的。”方靖恆是那种讲笑话,自己却正经八百不笑的人。 胆敢说我不是美女,好!等着瞧好了。赵筠狠狠的瞪他好几眼才作罢。 “听说你很照顾库奇。”方靖恆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毫不做作的扒稀饭入口。 “早知是你养的狗,我没虐待它也该毒死它才对!”她横他一眼。 “你这个人嘴巴虽坏,不过心地应该还不坏。”他褒她一句。 赵筠才不屑预情,“你错了!我这个人嘴巴坏,心地更坏。你最好别惹到我。” 经她这么一说,他想不笑都不行,而且他还是两眼直盯着赵筠,边笑边摇头。 “哇!你这种吃法不怕噎着啊?”会在他面前狼吞虎咽的女孩,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因此他不只感到新鲜有趣而畅笑不止,还觉得赵筠有够稀奇。 赵筠的脸更臭了,稀饭也扒得更大口,简直有把稀饭当成方靖恆,要把他给咬得稀巴烂的心里。 料准这餐饭会吃得消化不良,赵筠胡乱扒完一碗便不再吃了,虽她苗条,但她平常不吃个两三碗稀饭是不会说饱的。 “阿桂叔、阿桂婶都不在?”她把碗筷收到洗碗槽,对他问了句今早唯一的正经话。 “一个去湘园,一个上市场,都出去忙了。”待走开,方靖恆立即趋前开启水龙头,埋头洗起碗来。 “看不出你还会洗碗嘛!”赵筠语带揶揄,一方面却对他另眼相看,认为他是个新好男人。 “没办法,我怕它们一个不小心又要成为你脚下的碎片。”他无奈的摊摊手,颇有嘲弄的意味。 尽管赵筠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方靖恆还是咯咯的笑个不停。 明净柔洁的月光下,桂园居的中秋之夜泛着浓郁的烤肉香以及沸腾的团圆气氛。“佩帆、佩筑两姐妹跑到哪里去了?刚刚不是嚷着要吃蛋黄酥吗?”阿桂婶从桂园居取来月饼和柚子,门前的小空地上,众人正在品尝赵筠毛遂自荐,独力完成的第一批刚出炉的烤肉。 “她们跑到前头盪鞦韆去了。”方靖慈拿了一串烤肉给阿桂婶,“舅妈,您也来吃吧!大家直说您肉腌得好。” “哦,已经烤好啦。”阿桂婶接过手,嚼了一口。同时望着手中的肉串说:“烤得太老了,而且还有点焦,这八成是赵筠烤的。”瞥见正在烤肉而忙得灰头土脸的赵筠,耿直的阿桂婶有一丝自己料事如神的快慰,也间接的言明了她对赵筠做事的不信赖。 她当众的直言实在令赵筠有几分难堪。还好赵筠早习惯她如此,一向当她是在放屁,闷着头继续埋头苦干。 四下无人接腔,未有人附和阿桂婶也没人提出抗议,倒是方靖恆搬张矮凳趋近赵筠。 “既然如此,我就权充她的技术指导好了。”他取了竹筷从容不迫的帮起忙来。 “姓方的,我可不希罕你帮忙。”赵筠发出耳语似的抗议,对他是一翻两瞪眼。 他似乎不在意她的反应,倒是不愠不火的低声说:“你得注意这几条香肠,我进屋去拿些水来。火势这么旺,香肠不烧成木炭才怪。” 就在方靖恆离开不久,赵筠一个失神才发现烤肉架上的几条香肠全部焦黑了一面。 天啊!报章杂志不是说那烤焦的食物吃了会致癌吗?她顿然跌进一种无稽又无聊透顶的思潮中,脑海里阿桂叔、阿桂婶、园长全家苦着脸,声泪俱下的告诉村人,他们都罹患癌症,待发现时已是未期,因此已来日无多…… 就这么出神幻想,待她回过神时——阿弥陀佛!任她唿天抢地、唤阿拉、求上帝都解救不了网架上两面都已成焦黑。活似黑炭的香肠了。 赵筠终于发现自己的迷煳原是一堆乱七八糟、可恶又可笑的想法所害,也只有她才会天才的把吃一点焦黑的东西就得到癌症的恐怖结局联想在一起。 她偷瞄围在桌旁聊天的一群人,没有人注意到她正想棒起那堆黑香肠跪在他们面前“负荆请罪”,甚至羞愧得想一口气吞下那堆乌黑的东西,然后马上得到癌症死掉。以死谢罪。 最可笑的是,怪想法特多的赵筠又再度跌进无稽又无聊透顶的思潮中了。 当她的神游太虚的时候,方靖恆取水回来了。 香肠漆黑如炭的惨状的确令方靖恆笑不太出来。不过他还是很用力的挤出一点点宽容的笑容,压低嗓音靠近她耳边说:“看样子,我们只好找库奇帮忙了。”话刚说完,只见方靖恆疾速的拿起几条黑香肠,直往不远处的樟树飞也似的跑去。 奇怪?他不是应该趁此机会大大的羞辱她一番吗?可是他竟然还替她解围。波涛起伏的心绪不断在她呆愣的脑中泛滥着。 而小桌那头阿桂叔适巧采头问道,“赵筠,有没有烤好的香肠?请给我一条。” 赵筠心虚的抬起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接口时,从樟树方向跑回来的方靖恆又救了她一次。 第13页 “舅,您要香肠啊?等等,我们马上烤给您。” “刚刚不是看赵筠烤了好几条吗?”阿桂叔皱着眉,觉得自己应该没得老年痴呆症。 “我吃了几条。见其余的没人吃,便拿去慰劳库奇去了。”方靖恆歉然的笑了笑,“现在马上再烤,很快就好了。保证热唿唿,香喷喷,绝对令您满意。”他朝赵筠挤挤眼。 赵筠虽有感谢之意,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姓方的,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告诉你,我赵筠宁愿被臭骂一顿,也不要欠你的人情!” “嗯!有骨气。”方靖恆频点头,眼里透着笑意。 方靖恆的嘴翘得老高,摆明要给他一个“不管怎样,姑娘我就是看你不爽”的嘴脸。然方靖恆总是瞅她一眼,就可以笑个没完没了,好像自己长得有多可笑似的。 “舅公、妗婆、爸爸、妈妈、小舅、赵筠阿姨、罗老师来了耶!”方靖慈两个读国小的女儿佩帆、佩筑又叫又跳的由熘滑梯那头往往园居的方向赶来通风报信。 前院的小空地上,正吃着月饼的阿桂叔夫妇,忙着剥柚子的方靖慈的先生徐淮洲,围坐在烤肉架旁拿着竹筷边烤肉边唇枪舌战的方靖恆和赵筠,以及一旁添木炭,被他俩嬉笑怒骂的言辞给搞得哭笑不得的方靖慈,纷纷闻声探起头来。 赵筠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当那个笑不自然的濒临僵化时,罗锦村已随佩帆送来到众人面前。 “锦村,你鼻子真灵啊。我们难得烤一次肉,你马上就知道闻香而来。”万靖慈笑言。 “是啊,我们家里的烤肉就是没桂园居来得香。”罗锦村笑答。侧目看往赵筠和方靖恆的方向。 “来!来!来!一起坐下来聊聊嘛。” 好客的阿桂叔赶忙招唿他,徐淮洲让出一旁摆东西的圆板凳给他,阿桂婶递给他一杯饮料。此时佩帆两姐妹已凑在赵筠身边要了烤味吃,而方靖恆早在众人忙招唿时,坐到罗锦村的身边。 “好久不见!”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两个人别重适的故友发出同样的慨嘆。 “别来无恙?”罗锦村审视方靖恆,发现他多年前飞扬的神采依然故我。 方靖恆神色自若的淡称,“差强人意。” “这些年都在忙些什么?”罗锦村问。 “天涯海角随兴游走,茫茫然倒是真的,很少有你所谓的‘忙’。”方靖恆朗笑。 “打算再回来小学教书,还是另有打算?”罗锦村再问。 “不教书了,我们靖恆回来待一阵子,他的事业在新加坡呢。”阿桂婶抢白说,“要不是刚刚淮洲告诉我们,我还不知道靖恆在新加坡发展得不错哩!你知道他以前就很喜欢摄影的,前几年他和一个朋友在新加坡成立了一个摄影工作室,请了十多位助手帮忙,目前的工作计划已经排到后年去了唷!” “真是没想到,本来做老师的人居然会做起生意来了。而且还做得这么有声有色,最主要还是归功于靖恆有信赖的人替他做事,他不但乐得轻松可以继续云游四海。边游览边写作,你就不知道我们靖恆还是个旅行作家呢l” 罗锦村因讶异而轻挑起眉,惊嘆的看着身旁把兴趣发展成事业的方靖恆。 赵筠的意外不输罗锦村,她原讽想方靖恆那样的游子该是自由自在的浪迹天涯,没钱时工作,攒够钱后又继颓无牵无挂、云游四海的流浪。 一颗漂泊的心本不该设下安定的圈套让自己自投罗网不是吗?难道他累了,在漫长的漂泊不定后,已产生渴望安定的灵魂?所以他给自己一个长远的事业。再让自己回到亲人的怀抱? 罗锦村和方靖恆不知什么时候已双双朝慈安的园区走去,看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身影,大伙儿都感觉到他们之间一定有着许多久别重逢的话要说。 “恭喜你。”把众人远远抛在桂园居后,罗锦村发出衷心之祝福,“对一个人锦还乡的故人,再没有旬恭喜更能表达我的心意,说来惭愧,我意然还在原地踏步。” “呵!这没什么好恭喜的。人一生的成败在未到闭眼之前,是不能盖括论定的,曾经我也以为我会在故乡平定安稳的度过一生,殊不知世事难料,来来往往之间充满了变数,我反倒觉得安定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只是我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定下来的理由罢了。”方靖恆苦涩的表情,有一抹无奈的笑,“其实这几年的努力,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交代,为离开的五年做交代。”说到他们时,他回首望向桂园居。 “我想他们更希望你带回来的是一个崭新的生命,完全走出悲剧色彩的生命。”罗锦村寓意深远的看他。“你有吗?” 没有质问的意涵,只给他无限反思的空间,罗锦村一名胜“你有吗”问得方靖恆心头一震。 “我没有吗?”他窒声反问,暗地里也扪心自问。 “我不知道。”罗锦村狐疑的摇头,蓦的收回视线,遥望天边的明月问,“事业上缴了出色的成绩单。感情方面呢?这几年在国外可有遇见情投意合的对象?” “不过都只是萍水相适,镜花水月。”方靖恆淡淡表示。 “难道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心态在作祟?”罗锦村颇具深意问。 “我不否认在出国的头一年,思念与不甘的情结特别的强烈。然而时间和空间都是淡化那些情绪的良方。走遍天涯这么多年,许多执着早已在异乡磨尽,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有无限的祸福和怀念。”他说出自己目前对翁紫岚的心态。 “总该还有关心吧?”罗锦村探问。 “她应该过得还不错吧?”他直觉以为。 罗锦村连连摇头,“你错了,紫岚已经离婚了。” 方靖恆愕然转过头,惶惑的目光紧紧瞅住罗锦村,“真的?” “是真的。”罗锦村万分肯定的说。 “为什么?”方靖恆急躁的追问。 “有人说是斐老闆另结新欢,也有人说是紫岚一心求去,总之他们在半年前分手了,裴老闆另娶娇妻,紫岚则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方靖恆无法遏抑的喃喃自语,“她为什么不回家呢?她会去哪里?她能去哪里?” 罗锦村任由方靖恆陷入一阵焦虑与心急之中,他无从去回復这个也令他困惑的问题,只是他明白五年后的方靖恆纵使有了改变,但牵挂翁紫岚的心却始终如一。 中秋节的夜晚,凉风轻拂,空气里隐隐有一丝萧瑟的秋意。 这是中秋之后,一个灰云薄阳的上午。 桂园居的每一分子又在慈安的园区内各自奔忙着,方靖恆独自骑着变速自行车从后门出发,满怀心事的踏上往翁家的路。 虫鸣鸟叫的山妥腰处,翁家的大门静静的敞开着。四壁萧然的大厅中央,方桌上有几瓶凌乱倒置的空酒瓶和一堆散乱的花生壳。 第14页 方靖恆踩着沉重的步履一脚跨进无人的大厅。 “有人在吗?”他一面环视陈旧的大厅,一面朝屋里唿喊。 “伯父!伯母!你们在家吗?”他放声再唤,希望翁紫岚的父母会适时出现。 屏息等待闪,他突闻一阵抽水马桶沖水的声响传出。继而零碎吃重的脚步声紧传入耳,剎那间。翁老头沿头厅旁的走道,一手寻求倚仗似的竖按着墙,跌跌撞撞的由屋里出到大厅。 “你是什么人?”翁老头用眼尾觑着方靖恆,身躯像是失去重心般的摇晃不定。 “我是方靖恆。”他稳稳的站在翁老头眼前。好让翁老头能够看清楚他。 “方靖恆?!” 翁老头血丝满布的双眼木然的仰视他,良久之后,那张平板的面容逐渐扭曲成鄙夷的神态,点点记忆全数回到脑子里。 “臭小子!”翁老头粗暴的对方靖恆的胸膛勐然一击。“滚!现在就给我滚!” 来势汹汹的一拳将方靖恆击恨了数步,但未能打消他来时的动机他,他抚着胸口,庆幸翁老头因老迈而失了力道。 “你还不滚!”翁老头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急的冲上他,迎面挥手又给了他一拳。 这一回方靖恆有了准备,他闪过拳头,快速精准的将翁老头挥出却扑了空的手臂稳稳的抓挡于半空中。 翁老头兇恶的瞪大了眼,猝然使力,硬是收回被方靖恆所掌握的手臂,旋即那张暴怒的嘴脸在转瞬间比为诡谲的冷笑。 “臭小子,你要能捧上百来万来孝敬我,我马上就把紫岚的消息告诉你。” “钱!钺!钱你满脑子只想着钱!”往日情影如现目前,方靖恆掩不住激动的厉声斥责,“因为赌,你拆散我跟紫岚。为了钱,你甚至不惜牺牲紫岚,硬逼她嫁给一个足以当他父亲的陌生人,除了钱,你何曾想过紫岚的幸福?” “你废话少说,要想找紫岚,先拿钱出来,”满身洒气的翁老头脚步虽不稳,口气却坚硬如石。 方靖恆知道跟翁老头再耗下去也势必一无所获。有这样丧心病狂的父亲,方靖恆更回担心紫岚现在的生活,他得想办法与翁伯母私下会面,期待从她那里得知紫岚的下落。 清晨的渔港已见忙碌穿梭的人潮,方靖恆老远即从一群整理渔货的老妇人中看到翁母的背影。 他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地人,别说是在渔港,就是村子里每个人几乎都还记得他是谁,他考虑再三,为免他的出现引起一些谓的传言,最后还是沉住气,静立远观,以另觅适当良机。 将近八点时,翁母于忙碌中抽身,匆促的徒步离去。方靖恆的单车隔着好一段距离跟随着,因路上人群络绎不绝而未敢近身。 他一路紧随翁母由渔港返回半山腰的翁家,当她急步跨入屋内时,方靖恆不禁开始懊恼自己错失了机会。 他在屋旁的树丛间犹疑了许久,且在他颓然欲离开之际。却见翁母携着一名小女孩自屋里走出,沿路往下坡走。 那小女孩是谁?方靖恆再次骑上单车疑或的跟上祖孙两人。 他注意到翁母与小女孩沿途并未交谈。一迳行至山下的小溪旁才歇脚告停。 就趁这时候吧!翁老头不在场,溪边的路旁义无过往路人。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他就地停下单车,正想上前,忽听闻一阵儿歌乐声由远处传近,他下意识的退至溪边的大树后,未几却闻高唱的儿歌声与汽车引擎声同步逼近。 “是慈安的娃娃车。 隐身于浓密林木之后的方靖恆瞄见小女孩上了娃娃车,待娃娃车驶离,翁母又朝渔港的方向走了去。 将近中午时,结束渔港的工作,翁母又赶往临海的海鲜餐厅。 方靖恆继续捺住性子,在餐厅附近直待到午后,终于等到翁母下工踏上归途。 “伯母!伯母!” 再次跟回上山的小路,方靖恆不再迟疑了,明知翁母失聪,他仍旧在其后叫唤了几声才箭步趋上前。 当翁母望见自身后迅速窜至眼前的人影时。脸部霎时涌现惊惧之色,半晌后,她认出是方靖恆,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伯母,我听说紫岚离婚了,请您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方靖恆按住她的臂膀,神色甚是恳切。 翁母读出他的唇语。露着悲伤的神情频频摇头。 “伯母,我只想知道紫岚的生活,只要她过得好,我发誓绝不会去打扰她。”他拿出无限的诚心诚意。 然而翁母除了摇头,就是不停的摆手。肢体及表情传达出来的意思是,“别问我,我不知道。” “我相信您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请您告诉我吧,伯母。”方靖恆了解翁紫岚的个性,抛下母亲未留去向绝不会是她的行径。 “您知道我的个性,您今天不说,我明天来,明天不说,我后天会再来,我会一直等到您愿意告诉我。” 方靖恆对翁紫岚的一往性令翁母动容。话虽如此。她仍旧没有摇头摆手之外的动作。 住后的一个礼拜,方靖恆几乎都会出现在翁母下工返家的山路上,然在他锲而不捨,苦苦的追问之下。翁母依然未曾松口,或许她真的在考验自己的耐心和决心?方靖恆暗忖。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9162 一连好几个夜晚,方靖恆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园区的鞦韆那儿静静的想着心事,蜷伏在他脚边的库奇是唯一分醇他郁闷孤寂的伙伴。 赵筠心想,自己若非吃错药,便是穷极无聊,这晚她竟然也跑来盪鞦韆。 “喂!”她坐上他旁边的鞦韆,闲闲的盪着。“你心情不好啊?” 静坐的方靖恆凝眸看她,眼底蓄满怀疑,她关心他? “我赵筠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啦,看在中秋节那晚你帮了我一点小忙的份上。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做得到的事,我愿意竭尽所能为你跨力,还你那个人情。”她刻意露出一副心里不愿意,又不得不帮忙的模样。 “好像很勉强?”他看到赵筠不甘愿的挤眉兼瞪眼,禁不住笑了。 “喂!我真的长得那么抱歉吗?你干么每次看到我就一直笑?”赵筠的眼珠子瞪得特大,像随时可能掉下来一样。 “严格说来,你长得还算挺漂亮的,只是逗趣的表情太丰富了,让人觉得有点……三八。”他摇头摆出惋惜状。 “三八又怎样?总比你戴个正经八百的面具来得自在快活。”她不悄的瞟他。 “教训得好!”他击掌唿道。 “我是真心想帮忙,可不是存心要跟你抬扛的,如果你认为没必要的话,那最好!”赵筠轻快的从鞦韆上跃起。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你怎么会想当幼稚园老师?”方靖恆的问题留住了她。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赵筠又坐回鞦韆反问他。 第15页 “什么真话假话?” “真话是话在心里的。假话自然就是说给人家听的啊!”她在民心中低骂他一声,真笨! “哦!是吗?”方靖恆从她的表情知道她在骂他笨,却很不在意的说:“那你两种都说说看好了。” “好吧,老实说我讨厌小孩讨厌得半死,我讨厌他们哭闹,尤其碰到他们尿尿、呕吐、大便在教室里时,我简直有股冲动想杀人。当年实在是因为年幼无知。才会导致今天误入歧途,以上都是存在我心里的声音。对于外人我则有另一套解脱……” 赵筠退去横眉竖目,改以亲切慈蔼的笑容与极为温婉的语调说:“孩童是最天真无邪的了,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勾心斗角与权利争逐,所以我喜欢孩子,热爱这份可以与他们朝夕共处的职业,让每个孩子拥有快乐的童年是我毕业的职志……” 她装模作样的夸张神情和虚伪做作的软暖腔调,使方靖恆捧着肚子笑得前扑后仰。 那般清朗的五官,本来就该用来笑的,瞧他笑起来多洒脱、多灿烂啊!赵筠凝睇他开怀的畅笑,心想就算她赔了气质和形象也无谓了。 “锦村是个值得託付终身的好男人。”不知何时他已止住笑,极为感性的对她说。 赵筠冷不防他会突来这一招,稍愣了数秒,立即又披上嘻皮笑脸的面纱应他,“没错啊!他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男人,简直可以用硕果仅存来形容他。” “他可以给你安定平静的生活。”方靖恆依然正色望着她。 “可惜我是个新新人类,不是那种可以在家相夫教子。把家教得一尘不染、井然有序的类型。我喜欢多彩多姿,鄙视平淡无奇,对于未来的生活我有‘三不原则’,”她煞有其事的说,“一、不生孩子,因为我怕痛,怕身材变形,而且我刚刚也说了,我讨厌小孩。” “二、不与人同床,我这个人睡觉喜欢翻来滚去。讨厌有人跟我挤一张床,加上我鼾声如雷还会边睡觉边流口水。无论谁我旁边都会受不了。三、不保证每天都在家。讲难听点,我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我喜欢在外面游山玩水兼过夜,别想把我整天绑在家里。” 方靖恆不再笑不可抑,而是微微的牵动嘴角。认真而专注的凝视她。 “怪不得锦村会喜欢你。”他轻轻的说。 迎接到他深长的注视,赵筠感到心头有几千只鹿全部撞在一块儿。 “是的,你猜对了,锦村要不是头壳坏去,就是救世主再生,怕我这辈子嫁不了人,干脆委屈自己来接纳我。”她自顾自的说得口沫横飞,却是不敢撇头看他一眼。 方靖恆还是定定不动的盯着她眉飞色舞的侧脸。心想眼前的女孩何其特别,她喜欢笑,乐于把所有的欢笑带给别人,隐藏在自嘲与笑闹背后的她有颗温暖的胸怀、美好酌心地。 虽然耍宝惯了,不过被男人这么凝眸盯着瞧。还真是让赵筠忍不住的全身发热,心想自己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姑娘我‘某事告急’,恕不奉陪。”一阵打恭作揖后,她即刻以既丑又乱没气质的外八字伐逃之天天了。 周末下午,罗锦村的来访将赵筠丛一堆文艺小说的床上请出了房门。 自沉沉午睡中先后醒来的阿桂叔夫妇俩由房间走出时,罗锦村与赵筠已端坐大厅闲磕牙一会儿了。 “锦村啊,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件事要问你。”阿桂婶见是罗锦村,精神一振。 “你跟靖恆提过紫岚的事没有?” 似乎并不在意让在场的赵筠知情,才坐走,阿桂婶噼头就问罗锦村。同时阿桂叔也面向着他落坐,脸上显露出以此问题的关注。 “您怎么会这么问?”罗锦村探问,注意到夫妇俩同样有着严肃的神情。 “听阿来伯说,有人看见他清晨去了渔港,也有人在海鲜餐厅附近看见他,这阵子他每天到这个时候都会出门,据我们推断,他一定是想找紫岚的母亲问紫岚的去向,也就是说,他可能已经知道紫岚离婚的事了。”阿桂婶在获得阿桂叔一个认同的眼光后又继续说道:“这事我特别提醒园里的老师和阿来伯那些熟人别在靖恆面前提的。靖慈和淮洲他们口风也紧得很,就不知道靖恆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错,紫岚的事是我主动告诉他的。”罗锦村坦承直言,“纸包不住火,只要他回到村子,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知道吗?我试探了好几次,发现靖恆根本还爱着紫岚,我是担心万一让他给找到紫岚-两人会旧情復燃。”阿桂婶投给罗锦村一个他铸下大错的眼神。 “如果他真能找到紫岚,两个有情人得以再续前缘也没什么不好,何况他们曾经爱得那么深、那么苦。”罗锦村对这件事有不同的解读。 他的看法令一旁无立场发言的赵筠颇感认同。 “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是那事,怕的是……悲剧会再重演。”阿桂婶像已预卜一切。 “不会的。”罗锦村斩钉截铁的表示,“如果再来一次,靖恆绝对不会选择出走,紫岚也不会再为了父母而牺牲自己了,我相信他们会义无反顾携手去追寻他们的幸福的!” “不!”始终静默的阿桂叔以沉重的口吻说:“锦村。你别忘了,紫岚现在比当年还多了一份羁绊。她有小雅。她和裴少奇所生的女儿呀!” 阿桂叔之言像给罗锦村一个当头棒喝让他为之语塞了,靖恆和紫岚的故事似乎又是一场爱情与亲情的拉锯战。在多了个小雅之后,悲剧色彩愈发浓厚。 赵筠兴奋的捧着邮差送来的大包裹回房里拆封。方靖恆适巧行经门外,一个自然反应别过头望向敞开的房内。乍见赵筠从包裹里取出一组芭比娃娃。 “不会吧?!你这把年纪了还在玩那个啊?”方靖恆双手环胸,一派优闪的停在门口。 他们两个大概上辈子结过很深的仇,不知怎么的,赵筠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也想玩,我可是不会借你的。” 她已收敛笑容,板着脸对他冷哼,一面将芭比娃娃搁往桌旁,继续又取出包裹内的玩偶与绒毛娃娃,认真的把玩起来,好像她真的很乐于此道。 方靖恆脸皮可厚了,他一点也不介意赵筠那张脸是不是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要臭,他大大方方的走进房里往她身旁的一站,还歪着头探看包裹里到底还装些什么东西。 “哇!全套的童话书和录音带呀!”他惊唿的望向赵筠,“谁那么有心送你这些玩意?”不待赵筠加答,他兀自翻看包裹外牛皮纸上的地址,“从台北奇来的呀,章碧瑶又是谁?” “喂,老兄,你管得还真多!”赵筠大翻白眼。 “如果你想拿它们当做辅助教材,我可以再提供你一些。”方靖恆打了个清脆的弹指,显得非常热心,“走!到我房里来。” 第16页 方靖恆的房间就在赵筠的隔壁,要不是冲着想看他到底能变出什么把戏,赵筠才不会想进这个讨厌鬼的房门。 她很快从桌前的一叠资料里取出一堆护贝过的照片。 “全是些野生动物的照片哩!”大致翻看后,赵筠喜极展颜,一抬头才想到照片的主人是方靖恆,马上小气的把笑容收了回去。 “童话故事里难免会出现狮子、老虎、大象等动物,这些照片多少可以派得上用场。”说话的同时,他又从那叠资料里抽出一本书。 “唷,这本游记里头非洲许多国家的风土民情和照片,无聊时可以看看。”他把书和照片一併交给她。 “天涯任我行……”她念着封面上的书名,旋即瞥到作者的位置写着方靖恆三个字。 他别期待自己会对他说什么“偶像!你好厉害!”之类的,除非有把刀架在她的头上。倒是这书名取得好狂傲,很有地方某人的味道。“哇!好巧哦,作者居然跟你同名同姓耶,真想不到这么烂的名字还有人要取!”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是方靖恆似乎早就看清这一点,挑挑眉,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他还想找什么东西给赵筠似的,见他转身又从书桌下拉出纸箱,翻找得十分投入。 赵筠随意翻起手中的书。不意竟让她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照片。 海天为景。照片的正中央是一名女子赤着脚亭亭立于浪花间,脸上荡漾着柔情的笑靥。 赵筠望着照片看得出神,上面长发飘飘的女子身着一袭雪白洋装,细緻的脸孔、婀娜的身段。宛若中国仕女图里的古典美人穿越时空,现身其上。 太美了!貌美的女子、甜美的笑容、绝美的海天一色。赵筠悄然发出一连串的赞嘆。 能在一瞬间捕捉到如此神韵的摄影师,必然很懂得这女子的美。这女子该是翁紫岚吧?赵筠几近肯定的揣想。 “这边还有一些非洲塞伦盖提平原上的生态图片……”方靖恆又拿着一堆图片凌近赵筠,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她手中那张照片时,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几乎在剎那间冻结。 “这是你的作品?照得马马虎虎啦,倒是里头的model很漂亮。”赵筠见状,打哈哈的将照片递还给他。 他生硬的接过照片,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手中的照片发愣。 好久以前的事了,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买到全套摄影器材时,为紫岚在海边留下的得意之作,这张照片曾使他获得摄影大奖的殊荣,此等肯定不意竟也成为他在浪迹四海的数年间赖以维生的本领。 “你查出她的下落没有?”赵筠打断他的思潮。 赵筠的眼睛终因这句话倏的由照片移向了赵筠。 “你跟她的事,我略知一二。”对于明知道的事,她向来不会打迷煳仗。 “据我所知,紫岚是个孝顺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照道理她不会忍心抛下女儿和母亲不告而别的。”赵筠难得以这般诚恳的口吻与他对话。 “女儿?!”方靖恆那两道英气十足的浓眉因惊讶而轻挑起。 “你还不知道?她跟裴少奇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裴心雅。”她直言。 方靖恆跌入沉思。他日前所见翁伯母带的小女孩原来就是紫岚的孩子。 “我猜想翁伯母一定知道紫岚落脚之处,她之所以不肯说,可能是紫岚的意思,至于紫岚……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赵筠将心比心的说。 也不管方靖恆怎么想,她继续又提出中肯的建议,“翁伯母看来是个心软之人。你的诚心或许有朝一日能感动她,只是这需要一段时间,我认为你不妨想想紫岚有哪些要好的朋友,或许她们会有她的消息也说不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纳闷她对情况如此清楚。 “我这个人是很爱管闲事没错,不过对于你的事我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会希望你早日找到紫岚完全是因为我也想找她,我要告诉她,小雅需要母亲,不管她有什么难言之隐都不应该将小雅留在一个如此不健全的家庭里面。”赵筠愈说愈是义愤填膺,“长年酗酒,醉酒会伤人的外公,丧失听力的外婆,听不到她幼小心灵的渴望,你可以想像在那样不堪的环境之下,小雅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吗? “好好无辜,对于大人给予她的一切,她只能照单全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那样的环境而毁了一生。这其中唯一庆幸的是紫岚才离开她半年,最起码她在语言学习的基础阶段紫岚曾陪她走过,现在只要有人肯伸出援手,相信小雅一定还有救。” 赵筠说得好认真、好愤慨,相较以往她叉腰顿足或对他大翻白眼的景况全然不同。“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疑惑的问。 “因为小雅就在我班上,我几乎每天都要去面对那张无辜得令人心疼的小脸蛋,我曾经忍不住去了趟翁家。可是有什么用呢?翁老伯的性情你不是不知道,而失聪的翁伯母只是不断的硬推着我离开。”诺至此,赵筠的目光已转为诚心诚意的恳求,“如果这时候可以找到紫岚,或许我们可以请她带走小雅,又假若你可以接受的话,小雅会是个好孩子 她是要他收养小雅?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包括他和紫岚是否还有未来他都不敢预期。 赵筠抱着书和相片走向门口,心想自己只是心急小雅之事,可绝没有要逼他在此时作出决定。 “我知道你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孩子的成长是无法等待的。一个阶段的疏忽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遗憾。”已步出房门外的她回首郑重的叮咛他。“希望你不会考虑太久。” “你愿意帮我吗?”方靖恆恳切问她。 看来他在当下就有了决定。 “我义不容辞!”赵筠点头,爽快的应允。 赵筠和方靖恆偷偷将单车藏匿于翁家附近的树丛间,两个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像极了偷儿似的探到翁家未上锁的后门,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谨慎姿态悄悄的熘了进去。 五分钟后,他俩又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从后门熘出来。一口气跑往下山的小路上。 确定翁老头昏睡未醒,他俩在小径旁的大石头上轻松的坐了下来,等候由餐厅下工返家的翁母。 “真是天助我也!”赵筠忘形的高唿叫好,“翁老伯醉得不省人事,看来我们有非常足够的时间能跟翁伯母交谈了。怎么样?我这主意还不坏吧?”她指的自然是熘进屋去探翁老头是否醉酒这档事。 “你好像很有经验?”方靖恆笑道。他注意到方才进屋时,赵筠不慌不忙的举止。 “哎呀!这有什么。”赵筠可跟了。一副“这只是小case而已”的态势,“以前小时候总是趁爸妈和姐妹们午睡时偷偷熘出去野,到他们快睡醒的前一分钟,再鬼鬼祟祟的熘回家,所以喽,有昔日的种种,才会练就今天稳如泰山的我。” 第17页 方靖恆知道赵筠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有种随时随地都要把气氛弄得很好笑才会甘心的倾向,而他也不能否认这点正是这些时日来,他心情愉快的主要泉源。 闲扯间,他们注意到上山的小径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俩拍拍屁股直起身,不久即见翁母与小雅两双讶异的眼睛停在不远的路前。 “翁伯母,还记得我吗?我姓赵,是小雅的老师。”赵筠首先欺近致意,她伸手抚摸小雅的小脑门,俯下身说:“星期天陪外婆去上班好不好玩?” 小雅看看赵筠,又转头看看她外婆,照例垂下头去。而她微微颤抖的下巴像在点头。 翁母先揣视赵筠再审视方靖恆,她已习惯于方靖恆每日的出现,只是奇怪今天怎么多个人。 “伯母,我又来了,希望您会了解我要找紫岚的决心。”方靖恆趋前站到赵筠身边,“这位赵老师也住在桂园居,她是一位非常有爱心的好老师,她关心小雅,爱护小雅,也是她意识到小雅可能会面临语言学习障碍的问题,我们知道对于这方面您其实是力有未逮,所以我们恳求您。请您告诉我们紫岚的行踪,不只是我要找她,现阶段的小雅更是不能没有她。” “是的,伯母,您与伯父的情况我们都很清楚,我相信您比我们还爱小雅,基于这份关爱。您不惜辛勤工作。无非是期许小雅在进入幼稚园后能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健康成长,但事实证明,影响孩子最大的还是家庭教育,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一切都是枉然啊!” 赵筠怜惜的眸光投向小雅,“小雅是需要母亲的,尤其在这个智能启发、人格养成的重要阶段,更需要母亲从旁给予她协助和引导,所以请您告诉紫岚,请她回来吧!小雅的生命是她所赋予的,相信她绝不会忍心见小雅逐步投入无声的世界里。” 翁母不是不知小雅的困境,回想紫岚刚离开的那阵子,小雅日夜的啼哭总换来宿醉而神智不清的外公一次又一次的毒打,小雅被打怕了,从此再也不敢大声啼哭,甚至连话也少了,最悲哀的是她自己听不见,除了拥抱,她无法给这个可怜的外孙女其他的安慰。翁母暗忖着。 “我不清楚这几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无从去想像紫岚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我依然关心紫岚,牵挂紫岚,如果她过得很好,我会衷心祝福她。但若是她需要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方靖恆的语间蕴满对紫岚,的情深意重,“伯母,请务必相信我的诚恳和决心,不管紫岚遭遇到什么困难或麻烦,我都愿意和她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方靖恆和赵筠为使翁母能明白其意,因此每字每句都尽可能说得缓慢而清晰,必要对又辅以比手画脚,整个沟通的过程着实是既费心又吃力。 他俩左右开弓,极力诉求的莫不是希望翁母能说出紫岚的现况与去处。方靖恆有情,赵筠有心,但翁母有满腹辛酸却无从诉。 翁母疲累的勐摇头后,伛凄的身子怀着无奈的心情拉住小雅准备要走,那份守卫紫岚行踪的坚持就像一把永远也敲不开的锁。 赵筠和方靖恆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疾速以箭步一左一右挡在她祖孙面前。 “伯母,也许您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把紫岚的音讯托出,我们绝不再勉强您,但小雅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最起码我们可以共同商议一个可以帮助小雅走出封闭世界的方式,是不是?”既问不出紫岚的下落,赵筠只得退一步提出请求,“趁此时伯父睡得正熟,请您给我们机会,我和靖恆真的都是有心人。”赵筠难得会把“姓方的”说成“靖恆”。 翁母执意之坚决促使方靖恆决定暂时不提紫岚。他望着眼下细瘦清秀的小女孩,恍惚间像看到紫岚幼时的模样。儿时的记忆在他心田翻腾…… “我们可以不再追问紫岚的事,可是绝不会放弃小雅。上雅毕竟是紫岚的亲骨肉,我希望能帮紫岚照顾她。”现在他有无坚不摧的决心。是啊!在没找到紫岚之前,他所能为她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小雅。 “小雅,我是方叔叔,是你妈妈以前的好朋友。”“方靖恆蹲到小雅眼前,细细的端详她。 迎接到他的注视,小雅的小手紧张的抓住外婆,小身妪亦直觉反应的瑟缩到外婆身后。 赵筠知她怕生,遂也蹲下身,轻柔委婉的安抚她,“小雅,你还记得老师说过<大野狼与七只小羊>的故事吗?你知道大野狼它很爱吃小羊的哦,它总是利用羊妈妈不在家时,把小羊全部吃到肚子里去,所以每次羊妈妈要出门都会很担心,而且小羊们也都很害怕,他们听说有个叫方叔叔的人非常聪明勇敢,于是羊妈妈就找方叔叔来帮她照顾小羊。结果大野狼知道有方叔叔在,就再也不敢来吃小羊了。” 赵筠把方靖恆塑造成童话故事里的英雄,果真使一向爱听故事的小雅在专心聆听之后,畏怯的神色逐渐淡去。几番观看审视,圆睁的瞳眸隐约夹杂着一份崇拜之意。 翁母一会儿看向赵筠,一会儿又瞥向方靖恆,她早已读出他们的用心,只是心头尚存畦而致踌躇不定。 赵筠感觉到翁母有所动摇,立时提出自己的构想。“如果您不反对,我很乐意每个假日都来带小雅出门透透气。只要给我时间,我有把握能让她慢慢的习惯与您以外的人相处,甚至恢復她这年纪应有的天真活泼。” “假日早上您上渔港前请您把小雅一起带下山,我们会在山下等着,差不多在您结束餐厅工作返回这里的时间,我们会把小雅送回来,如此一来,翁伯父应该不会察觉,当然我们也会尽可能不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以免徒增您的困扰。”方靖恆把赵筠的初步构想补充得更完全。 翁母毕竟不是颗顽石,在方靖恆和赵筠再三诚心的游说下,她终于点头允诺。 各自骑着单车踏上归途,兴奋的余波还在赵筠和方靖恆的心头迴荡着。 “真的谢谢你那大野狼的故事。”下山后,他们两车并行。方靖恆欣然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啦,我说过,我是要帮小雅,可不是存心要帮你。”赵筠辩称。 只要是他俩独处,她总习惯以戏嚯或不屑的口吻待之。 “你好像不是很讨厌小孩嘛!”方靖恆促狭的说,从你主动提及假日要带小雅出来透透气这档子事看来,至少可以证明你并不讨厌小雅,若我没猜错的话,你那些童话书、录音带和玩具应该都是为小雅准备的吧?” “姓方的,你是在怪我不够老实,还是想告诉我你很了解我?”赵筠瞪他。 “姓方的?我以为你已经改口叫我靖恆了。”他调侃的语调下有着故作失望的表情。 说的也是,方才她的确是不经意对翁伯母说出,“我和靖恆都是有心人……”什么的。真是天大的耻唇啊!赵筠羞愤的咬牙,若是可以ng重来,她发誓死也不会说出这么恶习的称唿的! 第18页 而更大的耻辱是——她的双颊竟飞上两朵红云。 “神经病!”赵筠为免被他看出自己的羞赧之色,忿然丢下这句话,快速使劲的踩着踏板,硬将方靖恆远远的甩在其后。 “赵筠!”方靖恆自身后唤她,同时疾速跟进。 “神经病、神经病!”赵筠不理他,继续加速逃逸。 “无论如何谢谢你今天的帮忙。”他放声唿道,两车仍维持着一段距离。 “神经病!”赵筠拼命想甩开他,根本没弄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个劲乱喊。 “像你这种爱心、耐心和童心兼具的幼稚园老师真是不多见。” “神经病!”她显然还是没仔细听。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他灵机一动,想试试赵筠究竟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神经病!神经病!” 方靖恆就像恶作剧得逞的顽童般露出邪气的微笑。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8645 赵筠还是常对方靖恆露出兇巴巴的嘴脸和恶毒的言辞,方靖恆也没改掉他爱捉弄赵筠的嗜好。 但有合作小雅之事的默契,也因共同坚守同一秘密,秉持同舟共济的认知,他们的距离在无形中愈拉愈近。 不过有关“狗的事”,似乎还有点摆不平。 “库奇!来!这里有肉骨头。”这晚方靖恆要餵狗。 “过来!库奇!我知道你喜欢吃鸡。”赵筠也抢着餵。 如果库奇会说话,它可能会说:“你们别闹了,我全部都要,可以吗?” 偏偏天底下就是没这么便宜的事,方靖恆和赵筠,一个站东,一个居西,非得要库奇择选其一不可。弄得库奇东看看、西望望,在两边都不敢得罪的情形之下,迟迟拿不定主张。 唉!谁说做人难?做狗也难啊!库奇游移的目光似乎也很怨嘆。 “狗事放两旁,要事摆中间”,方靖恆蓦然心念一转。走向了赵筠,“你准备礼拜天带小雅去哪里?”他问。 “我正在伤脑筋哩,你有好的构想吗?”赵筠与他各端着狗食,在樟树下聊了起来。 谈起正经事,赵筠多半认真不含煳。 “桂园居不能来,别的地方又怕撞见熟人,的确得仔细想想”他努力思考。 “我们几乎有半天多的时间,若没事先安排好,恐怕出来一次,小雅从此就再也不跟我们出来了。”赵筠也载进思索中。 “看来到别的乡镇去应该是比较妥当的作法。”方靖恆几番细思后说。 “也对。离开村子比较安全。”赵筠难得附和他。 “好,那么最近我就找时间先到附近乡镇探探路,也得找人借车才行。” 赵筠觉得不妥。“每个假日都借车,恐怕会让人起疑。” “放心,我到邻村的车行去租,再不然就是自己去弄部车来。”说得他好像很有办法似的,“对于旅游,我向来随性随意,喜欢走到哪玩到哪。我的经验是,硬给自己一个目的地走马看花似的旅游,根本不能了解所见所闻背復的意义,这会使行程变得枯燥无趣,而且也容易错失路途中的许多好山好景,这是非常可惜的。 “好比说在国外有许多城堡都伴随着一段悽美动人的故事。各地的奇风异俗背后亦有其意义,对我而言,能够停下脚步仔细观察每个地方居民的生活方式,调整自己的心境。尽情享受与融入异国风情是最棒的收穫。” “我知道你有满肚子的旅游经,问题是我们的目的只是要带小雅出去散散心,行程的安排上必须考虑到小雅还是个孩子。不要让她玩得太累,更不能去危险的地方。” “一切包在我身上。”他学赵筠的臭屁样大拍胸脯保证。 赵筠见状俏皮的露齿一笑。“感觉这次好像又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你不是一向经验丰富吗?”他藉机挖苦。有时他还满爱看她生气时的模样。 这下子可好,赵筠没好气的以着怪物的眼神回瞪他,接下来又是你来我往的嬉笑怒骂了。 可怜库奇眼巴巴的看着他俩手上的食物,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还什么都没吃到。 倒是桂园居这头的阿桂叔夫妇均已发现方靖恆和赵筠好像很有话聊。 “最近靖恆都没去我紫岚她妈了,倒是常见他和赵筠两个嘀嘀咕咕的。”阿桂叔问身边的老伴,“你看他该不会也喜欢上赵筠吧?” “我可不喜欢赵筠那丫头!”阿桂婶撇撇嘴,显然她并不乐见他们的交好。 “你这当人家舅妈的意见还真不少!以前紫岚你嫌弃。现在赵筠你又说不喜欢,靖恆都三十岁的人了。照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他会结不了婚。”阿桂叔摇头嘆道。 “靖恆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有意见错了吗?”阿桂婶不依的答辩,“当初我反对靖恆娶紫岚完全是因为翁老头实在太不像话了,而现在赵筠这丫头迷迷煳煳的连紫岚的一半都不及,要我怎么看得过去?再说咱们靖恆现在身价也不同了,凭他的相貌才华,还怕找不到比赵筠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孩吗?” “赵筠是个好女孩,只要靖恆喜欢,你就不要要求太多了。”阿桂叔劝说。 “我得找机会跟锦村谈谈,他要真有心追赵筠。就该多加把劲。”赵筠若嫁锦村,自己可就省了一件麻烦事。阿桂婶心想。 “你没看现在只要锦村来桂园居,都是靖恆和赵筠一起陪着,而锦村那孩子又憨厚,依我之风,锦村是追不上赵筠的。”阿桂叔并不看好罗锦村。 “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许靖恆娶赵筠就是了。”阿桂叔斩钉载铁的说。 感谢天公作美,赐给方靖恆和赵筠一个秋高气爽,非常适合出游的天候。 在这个空气清新的秋晨,枝头的鸟儿似乎在为整装待发的他们吟唱着美好的序曲。 一切依照计划行事,一早方靖恆和赵筠即由翁母手中接走小雅,三个人坐在方靖恆不知打哪弄来的吉普车上,一路驶离村庄。往罗东的方向前进。 翁母显然在事前曾对小雅做过必要的解释,加上小雅对赵筠已有相当的信赖感,因此当翁母将她交给赵筠时,她没有半点迟疑,可是很听从的上车,乖乖的坐在赵筠身边。 这是个好的开始。方靖恆、赵筠和翁母都心存期许。 “小雅早!” 方靖恆稳居驾驶座,其旁座下突然采出一个狗头,库奇也跟来了。 “小雅,我跟你介绍一个大朋友,库奇!”后座的赵筠忙为小雅介绍,“狗狗会帮忙看家,而我们库奇更厉害,它跟猫咪一样会抓大老鼠哦!” 小雅听闻即偷瞄库奇,那双圆熘熘的狗眼和摆个不停的尾巴也不时给她善意的回应。 “方叔叔要载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另外老师也准备了一些东西要送给你。”赵筠将童话书、录音带和一堆玩具呈现在小雅面前。 第19页 天真单纯的小雅眼睛一亮,立刻左手抱起童话书,右手拿起芭比娃娃,一副巴不得自己是千手观音,有足够的手把所有东西抱个满怀的模样。 雀跃满足持续了许久,直到小雅瞥见赵筠脸上欣慰的目光时,她才想到什么似的,赶忙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推还给赵筠。 “没关系,小雅,老师说过这些东西全都是要送给小雅的。”赵筠摸摸她的头说:“一看你这么喜欢,老师真的很高兴,来,我们一起来看看总共有哪些童话书和玩具。” 车子继续行驶着,驾驶座的方靖恆偶然会偷瞄一下后视镜,他确实是第一次发现赵筠原来也有温柔细腻的一面。 “喏,这是米老鼠和小熊维尼。”赵筠将两上玩偶送到小雅怀里,“这边长头髮的女娃娃叫做芭比,这个男娃娃是肯尼王子,他是芭比的男朋友哦,至于这个小不点娃娃叫小凯莉,她是芭比的妹妹,她跟小雅一样都是可爱的小妹妹。另外这里还有办家家酒的玩具,全都属于小雅的了。” 赵筠的确用了极大的耐心在与小雅建立良好的关系。她对小雅的好小雅应该也知道,但小雅只以对她十足的信赖做回馈,而这些对现阶段的赵筠对说,已经是最大的报酬了。 “瞧!前面的公园有人在放风筝,我们也进去走走看看。”车行半小时后,他们先来到邻村的公园附近,方靖恆的提议立即得到赵筠的认可,因为假日的公园里已传出孩童们追逐嬉戏的笑语,他们打算带小雅去凑凑热闹。 他们的路边找到空位停妥车,带着野餐的行头,外加一条大狗奇就这样蹦蹦跳的跑进了公园。 小雅把芭比、肯尼和小凯莉搂抱在胸前一併带下车。虽然很累赘,不过方靖恆和赵筠都没有阻拦她。 公园的广场上,大大小小的孩子穿梭其间,他们或放风筝、或掷飞盘……玩得不亦乐乎,家长们则三三两两栖坐在树荫下的草坪,或静观孩子的活动、或与旁人闲谈,大人小 赵筠一行人也择一浓荫落脚,搬出饮料和食物,解渴止飢。 小雅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还不肯放弃玩那三个娃娃,同时,她和赵筠都注意到树干上似乎有个蚂蚁洞,洞口附近有一群黑色蚂蚁正合力搬运一只死掉的长脚蜂的头部。 “小雅,你看,这些蚂蚁找到东西吃了。”赵筠拉了小雅凑近洞口瞧。 “这蚂蚁跟我们家的小蚂蚁不一样颜色耶,我们家的是咖啡色小小的,这里的蚂蚁是黑色大大的。” 突然由赵筠和小雅之间冒出这个陌生的声音,当她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发现是个比小雅大一点的小女孩。小女孩不慌不忙的对赵筠她们展开甜甜的笑靥,似乎很期待加入她俩观察蚂蚁的行列。 此时坐在草坪上的方靖恆也拿着饮料挨近赵筠她们。他们四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群已将长脚蜂半个头推进洞口的蚂蚁。 “加油!加油!”赵筠率先为它们打气唿喊。 “对。差一点点了,加油哦!”方靖恆见状也同声跟进。 “蚂蚁加油!蚂蚁加油!”小女孩开心的手舞足蹈。 小雅看看赵筠他们三人,微微的笑了。 蚂蚁们终于将猎物运送回洞了,但它们辛勤的天性仍继续着下一波的工作。 方靖恆移开对它们的注视,转而对赵筠说:“看到妈蚂蚁让我想到以前在马德里认识一个云南南部西双版纳的长者,据说在云南有种生长在树上的黄蚂蚁,腰细腹大,它的蛋可以做成一道美味的菜餚,是傣族特有的风味美食。” “吃蚂蚁蛋?”赵筠闻言瞠目结舌,“不会吧?那么小一个。” “别看它小哦,那种蚂蚁蛋十分稀有,据说具有相当丰富的蛋白质,是一种高级补品,很营养的哩。” “那一定有很多人去抢那种蚂蚁蛋喽?”小女孩勐然进出一句。 “要取得那种蚂蚁蛋并不容易。”方靖恆看小女孩,很正经的回答说:“因为黄蚂蚁的组织非常严密而且擅于防于,取蛋者稍不留意,就会被叮咬得疼痛难挨,所以傣族有句俗话说:‘不是强者,休想吃蚂蚁蛋’!” 小女孩接着问:“那要很强壮的人才能吃到吗?” “不一定要强壮,最主要是要懂得方法和决窍。”方靖恆轻轻敲了敲小女孩的脑袋瓜说:“记得曾看过一位关先生的大作,他曾提到取此类蚂蚁蛋的三个方法,第一,我们可以将布接在蚁窝下,用竹竿桶蚁窝使蚁落下,然后将布包裹放入瓶内蒸,筛去死蚂蚁取蛋。或者我们用布套住蚁窝,取下后放入清水中漂去蚂蚁,筛选蚁蛋,再不然我们可以用火攻、用烟薰,驱走窝中蚂蚁取蛋。” “哦!拜託,别告诉她们这么残忍的事嘛!”在赵筠抗议的当下,两手已一左一有的住小雅和小女孩的耳朵。 不过赵筠似乎多虑了,虽然她自己听得很专心,但其实那小女孩和小雅早已被身边的娃娃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活泼外向的小女孩大方的挨近小雅身边,兴味满满的说:“姐姐陪你一起娃娃好不好?” 小雅仿佛有些退怯后迟疑,所有的动作包括她的眼神都木然的定住了,良久之后,她将三个娃娃紧紧抱在胸前。末了还投给赵筠一个求助的眼光。 赵筠瞭然的揽住小雅,同时望着小女孩问:“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洪薇薇。”小女孩乐笑着回答。 赵筠见薇薇大方懂礼貌,继而热络的与她交该起来。“薇薇几岁了?读幼稚园了吗?”赵筠问她。 “我今年七岁,读心心幼稚园大象班。”薇薇很配合的回答。 “哇!大象班啊!”赵筠故意装得很惊讶,“那你们幼稚园有大狮子班吗?” “没有大狮班啦!”薇薇笑咪咪的摇头。 “没有大狮子班,那有什么班呢?”赵筠继续问,她注意到小雅很专心在听。 “我们有大象班、恐龙班、绵羊班、白兔班、小鸭子班。”薇薇如数珍的答道。 “那像我们小雅这样的小妹妹是读小鸭子班,还是白兔班?” 赵筠藉机把小雅带进话题,随着此类话题的无限延伸,薇薇原本在小雅心中陌生者的角色逐渐淡化于无形。 经过一番童言童语的对谈之后,赵筠才摸摸小雅的头,用鼓励的口吻说:“就让薇薇姐姐陪你玩吧!” 此时的小雅已较不怯懦,她放开了胸前的肯尼王子,将之置于薇薇眼前的草坪。 “我是爸爸,我要去上班了,再见。”薇薇立刻拿起肯尼王子,扮起了爸爸的角色,并且热心指导小雅拿起芭比和小凯扮演妈妈和女儿,“你当妈妈要在家里煮饭哦,还有小妹妹在家要乖乖听妈妈的话。” 小雅静静配合着薇薇的指示,按照薇薇小脑袋瓜里的剧本玩起芭比一家人的故事。 第20页 在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的方靖恆偷偷传给赵筠一个佩服又肯定的注视。 当赵筠转过脸与方靖恆相视一笑的当口,薇薇的父母已双双挂着盈盈的笑意走到他们身边。 “你们这孩子多大了?”薇薇的妈妈问。 她出其不意的问题令赵筠愣了一下,你们这孩子? “她五岁,差不多上小班的年纪。”方靖恆接口回答。 “我们薇薇比较大,已经上大班了。”薇薇的爸爸笑看旁边玩耍的两个女娃。 “你们也只有这个孩子吗?”薇薇的妈妈又开口,“这位太太看起来还很年轻。” 什么跟什么啊?搞了半天这对夫妇原来把小雅当成她和方靖恆的孩子了!赵筠不知如何接腔,整张脸透着无以名状的尴尬,虽然她很想搞笑的回一句,因为她都用欧蕾……什么的,不过毕竟还是压抑住了。 “是啊,你们应该也是吧?”方靖恆非但没将事实澄清。还点头称是。 赵筠飞快的斜睨他一眼,喃喃的警示他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姓方的,你给我记住!” 四个大人开始着他们初次谋面的社交辞令,一旁的两个女娃则专注沉溺于她们的游戏王田,库奇则迳自在四处闲晃着,或许也想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做伴。 “阿姨,我想跟小雅去玩飞盘好不好?”薇薇在玩腻了娃娃后,向赵筠提出此要求。 赵筠瞥见小雅的脸上没有抗拒,马上应允,“好啊!你教小雅怎么玩,不过要注意安全哦。” “我知道。”薇薇兴奋的一手拿飞盘,一手牵着小雅朝广场奔去。 “我们薇薇在班上向来就是个大姐头,尤其碰到比她年纪小的弟弟或妹妹,更是乐于当孩子王。”薇薇的爸爸望着女儿飞去的背影笑道。 “我太太从小也是个孩子王,长大了索性当起幼稚园老师,顺理成章管起一群孩子。”方靖恆指指赵筠,他流露出的眼神在薇薇的父母看来是恩爱,在赵筠看来却是藉机嘲讽。 “这位太太是幼稚园老师啊?”薇薇的父母同时望向赵筠。 “我在结婚前也有过三年的幼教经验。”薇薇的母亲满是惊喜的说。 “真是巧啊!”薇薇的爸爸顿觉彼此缘分不浅。遂又问方靖恆。“您在哪高就?” “我是个摄影师。”方靖恆淡淡的说。 “哇!天底下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先生在一家摄影器材公司上班。”薇薇的母亲愈发笑得开怀了。 “实在太巧。太有缘了!”他们四个人都有些许惊讶。 工作须域的接近,致使他们的话题更是high到最高点。回头瞧瞧广场上掷飞盘的薇薇和小雅也开心的乐在其中。 方靖恆一行人在洪姓夫妇的热诚邀约下,一起前往公园附近的餐馆解决了当天的午餐,餐后又至洪家小坐,大人谈笑。小孩玩耍。感到美中不足的依然只有勐打哈欠的库奇。 结束与洪家人的交谊,所余时间仅够方靖恆他们返家。 意犹未尽的驶向归途。小雅和库奇因倦极而陷入昏睡,原准备回程跟方靖恆算总帐的赵筠现在似乎已然淡忘,只因此行愉快的心情仍在他们之间蔓延着。 “你喜不喜欢旅游?”少了孩子和狗的分神,方靖恆很自然的打开了话闸子。 “喜欢啊,不过那得有闲又有钱。”赵筠答道。 “也不尽然啦。全看你怎么玩。” “其实……我也满想到国外去看看的,你去过欧洲吗?英国男人是不是都很绅士啊?” “整个欧洲我都走遍了,其实我个人是比较喜欢德国,因为德国人爱干净。而且街道整齐。在这个国家自助旅行非常方便,而且德国人很好相处,不像法国人高傲。也没有英国人的娇情。” “听你的口气,好像真的去过很多个国家,都是为了工作的需要吗?”赵筠听了益发好奇的问。 “其实我的旅游观是深入了解各地的文化和风土民情。摄影是兴趣而非主要目的。” “既然走过那以多个国家。可有什么特别新鲜好玩的事?” “你刚刚提到英国,倒是让我想起我和朋友在英国pub闹过的笑话。” 他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笑话啊,太好了!”业得很有兴趣。 “那天我和一群朋友到pub去,其中有两位刚认识且分别来自日本的女孩及印尼男孩和我朋友一起到吧檯点东西,那位日本女孩和我朋友都想点orangejuice,于是我朋友便点头向那位bartender示意他过来,我朋友手背朝外,比出‘二’的手势,意思是说“fwoorangjuiceplease。’ “只见那位bai“tendez皱了一下眉头向其他人耸耸肩、笑了笑便去帮我们准备东西了,只留下疑惑的我们。后来结交了一些英国朋友,便向他们提及此事,这才知道原来手背朝外伸出两根手指的手势在英国竟与一般握拳伸出中指有相同的意思。” 方靖恆的趣事讲完了,可是赵筠没什么反应,好像听得很迷煳。 她先是将自己的手背朝外比个“二”的手势。接着又握拳伸出中指,比了半天也还是没搞懂,于是她便着问: “握拳伸出中指是什么意思啊?” 老天,她真是逊毙了!方靖恆见她满脸迷惑,又不知该如何启口说明,只好很专心的驾着车,趁她不注意时偷偷窃笑一番。 “喟!你干么光笑不说话!”赵筠逮到他的笑容,抗议他不做解释。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不说的好。 赵筠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心想他不说话,好,没关系!她就一路瞪他瞪回村子。 于是送回小雅后,她又继续瞪他瞪到回桂园居。瞪到她的眼睛几乎要脱窗了,此时他才好不容易发挥一点同情心的开了金口。 “我房间有眼药水,回头你应该派得上用场。” 如果可能,赵筠赵希望当场把他给掐死。 夕阳余晖下,桂园居被染成一片金黄。 老樟树下小睡醒来的库奇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它知道差不多又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屋子里。阿桂婶故意当着大伙儿围坐用餐之际,别具用心的问起方靖恆,“靖恆啊,每隔三两天会打电话来家里找你的那个女孩是谁啊?我接过她几次电话,她总是客客气气的,真有礼貌。” “舅妈,您是指珍妮吧,她是我在新加坡那边的助理,非当认真敬业的一个女孩。”方靖恆应道。 “我看你们好像是谈得来嘛,每次一讲就是半个多小时,哪天带她回来给你舅和我看看。”阿桂婶说完示威般的瞥了一眼坐在方靖恆身边正在认真扒饭的赵筠。 阿桂婶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舅妈,您误会了,珍妮纯粹是跟我报告那边的状况而已,人家已经有未婚夫了啦。”方靖恆含笑解释。 第21页 “哎呀,那不是太可惜了。”阿桂婶故意沉重的表示她的遗憾。 “是你自己事先没搞清楚,这会儿还可惜个什么劲儿!”阿桂叔颇不以为然。 “靖恆是我养大的,我关心他的婚事有错啦?”阿桂婶不悦的回嘴,接着转向方靖恆,“你舅老是嫌我罗唆,其实我知道,好不容易把你接拔长大,舅妈我无非是希望你能有个稳当的职业,将来娶个机灵能干的老婆。既然现在事业已有所成,婚烟大事理应要积极点了。 “你的条件不凡,想要找个家事做得好,能帮你打点生活琐事,又有点交际手腕,可以帮助你事业和人脉拓展的女孩肯定不难。讨老婆就像买东西一样要懂得‘货比三家’的道理,勿心急、仔细挑,一定会挑得好货色。” “别听你舅妈的,你要看上喜欢的,尽管娶回家,我们不会有意见的。”阿桂叔快快的回应一句,隐约有为赵筠护航之意。 “你那是什么意思?最近老爱跟我唱反调!”阿桂婶忿然瞟向阿桂叔。 “我是就事论事。”阿桂叔也板着脸回答。 两老各执己见,想法迥异,气氛的僵化使方靖恆和赵筠面面相觑。 “舅妈,您真是有见地。” 方靖恆赶忙打圆场笑称,“我了解您和舅都是为我好,可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像舅的好福气可以娶到像您这样的好老婆。” “你舅才不这么想。” 阿桂婶一脸寒霜。 “舅、舅妈。你们结离都快四十年了,难得会意见相左,这说来说去全是因为我。”方靖恆充当和事佬,并藉机表明心迹,“过去让你们操这么多心,我感到很抱歉,不过现在的我,思想领域较以往更为宽广,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追求什么,希望你们放心,相信我,不要再为我的事忧烦挂虑。” 他庄重沉稳的口吻非常认真自信,就是这般稳健的态度暂时平息了阿桂叔夫妇间的战火。但关于他和赵筠过从甚密的事。阿桂婶是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她只是要再找机会——找机会好好跟方靖恆上一课。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9378 “我看我们干脆跟他们明讲好了!” 繁星点点的夜里,赵筠忍不住对方靖恆说:“我们两个只是彼此利用、各取所需,因各有各的目的,所以才逼不得已瞎搅和在一起,事实上我们根本互不欣赏、看不对眼。你应该把实情源源本本告诉你舅妈,让她百分之百的放心。” “明讲不见得就好,尤其我们是在做一件他们最担心的事。”方靖恆一副老神在在,仿佛一切都经过深思熟虑般的表情,“而且你的说法也非实情。彼此利用?不,我们是合作愉快。你说我们互不欣赏、看不对限,那更不对了,我其实很欣赏你啊!爽朗、率直、善良,跟你在一起不但没有压力,还非常非常的开心。” 少了平日捉弄的语调,他的话说来真有几分感性。这完全出乎赵筠的意料之外。 “拜託!你认真一点行不行?”赵筠发嗔,硬当他在说笑。 “我很认真啊!”方靖恆侧身梭巡赵筠的目光。“你应该也不讨厌我才对,甚至于有一点点喜欢我?”他戏嚯的言辞下,存有许多试探的意味。 “你少臭美了!休想我赵大美女会看上你这种超级自大狂,变态、无聊、低级、噁心……”赵筠真希望把所有下三滥的字眼都给使出来,只嘆自己气极辞穷,骂到一半就语塞了,徒留“脏话用时方恨少”的遗憾。 “还有厚脸皮。”受了谩骂,他非但不以为忤,还主动替她补上一句。 “继续跟你在一起,我不发疯才怪!”她无力的嚷道,真有种被他给打败的感觉。下一步她免不了又想掉头走人了。 方靖恆洞察到赵筠的后续反应,在她转身前已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意在留住她。 赵筠被他突如其来的大手给握住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触电般的心神颤震,所有的意识全面冻结,犹如跌入冰窖之中。 “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说。”随着语落,方靖恆的手已离开了赵筠。 他的话语轻柔,眼神含情,连拂面而过的西风也莫名的混杂着浪漫的暖空气。 赵筠不知在何时已悄悄别过脸去避开他的直视,那微微耸起的肩头道出她紧张莫名的情绪,黑夜为她掩饰了颊上的红晕,令她暗自庆幸没有因此而毁了“一世英明。” “有话快说,没话我就要走人了!”突然间,赵筠以爆笑的口吻冒出这样的回应。 或许她曾经期待此情此景。但事到临头,她反而乱了方寸的害怕这种暧昧的气氛。 方靖恆理解的以笑脸望向她,他发现这小妮子害羞了,平常爱作怪的表情和腔调都因害羞而显得生硬不自然。 他定定的注视她,深有所感的道:“有些人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优点跟好处都摊开来让人知道,就像外国人爱吃的披萨一样,把所有吸引人的材料都摆在外头,让人一览无遗,反之有些人惯以最平凡普通的一面示人,但愈是熟悉,则愈见其不平凡的真貌,好比我们中国人的包子一样。吃到里面才知道内馅的鲜美……” 方靖恆引此妙喻,本想接着赞美赵筠一番的,孰料赵筠打断他的话,硬接了一句,“哈!我知道了,原来你比较爱吃包子呀!不过我告诉你,我个人较偏好汉堡啦!”她甩着马尾,扮笑又说:“不跟你讲了,又是披萨又是包子的,说得我肚子都饿了!” 接着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落荒而逃了。 她即使再“木头”也懂得方靖恆的意思,只是她真的很惊慌,在这方面她真的没有半点经验,特别是面对一个自己有点……有点好感的男人。 方靖恆没有机会追赶上去,因为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汽车喇叭声。 罗锦村来了。 方靖恆与赵筠交往的传言使罗锦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胁,所以他来了。 罗锦村停下车时,方靖恆已走近他。 “赵筠怎么了?看见我来反而转身就走了?”罗锦村直问站在车旁的方靖恆,他刚才看见赵筠飞奔往桂园居的身影,所以判断在他来之前,方靖恆是与赵筠在此谈天。 “没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你会来。”方靖恆耸耸肩。随意带过。 “听说你和赵筠最近很不错,平常散步、假日出游。”走下来,罗锦村酸熘熘的口气像发酵的牛奶,“连续好几个假日我都找不到你们。”他直视与他迎面而立的方靖恆。 方靖恆了解他的语意,却顾左右而言他。“你最近不是在忙课辅,怎会有空来?” “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我总不能老成为你的手下败将吧?”罗锦村单刀直入,不给方靖恆迴避的机会,“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竟又爱上同一个女孩,只是这次我绝不会再让步了。” 第22页 方靖恆一愣,他和罗锦村同时爱上了赵筠?不,不会的!即使他真的发现赵筠的好,即使他非常乐于与赵筠亲近友好,但不代表爱吧?在与紫岚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最后迫于现实不得不分手的现在,他的感情早已如一口古井,激不起半点波澜。 方靖恆在短暂沉默后,摇头否认,“你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了,我跟赵筠并非你想像的那样。” “不是想像,是传闻加上亲眼所见。”罗锦村以笃定的口吻疽:“我看得出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赵筠只是在帮我。”方靖恆决定开诚布公的表明,“而我要找紫岚。” “赵筠帮你找紫岚?”罗锦村质疑人的说辞,“每个假期出游都在找紫岚?除非你知道紫岚的去处,否则茫茫人海,你们漫无目的找人方式岂不可笑?” “简单的说,赵筠的动机在小雅,我的目的则是紫岚……”方靖恆把他与赵筠的心态以及他们与翁母接触等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详细说明。 “真是如此?你的意思是你们一方面在努力使小雅有机会对外接触,另外也想藉由与小雅的亲近让翁伯母心甘情愿把紫岚的消息托出?”知情后的罗锦村半信半疑又问。“你确定你的动机如此单纯?你敢说你对赵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愫?” 盈盈月光下,方靖恆在微怔半响之后淡然表示,“我跟赵筠仅有合作的关系。” “谢谢你的实话实说。”罗锦村致意。 方靖恆以激励的眼瞳直视着罗锦村,“如果你真的喜欢赵筠就要多费点心,她是个值得你全心全意去守护一辈子的好女孩。” 罗锦村像解了心头之患般的大松了口气,“我懂。” 望着罗锦村自信十足的表情,突然之间,方靖恆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整个人都窒灼在满心的懊脑中。 “翁伯母至今仍不肯说出紫岚的下落?”心患解除了,罗锦村遂转开话题。 “她很坚持,想必是紫岚存心在躲着我们。”方靖恆苦涩的说。 “你问过紫岚以前的朋友吗?” “都问过了,她们最后一次见到紫岚是在她结婚的那一天。”方靖恆道出追访翁紫岚友人后的结果。 “也就是说,紫岚嫁给裴老闆之后,即不曾与她们联络?”罗锦村依言推测。 “是的,她们没有人知道紫岚在裴家过得好不好。有的只是传闻。” “也许你该直接去找裴老闆。”罗锦村建议。 “找过了。” 方靖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探访的人,尤其是裴少奇。“可惜我慢了一步,不久前裴少奇一家老小已移居阿根廷了。” “原来你白天都在忙这些事。”罗锦村至此更加肯定方靖恆对翁紫岚的深情,“有打算什么时候走吗?新加坡那边的工作和伙伴可以这样丢着不管?” “没有我他们一样能继续运作。”方靖恆神色自苦的舒了口气“我已经习惯漂泊了,也始终没有脱下流浪的衣袍,这次如果没有返乡,或许我正在昆士兰和登山单车的世界冠军丹恩一起骑单车旅行也说不定。” “找到紫岚之后,你应该会带她走吧?”罗锦村直指问题的核心。 方靖恆迟疑了片刻才回答他,“老实说,我不知道。” “难这你积极找紫岚不是因为你还深爱着她?”罗锦村显然不满意他的答覆,这与其之推断相去甚远,“难道你不想把握失而復得的机会,与她再续前缘?” 方靖恆坦然目前的心境,“感情的事很难说,后续的发展也得等见了紫岚才知道,也许今天她已心有所属,也许没有,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必须给对方一段时间重新认识彼此,毕竟五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她和我都已有所改变,是否能重拾往日的感觉。还是个未知数。” “希望你早日找到紫岚。”罗锦村打气道,他听得出方靖恆还是个有心人。 暖暖的冬阳轻洒在慈安幼稚园,园里各项游乐设施聚集了下课玩耍的小朋友。 树荫下,赵筠和罗樱丹盘腿坐于草地上,一边看顾笑声扬扬的孩童,一边优闲的谈天。 罗樱丹翘首,恰望见由滑涕熘下来的小雅微笑轻轻漾在她唇边,“小雅最近好像有一些改变了,她现在已经愿意跟其他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了,而且笑的次数也多了。” “是啊,在这方面她的确有明显的进步,而且也很少尿裤子了,虽然还是不太爱开口,不过慢慢来嘛,她一定会愈来愈好的。”赵筠满足的表情像得了一座奥运金牌。 “你是怎么办到的?”罗樱丹知道赵筠功不可没。 “给她爱,不要放弃她。”赵筠定定的望着鞦韆上的小雅,纵容思绪不断回味许多共同出游的点点滴滴。 她、方靖恆、小雅、库奇,近三个月来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附近乡镇的每一寸土地。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总能结交到好朋友,小雅逐渐变得爱玩也常笑了,小雅的改变不只所有人都感受到,连翁母也感激涕零。 在平日的生活中,赵筠亦慢慢习惯了别人把她和赵筠当成交往中的情侣,他不管他怎么想,至少她已不可救药的爱上与他四处旅游的畅快感,这份感觉默默埋藏在她心田。并且偷偷的扩大滋长。 阿桂婶对赵筠仍是百般挑剔,但她一个人的成见却不足以抵挡其他人对赵筠的接纳,阿桂叔、方靖慈全家,甚至阿来伯等阿桂叔的一千老友均对赵筠与方靖恆这对恋人抱以满怀的祝福。 “我哥跟靖恆哥哥是好朋友,偏偏在情场上,他们老是成为情敌,最可悲的是,我哥老是个失败者。”罗樱丹吶吶的说,“大概是年岁增长,或者是工作忙碌,看我老哥这次倒还挺得住。”她压根不知道,罗锦村是因为清楚“内幕”所以挺得住。 赵筠纵驰的思维在此时已全数回笼,她大可以直接告诉罗樱丹隐藏在表相后的实情,但她没有。下意识里她似乎在期待旁人的误会成为事实,幻境能够成真。她满心希望她和方靖恆真的是一对恋人…… “你真的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罗樱丹语重心长的看着赵筠,“靖恆哥哥虽然杰出,可是现在的他像一朵随时都可能飘然远去的浮云,让人攀不着也抓不稳,不敢预期什么时候他会突然挥挥衣袖再度踏上流浪的旅途……不是我爱自吹自摇,其实相较之下,我还是认为我老哥才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 罗樱丹的好意提醒如雷贯耳,赵筠岂会不明白她爱上的是一个漂泊不定的灵魂,只是在爱情的国度里,哪有什么道理可循? “锦村大哥脾气好,是个好好先生。他是那种会做家事、也会替小孩泡奶、换尿布的居家好男人。而我天生鸡婆热心的个性偏偏也有去照顾人的本能及欲求。基本上我们这种属性的人是不太可能送作堆的。” 第23页 赵筠把心里的感觉源源本本的宣洩而出。“倒也不是说我不喜欢居家型的男人,只能说我真的被方靖恆所散发出的流浪气息与丰富阅歷所深深打动,安稳平静的日子圊然是常人眼中的安定,在我认为我与他之间‘安定’,却是两人一起携手走天涯。” 罗樱丹算是接纳了赵筠的想法,在初遇之始她就知道赵筠是个“异类”,对于感觉与未来,自然也有别于一般人的想法。 “靖恆哥哥已经彻底对紫岚姐忘情了吗?”罗樱丹陡然问起。 罗樱丹的问题让赵筠猝然一惊。 她与方靖恆始终不曾正面去谈论过翁紫岚这个人。他没有主动提起,她也未曾探问,仿佛那是他们之间存在的一份默契,但愿那个名字沉在彼此心湖底,永远不要去捞起。 “别担心,时间会沖淡一切的。”赵筠故作轻松的挥挥手,却挥不去心头骤起的不安。 “方靖恆真不够意思!是他说这部片子有多好看,我们才不管明天还要上班就大老远开车杀过来,谁知道我们电影都看了一半,那傢伙才姗姗赶来,最气人的还是,他的出现只是来告诉我们,他有事要忙,不能陪我们看了!”步出散场后的电影院,一肚子火的赵筠频频开骂。 固然罗锦村认为方靖恆有为自己和赵筠制造约会机会的美意,但他警觉到赵筠似乎只在意方靖恆的存在。 “这傢伙最近真的很不对劲。”赵筠撇撇嘴道。 她还没把连日来方靖恆的刻意闪避与促成她与罗锦村这回事联想在一起,她只是觉得他怪怪的。他的“怪”显现于日常生活——罗锦村来桂园居时,他就藉故有事离开,把偌大的慈安校园留给罗锦村和她去散步。 罗锦村看得分明,真正很不对劲的人是赵筠自己,从方靖恆离开到现在,她全部的心思仿佛也随之而逝。 “你没问他最近有什么事?”罗锦村试探的说。 “他能有什么事?新加坡那边听阿桂婶说很顺利的……”赵筠低喃着,未意识到罗锦村正一步步要探知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你不是知道他在找紫岚吗?或许最近他有什么新的发现也说不定。”罗锦村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赵筠脸上表情的变化。 “是吗?”赵筠虚应一声,她的确是疏忽了这个最可能的因素。 “五年过去了,我发觉靖恆对紫岚的爱并未因为时空的阻隔而淡化,反而是时间累积了相思,空间形成了牵挂。他一回乡得知紫岚之事立刻马不停蹄的积极找她,他去求翁伯母,也去找了紫岚以前的一些好朋友,甚至于他还上裴家找裴老闆。凡此种种部显示出他对紫岚的真情真意,至情至性。” 此时此刻的赵筠已没有冷静的心思去判断罗锦村诉及此事的动机或目的,她只觉得胸口好闷,整颗心似乎紧紧揪成一团。 “靖恆虽乐当旅人。但他那漂泊的灵魂其实也渴望一份安定,可惜他到现在还是把安定放在紫岚一个人身上。” 罗锦村继续扬述方靖恆的疾情,在赵筠筠落寞的神色中。他得到一个残酷的答案——赵筠已迷迷煳煳的隐落情海。但她却不明了在方靖恆的海域事。只容得下翁紫岚一个人。 这个发现或许稍嫌太晚,不过罗锦村还想力挽狂澜,他希望赵筠愿意上他的救生船,让他载她脱离苦海。倘徉在他温暖平静的海域中。 “我们回家吧。”赵筠幽幽的提议。 “不去吃点宵夜再走?”他瞥看表情黯然的赵筠。心中倍感心疼。 “我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她懒懒的表示。 “早知道真不该让靖恆先走,害我连宵夜也跟着泡汤了。” 罗锦村的戏嚯之辞终于敲醒了赵筠低落的思维。 “谁说的,我没胃口才不是因为他呢!。她以高八度的嗓音大声否认,“像他这种为爱走天涯、为情痴狂的大白痴,我才不屑理他咧!” 如此违心之论只能用来骗小孩,罗锦村不会不明白她故作轻松的背后,其实隐茂着深切的裴哀。 “不要再跟靖恆一起出去了,等我课辅的资料准备就绪,以后的假日都由我来陪你和小雅。”罗锦村颇具深意的表示,“靖恆那里我去说。 这是表白吗?罗锦村含蓄深长的话语停在赵筠心间。若是三人行中的方靖恆换成了罗锦村。那等于扼杀了她的期待,她绝不会同意。 她摇摇头,婉转的拒绝罗锦村,“别忘了,方靖恆必须跟小雅培养感情,你不能取代他,除非……要带紫岚走的人是你。” 罗锦村掉进失落和迷惘的漩涡之中,他清楚自己已经来不及挽回什么了。当年的翁紫岚和眼前的赵筠一样。她们可以尊他敬他为兄长,却相继投向方靖恆的怀抱中。 “我这个做干哥哥的好像到现在还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罗锦村心神一晃,话锋顿转。 “干么,太闲啦?想找人打架?”赵筠藏起怅惘,闹着说:“想想哥哥你温文儒雅,打架揍人必定只有挂彩的份。所以妹妹我索性改邪归正,不再招惹麻烦了。” “够意思!”罗锦村竖起大拇指称许道,“走吧!看在你这么够意思的份上,请你吃宵夜去!” “可以,不过得先让我检查一下你的皮夹。”赵筠慧黠的故意伸出掌心。 “放心啦!现金不够,我还有卡。”话虽这么说,罗锦村还是乖乖的做出掏皮夹的动作。 “健保卡我也有啊。谁希罕你的!” 她看都不看又将皮夹推还给他,调皮的轻哼一声。扭头朝小吃摊走去。 “雨下这么大,下午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虽说早已习惯了宜兰的多雨,但午后急骤不歇的倾盆大雨仍教赵筠灭了玩兴,不断大嘆吃不消。 好不容易又碰到再度出游的机会,天侯却不佳,而这天气也巧妙的反应了方靖恆和赵筠最近疏离的关系——灰暗得令人心伤。 虽然同住在桂园居,但这一阵子方靖恆明显跟赵筠疏远了许多。他其实没有故意把赵筠推向罗锦村的意思。说根本一点,他是想减少与赵筠相处的机会,在他意思到自己对她产生一样的感觉之后。可是携小雅出游的计划是不能断的,尤其小雅已经有了显着的改变,于是造就成了他说服自己与赵筠“继续合作”的理由。 赵筠摸摸一旁抱着芭比娃娃的小雅,看得出小脸上满载着失望。 雨势既大且急,任凭雨刷卖力的挥摆,前方视线仍旧一片水蒙蒙,方靖恆他们的座车在茫茫水雾中行驶着,一路走走停停,险象环生。 “前面就是宜兰市了,我看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勐烈的暴雨让一向不轻易退缩的方靖恆都不得不竖起白旗。 他将车驶进市区,顺着街道,就近先在一家休闲小馆前停脚。 拜雨之赐,小馆门庭若市。狭窄的店内挤进了躲雨的人潮。 第24页 赵筠带着小雅眼明手快的抢到一方喘息的角落,正欲点一堆吃食好好慰劳五脏庙,孰料停好车甫进门的方靖恆身后的库奇说。 “先生,请你通融一下,我们会看好它,不让它造成你们的困扰的。”方靖恆客气的请託。 赵筠也赶到门前助阵,“是啊,先生,我们这只大狗很乖的,它不会在店里到处乱路,而且现在外头雨下得那么大,下车停车都很不方便,请您务必行行好,破便一次吧!我们吃完东西,待雨势较小就会走人。绝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的。” 服务生的右食指在鼻樑上抠动着,似乎有点犹豫不决,偏偏这时候库奇受不了了,它倚着柜檯将右后腿高高举起,就地撒了一大泡“黄澄澄的汁液”…… 真帅!憋了一路的尿,它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解决,自然而然流露出“好爽一的神态,啐!它才不管他服务生已“不爽”到了情绪失控的地步。 “妈呀!”赵筠骇然大叫,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她和小雅已被方靖恆拉出了门。 雨还是急唿唿的下个不停,在连续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他们最后将开车进了一家汽车旅馆。 前后一搅和,他们并未失望的打道回府,反而以彼此打趣对方来取代先前沉闷的气氛。 “有小雅和库奇在,我才不怕你对我怎么样咧!”赵筠倒很想得开的笑闹道。 “小姐,搞清楚!是我怕你会对我怎么样。”方靖恆则摆出“小生怕怕”的姿态。 当然这纯粹是他们闹着玩的,因为进旅馆的只有赵筠、小雅和库奇,歹命的方靖恆还得开车上街去帮她们买一些零嘴塞牙缝。 “幸好我带了童话书出门,这会儿正好派得上用场。赵筠打算利用仅剩的几个小时为小雅说故事,还刻意编派了工作给方靖恆去忙,“不过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我们买鸭赏、鸭舌头和零食,免得你在旁边无聊得勐打瞌睡。 方靖恆知道赵筠是存心要恶作剧的。否则岂有在这暴雨中要他去买鸭赏、鸭舌头的道理?只是他仿佛也甘之如饴。 绕遍了几条街道,方靖恆费了一番工夫终于买到鸭赏和鸭舌。 之后当他携着零食结帐跨出商店时,无意间竟瞥见对街髮廊的骑楼经过一个诱人的身影。 哇!那真是个令人惊艷的女子! 她戴着墨镜,行止优雅,乌黑亮丽的秀髮盘在脑后,露出洁白细緻的颈项,颈下一款入时的黑丝贴身洋装,将她曼妙优美的身材曲线勾勒得凹凸有致,真是个勾人心魄的美 男人是视觉的动物,而方靖恆毕竟也是个男人,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锁住她,渐渐、渐渐的,他因错愕而木然了,直到那阿娜身影逐渐没入逛街的人群中,他才勐然回过神。 “紫岚……” 虽然装扮明显不同,但光是那举手投足间的熟悉感。就足以让他百分之百的肯定她就是翁紫岚。 “紫岚!紫岚!” 他拔高嗓音大喊,顾不得路上疾速来往的车潮与滂沱大雨,立刻发了狂似的闯进车阵中,一面瞅着对街的人潮梭巡那女子的芳踪,一面万分惊险的在车阵夹缝间争取穿越的机会。在经过许多驾驶鸣咧叭警告以及换来无数的臭骂声之后行抵对街,那似翁紫岚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但他犹不肯放弃的继续在熙来攘往的行人间来回穿梭,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雨势终于减缓了,早已被大雨淋透全身的方靖恆在街头待了两个多钟头才回到旅馆。街头匆匆的惊鸿一瞥,已让方靖恆渐趋平静的心湖又泛起波澜。 “喂!老兄。我真佩服你耶!你是怎么办到的?居然可以弄成这副德行?” 赵筠对着狼狈归来的方靖恆大大的调侃了一番,而他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解释。 直到他们将小雅送归翁母手中,于返回桂园居的路上,赵筠才又问起。 “好了,现在总该可以告诉我了吧?”他的“异样”逃不出她的明察秋毫,她决定追根究底。 方靖恆没有迎视赵筠于后视镜传给他的关注,他的黑瞳直视着路径的远方,许久才自口中缓缓的溢出一句,“刚刚在宜兰市……我看到紫岚。” 这是什么世界?愈怕发生的事,它偏偏就会发生,而且总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你……确定是她吗?”她明明想装出很替他高兴的模样,无奈却是慌张了半天,也嗫嚅了半天才问出一句。 “应该是她没错。”方靖恆以近乎确定的口吻道。 “你们……没有交谈?”此时的赵筠有点失神了。 “没有。她没有看到我。”方靖恆没有掩饰他的苦恼,一时激动的直言,“我老远看见她,一直不断喊她,可是假日的街上人车络绎,又有滴答不停的雨声,这使她完全没有听见我的喊叫声,当我分神避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阵到对街时已摸不清她的去向……我四处找了又找……” 他不断在下雨的街头到处找人,近切要找到紫岚的心情使他无视于大雨滂沱,最后弄得自己一身湿的无功而退……赵筠可以想见他当时的焦虑。望着他急迫乃至失望的神采,她突然好羡慕翁紫岚拥有这个男子恆久不衰的爱情。 此时,方靖恆才扫视到赵筠一脸木然的沉思状,她显然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可是谁有准备呢?他懊悔的收回视线,暗暗的自语着,“我也没有心理准备……”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8118 相继几个假日,方靖恆都将车驶往宜兰市,他总是预先准备了几大袋吃的,然后一起把赵筠、小雅安顿于汽车旅馆里,他自己则照例开着车在街头找寻翁紫岚。因为活动地点由郊外搬到市区,为方便起见,他们已不再带库奇出门。 这一切都是赵筠的决定。 “既然你在宜兰市看见紫岚,很可能她就落脚在那附近,不妨以后我们在行程就改到宜兰市,你去找紫岚,我陪小雅做些静态的活动。”赵筠在两个星期前对方靖恆这么说。 “假期的活动还是照常安排,找紫岚的事我可以利用平常的时间。”方靖恆意外于她的提议,但不贊同。 “反正现在天气愈来愈冷了,下雨的机会也多,不适合带小雅在户外吹风淋雨,而且紫岚说不定就是假期才有机会在宜兰市出现,我们千万不要错失这个契机。”她的语气好像找到紫岚是他们共有的期许,殊不知在这之前,她给自己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 方靖恆终于无言的接受了赵筠的意见,他没有理由去说服赵筠,毕竟在她心中寻找紫岚一直是他的最终目的,除非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向她承认他心底的矛盾和挣扎,告诉她酝酿在他心园深处因她而萌发的爱情。 少了昔日的嘻笑相处。他们之间有许多的话语似乎已在心海里搁浅,沉默占据了他们泰半的独处时间。 赵筠体恤方靖恆的痴情,强迫自己接受昔日丰富充实的出游经验将淡成永恆的记忆。 第25页 小雅乖顺好哄,童话故事和玩具就够她度过一个快乐的假期,她理所当然的将方靖恆的离开与肯尼王子的外出上班画上等号。 方靖恆的心情不见得好受,他现在痛苦可能是赵筠的千百倍。 找到翁紫岚本是他的期待,但今天他却觉得捨不得赵筠,捨不得把她和小雅带出门却放置于旅馆里,捨不得看她故作坚强的对他强颜欢笑说:“快去找人吧,你和紫岚重逢的日子就不远了。” 镇日往返于宜兰市各街区的方靖恆,像大海捞针一般在万头钻动的市区人潮里等待奇蹟。 歷经无数次沿街追寻,这天当他意兴阑珊,正准备返回旅馆接赵筠和小雅时。却在闹区的十字路口见自髮廊走出一个戴着墨镜,装扮极为新潮前卫的女子,那身影酷似翁紫岚。 方靖恆正欲开步直追,突然又踌躇了起来,他想找紫岚,但此时隐约又希望紫岚永远都不要出现,他明白他的矛盾来自于赵筠,他甚至清楚的知道,赵筠在不知不觉间已让他这如古井的心再度泛起了重重波澜。 且在他犹豫之际。老远却见那女子已亲昵的投入髮廊外等候她的男士的臂弯里。他们揽肩搂腰亲密的走往路旁的凯迪接克轿车前,司机恭立车门伺候他俩上车。不多时。汽车启动了,不容许方靖恆再有所迟疑,也来不及再回头去驾驶自己停在路边的座车,他只得飞步疾追,匆忙间拦下一部计程车尾随着他们。 凯迪拉克驶离市区,约莫半小时后,于郊外林荫大道深处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 司机先行下车开启了小洋房花园的铁栅门,随即服侍该女子与男士下车。计程力内的方靖恆看得很清楚,那女子与男士即使在下车之的亦是亲热的相进屋,而那男士约莫已有五十岁的年纪。 亲眼目睹如此情景,方靖恆讶异自己居然没有一丝炉意,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宽慰与释然,若果真紫岚芳心已属,他真的愿意当面跟她说一声祝福。 远远差走计程车,方靖恆小心翼翼的避身于临近小洋房路旁一颗高大的相思树之后。 他冷静的观察屋外的风吹草动,除了司机坐在车内驾驶座上翻看报纸之外,一切候佛是静止不动的。 自回乡以来,寻找翁紫岚之事对方靖恆的耐心无疑是一项极大的考验,便此时他每一分钟的屏息等待并不表示就会有任何胜算或把握存在,然而他没有漠现等待的机会。哪怕见到翁紫岚的机率微乎其微。 一个小时之后,屋内的男士终于下来,该女子早已摘下墨镜,娇柔的倚着栅门向他挥手,当凯迪拉克的最后一缕烟尘消逝于大道尽头,也是她预备反身进屋的剥那,方靖恆网风也似的匆匆抓住了她欲关上门的手腕,在她惊惶失措间闪进屋里,挺直的立于她的面前。 “你是谁?”女子因骇然而尖叫出声。 “紫岚,你不认得我了?”方靖恆终于可以近距离的端视久别重逢的故人,然而随着语落,他脸上泛现的并非欣喜,而是一阵接一阵的错愕,“你不是紫岚?” “谁是紫岚?”女子莫名其妙的耸耸肩。 老天!他认错人了。 当看自信满满的说着“这辈子紫岚就算是成了灰,我也可以轻而易举认出她来”的那份把握,居然在五年后的今天错将眼前这位身材较好的女子误认为是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 好大的讽刺啊! “怎么样?认错人了?”外型酷似翁紫岚的女子用她双清澈的大眼没好气的瞅着方靖恆。 “失礼了,很抱歉……”方靖恆连连颔首赔罪。脚步也随之退出门槛,他再次看清楚眼前未戴墨镜的女子。她的外型的确像极了当年紫岚的样子,可是她毕竟不是紫岚。 看在方靖恆不像是存心搭讪的份上,女子决定不计较他的鲁莽行为,她莫可奈何的问道:“先生,我可以关门了吗?”她其实是想提醒木然的他该回过神来了。 另方面在旅馆里的赵筠简直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从一大早出门到现在。她就一直烦躁不安,潜意识里似乎已预先感觉到将有什么事要发生。望着腕錶,发现时间早已超过他们平常返家的底限,而方靖恆犹不知去向。 这天的小雅也显得有些特别,不知是否受赵筠不安情绪的感染,她终终拿着肯尼王子,偶尔会喃喃的冒出一句。“方叔叔不见了。” 小雅童稚的话语使赵筠愈发焦虑,她可以想像翁母在山下小溪边苦等不到他们带小雅回去时的心急,她也担心方靖恆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赵筠的整个心绪都布满了灰黑的色彩,她努力想维持表面的平静,却始终无效。 很快的,夕阳余晖已从窗帘缝隙本进屋里…… 失望的奔出那句女子的小洋房后,他失神的徒步走往市区,他不在意自己会走多久,仅存的念头是自己紊乱的思绪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番。 什么时候紫岚存在他脑海中的影像已模煳不堪了?这几个月来他虽然忙于搜寻紫岚的下落,但盘桓在他脑际的却多半是赵筠那张慧黠调皮的笑脸,他不得不承认,往日恋情早已时光列车悄然远逝,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取代紫岚的对象,那人便是赵筠。 是的,他应该向赵筠坦白这一切,虽说找紫岚的事仍要继续进行,不过那已不再是他的主要目的了。赵筠还在汽车旅馆里等他,不知道她在清楚了这样的结果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追不及待的跑回旅馆,床上的小雅第一个跳下床走到方靖恆的身边,她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角,未出一言,但那个小动作完全显示了她对他归来的期待与喜悦。 方靖恆窝心的揽着小雅走到赵筠的眼前,他的情意在眉宇之间彻底流泄,“让你久等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才……” 赵筠宽心的凝视他,所有的不安与惶恐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已全然消失,只要他平安无事,她真的则无所求。只是泪水不听使唤的涌进眼眶里,害她的视线像雨中行车时望着挡风玻璃外一般的朦胧。 “别急着解释,我有的是机会,可是如果再不上路。我担心翁伯父若发现小雅不见,会做出对翁伯母不利的事情来。”赵筠一面说,一面匆忙转身去收拾东西赶着要上路,其实她一方面也是怕方靖恆看见她早已湿透的双眸。 大地笼罩上墨黑的帘幕,他们似箭的归心使回程的路途显得漫长而遥远。 方靖恆在心中决定等安然送回小雅后要对赵筠诉说一切,然后再去跟罗锦村说一声——抱歉。 快到村子时,小雅才沉沉入睡,而且睡得安稳。 方靖恆将车停靠在山下的小溪边时,可想而知,溪边不会有翁母等候的踪影,因为他们已比平常的时间晚到了三个多小时。 “我来背小雅上山,你帮我拿手电筒照路。”多年的旅人经验,方靖恆总不忘将手电筒纳入他简单的行李袋之中,在漆黑的上山小径中行走,他们全要仰赖它的引领。 第26页 平常不到十分钟的脚程,因为视玫不明的翔,加上方靖恆的背上还有个十来公斤的小雅,所以他俩药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才上到山腰。 当不远处翁家平房的昏黄照明落入视野时,一阵暴怒的叫嚣声他传入他们耳中。 黑夜里,赵筠与方靖恆同时互望了一眼,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都感应到对方的不安与自己相同——翁老头发现小雅不见了。 霎时又是一阵乒桌球乓的玻璃击地声扬起,那声响令人心悸,似乎不容他们有所迟疑。 “待会儿我们必须设法从后门进去,一定要先把小雅送进房间里。”方靖恆提醒身旁带路的赵筠,他们仿佛都有预感即将面临一场“浩劫”,所以绝不能让小雅在场目睹,“可能的话,我们把翁伯母和小雅一起带走。” 他的语气坚定,神色沉稳,似乎在为不祥的预感做准备。 翁家的后门虚掩着,他们细步摸进屋里,探到洗手间旁的房间,顺利把小雅安置上床,然却在此时小雅醒了。 且当时,他们听闻大厅里翁老头正发狂般的对翁母咆哮着,“你把小雅藏到哪里去?你忘了她是我们的摇钱树吗?没有她,裴家的家产就没有我们的份,你知不知道?” 小雅听闻她外公的怒吼声,马上害怕的缩进赵筠的怀里。赵筠紧紧抱住她安抚着,心里一直担心翁母的安危。 “你在这儿陪小雅,我出去带翁伯母,待会儿我们一块儿走。”方靖恆匆匆丢了一句就推开房门走向大厅。 “可是……”赵筠也不放也他的安危,她知道他要而对的是一个丧失理智而且暴怒之下的酒鬼。她打了个寒颤,在使力搂紧小雅的当口,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果然盛怒的翁老头气急败坏的将桌上剩下的几只空酒瓶往翁母的方向挥扫落地,桌球声中他继续对闪避空瓶碎片而蜷缩至门边的翁母暴喝,“都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从中搞鬼,裴少奇永远不会知道小雅不是他的孩子!他会把紫岚休了,把我们赶出裴家,这一切全是因你而起!你看你教出的好女儿,之前跟姓方的那臭小子私奔不说。竟然还怀了小雅嫁进裴家,现在紫岚那不孝女不顾我的死活跑了。连你也一再背叛我,究竟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 他的怒吼声清楚明晰的掠过赵筠与方靖恆耳际。多么震撼的内情,原来小雅竟是方靖恆和翁紫岚的孩子。 房里赵筠拥住全然不知情的小雅,一股湿热涌进她的眼里。 厅旁的走道上,方靖恆震惊而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美丽的记忆由不得他不相信,紫岚的确是在那段他们私奔的日子里,将她纯洁无瑕的处子之身交给了他。 “你说,你把小雅藏到哪里去?”翁老头不停用脚勐踹翁母,只见翁母瑟缩着身子拼命闪躲却还是被踹着,她抚着痛处,脸部五官因痛而皱成一团。 “你住手!小雅在我手上。”方靖恆踩过一地空瓶碎片。忙将对翁母拳打脚踢的翁老头一把给推开。 险些倒地的翁老头愕然瞪视出现在大厅的方靖恆。他暴斥。“把小雅还给我!” 方靖恆不理会翁老头,迳自扶起翁母,他要把翁母带走,不想跟这种丧心病狂的人罗唆。 “臭小子!把小雅还给我!”翁老头又喝令一声。 “小雅是我的孩子。”方靖恆不畏胁迫的顶回一句。 “呸!凭你一介穷书生也配!小雅姓裴,她的爸爸是家财万贯的裴少奇,而我们小雅将来就是船公司的继承人。”翁老头的掏金梦依然未醒。 “你不必再自打嘴巴了,方靖恆是我的孩子你比谁都清楚。她若是裴少奇亲生的,裴少奇绝不会撇下她全家移居阿根廷。”方靖恆给他一记当头棒喝。 “什么?裴少奇到阿根廷去了……”翁老头如遭雷击,脚步不平稳的连连晃动着。 “是的,你的梦该醒了。”方靖恆毫不客气的提醒他,旋即转身去揽住翁母,对着屋里喊着:“赵筠!我们走了。”翁母似乎明白他的决定,她没有抗拒的随他搀扶着走。 始终注意大厅动静的赵筠一闻讯,刻不容缓的牵起小雅的手赶往大厅。 方靖恆严正的对失神的翁老头说:“结束你的暴行吧,今晚我要把翁伯母和小雅一起带走。”他接着对靠近大厅的赵筠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搀住翁母,先往大门走出去。 赵筠随后也挽着小雅,小心翼翼的沿着墙边绕过满地空瓶碎片的大厅要离开。 在赵筠走到门口时,翁老头臂弯里的小雅因饱受惊吓而放声大哭。她的小脚挣扎的拼命乱踢,哭声里夹杂着不甚清楚的求救声,“婆婆……方叔叔……老师……师……” “放开小雅!” 赵筠急于将小雅夺回,遂扑向前使力拍打翁老头,不意这举动愈发若恼了他,只见翁老头急急丢开了小雅,在方靖恆赶上来的前一秒钟,挥拳勐力将赵筠推向地面。 “啊!”彼击落而倒向地面的赵筠突感一阵刺麻,紧接着强烈的刺痛感迅速传遍她的全身。 “赵筠!”本想对翁老头还击的方靖恆见赵筠倒在一地碎片之间,他蹲下身想扶起赵筠,却看见她身下的玻璃碎片沾着鲜红的血迹,而血水还不断自她背后数个被刺破的衣服破洞里流淌而出。 “赵筠,你受伤了……”方靖恆急着扶起赵筠的身子。看到大大小小的碎片无情的扎得她满背,他简真心痛得无法自持。 正当此时,立于方靖恆斜后方失去理智的翁老头悄悄俯下身捡起地上一只未破的空酒瓶藏于身后,逐步怀着邪恶的意念缓缓逼向方靖恆。 驱体的痛苦纠缠着赵筠,她眯着眼斜倚在方靖恆怀里,感觉到来自他的丝丝暖意,她觉得他不停在为她除去衣服上玻璃碎片的手温柔得令她陶醉……她努力仰起头,想看清楚他脸部的表情,没想到却看见眼露凶光的翁老头高举着空酒瓶向方靖恆击来—— “靖恆。危险!” 赵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勐然把方靖恆给推了开,接着“铲啷”一声,翁老头手里的空酒狼狠砸碎在地上,翁母早在混乱中于厨房取来菜刀,在翁老头挥瓶落宰的同时由他身后用力刺了进去…… 紧跟着的是翁老头惨烈的哀号扬直,同时他整个人“砰”的一声趴倒在地,翁母傻愣愣的杵在原地。双手紧握的刀口上满是翁老头殷红的血迹。 连续的惊悚让人的思绪无以为继,当方靖恆回过神时。才发现赵筠虚软的叭倒在一旁,左手腕下一摊血迹,那是她推开方靖恆后,身子在地面翻滚而让碎片划过她手腕上的动脉所喷涌出的鲜血。 望着赵筠血流如注,方靖恆第一个念头是先救赵筠,他不管负伤的翁老头正伏在地面哀哀的发出呻吟,也未闻染血的兇刀自失去意识的翁母手中铿锵落地,他更无法顾及小雅还远远躲在墙角不停的呜咽啜泣…… 第27页 慌慌张张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方靖恆忙将赵筠涌般喷血的手腕处缠紧,由身后背起赵筠迳往大门冲出。 去医院。要快!否则血再一直流下去,赵筠恐怕……他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遇到了紫岚,不,遇到了像紫岚的女子而延误了带小雅回来的时间,以至于弄成现在这样血腥的场面!是他不好,他太欠缺考虑,明知翁老头是个危险人物,他不应该让赵筠介入的,他本来是打算送小雅回去后对她表明爱意的,可是现在她却伤重的需要送医…… 方靖恆直奔出大门,望着眼前漆黑的前方,他竟然摸不着下山的路。 “糟糕!手电筒到哪里去了?”在这分秒必争的生死关头。他急得想放声吶喊。 赵筠有气无力的声音正低柔的告诉他,“手电筒……在房间……” 在房间,在房间!他背着赵筠又折返翁家,倒在地面的翁老头已不再呻吟了,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屋里只有瑟缩在墙角的翁伯母和小雅嘤嘤的吟泣。 找到手电筒,他一路疾奔下山,车停在山下,他得就近送赵筠到罗东医院,还有,他要打一通电话给锦村,不是为了他想说的那句对不起,而是他需要锦村的协助。 “好痛……”此时瘫在他背上的赵筠因痛而一直微闭着眼,口里隐隐透出无力的低吟声。 “赵筠,你要撑着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哽声说着,脚下不停的赶路。 赵筠低低的问:“我会不会很重?” “傻瓜!你一点都不重。”她毫无生气的语调令他担心。 “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你只是受了点伤,我们很快就去医院。医生会救你。” “会不会……来不及?” 他厉声大喊,“不会的!不准你说这种话!” “你好兇哦……” “你静静靠在我背上,不要说语,不要浪费力气,听到没有?” “不行,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告诉你,现在不说……我怕会没有机会……” “等你身体復原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不,你听我说……”赵筠坚持道:“告诉你。我爱上一个小偷……” 方靖恆知道赵筠说的“小偷”正是他,他们第一次初遇在慈安的校园,她就是把他当成小偷,他偷走了慈安里最有价值的宝物——赵筠的心。 “他爱好旅游摄影,他是一个见闻广博、才华洋溢的旅行作家……他总是一派优闲自在的模样,我知道那是他用心弃实之后的从容,他的文採风流和那股锐不可挡的自信早已夺取了我……你知道吗?像他这样一个自在洒脱惯了的人,对感情却是非常的痴情念旧,老实说我真的深深被他所感动,虽然他痴情的对象并不是我……” 赵筠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话说完,尽管音量既弱又有些含煳不清,但方靖恆却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 他顿感鼻酸,一股热泪涌了上来,“他是个大混蛋!他一点都不值得你爱!” “对……他是大混蛋……大混……”赵筠的音量益发微弱,终至无声。 在赵筠勇敢表白之后。方靖恆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就算现在并非表情达意的良机,他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赵筠,也许我曾经是一个痴情念旧的人,但在认识你之后就早已经不是了。 “别怀疑我的深情为何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变质走样,我也无从去解释何以锁了五年的心会轻易就被你敲开,我只能说此时在我的内心里,找紫岚这件事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希望有你在我身边,我希望你一直一直……都在我身边……” 赵筠老半天都没有吭声。 “赵筠!赵筠!”方靖恆喊她。感觉她依然没有反应,他的脚步随着心跳加速更显急促狂乱。 终于快下山了,而手电筒的光线也愈来愈微弱了,在冷风唿啸的山间。尽管早已汗水淋漓,然方靖恆却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他的每一步都是赵筠生死存亡的关键。 “你看……前面走来一个老婆婆……”许久之后,赵筠又开口了。 “什么老婆婆?”方靖恆胡乱移动着手电简,四下未见有赵筠口中的老婆婆。 赵筠气若游丝的告诉他说:“她把手上的青磁碗递给我……她说那叫孟婆汤,只要喝了它,我就不会再觉得痛不欲生了……” “不!赵筠!你不能喝!”方靖恆会意的当下勐打冷颤。他警觉死神已来向赵筠召唤,她可能会输了这场生与死的交战,“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喝!” “可是……我……口好干……”赵筠嘶哑的回答。 “不行!赵筠!喝了孟婆汤,你就会忘了我。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方靖恆大吼无边的痛苦自他盈满泪水的眼眶中流泄而出。 “可是……” “不行!我不准你喝!” “好……我不喝……我也不想……忘了你……”赵筠细小的声音再度终止,她又昏迷了过去。 隐约中端着孟婆汤的白髮婆婆正温柔的轻抚好怕脸。劝她赶紧喝了它,老婆婆说那是彻底忘记今生的良药,只要喝了孟婆汤,她就不再为爱而苦,身体的苦痛也会随之而逝。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10402 “锦村,赵筠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讯匆忙赶往罗东医院的方靖慈与徐淮洲夫妇焦急的询问手术房外来回踱步的罗锦村。 “现在医生正在输血抢救,详细情形目前还不知道。”罗锦村轻揉绷得发紧的额际说:“她除了手腕的部分伤及大动脉。背部也满是伤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方靖慈抬头张望着闪着红灯的“手术中”三个字。她激动的双臂交,无法相信罗锦村在赶赴医院前将小雅送到湘园交给她时所略述的惨状。 “锦村。你早知道他们两个频频与翁家有接触为何不早告诉我们?我们大家一直都以为他俩的情意相投,才在庆幸靖恆已忘记当年那段和紫岚刻骨铭心的爱情了,想不到今天事情竟会闹成这个样子,现在赵筠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要我如何去向她的家人交代呀?” 罗锦村仰望天花板兀自轻嘆一声,那表情显得十分懊恼,若早知事情会变成如此,他宁愿让赵筠恨他一辈子,也会找了命去阻止。 “你不要怪锦村,你也知道靖恆的个性,这一定是他让锦村瞒住我们的。”徐淮洲了解的劲说。 “靖恆真是把赵筠给害惨了!”方靖慈抚着前额,不知何以回报赵筠,“若不是赵筠去推开靖恆,可能现在躺在里面的人会是靖恆。” 第28页 “对了,靖恆呢?”徐淮洲问。他奇怪在他们到之前。手术房外竟只有罗锦村一人。 “是呀,锦村,靖恆呢?是他要你通知我们的,但他人呢?”方靖慈也问。 “他被带去警局做笔录了。”罗锦村淡淡的答道: “翁老伯已经确定没救了?”徐淮洲问。 “是的,翁伯母那刀下得很重,在警察赶到前,翁老伯已气绝多时了。”罗锦村沉重表示,“翁伯母以致命的一刀结束翁老伯的一生,同时也告别了她三十余年来饱受身心摧残的婚烟生活,剩余的岁月她势必将在监狱中度过,或许对她而言,这反倒是一种解脱。” 徐淮洲与方靖慈相对无言了,许多人伦悲剧不断在新闻与报纸中上演,却怎么也没料到身边的人居然成为悲剧中的主角。 “小雅还好吗?她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罗锦村不放心的问道: “我请樱丹上安抚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哄她入睡。现在好必佩帆、佩筑都留在桂园居,我舅舅和舅妈会照顾她。”方靖慈在明了小雅身世的此时,身为大姑的她责无旁贷的宣称,“从今尔后,照顾小雅是我们方家的责任,我们会尽全力让她淡忘这段灰惨的记。”语毕,她迎接到丈夫徐淮洲投给她一个支持、肯定的服神。 “有没有通知赵筠的家人。”罗锦村再问。 “有,就近先通知了赵筠嫁到基隆的大姐,她已经动身赶来了。”徐淮洲紧接着又说:“我看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去一趟警局,也许靖恆有需要我协助之处,另外,翁家后续要料理的事也得有人出面才行。” “那你就快去吧,记得要靖恆尽快赶来医院。”方靖慈提醒着夫婿。 徐淮洲走了,手术房外的方靖慈和罗锦村两人不约而同的双掌合十,心里不停默褥着,阿弥陀佛,请保佑赵筠平安无事。 “喝了吧,孩子。我知道你需要它。”赵筠在恍惚中看见那白髮苍苍的老婆婆再三怂恿自己喝下孟婆汤。 “婆婆,我真的可以喝吗?”她几番迟疑。 “你现在很痛苦不是吗?”白髮婆婆极力要说服好“你伤痕累累的躯体正在受苦、你的心也为爱而苦,只要喝下孟婆汤,痛苦马上就会消逝,你会彻底忘记红尘俗世里的纷纷扰扰、爱恨情痴,然后你就会感到相当的平静与安详。” “是真的吗?”赵筠心动了,她的确好想摆脱目前身心所面临的苦楚。 “当然是真的,婆婆不会骗你的!”白髮婆婆温柔的把青磁碗交到她手中。催促她说:“快喝吧,不要再犹豫了。” 赵筠捧着晶莹剔透的青磁碗,凝视碗里满满的绿汁液,她告诉自己,喝了吧!很快就能解脱了。 她把碗送到唇边,看见白髮婆婆满意的笑了,她正要把汁液倒进嘴里。却听到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唿喊着,“不!赵筠,你不能!” 她缓缓别过头,发现方靖恆在好远好远的地方不断向她摇头吶喊,“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喝!” “可是我好痛苦,口又好干,是婆婆说的,只要喝了它,痛苦马上就会消逝。”赵筠轻轻的告诉方靖恆。 “不行!赵筠!喝了孟婆汤,你就会忘了我,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远处的方靖恆对她大吼,眸中蓄满了担心焦虑的泪水。 “你哭了?你怎么哭了呢?”见心爱的人落泪,赵筠于心不忍了,她情愿继续痛苦,也不要他伤心难过,“好,我不喝。不喝就是了,我不想见你难过,我也不想忘了你……” “婆婆,对不起,这孟婆汤我不喝了。”赵筠转身把青磁碗递还白髮婆婆,“有个人不让我喝。” “孩子,别忘了你的苦全因他而起。”白髮婆婆劝她三思。 赵筠再回首眺望远方忧心忡忡的方靖恆,她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身旁的白髮婆婆说:“喝下孟婆汤,我就会永远忘了他,如果没喝,或许还要继续承受身心的煎熬,但我相信无论怎样的痛苦都会过去的,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有机会追随他走遍海角天涯。” “你真的决定不喝了吗?” 白髮婆婆再问一句。 “是的,我决定不喝了。”望着远处的方靖恆。赵筠脸上有无比的坚定。 白髮苍苍的老婆婆看出赵筠的坚持,便不再勉强,她挥挥手向赵筠告别,临行前留下许多语重心长的叮咛,“孩子,既然你不肯喝孟婆汤,婆婆我就要走了,你要继续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生命,莫忘了人世间的欢笑短暂易逝,苦痛无边无际,你可要一秉过去知足惜福的心一直走下去。未来的路才会顺畅好行。” “谢谢你,婆婆,赵筠会谨记在心的。” “好,那就回去吧!孩子,有一群关心你的人正在等着你。” 白髮婆婆说完一转身,赵筠随即陷入如五里迷雾中的晕眩,整个人虚软无力的瘫倒在地。紧接着来自背部与手腕清楚明晰的刺痛又一阵阵的涌了上来。 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房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一名护士小姐匆匆自开启的手术房大门走出,对着外头等候的罗锦村和方靖慈问。“请问你们谁是赵小姐的家属?” 一声鸡啼划破寂静的夜空,天将亮时,桂园居的电话铃声终于急急的响起。 “谢天谢地!赵筠得救了!”一夜未眠的阿桂婶放下话筒后欢天喜地的膜拜天地。 “真的?!靖慈怎么说?”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善神的阿桂叔立刻睁开眼追问。 “她说手术刚结束,赵筠经过输血后命算保住了,医生说再慢一步送来,可能就回天乏术……”阿桂婶重复着方靖慈的电告。 “那赵筠背部的伤……” “医生已经帮她清除背上的玻璃碎片,所幸没伤及神经和内脏,倒是十来个大大小小的伤口,至少缝有数十针。”阿桂婶叨叨的说完,忙又接上一句,“赵筠的大姐已经赶到了。” “哦,她有没有说什么?是不是很生气?”阿桂叔心想好端端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孩竟弄得浑身是伤的躺在医院里。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何况是赵筠的亲人。 “靖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后,人家倒也没怪我们什么,只说她想见靖恆。” “靖恆也赶到医院去了?” “不知道。”阿桂婶顿时换了困惑的面容,“在这节骨眼,偏偏找不到靖恆。” “怎么会呢?他该不会还在警察局?”阿桂叔急切的问。 “淮洲一接到锦村的电话就先送靖慈到医院去。他随后赶去警察局时,靖恆早就做完笔录走了。照理说靖恆应该马上赶到医院才对,可是靖慈左等右等就是没见到他的人。” “这个时候他会去哪里?”阿桂叔颇费疑猜。 第29页 “靖恆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给耽了,而且是他自己告诉锦村赵筠是为了推开他才会伤得那么重,说什么他也会赶到医院去赵筠的。” “唉!”阿桂叔深长的嘆了口气,“看来赵筠对咱们靖恆真的是有情有义,但愿靖恆可不要辜负人家才好。” “说来赵筠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一向对赵筠颇多微言的阿桂婶在经过这件事之后,心态有了大转弯,“就算她够细心、够能干又怎样呢?只要她跟靖恆是真心相爱,彼此相惜,并且发自内心的关爱小雅、接纳小雅,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终于想通了。”阿桂叔欣慰的笑了。 “我又不是没有感情的人,老实说,相处了这么久,我还真把赵筠当成自己人了。” 纷杂的思绪一闪,阿桂叔方启的唇又紧闭。 “你想说什么?”阿桂婶看出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虑。 “没……没什么。”阿桂叔推称没事又怕老婆不相信,赶忙说道:“晚一点没事我到医院去看看赵筠。” 阿桂婶马上接言,“我也去。” “今天幼稚园还要上课,在靖慈赶回来之前。你必须留在桂园居,晚上我再载你和小雅、樱丹一起去。”阿桂叔提醒她。 “这样也好,我正好有时间可以炖些补品,顺便再煮几条鲈鱼带去给赵筠补补身子,鲈鱼对伤口的復原最好不过了……”阿桂婶喃喃不停的念着,所有的思路都旋在要好的弥补赵筠上头。 阿桂叔默然望着门外微明的天际,依然不解靖恆会到哪里去,而他方才未出口的话是,如果紫岚回来了。她和赵筠之间将是靖恆最痛苦的抉择。 “靖恆,你总算来了!”方靖恆终于赶来医院了,在赵筠病房外等候已久的方靖慈立刻当着赵筠大姐的面很不客气的噼头就数落他一顿,“你应该做完笔录就马上赶来才是,现在都几点了?有什么事比赵筠的安危还重要?你一再打电话来医院急诊处询问有什么用?只要你人没到就是不对!” “方园长,没关系的。”四十多岁的赵梅宽容的阻断方靖慈,一边打量着眉宇深锁却洒脱未减的方靖恆。若说赵筠是为这个男人奋不顾身,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从他自病房一端仰首阔步走来的神态,她就看出方靖恆的确具有令她小妹欣赏的特质。 “我很抱歉,赵大姐,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方靖恆对她深深颔首。 “我了解。”赵梅没有怨怪的答道,“之前你姐和那位罗先生已经将事情的发生经地详细告诉过我了,这件事严格说来,我小妹本身也有失当之处。” 赵梅随即瞥看立于一旁的方靖慈和罗锦村,接着告诉众人说:“我家赵筠将近二十岁,她几乎是我这个大姐带大的,我非常了解她的个性,从小到大热心和善良使她赢得了美名,但也为她制造了不少事端。我们家的姐妹都很了解,只要是小妹坚持要做的事,任我们说破了嘴,也无法更改其志,就像她当初执意回乡一样,完全是她固执、任性的个性造就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请别这么说,赵大姐,赵筠本身没有错,是我们没有善尽照顾之责。”方靖慈颇为自责,赵筠和靖恆之所以偷偷瞒着他们带小雅出门,这与当初自己的冷漠态度有绝对的关系。 方靖恆无心继续与他们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他愿意揽下所有的罪名,但不是这个时候,因为现在他惟一所想做的是——见赵筠。 “赵筠呢?”方靖恆扫视他们每个人,“我知道她已经没事了。” “手术才刚结束不久,赵筠还没醒。”罗锦村告诉他。 “没关系,我只要进去看她一眼就好。”方靖恆的视线落向罗锦村,“锦村,你陪我进去?” “好。”罗锦村看出方靖恆是有话要告诉他。 当他两转身准备进去病房时,听闻身后方靖慈在对赵梅说:“医院柜檯应该已经开始上班,您这儿坐会儿,我先去帮赵筠办住院手续。” “我看我也一道去好了。”赵梅应道: 当她们消失于病房走道的转角处,罗锦村和方靖恆已进到赵筠的病房内。 方靖恆静静站病床边,幽幽的看着昏睡未醒且正在打点滴的赵筠,他的手轻缓的抚摸着赵筠的脸庞,脸上有着无限的自责与悔恨,罗锦村甚至还发现他的眼里闪过一道晶莹的泪光。 “你当真觉得心疼?”罗锦村狐疑的问。 方靖恆依然望着赵筠,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嘴里低喃的回答说:“我爱上她了。” 罗锦村先是一愣。半晌又疑惑的问:“就因为她奋不顾身的推了你一把?” “不,不是这样的。”方靖恆摇头,认真把自己的感情做一番部析,“在天涯异域飘荡了好几年,我始终未曾对一个女子动过真感情,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对紫岚的爱深植在心田。以致无法再容纳其他的感情萌芽滋长,直到我认识了赵筠。 “坦白说她真的是一个让人没有防备的女孩,我所有的戒心,就在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的瓦解殆尽,她的赤子之情终究让我对她释放了尘封已久的感情。”方靖恆仰天一嘆,接着又道:“我曾经疑惑自己的心里为何可以同时放着两个女人?那个对翁紫岚执着依旧,情深如昔的方靖恆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爱上了赵筠? “我不断告诉自己赵筠只是个小插曲。她无法取代我和紫岚刻骨铭心的爱情,然而自己却仍是情不自禁的接近她,希望分享她所有的苦与乐。我理是不止一次去假设紫岚与赵筠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得到的结果往往是,我无法克制自己不走向赵筠。真的!我一直都陷在挣扎矛盾当中 “若非机缘凑巧,让我把一个陌生女子错认为紫岚,我恐怕不会承认,紫岚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煳不清。我渐渐的明白,这些年来我是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才敢去爱,我想我始终放不下的是‘感情’,而不是紫岚……” 方靖恆一连串的告白让罗锦村心有戚戚焉,他无言的瞠视方靖恆,心想他们朗有情妹有义,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他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 “这些话本想昨晚送小雅回家后要对赵筠坦白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方靖恆心头一紧,恋恋的收回停在赵筠脸上的手,“而现在什么都不必说了……” “你说什么?”!罗锦村完全没料到方靖恆会接上这一句。 “我必须去找紫岚。”方靖恆悽恻的说,“紫岚是小雅的妈妈,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别无选择。” 罗锦村恍然,在小雅身世大白的今天,他竟淡忘了紫岚才是方靖恆惟一的抉择。“那你现在准备怎么面对赵筠?”他侧首。目光抛向赵筠。 第30页 “我还能说什么?谢谢、对不起、还是一句原谅我?”方靖恆连连摇头,他内心的痛苦赤裸裸的纠结在眉峰,“就让这份感情永远留在心中吧,赵筠会谅解的,甚至她会强忍着泪警告我,要对紫岚和小雅的未来负责。” “可是紫岚下落未明,也许就像你当初所言,她已找到良好的归宿,你跟赵筠还是会有机会的。”罗锦村认为事情还有转圆的余地,与其说他诚心祝福他们,倒不如说他是心疼赵筠会难过。 “只是人海茫茫,紫岚若存心躲着我们,要找到她谈何容易。”罗锦村又说。 “昨晚翁伯母留了一张名片给我,她是要我去找名片上那个叫‘阮慕仪’的女医生,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知道紫岚的下落。”方靖恆诉说着迟赴医院的缘由,“昨晚离。开警局时。我依照地址立刻去了一赶宜兰,但医院方面告诉我阮医生刚于不久前调职。目前是在屏东服务。” “有地址吗?” “有。” “屏东虽不近,但至少是个机会。”罗锦村提醒着,并不知他早有前往的打算。 “我本来已准备要动身了,只是放心不下赵筠,现在既然她已经没事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挂虑的了。”方靖恆万分不舍的凝视病床上的赵筠,“等她醒后。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她会恨你一辈子的。”罗锦村警告他。 “希望我可以用来生来世加倍偿还她。”方靖恆语带哽咽的回答,“如果后天我没有再回医院。那表示……” 在方靖恆停顿的当下,罗锦村接了话,“我了解。”罗锦村明白,如果后天他没有再回医院来看赵筠,那就表示他已经找到了紫岚,他会带着紫岚和小雅永远的离开赵筠的视线范围,连互道珍重的尴尬也不会留给赵筠。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告诉其他人?”罗锦村直视他。 “我没有意见。”方靖恆淡然表示。 “好吧,如果后天晚上你没有出现在医院,我会向赵筠和所有人说明一切,但在这之前,我想我会尽量做到有所保留。”罗锦村言明他对这事的处理态度。 “锦村,谢谢你。”方靖恆感激的说。 “不用谢我,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你。”罗锦村摇头宣称,“我完全是为了赵筠。” “谢谢你为了她。”方靖恆再次言谢,不管罗锦村的目的为可,于他都是心存感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罗锦村为难的说,“一个是紫岚,一个是赵筠,她们皆是我欣赏爱慕的女子,也都如同我的妹妹,若说紫岚也在等你,那么今天不管你如何选择。她们之间都註定有一方要受到伤害,对我而言其是两难。” 锦村的心态若此,他又何独不然? “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临行前方靖恆颇有把赵筠的未来转託给罗锦村的意味。 “那得看赵筠要不要让我照顾了。”罗锦村艰涩的牵动嘴角,视颖凝止在赵筠的平静无忧的脸上。 病床上的赵筠努力想睁开眼。模煳中仿佛听到身旁有个急切的声音在轻唤着——“赵筠,你醒了是不是?赵筠,是我……” “你?靖恆?”她缓缓张大眼,同时勉力扯动着干的喉咙沙哑的问着。 “是我。赵筠,我是锦村。”守候床边的罗锦村亦喜亦忧的告诉她。 “锦村大哥……”赵筠慢慢看清楚眼前的人果真是罗锦村,除了感觉正在打点滴且侧躺在身边浑身不带劲外,沉重的脑袋是一片空白。 “是的,是我。”罗锦村见她的眉头微皱了一下,右手正摸往背后,“怎么样?很痛是不是?你的背部有很多伤口,左手正在打点滴,所以你现在应该侧躺会比较舒服。” 麻药退去后的痛楚使赵筠不只一次的眯眼皱眉。 “要不要喝点水?”罗锦村体贴的问。 “好。”赵筠轻应了一声,视线的病房的天花板与墙壁间盲目移动着,“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你受了伤。刚从手术房出来不久。”罗锦村一边回答,一边将事先备好在柜子上的棉花棒泪取杯内的开水替赵筠干涩的嘴唇润湿着,“你大姐来了,她跟方园长在外头谈些事情。” “大姐?!服饰店的生意不是很忙吗?她怎么有空来?”赵筠困惑的自问。 罗锦村搁下开水和棉花棒,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昨晚你的情况很危急,我们不得不就近先通知她。” 赵筠抿着渐次湿润的唇,飘散的思维也一点一滴的寻了回来。 “你是否还记得晚晚在翁家所发生的事?”罗锦村话刚说完,即看见赵筠定在空中的眼瞳出现了骇然的神情,“你已经想起来了?” “靖恆……”赵筠的瞳仁陡的大睁。并焦急的拉着罗锦村近在咫尺的手臂,“靖恆呢?他有没有受伤?”她激动而霍然仰起的上半身因无力支持又倒回床上。 “你先别着急,他没事的。”罗锦村村扶她躺妥后,莫可奈何的摇头苦笑,“为了推他一把,你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会儿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头一个想到却还是他的安危。” 她收回视线,合着眼深吁了口气,“不要笑我……” “我在想,如果当时发生危险的人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也不顾一切的把我推开?”罗锦村苦涩的侧着头,寻求最后希望般的瞳眸炯炯的锁住她。 赵筠睁眼缓缓移向他,从他错综复杂的表情里看到一波又一波的失落,“从第一次认识你开始。就觉得你好像天生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想跟你掏心掏肺的做朋友。因此一向不作兴认干哥干姐的我才会不由自主的尊崇你为兄长,并且发自内心的唤你一声锦村大哥。” “也许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我内心世界嘭湃的感情。但是你应该早就明白我的心意才是,“罗锦村的双手猝然握起赵筠的右手掌,情意深切的表白着,“我自始至终都不想做你哥哥,我只想呵护你,照顾你一辈子,我希望做你生命的舵手,让我们同乘一艘生命的小舟,一起划向幸福的彼岸。” 赵筠红了眼,盈泪的双眸下盛载着难以言喻的歉疚。 爱情往往没有道理可循,明知罗锦村会给她安定和一生的关爱,她心里却还是想抓住天空那朵漂泊不定的浮雪。 罗锦村轻放开赵筠的手,奋力收回在眼中盘旋的泪水。喉咙就似被掐住般的哽咽,“有些话明明不说会比说还好。也明知说了根本于事无补,可是人却总是得在说了以后才会比较容易释怀。”他轻拍赵筠的手背,也尽量使自己能做得到提得起、放得下,“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赵筠茫然望他,“什么事?” 第31页 “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哥哥。”罗锦村彻底退下失望的神色,改以坚定却不失轻松的口吻道。 赵筠笑了,会心的感动在眼波间迴荡,“谢谢你,锦村大哥。” “真要谢我,就让自己赶快好起来,早日恢復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赵筠。”他笑言。 赵筠点点头。 罗锦村又开口,“等会儿你大姐和方园长势必会进来看你,在他们进来之前,你最好先闭眼小歇一下,别忘了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最需要的是休息。” 赵筠见罗锦村要开门出去,她迟疑了半天,本想问她方靖恆之事,然话到嘴边临时又缩了回去。 “还有事?”已握着门把的罗锦村停住脚,回头探看欲言又止的她。 于是赵筠鼓起勇气问他,“方靖恆呢?他在哪里?” “他……”罗锦村顿了顿,避重就轻的回答说:“他有点事刚离开,等事情辨完,他会马上回来看你。”完全不给赵筠反问的机会,他匆匆扔下话就离开了。 罗锦村走出病房后,终于忍不住靠在门板上,重重长长的嘆一口气。 “大姐,真的很抱歉,害你得撇下服饰店忙碌的生意赶到这里来看我。”赵筠堂着病床边的大姐赵梅,心中歉意溢于言表。 “先别说这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赵梅替她拨开几根散落到颊上的头髮,好让自己看仔细赵筠此时的模样,“瞧你苍白成这个样,明天赵兰她们要见了,铁定也会心疼个半天。”赵梅口中的赵兰正是赵家的老二。 “二姐明天也会来?”赵筠惊讶的问。 “那当然,不只是她,就是赵菊、赵笛、赵笙都会来,只差人在纽西兰的赵竹,因为小ann还太小,她得先找到合适的保母后才会赶过来。”赵梅的意思是除了老三赵竹外,其余的统统会在明天到齐。 “真想不到我们姐妹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团聚的。赵筠是笑非笑的说。 “在我通知赵兰她们时,心里突然涌现一股很强烈的感觉。”赵梅语意深长的端视赵筠,口气平缓的说着,“我们赵家姐妹散居各地,平时各忙各的,一年到头难得碰一次面。回顾以往每次聚会,不是有谁联络不到,就是有人抽不出空来,总之七个姐妹聚拢的情况真的是难得一见,没想到这次大伙儿一听你出了事,马上十万火急的要赶来,就是远在纽西兰的赵竹也不例外,这使我在为浓厚的姐妹情谊感到窝心宽慰的同时不禁也有些惭愧。 “爸妈早已经不在了,想想我这个赵家老大,终年在为自己的事业与家庭奔忙,一直都忽略了手足之间的联繫,固然我们姐妹情深,但疏于经营维繫还是可能渐行渐远的。 “所以这次我打算借着大家都到齐的机会,把每年固定两次聚会的时间给订下来,以后不管大家如何忙碌,到了约定日子,一定要排除万难的参与赴会,这也算是我们姐妹之间的约定。” “我贊成。”赵筠闻言脸上堆满了喜悦。 登时一阵叩门声后,方靖慈身后跟了一名带着点滴瓶的护士进了进来,暂时中断了赵梅与赵筠的对话。 “赵筠,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护士忙着更换新的点滴瓶,方靖慈则在一旁关切的询问赵筠的状况。 “没事。我很好。”即使伤口处仍隐隐作痛,赵筠为免大家担心,决定这么回答。“对不起,园长,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赵筠满脸慎重的向方靖慈致歉。 “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更何况这年事错不在你。”方靖慈给她一个怜惜的笑容,“你只管让自己早日康復,其他的不要多想,别忘了我们慈安很需要你。” “谢谢园长。”语毕,赵筠脸上的笑意因突然想到小雅而逐渐隐去,“对了,园长,小雅她还好吗?那晚她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你们有没有去安抚她?” “樱丹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哄住,大家都努力让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恶梦。“方靖慈信心坚定的表示,“当然,说来容易,要做确实需要长时间和相当大的耐心,不过你放心。所谓“有志者事竞成”,只我们有心,小雅还是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还是翁伯母她……”赵筠人在病床上,一颗心还悬挂着别人。 “所有翁家后续要处理的事都由淮洲去打点,你不必挂心。”方靖慈安抚道: “那我可以看看小雅吗?”赵筠问。 此时护士已换完点滴瓶,不动声色的离开了病房。 “晚上舅舅会带她和舅妈还有园里的几位老师一道过来探视你,听说舅妈还特别炖邮一大锅鸡汤要让你好好补一补呢!”方靖慈含笑说,“你好好再睡一下吧。晚上那群人来,你可就没办法休息了。” 方靖慈和赵梅一併退出病房,开于方靖恆来了又走之事,谁也没有多提。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13-04-25 00:22:01字数:11478 行抵屏东的方靖恆很快就找到了阮慕仪服务的医院。 “先生,阮医生目前在休假中,如果您要看阮医生的门诊,请后天早上再来柜檯挂号。”医院的柜小姐和气的告诉方靖恆。 门诊? 挂号? 或许他真的需要吧! 他现在的精神状况简直糟到了极点,而阮慕仪恰好是位精神科医生。 这位阮医生真的知道紫岚的下落?那么她与紫岚该有不浅的交情。 不管方靖恆胸中有多少臆测,他都必须等后天当面见了阮慕仪之后才会获得解答。 紫岚到底人在何处?目前是怎样的状况?而赵筠呢?醒来之后的她必定会因为无法见到他而感到失望吧?她好不好?不知道伤口痛不痛? 千头万绪的方靖恆势必要在屏东耗到后天,后天一早他才可能见到阮慕仪,而他和罗锦村的约定也是在后天的晚上。 后天,将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赵筠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女皇。 晚上,罗锦村、方靖慈、赵梅、还有后来才到的阿桂叔夫妇、佩帆、佩筑、小雅、罗樱丹及慈安的三位老师,以及徐淮洲等十余人往病床边一站,那壮观的场面让原本就不大的病房显得水泄不通,他们团团围着赵筠,仿佛一群臣子在对他们的君王嘘寒问暖。 当然,赵筠如果是女皇,小雅的行迳绝对是公主的姿态。因为小雅从来到病房见到赵筠开始,就一直粘在赵筠身边,陪赵筠一起靠坐在病床上。 从头到尾,小雅只喊了赵筠一声老师,其余的什么也没说。倒是来时原本阴郁不安的小脸因为感受到赵筠的温暖而逐渐恢復了平和。至此赵筠对小雅的重要性以及小雅对赵筠的依赖,更是不言而喻了。 再着阿桂婶忙着给赵筠餵鲈鱼、餵补品的谨慎意态,简直就是名副其实“宫女”模样。这是赵筠首次感觉到阿桂婶发自内心对她的关爱,虽然现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仍是捧场的一口接一口的吃着阿桂婶的“爱心”。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倒情愿自己是冒女,毕竟餵人吃东西会比被人餵要来得自在一些。 第32页 病房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把整个气氛弄得像party一般热闹,然赵筠环顾四周的众人却未看到方靖恆的出现,不免让她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歉敝之感。 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来?大家愈是刻意不提,赵筠的心中愈发困惑不安。 其实所有的人除了罗锦村之外,莫不对方靖恆的行踪纳闷存疑。 阿桂叔趁乱中轻拍了下罗锦村的肩头。同时对他使使眼色,稍后明白意思的罗锦村便与方靖恆的家人相继于医院大厅一隅聚拢。 “锦村,你老实告诉我们,靖恆到底在干什么?”眼下只剩“自家人”了,阿桂叔急切的追问罗锦村,“听靖慈说,她和赵大姐替赵筠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时,靖恆已经走了,你倒是说说看,他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罗锦村来回看看阿桂叔、阿桂婶、方靖慈和徐淮洲,他们每个人眼中都写满了对这个问题的焦急和疑虑。 “后天晚上就会知道了。”罗锦村轻描淡写的说。 “后天晚上?!”众人不解的互视着,最后的视线又回到罗锦村身上。 “容我必须遵守承诺,假若靖恆后天晚上没有出现在医院,届时我将给你们一个确定的答覆。”罗锦村以重承诺为同,使众人为之沉默。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方靖慈以委婉的态度表明他们对方靖恆行踪的渴切,“锦村,我们是靖恆的家人,有些情况你应该先让我们了解,至少让我们知道如何去因应或替靖恆解释。 “你清楚赵筠的大姐会一直待在赵筠出院才离开,而明天赵筠另外四个姐姐也会赶到,我们必须给人家…个交代,毕竟这事跟靖恆脱不了关系,他迟不露面,再好的理由也真的交代不过去。” 罗锦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原先替方靖恆恆隐瞒的用意完全是针对赵筠,至于方靖恆的家人当然有“知的权利”。 “锦村。靖恆是不是去找翁紫岚?”徐淮洲在罗锦村踌躇之际,脱口问道: 罗锦村愕然以对的当口徐淮洲又道:“我赶去警局时,听一名员警说,翁伯母转交了一张某人的名片给靖恆,据我推测。那张名片恐怕与翁紫岚有关。” “靖慈,赵筠她大姐那边……”阿桂叔在探询方靖慈对此事的处理态度。 “赵大姐非常明理,我认为我们最好据实以告,至于赵筠与赵家其余妹妹那儿要如何说明,就看赵大姐的意思了。”方靖慈不假思索应道。 “也好。”阿桂叔首肯,并瞥向阿桂婶,“我们再到楼上病房去跟她们打声招唿吧,回程一起到‘湘园’去稍微打理一下,别忘了明天赵筠还有四个姐姐要来,她们最快也会待个三两天才走,我们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好吧,那我们上楼去带小雅她们回去,顺便跟赵筠说一声。”阿桂婶说完,忙又对罗锦村说:“锦村啊,这两天多亏有你帮忙在医院张罗,真是谢谢你,待会儿你就跟淮洲一道走吧,医院这里有靖和赵大姐就够了。” “没关系,我已经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医院这里多个人照应应该会比较好。”罗锦村对赵筠无怨无悔的付出。众人看在眼底无不感动。 赵筠的病房再度人满为患,此情景让她很快就成为医院里的“名人”。 “我可怜的小妹哦,居然被折磨成这副德行。”二姐赵兰心疼的直摸赵筠的脸。 “小筠儿,老实告诉四姐,那么多伤口,你真的不痛?”四姐赵菊在看过赵筠背上的伤口缝线后,满心的不忍。 赵家的老大赵梅静立于众姐妹当中,除了老三赵竹未到外,她们家姐妹真的齐聚一堂了。 “早要你别到宜兰来,你偏偏就是不听劝!”五姐赵笛双手环胸,一副“你不听话,就活该受罪”的模样睨着赵筠。 “咦?你真的是我小妹赵筠吗?怎么变得这么文静了?”六姐赵未未改其爱挖苦的本性,以促狭的表情从头到尾打量着赵筠。 “老天啊!你们一点都没变。”赵筠笑得很开,毕竟团圆对分住各地的赵家姐妹来说是件难得的喜事。 几番叙旧,互诉近况的同时,赵梅也提出了每年聚会的计划,立刻引发大家的迴响。 稍后嫁往台东的二姐赵兰突发奇想的说:“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们实在不能让小妹继续留在宜兰了,老家美其名是我们的故乡,实际上它对我们而言也只是个出生地罢了,小妹根本没必要非得待在这里不可。” “赵兰,莫非你有什么好的意见?”赵梅问道。 “我家后山有一大片土地空在那里好多年了,我想倒不如我们姐妹们共同出资,一起盖个森林幼稚园,交给咱们小妹来管理。”赵兰提出她的构想。 “二姐这点子不错,我完全贊成。”赵菊马上附和。 “那得看赵筠肯不肯啊?人家可有心爱的人在这里唷!”与赵筠年岁最接近的老六赵笙竟出人意表的回了这句。 顷刻间大家都“变脸”了,尤其是赵梅。大伙儿到齐时。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大家之后,就不断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别把话题引的“方靖恆”或者什么“爱人”之类的上头,偏偏就是有人故意在这节骨眼反其道而行。 “赵笙!”话说出口,就算赵梅狠狠的臭骂赵笙也于事无补了。 “大姐、干么要替他们方家的人隐瞒?方靖恆是什么东西!他把我们赵筠害成这个样,现在人呢?还不是回头去找以前的老情人。”赵笙一不做二休,索性把心里所有的不平一古脑的说尽,“赵筠是我们小妹,人家不懂得珍惜,我们当姐姐的怎可坐视不理? “对,现在告诉小妹实情,她是会心痛没错,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呀,难道你忍心着小妹在满心期待之后又痛苦莫名,那个方靖恆根本不是人,他是废物、他是畜生!我们赵筠犯不着那么贱,当人家后补的,更不要去配合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玩二选一的游戏!”赵笙愈骂愈难听。 “大姐,赵笙是直了一点,不过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赵笛接着发话,就算明晚方靖恆回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他太称心如意,搞什么嘛!我们赵筠随便认个干哥哥都可以那样彻夜守候在她床边,凭什么那个叫方靖恆的就要我们赵筠赔上半条命?” 事已到此,赵梅也无法再掩饰了,她与几个妹妹纷纷忧虑的望向赵筠,不知道坐在病床上的小妹在听了赵笙的陈述后是否还招架得住? 一股欲哭的情绪爬上赵筠的心头,但是她压抑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上下交叠的手掌,怔怔的,几乎忘了今夕是何夕。 原来他没来是去找紫岚了?她恍然明白。“这是我自己一相情愿的事,你们不要怪他。”赵筠本想装作若如其事,却隐藏不住悽然的神色,“他本来就是一个痴情男子……” 第33页 “赵筠!你不必帮他说话!”赵笙忍不住喊道。“当他的痴情是用在别人身上时,你根本就不需要感动。” “对!等出院手,你就跟二姐走,我们大家都会帮你”,赵笛立刻接腔。 赵兰紧接着说:“起笛说得没错,按照我刚刚所提的构想,我们到台东去办个森林幼稚园。” “小筠儿,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摆明了眼前的罗锦村就是一个。”赵菊亦有有话说,“在情字的道路上四姐是过来人了,我的经验和阅歷告诉我,选择爱自己的会比选择自己所爱的人来得幸福。” “你们说够了没有!”赵梅出言制止她们,旋即她的目光在众家姐妹问徘徊,“我知道你们都心疼小妹,大家都不愿意看小妹伤心难过,可是我们不是小妹,我们不能帮她决定什么,她自己的人生必须由她自己选择要怎么走。” “可是大姐,当局者迷啊,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岂有眼睁睁见她走进死胡同的道理?我们必须郑重警告她要悬崖勒马,才不会把自己跌得粉身碎骨。”赵笙仍不肯作罢。 “小妹,你怎么说?”姐妹们缄默之际,赵笙首当其冲的望向赵筠。 “好了,赵笙。”赵梅再次制止她,“我们该给赵筠一点时间,别忘了她现在还在养伤。” 大伙儿同意大姐的结语,她们是该给赵筠一点时间的。毕竟赵筠的未来是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赵筠住院的第四天早上,也就是所谓关键性的“后天”。在赵家的“姐妹兵团”之后,医院病房又来了一群探视赵筠的“娘了军”。 “赵筠!”你怎么会住院呢?我们本想突然造访给你制造一个惊喜,真想不到反而是你让我们吓了一大跳。” “我们一路坐夜车赶来宜兰,在抵达慈安幼稚园时,是里头一个叫阿桂婶的人告诉我们你住院的事。” “听说你姐姐她们都来了,可见你伤得并不轻。” 碧瑶、咪眯、小茜冲进病房后就…窝蜂的围向刚睡醒没多久的赵筠。 “你们怎么有空来呢?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来。”赵筠揉揉眼睛,笑着望向故友,纵然方靖恆的事在她心间凄凄侧侧,但她还是努力维持着笑脸迎人,但何况眼前来的全是与她交情匪浅的昔日好友。 “告诉你,我们三个目前都在待业中。”小茜眯眼直笑。有点像在开玩笑。 “什么?你们都离职啦?”赵筠惊问。 “一点也没错。”咪咪的回答让赵筠可以深信不疑。 “怎么会呢?”赵筠来回着着她们三个人。 “很简单啊,咪咪决定要嫁阿正了,小茜决走回乡帮忙,而我……”碧瑶故作神秘的顿了顿,“而我正打算来‘投靠’你。” “真的假的?碧瑶要来投靠我?”赵筠咯咯笑个不停,她的眼光不时投向咪咪,她认为咪咪是她们当中讲话比较“实在”的。 “怎么?不肯收留我啊?”碧瑶故作生气的斜睨赵筠。 “我哪敢不收留你啊!”赵筠装出一副很勉强又不得不答应的模样。 “好啦!碧瑶,你先别逗了,我们还没问赵筠是怎么回事呢?”咪咪说完,她们三人同时敛起笑容,转望赵筠。 “我没什么事啊,只是出了一点意外而已。”赵筠若无其事的回话。 “意外?”小茜不以为然的轻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敢说是‘意外’。 “赵筠,阿桂婶把大致情形告诉我们了。”咪咪的意思是她们已经知道了。 “早说嘛,谁要你不听我们的劝,鸡婆性不改,最后当真应了自己所发的毒咒。”碧瑶快快又道:“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你要知道自己狗改不了吃屎,就不应该发那么重的誓,什么‘血流成河’、‘痛不欲生’,还好你当初不是说什么‘天打雷噼’或‘死无全尸’之类的,否则这下子你可能已经‘去苏州卖鸭蛋’了。” “‘血流成河’和‘痛不欲生’都应验了,老实说,赵筠。你跟方靖恆有没有‘爱得死去活来’啊?”小茜挖苦道:“爱得死去活来”是当时她提的。 “你为了救你的‘真命天子’而受伤,可见你们应该也谈了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吧?”咪咪也不忘补上一句。 “真服了你们的记忆力。”赵筠摇头苦笑。 在她的心里“方靖恆”是个令她闻之心痛的名字。对于他的选择她心中并没有恨,至少她确定他是个对自己行为负责的男人,想到此她反而有丝宽慰自己并没有爱错了人。 “赵筠,吃早餐了。”此时罗锦村端着餐盘瞳进病房。乍见房内有访客,一时满脸惊愕。也难怪,这才早上七点左右,来探病似乎是早了点。 “哇!肚子饿死了。”早已飢肠辘辘的碧瑶一听有早餐,马上凑到罗锦村面前取了餐盘内的三明治,大大的咬了一口,“嗯,好吃,谢谢哦,你可以走了。”碧瑶一手接过罗锦村手中的餐盘并差他离开,压根就是把他当成医院里送餐点的工作人员。 两手已空的罗锦村还停在原地且酷酷的瞪着碧瑶。 “喂!你还有事?”专心啃着三明治的碧瑶侧着头疑惑的看着动也不动的罗锦村。 “我姓罗,不姓魏。”罗锦村仍以酷酷的神情告诉她,旋即又以询问的眼光望向赵筠。仿佛在问赵筠,“你怎么有这种朋友?”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碧瑶。这位是罗锦村,是我在这儿认的干哥哥。”赵筠笑着为他们彼此引介,“锦村大哥,这位是我以前在台北的好朋友碧瑶,另外站我身边这两位分别是咪咪和小茜。” 哦?原来他就是罗锦村啊!赵筠在给她们的信里曾经提到过这个人。 她们从赵筠的语态研判,这干哥哥应该很“单纯”,不是闽南语说的那种“客兄”。 “锦村大哥你好。”咪咪和小茜随赵筠的称唿向罗锦村打礼,只有碧瑶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迟迟不作声。 “幸会!”罗锦村向她们三人点头,最后特别又看了一眼碧瑶,“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送四份早餐进来。”他似乎是在徵询碧瑶的意见。 “也……也好。”碧瑶支支吾吾的回答,一张粉脸霎时像扑了腮红,红不熘丢的。 “你们慢慢聊,早餐一会儿就到。”罗锦村向赵筠三人含笑告退,末了又偷瞄了碧瑶一下,才转身带着窃笑离开。 赵筠、眯咪和小茜互相交换着促狭的眼神,哈!想不到章碧瑶也有今天! “锦村大哥未婚,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赵筠率先推荐罗锦村的好。 “那位锦村大哥看起来人真的很好耶!咪咪挨近碧瑶,暗示性的碰了碰碧瑶的手肘。 第34页 “我也觉得他不错哦,外表酷酷的,可是态度很温柔。”小茜也佯装一脸沉醉的将头靠向碧瑶的肩头。嘴里故意嗲嗲的重复着方才罗锦村所言,“哦!我姓罗,不姓魏,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送四份早餐进来。” “三八!”碧瑶有些恼羞成怒的推开小茜,自己竟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赵筠的病房内随即笑闹声譁然扬起,四个女人全挤在病床上,笑闹成一团。 赵筠暗自想着,倘若锦村大哥与碧瑶有缘,他们会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方靖恆终于见到了阮慕仪。 “离开警察局时,翁伯母托员警交给我你的名片,我想她是要我来找你。”坐在医院的地下室餐厅,方靖恆说明了来意。 “我从电视新闻和报上已经知道翁家发生的事情了。”四十余岁的阮慕仪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方靖恆的贸然拜访感到诧异,仿佛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 “若我猜得没错,你应该知道紫岚的消息。”方靖恆开门见山的说。、“没错。”阮慕仪毫不意外的点头,神情一如初见时的平静。 “你可以告诉我,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方靖恆恳求的目光下显得几分急躁。 “她在一个充满喜乐的国度里。”她语带玄机的答道。 “充满喜乐的国度?”方靖恆不解。 阮慕仪将她从办公室带来的大信封袋由她桌前移往方靖恆面前,并说着:“这信封袋里有紫岚、裴心雅、裴少奇三个的dna检验资料的影本,另外有一张保险公司支付给紫岚的受益人翁伯母的支票,以及紫岚的存摺印鑑等私人物品。本是该交给翁伯母的,既然翁家出了事,那么现在只有一併交给你了。” “这……”方靖恆愣愣的望着桌上未署名的大信封袋,好半天才抬眼问:“你不是应该告诉我紫岚的下落吗?”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阮慕仪以幽远的眼神看向方靖恆,“三个多月前。她要我把她的骨灰洒向太平洋,她说她要去找你。” “骨灰……”方靖恆整张脸倏的泛白。 方靖恆独自站在鹅銮鼻海边,面对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他的耳边还萦绕着先前他与阮慕仪之间的对话。 “三年前你曾从西班牙寄了一张名信片给她,她始知你人在异国,当年的名信片也在这个信封袋里,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收藏着。”阮慕仪的话里满含翁紫岚对他的深情挚爱。 “请你告诉我,紫岚是怎么……死的。” “恶性脑瘤。” “恶性脑瘤?” “大约在年初,也就是紫岚与裴少奇离婚之后,她只身在宜兰市的一所小学任教,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套房。她是我孩子的班导,对我那有自闭倾向的儿子非常的用心,我跟紫岚是因为讨论我儿子的问题才逐渐建立起不错的感情。”阮慕仪仔细的话说从头。 “之后我请紫岚担任我儿子的家教,并让紫岚搬来与我们同住,那时候我才发现她经常头痛,我不止一次劝她到医院彻底检查,她却总是不以为意,她说那是早在嫁进裴家之前就有的老毛病,只消吃个止痛药就没问题了。 “拗不过她的坚持,加上我自身工作的忙碌。就医之事一直就这么搁着,直到半年前的某天下午。好因头痛而昏倒在教室,校方将她送到医院检查后才发现她真正的病情。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阮慕仪继续说:“关于她的婚姻以及有关你的事,紫岚曾断断续续跟我提过,不容置疑的,紫岚是在怀了你的孩子后嫁到裴家的。” “这事裴少奇可知道?” “裴少奇不是省油的灯,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此事。因此紫岚在裴家的生活自是苦不堪言。大约一年前,也就是他们离婚的前半年左右。裴少奇执意要做dna检验。结果证明小雅的确非他亲生。 “数月之后,他们就离了婚,翁家三人带着小雅被赶回老家,翁伯母生怕紫岚会再次被翁伯父所拖异,身负家计的紫岚也了解父亲的素行,故在翁伯母的坚持下共同编出她下落不明的谎言: “因为怕翁伯父会发现,所以紫岚除了按月汇钱回家外,她们母女俩根本可说是毫无彼此的讯息。尽管紫岚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女儿,然而随着头痛发作的情况日益频繁。她根本已自顾不暇,更遑论要去照顾小雅那么稚嫩的孩子了。” “翁伯母是否知道紫岚已经不在了?” “依紫岚之意,我在料理完她的后事后才亲自找到临海的海鲜餐厅去向翁伯母传达此噩耗。”阮慕依的眼神落在那纸信封袋上,“紫岚担心以翁伯母的年岁恐怕无法照顾小雅至成年,加上不确定你何时才回国,所以她希望藉由dna的检验资料能让你们方家人承认小雅,并代替她抚育小雅长大成人。” 原来翁伯母早已知道紫岚已离开了人世。 “紫岚知道我会来找她?”方靖恆问。 “她一直都相信你会。”阮慕仪坚信不疑的眼神里透露出对他的了解,“她希望你好好教养小雅,并祝福你找到所爱,共组一个幸福和乐的家庭,尽管已到最后一刻,她仍不忘要我转达,请你谅解她当年无法与你相守的理由,其实她对你的爱,直至合眼都未曾终止过。” 方靖恆举目望向茫茫的青天碧海,恍惚间他仿佛见到化为仙子的紫岚绽着安详的笑靥在遥远的天际向他挥别。 夜深了,将近十二点时,赵筠病房外还聚集着一大群人。 那群人可概分为三路人马,第一路是赵家全到齐的六位姐妹兵团,第二路是赵筠的三位死党,第三路则是阿桂叔等人。他们或静默、或踱步、或喁喁私语,气氛显得有几分诡异,只因为方靖恆终于出现了。 一分钟前,大傢伙儿识趣的“自动清场”,把病房留给赵筠和方靖恆,接下来就是他们俩一对一的时间了。 病房的门被合上了,房门外的沉默使紧张情绪更是攀上最高点。 此时赵笙不放心的踱到赵梅身边说:“大姐,我们根本不能让他跟小妹单独见面的,这下子小妹包准不会跟二姐走了。” “赵笙,你有点耐心行不行?” 赵梅睨她一眼,同时阿桂叔他们一票人也都听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赵大姐,赵筠跟方靖恆有什么问题吗?”不甚明白详细情形的碧瑶三人此时纷纷凑近关心。 “也没什么啦,待会儿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们。”赵梅随口带时,未了又递给赵笙一个警告的眼神。 赵笙撇撇嘴,靠在房门外对腕錶看了又看,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只打算给方靖恆十分钟,十分钟一到,她会马上冲进去“赶人”。 赵筠默然伫立在门边,他与赵筠四目相接,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相对,他的出现仿佛已替他解释了一切,他可以来,表示紫岚的现状让他“放得下”。 第35页 “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接受一个‘不是痴情男子’的爱情?”是方靖恆先开的口,此时他已紧紧的握起赵筠的手,满脸深情的面对她。 “我一直认为天底下没有恆久不变的事物,尤其是人心,而你竟然可以把一个女人放在心里那么久,这在真爱难寻的今天已经相当相当不容易了。”赵筠含笑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回视他,“别忘了,我赵筠向来是勇于接受挑战的,你信不信?我很有自信可以把你再度变成一个‘痴心汉’。”她又露出昔日调皮的嘴脸。 “我信,而且心甘情愿。”方靖恆的手指爱宏的点着她的鼻头,“老实说你外头那群‘娘子军’的阵容还真是庞大得吓人。” “你是说姐姐和碧瑶她们啊!”赵筠笑嚷,“你知道就好。以后你要敢欺负我,她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方靖恆定睛望着眉开眼笑的赵筠,认真而笃定的说:“跟我一起走吧,让我们一起携手走遍天涯海角,等我们走累了,再去寻觅一个地方,合力砌筑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 “你、我、还有小雅?”“嗯。”他点头。“你愿意吗?” “当然。” 方靖恆举手发誓。”我以我的性命保证,这辈子绝不负你。” “我相信。” 赵筠的眸中不由自主的泛起喜极而泣的泪光,转瞬间,方靖恆温热的唇已贴近她的,她缓缓合上眼,迎接那幻比为热吻的爱情。他的唇柔得像温暖的海洋,她深陷优游,但愿这一生就这么神驰在这片温暖的流域中…… 赵笙望着腕錶,低声的倒数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时间到。”旋即她不由分说的开门沖了进去。 “天啊……” 当场撞到正在亲热的方靖恆和赵筠,赵笙着实傻了眼。还好亲热的那两个人实在太认真了,认真到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赵笙赶紧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门,门外一伙人全都蜂拥而上,众日问的莫不是,“他们怎么样?” “嘘!”赵笙的食指置于嘴前,嘴角带着暖昧的笑,“里面正在演‘限制级’哦。” “啊,限制级?” 大家眼睛都亮了,笑声此起彼落,赵家姐妹更是相拥在一起,彼此眼中都含着泪。 “爸、妈、哥,这位是我们园里新来的老师,她的名字叫章碧瑶。”罗樱丹把碧瑶带回家介绍给她的家人,仿佛就像赵筠头一次出现我在罗家的情景,“赵筠和靖恆哥哥就要带小雅到新加坡去定居了,方园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碧瑶接替赵筠留下来的空缺哩,碧瑶可是赵筠以前在台北的死党唷,她们虽然长相完全不同,不过却都是自然率直的好女孩。” “碧瑶跟赵筠一样都是打台北回来的本地人吗?”客厅里罗爸爸亲切的探问。 “不,我家在台北,我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碧瑶很客气的回应,当她注意到其旁被樱丹唤为哥哥的人竟是罗锦村时,巴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碧瑶就留下来跟我们随便用个晚餐吧!”厨房门口的罗妈妈解下围裙,招唿大家入座用餐。 “这……”肚子是差不多饿了,可是碧瑶却有所迟疑,如果没有罗锦村这个人的话,姑娘她百分之百是绝对不会如此客气的。 “别这呀那的,走啦,我妈的手艺不输阿桂婶哦。”罗樱丹强把碧瑶给拉往餐桌。 席间,罗锦村一语未发,他对碧瑶的态度完全不若当初对赵筠那般殷勤,罗家父母以及有意撮合他俩的罗樱丹不免有些失望。 一顿饭吃完了,除了罗锦村之外,罗家人倒是与碧瑶聊得很愉快,纵然只是初次谋面,但因有赵筠过往的一堆糗事做为话题,所以热络的气氛一直延续到餐毕。 稍晚,当碧瑶郑重向罗家人告辞时,罗家父母与罗樱丹正在犹豫要不要启口请罗锦村护送她回去,没想到罗锦村自己却主动开口了。 “我送碧瑶回去吧,单车没有车灯照明,安全上总显不足。”分明是善意的关心,可偏偏罗锦村的脸上却还是酷劲十足。 是的,在接连吃过两次爱情的败仗之后,他决定不再让自己成为人家的哥哥了,对于女人,他不想再维持以往那样的平易近人,“酷”理所当然成为他现在的面具。 “喂,我可不会感谢你的!”来到慈安的大门口,碧瑶傲慢的对罗锦村说。 “章小姐,我姓罗,不姓魏。”罗锦村是笑非笑的提醒她。 “好吧,我说姓魏的……”她这下还真有点搞胡涂了,“哦,不是,应该是说姓罗的……”扯了半天,她自觉难堪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罗锦村终于忍不住笑了,看在碧瑶也和赵筠一样有着迷煳个性的份上,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对她太“酷”好了。 既然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气氛自然也暖和许多。 “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罗锦村又恢復于他亲切温柔的一面。 “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碧瑶感受到他的随和,态度也变得轻松自在。 天啊!又是个没有哥哥的女人,罗锦村暗叫一声,为了不让碧瑶有机会像赵筠一样心血来潮认他做干哥哥,他决定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先跟你说好。我可不打算再让人做我干妹妹了。” “干么!你当我章碧瑶成天吃饱没事干,喜欢半路认哥哥啊?”碧瑶以相当不屑的口吻表示,“啐!光是我家那两个老弟就让我忙不完了,我才没那么白痴多找个哥哥咧!” 罗锦村很不以为然的辩称,“话不能这么说,多个哥哥有时反而会好办事的,比方说被男朋友欺负啦,哥哥可以帮你出口气,还有遇见纠缠不休的无聊男子时,可以找哥哥出面去警告他,甚至痛扁他一顿。或者就让哥哥冒充你的男朋友,让他知难而退……等等。” “你说的也是挺有道理的啦,“碧瑶频频点头称是,未了突然灵机一动,笑着嚷说:“既然有哥哥这么好,那么你就做我干哥哥好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人可以依靠仰仗真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呃……呃……这……”这下子,罗锦村可真的头大了。 “哎呀,呃什么呃啦,真没想到你这么不干脆!”碧瑶故意装得很生气。 “呃……呃……这……”罗锦村还是不知如何接口。 同样是慈安幼稚园,一样是明净柔和的月光下,另一段爱情似乎正在悄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