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来此世开大道》 第一章【破衣道人 寒山孤庙】 大梁宣化十五年秋,关中道,秦州兴元府,固城县郊一片桑叶林荫中,一个人影步履蹒跚的沿林荫小道而行,头上戴着破唐巾,身穿百补褐袄,腰系黄绳,脚穿草履。 瞧着这人腰间黄绢丝條,却是个穷破道人,一手夹着把旧雨伞,一手提着个瓦瓮,约莫容得四五斤酒水,踩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这道人口中喃喃道:“出家人却把这酒当做性命,这么大的雨还要贫道去庄里给他买这脓血,走这十几里山路,老天有眼,叫他吃了肚痛…” 说话自语间,走出了桑叶林荫,撇见前方雨后湿滑陡峭的山道,钟七暗骂一声,找了个干些的树荫底坐下,把瓦罐儿雨伞放在一旁,望着青藤树叶上滴滴雨露,不由思绪飘飞。 钟七本非此世人物,他原先所在二十一世纪,读完高中便辍学进过工厂,做过销售,也创过业,然而一事无成之后,又回家继承祖业,做起了乡间丧葬一条龙服务的阴阳先生。 平素在家与本家表哥堂弟,一起念念道经,学学巫傩法术,上个刀梯,下个火池之类,或者给人办些道场,作些法事之类的,钟七也渐渐沉迷于玄学。 本一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不想一次突发高烧昏迷,他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的的到了这个世界,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无名乞儿。 奈何钟七除了会些装神弄鬼,啥也不会,四肢不勤,五谷不知,只好四处乞食,而且并无户籍路引,还差点遭官府押去,可谓受尽苦楚。 钟七流浪乞讨之时,眼见官员,衙门,风俗,文字,地名儿,只以为大概是穿越到古代的唐宋时期。 只是行走山野村里询问,阖里百姓黎庶大字不识,愚昧浑沌,有说朝廷是梁国,有说是秦国,还有说是蜀国,众口不一,不过大多说是梁国管天下,至于皇帝老儿是谁,这些深山百姓就更不知道了。 也是与道有缘,钟七流浪月余,一路从蜀地剑门走到秦地兴元府,正好走到固城县正值冬雪,饥寒交迫,饿晕在午山将军庙门前。 幸好将军庙老方丈慈悲,罐了一碗米粥从鬼门把钟七给拉了回来,见其孤苦伶仃,便收留了他,自此钟七也就在将军庙落了脚,当了个杂物道士,平素管管香火采购之事。 后来通过与庙里道爷旁敲侧击的了解,得知此地儿朝廷国号大梁,掌有天下十三州已过百五十年,正是天下太平,国朝盛世之年。 钟七彻底凌乱了,中国古代也没有个一统天下的大梁啊,只有南朝梁,五代梁,但也只占江山半壁,不曾混一天下有国柞百余载呀,也只能猜测该是平行宇宙,或是异界了。 一晃穿越此世也有近一年了,落脚在将军庙,也过了半载,钟七也渐渐融入其中,习惯大梁王朝的风俗生活,经过多次尝试,对于回归二十一世纪,也不再抱有太大希望。 歇息半晌,见天边乌云散去,露出阳光缕缕,钟七拾起酒瓮,夹着雨伞,迎着山岭间的道道彩虹云霓,脱下草履,赤脚踩着泥泞山道,步履蹒跚的朝午山将军庙行去。 一路走了二三里山路,翻过一道山岭,正见前方一片桃岭,三枝两枝李树,路旁两排垂柳迎风飘荡,岭上一间道观,斑驳落漆黄墙围圆,占地约莫亩许。 钟七喘口气爬上青苔石阶,两扇庙门禁闭,钟七叩了叩铜环,半晌之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里面人朝外问道“谁呀…今日初五,观中道爷正在斋醮,不奉香客” “是我回来了,开门开门…”钟七靠在门槛上不耐烦的再次拍了拍。 这回里面终于传来门栓响动,吱呀一声观门打开,一个头束一字巾,一身葛衣打满补丁的邋遢道人伸出头来,见了钟七笑道“是泓师啊,又下山下采买去了么” 这葛衣道人说罢接过钟七手上纸伞,见钟七只托个瓦瓮,再无他物,不由失望道“泓师下山也不买些油盐肉糜回来,庙里可有半月不沾油星儿了” “你说得轻巧,我又不管资财,你们想沾油星儿,去求贾道爷去,只要他给钱,贫道去买就是…”钟七轻笑说道。 葛衣道人闻言苦笑着摇摇头,自提着油伞下去了,钟七一路往里走去,过了将军殿,直入后堂喊道“贾师兄,贫道回来了” 正喊着堂内迎面出来一人,清瘦身姿,三十岁许,颔下蓄三绺短髯,头裹九梁巾,靛蓝道衣,云袜芒鞋,倒是仙风道骨,桌尔不凡,正是庙里掌事的贾道人,道号清风,闻言撇了钟七一眼,昂首道“是泓继呀…把酒放贫道房里吧” 这将军庙连上钟七,共有五个道人,老庙主姓陈,道号空山,年纪虽不上七十,却得了个痰火证,终日卧房静养,吃饭如厕皆在房内,再不出门。 只这后生道士俗家姓贾,道号清风,便是庙主,年方三十二。 钟七年方二十四,道号泓继,便算二号人物,管庙中香火,因为识些经文,又能传道(忽悠),解签,因此余者道人恭称泓师。 方才开门的道人姓池,也二十余岁,道号承泽,新进庙门不久,在庙中管后厨与迎客。 贾道人还有个小徒,十七八岁,俗家姓李,道号承玉,旬日前丧父,回家奔丧去了。 钟七唱了个诺,转入后堂把酒放在八仙桌上,转身出来,见贾清风正自修剪花草,想了想打个稽首道“贾师兄…” “有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作甚” 钟七犹豫片刻,直言问道“不知道月前托师兄弄的度牒可下来了么” 贾清风转过身来望着钟七摇头道“这个要经过朝廷道录司审批,你又没有户籍,恐怕还要交些人事,上下打点一番…” 贾清风说罢,见钟七一脸失望,又拍了拍钟七肩膀安慰道“你也知晓,如今观内香火一直不旺,咱们都还拮据,师父也要一直用药,还是日后再看吧” “都怪那西城的普贤庵,弄些烟云霞光,胡吹什么菩萨显圣,佛陀赐福,哪些愚民都抢着去烧香拜佛,搞得将军庙冷冷清清,咱们天天也食不裹腹…”钟七听罢有些愤然的骂道,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恼火。 贾清风闻言吓得一颤,连忙打断钟七道“休得胡言,那普贤庵有菩萨佛陀降临,咱们荒山小庙,可不敢去争他的香火,泓继你可不敢乱言,当心菩萨报应…” 钟七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却是前些时日,固城西郊的普贤庵在夜里忽然放起烟雾霞光,钟七等人在午山也能瞧见,连观中道人都相信是真有菩萨佛陀降临。 然而哪些烟云彩光,所谓的佛光瑞霞瞒得过这些愚人,可瞒不过二十一世纪见多识广的钟七,即便是相隔十余里,钟七也一眼看出端倪,不过是些用火药烧成的烟花罢了。 不过也是此世火药并未普及,只有少数方仙术士知晓此物,佛家唤燃灯法,道家唤伏火法,只是配方秘窍却少有人知,至少将军庙的道士连名儿都没听说过,与满城愚民一般,见了火光烟花奉为神明。 第二章【方仙秘术 巫傩神艺】 贾清风见钟七满不在乎之色,摇了摇头,望着大殿叹息道“唉…要是咱们的伏魔将军也能显圣一回就好了,也不枉咱们日夜侍奉了” 钟七闻言一愣,忽然心头大动,不由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自家前世可是个阴阳先生,民间法教中人,说到装神弄鬼,当初在乡里他钟七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竟在破除过封建迷信思想的二十一世纪,他还能显现“神通道术”超度亡魂,可谓是个中高人了。 像什么所谓的云烟遁形,三味真火,赤脚踩刀梯,过火池,脚踏烧红的犁头,生吃火炭,九龙化骨水,甚至神乎其神的搬运术,飞剑术等等民间巫傩显法他可是会得精通。 见贾清风望着普贤庵那冲天的袅袅香火,满脸艳羡之色,钟七咳嗽一声,见其回过神来,钟七胸有成竹道“贾师兄莫扰,我们将军庙显圣之时亦不远矣…” 贾清风闻言看了钟七一眼,狐疑道“怎么,你哪个十算九不准的签卦,已经算到神圣将要显灵不成” 钟七嘿嘿一笑,避而不答,反而朝贾清风说道“贾师兄,能不能先给我支二两银子” “二两?你去把将军庙地楔卖了去,看能凑几两钱…”贾清风闻言一愣,转而吹胡子瞪眼睛道。 其实观里再穷,区区二两碎银还是拿得出的,只是这个贾师兄是个抠搜的吝啬鬼,那里肯轻易给钟七支配。 钟七作为庙里二号人物,什么能瞒得过他,于是搓搓手道“师兄这是说得那里话,我钟七再混账,也不敢把庙给卖了呀,嘿嘿…师父原来不是留的有老本儿吗,你先给我支点儿,过后一定还你就是” “早没有了,师父的老本早就花光了,那里还有钱来,再说了你突然要钱作甚”贾清风摆手拒绝道。 “没钱?那师兄你还叫我冒雨去给你买酒,现在粮食金贵,那一坛酒可是花了三分银子啊”钟七不满的说道,然后又撇嘴道: “再说了,师父留得老本我可一个铜子儿都没花过,师兄你穿的整齐,也给贫道几两碎银使使,我下山做一件新道衣去…” 贾清风本能的想要拒绝,然而看着钟七那浑身布丁的破褐袄,脚下一双草鞋,叹息一声“银子可以给你,只是不能乱花,省着些用,师父最近也要用药,我给你二两,你明日下山去裁点布匹,咱们自己缝上就是,顺便把药给师父买了…”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二两本是夸张之言,只待贾清风还还个价,没想到一向吝啬的贾道爷今日这么大方,直接给他二两银子,除去买药的一百多钱,剩下一千八百钱可足够钟七做番大事了,当下连忙应诺。 贾清风转入内堂,抠搜半晌,给钟七掏来几粒碎银,钟七满面红光的接过,正待告辞,贾清风忽然叫住他道“等等,你下山去弄一身好行头,五里铺钱员外家的老母要过六十大寿,你送点平安符,过去拜个寿,多少也能讨碗酒吃…” 钟七一愣,有些不满道“五里铺钱员外好像是崇佛的吧,咱就拖着几张黄纸过去骗吃骗喝,莫不是要讨打” “所以才让你弄身好行头嘛,贫道不善言辞,不如你头脑灵活,能言善道,脚程又快,进去拜寿正好能向宾客讲述些伏魔将军事迹,传我教义,拉些善信施主过来”贾清风满脸肃然的说道,见钟七不满,贾清风又苦着脸道: “近来庙里香火不旺,米缸见底,你到时候下山拜寿,务必化十两银子回来,否则就不准回山…” 钟七如何不知道这是贾清风的托辞而已,下山拜寿如果泓法(忽悠)失败,可能还会挨一顿毒打,尤其最近整个兴元府道门不昌,贾清风更不敢去了,这要是被乡间土豪揍一顿,他这个观主的面子往那搁。 放在以前百姓崇道之时,这种“好事”哪里能轮到钟七来,钟七心下腹诽之极,不过也不敢表露出来,为了二两银子,只好躬身应诺。 次日一早,不等观中早课,钟七收拾一些东西后便携着二两银子的巨款,乘着薄雾再次下山,一路沿山道走了数里,出了午山,转道上了大道,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挑枣儿卖的,背竹篓的,皆是往镇上赶集而去。 钟七斜挎雨伞,肩缚搭链,腰上绑个葫芦,沿着大路走了三四里地,太阳渐渐升起之时,赶在辰时入了二郎镇。 二郎镇是离午山最近的镇子,镇中有民约千户,中街一条,下街一条,市坊一条,药铺,铁器铺,酒楼,茶馆,钱庄,作坊,巡检衙门等都有,镇上正是赶集,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这里卖些山货,买些油盐酱醋。 钟七捂着褡裢挤过人流,一路到中街找了间药铺子,铺中学徒见钟七一袭百衲衣,腰系黄绳,连忙上前一礼道“这位道长,是寻诊看病,还是要买药” 钟七掏出两张方子,递给学徒道“贫道是过来买药的,这两张方子,清燥汤包两剂的,还有一张按药名儿剂量抓好后分开装,不要混在一起了” 学徒点点头接过药方,递给抓药师傅,嘱咐钟七之言,不一会儿,那抓药师傅唤过钟七,看着手上方子,面带疑惑道“敢问道长,这一张方子,是作何用处,里面可尽是硫磺,阳硝,朱砂,等重毒猛药啊” 钟七早有说辞,摆摆手道“朱砂画符之用,硫磺驱蛇之用,这些药不是内服的,劳烦师傅尽管抓来就是” 那师傅沉吟片刻,转而肃然道“这药可以给道长取,只是道长还得留个手印在这儿…” 钟七无法,只得依言签了保证书,留了姓名,道观,指纹,这才取到药材,分门别类的装入褡裢,花了三百来钱儿,给了一两碎银,找个六百来个铜板儿。 出了药铺,望见街上人来人往,卖茶水米粥的,卖包子,馄饨的,卖酒水的铺子,钟七摸摸肚皮,他早上也未吃早饭,又走了七八里山路,腹中着实饥饿。 嗅着阵阵香气,钟七实在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酒摊,点了一笼包子一碗粥,狼吞虎咽吃完后又取下葫芦,把最烈的酒给打了一壶,这才朝裁缝铺子走去。 又花了一百钱,买了一七尺杏黄布,找个铁匠铺,买了青钢宝剑一把,一路忙活到下午日暮,宝剑买好,钟七还剩百十钱,又采购了毛笔,黄纸,黑墨,至于砚台这玩意儿以他的资产还用不起,不过二两银钱也已花个精光。 见天色渐晚,钟七才挎着沉重的褡裢,不急不缓的走出镇外,朝东过一片儿树林,借着月光约莫走了里许,前方出现几座土墙草棚房围成的院子,在月色清晖下显得黑洞洞,阴森森的。 钟七全无惧色,大步流星走到门前,门上挂着一块木匾,月光下依稀写着义庄二字,刚靠近门口,便有一阵腐臭味传来。 所谓义庄,便是由乡里官府,或者地方宗族所建,用于停放尸体,因为在这个时节,一场风寒感冒便能要人性命,外来的客商,或无家的流浪汉死了,还有衙门所斩的罪犯无人收尸安葬,便统统放于义庄之中。 钟七打量一眼,一脚蹬开木门,伴随一阵阴风,院中一阵扑腾声响起,好似是鬼神拍手一般,常人遇上怕要吓的两股颤颤。 而钟七却毫无异色,曾经千百次开棺,盖棺,超渡死尸,吃阴阳饭的经验告诉他,扑腾的东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风刮槐树叶,一种便是吃死人肉的尸鹫乌鸦。 大步走入院中,两道黑影立在院里,钟七咪咪眼睛,借着微弱月光看见,正是两颗高有两丈,开得郁郁葱葱的槐树,钟七走过槐树,轻声自语道:“两界果然法理相通,义庄栽槐柳,合呼风水格局,看来此地也有高人指点” 风水有阳宅,阴宅之分,阳宅一般不能栽柳槐,槐树叶大,风一吹似鬼拍手一般,如若栽于院中,昼夜哗哗声响,体弱者,阳火胆气虚者,没病也能吓出病来,这就是风水,所以风水中有句话叫“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里不栽鬼拍手” 阳宅不能栽槐,阴宅却适合,尤其这义庄两颗槐栽得甚好,若有霄小之辈,推门起风,使槐树叶响,只以为鬼拍手掌,而两颗槐正对大门,蓬者枝丫又似夜叉鬼,使胆小者被吓晕,吓死都有可能。 第三章【三味神火 方仙术士】 钟七径自走入中间草棚,里面摆了十来张草席,裹着腐臭味浓郁的尸体,后面放了几口棺材,棺材上蛛网灰尘覆盖,显然年代久远。 这个义庄早有闹鬼的传闻,以前有几个醉汉走夜路过树林,远远望见庄内一团幽火飘荡,有人当场被吓晕过去,随后越传越邪乎,也只有官府送尸的闲役才敢白天过来。 而钟七之所以晚上过来,是知晓幽火不过白磷尔,他要人前显圣,炼就显法,白磷正是必要之物。 二来也是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那么邪乎,若有鬼神作祟,那前世多年搜摸,却因天地灵机尽丧,而不能修行的内炼真法也有法可修了,那他直接回山坐关修行去了。 钟七渡步走到棺材面前,找了个年代久远些的,直接掀开盖子,里面一堆却是灰烬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钟七眼前一亮,一片白黄霜物附在棺材盖上,门外微风一吹,哗哗燃起数尺高一片青蓝色火焰,随风飘荡。 钟七不敢怠慢,连忙一把盖上棺材,闭了空气,内里火焰熄灭,钟七取出准备好的瓷瓶,掀起棺材盖飞速伸手进去,按住棺材板刮蹭,绕是如此也有里面也有火光腾起,不过温度并不很高。 刮了几下钟七连忙收回瓷瓶,飞速盖上塞子,略微摇晃瓷瓶,有粉尘之声,钟七满意一笑,把瓷瓶盖得严严实实,慎重塞入褡裢。 后面依旧如此施为,揭开棺材缝隙,飞速伸手刮蹭白麟粉。 等把几座茅草棚里的棺材搜刮干净,已是半夜三更时分。 钟七也把骨头都给掀了,也没见着鬼怪,不过倒也不虚此行,刮了十余个瓷瓶,只是没有科学手段,到底快不过空气,十余瓷瓶都只装了薄薄一层,拢共约莫有个五六钱儿白磷,不过倒也够用了。 钟七从最后一间草棚出来,眼见外间月光隐去,乌云密布,四下黑漆漆不见五指,便又回草棚,随意从某位老兄身下借了块儿木板,擦干净灰尘,把褡裢取下放在旁边,有把葫芦里的烈酒抿了一口,趟着木板,倒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时间,正自打鼾的钟七忽而鼾声一顿,恍惚似有所感,翻了个身,又听见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钟七眼皮一颤,强忍困意睁开眼睛,抖擞精神默不作声。 也不知外间是几更天,月光再次露出,重物坠地之声隔几息响一次,渐渐朝这边靠近,钟七神色一紧,再无睡意,翻掌扯开褡裢,左手抓了一把朱砂放在面前,右手食指略微沾点白磷,然后把食指紧握在手心,闭觉空气。 重物坠地之声越发清晰,好似秤砣蹦跳一般,钟七面色有些发白,心中难免慌乱:“难道真有僵尸盘踞?” 钟七前世吃了小半辈子的死人饭,十余年阴阳先生,端公法师,摸过的死人千奇百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从未真见过怪事,一切皆是讲究科学。 然而如今却是头一遭见这邪性事,也是有些惊慌失措,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若真有鬼怪,也只盼祖师爷代代真传的法子能管用,朱砂真的能辟邪魔。 咚…咚…咚,阵阵重物坠地之声越发急促,清冷的月光下,忽然声一顿,不在响起,而窗外却缓缓出现一道黑影,重物坠地声不响,而钟七看着纸糊窗框外矗立的一道黑桩,心跳却又“碰…碰…碰…”的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还是钟七前世跟随父亲头次接活,第一次开棺扶正尸体的时候,如今面对窗外黑影,钟七再次口干舌燥,面色发白,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想惊叫却吓的喊不出声,只是紧紧攥着还未开锋的宝剑。 钟七见黑影矗立不动,也不敢作声,等了半晌,低头缓缓掏着褡裢,准备掏个法印,令牌丢过去看看。 掏了半晌,摸索到一块二指厚,凹凸不平似有文字的木牌,正是五雷令牌,正面刻画符印,背面刻有钟七的入道时间,道录品佚等身份信息,抬起头准备扔法牌,却发现窗外明月如镜,黑影消失不见。 钟七心下一松,正待起身查看,背后忽然一声巨响,身后薄土墙直接被撞一个洞。 一道浑身散发着腥臭的人影从后按住钟七,钟七反手一推,如手一片滑腻,似半干的血块一般。 “啊…什么鬼东西?” 钟七惊恐大叫一声,用胳膊肘顶住压在身上的东西,掌心撑住地面,背上一股巨力传来,钟七咬牙硬抗,胳膊肘死死抵住人影头颅。 僵持数息,背后一股巨力袭来,钟七被凌空抛出丈许远,砸倒两扇棺材,落在地上捂着腰惨叫一声,余光撇见黑影再次冲来,钟七连忙翻身滚在棺材底下。 黑影伸手一挑,棺材连着长凳滚倒,幸好钟七见机不妙,躲得迅速,否则差点被棺材压死,黑影再次杀来,钟七也辗转腾挪,在屋内纵跳躲避。 来往数合,钟七终于窜身冲到褡裢旁边,一把提起褡裢葫芦,手中有了这些,钟七心下略安。 也终于定神看清黑影面目,身长约莫七尺,浑身无皮,只是鲜血淋淋,双眼吊出,钟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竟然是血尸,谁这么残忍” 所谓血尸,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阴湿宝地生成,开棺后尸体皮肤溃烂化去,而筋肉依旧鲜红不腐,这种血尸只是因环境所影响,实际上并不会起尸伤人。 只是在风水葬法中,表示后人不好,当迁棺安葬而已,算是真正的死人。 还有一种,却是术士为谋诡计,把适宜的普通人,先洗脑一番。再通过秘药洗练,催发生机剥下皮肉,而通过一些手段驯养控制。 这种血尸真如被人控制的神将傀儡一般,悍不畏死,断肢,断首依然能凶残杀人,称之为尸,实则是没有了皮肤的活人。 虽然只是从秘本中记载,甚至钟七也知晓炼制方法,却从未见过,然而根据一些特征,钟七还是判断出眼前这个血淋淋的怪物,正是术士所炼活人血尸。 正思绪间,血尸再次扑来,钟七连忙从褡裢取朱砂杨手洒出,血尸皮肉剥离,最怕石灰,硝粉,朱砂,雄黄之类。 一把朱砂粉末飕飕飞出,沾在血尸身上,血尸立即倒地,翻滚惨叫不已,正也符合朱砂辟邪之术,而血尸也终于露出了尖细的惨叫声音,钟七闻声一愣,愕然道“这还是具用女人炼的血尸?” 面上惊愕,手却不停洒下朱砂,直到袋中空空,钟七看着翻滚惨叫的血尸,把葫芦盖子揭开灌了口烈酒,捻指伸入褡裢沾上白磷。 钟七竖起剑指,似掐诀一般,白磷遇风燃起青色幽火,温度却不高,钟七瞄着翻滚的血尸噗呲一声,喷出烈酒,一道碗粗火线延长数丈烧在血尸身上。 幽青磷火温度不高,而喷出去的红色火焰却是温度奇高,烧得血尸哀嚎不已,哗啦一声,雄雄火焰腾起丈高,连着草芦蓬顶一道引燃。 眼见大火将起,钟七连忙闭口,把手指倒转入袖捂灭麟火,捡起地上令牌,宝剑,翻身从窗口跳出。 钟七站在院里望着雄雄燃烧的草棚,不由摇头轻叹一声,炼血尸秘术,必须先将受术者传销洗脑,或者自愿,在用药水浸泡数月至数载,耗费钱财甚巨,才能练成。 一般是古代邪教为了造反,才会去大肆炼制,血尸凶残至极,又经过术士洗脑,极为听话,不仅力大如牛,而且还悍不畏死。 但这具女血尸还只能算个半成品,应该是刚剥皮不久。 按《端公秘术》记载,后续还要以采生折割之法,在血尸周身贴上甲片。 随着生机催发,久而久之甲片便会与筋肉长在一起,而这种尸才算大成,又被称作甲尸。 根据血尸自生生机,力量,勇气等资质不同,又可以练成铜甲尸,铁甲尸,金甲尸等几类甲尸。 甲尸身包甲胄,能刀枪不入,十人百人也难敌,个个都如同军中武艺高强的猛将一般。 想到这儿,钟七蔚然一叹。或许她曾经也是一位青春少女,或是良家妇女,然而却被邪术迷惑,自甘堕落,被术士炼成血尸的。 与其让她躲在荒野一边害人,一边痛苦不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这一道三味火烧为灰烬,倒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所谓三味火,仙术讲得玄妙,却无人见过,而方仙术士中,却有秘术达成,麟火沾指,暗吞烈酒或火油,喷将出去,嘘出火线一道就是。 而术士法术,说穿了就不值钱,总是大法不离毡,小法不离扇,且这三味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沾多少麟,如何喷酒,都有讲究。 直接喷出,酒水飞散最多不过喷出个三尺火焰一团,卵用没有,所以习此术者,要先用清水练习用舌头从牙间逼水线,直到水线细如棉线,能飞出丈许开外,连绵不绝,收放自如,才算小成。 而后连习嘘烈酒,嘘火油,燃成高温火线一道,随时飞速就能使出,才算功成,钟七前世练了许久,嘴唇口舌多次烫伤才能自如控制,真如神火一般。 如今虽然换了躯壳,可如吃饭喝水说话一般,炼入灵魂的手艺虽有退步,却并未丧失,只要稍微熟悉,照样能挥洒自如。 钟七感叹片刻,耳听树林里吵吵嚷嚷,一些百姓提着水桶来救火,连忙收拾好东西,纵身一跃跳过低矮院墙,从义庄后面钻进林子,一溜烟跑了。 第四章【内外武学 诸法根基】 钟七一路走了数里,天色渐渐明亮,过了桑树林,午山四处薄雾氤氲,山岭间云霞蒸腾,倒也犹如仙境一般。 乘着薄雾露水,一路回了将军庙,钟七估摸着观中几个懒散道人还未起床,也就懒得敲门,直接攀上围墙翻了进去,过了前殿,后厨,厢房,角楼,推开门回了自家房里。 房中极为朴素,一丈来宽三丈来长的房间分开两边,靠左是床榻被褥,与一幅天将图下的蒲团,靠右码了书架,放了层层经书,与一个八仙桌,三个矮木墩儿,中间靠墙弄了个碳路,放些茶壶,茶碗。 钟七坐在矮墩上,提起茶壶对嘴灌了几口,把油纸伞和宝剑扔在一旁,取下褡裢,把硫磺,樟脑粉,阳硝,白麟等粉末物件用瓷瓶装上,取纸笔写下几号,沾口水贴在瓷瓶上,免得搞混。 有忙活半晌,把自家的药材分门别类的慎重存放,这些可都是他起家的资本,见窗外已经天光大亮,钟七提着老道爷的两剂药,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后厨,将军殿,走到用木栅栏围成的二层小木楼,钟七跳过栅栏,刚走到下厢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咳嗽声不绝,只晓师父已经醒来便敲了两下房门,隔了数十息再推门进去。 一进门,一股怪味扑鼻,而面色枯蒿,须发苍白的老道爷躺在榻上咳嗽不已,钟七毫不嫌弃的端起痰盂接上,拍抚老道爷胸口,过来半晌,老道才缓过气来,看了钟七一眼,钟七把药放在桌上关心道“师父,可感觉好些了吗” “唉…老道是挺不过这个冬天,就要去灵界见伏魔大将军了…”陈老道摇摇头,面色坦然道。 钟七心下一沉,看着痛苦的师父,叹息一声,转而强颜欢笑的安慰道“师父你说这话作甚,你道行高深,伏魔将军不敢收你的” “胡说八道,咳…咳,泓继呀,你啥都好,可就是不信鬼神之说,随口胡言,日后恐生不良,你要谨戒呀”陈老道咳嗽劝慰道。 见钟七终于面色沉重的点点头,陈老道也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而安慰钟七道: “泓继呀,你也莫要悲伤,所谓道人归真,也合阴阳之理,老道我一生诚恳修行,谨守道心,从未吃过荤腥,年轻时四处云游,寻仙访道,笃行神仙之说。 到后来访遍河山,甚至远走西域,也没找到神仙,只见过仙迹和传说,如今即将死去,也正好继续探秘,看看有无阴曹,有无鬼神,这正合我意…” 钟七闻言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问道“师父…你说这世上有神仙么,若没有,那为何又有许多传说不绝呢” 陈老道靠在榻上,眼神望向窗外,缓缓说道“有没有神仙,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计,神仙之说,不过是人为虚构,只是愚人不知周遭电雷声,只以为天上有神灵,见贪官恶人横行,或为烦恼所缚,幻想有仙人惩处贪官恶人,或是如神仙一般长生不死,没有烦恼,自在逍遥” 陈老道说罢,见钟七默然无语,抿了抿嘴又道“至于神仙传说,所谓仙迹,传闻巴中常有剑仙,贫道当初也有幸见过,但发现也只是戏法儿罢了,这些术士,也会些诡异难言的法术,只是以老道观之,不过都是奇门遁甲的幻术,有的真与神仙无异,只是还是和凡人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 钟七不由神思恍惚,如果没有神异,只有科学,那自己穿越怎么解释,如果说是肉身过来,还能说是空间穿梭,自己是意识穿梭,换了躯壳,这意识携带思维记忆,不就是灵魂么。 或者说是灵魂的进阶版,道书所说的元神更为贴切,按前世古籍记载,九幽有阴曹地府,鬼差按生死簿拘人,而有几种人鬼差却不会拘他。 一是横死的,怨气较大,不愿入阴曹而强留人间,却无神志,浑浑噩噩,只知杀人,这种的就叫恶鬼。 一种阳寿未尽而死的,鬼差也不会拘他魂魄投胎,这种叫作孤魂野鬼,若无道人水火炼渡,一般七天之后魂消魄散,三魂七魄分离,转生为飞禽走兽,直至灵魂磨灭,投生飞娥,蜉蝣一类朝生,暮死,永不超生。 而最后一种,就是道人术士,意志坚固,一志不散,形神枯蒿,心若死灰,先死而后蜕,也有恶鬼一般法力,只是一志不散,叫作清灵之鬼,元神强者甚至能附体夺舍躯壳。 而钟七思量,若真有神仙鬼怪,那自己最符合的就是最后一种,元神出壳穿梭异界,而附体夺舍转生,所以有前世记忆,只是在流浪欲死之时,才得觉醒记忆罢了。 正遐想间,陈老道又是一阵咳嗽,钟七连忙回过神来,舀水把药熬上,陈老道咳嗽半晌,望着忙碌的钟七招了招手,见钟七走过来疑惑的看着自己,陈老道喘了口气说道: “泓继呀,其实这世间法术,都不过奇门遁甲的幻术小道,真正的大道,还是武艺,即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能禽敌防身,你…想学么?” 武艺?钟七有些不以为然,前世那什么太极宗师,在擂台上被打得惨目忍睹,直呼不讲武德,钟七在观里无事也炼些拳术,却是散打泰拳之类的现代搏击,对于传统武术,钟七认为不过与法术一般,都是幻术骗人的。 不过出于尊重,钟七还是一脸认真的点点头,陈老道见此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贫道年少之时,富有家资,又喜欢斗鸡溜狗,弄棒打拳,于是便散尽家财,招募武师,四处学武,也正是靠这些本事傍身,云游寻仙,哪些术士方仙,旁门幻术皆伤不得我…” 钟七一听来了兴趣,他如今也算术士,若要施法杀个武人,也是简单的,无形迷烟,幻神香,还有三味火和五雷掌等数十种方法杀人,而陈老道从不说大话,他说自己打过方仙术士,那就八成是真的,不由坐在床榻边上凝神静听。 陈老道见钟七洗耳恭听,不由满意的继续说道:“我学的功夫,分为四层,第一层或练硬功,或练内功,第二层硬功能掌劈砖石,内功能翻筋斗,身姿灵活。 第三层,硬功能挨木棍,铁棍,等钝器击打四肢,胸背。内功能起暗劲,气息悠长,登崖过岭也不疲惫。 这最后一层,硬功能抵刀枪,揉金碎铁,而内功能快若奔马,飞沿走壁,炼出化劲,数十上百人也难敌” “这么厉害,那师父你练到第几层了?”钟七听罢有些兴奋的问道。 “我曾经练到过第三层,只是后来羡仙慕道,四处闲游访仙,荒废了武艺,不然我练到第四层,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了”陈老道也笑着回道,转而指着墙上一幅山水画,对钟七又道: “你看到那幅画儿没,把画揭开,墙中有一段是空的,你敲开薄半,里面有一个盒子,钥匙在房梁上,你都去取来…” 钟七听罢一脸兴奋,兴冲冲跑道墙边,掀开画卷,窍击墙壁,果然有一段空着,钟七用肘砸开,一方紫檀木盒,外挂金锁,又按老道指点爬上房梁取了钥匙,与盒子一并递给老道。 陈老道接过钥匙开了金锁,檀木盒中却是两本书册,皆无名称目录,陈老道把书递给钟七,指点道“这两本,一本外炼,一本内功,皆是少有是绝学,是我当年以重金学来,是前朝武库训练大内侍卫的朝廷功夫,外炼的药方,内炼的关窍书里都有记载,你自己摸索着学就行了” 钟七连连点头,翻开外功一册,从几时习练,炼多长时间,忌讳和洗练的药方都有详细记载,内功也是一般,从拳术套路,轻身腾挪,到呼吸吐纳,发力要领一一详述。 陈老道见钟七满脸兴奋,不由嘱咐道“泓继,你要记住,武学乃护身之用,不能肆意显摆,出手越多,破绽越多,越容易为人所制,所以你一定要谨慎修行,还有这两册功夫,都是前朝最高深的绝学之一,你要珍而慎之,莫要轻易为人知晓,否则在无安宁日子…” 钟七慎重点点头,起身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感激道“谢恩师赐功传法之恩” 陈老道也坦然受之,待钟七起身把熬好的药端来之后,摆摆手道“泓继,你自去吧,贫道想安静些…” 钟七躬身唱诺,转而抱着秘笈缓缓退出房门,一路回转,走过大殿见贾清风正领着池道人在捻香祈祷,钟七也进人殿中。 伏魔殿阔有三四丈方圆,一座禅台供奉丈许来高,手持金鞭,青面獠牙,怒目圆睁的伏魔将军像,四周悬挂大盘檀香,经幡,宝幢,霞披,华盖。 伏魔殿左侧放了张黄布盖住的桌案,签筒,书卷,笔,墨之类,那个便是以前香火顶盛时,钟七给香客信众解签的位置。 第五章【五形象义 牡狐牝狐】 贾清风抬头望了钟七一眼,颔首点头,钟七默不作声的搬来蒲团盘坐大殿,取了神案上的帝钟摇晃,三山铃音清脆绕梁。 池道人也颂经一声,敲响身边铜锣,庙主贾爷清风捻香礼拜三匝,三人清唱经书,贾清风轻晃铙钹,伴随阵阵法器声韵响起,一股道韵弥漫大殿,喃昵之音绕梁不绝。 随着辰雾渐去,殿内颂经声也停歇,池道人给贾清风和钟七端来茶水,随后出去开了庙门,贾清风站在殿中,用香头捻了捻长明灯芯,头也不回的缓缓问道:“泓继,布匹卖回来了么?” “师兄,买了黄布七尺,只是…”钟七面色有些窘迫的说道:“只是我也不会针线活儿,也不会裁剪,还请师兄拿个主意” 贾清风摆摆手说道“把布拿给承泽,晌午后承玉也该回来了,叫他二人给你量身裁剪,还有四天,做个道衣冠巾还是够得” 钟七颔首应是,随即告退出殿,拿了布匹,递给正在扫庭院儿的池道士,池道人用尺子给钟七量了身形,钟七望着憨厚忙碌的池道人,忽而问道“承泽呀,庙里还有多的白黑碎布没?” “嗯?泓师要碎布作甚”池道人有些疑惑是抬头道。 “有黑白二色最好,要是没有,红蓝二色也行,给我的道衣上锈个阴阳图,有多的针线,在锈些儿八卦纹”钟七嘱咐道。 “哦,这样啊,只是锈这么多图案,这四天怕是不够用啊”池道人应了一声,转而若有所指道“毕竟小道还要摆弄后厨和扫洒哩” 钟七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抢过扫帚扫起了落叶,一边朝池道人说“承玉也要回来了,你们一起缝就是了,扫洒的活儿我帮你来” “嘿嘿,这多不好意思,辛苦泓师了…”池道人假意说道,转而又疑惑道:“泓师…这又不逢年不过节,贾爷他怎么忽热大方的要给您弄套衣裳?” 钟七闻言没好气道:“你这话说的,好像逢年过节那家伙就大方了似的,嘿嘿,也不瞒你,初十那个五里铺钱老爷家过寿,衣裳初十之前一定给我弄好,贫道还要弄这身好行头去化些法财回来…” “感情是去拜寿去呀,不过泓师,那个钱老爷好像不信道啊,你去了能化到法财么”池道人忍不住问道。 “叫你作衣裳,你只管去缝补裁剪就是,恁得话多,他不信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信”钟七有些不耐的说道,转而拍拍池道人肩膀安慰道:“只要你把行头给我做好,贫道下山化来法财,给你弄些酒肉回来…” 池道人闻言微微点头,转身朝厢房去了,钟七三两下扫完大殿,浇罢花草,把扫帚一丢,兀自跑回房内。 钟七闭上房门,掏出两册书页,细细研究了一番,上册记载外功和硬功两门,包括朱砂掌,铁砂掌,排打功,外功是十三太保横炼术,共有铁头功,铁臂功,铁肘功,铁腿功等十三门功夫。 只是外功习练耗时日久,且需要各类秘药洗练,要花的钱也多,目前穷得叮当响,就不作考虑。 钟七收好上册,又翻开下册研究,下册倒是好的多,只是先打五形拳套路,呼吸吐纳,也有药功辅助,却是些用丹炉炼的药丸子,炼精丹,返炁丸等等。 钟七跑到远儿里按内功套路,打了遍五形拳,蛇形,鹤形,虎形,豹形,龙形,一边打拳,一边按书中吐纳法控制呼吸步伐。 五形拳套路并不很难,钟七炼了大半天,就把这些套路一一打熟,辗转腾挪,蛇形狸翻,扑跌宕步,都打的有模有样,只是拳势漂浮,中力不足,换言之,就是中看不中用。 日落时分,出了满身大汗的钟七收拾好东西,转回房里,把硝石,硫磺,炭粉,麟粉之类,以配方炼成指头大小的雷丸,外面以蜡封住,若逢用时,搓开蜡粉,丢出雷丸,白麟遇风既然,火药烟火翻腾,又有雷霆霹雳之声,谓之:五雷掌。 又掏出干莲籽,把鸡蛋敲个口子,去白存黄,放入几枚莲子,又封闭蛋壳,放到庙里鸡舍,用母鸡孵住,这个将是钟七拜寿显法的关键之一,所以慎重至极,多弄了几颗鸡蛋,却保无误。 钟七又取出朱砂,先研磨细粉,取一份混入墨粉,牛膝兜,以蛇油调合,装入瓷瓶,标上记号。 再取朱砂混炭粉,卤砂,苍耳汁调好,装入另一瓷瓶,也作下记号,放便取用。 如此这般分门别类,装了十余瓶不同类型,不同功效的朱砂,都做好标记,放在袖兜里收好。 各种显法秘术准备好了,已是擦黑,钟七点燃烛火,见屋内蚊虫甚多,嗡嗡吵个不听,嬉笑一声,探指入袖一沾,用指头在地上画了个脸盆大小的圈子。 取黄纸裁剪好,调朱砂墨汁,用毫笔书符一道,钟七双指夹住黄符念叨几句咒语,用烛火点燃黄符,晃悠几下把燃起的符纸丢入圈中,须臾符纸燃成灰烬,再圈儿里随风打旋儿。 钟七负手旁观,数十息之后,蚊虫翁翁声渐消,只见神奇一幕发生了,屋内飞蛾,蚊子,苍蝇,蜘蛛,地鳖,纷纷钻入圈中爬伏不动,如同鬼神摄法一般。 这个法儿就是术士药功,画符念咒不过装模做样,唬骗他人,实际上是以朱砂,炭粉用蛤蟆涎水,鸡蛋清,按量调成,书符引虫,又以蒿枝粉,雄黄画圈,遂蚊虫入内不得出圈。 所以方仙术士者,所用法术异能,看似神异非常,犹如神仙一般,却又是奇门遁甲的幻术尔, 然而这些东西,皆系术士秘授,若不说同道理,古代凡人扣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最后只能叹服的说句,道长法术高明,真有谴神役鬼之力也。 所以又有内行人所言: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说穿了就不值钱,不遇至人传妙决,空言口困舌头干。 钟七想了想只觉还是不够显法,拜寿时还得弄些高明的,不由望着墙上一幅画卷,跑到后厨又找池道人要了麸粉,白面,加些药粉,掺水和面,用水浸泡冲搓。 忙活个半晌,的了面清一盆,沉淀放置,把面筋送回后厨,等面清沉淀好后,倒掉表皮清水,只留底下奶液状物,把画儿摘下用这些浆液刷洗拓印,又用蜡烛灸敢,反复刷浆和入麸黄竹纸浆,再反复灸干。 约莫忙活到二更时分,经过层层加工的画卷除了变厚了些,水墨颜色淡了,似乎并无变化,钟七再次用火灸干,把画从侧面轻轻一揭,掀出两幅画来,一幅水墨淡如白纸,被钟七随手丢开。 而另一幅画则水墨鲜艳,仙鹤飞舞,老树虬松,瀑布石崖,却薄如蝉翼,钟七小心翼翼的把画挂在墙上,犹如晾晒挂面一般,小心晾干。 忙活好这些,钟七也不由疲惫困卷,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翻身上榻,倒头就睡。 次日天光未明,往日懒散的钟七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出院,演练五形拳法,鹰扑鹤啄,虎鹤双形,蛇鹤八步,龙虎掏心,挨个演练一边,慢慢控制呼吸吐纳,翻腾扑跌不绝。 几路拳法打完,钟七缓缓收功,浑身汗液蒸腾,似仙气氤氲,呼吸之间渐渐悠长,走到伏魔殿见众人都还未起,钟七正准备回反,忽听庙门敲响。 钟七过去取下门栓,拉开两扇打门,见一青衣僮,头戴斗笠,脚踏芒鞋,面目清秀,手上夹了把油纸伞,肩上背着包袱,这青衣僮一见钟七,连忙取下斗笠,躬身稽首道:“见过泓师,师父他们起来了么” “还没有呢,倒是你小子,不是昨天就该回来的么,怎么今天一大早才回来”钟七摇摇头,侧身迎进了青衣道士。 见承玉笑而不语,钟七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傻笑什么,莫非昨夜在山中遇了牝狐娘子,弄了个一夜风流?” 所谓牝狐者,母狐也,牡狐者,公狐也。 钟七前世的端公秘本之中便有记载,这诸虫百兽,就多有变幻之事,如黑鱼汉子、白螺美人、虎为僧为妪、牛称王、豹称将军、犬为主人、鹿为道士、狼为小儿。 多见于钟七前世端公秘本记载,不可胜数,就中惟猿猴二种,最有灵性,但算来总不如狐成妖作怪,事迹多端。 这正是: 生生化化本无涯,但是含情总一家。 不信精灵能变幻,旋风吹落活灯花。 第六章【剑钉妖邪 五雷掌法】 有诗道: 茅山万法总虚浮,真仙神圣半点无。 皆是幻术迷人眼,直拜神仙唬愚夫。 —————————— “泓师你可别挖苦我了,不过是前夜雨疏风骤,寻了个村里避雨耽搁了时辰”承玉闻言苦笑道,转而又有些艳羡遐想着喃喃自语:“若是真遇上狐仙,能与之相交,倒也不枉此生了” “哈哈哈…狐仙没有,不过狐精么,倒是可以找找”钟七隐约听见承玉在身后低声自语,不由大笑着朝伏魔殿走去。 自来此世,钟七只以为魂反唐宋,灵机充盈,多次打坐修行存神真法,然而此界虽则空气清新活跃,却并无卵用,空坐蒲团,半点灵机也感应不到。 钟七要是炼成真法,哪里还用弃讨不成被饿晕,来当个穷酸道士,成天鼓弄些显法,既然没有鬼神,那也只能自己来装神弄鬼了。 而山川湖泊,没有地脉灵机,修不成真法,也同样就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之类,顶多山野老畜,年岁久了,可能略通点儿灵性。 不过凭钟七如今练成的法教显法,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也算是神仙异人之辈了,见承玉满脸遐想,钟七轻声笑道:“承玉你真想见见狐仙?” 承玉连连点头,钟七指着庙门一颗柳树,面带揶揄之色道:“但凡精灵,俱能出神变化,贫道法眼一观,正有一白毛老牝狐的元神出窍,就寄附在那柳树之中,每日听咱们念颂道经,增长慧力” 承玉满脸懵逼的看着观外那一颗斗来粗细,弯曲枝干,垂下柳叶丝條缕缕。 承玉跑过去,左看三圈,右看三圈,与其他柳树并无异样,满脸不信之色看着钟七问道“这里面有狐仙?我怎么看不到啊” 钟七正闲得无聊,也想逗他耍耍,便朝承玉嘱咐道“你修行之心不坚,道行不够,自然看不到了,不过贫道也有办法让你看到,你去我房里,把墙上褡裢,纸笔宝剑拿过来,今天贫道就来除个妖精” 承玉兴冲冲跑进庙里,不一会儿提着褡裢,后面还跟了个池道人帮忙拿着纸笔宝剑,却是正起来如厕,听闻有这种事,连尿都给硬生生憋回去,跟着承玉一路跑出来。 “这…泓师,那个妖精在那颗树上…”池道人疑惑的看着钟七道。 钟七微微一笑,接过褡裢,摆摆手,示意二人站开些,取出笔墨,挑了张黄纸,迅速书符一道,又念咒掐诀,把黄符贴在柳树杆上。 从池道人手里接过宝剑,钟七又朝承玉道“再去灌碗清水过来” 承玉又依言取来清水一钵,钟七让承玉端着清水,再次用朱砂书符一道夹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两指微微一撮,缕缕青烟渐渐飘起,指间竟然腾起火焰。 池道人与承玉面露惊骇,口中直呼:“仙术,这是仙术啊…” 钟七抿嘴一笑,把火在二人眼前晃了一眼,又点燃黄符,化在清水里面,捻指闭去火焰,朝二人说道:“这个叫祭宝剑法,凡间兵刃能斩活人,却斩不得鬼神,现在你们把法水给我喷在剑上,看贫道我剑斩妖邪” 承玉和池道人呆呆颔首,随后抢着灌口符水,喷在剑上,两人还偷偷咽下一口,也尝尝这符水的味道,只是入口一股硝黄气味,两人也不觉有异,只当仙家符水,理应如此。 撇见贾清风也在庙门上打眼观看,钟七微微一笑,念几句咒语,飞身一剑斩在柳树黄纸上,剑抵黄纸,念咒不绝,数息之后,令众人大跌眼镜的事儿发生了。 只见黄纸上缓缓出现道道血横,犹如利爪勾挠,贾清风吓得躲到门后偷瞄,池道人与承玉更是缩到贾清风身后观看,这师徒三人极为默契的把住两扇庙门,打算一有不对,立马关门,留钟七在外面让妖怪先吃。 钟七心下暗笑不已,朝身后畏畏缩缩的三人笑道:“你们不要害怕,这妖精已经被贫道的宝剑钉在柳树上,且过来看,符纸上还有爪印挠痕…” 贾清风等了半晌,见门外并无其他异动,不由一把推开爬在自己身上的两个憨憨,转而面色一肃,咳嗽一声,负手走出庙外,承玉二人见贾清风一副道家高士,凛然不惧的模样,也壮壮胆色跟着跑出庙门。 三人走近几步,细细观看,皆是惊骇不已,剑钉黄纸而纸上一道道血红爪印不断浮现,似宝剑钉住猫狐之物,正在抓挠一般。 “不想这柳树上竟有如此妖邪盘踞,昼夜偷听我等颂念经书,幸好师弟你神通广大,伏此妖孽呀”贾清风有些颤声说道,这回却再没摆庙主的架子,喊他法名,这也是这贾道士头一回如此亲密的称他“师弟”。 钟七心下暗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在这观中总受贾道士所制,如今已然显露道法,何不再弄点震撼的,自己以后要作许多事情,需要他们配合,也正好嚷外先安内,再露两手,把他三个摄伏,自家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心下转念,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而拱手说道“哪里,哪里,不过微末小技罢了” 说话拱手抱拳间,不动声色悄悄把手伸入袖口一抹,贾道士三人正要说话,钟七却忽而面色一变,往山下大喝道:“妖孽哪里逃…” 钟七说罢不顾三人惊慌之色,手指搓破雷丸蜡封,步罡踏斗,念咒掐诀,又假装喷口法气吹在掌心(确定是否吹然麟火),往山下两丈外一颗盘虬老桃树劈掌打下。 在三人惊慌的眼神中,钟七劈空一掌,山下两丈外一颗老桃树忽然噗呲一声,伴随一声霹雳炸响,树干上腾起一捧斗来宽,三尺高的烟雾彩霞,烧得呲呲声不绝于耳。 钟七大笑一声,似无意自语道:“贫道的五雷掌,自炼成以来,打鬼杀妖,犹如吃饭喝水,你这妖精,如何能逃去性命…” 钟七最初只想逗逗承玉,渐渐找回前世“他当阴阳先生那些年”的感觉,不想却越耍越欢,连目前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雷丸都用去一粒。 本来只想用雷丸吓吓他们,以后行事也放便些,少些约束,不想这一下反而把事情搞大了,也是钟七小瞧了雷霆在古代的震慑力,直接把三人给吓跪了,磕头如同捣蒜。 钟七连忙避开,把贾清风硬拖起来问道:“师兄你这是作甚,可折煞小弟了” 贾清风抹着眼睛道:“泓继师弟呀,以前是为兄有眼不识泰山,对师弟吝啬了些,但也是想省些钱财,一来是为师父治病,二来也是想用钱光大咱们道观啊,还望师弟莫怪…” 听着贾清风的肺腑之言,钟七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动,贾清风为人虽然尖酸了些,刻薄了些,吝啬了些…架子大了些,不讲道理了些…等数十上百条微不足道的缺点,但说实话,他本性不坏,对钟七也还算不错。 钟七颔首点头坦然说道:“清风师兄,同为师父门下,咱们见哪个外作甚,我也理解师兄,所以这次下山,我准备在钱府显些神通,为观里多挣些香火钱,把咱们将军庙发扬光大” 贾清风重重点头道“好,既然师弟有如此神通本事,何愁咱们不能发扬光大…” 兄弟齐心,齐利断金,一时间这感人肺腑的一幕,令池道人和承玉感慨至极,不过接下来架清风一句话让他们目瞪口呆。 “既然要把道观发扬光大,师弟你本事高强,善能捉妖杀鬼,不如贫道与你各自分个任务,贫道负责打理道观,师弟你就下山去化些善财,嗯…就先筹个五百两吧,把伏魔将军像也刷层金漆…” 。。。。。 钟七不由一阵无语,贾清风忽而兴奋道:“师弟你不说话,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待你去拜寿回来,贫道就倾尽道观财产支持你…” “师兄…” “师弟不必多说,咱们兄弟二人不必见外,待你回来,贫道就用“大量”的钱财去给你打通关系,把度牒办下来,然后师弟你就去化缘吧…”贾清风不待钟七把话说完,就满脸肃然的插言打断道。 钟七本以为贾清风转性了,叫他出去讨五百两银子修缮金身,但又说要倾尽道观所以财产支持他,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钟七本来还以为是庙里财产任他支配,然而高兴不过数息,贾道士这厮又却转变话头,只说要花大量钱财给他搞度牒,弄得钟七心里七上八下的。 撇着依旧诚恳的贾道士,钟七心下暗骂,真是竖子不足与谋,娘稀皮的,当即也不想再理会这贾道人,只是躬身应诺,收拾好东西转身回了庙里。 这档子事儿,却正应前言: 奇门遁形本是假,搬弄仙术不自夸。 空中若说无神道,霹雳雷声谁敢查。 第七章【朱门酒肉 满堂华贵】 一晃数日而过,观中一切如常,香客寥寥,钟七日夜演练拳术,套路打得虎虎生风,气息渐渐悠长,力道也缓缓增长。 再辅以现代搏击泰拳打法,直,摆,勾,肘,膝,扫,又炼步伐腾挪,羚羊跳,摇闪近身,棉线吊水瓮击打,练习距离感。 只是短短数日,又有前世混社会时和人打野架的实战经验,钟七的武艺直线飙升,等闲三五个闲汉也近不得身。 到十号这天早上作完早课,池道人承泽,与小道士承玉经过日夜裁剪缝补,杏黄布匹也已经做成道衣一件。 钟七时常在一旁观看,嘱咐二人多缝些东西,道袍的宽大袖口中,缝有大小各种兜子各四个。 两面斜襟下缝有夹层长兜,侧摆领口皆有兜袋,表面看是普通的杏黄色粗布道衣,内里面却满是口袋夹层,密兜网丝。 钟七也终于换上新的道衣,也是他在此世的第二件衣服,又从贾道士哪里要来一双纯白色云袜,把原本褡裢里的东西都转入道袍兜袋夹层之中,一时撑的这广袖宽袍也有些鼓鼓囊囊。 不过当钟七从后堂走过二门,径入伏魔殿,贾道士三人不由眼前一亮,连连称赞,仙风道骨,人靠衣装,马靠鞍之语云云。 钟七含笑不语,带齐了显法的家当,背着宝剑,朝三人道别:“承泽,承玉,贫道这就下山去了…师兄,等贫道回山,咱们再饮酒叙旧,共论道法” “助泓师一路顺遂,早日归山”承玉与池道人一齐作揖回道。 贾清风一边负手打量钟七,一边伸手扶摸长髯,闻言也略微颔首,想了想,取下神案前供奉的拂尘递给钟七,抚须笑道:“师弟此去,泓我道法,阐我正宗,为兄预先祝师弟一路顺风,早日回山” “如今天下太平,众生皆慕佛而厌道,佛光兴盛而道炁衰竭,师弟此去度化善信,怎可无法器相助…”见钟七道谢之后,面露疑惑的接过拂尘,贾清风肃穆正色道,转而又有些迥魄道: “奈何如今我将军庙信众寥寥,香火不旺,也无法资善财,置办道家七宝,谨以此降魔拂尘,赠与师弟了…” 贾清风说罢,领着承玉二人一路相送,出了庙门,见三人面色肃穆,钟七面露轻松的安慰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此行定能化回法财,就是那钱老爷不信我玄门,他还能打我不成,就是要打,贫道也略有神通武艺,师兄不必担忧” 贾清风想起钟七的本事,略微放心许多,只是摇头嘱咐道:“师弟你去了,只管好言相说,莫要动武惹事,吃了官司可不好,他要是不信我道门,咱们以后另想办法就是” “贫道省的,不会惹事的,师兄你们放心吧,莫要送了,你们只管照顾好师父就是,贫道去也…”钟七说罢转身下了青石台阶,一路朝山下而去,心中踌躇满志,决心定要出山显圣,渡人向道,广大庙门。 一路出了山门,过溪跃涧,脚蹬芒鞋,云袜过膝,犹如绑腿一般,翻山越岭也不觉脚累,走过陡崖峭壁,下了绿荫山道。 出了桑树林,钟七略微歇脚,见晨雾渐消,阳光渐起,不敢耽搁时间,一路顺着大道朝东而去,一个早晨,走了七八里路径。 远望前方阡陌梯田,一条河流贯穿而过,架上青石拱桥,桥前立有石碑,高约三尺,宽莫二尺五六,隶书篆刻:储河古镇,五个黑漆大字。 钟七晓得到了地方,过了拱桥,数百丈外果然又有石座木柱镇门,上书:五里铺,里面房屋土墙,毗邻错落,青瓦茅屋,不一而足,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一路行人稀落,三三两两,倒是多有稚子孩童奔走玩耍,钟七一路过了坊市,沿着街中青石道,行了数百丈,前方渐渐热闹,来往人群不绝。 逢街当中,一座青瓦华庭,门前两座石狻猊,傲啸如生,砖墙围院,阔有数百尺,张灯结彩,进出宾客,络绎不绝,几个青衣僮仆,头戴彩巾,含笑迎宾。 钟七望了望匾上隶字,上书钱府,不由颔首点头,抱着拂尘就朝门内而去,却被几个僮仆拦住,为首一个绸衣老仆叫住钟七道:“那道人,今日府中有喜,不施粥米,接纳道家,要化缘讨钱,且明天过来…” “善信慈悲,贫道不是为化缘而来,闻钱府老夫人六十大寿,贫道特来拜寿献福的”钟七闻言稽首道。 绸衣老叟打量钟七一眼,见其头戴九梁巾,面目清癯,颧骨高贯,唇红齿白,身形清瘦,相貌不凡,身穿一领杏黄道衣,背绣阴阳,腰束黑條,脚上云袜芒鞋。 斜背宝剑,剑柄垂下飘絮,手持拂尘,尽显仙人风,全真高道人,浑不似以往前来讨钱化缘的落魄僧道,也不由高看几分,不敢怠慢,连忙也拱手回道: “先生多礼了,折煞老汉也,先生道貌不凡,定是有道全真,出家人既来拜寿,也是我钱府之福,老爷和太老夫人之福,先生里面请…” 钟七颔首微笑,一甩拂尘,跟着人流走入钱府,琅嬛府院,亭台楼阁,僮仆穿梭,人人带喜,个个欢笑,沿青石道,过前门,过中门,到客堂,钟七也涨了见识,当真是酒肉朱门,华贵豪强之家。 客堂广大,摆了十余桌宴席,正不断有宾朋落座,吵吵嚷嚷,满堂富贵,皆是锦衣华绸,不是贵妇,就是官老爷。 钟七也有些认识的,几个穿官袍的坐上首,有二郎镇巡检司黄老爷,五里铺员外郎(乡间土豪买的官名)此间东道主钱员外,七里塘周老爷,九里径王员外等乡间土豪,朝廷命官围坐一桌攀谈。 而最令钟七与满堂宾客侧目的却是坐与钱员外等人那一桌主位的绸衣中年,三绺端髯,白白胖胖,肚腹挺拔,眉间威严不凡,被钱员外等人满脸恭顺的频频敬酒。 走入客堂门前,众宾客各献寿礼,郎官儿高声唱礼,侍女丫鬟迎宾落座,钟七则排在后面献礼,听着郎官不断高唱: “庙坝乡刘老爷到…十年野山参一根,白银三十两…” “后坪粱张巡检到…灵芝一株,白裘三尺” “田坝镇沈老爷到…金环一对,蚕丝团扇一副” 钟七听得一阵咋舌,好家伙白银三十两对比他前世物价,相当于三万块,十年野山参在此世虽对但也值二十两,后面还不断有贵人临门,送下豪礼,当真都是土豪贵族啊。 不一时,也轮到钟七,堂前一长髯老者,搭案写礼,几位僮仆收礼,钟七从袖中掏出画卷一幅,放于案上,那老先生撇了钟七一眼,打开画卷翻看,转而在礼薄上写道:[午山观泓继道人,杂笔画卷一幅] 郎官看了一眼,面上有些揶揄之色,轻蔑的大声唱道:“午山观(将军庙别称)泓继道人,送破画一幅…” 这个声音唱得比那些送金环,狐裘的声音都大,满堂宾客皆闻,明显是那狗眼郎官儿想让钟七难堪。 满堂宾客渐渐寂静,纷纷转头望过来,钱老爷那一桌也是把目光投了过来,钟七心下暗骂,面上却一脸淡定,拂尘一甩,稽首说道:“贫道午山观泓继,见过诸位善信…” 钱员外见众人如见奇货,暗骂那看门的管家,怎么放一穷酸道人进来,不由出声道“那道家,我府上今日过寿,却未备素斋,还请见谅,明日再来,来人…去给这位道家取纹银一两…” 钟七眉头一皱,正要出言,堂内却转出一位老妪,鸡皮鹤发,雍容华贵,被几个丫鬟搀到堂中最上首坐下,朝众人笑道: “谢道家来贺,老身今日过六旬寿诞,有出家人来贺寿,正是老身的福气,不可怠慢,还请道家也坐上首”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这些宾客非富皆贵,不是乡里豪绅,就是县中官吏,而老夫人却让这穷酸道人与众人同坐一堂,这些自持身份的豪强皆是满脸不愿。 第八章【仙家之士 妙术奇人】 见老夫人开了金口,众人也不好多言,钱员外虽则富甲一方,却是个好孝子,闻老娘之言,朝同席贵宾歉意一笑,又朝站于门外的钟七开口道:“老夫方才之言,道家不必见外,还请道家入坐” 几个丫鬟收拾桌凳,迎进钟七,正要安排席位,钟七却摆摆手挥退丫鬟,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大堂最中央,拂尘一甩,朝老夫人躬身一礼道:“谢过老善信慈悲,所谓崇善之人必有善报,老夫人心地善良,定有善果,福寿绵长” “道家言重了,不敢称善,只是老身自有只食素,不沾荤腥,念佛斋醮不绝…”那钱氏老夫人闻言眉开眼笑回道,转而又指着下手另一桌,朝钟七说道:“这几位是普济寺的长老,请道家坐这厢,都是出家人,也好交流则个” 钟七转头一看,那桌皆是素宴,坐了三个和尚,两个褐衣小僧,一个白须老僧,三人见钟七望来,神色各异,老和尚面无表情,略微颔首,俩小僧一脸轻蔑,转头不语。 在满座宾客目光聚集之下,钟七淡然一笑,朝众人道“方才却是郎官儿报错了,贫道送的寿礼,是一幅仙猿献果图,价值万金…” 说罢不顾写礼先生,唱礼郎官儿的怒目而视,挥手找来一个丫鬟,低语几句,那丫鬟取来画卷递给钟七,钟七一甩拂尘,展开画卷说道:“贫道在午山修行多年,略有道术,祝贺老夫人寿诞” 众人打眼望去,却是一幅仙猿献果图,献得是榛子、松子、黄精,丹参等四果,道人在山中修行辟谷,就常以此四果食之,谓之长寿四果,寓意倒是不错,只是那画墨迹清湿,并非古物,画工拙劣,只是乡里童生秀才所书。 见众人皆是面露疑惑之色,钟七含笑朝四周仆人道:“端锅儿火炭过来” 宴中宾客皆是寂静不语,只是听钟七要展露道术,纷纷打眼注目,黄员外那一席坐与上首的绸衣中年却来了兴趣,不待黄员外说话,当先出口道“且依道家所言,取来炭盆,铁锅” 不一时炭盆送来,铁锅架上,钟七又要来清水倒入锅中,朝四周宾客颔首一笑,抽出宝剑当众把画切成细条,收了宝剑,钟七把细纸条丢入锅中,用筷子翻煮。 在满座宾客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钟七掐诀念咒,用筷子搅了两下,水里翻动的纸条变成松软的一锅面条。 面条细若棉线,雪白洁净,随着锅中的水烧开,钟七拿漏勺摇起面条,装入碗中递给旁边丫鬟,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大笑道: “贫道才说写礼先生写错了吧,贫道送的寿礼是长寿面一碗,吃了贫道面一碗,福气加身寿延绵…” 众宾客呆若木鸡,仨和尚差点拽断胡子,钱员外一桌的贵人也面露惊愕之色,连那绸衣中年也不禁站起身观看丫鬟手中那碗香气四溢的面条,目光灼灼。 钟七含笑摆手示意,丫鬟把面端到老夫人面前,一向过午不食的老夫人也面露震惊之色看着面条,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只觉唇齿含香,连忙狼吞虎咽,最后竟然连面汤也喝个干净,称赞道“香,真香,谢过仙长” 那绸衣中年起身离席走到钟七面前,满脸恭敬的拱手道:“敢问仙长,此法有何名目…” “道长真神人也…” “这是仙术啊,绝对不是戏法,老夫可一直紧紧看着,这道士绝非凡俗…”满座宾客纷纷交头接耳的赞叹道。 钱员外也走过来躬身拜道“请恕老汉先前眼拙,没认出仙长,怠慢之处,还请恕罪,敢问仙长此来有何指教…” “此法名曰搬运术,仙家秘传,搬运物件,方才正是搬走纸画,谴神将运来万里之外皇宫御厨面条一碗,不足称道” 钟七见绸衣中年出来捧哏,不由貌似谦虚的说道,转而又朝钱员外及众宾客一礼,缓缓说道:“贫道自幼慕道,在午山将军庙出家,得伏魔将军秘传道法,修行数十载,小有所成,此番过来,一则为老夫人拜揭寿诞,二来也是想向诸位善信,化些法财,修缮伏魔将军金身…” 绸衣中年若有所思,盯着钟七目光灼灼,钱员外面露恍然,虔诚躬身道“老汉一家,数代家风崇善,吃斋念佛,却不见佛陀显身,如今却来了仙长,真是阖家之福分也,理应献上善财香火…” 那仨和尚一听此言,面露不岔,老和尚朝小僧低语几句,那褐衣小僧站起身喝道“这穷酸道人不过只会一门戏法而已,那里是什么仙人,大家莫要当真…” “放肆,静音你莫要胡言,坐下…”众人还没说话,那老僧又暴喝一声,出来唱个红脸儿道。 钟七闻言微微一笑,不顾周围众人神色,随手从席上拿一个空碗,把堂内花盆里的土倒进碗里,装的满满,见周围众人疑惑,钟七笑道“我道家又有大法一门,唤作:花开倾刻,此番正好给大家施展一番,也做个耍头玩乐” 一听有仙法,众宾客纷纷起身离席观看,老夫人与仨和尚也围入人群,倒好似观看卖艺的一般,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钟七纷纷丫鬟去打来滚烫开水一碗。 又让僮仆去院儿里池塘摘莲籽一粒,不一时,莲籽与水皆已盛来,钟七接过莲籽,埋入土中,又放下拂尘,掏出纸笔主砂,书符一道,符纸一晃自行燃起,又带起一阵惊呼。 钟七在所有人目光灼灼之下,把符纸烧入碗中泥土里,化为灰烬混入开水,然后把水均匀倒入埋莲籽的碗中,那起拂尘朝众人一笑,闭目念咒不止。 数息之后钟七睁开双眼,捻个指决,拂尘一甩,口中低喝念道“噫…此时不开,更待何时…” 随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朵嫩芽儿飞速破土而出,不过盏茶时间,就长出一尺来高的茎杆,嫩芽缓缓舒展,化为三片斗来大的莲叶,开得清翠可人,霞光艳艳。 三片莲叶中间,一朵花苞缓缓盛开,似慢实快,转眼花瓣盛开,一朵九品莲花,在阳光下散出霞光阵阵,水珠涟漪,飘起彩虹道道犹如瑞气彩雾。 堂内诸人无不震惊,只觉沧海桑田却被道人归为一瞬,不由纷纷用手去摸,那眼去看,确定这不是再做梦。 一时间,众人皆是如痴如醉,若有所思,更有甚者当场悟道,绸衣中年呆呆自语道:“仙人之意,莫非是沧海桑田,不过转瞬即逝,悠悠岁月不过眨眼之间么…那我要这功名利禄,又有何用呢…” 钟七只是含笑不已,满堂诸人听闻锦衣中年之言,皆有所悟,纷纷跪地磕头,锦衣中年如此,仨和尚如此,钱员外如此,诸位贵人如此,老夫人与一众丫鬟僮仆也是如此,纷纷叩头祈祷,拜谢仙人点化。 一挥拂尘,翻个筋斗临空跳过众人,钟七朝门外走去,一边朝堂内跪地叩头诸人淡淡笑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贫道去也,钱员外答应的香火钱,可莫要忘了…” 诸人这才起身,钟七走到大堂门外,站在一面假山之下,朝看着自己的众人稽首一礼,捻个决,转个圈儿,步罡踏斗,众人只见一股云烟腾起。 须臾之后,钟七的身形却随着氤氲云烟一起散去,只有一曲道诗渺渺传来: 曾应地上三百劫,又在仙府六十年。 背上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 才骑白鹿过苍海,复跨青牛入洞天。 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吾是真仙。 王巡检叹道“这泓继道人,真仙家也…” “是啊,也不知这钱家是几世修的福缘,才能有此仙家降临渡化呀…”刘员外也赞同道。 小沙弥一脸憧憬的朝老和尚问道“师父,这个世上真有仙人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有的…”老和尚捻着佛珠,看着钟七“架云”消失的地方说道。 第九章【真法胎光 灵台方寸】 钱府中人兀自震惊,钟七却是在云雾包裹之下,从假山爬上,钱府院墙离假山不过数尺,被钟七一跃而过,一个空翻落在院儿外的泥地上。 院墙外间是一道拐角小巷,钟七嘴角微翘,左右望了望,见巷外没人过来,抬脚一蹬上了旁边一座土墙青瓦房顶,轻手轻脚的踩着青瓦片,几个跳跃间过了数间土房,消失不见。 一路出了五里铺,钟七回头望了望依旧热闹的钱家,摇摇头转身钻入镇东一片林子里,抄小路往回走。 钟七一路走,一路抿嘴止不住笑意,此番功成,一来幸运生逢其时,古代人愚昧迷信,要是在前世,钟七这装神弄鬼,导人迷信,早给人识破,扭送局子里去了。 二来也是提前有所准备,药字门,彩字门法术之功。 哪个纸画著面,便是药字门秘术,是钟七提前用麸,面,洗出面筋扔掉,只去面浆,加上葛粉,构树丝,所搅成的类似纸张半成品的浆。 又用阴刻,覆盖,拓印的法门,揭出两张画,一张是原版纸做,一张便是拓印的面画,把湿面画挂干凉晒,便会形成一张看似与纸画一般模样,实际上与挂面一样,却比挂面柔软耐折许多的面画了。 至于瞬间开莲,却是端公秘术中,仙字门记载,:用鸡子一个,去白存黄,放入莲籽七枚,搅匀,封固,放火鸡笼内哺三日以上,取出后,须用茶水洗净,显法时取一粒用开水洗过,种泥中,少顷开花。 不过这个法门钟七这还是第二次使,前世也未用过,只是在观里做成之后,试验了一次,和这次钱府显法,用过一次。 至于在烟雾中蜕走,则系端公秘术,遁字门中所载:用芒硝、飞罗粉研极细木,踏罡步斗时均匀地洒于地上,顷刻间,大雾蒸腾。 或用狼粪二份,兑入鳝鱼骨一份拌匀,加麟粉,撒一圈则自燃,其浓烟便笔直而起如烟筒,人则隐矣,也是钟七第一次使用。 此行功成,钟七心情舒畅,疾行约莫三里山路,岭间草木青翠,老松虬盘,灌木丛丛,钟七夯着灌木走,耳听一阵溪水潺潺之声,钟七连忙循声而走,不过数十丈,果有一溪涧流水哗哗。 溪涧约莫两丈来宽,自十来丈外的山顶流下,崖上是瀑布,崖下是水潭,钟七疾走山路,太阳又大,正是脚酸,口渴之时,见状连忙爬在水潭边儿上,用手直接舀水喝。 狠狠灌了几口冰凉的山泉,钟七坐在潭边一块大石头上歇脚,望下一看,才觉自家才做的一身新道袍,已经被山中的灌木藤刺给挂成条状,道道裂口露出了杏黄道衣里面的白色内衬。 不过钟七并不沮丧,反而一脸平静的自语道:“为了这一遭显圣,贫道费心良多,只为了弄来大量钱财,不过这钱老爷如今被贫道幻术唬住,应该会履行诺言,上山送来香火钱吧…” 说着说着钟七一拍脑袋,恼火道“当时不该走那么快的,万一那钱老爷反悔又该怎么办,光表演显法了,早知道就应该再扔个雷丸,好生吓唬他一下,免得那老小子日后变了卦…” “算了,算了,他给不给香火钱,那是以后的事,反正以贫道的本事,那里化不到几两银子,唉”想了半晌,钟七还是摇摇头自语道,转而又面带愁苦的叹息一声道: “唉…想贫道我本清闲散客,奈何这修行得须财,侣,法,地,要去谋算哄骗这凡俗铜臭之物,真是愁死个人了,唉…要是还能修行真法就好了…” 叹息一阵,钟七整理了神色,撇见此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略带几分期盼的盘膝而坐,微闭双眸,尝试存想灵台紫府,呼吸吐纳日月灵机。 山风浮动,烈日炎炎,溪水潺潺,钟七临崖跌坐,双手抱定阴阳印,呼吸间似有规律,渐渐入静,存想紫府元神。 杏杏冥冥之间,心神驻于一片黑暗之中,四顾茫然,无上下左右,亦无南北西东,而钟七早有多年经验,知晓此地便是紫府,又称为上丹田,是三魂七魄所驻之地。 随着用功渐深,心中杂念不起,黑暗混沌中,忽有一如豆灯花亮起,照得紫府一片氤氲之息,灵台彩雾飞旋,然而灯花不过亮起一瞬,转而似油尽灯枯,没有燃料灯芯一般,瞬间摇曳熄灭。 而闭目跌坐的钟七却脸色一白,睁开眼睛,双目一阵无神,脸色略微苍白,钟七收功捻拳,有些恼火的用拳头砸了一下石头,疼的钟七呲牙咧嘴。 沉默半晌,望着烈日炎炎,放无量光的太阳,钟去有些气恼的叹息一声:“唉…生逢末法之世,灵机消散,再无入道之门,然而机缘魂穿此界,本以为古代世界,应该灵机充盈,却不想比之前还他么差,这什么他妈的古代世界,垃圾…” 二十一世纪虽然污秽恶浊,至少还有微若的日月精华,每月落下几次,然而此界日月光华璀璨,能量满满,空气也清晰活跃,却连日月精炁都采不来,更何况山岭,湖泊中那犹如死寂一般的地脉,水脉了,同样没有半点灵机韵藏。 就在方才,钟七只差一点,便能点燃胎光,照亮灵台,入道真流,就只差那么一点外来灵机,哪怕是日月精华也好,山河水炁,地炁也好,都能助他长燃心光,进入真法门径。 然而就是差那么一点燃料(灵气),钟七不仅没点燃胎光,反而因为无法才得外炁灵机,神无灵机相助,只得抽自家精炁为燃料,结果导致五脏受损,神气溃竭。 真法修行,首要功夫便是先打熬肉身,逐渐强壮体魄,再存神入静,摄外炁而生天心,天心铸就灵台紫府,凝聚三魂七魄,混就元神。 所谓天心者,道称胎光,佛称心光,胎光常亮,逐渐扫清灵台,道人也能渐入法门,得以采炁施法,祭炼神将,混炁书符,真言传法,等法术也才能施展。 正是以采炁炼精,茁壮五脏,强健气血,五脏六腑运化更强,产生境炁就越足,五脏精炁足够,才能炼精化气,五脏精微,与外界灵炁混合,才能燃天心,铸就灵台方寸。 钟七面色苍白,默然半晌才苦笑摇头,这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纳,既然转生此界,总要想法修行入道的,不然重活一世,意义何在。 摇摇头甩开杂念,钟七也歇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步履蹒跚的朝远处走去。 第十章【夜过山岭 纯阳符火】 钟七一路夯过灌木茅草,循着太阳辨别方向,向南走了约莫二三里,旋即出了丛林,踏上了乡间小道。 回首望了望刚才出来的那片林子,被后是青山翠岭,郁郁含烟,渺渺云深,层峦叠嶂,又望了望自家这件被撕成破烂的道衣,钟七摇摇头轻笑一声。 这片山岭名叫小西山,打坐的瀑布河流叫石笋河,沿溪而上数里还有村落人家,因有天然石笋,石柱而得此名,再往上走,还有层峦叠嶂,险崖峭壁,就是大西山,深山老林,人际罕至,只有些许采药人攀崖过岭,采灵芝,朱兰,献于权贵土豪。 而钟七此前因为没有官府开具的路引,又不敢走大道过层层哨卡,关城,只好从深山绕路,便是从益北的剑门过万县,一路沿绵延秦岭,巍峨巴山而行,最终穿过西山来到秦州的,数月行走山岭都快成野人了。 而再这个时节,若非官,商,僧道,儒士,大夫等有背景,有地位之人,官府基本不回去开具路引,寻常老百姓,黔首黎庶基本一辈子都不会出县,只在方圆百里活动,这也导致了百姓的愚昧迷信。 这也是为何钟七一直想办个度牒的原因,将军庙里连池道士入道不过数月,因为身家清白,户籍清晰都有道录度牒,钟七要观主贾道士举荐,数月都没有把这事儿办成,只能想法子塞钱糊弄个度牒下来。 一路沿乡中泥路又走了数里,远远还不见熟悉的午山,钟七估摸着空怕是走错了方道,天色转暗,也辩不得方向,钟七只好闷着头朝前赶路。 说来也怪,这平常不说人来人往,至少应该有点人烟的乡道毫无半点人气,犹如荒山野岭一般,除了几声老鸦鸣,田里青蛙叫,再无半点声响。 又走了里许,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乌云遮蔽月亮,月光时隐时现,钟七摸着黑朝前走,他现在是彻底确定自家走错路了,只是月黑风高夜,往回走还不如朝前,找个人家借宿一晚。 月黑风高,阴风萧萧,走在小道上,摸着黑蹒跚而行,道路两旁的蟾叫蛙鸣不绝,直让人心烦,钟七有书符止蛙鸣的显法,只是他这会儿也没心思弄这些,只是循着微若夜光下依稀可见的小路缓缓向前,犹如在走黄泉路,生死门。 也不知道走了几里路程,满山一片漆黑死寂,毫无生气,只有夜鸦阴叫,也没见着半个人家。 钟七摸来块大青石,靠在青石上歇脚,望着四下阴风飒飒,林间枝丫好似夜叉抬手,四下山岭间还一直有呜呜声惨叫不停,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再叫唤。 若说寻常人,早吓得找个地儿趟一晚,不敢再走这夜路,不过钟七前世本就是个吃死人饭的阴阳先生,他曾经深夜跑到乱坟岗爬坟头上睡过,三更时分从一座坟头模到师父预先放的桐树叶一片,这才被收为弟子,得传真功关窍。 而其余师兄弟就只能学些无用的咒语经书,和玄之又玄的法术,根本使不出来,不过是假传万卷书而已,只有钟七才得以在师父死前得授端公秘本,不仅有各样的显法关窍,还有内炼真法,这个就是真传一句话了。 闲话不提,却说四周阴风飒飒,林中怪叫连连,钟七心下也有些颤动,但并不是畏惧什么鬼神,只是喜光明厌黑暗是人的天性而已,未知的总是最恐怖的。 乌云散开一点,露出半弯明月,轮清辉映照山间,钟七抬眼望了一眼,见道路两头皆是黑暗一片,不见人家灯火,转头环顾四周,皱眉靠坐在青石之上,却是不打算再往前走了。 “呜呜…兮兮…” “唧唧…唧唧唧唧…呜呜…” 一阵怪叫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自山岭顶上狂奔而下,带起一阵草木折断,枯枝掉落之声传来。 钟七面色一紧,双手拢在一起缩入袖中,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忽然钟七头顶之上,一颗老板栗树茂密的枝丫一阵摇晃,黑漆漆的夜空中,依稀似有一团黑影正落在顶上树枝间晃动,钟七面色一凝轻喝一声:“是谁在鬼鬼祟祟?出来…” 清亮的声音在阴风翛翛的夜空中传出很远,响彻山岭震起一阵回声,钟七双手伸入袖囊,依稀看见一团黑影蹲在板栗树枝头,离地约莫二丈七八,似乎也自凝视着自己。 钟七探手入袖,捻出雷丸,动作极其轻微的搓破蜡封,见黑影耸立树枝不动,劈掌打出雷丸,伴随着飕飕一声火焰炸响,雷丸飞过数丈打在黑影身上,烟花刺啦声不觉。 “唧唧,吱吱…啊…”黑影浑身冒火,不听朝旁边树梢上窜跃,几个跳跃,浑身烟火大冒,惨叫一声跌落树梢,压断几根树枝,沉重的落在地上,扑腾滚动,掏挖泥沙浇灭身上火焰。 而钟七却心下一松,方才只见黑影腾挪窜动,扑腾坠地,却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只见得这家伙丝毫毛发旺盛,身形虽然高大,却速度极快,不过这东西怕火,能被雷丸克制,倒使钟七略松口气。 “呜呜…吱吱…” 黑影呜咽惨叫几声,借泥沙扑灭身上火焰,怒啸一声,飞扑而起朝钟七打来,钟七面色一变,急抽剑刺出,不想这黑影似视黑夜如白昼一般,见那白光一闪,知道厉害,连忙险之又险的避开剑锋。 钟七也连忙后退,见黑影再次扑来,钟七一抖袖口,飕飕飞出十来张黄纸。 篆刻着特殊朱砂的符咒,打着旋儿飞出袖子,迎风腾起火焰,化为十来道火星弹出,黑影惊慌大叫,呜咽着滚地躲避,绕是如此,身上也沾上几道符火,余下符火打在其身后落地,哗哗点燃地上枯叶。 黑影浑身毛发再次被点燃,烈焰窜起数尺,烧得焦臭味一片,钟七连忙循着火光,抽剑照着滚地扑腾的黑影刺下。 黑影见一点寒光闪来,顾不上浑身冒火,一双厚实巨大的手掌一拍,逢中夹住剑刃。 钟七刺不进去,也抽不出来,不由面色一狠,双手握剑,使尽全身力气绞动剑锋,欲要把黑影双掌挑断。 黑影再次惨叫一声,钟七只觉剑刃上一股大力传来,似牛马之力一般,反而绞得钟七差点握不住剑柄。 只听一声“咔嚓…铮…”钢铁崩断之声,三尺剑刃逢中断裂,剑刃飞旋插在旁边板栗树干之上。 第十一章【山魈木客 凶险莫测】 钟七捧着只剩半截剑刃的剑柄,被这股大力震得蹬,蹬,蹬后退几步。 望着被符火烧的惨叫的长毛黑影,一脸吃惊之色的大声喝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为何要在此鬼鬼祟祟” “嗷…嗷…吱吱…”长毛黑影兀自惨叫,转而又带着浑身火焰,朝钟七扑来,欲要同归于尽。 钟七连连倒退数步,身后却被林中一颗斗来粗的树挡住,眼见长毛黑影越来越近,钟七连忙使出蛇形狸翻,背靠着大树,双手反搂,双脚蹬地上树。 这蛇行狸翻倒不愧是高深武艺,不过数息便依靠着大树朝上缩了丈许来高,爬上一根碗口粗的树枝站住脚根。 而离地丈高钟七也居高临下,借着那黑影身上的微若火光,看清了那黑影身形。 这黑影周身长毛,似人非人又似猿非猿,枭面蓝眼,手如鸟爪,浑身奇臭无比,钟七略微回想,转而惊异叫道:“这是…葛猩?…” 所谓葛猩,又称狗猩,属山魈木客一类,或人狗杂交而产此怪,端公秘本有载: 【其形似老猿,白面枭首,碧眼金睛,掌生三爪,浑身长毛,行动捷于飞鸟,力能搏斗虎豹,乍看去颇似通臂猿猴的一类,天性最是灵异多疑,满身逆鳞,除七窍要穴外,刀箭不入,专食人脑髓和死尸腐肉…】 钟七正自回想,地上的长毛怪咆哮一声,双掌摩挲树干,似猿猴一般飞速攀爬,速度还在钟七之上。 只是三两下便上了丈许高,一把朝钟七脚踝抓来,钟七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其它,又使那半吊子武艺,蹬住树梢一个后空翻滚落到松软的地上,有惊无险的躲过长毛黑影的厚重手掌。 幸好林间不仅泥土松软,而且有厚厚的枯叶垫住,钟七的半桶水轻身功夫全力用上,倒也没有震伤脚踝。 落地之后一个翻滚,卸去劲力,看着正要下树的狗猩,钟七忙扯开衣服斜襟,探手进衣兜再掏火符。 只是手一伸进去却摸了个空荡荡,钟七不由面色一苦,原来那符是只画了十来张,方才已经一道扔出去了。 正要再掏法宝,顶上一道黑影带着火光砸来,钟七连忙就地一滚,险险的躲过了长毛狗猩那沉重的身躯。 还来不及庆幸,却只觉手臂麻痒,整个左手小臂连道袍带里襟被狗猩利爪扯开三道抓痕。 小臂上三条血淋淋的爪痕泛起阵阵恶臭,连带着道衣里面的白内衬都被染得漆黑,这才痛叫一声,见狗猩伸着犹如钢刃般的利爪,在次飞身扑来。 钟七一时也顾不上手臂伤势,连忙躲开,从腰间掏出酒葫芦灌了烈酒一口喷在伤口,咕咕包了大口,扔开葫芦,一指探手入袖,从内兜沾上磷粉。 狗猩枭啸一声,飞速袭来,钟七手掐剑指竖于胸前,磷粉无火自燃,一股幽蓝火焰淼淼腾起,钟七张口一嘘,飕飕水线混磷化为拇指粗的火线一条,临空飞出数丈。 只是这长毛狗猩不比义庄血尸那般滚地不动,反而身形犹如猿猴一般灵活,见火线飞来,黑影一个后翻,临空七尺,避过火舌。 钟七见状闭口收了三味火,身形游走,撵上长毛黑影,再次喷出烈酒。 一道火焰带着灼热微风,再次袭向黑影,却又被黑影手脚并用,几步爬上树梢,只是被火舌烧着了屁股。 钟七见狗猩上树,已经出了火焰距离,连忙一口吐了烈酒,转过指头熄灭磷火,略微沉吟片刻,捡起地上的酒葫芦转身就溜。 狗猩双股之间烈火雄雄而起,烧得胸背肉烂皮焦,眼见钟七要走,怎么肯放他,跳跃来扑。 眼见狗猩浑身冒着火焰,双爪犹如钢刀就要划到钟七背上,却不知这是钟七见其身似猿猴灵敏,早有准备来钓它。 钟七感到身后劲风袭来,转身一个后扫,胫骨犹如钢鞭正好扫中黑影肚腹,只觉这一脚好似踢中皮革轮胎一般,发出闷响一声,狗猩却屁事没有。 只是冒火的长毛怪虽然无碍,却正好被贯性踢滚在地,伴随高空坠地的重力砸得地上沙石飞溅,长毛狗猩也被摔得惨叫一声。 钟七眼疾手快,趁着怪物惨叫,忙搓雷丸一颗,丢入长毛怪物那獠牙口中,拂袖一招,又是一道黄符贴在长毛怪嘴上。 一套犹如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钟七连忙一个后翻,飞身而起倒退数丈避开。 轰…刺啦… 那怪物刚站起来,嘴上一道焰光哗哗冲起数尺,犹如喷火一般,连同体外的火焰连再一起,火焰腾起丈许来高,犹如人行火炬一般。 “啊…呜呜…啊” 怪物惨叫不已,带着浑身火焰缓缓走动,钟七见此把断剑抬手扔出,丝溜一声,插在狗猩胸口。 这一下来了个狠的,这长毛怪物跌倒在地,身上火焰越来越旺,身躯渐渐颤抖沉寂,燃起好一遭大火。 钟七看了几眼,转而借着摇曳火光望向左手,三条伤口长有一指,深约一寸,几乎可见筋膜骨骼,正在留出脓血,散发阵阵恶臭,但只感觉奇痒无比,却并不疼痛。 “坏了,坏了,这狗东西果然是吃腐尸长大的,这下中了尸毒…”钟七见着四周一片寂静黑暗,荒无人烟,不由眉头大皱。 说是尸毒,实为腐毒,凡食腐着口中皆有此毒,大蜥蜴,秃鹫,乌鸦等,只是法教中人,贯以尸毒称之。 因为此毒虽然厉害,但只要饮糯米酒,用糯米敷泡,便能解毒,只是这地方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哪里去找糯米了。 见那长毛怪彻底被烧为一团灰烬,钟七连忙出了林子,沿着小路朝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一路月影清稀,阴风飕飕,山岭一片死寂,钟七捂着左手步履蹒跚,脚踩枯枝落叶,发出咔嚓之声,一直响个不停,似乎有人一直尾随一般。 天空乌云时散时聚,月光也时有时无,受了伤又摸着黑走,再加上阴森恐怖的氛围。 虽则钟七胆气壮,但也有些心下揣揣,身后枯枝落叶不断轻响,钟七顿住脚,声音停寂,钟七再走,声音又响起,似有鬼神跟随一般。 钟七强忍着转头的冲动,一路闷着头往前走,只在心下不停宽慰自己,此界灵机全无,不可能有鬼怪,只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因为受伤中毒,且路也难走,看不清明,到了临辰时分,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钟七才往回走了十来里,出了进这条路的叉道口。 此时天色也隐隐有几分放亮了,借着几分天光,钟七回头转望走错路的那条泥沙小道。 “天门直指破军山,凶魃刀煞无杂班。 冲出顶台形不具,三更至此命难还…” 矗立观察半晌,钟七轻叹一声吟唱道,转而一边朝外走去,一边摇头大笑: “哈…哈…哈,好凶恶一条地势,二山叠嶂,形似剪刀,内里蜿蜒,翠屏浮云遮日月,深山老林,怪不得出此凶怪” 却原来昨夜钟七不只怎么走错了道,入了那片大山,真符合风水之中的凶险之地。 开口两道山形似剪刀,这意味着山口狭窄,两侧峰崖险峻,是以内里蜿蜒绵亘,好进难出。 而两侧峰崖高耸险峻,也意味着山山顶与山脚的气候多变,浮云雾障很多。 所也夜里月光难见,云雾缭绕不仅可视度低,夜里火把也会因湿雾熄灭,看不见路,所以凶险。 若有几户人家,一二村落还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山凹里面渺无人烟,完全深山老林,不仅毒障沼气甚多,且易生毒虫,恶兽。 第十二章【彭姓老叟 九龙法水】 沿路向东走了二三里地,这次果然是走对了路径,乡道上渐渐有人赶集的行人。 三三两两的路人见了钟七一身破烂衣袍,左臂鲜血淋漓,面露好奇之色。 但皆是避着钟七走,只怕他是个走江湖的凶人正被人追杀,所以不敢靠近,免得自惹祸端。 钟七扯截袖子裹住伤口,远远见乡道上有一老叟挑柴缓缓行来,须发皆白,身着褐衣,头戴环巾,四结垂樱,腰缠黑條,茅草双耳鞋,正挑着柴薪一担,作歌而来: “茅舍数椽山下盖,松竹梅兰真可爱,穿林越岭觅干柴,没人怪,从我卖,或少或多凭世界。 将钱沽酒随心快,瓦钵磁瓯殊自在,儿醐醉了卧松阴,无挂碍,无利害,不管人间兴与败…” 钟七闻声连忙几步走到这老叟面前,躬身打了个稽首道:“老丈慈悲,贫道这厢有礼了…” “道人多礼了,叫住老汉,可是有难处么,但请道人直言相告…”这老叟倒与一般乡野老汉不同,双目清亮,口齿清晰,闻言打量了钟七一阵,放下柴薪拱手回礼道。 “敢问老丈,这里是哪方地界儿,去二郎镇,午山观还有多远,可有路能通么?” 老叟一捋苍须,含笑回道“这里是九里径,属固城县管辖,离二郎镇么…该有十四五里地吧” 老叟说罢,指着来时的方向朝钟七道:“顺这个路走三里地,有个小径,往里走穿小西山边儿,在走五六里,过一座石桥,朝东走三五里,就是二郎镇了…” 钟七闻言一阵头大,这么多弯弯绕绕,几时才能回去,又摸了摸伤口僵硬麻木的左臂,朝老叟问道:“老丈…那这附近可有甚庄子或乡里集市么” 老叟撇了钟七裹得严实的左臂一眼,面露恍然之色,沉吟片刻道: “从这往前走两三里就是九里径,那厢是个巡检哨所,今日正是赶集,老汉我也是挑柴去卖的,道长若不嫌弃拙汉,与老汉搭个伴儿,一道过去吧…” 钟七闻言一喜,忙不跌点头应是,老叟笑着道“那道长就随着老汉走吧” 老叟说罢,蹲下身把扁担横在肩上,钟七帮着扶起柴火,便跟着那老叟一路往集市而去。 老翁担着柴也走不快,钟七跟他在后面,顺着乡道朝前走,二人也闲聊攀谈起来,相互述了姓名,法号,老翁自称姓彭,钟七便称其为彭老。 “彭老,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儿呀,似有一股逍遥之意,也符合我道家思想哩…”钟七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一边试探的问道。 在这时节,乡野之人多是逻辑不同,愚昧无知之辈,少有彭老这样双目清明,胸背挺拔,且能唱出这种文采昂然的诗歌。 彭老挑着柴在前面头也不回的答道:“道长你是说方才那首《天仙子》吗?” “天仙?哦…原来是叫天仙子啊…”诈闻天仙一词,钟七不由心下一惊,天仙者,仙家无上大乘也,于道称大罗仙,在佛称大觉仙,可非凡俗所用。 彭老这时候也转过身来,指着前面隐隐可见的巡检司,有些得意的显摆道:“就在那九里径,有个周大先生,乃是文曲星下凡哩” 钟七一愣,只是疑惑与这周大先生又有何关系,至于所谓的星宿下凡,则全当笑言尔。 毕竟在古代,人云亦云,愚昧迷信者甚多,乡间但有人显露一点不凡,要么被打为妖孽转世,用火烧死,要么就传他(她)是某某神仙下凡。 再说这文曲星转世,怎么也得是个状元之才,钟七在固城住了这许久,也没听说这县里出了个状元郎啊。 那彭老汉见他一脸不信,捋这胡须说道:“传闻他三岁能言,七岁能作诗,自幼文采桌然,十二岁考得童生,十五岁中秀才功名…” “只是后来朝廷昏聩,他才屡试不中,后来就在这固城定居,当个草芦隐士,这个诗歌儿就是他教我的,他说我满心机谋,愚昧蒙蔽,就让我天天颂念,自明其意,而得清净少烦恼呢…” 钟七颔笑点头不语,只是示意老翁快走,老叟见此摇摇头挑起柴担,继续往前面集市而去。 九里径虽不大,方圆数十里也有几百户人家,而朝廷巡检司便是此地坊市,逢一三,五等单日百姓就进坊市赶集。 今日也正是赶集的日子,坊中人潮如织,都是些附近乡里的农人百姓,钟七身上分文没有,见了几间酒馆上挂的幡旗,不觉馋虫勾起。 只是兜下无钱,且毒伤僵麻酸痒,也只得作罢,跟在彭老脚后面进了坊中。 过了几个小摊,坊中一排青瓦房矗立,最中间一座最为华丽,匾上书:九里径巡检司,外蹲石狻猊两座,门口站着皂衣差人,头戴璞头簪花翎,执铁尺挎腰刀,威风凛凛。 彭老头吩咐钟七稍待,便自上前与门口的官差打个招呼,挑着柴火往里走去。 约莫过来盏茶时间,彭老汉手里数着一把青蚨钱,笑呵呵的出了巡检衙门。 “泓继道长,此地便是九里径集市了,道长可还有甚吩咐么,若没有的话,小老儿就先告辞了”彭老头朝钟七拱手道。 钟七稽首还礼,回道:“有劳老先生领路,贫道感恩不尽,不知老先生家住何处,贫道日后也好报答”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九里径东五里地有个梧桐里,哪儿就是老汉陋室,泓继先生若不嫌弃,回返时可以过来歇脚饮茶” 彭老汉笑着摆摆手,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背对钟七意味深长的说道:“泓继道长,你若有难处,尽管去坊中寻那周秀才,提老汉我的名儿就是,都是同路人,不必客气…” 钟七闻言一愣,望着彭老汉渐渐汇入人流,心下暗道:“这老儿绝非普通乡野老头,同路人又是何意呢…” 想来半晌也不得要领,只好放在一边,还是想法子治伤要紧,正自思虑,巡检司台阶上却有一个衙役跑出来叫住钟七道:“那道人留步,请留步…” “无量寿福,差爷叫住贫道,有何指教”钟七眼见衙门跑出来一个五大三粗,身着皮甲的巡检司弓卒,心下一颤,只是面色丝毫不慌的回道。 “敢问道人,你可会化九龙水么?”那弓卒抱拳一礼,急切问道。 一听九龙水,钟七反而心下一松,只要不是查户口就好,他前世学贯法教,绝教,秘乘,区区九龙水如何画不得,当下正色回道:“回差爷,九龙水,雪山水,贫道都能画得,只是敢问差爷要九龙水作何用处?” 而所谓九龙水,又叫九龙化骨水,即是显法戏术,也要有一定的真功夫,有有内外之分。 外九龙水,以秘药搀符纸,用朱砂画过符咒,焚烧成符灰混入清水,凡人鱼刺,骨刺等骨物卡喉,只要饮下符水,一时半刻皆能化去。 而内九龙水,是法师端公斗法之用,就需要自幼苦炼的真功夫了,钟七前世的师父就因为给外乡人治病,用过这内九龙水,因为端公阴阳行档自有一套规矩。 每个法师的弟子若不开山立柜,就只能等师父死后,以真传法印继承的信众地盘,或是有本事的徒弟,自行开山立柜,所以法师皆有地盘划分,或一村,或一乡,或一镇。 而接其他法师地盘乡镇内信众的法事,就是坏了行规,其实就是抢了生意,外来法师触怒本地法师,便会展开斗法。 而法师斗法自然不会斗些显法戏术等糊弄愚民的玩意儿,斗得都是自幼苦炼的真功夫,如上刀梯,下碳池,滚油锅,踩火犁,吞筷子,或是砍手,斩头,剜腹不死之类的来分胜负。 胜者为民众喝彩,拥有大片信徒,而败者则颜面扫地,只能灰溜溜退走,另寻地盘,所以两方法师会当众摆下法坛,邀民众观看,用得最多的便是内九龙化骨法。 法师当众把筷子,竹签等物斩成三截,用碗盛水装上三截两头尖的竹签,化符纸一道烧入水中,混水把竹签吞入腹中。 这个其实就是真功夫,具有非常大的威险性,须自幼苦炼吞剑,吞丹等法术,才能保持昂头时肠道在一条直线(所以吞剑要昂头,不能平吞),竹签也就不会划伤喉管肠道,直接就顺水入胃,后续再以秘药化去。 闲话不提,且说那弓卒闻钟七之言,连忙大喜道:“是我家巡检老爷被鱼刺卡喉,医馆的大夫也没办法,只是谴俺出来寻个会画九龙水的道人解救” “哦…不知巡检老爷现在何处…”钟七也是心喜,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他正愁没地儿显个圣,好弄点钱财或糯米治疗尸毒,这巡检老爷鱼刺卡得也中是时候。 “老爷正在关城营寨,还请道长跟我过去一趟…”弓卒拱手道。 见钟七不住颔首点头,弓卒面露喜色,一路领着钟七出了坊市,直上了两丈宽的朝廷官道,一路往南而行。 第十三章【铜锣巡检 见官不跪】 原来这巡检哨营并非在坊市巡检衙门里,而是在坊外官道上,钟七把伤口裹好,跟着弓卒向南走上官府大道,行数百步,远远望见一峡谷险恶,两侧白崖高百丈,中间官道立有木寨营门,寨门牌匾上书【铜锣关巡检司】几个黑漆大字,寨前有据马,哨卡,箭楼。 自本朝宣化元年起,各地盗,匪,贼,蜂起,又有私盐贩子,一气道,六壬教,摩尼教等邪教屡屡蛊惑乡里愚民造反,遂于关津要道,广设巡检衙门,专司稽捕盗贼,巡查无路引者,贩私盐者。 巡检司隶属府县直管,检地方良家子充从,常备有棉甲弓卒五十,虽然算是民兵性质,但由于常期缉拿盗匪,兵刃见血,比县衙差役,内镇军卒的战力素质高多了,仅这股武装力量,足以横扫整个固城县。 “来人止步,可有路引,盐引否…”这时寨内箭楼上的守备弓卒大声喝道。 “牛二,你瞎了你的狗眼,是我领法师回来了,赶紧开门,迎法师进去,若是晚上半刻,耽误了巡检老爷治病,你担待的起么,快快开门……”领着钟七走到寨门前的壮硕弓卒也大声回骂道。 那箭楼上站着的守备弓卒闻言擦了擦眼睛,果然是远远看见同袍领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缓缓走来,不由讪讪一笑,连忙挥舞令旗,底下寨门弓卒得令,纷涌而出开了寨门,搬开门前拒马栅栏,迎钟七二人入寨。 一进寨中,果然是一副军中营盘模样,军帐营房林立,军卒奔跑操练不绝,钟七跟着壮硕弓卒一路绕过营盘,望见军卒嘶吼操练,不由在心下暗惊道: “不想这铜锣关巡检倒也是个励精图治的将才豪杰,虽只统管区区数十弓卒,却操练演武不绝,可算精兵了,难怪这固城县治安良好,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营中行不过数十步,到寨中主帐前,壮硕弓卒让钟七在帐外稍待,自入营中通报一声,约莫过了数十息,帐中传来了一道浑厚之声淡淡道:“请法师入账内稍歇……” 钟七闻言略微整理衣装,渡步走入其中,帐内约有数丈宽阔,高架起火盆数道,照的灯火通明,正当中一位青袍武官,正盘坐书案前整理案牍。 这官员身形挺拔,面目刚毅,颌下蓄三绺短髯,头戴直脚乌沙璞头,青罗广袖官袍,胸口绣海马图补子,而方才引钟七入寨的壮硕弓卒,正一脸恭顺的站于下首。 钟七还是头一回见官,心下也有些好奇,正在观看打量,一旁的壮硕弓卒呵斥道: “大胆道人,见了巡检大人朝廷命官,为何不跪拜叩首,当心治你个慢官无礼之罪” “贫道我乃世外乡野的出家之人,一双膝盖只跪天地仙神尊师,莫说是朝廷命官,就是当朝圣上,也没有说过让世外出家之人跪拜行礼,若让贫道跪拜叩首,恐折了大人寿数……” “你,你这道人大胆,竟敢妄议圣上,诅咒巡检大人折寿,你……” “好了,勿要多言了,法师乃世外之人,怎可按红尘规矩约束,刘忠,你下去备好茶水点心,招待法师” 这时上首的青袍官员转身打断道,刘忠见巡检老爷发话,也就不敢多言,只好悻悻闭嘴走出帐外,为钟七准备茶水去了。 那青袍武官见此摇摇头,转而朝钟七拱手说道: “法师有礼了,恕本官方才公务繁忙,不得出寨亲迎,家将失礼口不择言,还望法师勿怪” 这青袍官员倒是面目仁善,令人如沐春风,也使得钟七对于古代官员的固有映像好了许多,当下也不敢真的怠慢,深深稽首一礼道: “哪里,哪里,刘忠兄弟不过为主执言尔,正显其忠心耿直,何来怪罪之说,倒是贫道乃荒山野人,不通礼仪,方才怠慢大人,也还望大人恕罪……” “哈哈哈,无碍,还请法师上首落座”钟七一番话,反倒也对了这巡检大人胃口,这时节纵是读书人,也少有敢于当面反驳官员权威的。 乡野愚民见了官,也是诚惶诚恐,呐呐无言,逻辑不通,而法师道人若无几分真本事,也是不敢在官老爷面前侃侃而谈的。 他也正巧需要有真本事的道人相助,当下连忙指着上首一方桌案,请钟七落座。 上首有三方桌案,一正二侧,各放有案牍,主位乃巡检大人位置,钟七当然识相的在左边侧案坐下。 此世人以右为尊,右侧定然是巡检衙门的小旗,或文吏判官所坐,钟七一介白丁,连道录度牒都没有的野道人,那敢去坐右首主位。 这时那刘忠也麻溜的端上茶水,蜜饯,点心与钟七二人呈上,钟七饿了一天一夜,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捻起点心果脯,就者茶水就往嘴里塞。 一壶秦巴上品云雾春茶,被钟七牛嚼牡丹一般几口灌下肚里,看得刘忠二人目瞪口呆,刘忠心下嘲讽不已,直说饿死鬼投胎。 过了半晌,吃了五盘点心,三壶好茶的钟七终于祭奠好了五脏庙,靠在椅子上细品茶水,而青袍官员笑了笑,出言道:“法师好胃口,不知在那方宝宫出家,何处仙山修行啊” “回大人的话,贫道法号泓继,俗家姓钟,在固城将军庙出家,荒山在二郎镇子午山中……”钟七心下一跳,有些拿捏不定这巡检大人是不是要查自家道录法籍,只是见其饶有兴致看着自己,只好面无异色的出言回道。 正在钟七说罢,内心有些忐忑之时,不想那青衣官员沉吟片刻,竟然绕过此节,面露恼火之色咳嗽两声,直入主题的盯着钟七道: “此番请法师前来也是有事相求,前些日子本官被一根鱼刺卡在咽喉,上不得也下不得,虽无大碍,却也有些不爽利,请了医馆老先生来看,说卡得太深,他也没办法,只是听说有些法师会画个九龙符水,能专化鱼刺,骨刺等物,遂让本官寻个有法力的高人来解此厄” 却是这个时节,无论医士大夫,还是杏林妙手,治病皆以内服外敷,能做外科者甚少,又无镊子,夹子之类,对于鱼刺,骨类卡喉,除了让人多喝些醋汤之外,也再无办法。 “不知大人被这根鱼刺卡住,有多少时日了”钟七闻言询问道。 “约摸有七八日了,如今好些,但也时常感觉如鲠在喉”巡检沉吟片刻后有些忧虑的回道。 钟七一听,心下立即有了谱,起身道:“大人勿虑,这个还好办,只要一道符咒下去,一时半刻,即可痊愈” “好,好,好,那法师准备再何处开坛,又需要准备哪些法器,经幡,还请指教,我立刻着人备齐”巡检闻言大喜道。 钟七却摆了摆手,淡淡笑道“区区九龙化骨水,贫道反手就能画来,何须劳烦开坛,只要水钵一个,清水一盅” 巡检面露疑惑,心下不解,在其固有映像中,凡是法师做法,不是都要必须开坛请神之类吗,难道这回刘忠这厮真得请了一位了不得的高人,竟能空手施法,心中不解,嘴上却连忙吩咐刘忠道:“刘忠,快去依法师之言,准备好清水,钵盂……” 刘忠领命而去,不过盏茶时间,再次入帐呈上清水,碗钵等物件,见刘忠二人目光灼灼的期待着自家施法,钟七微微一笑,从道跑内兜儿里掏出黄纸,朱砂,毫笔等物放在桌案上,口中念念有词,掐诀书符一道。 当这二人的面,掐剑指夹住符纸,迎风一晃,符纸自行燃起一蓬火焰,刘忠瞠目结舌,巡检瞳孔微缩,皆是惊愕无言,还不待二人细看,须臾之间黄符就烧为灰烬化入一钵清水之中。 “巡检大人,这个便是九龙法水,莫要疑惑,但请一口饮下,鱼刺立即化去”钟七含笑把符水端到了巡检面前。 望着眼前泛着黑灰的污水,巡检略有些迟疑,不过方才亲眼见了钟七神异,绝非凡俗道人,略一思索,还是捏着鼻子一口饮下。 第十四章【全真法教 神打茅山】 在刘忠略显但忧的目光中,巡检捏着鼻子饮下了一碗符水,钟七则一脸淡然的坐下抿着茶水。 “老爷,你感觉怎么样…”见巡检直接一口干了符水,刘忠忍不住出声问道。 巡检闻言微微摇头,放下水钵之后摇了摇头,有些皱眉的看向钟七。 钟七见其疑惑之色,摆摆手解释道:“大人且稍待半刻,灵丹妙药也要有些时间才能见效的,若一刻钟还未起效,贫道甘愿受罚就是…” “哈哈哈…法师多虑了,法师是有真本事的高人,所书符水怎么会无用呢”那巡检闻言散去眉头,转而似无意的说道。 钟七只是笑而不语,淡然饮茶,刘忠正要开口威胁钟七两句,却被巡检挥手打断,巡检转而朝钟七笑道:“据闻这天下道门,有法教(正一)和全真之分,不知法师是属于那一种呢?” “大人真是博学,我道门的确有全真道士与火居法教之分,贫道这一派,便是道门法教”钟七闻言一愣,转而含笑回道。 “哦…那这二者,有何区别?”巡检也回到上首坐下之后,闻言又疑惑问道。 “全真道人常居庙宇,主要是颂经,持戒,斋醮科仪,弄些求仙问卜,朝真降圣之类,此辈求得是炼气烧丹,打坐参禅”钟七缓缓解释道,见巡检若有所思的不住颔首点头,笑了笑又道: “至于法教么,就是在世俗修行,以黄庭存思,渡鬼超升,书符念咒,奇门遁甲,太乙六壬为主,专门精研各类法术,神打,方仙,术士等俱是此道中人” 巡检听得不住点头,忽听神打一词,恍惚想起了什么,不由惊声问道:“那法师可知神打之术么?” “神打?…”钟七见巡检如此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略微思索片刻后,面带茫然之色摇头道:“这个贫道只是听了些传闻,据说能请神附于身,避刀枪兵刃…” 其实他前世以端公教入门,后来又学贯诸般法教,区区神打之术如何不会,只是见这巡检反应激烈,又想起此世坊间传闻近年来常有一气教,八卦教,摩尼教,弥勒教等法教屡屡蛊惑百姓造反之事。 而据钟七所知,其中的一气教和八卦教就善使神打之术,二郎镇坊间百姓都传一气教法师刀枪不入,能请神上身云云,至于其中真假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也不敢乱说,免得被当成邪教余孽,若被牵扯其中,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在这巡检营中,纵是他钟七“法力高强”奈何弓卒众多,如何能逃得命去。 钟七浅显的说了些传闻,见巡检满脸失望,又面露难色,不禁面露疑惑的问道:“巡检可还有难事?怎么忽然问起神打?” “此事也不算甚么机密事,告诉法师也无妨”那巡检闻钟七说不了解神打,不由失望的摇摇头叹息一声,回想片刻后,有些忧愁的又道: “数月之前阆中有八卦教妖人石祝三蛊惑刁民数千攻掠州县,为山南西道诸镇官兵剿灭,余孽流窜至剑门道,又被利州镇抚使击破,匪首石祝三为官兵擒拿,但余部散匪依旧朝北逃窜,遂有剑门道公文至此,令兴元府下各关津要道巡检司严查缉捕北逃散匪…” 钟七闻言点点头,这些事儿却实人尽皆知,他常下山采买也听过坊间传闻,说阆中有个法王菩萨,姓石,名祝三,顺天应命,在蜀中举事,要推翻大梁朝廷,结果不过半月就被当地官兵剿灭。 “后来确有一众散匪数十人朝兴元府逃窜,过万县走铜锣关峡道,被本官受命领弓卒五十,并两百乡勇在巴山峡伏杀殆尽” 巡检说道这里顿了顿,又面露不解之色,有些惊惧的说道: “而那残匪张官五,系匪首石祝三门下术士,当时余匪尽数被擒,唯他一人在不停掐诀念咒,吞符步罡。 众乡勇去拿他,但他犹如神佛附身一般,瞬间变得力大无穷,腾挪如豹,迅捷如猢狲,且刀枪俱不能伤,我又唤弓卒攒射,他拂袖一挥方圆数丈浓烟四起,不见五指,我等正自混乱,一阵微风拂过,他已消逝不见踪影了…” 巡检说罢之后一阵默然,面上也有些愁苦,钟七也是默然无语。 显法变化,云烟蜕身,借风而遁他也会得,只是需要提前准备好一些东西,而这个刀枪难伤他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只是看巡检模样,也不可能拿这个事儿来骗他。 “据乡老所说,此般法术就唤作神打,请神仙附于身体,借神仙的法力能折刀断枪,揉金碎铁,没擒住反贼,我还因此丢了功劳,反受朝廷责罚,所以就想问问法师你知晓其中关窍否…”巡检又有些希翼的问道。 钟七还是摇了摇头,这种能抗真刀真枪的,他的确实也不知道其中究竟,他所学显法,数遍端公秘本符,彩,药,皮等八法门,皆无这等法术,若是真法炼成,倒还有几分可能刀枪不入。 正在这时,巡检脸上的愁苦瞬间敛去,哼哧几声,又端起茶杯猛灌两口,转而惊喜道:“好了,好了,那鱼刺果真化掉了” “法师果然是高人,一纸符法,便有如此法力,比庙里的菩萨神仙都灵验,下官佩服之至”巡检试验一番,卡了好几天的鱼刺果然被这道人符水化去,只觉神异无比,不由起身恭敬一拜,心下叹服连,不觉自称都改了。 “大人这是作甚,快快请起,真是折煞贫道了”钟七连忙扶起巡检。 “不敢再当大人之称,法师道术高强非同俗人,下官姓邓,单名一个奎字,法师直呼我名儿就是”邓奎满脸叹服,倒不是因为小小鱼刺被化去,他原先并不行这些鬼神之事。 奈何他先是反贼张官五请神附身,又见识了钟七符水的神奇,深知此中高人的厉害,再也不敢小看。 几番推辞不过,钟七也只好受了一礼,改称邓巡检,而邓奎则恭称其为泓师。 邓奎拉着钟七坐下,随即又吩咐道:“刘忠,你快去吩咐伙房,烧些好菜,再去坊中打两坛好酒过来招待…” “等等…” 刘忠躬身应诺,正要拔身出去买酒,却又被巡检招手叫住,刘忠回身问道:“老爷还有何吩咐” “不知泓师是吃荤,还是吃素,可有什么忌口么?”巡检却转身朝正在饮茶的钟七问道。 “呵…呵…贫道无甚忌口,只是不吃牛,狗,雁,乌鱼子等五厌,其余荤素不忌…”这个是钟七前世的端公门戒律,前世是因戒规多年不吃,今生是一直吃不起,倒也一直维持诸戒了。 邓奎颔首点头,朝刘忠嘱咐道“那就按泓师的吩咐去准备巡检衙门宴席,稍后我等就过来” 刘忠躬身应诺推出帐外,准备酒席去了,而钟七沉吟片刻,面露难色。 邓奎是官场中人,论查颜观色何等娴熟,见此便问道:“泓师可有甚麻烦事么,但请直言,只要邓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实不相瞒,贫道的确有事相求,前番贫道至小西山内,遇一妖魔,与其斗法…”钟七直接把之前打杀山魈一事添油加醋,用略微夸张的修饰手法讲了一遍,说罢又揭开袖袍,露出三道伤口,深可见白骨,四周乌黑僵硬。 “这个就是那妖魔所伤,遂求邓巡检能帮贫道筹些糯米,硫磺等物治疗尸毒” 邓奎仔细观看打量一阵,这种伤口,确实像是妖怪所伤,便豪气说道:“区区糯米,硫磺有何困难,稍后着人备齐就是,泓师这几日就留在我府上小歇,也根治这尸毒” 钟七思索片刻,点头应下,一来这尸毒却实需要一阵才能痊愈,二来在那五里铺显法之后,估计钱员外等人把将军庙大门都踏破了,正好躲几日红尘嘈杂。 “这妖孽如此凶厉,又出在九里径,倒是邓某巡检不严,也幸得泓师道术高强,降杀此獠,否则此怪出山,惹得六畜不安,乡里难靖,邓某也难交待呀”邓巡检捋须感叹。 第十五章【封建迷信 将军庙鬼】 话说钟七使九龙水治好了从九品巡检邓奎,立时便被其奉为高人,不仅在衙门里设下宴席款待,还引了巡检衙门里的税吏,笔吏,并九里径乡老,保甲长,地保等乡中实权小吏来与钟七结识。 钟七在宴上又显露了几手道术,不仅慑服了衙门诸吏,与众乡绅保甲混了个脸熟,邓奎等人也对钟七愈加拜服,直呼真仙家不绝。 又听说钟七是斗法妖魔,为山中妖精所伤,要话个善信斋唱修养,纷纷都抢着要接仙长回自己家中供奉。 这个说自家幽林老宅,亭台楼阁,地括数亩,正好供奉仙家清净之士,那个说自家祖宅依山靠水,祖辈积德,正好给仙家歇息居住云云,一时间还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但最后钟七还是跟着邓奎回了邓府,一来钟七不想多惹因果事端,二来邓巡检据理力争,他手下有兵,又是官员,九里径的头号人物,诸乡老自然争不过他,只得作罢。 其实钟七心里明白,这些老狐狸争抢着要迎他回家供奉,说自家是信道多年的虔诚居士,要拜在钟七座下云云,实际不过是听说妖魔之事,心中恐惧忧虑,一时头脑发热罢了。 倒不如那邓巡检腹有机谋,如此虔诚,半是对未知的敬畏,一半是欲言又止,心有所求,罢了。 他们可不像钟七,自穿越过来就多次试验过前世各教修行存神真法,知晓此世灵机全无,既无灵机,又何谈鬼神,妖魔之事耶? 毕竟此世封建王朝,乡野皆愚昧之人,庙中无鬼神,山河无精怪之事少有人知。 在加上方仙术士有意散播神话,行装神弄鬼之事,这些戏法奇门,多为凡人所不能理解,遂上至王公,下至乡野小民,多迷信鬼神。 不说方仙术士装神弄鬼,连朝廷天子亦是装神弄鬼,为此刻意宣扬,道录司,钦天监等等,只是想要民愚,则利于统治,总是逆来顺受。 而天子之称,说皇帝是上天之子,也是要建立大梁正统,代天牧民尔,所以此世自数百年来,朝廷加方仙各派合力宣扬鬼神,刻意要把封建世界包装成一个假仙侠世界。 什么蜀中剑仙,关外萨满出马,苗疆有蛊神,天界有神仙,海外有散仙,西天有佛陀等等传说,要不是感应不到半分灵机,钟七差点都信了。 此世神仙之说更盛于前世所有朝代,把一些江湖戏法,外丹火药视为仙术正道,把打熬自身的武艺视为小道,居然硬生生把一个武侠江湖世界给掰弯成了仙侠神话,也是牛逼大矣…… 每每想到这里钟七总是在心下感慨不已,灵机,灵机呀,自家身具真法,只要有灵机缕缕,他就真能把此世转为仙道,开无上大道…… 闲话不提,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邓奎的巡检司不过从九品衙门,自然无法与知府相比。 不过其调任铜锣关巡检多年,又把手关津要道,巡检过路官,商,士人,在加上众乡绅给的孝敬钱,团练费,备寇税等私下收入,加起来也是一笔需要钟七仰望的巨款。 在乡野郊区也无甚忌讳,直接在九里径弄了间大宅,占地约莫数亩,亭台楼阁,水榭花栏尽有,又分三台大院儿,八道厢房,倒比那些知府,知县更为奢靡。 尽是青砖黑瓦,飞檐斗拱,前院儿住了十来个家仆,后院儿是些大小厨房,柴房,畜圈之类,唯中院儿住家中妻妾妇孺,僮仆侍女儿。 中院儿又分三厢,邓奎直接把中厢房的妻妾赶去侧边东厢住,自己也住了侧厢房,把钟七迎到正中堂大放居住,日日拜访垂训不绝,又着衙门诸税吏在九里径采购,搜刮糯米,朱砂,黄纸,绸布,木剑等道门法器资财四时进献,这般模样当真是有几分拿钟七当师父看的意思了。 钟七也乐得如此,略微推辞不过,也就入了正厢住下,天天喝着糯米粥,敷着糯米粉,泡着糯米澡,习练武艺,打熬筋骨,疗养尸毒,钟七隐于九里径乡野,养伤练武,既无烦恼,也无观中杂事要管,倒是也乐得自在。 只是他躲在九里径乐得自在,却不知固城县东郊,西郊却到处有人去午山将军庙寻他踪迹。 原来自从钟七在五里铺显法之后,早惊动了各方势力,钱府老夫人过寿,去得可都是各乡镇权贵,这些人回去后在一宣扬传播,这午山将军庙泓师之名一时广为流传。 不过将军庙众道士可是笑开了花,而泓继法师的师兄,贾观主,清风大法师更是嘴都和不拢了,先是钱老爷携家眷童仆上山拜香,捐香火银百两予将军庙,另有道家法器,阴阳龙须宝扇一柄,指明奉与钟七。 第二天庙坝刘老爷捐黄绢,红绸各十匹白银二十两给将军庙,还有北斗八卦天罗法衣一领,点名要送给钟七。 随后几日田坝沈老爷,后坪梁张老爷,柳林庄王员外等皆是携家带口过来上香,各有数十两,百十两纹银等香火法资不等。 而钟七房内也堆满了道家法器,具是些浮尘,芒鞋,云袜,一字巾,九华巾,混元巾,绫罗法衣,葫芦,宝剑,流珠,净瓶,宝扇等等。 短短几日,来午山寻钟七的差点把将军庙门槛踏破,承玉,承泽二人没心没肺,只晓得庙里发大财了,而贾清风却慢慢由心喜转为忧虑,也不知晓钟七这次到底干了多大事,弄得乡郊权贵皆来求见。 所谓盛极而衰,何况将军庙骤然发达,定然也遭人嫉妒,这福缘一来,说不定祸也将来,正是福之将至,祸不远矣。 然而贾清风的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将军庙闹鬼了…… 却是这几日一到夜晚,众人时常看见庙中总有黑影闪过,有时在房顶屋檐,有时候又在殿宇间寻摸。 一次两次众人只以为眼花,然而最近黑影似乎发现庙中道人并无降魔之力,来得愈发频繁,愈发肆无忌惮了。 一时间弄得庙中人心慌慌,承泽等人主张报官,却被贾清风严厉阻止,一来真有鬼神作祟他们当道士的都没办法,何况官府,二来堂堂道家门庭,伏魔将军门下竟然有鬼神作祟,要是传了出去,钟七辛苦营造的仙家福地不是蓦然崩塌。 贾清风缺点再多,当个观主,钟七的贤内助还是够格的,再承泽二人惶恐之时,他却灌酒壮胆,一面严厉吩咐二人在钟师弟回来前不得透露此事,一面又着二人准备法器,朱砂,桃符,黑狗血备上。 只是贾清风表面无所畏惧,心下却在颤抖呼喊“钟师弟呀,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伏魔将爷保佑,让师弟赶紧回山吧……” 他贾道爷还是头一次这么思念这个才来庙里不到一年的师弟。 第十六章【城隍庙内 法界追查】 贾道爷想寻钟七,钱老爷等权贵员外想寻钟七,而在固城县东城隍庙也有人在打探钟七。 固城东墙外,有一间城隍庙,虽是香火不旺,年久失修,却也有个老香公在此看庙,老香公姓陈,在城隍庙当庙祝也有个十来年了。 不过令街坊邻居略有些感到奇怪的是,这老香公来此十余载,却一直待在庙里,很少出去走动过,这城隍庙香火近乎没有,也不曾把他饿死,倒也有些奇异。 而最近几天,老庙祝更是神神秘秘,往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大开庙门,迎接香客,而近几天他却把大门紧闭,只在门前挂了一面黄幡,上绣八卦,随即就在也没出来过,要不是城隍庙里一直有些响动,夜里也有灯光摇曳,诸位街坊就要砸开庙门看看这老香公是不是悄悄死里面了。 而这天夜里,城隍庙大殿之中,不仅灯火通明,中央上首摆着香案上供一排尺许高的神像,夜叉,罗刹,草寇,都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在摇曳的灯光下更显得诡秘恐怖。 下首摆了两排座椅,两排各有五个太师椅,是个座椅却只坐了九人,唯独上首主位空缺,这九人打扮不一,有儒有道,有僧有俗,或三绺须,或五绺髯,无一例外都是仙风道骨。 这坐着的九人明显地位更高,他们每人身后都站有几个壮硕青年,这些壮汉皆是青衣短打,头缠符巾,一副力士打扮,面目冷峻,矗立不动,也不言语。 而城隍庙的老香公也立于下首,见夜色已深,上首之人却依旧未来,面上有些欲言又止,却不敢露出半点不耐之色,只是不断转身给灯盏中添油,挑芯。 正在这时,座椅上闭目养神的九人忽有所感,齐齐睁眼,身后的数十力士也是神情警惕,纷纷把出腰间钢刀,一时间殿内灯火摇曳,兵刃寒光闪烁。 数息之后,屋檐瓦片一阵响动,坐上九人对视一眼,一位头陀打扮,颔下虬髯如钢针,面容粗狂的和尚见其余八人看向自己,这和尚略微摇头,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嘎吱……铮……” 头顶瓦片轻响,虬髯头陀面色一肃,抬手弹,身后青衣力士手里钢刀脱手,瞬间扎透屋顶,捅出个斗大的窟窿,碎瓦嗖嗖坠地落下,却并未扎到什么。 正在众人面色肃穆之时,落地的一堆瓦片却徒然闪烁青蓝火光,须臾之间一道白烟粗若黄桶,犹如高压喷射般的烟雾,伴随飕飕风吼声,猛的向上窜起,烟雾四散,诸人纷纷用衣袖掩面,眨眼之间一声大笑传来。 诸人循声一望,却是一位年轻道人,面如冠玉,白脸无须,眉间一道朱砂法印,穿一身短打胸前袖口皆以细红绳缠住,外罩黑色披风,披风上绣蓝红二色,阴阳八卦,负手含笑看着惊慌的众人。 诸人一见了这年轻道士,纷纷面色拘谨,无论年老九人,还是壮硕力士,纷纷单膝跪地,齐声拜道:“日映山川现金光,分排八坛道自昌。卯山武坛诸将,拜见武坛法主……” “都起来吧,本座此番过来,奉兴元府卯山顶坛,顶坛公之命,有令下达”青年法师淡淡说道 “还请法师将令,武坛诸将上刀山,下火海,莫敢不从……” 青年法师闻言满意颔首,法袍一拂,转身坐上首座朗声道“我教茅山坛下,在兴元府各县有护法神将一十八位,而前些天,你们固城县阳师上禀,二郎镇义庄的血罗刹神将无故被本地法界斩除,着尔等着速探查本地僧,道,找出此人” 诸人赶紧接法旨,高声应诺,而那头陀则出言问道“敢问法主,若探出此人,是否要捉拿回法坛?” “不必,此人既能斩杀神将护法,那凭他的法力,尔等只是武艺高强,却不一定拿得住他,尔等只管探查,不要打草惊蛇,只管禀上法坛,自有法师前去捉拿……”青年道士闻言沉吟半晌后淡淡回道。 ———————————— 时间倒退数日,就在钟七下山采买,打灭血尸,烧毁茅屋之后的第二天。 二郎镇东的树林小道上,稀疏月光下,一位衣衫褴褛,蓝靛衣上打满补丁,蓬头垢面,腰系黄皮葫芦之人,左手提着一个布袋,约莫能装十来斤东西,里面鼓鼓囔囔,滴滴血水顺着布袋流下,步履蹒跚的朝义庄走去。 这人衣衫破烂,浑身污垢,若不是腰系黄丝條,脚上穿的芒鞋,白色云袜齐膝,还以为是个乞讨的叫花子,一边走,一边解下葫芦灌两口浊酒,面色陀红似醉汉。 只是看其步伐稳健,足履轻盈,指节粗大,若有江湖懂行的一看,就知晓此人定然武艺非凡,其嘴里滴滴咕咕,念念有词,似醉言醉语。 “血罗刹……血罗刹……贫道给你带血食来了,这可是天宫的龙肝凤髓哩……” 这人不住呼唤,却不见有半点响动,心下疑惑,连忙疾步出了树林,撇见烧成一片废墟的义庄残骸,这人脸上醉意一敛,望着焦黑一片的破瓦断梁,眼中惊愕不已,四处一望昔日的数十付棺材都烧成了渣,不由把手里布袋一丢,大喝道“血罗刹,血罗刹……” 依旧不见半点回应,然而此人手中血津津的布袋落地,里面的“龙肝凤髓”也抖落出来,血淋漓的心肝儿,粘着肉丝儿的尺许白骨,细细一看,那龙肝不就是人的心肝儿么,凤髓也是人的脊柱骨,说甚么龙肝凤髓,也是真是雅号了。 只是看那心肝骨髓尺寸大小,该是稚子幼童了,说龙肝凤髓,是不是男童的心肝儿和女童的骨髓也不得而知,只是看布袋装的鼓鼓,恐怕就不是一个两个童儿能做成的。 这破烂道人皱着眉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三清铃捏在手上,转了两圈儿不见血尸踪迹,这破烂道人一手摇着铃铛,一手掐天将力士决,口中念念有词: “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弟子杜钦阳奉卯山祖师敕令,拜请神将护法随身,二景飞缠,朱黄散烟,气摄虚邪,尸秽沉泯,和魂炼魄,合形大神……唵今为号令,着兴元府略阳县民女,八卦大教护法金刚,罗刹神将,罗氏含韵,速来本法主座下听令……事法紧急,三喊不至,定有五雷霹雳轰顶,打为灰尘,不得超生……” 这犹如细语喃呢般的音调竟然随着夜风传出很远,吓得里许方圆兔鼠慌忙奔走,但你以为这是那褴褛道人的法力高强? 其实这些咒语就是洗脑血尸时所不断念颂的,当一个人的内心极为迷信神灵,崇信邪教之时,你让她自焚,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而这些血尸未被剥皮前,都经过严格的洗脑训练,把这些咒语刻入其骨髓,会令其犹如条件反射般的执行。 而那三清铃响,也犹如上课铃响一般,学生会不由自主的走入教室,这就是条件反应,说到洗脑,最善长的也就是这些邪教,贯能装神弄鬼蛊惑人心。 不过这自称杜钦阳的破烂道人只是低微细语,其音竟能传出里许,可见内劲之深厚,恐怕还练过武当钓蟾劲,佛门狮子吼一般的武功,反正论武艺能轻松捏死现在的钟七,但这是在钟七道具准备不齐全,无法施展奇门遁甲,以形遁形等显法的情况下。 杜钦阳一边念咒摇铃,一边绕树林寻找,约莫过去了一刻钟时间,却依旧未见丝毫回应,杜钦阳也彻底死心,又有些疑惑道: “我八卦教还未起事,应该不是官府,若是官府要拿我,也不会打草惊蛇,定要在义庄周围埋伏,我也无仇家,法界中人一见义庄门上八卦法令,也知道这里有我八卦教养的护法神将,应该不会如此不守规矩,难道是乡野愚民聚众烧的?” 杜钦阳心下微沉,沿着义庄残骸寻找,而一片焦黑的断梁之下,一捧银白粉末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走上前抛开银粉,捻起底下一点红砂,细细搓开观看,半晌之后,若有所思道“朱砂……难道是法界中人,哼……” 却是朱砂遇火会变黑,而火焰冷却之后,要么回返朱红色,要么就会烧成颗粒汞,用朱砂者出了法师道人,便是医士大夫,而两者却有不同,大夫入要就是普通红砂,而道人画符所用,却称银珠神砂,以朱砂混合银沫调成,而此砂便是银珠神砂,所用杜钦阳一眼认出此乃法界中人所用。 杜钦阳心下暗恨,四处寻找再无线索,便冷哼一声,旋既飞身而起朝外去,一跃丈许却落地无声,只是几个纵跳便消失在林间。 第十七章【前朝旧事 飞剑跳丸】 固城诸多势力多次上午山寻找钟七,然而只见将军庙三五道士,一问三不知,只得四处打听,一时却也毫无所得,只得感叹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亏是高人,行踪缥缈,凡人难觅。 九里径,邓府中厢院堂,这院儿阔有十丈方圆,青石板铺地平,墙边几株松冉冉,数茎竹斑斑,菊花凝霜绝,幽兰映水丹,粉泥墙壁,砖砌围圆,当真是高堂多壮丽,大厦甚清安。 “嘿……哈……” 而钟七正在院里练习武艺,但见翻腾跳跃,虎扑鹤形,蛇形狸翻,五形变化实无涯,拳举如龙戏水,掌来似凤穿花,套路演练愈加娴熟,虎虎生风,拳势如风,袖袍猎猎作响。 半晌之后,钟七拳势稍缓,呼吸也愈加绵长,缓缓收了套路,深吸一口长气,矗立院中屏气凝神,数十息后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沉长浊气在这日渐寒冷的深秋中,形成白雾喷出丈许,犹如一道白色匹练。 “飞……飞剑术……” 正在这时院门口,一声惊呼声忽然响起,钟七眉头一皱,扰人练功可是江湖大忌,转身一看,却是邓奎左手挽着个三层菜匣,右手提着美酒一坛,正满脸惊愕的瘫靠在门槛上看着自己。 见是自己的大主顾来了,钟七把眉头一松,连忙跑过去扶起惊慌的邓奎,面色和缓的笑道“是邓巡检,方才练功吓着巡检,却是贫道的不对,还去巡检莫怪” “不敢,不敢……倒是弟子打扰泓师修行了”邓奎起身歉意道,犹豫片刻又惊异的问道: “传闻兴元府至巴中成都一带,常有剑侠之辈,遁形青冥,会使那飞剑跳丸之术,口喷白光一道,犹如电彻,须臾之间能飞千里,那白光在人脖子上一绕,人的头颅就掉下来了,泓师方才所吐出的白虹,飞窜丈许,可是传说中的飞剑术吗?” 钟七闻言一愣,转而轻笑道“巡检啊,这那里是甚么飞剑,不过是修炼内功之后,吐出的一股浊气罢了,哈哈,咱们屋内详聊吧……” 二人转入屋内,把酒菜铺在八仙桌上,邓奎虽是此间东道主,却谦让到下席,钟七推辞不过,也就坐在上首。 捻了两口菜,饮过一被酒,邓奎忍不住开口赞道:“想不到泓师还会武艺,不仅道术高妙,内功也是高深啊……” “繆赞,繆赞了,不过是区区庄家把式而已,不足挂齿”钟七抿了一口酒,含笑回道。 邓奎听罢只以为是钟七自谦之语,遂也自嘲道: “若道长这是庄家把式,那我等平生所学就是乡野杂技了,这呼吸吐呐的内功非皇宫大内,将门世家所不能传,外间江湖客,保镖武师具不过外功罢了” 钟七闻言不语,只是把筷子放下,示意邓奎继续,他长处山中,对朝廷,江湖等了解知之寥寥,也不便插话,有机会从邓奎这里了解一些,自然是凝神静听。 见钟七不语,邓奎摇摇头叹息道:“据典籍记载,前朝大夏武备鼎盛至极,有江湖侠客,内外家武学高人开山收徒,各有派系,朝廷也专门习武,保卫皇宫的大内武师,然而自本朝以,虽则历代先帝文治武功远,疆域兵备迈历代前朝。 却自文宗皇帝起,刀枪入库,官府抄掠民间武学,未经官府允许,禁止民间武师,侠客开山,开馆授徒传武,违者一律按邪教,妖人,聚众蛊惑愚民等处理,民间也禁止私藏甲胄,弓弩等物,违者一律按谋反处置……” 钟七抿嘴一笑,也忍不住感慨道“朝廷这样做不是挺好,武人血气方钢,脾性暴躁,稍有不对,就提刀动抢,至少自文宗以来,天下太平,人人安乐,再也无人敢视朝廷律法如无物了” 邓奎举杯与钟七对饮一杯,也是笑着赞同道:“那倒也是,不过也是自文宗之后,这百年来,武学也渐渐式微,内家功夫更是只有佛道两家,深山古刹可能还有些传承了,所以惊见泓师内功,我还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之术哩” 钟七恍然,怪不得这邓奎一听内功便如此惊异艳羡,转而也是心喜自家竟然有缘从老庙主处习得内家功夫。 其实老庙主陈空山年轻时也是历经挫折,才从一个皓首苍髯的江湖武人身上学得这内外功夫,而那武人便是前朝御前马步军都点检,专职领人护卫宫廷。 只是梁太祖数万虎狼之师攻破旧都,他手下不过区区数百武人,如何抵挡,只得受夏末帝所托抱了小王爷,在手下拼死阻拦下,城墙狗洞逃出京都。 此人在外浪荡数载,竟然召集前朝余部,在关中做下好大的事端,此事现在不提,只说其举事失败后,孤身一人窜至兴元府,前后都有官军搜捕,自觉逃生无望,便把一生武艺传给了当地略阳县一个四处拜师,爱舞枪弄棒的富家子。 而这个富家子,便是老庙主陈空山,他因包庇反贼,牵连全家被官府杀捕,唯他仗着微末武艺只射生逃出,但也不敢回乡,流浪数载才在将军庙当了道士,这也是老庙主见钟七流浪孤苦,想起当初,便不顾贾清风反对,硬是收下了钟七。 当然这些秘辛钟七自然不知,只是闻邓奎之言,晓得了内外武学之珍贵,心下也是猜测老师父当年肯定不是一般人,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向师父打听个详细。 二人攀谈间,不觉日至晌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钟七放下筷子,朝邓奎拱手道“这些时日,多谢邓巡检热情招待,留贫道在此将养伤势,各类药草,法物赠送不绝,也耗去了邓善信诸多资财,大恩不言谢,请受贫道一拜……” 钟七说罢起身深躬一礼,邓奎连忙阻住,疑惑道“泓师这是何意,你是道法高人,落到鄙陋室,正是凤凰栖落烂松树,也是我家福分,又对邓某指点了诸多法教之事,怎敢当泓师大礼” 钟七摇头不语,只是扶正邓奎坐下,硬是深深作揖到底,邓奎推辞不过,只好受了大礼,面露疑惑,欲言又止。 钟七也不解释,他不得已之下,以显法戏术迷惑邓奎,邓奎却对他敬若老师,不仅让出最好的中厢与他居住,各类所需也是应钟七所需,只要钟七开口就是搜刮百姓也要弄来,如此恩情当得一拜。 “贫道在邓府叨扰多日,如今伤势渐好,也该与邓巡检辞别了……” 邓奎闻言一愣,转而把住钟七袖子道:“泓师伤势并未痊愈,为何忽然要走,可是邓某招待不周,还是府中女眷妇孺乱嚼舌头,得罪了泓师?” 钟七摇摇头回道“贫道一日三餐都是邓巡检亲自送来,夫人也对贫道礼遇有加,只是贫道出来许久,并未归山,怕观里道兄担心……” “这个无碍,稍后我遣人送个信到午山,泓师且安心在此玩耍就是,不必为此忧心”钟七话还没说完,邓奎直接插言挽留道。 “不必劳烦差人,贫道方外之人也不便久居巡检家中,观中也有事务需要打理……”钟七在此辞别,转而朝面露不舍的邓奎宽慰道:“午山距此不过数十里,一日便至,巡检日后但有麻烦,只要修书一封,贫道力所能及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邓奎见钟七坚决要走,也只好叹息答应,点府中家眷,僮仆,丫鬟具来相送,送出九里径外,邓奎有点僮仆牵来一匹枣红大马,浑身毛色光亮,高桥马鞍,朝钟七抱拳道:“此路数十里,这匹马给泓师做个脚力吧” “哈哈哈……邓巡检忘了贫道此前所言了嘛,道人不骑马,不坐轿啊……” 钟七在邓府住了十来天,常见邓奎骑这匹马巡哨,而巡检司五十弓卒又是步军,军马也只有这一匹,可见邓奎之赤诚,已受邓家恩情,又如何能受此马,所以推说道,转而又朝邓奎道: “邓巡检不必再送了,把马牵回去吧……贫道去也……” 说罢不顾邓奎挽留,疾步往回走去,而邓奎也一直站在九里径乡道口,望着钟七背影渐渐远去,一时默然无语,眼看钟七身影渐渐只剩一个小点,才在身旁家人的催促下,转身准备回府。 “邓巡检,谢你大恩,下次相见,贫道送你一件礼物……”忽然一道犹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邓奎连忙转身望去,却是数百步的钟七正挥手说道,随即钟七身影渐渐远去,消逝在蜿蜒小道上,唯有一曲道情歌悠扬响起,清朗的音调传遍四方: 无名无利任优游,遇酒逢歌且唱酬。 数载未曾经圣阙,千年唯只在仙州。 寻常水火三回进,真个夫妻一处收。 药就功成身羽化,更抛尘坌出凡流。 第十八章【丹顶朱鹮 道人姓童】 九里径到二郎镇约莫十五里地,二郎镇到午山将军庙也得五六里山路。 钟七提前就问好了路径,出了九里径,沿着大道走了四五里,见一溪涧,两侧陡峭白崖,怪石乔松,崖下数丈流水响叮咚,青泉石上流,两岸崖上以青纲岩架起石拱桥一座。 过了石桥,钟七自大道旁的蜿蜒小道斜着进山,片刻也不敢耽搁,放开脚力沿山间二尺小路疾走,因为晌午时分才走,回去的路程也不近,若是走得慢了,恐怕又要披星戴月了。 这种古代的万山老林,不仅野兽豺豹蛇虫甚多,一到晚上这些猛兽都跑出来猎食,露水雾瘴子也起的大,纵有月光也看不得路径,钟七虽则有些武艺,奈何手无寸铁,又是孤身一人,危险系数非常之大。 这山路崎岖不平,泥泞难走,又是上坡路,钟七紧赶慢赶翻过十二条小山梁,一口气走了约莫七八里地,片刻也没歇息,终于在日落前走出山岭,路渐平坦,沿途皆是熟悉的地界儿,离着二郎镇不远数里,行人渐多。 钟七心下也略松口气,到了二郎镇周围,人口稠密之之地,没有深山老林里的大型猛兽,就是三更半夜,闭着眼睛他也敢走夜路,现阶段的他不怕人妖鬼怪,就怕有里也讲不通的豺狼虎豹,当下也就放缓了脚步,走走歇歇,悠闲的往回走。 五尺小道两旁皆是沟渠水田,直直通到镇前的牌坊前,兴元府自古便有西北小江南之称,地虽处长江以北,却是水网丰富,百姓也是习惯种稻吃米,与北方种麦吃面不同,临近二郎镇数里方圆,都是肥沃水田,只是深秋之后,秋粮已收,所以青苗稻穗是看不见了。 不过秧鸡,白鹄,和前世的稀有保护动物朱鹮却是不少,都埋头用尖喙伸在田里叼泥鳅,夹螺丝,朱鹮形似丹顶鹤,只是个头比丹顶鹤小些,钟七边走边看,啧啧称赞。 不多时出了水田上了二丈大道,前面百十步便是二郎镇口牌坊,钟七也不打算进去,正准备从大路旁的林子穿过,径回午山,却被镇里迎面走出个行人叫住。 “前面那位道兄,且留步一叙……” 钟七闻言转过身,循音望去,却也是个道士,头戴铁冠,身穿靛蓝衣脚下云袜,足蹬十方鞋,约莫三十来岁,圆脸颔下蓄五绺长髯。 左手搭拂尘,右臂垮五彩花蓝,望似仙风道骨,恍如神仙当面,这道士见钟七转身回头,稽首道“老师请了,贫道这厢稽首了” “莫学后进,不敢称师,不知全真法号,何处宝宫,叫住贫道,有何指教”钟七见这道人一副游方打扮,执礼甚恭,也不敢怠慢,也连忙回礼一匝,听其口音不似北人,便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道人见此也不推脱,改口道:“贫道俗姓童,荒山在荆洲府沔阳县,敢问道爷可是本地的山主{指观主}” “贫道不是山主,但山主是贫道师兄,只是荆襄离此不下千里,童师缘何到此阿……”其实钟七一见这道人足下十方鞋,便知晓是个游方的。估计是想去将军庙挂单,但还是要先问个明白,免得到时候带个逃犯盗贼上山,那可就不妙了。 童道人闻言一喜,钟七既然称山主为师兄,想来便不是子孙庙了{指正一道家族道观,一般不接游方的},当下笑着回道“贫道奉主持法旨,云游四方,求学问道,顺便泓阐道法,收集万家灯火,一路自沔水而上,渡汉江,走堰口古镇,听闻此地有上清十方丛林,正一大法堂,遂至来挂单的,还烦请道爷带个路径,贫道初来,也不知贵宝宫路径” 说罢之后,那童道人从花篮里掏出两封折子递过来,钟七接过一看,一封金帛锦书,乃是童道人度牒。 另一封是通关文碟,上面盖着从荆州府一路到兴元府各路关卡哨所的巡检官印,里面还夹着一张黄纸,写着宣化十四年沔州刺史部开具的路引,具都验证无误。 “如此甚好,还请童师跟贫道一起上山吧” 钟七见此颔首点头,把度牒和关文还给童道人,嘱咐道人跟在后面,自钟七下山显法之后,将军庙重整威风,上山拜香之人络绎不绝,把道路也踩得愈加紧实,二人一前一后,钟七习练身法武艺,自然脚步迅疾。 而这童道士不知是云游千里,走贯了山路,还是有武艺傍身,无论钟七走多快,其始终不急不缓的跟在钟七身后,竟然也是一口气走了数里山道,瞧的沿路爬山走得气喘吁吁的香客慢脸惊奇。 “贵宝宫当真是神人府邸呀,山色清幽,当真是:修竹乔松,万载长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塞蓬瀛。香火如此鼎盛,真真好宝山,好仙宫……” 眼看离着将军庙不远,烟云冲霄汉,化作渺渺青烟,犹如神人正自腾云驾雾一般,方圆数亩,尽是阵阵异香扑鼻,童道人一闻便知这是香火之气,有些艳羡的朝钟七夸赞道。 “童师,还里面请吧……” 钟七闻言有些自豪的朝童道人比个手势回道,毕竟这好话谁都爱听,将军庙就是钟七的家,外边儿的同道都夸他家好,自然高兴,当下让童道人走在前面,自己走后面。 不过高兴归高兴,心底却也没有多少波澜,转瞬便又恢复平静,钟七眯眼看着前面童道人的背影,心中略有疑窦的暗道:“那邓巡检不是说内功很稀缺金贵吗,这童道人与我一口气走了数里山道,面不红气不喘,说话铿锵有力,步伐沉稳,看来不仅身怀武艺,而且十有八九也会内家武学” 心下暗疑,却也不好随意问人家私事,闷着头带童道人穿过香客人流,钟七怕有人认出自家,过来纠缠要看仙术,便以袖子掩面,带着童道人走侧厢,绕过伏魔大殿直入后堂。 后堂厢房是个上下二层的木柱角楼,一层有几间客堂,有迎贵人香客的茶室,装典最好,不过里面隐有声音传出,却是贾道人正在给见过钟七法力的几个乡绅阐法论道,钟七见此便引这童道人走到另一间课堂歇息。 奉上一盏香茶,嘱咐其稍待片刻,钟七跑到伏魔殿,见池道人正在给信众解签,承玉在一一旁打下手,给乡客引路,钟七见此从花坛里捡了颗石子儿,躲在墙后面砸了承玉一下。 承玉摸着头转过身,见是师叔回来了,正要大声打个招呼,却见钟七在墙角不断打手势,承玉头脑灵光,知其意思,连忙扯个由头脱身,跑到墙角,正要说话,钟七却把他一把扯过墙后,小声道: “贫道我回来了,你等下去给师兄说一声,就说有个云游道人要挂单,在茶房着他处理,还有我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香客,免得他们过来扰我修行……” 见承玉应诺去寻贾道人禀告,钟七用袖子遮脸,一溜烟儿朝自家厢房跑去,头一次感觉这庙里香火太旺也不好。 一来有失清净,扰人修行,以后想清净的练功习武的地儿都没了。 二来钟七怕被人瞧见,都嚷着让自家施展仙术,要给这家送个儿子,给那家治个病,那他这装神弄鬼的假神仙可就难办了。 第十九章【永胜官银 阴曹无鬼神】 回了自家厢房,钟七把包袱在八仙桌上,包袱里面装了一件杏黄法袍还有十两纹银,都是钟七走的时候,邓奎硬塞里面的。 【纹银又称足纹,是含银量十成十的纯银,是古代户部税库标准银】 “这邓奎虽有所求,但这为人处世,世故人情还是弄得不错的,有了这十两纹银,一些厉害的外功也都能炼了,甚好,甚好…”钟七坐在矮墩儿上揭开了包袱,面露喜色的自语道。 沉吟片刻,把两锭婴儿拳头大的银锭拿起,见这俩小元宝上篆:【宣化戊镇】,底刻:【永胜库银,】等隶书字样,有些可惜的叹道:“可惜这官银贫道也不敢拿去使,还要抽空融成散碎银两” 所谓官银,便是官府收的税赋,融筑入库后的银两,因民间征收的散碎银多搀杂而不纯,遂由税务银曹衙门统一融筑成纯银,(古代官府融一两银,还要收二三分火耗钱)。 官银均刻有官纹,是税库封存的银两,归属国库勘察,禁止民间私有,私用,所以必须要切成散银,或自己融炼了再用,否则是杀头的大罪。 “不过老邓还真胆子大呀,连手下军卒的响银也敢挪来送人,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过我喜欢,嘿嘿,有诚意…”可惜是可惜,不过头一次经手十两的巨款,不管是官银还是赃银,钟七都是忍不住心喜。 一两银略等于一贯钱,一千余文通宝,放此世一文钱便能买俩包子,论购买力还在前世一块钱之上,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下子搞了一万块,对于穷困潦倒的钟七来说,还真是巨款了。 感慨片刻,钟七便把银锭儿慎重的包好压在床榻底下,随即脱衣褪履,躺在榻上准备歇息一晚,明天就下山去二郎镇里采购药材。 时间过去不久,日头早已落下,暮色渐渐苍茫,钟七只觉刚合眼还不过片刻,正是杏杏冥冥间就被敲门声惊醒,睡眼惺忪的探起身朝外喝道:“谁人在外敲门,徒扰人清梦啊,该打,该打…” “泓…泓师,是师父叫我来喊你,他听说你回来了,在院儿里摆了席宴,叫你赶紧过去上席,顺带接贺一下新来的童道人…”门外的承玉闻钟七喝骂,不由吓得一抖,不禁有些颤声的回道。 自从钟七剑钉妖邪,演法五雷掌之后,他与承泽对钟七有种莫名的敬畏,毕竟道经有言:雷霆乃天地之枢机,最是刚正不阿,打杀妖邪恶人,而这世道,谁还没个亏心之事,钟七能掌雷霆,自然是令人恐惧。 “唉…知道了,我随后就来,叫他们不必等我” 钟七向外答应一声,听着脚步声远去,连忙起身穿上鞋袜,披上衣衫,打盆清水洗了把脸,这才稍微清醒,忍住困意抖擞精神,开门渡步朝中厢走去。 他着实有些困乏,一是走了几十里山路,着实累人,二来也是古代一到天黑,除了小俩口子被窝里造小人儿,也无甚娱乐活动,他也习惯了早睡,骤然颠倒还有些不适。 约莫已是戊时末,观中各殿依旧灯火摇曳,层层长明莲花灯,粗柱檀香燃起,供奉神灵,照得灯火通明,这也是香火钱的由来。 看着灯火通明的殿宇,宝相庄严的神像,钟七心下不由有些哑然失笑:“天地无灵机,阴曹无鬼神,不过泥塑木胎尔,拜祂何用,连香火都保不住,真是神明靠贫道,贫道靠显法戏术,给祂维持这片信仰” 钟七虽是搞阴阳行档,却并不迷信鬼神,入得是正一威盟法教,可他的思想却是个彻底的全真派,对于神邸,莫说现在没有,就是真有神在,他也不会信仰,除非供的是老君。【老君一炁化三清,正一道信仰中,老君就是大道的人格化】 从伏魔殿后墙穿过,行不多时到了中厢,中厢便是待客的那二层木柱角楼,一楼是茶室,客堂,经堂,二楼便是贾清风所居。 角楼后面有院子,阔十余丈方圆,石板铺地,这会儿也正灯火阑珊,言语嬉笑声穿来。 钟七从侧栅栏穿过去,见院儿里摆了八仙桌,八方矮墩,上首座着贾清风,其左侧坐了童道人,承泽,承玉二人侍座下首,虽是攀谈嬉笑,却也无人动筷。 见钟七负手走来,贾清风带头起身笑迎道:“师弟你来了,快快入座,就等你了” “是啊,泓师你不过来,咱们可不敢动筷呀…”池道人也在一旁憨声笑道。 “劳师兄与童师久候,却是贫道的不该…” 钟七朝贾清风与童道人拱拱手,又朝承玉二人颔首示意,便被引到左侧上首落座。 那池道人与钟七年龄相仿,却烧的一手好菜,是将军庙极为重要的人才。 最近又是香火旺盛,贾清风也难得大方一回,什么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油盐酱醋都有,池道人也是巧妇能做有米之宴,大展才能,一发搞了四热,四凉,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诸人皆是胃口大开。 将军庙诸人皆是正一派,只是忌讳五厌,五荤,余者荤素不忌,倒是那童道人是个学丹功的全真,不吃荤菜,也不饮酒,只是挑了素菜,喝些清茶。 过了三巡五味,几杯浑酒下肚,大家也就互相攀谈,贾清风朝众人道:“这位童道友,是个游方的法师,他最近在咱们观里挂单…” 见众人颔首点头,表示知道了,贾清风又朝童道人直言问道:“不知道友欲要挂单多久,按十方从林规矩,道友若是挂单久了,还需领个职司” “小道准备在贵宝宫修行一段时间,待年后再走,还请贾爷吩咐职司便是”童道人朝贾清风拱手回道。 钟七一直自顾自的吃菜,见贾清风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安排,连忙放下筷子,出言禀报道:“贾师兄,贫道如今对道功渐有所悟,打算闭关修行一段时间,不如把贫道的职司转给童道兄吧” “师弟近来外出传教幸苦,涨我庙观香火,传伏魔将军信仰,着实劳苦功高,既然师弟要去闭关,那就把职司转给童道友吧”贾清风见钟七眼色,也连忙转口道。 童道人连忙起身作揖道“小道谨尊贾爷安排,必不敢怠慢” 贾清风摆手笑道:“童道友既然领了职司,那也是咱们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快坐下吧” 职司一去,钟七浑身轻松,诸人也各安其职,心下安定,各自推杯换盏,敬酒不停,连戒酒的童道人也被诸人硬劝着来了几杯。 一场宴会之后,诸人都是微醺,除了钟七被贾清风留下,余者径自散去,承泽也领童道人去厢舍歇息。 此间也再无外人,贾清风放下杯子,面色恢复平静,毫无醉意,朝钟七道:“师弟这几天跑哪去了,也不早点回来报个平安,让我和师父担心受怕”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师兄你,受怕是真,为我担心是假吧…”钟七醉眼朦胧,但面色却极为平静的回道。 看着一脸讪笑的贾清风,钟七撇撇嘴,把钱府显法,荒山斩怪,九里径休养这些事儿一字不差的给贾清风讲了一遍。 不料贾清风听到荒山斩怪一事后,面色徒然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师弟你是在哪里遇的那个葛猩?” “具体也不清楚,只是出了小西山,过石笋河朝下有个三尺乡道,沿着乡道朝下走了约莫十来里路吧…”被突然问起此事,钟七有些疑惑,转而回忆道。 贾清风闻言一拍桌案,大惊失色道:“害…也是师弟你本事高强,福大命大,换作他人进了那厢,性命难存…” “怎么说?” 贾清风见钟七疑惑,沉默半晌才缓缓解释道:“你不知道,那地儿属于巴中管辖,原来叫柳安镇,十分繁华,人口稠密,奈何…” 第二十章【财侣法地 守株待兔】 原来在七十年前,国初太宗时期,巴州有土司造反,联合陇右府戊卒边军兵变,军势最盛时,愈十万大军,还曾攻陷过成都府,肆虐蜀中。 当时蜀中叛军,土司蛮寨肆虐,一片麋烂,不过太宗是个马上皇帝,当即点了御营两万,合秦州道,雍州道,荆州道等五府大军进剿蜀中,不过数月便扫清叛逆,蜀中重回安定。 而哪柳安镇,也被川北叛军烧成白地,最关键的是数万土兵曾准备北上攻陷秦州,就是被当时的秦州道督军在柳安剿灭。 说到这里贾清风顿了顿,见钟七面露恍然,不由笑道“所以说你福大命大,那地方也就此成了万尸坑,行商路人也不敢去,狼虫豺豹都是吃人肉长大的,山魈野怪还不知道有多少咧” 钟七也是庆幸,倒不是庆幸没遇着其他怪物,而是庆幸他摸着夜路,竟然一趟子从小西山走到川蜀巴中,晃荡一圈竟然也没被蜀中巡检司逮着。 还幸运的结识了九里径巡检,蒙其看顾,治好伤势,这才回了午山。 钟七与贾清风对酌一盅,随即朝贾清风问道:“师兄,我下山之后,师父还好吗?观中可有甚事么?”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师父的情况,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就要见伏魔将军去了” 贾清风闻言微微一叹,放下酒杯后又回愁苦道:“观里最近也不安生,三更半夜,似乎总有黑影游走观内,弄得承泽,承玉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好在此事被贫道压下来了,我们不善那降鬼伏魔之术,就等着师弟你回来看看,到底为何如此…” “哦?有一个黑影游走…”钟七闻言若有所思,随即沉吟回道“师兄可看清黑影是个什么模样么,庙里的东西可有缺失?” “那黑影飘飘忽忽,一会儿上了房檐,一会坠落墙下,翻腾跳越,轻飘飘悄无声息,不是鬼神还能是甚么,有那个敢跑过去看那鬼神是甚模样,他们都是潜身缩首,躲被窝里瑟瑟抖哩,各殿法器,钱财倒也未曾缺失,只是你不在家,你那厢我没去清查,不知有甚丢了也未”贾清风撇撇嘴回道,面上也有些凝重。 钟七安慰道:“师兄不必忧心这个,别说没有什么鬼怪,纵是有鬼神来此,贫道五雷法一展,管叫神魂俱灭,化作齑粉哩” “再说了,这是将军庙咱们道家的地盘,有伏魔将军坐镇,那个不开眼的鬼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此定搞事儿,准是你们看花眼了…” 钟七面上嬉笑着宽慰道,只是内心却暗叹一声:“唉……对贫道来说,鬼怪妖邪还好对付,只是这人心最是难测,稍有不慎,得罪一个仇家,就徒生祸端,阴谋加害,要见招拆招的化解,还要日夜防备着他来害你,着实令人恼火,令人心累呀……” 贾清也摇摇头叹道:“这个话是这么说,但这鬼神之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不过既然师弟你回山了,贫道心下也放松大半,你有画符念咒,打鬼杀鬼的功夫,所以这些时日,还是要你多担待点儿” 钟七闻言颔首应诺道“这个师兄放心吧,贫道省得,只是明日我还得下山一趟,采买些儿药材,丹砂之类,待解决了这鬼魅之事,便准备去后山闭关一段时日,打熬武艺,存神练法” “这个由得师弟自己安排便是,若是闭关,我到时叫承泽每天把三餐与你送来” 钟七满意点头,想了想又笑道“如今咱们将军庙香火大涨,人手也是不足,以贫道看来,师兄大可再多收些弟子门人,有贫道在午山,也不虞其他腌臜事” 贾清风也明白钟七的意思,现在山下乡绅皆知午山住着个钟神仙,这就是个活招牌,只要不断显圣,显法,信众自然源源而来。 而有将军庙钟七坐镇,他的显法厉害,武艺高了,名声大了,自然也就不怕其他观宇,寺庙来抢生意,抢香火。 其实钟七这话还有层意思,意为将军庙闹鬼一事,便是其他道观,寺庙的同行眼红他们将军庙香火旺盛,财源广进,故意恶做此事,要坏他们名声。 见贾清风颔首同意,钟七又搓着手嬉笑道“对了,师兄啊,这次咱们庙里香火大涨,贫道怎么也是首功吧,那个……嘿嘿……” “不行,师弟你可别打这些功德钱的主意”贾清风闻言面色一变,先是一脸严肃的回绝,转而又面色悲苦道:“师弟呀,不是师兄不给你,这些钱都有大用啊,要给师父买药,将军爷爷的法身也要修缮,都是善信们的慈悲,捐给伏魔将军的……” “哦?是嘛……那师兄你身上穿的绫罗法衣,如意法冠,贫道可不记得咱们庙里还有这些好东西啊……” 贾清风见钟七怀疑的目光,义正言辞道“这些都是山下的善信捐的,无量天尊,诸善信慈悲” 其说罢还一脸虔诚的朝山下拱手祈福,钟七不由嗤笑一声:“那这些东西,是善信们捐给那个的?” 贾清风讪笑道“这不是山上太穷,贫道一观之主,总不能破衣烂衫的去给善信传道吧……” “你破衣烂衫,贫道还衣衫褴褛哩……” 钟七撇撇嘴说罢,转而又道“行了,行了,你喜欢就拿去穿吧,只是钱不能不给,贫道也不多要,就给我五十两罢” 噗……咳咳咳…… 正讪笑着品茶,缓解愧疚和尴尬的贾清风诈一听这话,惊得把茶水喷了钟七一脸,呛的咳嗽几声后,才指着钟七肉疼道:“你……你一不娶亲,二不葬父,徒然问我要这么多钱作甚,莫不是这趟子下山,你逛窑子惹了情债,要这么多钱去给人赎身?” “你想那儿去了,是贫道要修行练法,需要大量资财,正所谓财,侣,法,地,这资财便是排第一的,只要五十两还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几千两,几万两也是蚂蚁进了饕餮口,塞牙缝儿都不够哩”钟七直言不讳道。 本以为又是一番苦要,不想一向吝啬的贾清风闻言,只是沉吟半晌便正色道:“既然是练法之用,就是再多的钱,贫道我也支持,师弟明日一早过来取吧” 贾清风虽然吝啬,但这点关系还是想得清楚,若无钟七法术,将军庙何时才能兴旺,只要钟七道行法力越高,名声越大,才会有源源不断的香客过来,甚至有朝一日闻达天下,受天子敕封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发杨广大。 钟七有些意外的点点头,贾清风收拾了茶杯,朝钟七摆摆手道:“有了这些资财,过些时候我会再塞点钱上去,先4把道碟法录给你办好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师弟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那此事也劳烦师兄了,贫道告退”钟七心下一喜,拱手退出角楼。 一路穿过殿宇,见月光已然隐去,四下黑漆漆一片,兄弟二人谈了半夜,此时估摸着该是三更天了吗,纵然这深秋天色亮得晚,但也要不了俩时辰,加上下午已经睡过一阵,这会儿反而精神奕奕。 回了自家院儿里,钟七进屋点燃油灯,索性也就不睡了,只是在柴房扯了根鹅蛋粗,五尺长的棍棒藏在床下,便跌坐在榻上,掏出两卷内外家武学熬夜研读。 也是想看看贾清风等人所说的“鬼神”今夜还会不会来,要是来了,钟七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鬼。 第二十一章【剑仙罗汉 气血沸腾】 约莫过了四更,灯油烧尽,火星儿摇曳熄灭,钟七也着实有些昏昏欲睡。 见外间无异状,把两卷书册塞入衣兜,梢棍儿靠在床边,便仰躺过去合衣而眠。 微微夜风吹拂,天光已然隐隐见白,将军庙一片寂静,只有牡鸡咯咯司晨。 一道黑影翻墙过院墙,落入了观内,黑影在后厨四处寻望几眼,轻身一跃,一手攀住房檐,一个翻腾悄无声息上了柴房屋檐。 微弱天光下,隐隐见得确实一个浑身黑衣短打,头缠黑网巾的蒙面人。 蒙面人伏在房顶观察片刻,见四下毫无动静,显然是观中道人已经沉沉睡去,心下稍安,蒙面人轻手轻脚沿着屋檐走动,几个翻腾跳上另一见殿宇。 不过盏茶功夫,便飞身上了钟七厢房的顶檐,小心的伏在瓦片上,瞧其门熟路的模样,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来此。 轻轻揭开瓦片,蒙面人伏在瓦檐,屏气凝神朝下观察,钟七仰躺在榻上,发出微微鼾声,一无所觉。 “他回来了?”黑衣人见榻上躺着个人影,心下一喜,转而又在心下暗自权衡利弊:“要不要先拿下他呢,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若要杀了钟七,黑衣人此时有九成把握,若要悄无声息拿下,也有五成把握。 只是又有些忌惮钟七的法力,恐他法术高强,仅凭自家武艺,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搭上去了。 “罢了,罢了,反正寻到这人踪迹,功劳已然到手,法主曾言这人能打杀神将,定然法力高强,还是慎重些好…” 见观中已经鸡鸣阵阵,蒙面人心下权衡好利弊,随即轻轻盖上瓦片,轻手轻脚跑过房檐,只是几个翻腾,跳出观外不见踪影。 一夜再无异样,天光渐渐大亮,池道人揉擦着眼睛上了钟楼,铛…铛…铛…声声晨钟响彻将军庙。 但见丹霞翠壁远近映楼阁,晨钟暮鼓杳霭罗幡幢,晨钟响彻惊醒古观飞鸟,大众亦是稀稀索索,各自穿衣起榻,至于昨夜发生的事,诸人自然也是毫无所觉。 钟七也懒得去早课,至巳时(九点到十点)才起身,找到贾清风领了五十两银,用蓝布包袱裹上,乘着阳光下了午山。 此次下山,钟七是一发携带了五十两的大款,两块拳头大的银锭,一锭二十五两,具用破蓝布裹了挎在肩上。 不一时到了二郎镇,依旧是那家药房,那迎接的学徒见钟七背着包袱走来,而蓝布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东西更是令学徒眼睛一亮。 学徒知道来的是个大主顾,连忙招呼茶水,又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笑道:“嘿嘿,先生背着这么大包盘缠,定然走累了吧,先歇息看茶,看茶嘿嘿……” 钟七是手中有钱,心也不慌,与那学徒饮茶攀谈,闲聊半晌才直入正题,依旧是取目录药方一张递给学徒。 那学徒一边儿观看药方,面上也露出喜色,心想这果然是大主顾啊,那学徒也不多打听钟七要这么多药材作甚,只是躬身应诺,嘱咐钟七稍待,便自下去与师傅抓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钟七饮了两盏养生药茶,学徒跑过来稽首道“先生要的药,具都按方抓好了,该研磨碾碎的也依经炮制好” “可都按方儿抓好了?闹羊花,铁罗汉,等都炮制好了么?”钟七见其有些欲言又止,便查问道。 “那些儿都炮制好了,只是……只是缺一味牛骨髓……” 学徒说罢,又有些迟疑道“先生也知道,如今我朝与藏番,羌番等也起了龌龊,边疆紧张,外间无牛羊入中原,所以就成了稀缺之物,牛又是耕犁之本,官府严令不得随意贩卖,宰杀耕牛,所以……” 钟七闻言略微颔首,随即摆摆手道:“这个也无碍,只要其他药材不少就成,你这儿可有虎骨,熊骨,也能替换得来使” “有的,有的,正好掌柜前番新购得虎胫骨三根,合两斤三钱八分,只是价格要贵些,一钱合一百六十文,先生你要多少” 钟七把肩上包袱往桌上一放,轻笑道:“两斤虎骨贫道都要了,不算贵,不算贵……” 对现在的钟七来说,这价格确实不贵,称一斤也才一两六分钱,在前世也就小两千块,得九十年代前不禁枪猎之时才有这个价格。 到二十一世纪,禁止狩猎,老虎也成了保护动物,买一架虎骨少说也得几百万,不过此世古代,野兽众多,虎豹食人之事屡见不鲜,官府还巴不得多出几个打虎英雄呢。 不多时处理妥当,包了两大包各类药材约莫的三四十斤,花了白银二十二两,钟七背着包袱,又到南市买了乌龟一对儿,鸭子一只,瓷瓶,瓷盏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到下午日头偏西,又去酒楼下了顿馆子,打了一大葫芦烈酒,钟七才背着大包小包,趁着夕阳回了午山。 紧走慢走,回了山门已经日暮时分,香客行人也都早早下了山,观中道人无事,或跌坐花坛打坐念经,或倚门槛闲聊,贾清风和童道人正在论道博棋,见钟七提着鸭子,背了大包小包回来,具是惊奇。 钟七与他们打过招呼,便不在多言,任众人疑惑发问,钟七却笑而不语,只是疾步跑回厢中,闭了中门,房门,嘱咐大众不得过来打扰。 时间轮转,岁月如梭,不觉数日过去,观中日渐繁盛,香火愈加昌隆,钟七整日躲于院内不出,只是常去伙房熬药,一日三餐也具是池道人松去。 自钟七回来之后,那鬼神好似真怕了他,再也没有来过,众人心下也渐渐安定,而那晚四更过来偷偷观察钟七的黑衣人也再未来过,好似忘却此事一般。 这一日,也是黄昏时分,香客各自下山归家,钟七才自伙房端出一碗咕咕冒泡,黄中带绿,绿中带黑,黑的飘烟,闻之呛喉冲鼻的药汤出来。 “不愧是剑仙十八罗汉汤,这玩意儿看着就够劲儿,闻之令人作呕,怕是当毒药也是够的……” 话是这么说,但钟七还是双手捧碗,丝毫不敢遗漏倾撒半点,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小心谨慎的把药汤端回来院儿里。 看着手上咕咕冒泡,热气腾腾的一碗药汤,只是沉吟片刻,钟七便心一横,捏着鼻子趁热灌下,入口先是灼热滚烫,随即便是酸甜苦辣混合种种怪味,强忍着呕吐之感,一口气咽下腹中。 放下药碗顾不得漱口,钟七连忙翻身而起,在院中堆罗汉,打翻子,弄筋斗,未至数息,便只觉腹中犹如放了块火炭一般,灼烧得五脏具焚,浑身气血沸腾,面红耳赤,犹如醉酒一般。 钟七更不敢停,不断在院儿里翻腾跳跃,犹如猢狲猿猴一般,自腹中呼出白雾阵阵,盏茶之后,灼热才稍缓,又觉气血蒸腾,如绳索飞虬在筋脉中自行游走。 下丹田一股热气混合气血,自行游走窍穴周天,钟七又连忙变换身法,改为穿掌,劈肘,戳脚,冲拳,渐渐弓马合一,吐纳气息悠长,诸般武术具打的虎虎生风,带起阵阵破空之声。 第二十二章【玉虚师相 道录法牒】 少晌之后,院中呼喝拳掌之声渐熄,钟七缓缓收功。 额上汗渍淋津,微风一拂化作层层热气白雾蒸腾,矗立院中好似谪仙人一般。 “妙啊……气脉精神,神气既济,贫道一身内外家功夫,皆有小成矣,哈哈哈……” 钟七含笑自语道,只觉浑身皮肉筋膜尽在掌握。 外功力透筋膜,脊似游龙,双臂一挑各有百斤之力,内家愈加气息悠长,翻腾蹦跃许久也不觉气喘。 老方丈传给钟七内外两门武学,各有四层功夫,钟七天赋根骨具是上乘,得此功不过数日便把内外第一层练成。 如今得了剑仙罗汉汤相助,又是数日过去,第二层功夫也堪堪练就,可谓是进境神速了。 当然其中泰半也是药汤相助之功,歌诀曰:草船坞合闹羊花,洋金南星雪山蒿。千斤力靠马钱子,硬骨藤连伸筋草。 而钟七这段时日便全以外丹丸散,药剂汤膏练功。 以铁骨散,练习掌,肘,膝,头颈硬功,辅以茴香补骨膏外敷,大力神丸{又称十三太保教命丹}内服,练习外家硬功,又以八虎丸,生息散等武学秘药练习内功,方才有此进境。 此时体内灼热尽去,更是觉得浑身清凉通透,身轻体健灵活如猢狲,恍若脱胎换骨一般。 钟七心中亦喜,感觉浑身汗渍污浊,开门朝院外作歌而去。 七分饥饱三分寒,此方好似神仙丹。 调息慢养行于卧,动静分明心神宽。 一跑到井边儿,打了几盆清澈井水,把身上擦洗干净。 才把这些事做好,敲门声又自响起,钟七眉头一皱。 正要说话,却是贾清风抱着拂尘晃晃悠悠进了屋内。 见钟七穿着白色内衬,满身水渍,贾清风笑问道:“师弟今天又在习练武术么?” 钟七颔首点头,随即收拾好桌椅,请贾清风落座,又烧了壶水茶奉上,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贾清风把拂尘放下,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后淡笑道:“师弟呀,咱们道家奉礼神圣,斋醮书符,打坐练气才是正途,你有道术法力,尽花些钱财在这些左道旁门的庄家把式上作甚哩…” “呵…呵…师兄你错了,正所谓术为外象,法为内象,而武艺便是贫道的内象根本,以此为诸法之基也…”钟七兴致勃勃的与贾清风讲解道。 其实钟七未接触过武术之前,对武术也不以为然。 然而经过许久的习练武艺,对其了解也就越多,虽然不说有多能打,但至少能身轻体健,奔走如风,攀崖过岭,飞檐走壁也如履平地。 而且许多高深显法,如云烟遁形,悬丝飞剑之术等奇门秘术,若是参合了武艺内功,那才真是如神如仙一般了。 “习武炼功也要张驰有度,可不能日炼夜炼,即费了形,也消磨了神气呀” 贾清风对钟七所言不置可否,撇撇嘴道:“师弟你这些天都窝在房中,烧茅打鼎,净弄些儿进红铅,攀弓踏弩,服食丸散的功夫,那有咱们正一法师的模样,倒像是躲隐深山,蓬头垢面的全真道人,还是要出去多走走…” 钟七闻言额头闪过几缕黑线,有些恼火道:“贫道在炼汤药方剂,别人不晓得,师兄还不知道么,怎么也随大众胡言,来污蔑贫道…” “嘿嘿…玩笑,玩笑而已”贾清风连忙赔笑解释道:“这不是大家看你天天烧丹,人也愈渐沉闷寡言,想逗你玩耍开心嘛,师弟你可莫要记气,师兄我可没说过此事…” 钟七闻言有些气恼的转过头,默不作声。 却是这些时间钟七一直躲在房间,不是鼓捣雷丸火药,方仙符法,便是烧熬汤药,习武炼功,所以大众道人具暗暗拿此事讨论打趣,寻个开心。 所谓服丸散,又唤服饵之术,算是道家外丹正法,到也不值得钟七气恼。 关键是说他行得是炼秋石,进红铅,攀弓踏弩,并服妇乳得长生大法,那他就不能忍了。 这秋石何也?乃童男之尿液,红铅者,童女之元阴天葵,就是月经尔。 而攀弓踏弩,并服妇乳则又是一门,换作道家房中术是也,通过服妇人奶水,和床榻采补得以延年益寿,据说张天师活了一百三十岁,便是靠得与太真孙夫人研习此术。 这两门其实也都是道教正宗,并非邪术左道,只是历朝历代,便有方仙术士,得点微末法门,以此自称得道,蛊惑君王,买弄学识。 借此鼓捣邪门,借君王之手,收敛童男童女,弄得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所以才传为邪门外道。 钟七也不想再和贾清风扯皮,直接问道:“师兄是无事不等三宝殿,此来有话就直说吧,也莫说什么要外出走走得鬼话糊弄我了” “师弟言过了,咱们师兄弟情深义重,还不能过来看看你,找你闲聊玩耍吗?” 贾清风说罢,见钟七一脸厌恶,不由讪讪一笑,随即抚须直言道:“唉…却是又得劳师弟幸苦,下山走一趟了” 钟七把茶水斟满,颔首点头道:“贫道最近也确实极静思动,想下山走走,师兄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只要不是官面上的事儿,力之所及,贫道敢不从命” 贾清风满意颔首,捋者长须黑髯道:“隔壁宁羌县大偃沟有个韩举人,说是家中闹些狐蛇之乱,不得安宁,所以还要师弟你走一趟了” “不是吧师兄,咱们将军庙的信仰已经都传到邻县去了?” 贾清风见钟七疑惑,含笑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听闻韩举人张榜除妖,所以想让师弟你也去看看” “不去,不去,宁羌离此不下数百里,而且关津要道,皆有巡检司,转运司,关寨备寇团练等把守,我又没有法籍度牒,师兄你这是让我去死啊,不去,不去” 钟七摇头说了一大堆,又撇嘴转头道:“再说了,人家又没有来请我,跑那么老远去干嘛…” “嘿嘿…人家没来请,不是不知道我们将军庙的名声嘛,但他张榜招法师除妖,却不正是你一展本事的机会了,还有五十两纹银的悬赏” 见钟七不以为然,贾清风搓着下巴,一脸猥琐的说道:“五十两银只是次要,关键他可是个举人啊,数遍咱们兴元府两州六县,也没出几个举人,你也能趁机结交一番…” 钟七一脸不愿的摇头叹息道:“师兄,咱们方外出家人,当皈依道经三宝,清虚修行,前番在钱府显法,也是为了修行,不得意而为之,师兄你怎么能本末倒置,为了些许世俗金银权利,而弃本心道德呢” “什么叫本末倒置,你只看见我吝啬贪财,其实咱们出家则无家,我又无后人,要些钱权有什么用,只想存钱修缮庙观,借此此泓杨道统,不然咱们修行一辈子,把蒲团都坐穿了,又有何用? 师弟你难道忘了师父为何给你取法号为泓继,我为何给徒儿取法号为承泽,承玉,还不是想要你们把道统继承泓杨,发展光大吗?” 贾清风闻言把茶碗往桌上一拍,钟七此言却是涉及到了贾清风底线,他也不再惧怕钟七法术,反而是一副狠铁不成钢的气恼模样。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二人尽皆不语,这也是俩兄弟相识以来,头一次有如此分歧,各自相持己见。 “师弟你既然有神通道术,就不该空坐蒲团,让其沉寂无名,正该以此杨名天下,也做个祖天师,玉虚师相…”盏茶之后,贾清风再次劝慰,只是语气软了下来又道。 钟七摇摇头,却也把语气软下来道:“这些都还长远,况且朝廷已经有两位法力高强的国师,贫道也不想这些,只是去宁羌县数百里路,贫道没有度牒,如何能过得重重关哨” 贾清风闻钟七此言,反倒是心下大慰,从袖子里摸索片刻,掏出一本巴掌大的金帛绸册,笑着递给钟七道: “这个不虞师弟担心,你看看这是什么…” 钟七面带喜色的接过锦帛,翻开一看,其上驻有:钟泓继,祖籍兴元府固城县二郎镇,梁宣化元年于午山观正一发坛,空山公(老方丈)门下入道云云,果然是道录法牒。 “哈哈…这法牒是由赣南道正一龙虎三山总坛发下,经过朝廷道录司签印的,不会有误,师弟放心便是” 钟七闻言颔首,把法牒珍重的塞入怀中,朝贾清风抱拳道:“谢师兄相助,有了法牒,不说是宁羌,便是京城,我也去得…” “哈哈哈…好,事不宜迟,师弟你赶紧收拾收拾,明天一早便下山去吧…” 二十三章【黎杖芒鞋 关寨驿站】 贾清风走后,已是月夜当空,钟七收拾好行装,吹灭灯烛,便盘膝跌坐榻上。 双目微闭,存神观想,因为没有日月灵机,也只能静坐养神,不敢摄法采炁。 一直是杏杏冥冥,半醒半睡,不觉倏忽之间,已是五更鸡鸣阵阵。 及天光微亮,缕缕云光雾影透木格纸纱窗而过,晨风一拂脸颊,钟七定了定神,缓缓开阖双目,又是微微一叹。 贾清风无心之言说得也确实没错,此世日月山川,湖泊河海之中,地脉水脉皆无灵机半缕,修行一辈子,也不过空坐蒲团。 摇头起身,把掌心搓热,拂擦脸颊,躯干四肢,稍微活动片刻,使血夜循环,开了房门,打井水洗漱。 一番洗漱之后,钟七对着铜镜,稍微打理一番外出行头,系上发丝,挽双抓髻,用老松木簪插住。 戴破旧青绢巾,换上被承泽用碎布补好的杏黄道衣,绑好齐膝云袜,脚穿圆头蹬云履,一副游方的破落道人打扮。 却是将要远行,在这个世道,衣着过于华丽,很容易被剪径的强人洗劫,虽则钟七有些武艺傍身,却也不想惹这麻烦。 负手走出房外,院角搭着栏杆,上面倒挂着一只鸭子,喙滴涎水,被底下用木盏接住。 钟七走近一看,木盏已经接有小半杯涎液,连忙掏出一个瓷瓶,把涎水一滴不漏灌入平中,小心翼翼放入兜儿里。 鸭子涎,对于鱼骨,蟹壳,螺丝等具有强大的腐蚀能力,也是九龙化骨水的一种,许多教门显法都要用到此物,包括茅山止肚痛法,杀蛔仙翁术等。 端公法载: 混墨书符一道,焚符灰化法水一钟,善能消解骨刺,鱼刺卡喉,遂方仙术士常随身备之,以救苦度厄。 沉吟片刻,钟七把绳子揭开,把吊得半死得鸭子丢在院儿里,又看了看一旁小石缸里,翻着肚皮一动不动的乌龟,不由抿嘴一笑,转身又回房中。 那青壳龟前两日遭钟七用药水灌洗,已然榨出龟尿一瓶,所以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相比鸭子涎,龟遗的作用更大,《罗筐秘术》《左襟灵文秘法》《鹅幻神仙戏术》等法册中,龟尿都是中和剂。 以龟尿调混朱砂,或以黄鳝血等物调和,各有法门妙用,或神书万符,或夜叉勾魂魇胜术等法术,皆要用到龟遗。 收拾好符纸,笔墨之物,雷丸皆随身放在衣袖,斜襟里,闭上房门,走出院子,在中门外摸索一阵,从墙缝掏出木拐黎杖一根。 黎杖亦是游方道家常用之物,即能杵着逢山涉水,也能护身辟敌,驱赶野狗,豺狼。 钟七这根拐杖长四尺二寸,顶上盘虬带叶儿,鹅蛋粗细,通体绯红,数日前回山,专门取午山雾顶老桃树削成。 他也早有预料,迟早要下山游方,因为此前打杀山魈折损了兵刃,所以回山之后,就抽空做了这根黎杖,用来防身,也还算件趁手兵器。 一路出了后厢,至伏魔殿前,见着童道人早早起榻,正在殿中焚香颂经,钟七望着童道人背影,眯眼打量一阵,随即假意咳嗽一声,轻笑道:“童道长,你起得可真早啊…” 童道人背对钟七,正自跌坐蒲团颂经,闻言转身望来,见了钟七行装不由一愣,疑惑道:“泓师今儿也起得早啊,瞧泓师这番衣装,这是要远行么?” “正是要下山一趟,观中诸事,还要劳童道长多多看顾了…”钟七杵杖笑道。 童道人略微沉吟,心中也明白钟七所说看顾,说得是什么,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道: “贫道既然担了观里职司,为香客卜卦解签,必不敢怠慢半分的,泓师且放心去吧…” 钟七也不多说,只是笑着朝童道人拱了拱手,杵着黎杖一路出了庙门,沿着石阶头也不回的下了山门。 正是: 自在三山客,逍遥四海宾,孤身到处自全真。 风月永为邻,识破浮华虚假。谁羡望云星马。 一条黎杖胜龙骖,稳步上高岑。 一路跌宕下了午山,过桑叶林上了大道,一路走了数里,不觉天光苒苒,已是日头当空。 深秋的太阳,多少带来些暖意,一路上的行商,游人,士子,小贩断断续续,络绎不绝,都是趁着天色尚好,着急赶路。 钟七反而不急不缓,把装着烈酒的黄皮葫芦挂在黎杖顶上,慢观青山翠岭,乔松柏林,顺着丈来宽的黄土大道,跟着行商脚步一路朝西南方而行。 走个三五里,即找块山石倚着歇脚,取下葫芦嘬两口小酒,闻着群山翠岭的清新空气,更觉自在逍遥。 宁羌位于固城县西南,也是整个兴元府最西南之地。 兴元府辖治梁州,固城为于梁州东北七十余里,宁羌则在梁州西南二百八十余里,当然这是指弯弯曲曲的山道,若是直线距离来算,也不过是几条山头的距离。 钟七此行,约莫得三百里水陆行程,所以他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就当游山玩水,他还打算顺路去梁州耍耍,到府城涨涨见识。 歇息半晌,钟七拽杖又走,一路过溪跃涧,翻山过岭,弯弯曲曲,折折绕绕,过日晡【指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时,早过数十里路程。 行至一片山坳口,前方愈见山窄,钟七驻步仰望天时,又沉吟回想片刻,不由出口笑道: “缓步而行,不期一晌怕是走了三十余里,过这山坳应该就是是梁州地界了…” 见日落西山晌早,钟七略歇片刻,又起行程疾步朝前,准备在前方找个驿站客邸,多少歇一晚再走不迟。 径入山坳二百余步,转个山口果然见里面宽敞些许,两便峭壁高百尺,地下一道木寨关楼,前设据马。 寨子宽有二百余步,开了三个门洞,牵着驼马的行商,挑着山货的小贩,青巾士子,不下数十人,排成长队过关。 三个门洞,拢共前站了十来个兵丁,戴毡帽,穿着布甲褐袄,手托长枪,正在关前梳理行人秩序,驱赶农户,乞儿,诸人稍有不对,便是一阵鞭打。 “哪位黄袍的道家,赶紧站过来吧,可不敢乱走,免遭无妄之灾…”见钟七远远站在一旁,排队的一位锦衣先生连忙招了招手,示意钟七赶紧站好,免得挨打。 钟七颔首点头,笑吟吟的跑到先生身旁,那锦衣先生朝后让了两步,朝钟七拱了拱手,朝身后左右说道:“出家人朴素艰苦,且让道家排前边儿先走吧…” 锦衣中年身后还排了七八人,闻言俱都一致颔首点头,同意出家人先行。 钟七摆摆手稽首道:“多谢诸位先生礼敬,不过凡事先来后到,贫道左右无甚急事,怎能劳诸位为此再久等半晌,排在后面就好,排在后面就好…” 言罢钟七径直走到队伍最后,跟着众人接受关哨查检,那锦衣中年见此,摇头一笑,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前面已经走得空荡荡,终于也轮到钟七,几个兵丁执戈把刀,不过钟七如今不再是黑户,反而是位受人尊敬的出家僧道,手中有度牒,心中也不慌。 “道人何处来的,往粱州境内要作甚,法籍路引,一一陈明…”寨口一位小旗军官,头戴红缨盔,皮甲环带,腰挎宝刀,朝钟七拱了拱手问道。 此世僧道,欲要出家实际上法度极其严密,不仅需要本地保甲举荐,县令签嘱同意。 还要有一定学识,或有个略有名声的师父引渡等等,与二十一世纪出家还要博士,硕士学历一般模样。 因为僧道备受世人尊敬,更不敢随意喝骂,所以这些军丁语气也是和缓许多。 钟七把度牒这些交上,至于路引,他即不穿州,也不过府,倒是不需要县衙开办路引。 门口的巡检文吏接过度牒稍微检视片刻,便把度牒还于钟七,责令放行。 过了关寨不远,便是一片房舍阁楼,离这牌坊,上书天台驿,钟七见此知是驿站,见日落偏西,也不准备再走,转往驿中走去。 自梁中总以来,朝廷累阔土开疆,国朝百年,到如今宣化年,疆域已至历代鼎盛,而疆域辽阔,驿站也是愈加增多。 驿站者,即官府传递文书,军情,及地方邮寄,送信的地方,又包括了住宿,客栈等,相当于前世邮局与宾馆的集合体, 二十四章【乌合之众 云烟遁形】 本来这驿站乃朝廷官驿,只接待官员,传令军卒等,不过数十载来天下还算太平,所以这些驿站的驿丞,文书皆辟有财路,在自家驿站里面,公然开起了民营客栈。 因为朝廷给地方驿站拨的款子并不多,在加上地方官员的剥削贪墨,到了驿卒手里,只有寥寥几个小钱儿,所以这种地方驿站普遍都另辟财路,官府也是默许此事。 这些些驿站官员开的客栈,多处于荒山野岭,却又处于通达四方的要道,所以生意极好,住宿的游人行商络绎不绝。 这天台驿也是如此,客邸是驿丞所建,里面的掌柜便是驿站文书,住宿也不贵,钟七开了一间上房,只花了三十文。 次日一早,天台驿中五更鸡鸣声渐起,惊醒了跌坐存神一夜的钟七。 望着窗外已然渐白,钟七也无心在睡,翻爬起身,穿好衣衫,打水略微梳洗一番,便拽杖开门,踩着客邸二楼的木楼梯板,转角下了一楼。 一楼阔有数十丈,摆了十余台四方桌子,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客商,正在吃着早点,谈论行程。 钟七杵着桃木杖,径直走到柜台前,一脸穷酸的点了一份稀粥,二碟咸菜,独自坐在角落听着众人交谈,片刻之后,拐角行廊的布帘儿被小二掀开,把粥菜给钟七盛上。 只是一碗粟米粥,配着一碟酸白菜,一碟儿萝卜丝儿,钟七倒也吃得香甜。 望着天色渐明,径上柜台结账,昨夜吃喝,加上住宿,拢共七十文,钟七付了银钱,正要转身上路,又被掌柜叫住道:“道长还是和三五友人,过路的行商一道去吧,这条路上可不甚太平,独自一人,当心遭了剪径的强人…” 却是那掌柜的心善,见天色朦胧,钟七独自一人上路,怕他遭到山贼土匪,所以邀他等后续的行商凑些人多势众,再一块儿过去。 钟七含笑回道:“贫道尝闻那些山主大王,绿林好汉们还有个十不抢哩,无碍,无碍…” 钟七说罢转身拽杖而去,那掌柜也不好在多言,只是看着钟七远去的背影,默然摇了摇头。 所谓十不抢,便是有些自称绿林好汉,江湖豪杰,实则为山贼土匪中几个不成文的规矩,即: 喜车丧车不抢;僧侣、道人、尼姑、佛家不抢;鳏寡孤独不抢;单身的夜行人不抢;摆渡的不抢;背包行医的不抢;车店不抢;赌博的人不抢;邮差不抢;挑八股绳的不抢等等… 山岭间薄雾蒙蒙,秦岭古道上行人寥寥,钟七杵杖而行,走二三里地,即解下黄皮葫芦,咕咕灌两口烈酒下肚。 腹中灼热,冲散了席席秋风所带来的瑟瑟凉意,过了天台驿,离梁州还有约莫四十余里。 梁州地属秦岭南麓,有层层大山阻隔,出了天台驿,山势愈发险峻,叠叠山岭绵延不绝。 钟七漫步观山,果见秦岭巍峨,但见其间:叠嶂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峰峦里怪石嶙峋,桧柏林间幽禽鸣。 蜿蜒绵亘的道路也至此分了三条岔路,一条直朝西走,路阔二丈三两边儿翠柏依依,一条朝北走路阔一丈二,直插秦岭深处,却是通往关中的要道。 最后一条朝西南走,路宽一丈三,两边儿山势小些,却也曲折绵延,路边儿立有碑文,通往梁州城。 正要朝西南那条道儿走,忽然发觉原先路上寥寥无几的几个行人,或背竹篓,或挑担子,或挎包袱,俱按四方排列围住,正目光冷峻的斜视自己。 钟七见此心下一沉,知道不妙,忙杵杖环视诸人,稽首道“诸位善信,堵住道路,有何指教…” 话音刚落,四下道路又稀稀索索冲出七八个黑影,具是武人打扮,披着短衫,执刀舞矛,丫丫叉叉,彻底把四下围住。 见这些人默然不答,钟七心下暗自戒备,一手拢在袖里,一手攥紧黎杖,轻笑问道:“诸位好汉,贫道只是个游方乞化的破落道人,身上也无钱财,还请诸位山主行个好心,放我道人一条命去罢…” 沉吟片刻,正前方那挑担的麻衣汉子把担子朝路边撂下,拱手朝钟七沉声道:“午山观的钟泓继,我们卯山法主有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茅山法主…贫道常年在山中修行学道,久不履凡尘,自问没有得罪贵派高人,缘何如此耶?”钟七闻言一愣,随即面带疑惑的回道,他却是把卯山给听成了茅山,还正在心底惊疑不定哩。 粗布麻衣的黑脸汉闻言不答,反而沉着脸问道:“你去还是不去,给个话儿就是,恁得废话甚多” 见钟七颔首点头,诸人心下一定,不由放下兵刃,转而便听钟七含笑回道:“谢诸位盛情邀请,只是贫道还有要事,还是下次再去拜访贵法主吧…” 众人闻言大怒,挥舞兵刃,围着钟七乱哄哄冲上去,丫丫叉叉,寒光烁烁。 钟七却不黄不忙,只是含笑拂袖一扇,只听呲溜声响彻,地上一阵火光闪烁,随即飕飕云烟冲霄而起。 这些教众本身不过百姓黎庶,虽说持刀弄棒,却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怎见过这种神仙阵仗,当即骇得众人鸡飞狗跳,惊叫连连。 纷纷杨刀退开,片刻之后云烟散去,伴随路边树梢上一阵大笑声远去,地上早已变得空荡荡了,哪里还有钟七身影。 诸人面面相觑,那背竹篓的褐袄老者有些不满的道:“刘香主,你方才为何不早让我等下手,非要来个先礼后宾,这下好了,咱们立功不成,怕还要受坛中责骂了…” “法主早就说过,这钟泓继能打杀神将,定然法力不凡,如今教他纵云烟遁走,怎生奈何?”一旁挎着花篮的褶裙妇人也出言问道。 麻衣汉子听见众人奚落,有些惭愧之色道:“都怪俺失了成算,早知他法力高强,就该多备些弓矢弩手埋伏在山间,唉…还是先去找坛主禀报此事,有甚责罚,汝等尽管推到俺身上吧…” 余众皆是无语,反倒是那背着竹篓的老汉抚须宽慰道:“事已至此,香主也不必忧心,依老夫看来,此事或可补救…” “王老有何妙策教我…” 老叟不慌不忙道:“方才看他欲往西南,那就不可往关中而去,定然是要去梁州,嘿嘿…香主难道忘了,咱们茅山坛可就在天台山啊,只要飞鸽传书一封,就说那道人已经成功被咱们驱赶到天台山方向…” ……… 却说钟七被这些人围杀而来,见敌方人多势众,又持有兵刃,也不敢硬拼,遂在谈话间便早有准备。 伸手入袖搓破一封蜡丸,拂袖弹出,立时风火阵阵,云烟氤氲,趁着众人大乱,钟七早已使轻身功夫,一个空翻纵上路边儿的柳树梢,沿着林间数梢逃去。 而那封蜡丸,也是雷丸的一种,只是又添补了些芒硝,飞罗粉等,搓开蜡封,火药烧灼间,便能腾起浓烟阵阵,风吹不散。 钟七早在山上炼了十来粒,时常兜在袖儿里防身,不想此番却果然派上用场了。 二十五章【天台福地 普贤禅堂】 蹬着树梢纵跃奔逃,山林枝丫一阵摇晃,转眼已是数十步外,朝西南走了里许,钟七轻身压着一根翠绿竹梢弯曲而下,一个空翻腾挪数丈,已是落在道路中央。 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无人追来,钟七松了口气,拽杖沿路缓行,一边从黎杖上解下葫芦灌了两口,略微喘息的轻笑道: “果然如老师父所讲,这世间的法术,不过奇门遁甲的幻术,俱为小道,要想真正显圣,还得凭自身武术为底子” 若只会云烟遁形,刚才那钟情形,钟七定然是走不脱的,然而加上武艺轻功,就算在来些人手,只要没有弓弩埋伏,也照样拿不下钟七。 也是钟七存了试验自家逃命本事的想法,不然凭他武艺,这十来个乌合之众,打起来也是胜负参半。 沿着绵延山道走了数里,行人渐密,大都是自梁州方向而来,钟七心下也略微安定些许,闷着头往前走。 到日暮时分,约莫又走数十里路,过了两道巡检哨卡之后,路途渐渐平坦宽阔,已经离者梁州并不多远了,正行间,前方出现一座巍峨高山,在这梁州平原极为显眼。 但见: 根如昆仑祖脉,顶摩霄汉云中,白鹤每来栖桧柏,玄猿时复挂藤萝,日映晴林,叠叠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 道旁有一石牌坊,阔有三尺,约莫丈余来高,著有阴刻篆字,钟七观摩念道:“天台山…兴元府也有天台山么?怪道那驿站叫天台驿哩,缘是因此山得名” 哪些阴刻小篆,与前世字体相同,钟七前世多读古书,符册,自然能辨认个大概通透。 石碑上写着天子御笔敕封,天下第十二洞天,天台山福地,方圆三十七里,有禅院二十六间,观宇十二台,王灵官殿等等。 见日头已然偏西,钟七摩挲下巴思索片刻,索性转身沿着牌坊后的层层青石阶朝山间而去。 若论香火,这天台山至少能把将军庙甩出八条街去,那怕已是日暮时分,上山祈福的游人士子,携着家卷僮仆,依然络绎不绝。 香客走走歇歇,钟七则面不红,气不喘的往山上直行,登了百来个台阶,上了一座小岭山顶,靠着栏杆,已能撇见天台盛景。 只见那终年不散云雾氤氲中,有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 临云崖前芝草秀,五步岭上梅兰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 “啧啧啧…当真是好仙山,好福地呀,照这儿一比,我那午山犹如荒山野岭,怪不得香火如此鼎盛,多半是这些文人骚客贯爱此山景秀吧…” 见那山间香火袅袅冲霄,钟七抚过八角亭栏杆上,无名文人所留书的诗词墨迹,啧啧赞叹不绝。 沿着石梯登阶而上,在这天台山游逛许久,钟七大涨见识,这古代的风景区不收门票,景色也愈加自然,与前世迥然不同。 只是令钟七有些意外的是,他游走许久,只见了佛门禅院,寺庙数十座,道家的观宇却一家没有,唯有一座灵官殿,也破落不堪,蛛网粘结,神像倾倒,早无道人庙祝。 山间只见僧衣袈裟,瓦钵淄衣客,却不见半个拂尘道家人,哪些香客也尽往禅院寺庙而去。 钟七无法,也只得找个禅院挂单了,好在这个时节,佛道俱是一家,属于三教九流中的上三教,虽则互相龌龊不绝,但也不至于连个借宿也不能,凭遭同道笑话。 正寻觅住处,又见前方香火冲霄,袅袅檀香如祥云聚顶,瑞霭纷纷。 却是山凹里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馨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钟七疾步直至门前。 正待进去,却惊见禅院中走出一位青衣短髯道人,项挂数珠(又称念珠,念经时用来计算次数的串珠),口中念着佛经。 还不待钟七回话,那短髯道人就先合十一礼,开口道:“阿弥陀佛,方才见先生在院外瞭望,道家可是逢着难处么…” 钟七听见阿弥陀佛,就知道这人实为佛家,只是供奉普贤菩萨所以才着道装打扮,也不在惊异,也连忙稽首回礼道: “见过长老,贫道自固城午山将军庙而来,奉观主法旨,往粱州而去,路过贵宝刹,天色已晚,欲挂单宝刹,借宿一晚,不知可行否…” 那道衣和尚颔首点头,含笑回道:“正所谓:红花白藕清莲叶,三教从来一祖风,道家仙履至此,正是禅院的福分,有何不可,还请进,请进” 随即那和尚引钟七径入院中,到了大殿,原来正值禅院晚课,满堂锦绣,一屋威严,两道腰粗立红柱,上书描金篆书,曰:静收慧剑魔头绝,般若波罗善会高。 普贤菩萨座像下,众门人齐诵《法华经》,老班首轻敲金铸磬。佛前供养,辉煌宝烛,如条条金焰射虹霓;馥郁檀香,似道道玉烟飞彩雾。 半晌之后,晚课已毕,众僧兀自跌坐蒲团祷告,那道装打扮的和尚嘱咐钟七稍待,自入殿内通禀长老。 片刻后,走出来一位褐衣老僧,披红罗袈裟,脚上白袜芒鞋,径出殿外,钟七知是高僧大德,不敢怠慢,连忙作揖到底,轻声道“小道钟泓继,见过长老” 却是道不言寿,僧不言名,钟七也不好问这老和尚名号,只是躬身拜揭。 老僧须眉雪白,面色慈祥的朝钟七抬手虚扶道:“道家多礼了,贫僧释静玄,请入客堂安坐用些素斋,稍后贫僧请知客给道家安排屋舍” “谢贵宝刹收容,谢静玄长老…”钟七躬身一礼,有青衣小僧出来,与钟七见过礼仪,即引至客堂落座。 盏茶之后,有寮房僧人专程过来招待,摆上桌椅素席,尽是水果香花,案上安排,皆是素肴素品。 这也是挂单住宿的好处,不仅不用花钱,还能享受一顿素斋宴席,尤其是佛门,虽然戒律甚多,说是清苦修行,实则最是富丽华贵。 说是素斋,实则花样繁多,先上了白米饭,蒸饼,蒸糖糕,炒蘑菇,炒香覃,炒笋茶,炒木耳等素宴。 后来禅院高僧怕钟七吃不习惯,索性下了法旨,诸僧侣又专程为钟七奉上道家延寿餐,蔓青,芋头,萝藤,山药,黄精,茯苓等物。 相比前世浑身铜臭,满脸油腻贪弊的和尚,此世的僧侣给了钟七极大好感。 这些僧人久居山中虔诚的修行着佛法,收入全凭施主的善心和天意,不争不夺,自己开恳田地,单纯,善良,守礼,完全符合钟七心中的僧人形象。 为了招待钟七这个道士,诸僧众扫洒屋舍,把自己平素舍得的,不舍得的,俱都拿出来招待,当真满满善意。 钟七独自一人用宴之后,知客僧又引钟七在寺中游览,这普贤禅院,有大小殿余僧舍五十余间,占地数十亩,不说天台山,就是对比大梁数千寺庙,也是大刹。 钟七漫步其间,闻檀香馥郁,只觉浓浓禅意扑面而来,不愧是佛家经舍,贝阙宝宫,尽是层层殿阁,叠叠廊房。 三山堂外,几株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五福门前,两路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 有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俊,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当真是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至暮时,禅院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诸僧侣各卧禅台颂经,而钟七也径入客房歇息。 二十六章【宝象禅师 释道宿命】 到了客舍,钟七今日走了几十里路,也是倦怠,脱履上榻就合眼睡去。 虽说睡去,却也只能算是闭目养神,概因这些日子来,他内外武艺小成,精神茁壮,常以盘膝打坐,冥想存神来代替睡眠。 如今已然习惯,纵是今日赶路走的疲倦,躺在榻上也只是无思无想,杏杏冥冥,虽则合眼,却依旧对外界感应清晰。 约莫二更时分,屋内烛火早已燃尽,窗外有些微弱月光,透过窗纸隐隐照彻进来,也是一片漆黑模糊。 正半梦半醒之间,忽而感觉似有声响,转而又是屋檐瓦片轻微响动之声传来,钟七眼皮颤动一下,转而翻身仰趟,虚开眼帘瞟望向房顶。 钟七习练武术,逐渐耳清目明,知道有人上了房顶,借着微弱月光,悄悄把黎杖拽入被窝,假装打起轻微鼾声。 听见下面鼾声阵阵,床榻正当顶上,一叠瓦片被轻轻掀起,钟七依旧不动声色,片刻之后,一条丝线缓缓垂下,微微月影照耀下,却是一根细若毫毛的银线。 银线有重量,并不会随着花格窗外吹来的夜风摇摆,而是直直不动的悬在钟七嘴唇上方数寸后,便停住不动。 一只皮肤惨白如霜,几乎可见青色血管的青葱玉手伸出,手持毛笔朝银线顶端一醮,丝丝缕缕的乌青色珠液,顺着垂直的银线丝丝落下。 缕缕如珠半的乌青液体缓缓到钟七唇边,钟七却轻吁嘘气,装作打鼾,乌青液体在银线上,随着钟七呼气嘘气,沉沉浮浮。 一会儿上升数寸,一会儿险险垂到嘴边儿,却又被钟七吁气吹气,始终不见落到嘴里。 …… 片刻之后,许是见如此不能建功,屋檐上的手再次挥笔醮出,这回是大股的乌青色液体,顺着银线汩汩流下。 钟七早就虚眯着眼撇见汩汩乌青浊液飞速坠来,心下略微思索,鼻尖耸动几下,直接张口打了个喷嚏。 这下子钟七用上了内家功夫,呼气如虹如剑一般,卷着划到嘴边的乌青珠液飞速回转,须臾之间沿线而上。 钟七只听得顶上滋滋声轻响,犹如硫酸腐蚀之音,半随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惊起古寺夜鸦鼓翅飞散,随即哐当一声,砸得屋檐瓦片断了数张。 半晌之后,再无其他动静,也无脚踏房檐下来之声,钟七嘴角微抿,却不打算去探寻,多管此事究竟,继而合眼睡去。 至四更左近,钟七依旧精神抖擞,毫无睡意,索性爬起身来,盘膝而坐,微阖双目,吐纳长息,修炼内家劲气。 恍惚间天色渐明,禅院钟鸣响彻云霄,犹若洪钟大吕,震彻妖精邪魔,钟七开阖眼帘,起身收拾好衣衫巾條,穿上鞋袜。 打了清水洗漱一番脸颊,寺内已是阵阵颂经声响起,只觉禅意盎然。 钟七本要找长老道个别,闻此禅音,也不好再去打扰僧侣早课,闲等着无事,即盘坐客房蒲团上,敲打木鼓(木鱼,道家称木鼓),也颂经文,做起了道家早课。 许久之后,禅音渐渐消逝,禅院似乎重归寂静,钟七把木鼓一扔,打理好行装,拽着黎杖急出客舍,直往大殿而去。 不想出了僧舍,径到普陀殿,却见着禅院诸僧侣尽数聚齐,连着火工头陀之类,也是各排班列,僧众犹若朝圣一般,对着寺门双掌合十,默颂经文。 见了钟七有些冒失的急冲冲出来,昨日出寺招引他的道装和尚连忙出班拽住钟七,那道衣和尚扯着钟七退到队列后面,朝钟七连连比划手势,示意禁声。 “嘘…多有得罪,钟道爷莫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退开一旁后,道衣和尚才小心翼翼的朝钟七悄声说道。 钟七这会儿时满肚子疑惑,昨夜有人暗杀自己,僧众们今天又犹如朝圣一般躬在门口,总觉得这禅院有些怪异。 “今天是西域的宝象禅师将驾临鄙寺,遂有诸位长老在此迎候,只好得罪道爷在此稍待了…”许是见钟七摸不着头脑,道衣和尚也怕他冲撞了大师法驾,遂小声解释道。 “西域来的?宝象禅师…” 钟七话还没说出口,又被道衣和尚扯住,附在钟七耳边悄声道:“道爷声儿小些,宝象是天竺的高僧,孤身一人自天竺不远万里,行来中原传讲佛法,传闻他佛法高深,又做菩提金刚,能避虎豹,刀兵凶刃不能伤其身,还曾一苇渡江…” “真有这么厉害?”钟七一脸鲁豫采访时的表情,就六个字:真的吗,我不信。 “害…关于宝象大师的事迹,几个昼夜也讲不完,至于真假与否,贫僧也不好妄论,反正他要来天台山讲法,正好一观佛颜…”道衣僧有些期待的回道。 钟七摇摇头,跟着众僧默然等候,约莫过了盏茶时间,有小僧径冲入寺门禀告,长老们忙与诸僧整肃衣冠。 前面忽而传来一阵吵嚷惊呼之声,却是一个比丘,扯缰绳牵着一匹灵俊的大白象进了寺门,鞍鞒,坐着一位高僧。 生得圆脸福寿像,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这禅师一副佛祖之像,诸僧众,道者,比丘,长老不敢怠慢,连忙忙朝其念颂经文,双掌合十,礼拜三匝之后,迎着一脸慈祥谦和的宝象禅师,径直入寺内。 早有僧众领大师坐骑下去,诸长老奉举莲花法台,请宝象上师端坐莲台,与诸僧众讲经说法。 “这…宝象这厮怎么生得有点儿像一位佛祖,…娘的,出了一个贫道还不够,莫非此世也要出个达摩祖师么…” 这厢忙得不可开交,钟七就辍在旁边儿一脸懵逼的看着那宝象禅师,先是觉得惊奇此人相貌不凡,犹如佛爷当面,再对比其人的传说事迹,心下也有些自惭形秽。 转而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不禁在心下惊疑不定,恍惚间竟然有种即生瑜,何生亮之感。 这边儿正自惊疑不定,而那宝象上师推辞众僧不过,只得坐上莲台,正要开口,却似对钟七的目光有所有感应一般,也转过头望向站在僧众后边的道人。 见宝象端坐莲台,有些疑色的打量自己,钟七按下心中纷乱的想法,也抬头望去,目光沉静,犹若一汪清泓,不卑不亢。 二人俱是胸藏玄机,腹有乾坤之辈,虽则此时不显,但日后却有分说,怎么见得:台上一个是无相门中真法王,色空天上是仙家1,乾坤大地皆称祖,稳坐莲台寿恒沙。 台下这个是:眉间一颗神光砂2,圆陀陀,光灼灼,亘古常存怎能磨,炼就万劫多少法,修成永寿脱尘埃。 后话不提,且说这二者一高一低,只是对视片刻后,便又各自转过目光,宝象朝诸僧侣捻指笑道:“感贵宝刹诸位长老盛情,贫僧德行浅薄,愧坐莲台,只有两卷经文,一篇律言,倾囊讲与诸位中原上师” “谢宝象禅师驾临鄙寺,阐述三乘大法,不吝赐教,小僧等人必不敢忘矣…”诸僧众早已备好蒲团,围坐与莲花台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边儿的钟七立时显得格格不入,他也甚感无趣,当即朝背对自家盘坐的诸僧默然拱了拱手,转而不动声色的朝寺外而去。 “那位中原的上师且请留步…” 正要走出寺门的钟七闻言一愣,转头过去,见那宝象与诸僧众皆望着自家,有些意外的拱手回道“禅师方才可是叫的贫道么?” “正是,贫僧初来宝地,更无上乘宣讲,只有天竺《宝藏经》一卷,《真如经》经一卷,不入上流,怠慢了上师,还望上师莫恼”龙象禅师颔首微笑,彬彬有礼的谦和道。 端公派虽是民间法教,掺杂释,儒,道,三教,可钟七对佛法却是半点儿研究都没有,只对佛门法术略感兴趣,对于这种破谷子,烂倒灶的狗屁经文更是一窍不通。 只是见坛下诸僧侣那放光的眼睛,估摸这两卷经文怕也非同小可,不过钟七依旧毫无兴趣,当即稽首道: “无量寿福,贫道方外玄门,偶宿释家宝刹,能见天竺上师的仙颜,已感辛甚,那敢说怠慢之语,只是贫道还有要事在身,着急赶路,倒是与天竺宝经无缘了” 宝象禅师听罢,依旧脸含笑意道:“缘生缘灭,何人能说清,但依贫僧拙眼观来,道长灵彻太虚,体覆金光非俗尘,亦与释家有法缘哩” 钟七笑道:“尝闻释家心向西方,传闻投奔极乐,那不知为僧可能不死,向佛可得长生么” “道长此言寥矣,为僧者,万果都罢,了性者,诸法皆空,大智贤闲,澹泊在不生之内;真机默默,逍遥于寂灭之中,诸般皆为假,为此最得真,即不生也不灭,岂不大善哉?” 宝象捻花笑道,意在开悟钟七,要使他明白,在如今这个时节,天地无灵机,只有注重心境能修行,才是正途,心境高妙,身死而心不死,寂寞虚空,不死不生。 钟七闻言摇摇头,面色沉静的指问道:“入了你释家,日日参禅,不如弄棒打拳,天天打坐,不过空坐蒲团,能得甚么道果…” “呵…呵…行功打坐,乃为入定之源,布惠施恩,诚是修行之本,若云全真(暗指道家),采阴补阳,诚为谬语。 服饵长寿1,实乃虚词,只要尘尘缘总弃,物物色皆空。素素纯纯寡爱欲,自然享寿永无穷…” 宝象端坐莲台,舌灿莲花,听得下首众僧那叫一个如痴如醉,唯有钟七倚在门外,心下嗤笑不已。 注:1【(色空天)出自《严楞经》中,分色界,无色界,欲界,又指堪破色空,发无上大乘菩提心,证最高果位】 2【(神光砂)在道称金丹珠,于佛称摩尼珠,意为道家无上乘大法,光明意为无漏,混元一气】 3【(服饵)服食丹药。道家养生延年术。《魏书·文苑传·裴伯茂》:“余摄养和,服饵寡术,自春祖夏,三婴凑疾。”宋徐铉《稽神录·周延翰》:“周延翰性好道,颇修服饵之事。”罗悼融《文学源流》:“盖长生之説,实符神仙,统合之源,盖缘於此。厥后服饵、导引……自帜其学,皆曰道家。】 二十七【道佛辩法 茅山法力】 见众僧听得连连颔首,皆是称赞禅师妙语,寺中长老更是若有所悟,抚掌笑道:“禅师此言甚妙,寥寥数语,尽数修行之根本,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不愧是天竺上师讲法,寥寥数语,开明一言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妙哉,妙哉”诸僧侣,比丘无不称善,听得如痴如醉的模样。 钟七见此在心下晒笑不已,索性也不再言语,只是杵着桃木黎杖,摇摇头转身朝寺外走去。 只觉与此类痴僧论道指玄,犹如对牛弹琴,还不如趁早赶路。 只是他前脚刚迈出门外,身后宝象禅师却又出言道:“吾门中有三乘大法,道者既然已入门内,便是佛缘,这一步迈出,前方便是地狱红尘,再难渡自身朝拔苦海噫…” 钟七嗤笑一声,把一脚踏在门外,一脚蹬在门槛上,朝着盘坐莲台,犹如佛祖的宝象禅师笑道: “和尚,不枉你说一番修行,被尊为上师佛爷,你自身也是个在真门外打滚儿的,贫道有要事在身,不想与你计较, 但你说你这门内有三乘大法,贬吾玄门,言我道家阴阳不过唬骗愚人,说我服饵外丹之术不过虚假…” 纵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番僧先前不停贬低道家,只夸他佛家如何好,钟七也不打算多说。 毕竟这个世道,天地无灵机半缕,你夸你道好,我夸我法妙,其实都是在比谁更烂,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尔。 迥耐这和尚硬要来场辩法,渡他这道士入佛门,钟七与哪些土著和尚可不同,怎么会任由他忽悠。 话说到这份上,钟七也就不再给他留面子,索性就与这天竺高僧辩论一场。 钟七沉吟片刻,学着宝象贬低玄门时的语气,也朝诸僧众,宝象等人笑道: “呵…呵…呵…你说你释家有三乘大法,但依贫道看来,寂灭门中,须云认性,你不知那性从何而灭。 枯坐参禅,尽是些盲修瞎炼,俗语云:‘坐,坐,坐!你的屁股破!火熬煎,反成祸哉…” 宝象闻言一愣,诸僧侣更是一片哗然,纷纷朝钟七怒目而视。 见诸僧众,比丘怒目而视,钟七却怡然不惧,又说道:“汝释家不知,吾这玄门者,风骨坚秀,达道者,形之最灵也,携箪瓢而入山访友,采百药而临世济人,阐道法,扬太上(太上老君)之正教,施符水,除人世之妖氛” “吾辈道家,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应四时而采取药物,养九转而修炼丹成…” 钟七运内家一气出口,声如洪钟大吕,震得禅院屋檐瓦颤,一番话说得诸僧众垂头低首,再无言语反驳,宝象也是笑容僵硬,纳纳无言。 见得如此,钟七不由畅快的大笑,随即把袖子一拂,随着宽袍广袖化过,地上呲溜一阵烟火飞散,慌得诸僧魂飞魄散。 诸僧跌爬乱滚,好不容易抚正身形,却又听一声霹雳电彻,飕飕风火齐出,地上腾腾云雾飞绕,诸人纷纷惊呼: “打雷了,打雷了,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然而等待片刻,云雾散去之后,依旧是万里晴空,只是钟七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仿佛腾云驾雾而走一般。 诸僧面露惊异,宝象也是愣神,正此时上空中,钟七那畅快的大笑声却渺渺传来: “哈哈哈…吾辈跨青弯,游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参满天之华采,表妙道之殷勤,比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槃遗臭壳,又不脱凡尘,岂不妙哉,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唯道独称尊…” “唯道独称尊…独称尊…尊…”声音响彻云霄,竟然在禅院中带起阵阵回音不绝。 诸僧侣面色纠结,想要伏地叩拜神仙保佑,只是见莲台上的宝象禅师面色平静,又有些犹豫不定。 倒是那道装打扮的另类和尚先是惊愕,随即面朝寺外,伏膝跪下,以头呛地大呼道:“神仙,神仙爷爷恕罪,弟子由道入释,着实不该,这就正本归源,重开天台山,灵官殿,摒弃释门,传我道家一脉…” “这些时日,多谢贵宝刹收容,诸位长老,贫道去也…” 这道衣和尚说罢,彻下胸前佛珠放到蒲团上,朝诸僧侣作揖三匝,不待众僧言语,便径自出门去了。 原来这道衣和尚本也是道家,那天台山上废弃的灵官殿就是他的观宇,只是近年来香火不继,又被佛门规劝,这才来禅院剃渡。 只是他到底怀念道门,又是灵官一脉传人,所以从不披僧袍,只着道衣示人,如今被钟七点醒,又弃释归道,回去重续道家传承去了。 众僧正要言语归劝,宝象禅师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挽留,直到道衣和尚身影彻底消逝在寺外,宝象才朝诸僧颔首一笑,作佛揭一首曰: “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不渡无缘之人,他一心要走,诸位上师也不必规劝挽留,各人自有各人福缘,各自的道路,强行干涉,也违我佛初衷…” 也不知他说得是钟七,还是那道衣和尚,禅师这般高深莫测,诸僧众也只得纷纷合掌颂念佛号,表示禅师说的对。 这厢壁诸僧依旧讲经说法不提,且说钟七有心显圣,遂使端公秘术,用飞罗粉,芒硝等催出一圈云雾,借云雾裹住身形,运起轻身功法,只是几个纵跃便出了禅院百十步外。 后续的事他当然不知,更不晓得自家一席话,竟然使得这天台山内,已经灭绝的道家一脉得以重续。 沿着旧路缓步下山,钟七嘴上说有要事儿,其实根本就没把贾清风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他对于结交朝廷举人,状元什么的半点儿兴趣也没有,对他来说,结交些酸儒文人,肯定不如交些邓巡检之类的武人来的爽快。 此时清晨时分,秋风露冷,所以往山中的香客寥寥,钟七只身一人走在山道上,更是自在悠闲,一边儿作歌,一边儿拽杖乘天台山间的薄雾下山。 正行到山腰处,忽听一阵悲切哭声传来,钟七一怔,以为有人跌下山崖,遇了险情,遂连忙沿着下山路旁的一条岔道,循声往里面走了百十步,果然见那拐角山坳里有一位老妪跌坐哭泣。 “老人家,缘何一人在此哭泣,你的家人呢,快起来吧…”钟七见这老太婆哭得可怜,急上前去扶她,一边儿关切的问道。 许是见了好人,这老妪被钟七扶起,转头朝钟七望去,抽泣的回道:“谢道长关切,老婆子独身一人上山拜佛,我儿旬月前上山打柴,就再未归家。 恐孩儿独在山中被虎狼所噬,所以来山上拜佛,祈祷我儿平安归来,只是走到这厢,愈感孤独无助,心下优伤不已,再次哭泣…” 这老妪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钟七,竟而略有精芒闪烁,钟七只是飘了一眼,便立马警惕的移过目光,心中暗自疑惑道:“摄魂术…催眠术?…” 却是方才看了老妪的眼睛一瞬,钟七竟然有种昏昏欲睡之感,浑身麻木,头脑昏沉,犹如被人催眠一般,连忙自咬舌尖,带来震痛才得惊醒。 这个也是端公秘术记载,凡遇鬼魅妖邪,邪师妖道,不论是鬼遮眼,还是摄魂术(催眠)等,皆可用此法,概因舌尖血为纯阳聚集,善能辟邪伤鬼。 其实从科学上讲就是舌头上的神经比较密集,轻咬下去,产生一阵剧痛,就能把自己给惊醒。 “呵…呵…老人家不要太过悲伤,贫道善长相面,见老人家你的面相,不是个孤寡之相,令郎定然会平安归家的…”钟七一边儿安慰老妪,心下却是警惕万分,不动声的抽开手掌,缓缓向后退去。 那老妪见钟七缓步要退,连忙伸手去扯,却被钟七迅速躲开,老妪见此,一跌又倒在地上,面色慈祥的朝钟七哀求道:“道长快来扶我一把,老身坐久了,却是筋酥骨软,一时间起不动身哩…” 一旁钟七却在老妪伸手时,就撇见起手掌细嫩,绝非和寻常老人一般枯瘦,彻底确定有问题,对老妪哀求不为所动,反而拽起桃木杖,面露警惕的看向四下,缓缓向后退走。 那老妪见此冷哼一声,拂袖朝数步外的钟七贯下,袖口一点寒芒尾坠火焰,犹如烟花一般飞射数尺,疾向钟七扎来。 钟七早有防备,用桃木杖首当住暗器,却一只三寸来长的飞镖,只是这飞镖尾坠红絮,扎在黎杖顶上竟然瞬间爆开,腾起一溜烟火。 五光十色的灿烂烟火在黎杖上飕飕蹿响,唬得钟七连忙用袖子盖住杖顶,须臾间呲溜炸响烟火飞速熄灭。 他也是玩儿雷法的,为了防止内兜里的雷丸走火,所以在袖子里缝了层避火湿棉,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老妪却也没有趁机再次偷袭,而是手掐天罡诀,念咒朝地上一点,烘烘云雾蒸腾,老妪揭下面皮,扯下外罩的衣衫,原来是使得易容术。 这一阵云烟散去后,这人也显现了真容,却是一位年轻道人,白脸无须,眉间一道朱砂法印。 这道人内衬一身黄色短打,胸前袖口皆以细红绳缠住,外罩黑色披风,披风上绣蓝红二色交杂的阴阳八卦图。 这一番变化身形,从一个老太婆,捻指掐诀云雾闪过后,就变成一个年轻道士,若在不懂的人眼中,那就是神仙法术。 年轻道人负手睥睨钟七,冷声道:“神打坛,术士坛,茅山坛,你是何方坛下,修的如此法力,竟然能正面抵住本座的茅山术…” 什么鬼茅山法力,不就是催眠术嘛,牛逼个甚么,钟七在心下撇嘴暗嘲。 二十八章【顶坛法主 神打法力】 见钟七默然不答,那年轻道人沉吟片刻,试探着朝钟七掐了一个莫名的指印,低声问道:“法定如山?” 结果钟七以为这厮又要“施法”警惕的退了两步,年轻道人见此,又变一个指印道“急急如律令?” 年轻道人只是掐法令,喊些口号,钟七也不知道这货到底搞什么幺蛾子,不过估计应该是对一些此世法教见面的印诀,与江湖黑话一般。 钟七回忆片刻,忽然想起一些前世家传的顺口溜,也有些不确定的掐三山指决回道:“法定翻坛张五郎,三水交源端公坛。托钵师父亲口述,五营猖兵代代传…” 所谓翻坛张五郎,本为梅山猎户,其学法于老君爷,后来因为于老君的女儿姬姬姑娘私奔,被老君放起飞剑,斩了五郎的头颅。 姬姬姑娘化作法令,便是急急如律令,五郎念颂此法咒,头颅飞起又长在项上,只是匆匆忙忙下,把头给长倒了,自此便是个双掌撑地,二脚朝天,反转头颅的神像, 因为张五郎后来伐山破庙,灭绝淫祀邪神,苗寨巫师,传播道家正统,所以又称:【翻坛倒洞张五郎】。 在钟七前世的法教中,各派系对张五郎拱奉广泛,梅山教,端公教奉其为祖师。 “我说是何方坛法哩,原来是梅山底下牵狗撵山的猎户,本座乃八卦仙教,茅山顶坛公张绍阳,你区区野狐禅一般的江湖小派,焉敢来坏吾教大事…” 钟七只是试探一下,不料那年轻道人闻言傲然回道,转而又有些疑惑道:“三水交源,便是兴元府下,只是你那端公小坛,何时也能从荆襄发展到此地,又指派你来坏吾教大事,到底有何筹谋…” 三水交源指汉水,托钵师父又有坛主,师父等传授衣钵之意,梅山教发源于湖广,而此世的端公估计也就钟七一人了。 但从其言论中能看出此世也有梅山派,显然张绍阳以为钟七是梅山教下某一位法师独自开山立柜,叫做端公坛。 “你说我坏你大事,你们这些邪教方仙,能有个屁的大事儿,若无要事,各走各的路…” 钟七前世只钻研法术,对这些江湖道道所知不多,也懒得和他在这儿废话,只接一颗雷丸丢出,烘烘云雾升起,浓雾缭绕周遭丈许。 张绍阳不慌不忙,打眼朝浓雾里看了片刻,捻决颂咒,甩袖打出一溜火焰,飕飕遁穿浓雾中央,朝正要往一颗柳树梢上跳的钟七打来。 钟七连忙收脚,翻腾躲开,那焰光直直钉在身后树干上,轰一声,燃起一蓬烟花火焰,三五息后,这些烟花熄灭,只有一柄烧得焦黑的三寸飞刀插在柳树上, 钟七一看就知道了原理,原来这种飞刀尾柄空心,塞入火药之后,同样以磷粉盖上,用蜡封顶。 待用时,搓破蜡封,磷火烧灼火药,飞刀便是火箭一般飞射而出,不仅速度比一般暗器快,加上的烧灼的效果,威力也远超一般暗器。 片刻后云烟散去,钟七身形也显露出来,张绍阳冷笑道:“钟泓继,今日你难逃本座法网,乖乖伏首领罪,任由本座拷问一番,兴许还能留你全尸一具…” 二人自报家门之后,张绍阳知道钟七不是大派弟子,遂也再无顾及,一心要拿下钟七,带回去好好泡制。 “哈哈哈…天大地大,红尘人间,任我遨游,你能耐我何…”钟七闻言嗤笑一声,也装作掐诀念咒,迷惑张绍阳耳目,暗中搓破雷丸,一发朝张绍阳弹出。 相比于飞刀,声势更小,也更易于偷袭,不过张绍阳知道钟七本事,早有防备,雷丸犹如弹珠飞窜而来,却被张绍阳气定神闲的扯出一道杏黄法帘挡在面前。 这颗雷丸与云雾蜕身的雷丸不同,又是另外一种,纯粹以硝石,火药制成,威力和大型炮仗差不多。 然而雷丸打在法帘上,轰轰炸响,却未伤着张绍阳半点儿,只是把那杏黄法帘烧得漆黑一片。 这道杏黄法帘是以特殊丝线织成,上面用朱砂写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专门抵挡符雷丸一类。 钟七见此,连忙取酒葫芦灌了一口烈酒,手指沾上磷粉,一缕火线喷出丈许,这一下果然建功,哗哗火焰直接把那法帘烧焦,也跟着燃了起来。 “果然有些手段…”张绍阳连忙把烧着的法帘一丢,一个后手翻躲过钟七喷来的火焰,转而手掐力士决,颂念道:“六丁六甲,速来坛前听调…” “轰…轰…轰…”随着张绍阳咒语念罢,钟七两侧山上,各有六株树梢炸响冒出一团烟雾。 这些烟雾中出现十二道身影,皆是一个空翻横空飞跃数丈落地,按六丁六甲方位,把钟七团团围住。 这十二人各戴六丁六甲的神将面具,一身杏黄色短衫,头上缠绕符巾,各执刀,剑,鞭,环,杖,幡,旗,锏,勾等兵刃朝钟七杀来。 钟七把心一横,也持黎杖迎上,这一厢十二般兵器打来,钟七按杖法套路只挡了一招,左肩上就挨一鞭。 虎眼金鞭力重,咔嚓一声,左肩一片麻木,肩胛骨折断,钟七还没从剧烈疼痛中缓过劲儿来,四下寒芒一片,尽是些丫丫叉叉的兵器杀来。 不得已钟七用脚一勾,地上沉沙飞起,播土杨尘,这沙烟飞散,六丁六甲纷纷掩面,钟七才能得机抽身躲过。 沙尘过后,诸人又持鞭锏杀来,这一回钟七是再也不敢相信武术套路了,用套路打实战,简直是找虐,当即运内家劲力,低喝一声,轮起黎杖,只凭感觉经验乱打。 黄符幡,虎眼鞭,麻麻摆列,青铜剑,四明钩,密树排阵,十二人喊杀连连,钟七是各种阴手层出不穷,踢裆,插眼,撩阴杖完全不讲武德,一时间竟然一个打十个,占了个平手。 原来这武术也分类,寻常扎马步,走花桩,打沙袋,只能算炼法,打熬气血,强身健体,增长力气,于实战只是略有增益。 翻筋斗,打旋子,练习招式,武术套路等,叫做演法,演法与法教显法一般,都是演戏给人看的,就是把套路招式炼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打。 以上两类武艺炼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实战,反而是见招拆招,犹如流水一般,能随环境变化无常,或是阴招,阴手这些,才能实战,此类就是打法。 钟七本身功力不错,只是实战经验少,用套路去打,自然失了先手,如今他凭感觉去打,反而扳回劣势。 来往数合之后,钟七挑软柿子捏,见那持符幡的力士武艺平平,兵器垃圾,便凭借自身力气,迎面一杖打断黄符幡。 那持幡的力士还没反应过来,钟七心下一狠,直接一杖打在他脑袋上,黎杖犹如铁锤砸下,“哐嘡”一声,打得那力士脑浆迸裂,无头尸首扑跌倒地,立时了账一人。 其余十一人对同伴儿惨状视如不见,依旧红着眼朝钟七杀来,倒是一旁观看的张绍阳见此,面色一变,急忙也抽出宝剑一柄,围杀而来。 刚打死一人,不想这压力反而更大,十二力士武艺平平,差钟七远矣,只是钟七实战经验太少,才相持不下。 而那张绍阳武艺尚在钟七之上,在加上十一个喽啰,直杀得钟七叫苦不迭,不过三十余合,钟七身上就添了七八道伤口。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钟七越战越弱,杀得筋骨酥软,渐渐无力之时,一道禅音犹如洪钟大吕远远传来: “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佛门清静之地,不得杀生…”这声音传遍数里,带起枫叶杉树一阵晃动。 诸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番僧手持锡杖,跨坐白象缓缓走来,钟七见了这番僧面色一喜,这不是宝象大和尚么。 “那里来的野和尚,别以为骑着个怪兽,就敢来管我道门的闲事儿…”张绍阳见这和尚骑着怪兽过来救场,不由面色一变,直接挥手一道飞道打去。 飞刀拖着火光,带起一阵尖锐的呼啸声,转眼之间飞过十余丈,直朝宝象胸口飞来,宝象禅师面露慈悲之色,竟然不躲不闪,任由飞刀打在胸口。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众人大跌眼镜,只见那刀刃打在宝象胸口,却只划破僧衣,带出一溜火星,转而就被弹落地上,轰轰一声烟火射,却连皮都没划破。 张绍阳一副哗了狗的神色,大声惊叫道:“刀枪不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番僧,竟然有如此高的神打法力?” “阿弥陀佛,神打法力?呵…呵,那不过是你们中原道人糊弄愚夫的旁门戏法儿,贫僧此法叫天竺金刚菩提,乃瑜伽之正宗武学,可不是你们那请神附身,唬鬼骗人的戏法儿…”禅师骑白象上,朝张绍阳轻笑解释道。 张绍阳见此,朝钟七与宝象二人瞟了一眼,面露冷色道:“今日本座身体不适,先放你二人一马” “撤…”张绍阳说罢,与身后十一力士,齐齐扔下一颗鸡蛋,鸡蛋落地炸响,也窜起烟花,云雾。 钟七身上挂彩,也不敢去追,片刻后云雾散去,这八卦教十二以借云雾遮盖,从数梢跳走,不知何处去了。 二十九章【 奇僧,怪道, 投桃报李】 待八卦教诸人遁走,宝象才悠闲的驾白象走到钟七身前,含笑道:“泓继道长,咱们又见面了,你看这便是缘法哩” “嘶…”钟七杵杖站起,寒风一吹,身伤七八道口子,大大小小,俱是血淋津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的回道:“宝象和尚,亏你来得及时,再晚片刻,贫道就投奔你那西方极乐去也…” 早上才与人家冷面相持,如今却又笑脸相迎,当真是装逼极速,被打脸也是极速。 不过钟七浑身挂彩,也顾不上些面子里子,对于这番僧救命之恩,还是打心底儿里感激。 宝象闻言晒笑一声,把那锡杖端平,用杖尾搭在钟七右胳膊窝,钟七也任他操作,也并不防备抵挡。 宝象端着禅杖金环头,只是横起一挑,单臂托杖竟然把钟七挑起丈许来高。又伸展右手接过钟七身躯,也轻轻放在白象背上,好在这象背宽阔,上面鞍鞒大,俩人坐上并不觉得狭窄。 对于这番僧的气力,钟七甚是惊异,只这一下,一臂怕有千斤之力,况且徒手提起一人,得得百十斤的臂力。 钟七虽则清瘦,但百十斤还是有的,这个用锡杖挑起来,怎么也得数百上千斤的臂力。 宝象打过呼哨,坐骑四蹄如山岳,轻奔小跑,循着山道,径直往天台山而去,钟七问道:“和尚,你带贫道往哪里去…” “道人你伤得可不轻,有甚要事,也先放下吧,随贫僧往普陀禅院小歇几日,待养好伤势,再走不迟”宝象禅师回道。 钟七想了想,颔首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望寺中长老宽容,不嫌贫道前脚走,后脚又来就行” “这个你不必多想,道统之辩,与性命攸关,孰轻孰重,禅院长老还是知道的,且安心去就是” 宝象禅师说罢,又道:“正是先前,贫僧正在讲法,山下喊杀声震,诸位长老以为前山来了些些剪径的贼人,打杀过路的香客。 急催诸僧侣前来搭救,因为贫僧禅杖随身,又有这脚力,遂来得快些,贫僧走时,他们还在廨舍奔走,换忙寻些趁手器械哩” 宝象禅师话音刚落,那上山的拐角半山亭外,咋咋呼呼冲出来一溜僧众,前遮后用,各扯了旗杆,耥耙,竹篦充做兵器,约莫得好几十人,都是禅院里的青壮小僧。 这些小僧见宝象二人,纷纷道:“上师怎么回得如此快哩,可是我等动静太大,强盗闻风跑走了…” “哈哈…无碍,无碍,原来是些乡间的泼皮流氓,要抢钟道长这个出家人,贫僧赶去吼了两声,贼人还以为是官军剿他来了,悉数翻山退走了”宝象随口扯了个幌子,应付过去,转而领众僧侣,托着挂彩的钟七,一路奔回禅院。 禅院内几个留守的老僧见诸人回来的快,又都无恙,不由大松口气,有来询问情况的,都被宝象依先前说法,一一搪塞过去。 知道钟七为“匪类”所伤,静玄长老忙领诸僧整理药材,好在释静玄长老修行多年,倒是个知天命,识诸药的,把钟七伤口一一用酒清洗,以免中了金矢之毒。 只是禅院皆是守三皈五戒的僧众,时常也无清酒储备,天台山离着最近的村社也有十余里。 静玄长老只好急传几个小僧打开药窖,抬些治跌打,擦风湿的药酒上来将究。 事后清查内外伤势,钟七左肩胛骨折裂,肋骨折了一根,这都是那力士架钢鞭打的,胸前挨了三道,各有半寸来深,一指来长,是被张绍阳用剑器所伤。 背上两道刀口,小的有五六寸长,一道长有尺许,自肩膀划到脊下,幸好那力士用的薄片儿钢刀,只是趁势撩上,伤口也不深,只是一层皮肉翻起。 钟七是趟着也疼,爬着也疼,只好靠在佛殿的栅栏上。 正要眯眼睡上一会儿,缓解伤痛,不料刚把眼合上,却被静玄长老一瓶子陈酿药酒淋下。 “嘶…呃…”这滋味,钟七瞬间睡意全无,阵阵剧痛袭来,令人直欲打滚哀嚎,只是钟七见宝象与诸僧侣皆在一旁观看,咬牙强忍着不动。 一番处理,忙活到暮时,终于收拾完好,钟七身上缠满白纱布绷住,好似个木乃伊一般。 宝象又给他正了骨,用竹板固定,伤势处理好了,钟七这样子,一时也走不了,只得依静玄之言,留于禅院修养。 光阴荏苒,不觉十余日过去,这些僧众四时关问不绝,又弄些伸筋草,铁罗汉等养筋骨,强气血的药草给钟七内服外敷。 钟七一身外伤大略痊愈,眼见深秋已过,也起了离去之心,便直入禅堂,宝象禅师正与静玄长老二人正坐在亭子里攀谈。 见钟七漫步过来,静玄笑道“钟道长,刚拆下绷带,出来活动的小心些,可别迸裂伤口…” 钟七含笑点头:“这些时日,多些长老,禅师搭救,大恩不言谢,日后但有所命,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静玄长老道:“钟道长,都是十方丛林,同为出世之人,说甚么谢与不谢,不必,不必” “贫道在禅院中,静养休息,叨扰宝刹十余日,又是冬月将近,特来向长老,禅师辞别的”钟七想了想,直言会道。 宝象闻言道“泓继道兄,你伤势并未痊愈,这般着急作甚,且在禅院歇息一段时日吧” “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呐,钟道友把左肩伤势养好,到时候任道长来去,贫僧也不留你”静玄长老不容反驳的回道。 随即二人左右相劝,钟七无法,只得依言,留在寺中修养。 哪些和尚念经,钟七则无所事事,倍感烦闷无聊,因为他伤势未好,耍不得棍棒,炼不成武艺。 不过境过上次一战,钟七以一挑十,到底总结了不少经验,索性无事,不断回想前番,思索下次再遇上这情况,又该如何应付。 在查遗补缺中,武艺虽无进益,实战打法却在不断积累总结。 宝象禅师每次讲经,都邀钟七前去旁听,二人也时常辩经论法,有时争得面红耳赤,随后却依旧不计前嫌。 这禅院僧侣,皆拿宝象当活佛看待,除了求学,并不敢辩论修行,唯有钟七,却是时常给宝象拆台,一言不合,就要反驳。 受宝象影响,钟七也认为修行确实不能只顾命功(武艺外象),打坐参禅,使心如清静琉璃的心心性修炼,也必不可少,毕竟道经也有言: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 而钟七的理念,对宝象而言,同样触动极深,宝象逐渐也明白,一味的枯坐参禅,心如死灰,一志不散,并不能成真佛,也非真正的大乘佛法。 俩人一道一佛,辩论各自修行理念时寸步不让,交情却越发深厚,互相引为挚友。 要不是宝象有三皈五戒,钟七有伤不能饮酒,钟七定要请这和尚痛饮宿醉。 到十月中,宝象却是在钟七之前向静玄长老辞别,盖因五台山的文殊院已经数此传信,请宝象禅师至五台山讲经说法。 宝象临走时,却但独唤来钟七,见钟七疑惑,宝象只是笑道:“泓继道兄,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得相见,咱们法脉有别,分属佛,道两家,你教了贫僧下棋,贫僧也教你一套拳法” 不容钟七推此,宝象直接演练了套路招式,嘱咐钟七记下,又递给他一套梵文策子,宝象道:“这拳法,乃瑜伽之正宗,我见你时常烦闷,你若无事,时常练练,也好散心,至于炼法,打法,都在这书册里” “宝象和尚,这个瑜伽术,就是你那个刀枪不入的功夫吗?” 钟七接过册子,随意翻开一页,上面是梵字金经,下面却密密麻麻的隶字注释,隶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宝象连夜写的。 宝象闻言摇摇头笑道“世上那有什么功夫能一定刀枪不入,不过这金刚菩提法,修炼得好了,能稍微抵挡一下,道兄也不必纠结这个,武艺只作护身,修行才是我等根本” 钟七点点头,只是道了声谢,嘱咐宝象一路顺风,并未多说甚么,只是当晚就从寺中借来笔墨,也是奋笔疾书,写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钟七,与静玄长老,并着几个禅院首座,知客僧,寮房僧等寺中长老,为宝象禅师送行。 走到山腰八角亭,宝象转身朝众人道“诸位上师,道友,不必再送,就此驻步吧,贫僧去也” 宝象说罢,早有座下两个番人比丘,牵来坐骑白玉象,提着锡杖,袈裟,包袱行礼。 宝象正待动身,却被钟七叫住道“大和尚,且稍待,贫道有一物相赠” 言罢,钟七从袖中掏出自家连夜写的书卷,不由分说递到宝象手上,笑道“我中原有句话,叫投桃报李,你送贫道一册瑜伽,我也送你一套内家功夫,并附上方仙术数,奇门遁甲,一册,皆是贫道心意,你且莫推辞” 宝象也不多说,只是含笑点头,把书卷用黄罗绢包好,珍重的塞入斜襟。 沉吟片刻,宝象在诸人疑惑不解中,走回八角亭,至一根大红漆立柱前,以指为笔,写下了数行篆字,转而朝诸人摆了摆手,跨坐白玉象,一路下山而去。 众人跑上去一看,却是一首《赠泓继道人》 【身披黄衣,手摇玉塵(拂尘)。 身披百纳杏黄衣,宝阁瑶池常赴宴。 手摇黎杖白玉塵,丹台紫府每挥尘。 肘悬仙箓,足踏芒鞋,飘然真羽士,秀丽实奇哉。 炼就长生居胜境,修成永寿脱尘埃。 贫僧不识玄门客,却是泓继真人来。】 这篇篆字,通体以指头刻下,径入木中数寸之深,由此可见,这宝象禅师功力。 三十章【神书万符 十八般武艺】 诸僧侣面面相觑,皆感惊异,这天竺来的上师,向来奉禅宗为正道,视中原道法人物为旁门左道。 然而今日这篇题词,明显含有夸赞,吹捧之意,宝象上师自入中原以来,还从未对那个道人如此推崇过。 静玄长老捻须一笑道“即然是上师禀笔留词,稍后诸位以栅栏围上这立柱,免得霄小之辈,毁害了大师真迹,不能供后人瞻仰” 诸僧侣颔首应诺,随即归还山门,有寮院的木工和尚依方丈法令,看竹篾将这立柱围上,后来这词果然杨名,成为无数僧尼道士,文人骚客观景打卡,必来之处。 倒是钟七一路闷着头走入客舍,揭开包袱,取了朱砂毫笔,刮了几个瓷瓶,倒入盏中,混酒液掺和,随即出了僧舍。 随即在寺中所有僧人疑惑的目光下,一路出了寺门,左摇又看,正好撇见寺门前一块大方青岗石,即托着笔墨走到石头跟前。 左右寺中僧侣无事,正闲的发慌,又有看热闹的前后交传,俱说那钟道爷又要搞事儿,这一说,禅院立时沸腾,大和尚携小比丘,小僧童掺着老僧,一齐围在寺外观看稀奇。 这方青石,高有三尺余,阔有一尺余,钟七拂袖擦净尘埃,依笔醮朱砂墨,在诸僧围观下,奋笔疾书,也写下数行隶书。 写罢之后,钟七径归禅院,诸僧围上瞻仰,却也是一篇词《仲秋月,宝象上师》 【斗笠袈裟,挑禅飞锡。 斗笠袈裟远涉三千水,挑禅飞锡长行万里崖。 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 忆天台山上,灵宫宝阙,琳馆珠庭。真堂谈道,宇宙传经。 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紫芝仙果年年秀,丹凤仪翔万感灵。 六尘不染能归一,万劫安然自在僧,白玉宝象游四海,古往今来渡群生。】 “好!…彩…” “妙极,妙极也…” 诸僧不纷纷喝彩,称赞不绝,而钟七此时也端了清水一字迹盂,就要朝石台泼去,静玄长老忙阻止道:“钟道长,我看这词甚好,你怎么泼水,要擦了重写吗?” 钟七笑而不语,端钵绕过静玄,一瓢水哗啦泼下,而令诸僧惊异失色的是那墨汁被水浇散,但原先的字迹却渗入石中数寸。 也如宝象以指刻下一般,字迹清晰,深入石板数寸,诸僧面面相觑,纷纷上前擦拭抚摸,都断定是这真的。 就在众僧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钟七解释道:“宝象和尚有金刚菩提,善能揉金碎铁,刀枪不入,贫道也有奇门遁甲,这个就叫神书万符” 端公秘术记载:术士用毛笔蘸墨在石碑上写字,过段时间,洗去碑面之墨,只见字迹已隐人碑中,与石合一。 关窍:用龟尿、炭、硇砂少许,共为未入砚水内,研磨书写。若用皂角水调墨或用皂角调汞银珠,字迹可渗透砖石,经年不会拖落。 这一遭题了词,那释静玄长老也是喜不自禁,他普陀禅院今年大有福缘,竟得佛,道两教高人于此书字,留下遗迹,日后也能传于后人。 当即也下法旨,着僧匠师父,又钉下栅栏,围上竹篾保护,免遭毁坏。 宝象上师走后,禅院又恢复平静,诸僧侣颂经,礼佛,参禅,打坐,接奉香客,照顾钟七伤势。 不觉时光倏忽,数十日转眼即过。 虽则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钟七练有武艺,身强体壮,兼顾瑜伽术,更善能养炼躯壳,寺内僧侣也拿他当神仙供奉,茯苓,芝兰,山参,纷纷进献补益。 得此相助,至冬月中旬(十月月中),钟七早已拆下竹板,骨骼痊愈,日日在禅院弄棒打拳,舞剑腾挪,也不觉痛处。 那寺众僧众见得钟七武艺,也有年轻沙弥喜爱,于是托长老相说,想拜在钟七门下,多少学些武艺,即能保护禅院,也能护持香客。 静玄长老来说,又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钟七也自无不可,自此凡有禅院的僧道求学,把一些外家武艺,练法,演法,倾囊相授,一概传之。 长老专门在后院划上一块花圃空地,做了练功场所,摆上器械架子,十八般兵刃,石锁,杠架尽数备上,供钟七与诸武僧习练。 钟七的武学册子里,十八般兵刃的用法,打法,都有记述,只是一直不得时机学习,只把剑术,杖法,棍法略微练过。 如今得了这机会,自然倍感珍惜,只把十八般器械,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等兵刃日夜苦练,不说要到出神入化,也里求炉火纯青。 武僧戒杀,学武只为护身,大都慈悲为怀,只学棍,棒,拐子,九节儿鞭一类,钟七是晚上通夜翻书,白天现学现卖,边教边学,也弄得通透。 如此这般,至腊月(十二月),天色昼寒,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台山已是一片白茫茫雪景覆盖。 钟七也趁机把十八般器械,并些奇门的九节鞭,拐子流星,都舞得纯熟,只是未经实战,打法堪堪入门,绕是如此,也是他博文广记,根骨上乘了。 这一日,约莫腊月初八,趁着雪停,地上积了二指薄雪,钟七脱下僧袍直辍,换上打满补丁的杏黄色道袍,整理好行囊,又找到静玄长老,再次辞别。 静玄长老劝慰不过,只好领了僧众,撞响鼓楼金钟,也相送钟七至山腰八角亭边儿。 依依与诸僧惜别之后,钟七背着包袱,杵着黎杖探路,一路依山道石阶,下了天台山。 一路沿着府道直行,钟七疾步走了约莫十余里,远远见一条大江横贯平原,江面约莫四十余丈宽阔,蜿蜒不见首尾。 江对面一座好城池,门楼,女墙,横在江边儿这一道城墙,就有八九里长短,也望不见首尾。 这湾江水称名汉水,又叫汉江,往下绵亘千里,直到荆门沔阳。 钟七疾步赶到江边儿,这厢有数十间茅草棚子,靠在江边有码头,停了大小舟楫百十余艘。 瞧着屋外招的幌子,却是些酒馆儿,茶馆儿,客栈之类,钟七直接奔向酒舍,酒馆儿里搭了四五张方桌,稀稀落落坐了三五个戴斗笠,着蓑衣的汉子。 见钟七走过来,最先迎来的不是店小二,却是那几个戴斗笠的黑汉子一嗡而上,围在钟七身前拱手道:“先生要往哪里去,可要乘舟过江否?” “几位船家,贫道要乘舟走一趟宁羌,几时能走,渡钱多少?”钟七知道是些船家,也就直言道。 几个艄公商议片刻,其余皆自散去,唯留一位戴着竹篾斗笠,内衬麻衫,披着蓑衣的精瘦黑汉,朝钟七拱手道:“小人刘二,愿载先生至宁强,先生要是事急,现在就能走得…” 钟七颔首点头道“现在就走,船钱多少,有多少水路?” “顺汉水而下,走十余里水路,到南郑汉水支流,改走金溪河,朝西走二十里,能到宁羌金溪寨,船钱三百文…”刘二不加思索的回道,转而又补充道: “先生要是嫌贵了,便在这渡口等上两日,若有行商过路也道宁羌,人越多,船钱越少” 钟七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快去快回,直接到宁羌转上一圈儿,若韩举人事情已了,也能早点儿回观中修行。 当下嘱咐船家稍待片刻,钟七径到酒馆儿打了烈酒一葫,转而朝刘二招呼道:“劳船家辛苦一趟,贫道现在就走吧…” 三十一章【顺江而下 一气教门】 腊月初八寒风凛冽,汉江流域,万顷波涛,两岸翠柏结霜,常青乔松郁玉含烟,四时不谢。 艄公刘二披上褐袄,双臂摇桨,三丈来长的沙舟顺江而下,翻波逐浪,起伏不定。 钟七靠在乌蓬里,架着炭炉,一边儿扇火,一边儿自饮自酌,观看群山景色,天上南飞寒雁。 刘二是个挣辛苦钱的,见钟七直接包了他的船,以为钟七着急赶路,这才冒着风险,加速顺水推舟。 “刘兄弟,这会儿天寒,进来歇会儿,贫道也无甚急事,就任这沙舟顺水走吧…” 不觉天上又飘起绒绒雪花,钟七见此,忙招刘二进蓬歇息,免得他受冻辛苦,染上风寒。 刘二闻言略微犹豫一下,沉吟片刻还是依钟七之言,进了竹蓬躲雪。 钟七给刘二也斟上酒水,笑道“刘兄弟,你受冻撑舟幸苦,且饮温酒一杯,祛祛寒气吧” “谢先生酒,那小人就不客气了” 见钟七颔首,刘二端起杯盏,一饮而尽,入口一股辛辣,犹如火焰烧灼肚腹一般,喝惯了低度酒的刘二有些惊异道“先生这酒好生烈性,这…” “这个是头酒,当然最是烈性不过,哈哈哈…”钟七闻言抿嘴一笑,说罢直接提着葫芦又灌了几大口,烈酒入肚,却面依旧不改色。 “这头酒最烈,一般人可降不住,先生当真好酒量啊” 刘二恍然说道,却又有些不解道“只是先生道行高深,怎么不饮中酒琼浆,却与我等穷苦人一般,饮些头酒,尾酒哩” 这头酒就是最先从甑锅留出来的酒头,度数很高,酒花较大,暴烈味儿大,更算不上好喝。尾酒,即最末从甑锅流出的酒,度数很低,酒花细碎层叠,也不甚好喝。 这两种酒都要勾兑,都是那些穷苦破落户,即好喝酒,又无钱财,才买这个,但大多只买酒尾。 而一般有身份的,稍微有点钱的,不拘是好酒琼浆,还是杂质醩酒,都是饮的中段儿酒。 闻刘二之言,钟七笑而不语,这古代酒水寡淡,度数普遍在二十度左右,杂质又多,对于前世喝惯了高度酒的钟七来说,唯有这头酒,还算有点感觉。 再者而言,三味火等显法,也须得高度酒才能使得出,酒精度不够,怕是连火星儿都擦不起来。 望着竹蓬外的鹅毛大雪,刘二忽然有些担忧道“咱们这儿,也不知有好几年,都不曾下过这般大的雪,唉…怕是又要打仗死人了” 钟七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些番胡,羌胡,林胡诸部,向来逐草而居,今岁下这种大雪,草原也是冰天雪地。 要是饿死,冻死了那些胡人养的牛,羊牲畜,他们胡人又不种地,这没了粮食吃,指定又要冒死叩关,进入中原劫掠…” 刘二抱着膀子靠在蓬上,一脸淡然的说道。 钟七闻言愣然,疑惑道“贫道曾听说朝廷在关外修建军寨,城关,戊楼千余座,还有九镇节度使,麾下十万大军戊守,胡人还敢来叩关?” “十万大军?哪儿来的十万兵马?”刘二撇嘴道。 沉吟片刻,刘二有些落寞道“三年前,的确有九镇精锐六万余,奈何朝廷迷信方仙术士,大修道观,寺院数千座,国库空虚多年,中枢宰臣提议精兵简政,大肆裁撤兵马。 仅西边九镇兵马就裁撤数万,如今这万里江山,除了京都洛阳十万没见过血的老爷兵(禁军),能打的估计也就是荆门剿贼的那几万南方兵马了” 刘二这几句话犹如重磅炸弹,把正在喝酒的钟七惊得差点把葫芦都吞进肚里,缓了数息,才惊愕问道:“大梁数万里山河,能打的仅有几万兵马?” 刘二点点头道:“以我估计,甲胄齐全,能与胡人硬刚的,就这数万,余下两京十三道州府镇军,虽然号称百万大军,但因为份数内地,久不经战事,剿些山贼土匪还行,去打胡人就是送死罢了” 钟七沉吟片刻,忽而眯眼盯着刘二道:“刘兄弟,想不到你在这江上撑舟渡船,竟然能知道这么多朝廷大事…” 被钟七紧紧盯着,刘二却一反方才憨厚艄公模样,依旧不慌不忙的扇着火红的碳炉,淡淡回道:“道长不必紧张,小人并无恶意” 随即刘二扒下斗笠,手掐三山令决道:“不敢瞒道兄法眼,在下一气教神打顶坛公刘长风,见过道兄” 钟七有些无语的拱手还礼,晒笑问道“贫道不过无名小卒,刘道友即无恶意,那装作艄公找上贫道,又有何事指教,开门见山直说吧” 刘长风笑道“泓继道兄的茅山法力高强,独斗六丁六甲,杀败八卦教茅山顶坛公张邵阳,近日可谓名震关南法界,我等兴元府诸教对道兄更是钦慕已久” 见钟七撇向船外,并不言语,刘长风道:“钟道兄,实不相瞒,贫道之前所言朝廷衰弱,句句属实,胡人叩关打草谷,也将要应验,这大梁朝廷的江山,顷刻之间就有颠覆之危,说是大厦将倾也不为过矣…” 钟七淡淡道“刘道友,我是个方外出家人,对于这世俗朝廷如何,并不关心,就是天下反复,胡人入关,也不可能拆我庙宇,灭佛杀道” 刘长风摇头道:“道兄这话有失偏颇,虽则这天下如何变幻,释,儒,道三教始终都有一席之地,但我等虽云修行,却依旧离不得这人间烟火,还是要在红尘打滚儿。 自古逢乱世将至,便有各教入世匡扶圣主,争龙之说,事若不成,则归隐深山,继续修行炼丹。 而争龙若成,不仅能成为开国将臣,荣华富贵,就连自家门派也能发扬光大,甚至成为国教…” 钟七闻言默然,只是沉吟不语,气氛也有些沉闷,刘长风笑道“逢着泓继道兄,只顾闲聊谈论,未备上酒菜,却是贫道的不对,道兄稍待,等贫道使法谴些鬼神,去梁州搬运一席过来…” 说罢,刘长风脱下褐麻衣,一掐诀,口里念念有词,急颂咒语真言。 数息之后,用另一手扯麻衣朝天上虚兜几下,麻衣立即鼓涨起来,如同装了一大包东西似的。 刘长风把麻衣铺盖在桌上,叫一声“来”,随即把褐衣扯开,直见那桌上满满当当,变出一席酒菜来。 “刘道友,好道术,竟能拘灵谴将,挪移搬运,贫道佩服,佩服”钟七非常给面子的夸赞道,实际上知道不过是魔术,戏法而已。 不过这变宴席和变酒,算是法教里比较上乘的显法了,正所谓小法不离扇,就是指法扇变化,比如变小钱,变簪子,吞剑,吞丹,包括三仙归洞等一类小戏法。 而大法不离毡,就是指变水,变酒席,通天索,摘仙桃,纸人走路,纸人挑担等鹅幻之法。因为这些显法都要先做手脚道具,或用彩布毡子遮盖,所以才叫大法不离毡。 而这类也叫神仙戏术,共有七十二般变化,不过大多已经失传,留传下来的有弄丸(剑仙术,吞剑,吞丹),射覆(隔板猜物),赴汤(下油锅),蹈火(过炭池),吐火,吞刀,变化(易容术)等。 像刘长风这一手,在外行眼中,确实已与神仙无异了。 钟七并不会这个显法,不过见这桌上俱是凉菜,酒还尚温,猜测菜是早已备好,毕竟凉菜不怕放置,酒应该是提前藏在炭炉底下。 刘长风傲然道:“贫道精通神打之术,即能请神附于身,刀枪不入,也能调遣力士阴兵” 钟七只是晒笑,但也不好落人面子,不停夸赞一番,刘长风递给钟七筷子,便自顾自夹菜饮酒。 因为怕酒菜有毒,一桌子凉菜,钟七分毫未动,刘长风斟得温酒也不喝,推脱喝不惯醩酒,只饮自家葫芦里的烈酒,刘长风见此,知道钟七想法,也就不在劝酒。 二人详谈许久,气氛也十分融洽,酒过三巡,刘长风又叙旧言道:“钟道兄,贫道此来,其实是想邀道友入我一气教,咱们共谋大事,只要道兄肯来,一气教茅山顶坛公,便由道兄任之,日后事成,大家共享富贵,岂不美哉…” 这大梁的法教,只要属于道门一脉的都大同小异,教内都分三大坛场,各行一脉法术,术士坛研究火器,暗器,刺杀。 茅山坛负责显露法术,吸引愚民,用各种奇异法术,蛊惑百姓入教。 神打坛是主要的武装力量,弄些烧黄纸,请神上身的把戏,给底层教徒洗脑,说是喝了符水,就能刀枪不入,就是死了也能成为天兵天将云云。 这些被洗脑的神打教徒,真以为自己喝了师父的符水,刀枪不入虽然未经训练,战斗力极为垃圾,但却悍不畏死,常常敢抗着个粪叉,锄头,镰刀就去跟官军硬刚。 其实神打坛哪些高层的香主,舵主都是用的自身武艺为底子,才能抵挡棍棒击打,金枪刺喉而无碍。 三十二章【神器将易,太一中黄】 刘长风说罢,放下筷子,满怀期待的看着钟七。 “刘道友,不是贫道不想加入贵教,只是现在除却荆门还有零散的弥勒教造反之外,朝廷政通人和,四海升平,未见半点乱象,现在就说朝廷覆灭,还是为时过早啊…”钟七沉吟道。 刘长风道:“大梁朝廷看似国势鼎盛,其实这些都只是是表象罢了,梁代夏而立,据神器(天下九州)已过一百五十余载,从内到外,阶级僵化,从中枢到地方州府,文不知吏,将不知兵。 吏部行买官卖爵之事,把朝廷官身卖与豪强,现在连大字不识的地主老财都有个员外郎的官衔” 钟七也摇摇头反驳道:“这些制度,历朝历代都有,于朝廷不过藓芥之癖,也动摇不了朝廷根本” “藓芥之癖?呵…呵…这些豪强家中或是有人为官,或是举人,进士之家,仗着家中背景,大肆兼并百姓良田,山林,或以利诱,或强卖强买夺走百姓田产,没有了田地的老百姓,就只能去租豪强的地来种。 而举人,进士之家又不用交税,导致这些细户,长工,农人就成了隐户,所以天下太平已有百载,朝廷户籍几乎没涨,就是这藓芥之癖所致” 说道这儿,刘长风黑脸上露出愤愤之色又道: “现在这看似鼎盛的朝廷,其实已经烂到了根子里,土地山林都是地主家的了,禁止黎民黔首去打柴烧火,一个冬天,饥寒而死者,更是不知多少…” 钟七闻言默然,他一路行来,都是与财主,官员打交道,但这些人对百姓的剥削,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仅凭这些就想撼动朝廷,不吝于痴人说梦。 这些老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哪怕受着压迫,剥削,但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一口水喝,轻易就能被朝廷招抚,根本不会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闹事儿,造反。 刘长风见钟七默然不语,即不说同意,也没有直接拒绝,略微心喜,不由补充道: “这天下犹如一个随时可炸的火药桶,只欠缺一点火星儿,就能使朝廷变得千疮百孔,猝然蹦蹋。 而这一点儿火星,或是由胡人入关,或是旱涝灾害引起,百姓受得剥削苦难已久,到了反抗的边缘,而咱们要做的,仅仅是添些柴火进去,让这火来得更猛烈些…” 钟七闻言打断道“百姓始终是百姓,就算拿着刀枪,也还是未经训练的农人,而且散乱不堪用处,也不通军事,只会被官军轻易剿灭。 要不然就是边打边逃,一路携裹更多的良家,四处劫虐,成为流寇一般” 刘长风轻笑道“所以说还有咱们这些法教,为这些百姓添火加柴…” “仅我一气教信徒便不下数十万,势力横贯关中,山南东西二道,连关外陇右一带也有我教信众,一但举事,立时便有大军数万之众。 其外还有八卦教,摩尼教,三公教等十余派,各教门早已约好守望相助,互为援手,只待时机一到,先推翻旧朝,解黎民百姓于倒悬,诸教再行争龙之事,角逐天下…” 看着一脸振奋的刘长风,钟七心下越发感觉这事儿不靠谱,只是又不好明说拒绝,免得刚得罪八卦教,又得罪了一气教。 于是讪笑道:“既然贵教已有信众数十万,贫道文不能理政,武不能管军,入贵教中,不过徒增一闲人尔…” 能忽悠信徒的法教中人,没一个是蠢的,刘长风更是人精一般,如何看不出钟七的意思,当下道:“道兄法力高强,能为教众传播信仰,收拢信徒,须知我法教之根本,便是高人异士。 在信众眼中,仙师坛主犹如神灵,是凝聚人心的定海神针,当然需要道兄这种本事高强的才好” 钟七闻言颔首点头,依旧默然,但心下还是有些意动的,概因财侣法地,财为修行第一位。 不论是修炼显法,还是真法都需要大量资财来推动,习练武艺外功,同样需要钱财,十三太保横练功更是个烧金窟。 而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入了一气教,哪怕当个傀儡桩子,那也贵为顶坛法主,挥挥手就是大把钱财。 只是跟着邪教去搞事情,风险也同样很大,一但失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四处云游去筹钱修炼,又哪里有背靠一方数十万人的势力来得快。 一时间各种想法跃然于脑中,纷纷杂杂,钟七思量许久,也拿不定主意。 沉吟许久,钟七才抬头道:“刘道友,这事儿能否给贫道点时间考虑,考虑…” 刘长笑道:“钟道兄,你要是拿捏不定,或是心存犹疑,哪咱们就定个时间再叙,到时候你再给我一个答复,来与不来,全凭道兄自己,毕竟是干杀头的买卖,贫道也能理解” 此事说罢,两人便避过不谈,转而聊些法界事情,谈论修行道法,正在这时,乌蓬船顺水而下,以至汉江支流的金溪河口。 刘长风忽而一拍额头,朝钟七问道“看我这记性,泓继道兄,你此去宁羌,可是为了那大偃沟,韩举人家闹狐鬼,蛇妖之事?” 见钟七点头,刘长风笑道:“哈哈,你看这事儿给闹得,竟然都传到邻县,还惊动了泓继道兄过来走一趟,那韩泼才真是不当人子,该打,该打…” 钟七疑惑道“此话怎讲?” “这都是那太一中黄教搞的鬼,因为那中黄教在宁羌诸寨传教,收拢信徒供奉,惹恼了韩举人,他自持儒家,不敬鬼神,在大偃沟鼓动细户百姓砸了人家中黄教的庙宇道场。 中黄教不能干休,就谴术士做法搞鬼,弄得韩举人家蛇灾不断,今天往人家榻上放一窝菜花锦(大王蛇),明天又给他放梁上挂一盘乌稍棍儿(乌稍蛇),后天再弄些金环儿(金环蛇)卡门槛里…” 刘长风忍俊不禁的又道:“那中黄教早就下了法令,不许过道的法师,仙家(萨满)插手,所以韩举人挂了几个月的榜,四处寻访高人,也无济于事。 只有不懂法界行档的散人术士,看见那五十两赏银,憨憨的去揭了榜,不知到被中黄教弄死了多少哩” 钟七疑惑道:“那中黄教是甚跟脚,竟然这般霸道?” “中黄教属于东南太一道分支,信奉太一帝君,起于长安府,总坛在华山,势力遍及长安,绥延,陇右诸州,信徒也不下十余万,也算是一方大教,只是于我一气教比,还差得甚远…”刘长风顺便给钟七普及了一番诸教派,道脉,法脉的知识。 随即朝钟七摇头道:“所以这一番,道兄也不必去管那闲事,一来得罪了中黄教,也是个麻烦事儿。 而且那韩举人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早年家中穷苦,全靠发妻劳殷勤作,才能支持他屡次赶考。 后来走了运气,一路闯过乡试,县试,府试。他有了举人官身,就忘恩负义,就抛妻弃子,娶了朝中大员的闺女,回乡后也是无恶不作,兼并良田,压榨细户坏事做绝…” 钟七听罢,也有些愤然道:“想不到这朝廷举人,儒家之士,竟然如此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真是空读圣贤之书” 原先还打算过去看看,依照贾清风之言,与其结交一番,听了刘长风讲了此人事迹,钟七反而鼓掌叫好,给中黄教点个赞。 “要不是看他还有官身,中黄教早把他区区酸儒文人捏成齑粉了,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只是放些无毒蛇虫,教训他一番,也叫他知道鬼神的厉害…” 刘长风摇头晃脑,说罢见外面风雪骤停,一片晴空,便带起斗笠朝钟七问道“既然道兄不打算去宁羌,现在准备往哪方去,只要能有水路便利的,贫道就送道兄一程” 三十三章【梁州寒雁 采生折割】 时至午时,风雪骤停,满山白顺拐,伴着两岸寒鸦枯树,一叶孤舟在乌青幽深的汉江之,缓缓逆水而上。 刘长风一袭蓑衣斗笠,手挝丈二竹蒿撑舟,钟七把黄皮葫芦栓在桃杖顶上,倚仗负手,也在船头观雪景水色。 俩人时不时闲聊几句,不觉个把时辰过去,蓬舟逆水推波,约莫有个十余里水路,至梁州府城。 远远望见一片青砖古墙斑驳,绕是腊月寒冬,码头渡口依旧喧闹繁华,商邬,官船,来往的舟辑不绝。 看天色阴霾,约莫已是未时四五刻,刘长风一边儿撑蒿,一边儿同钟七道:“钟道兄,已至梁州渡口,看天色不好,恐怕今夜还有风雪,不如在城中歇息一晚,待明日再走吧” 望天空云层密密,厚厚阴霾,寒风凛冽,钟七颔首点头道:“确实是风雪之象,那就劳烦道友渡我去梁州城吧” 刘长风把舟撑到江边儿,与押税官船一道,排成长队靠在渡口,领钟七过兴德门,径入城内。 梁州是兴元府治所,仅城就住有民近四万户,按一家六口人来算,城中就有二十几万人,放在前世就是一个小县城的人口,而放眼此世已经算是一流大城。 梁州外含汉江,北通渭水西京(长安,洛阳为首都),南抵荆南沔水,又有一些漕运之利,水源丰富,土地肥沃,人烟稠密,论繁华也是首屈一指。 走西城兴德门入,一条街道阔有二丈,青砖瓦房排排,牌坊,门楼,店铺,解房,茶馆儿,酒楼无数,人流如潮,喧闹繁华,摩肩接踵。 这般繁华的古代城市钟七还是头一遭见,不由得东张西望,飞檐斗拱,彩楼石桥,水榭花亭,巧夺天工。 绕是寒冬腊月,哪些奇异美食,时令花果,琳琅满目,更是目不暇接。 行人小贩,利来利往,贪嗔痴鄙,嬉笑喧闹依旧,钟七一袭百纳道衣,相处其间,总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这些繁华盛景,让见贯了寒山孤庙,荒山老林的钟七,心下即有些好奇,又有一些茫然孤寂。 好奇这古代城池,红尘纷杂,茫然这红尘万丈,犹如眼前这条条烟花柳巷,分叉街道一般,即能使钟七向往,也能把钟七转得晕头转向,不辩路径。 刘长风引着钟七混入人流,径往前走,许是见钟七一脸茫然,便含笑介绍道:“这梁州城阔十余里,开城门八道,城外有良田万顷,临水一方有船坞,渡口十余个,城内有七条花柳巷,一十八座管弦楼,二十六路坊市…” 钟七听得不住点头,忽而有些疑惑的问道:“刘道友,这管弦楼是个甚地方?” “哈哈…管弦楼就是妓院,只是那地方与一般花柳巷不同,是那些酸儒文人,吟诗墨客常去的地方,讲究个只卖曲艺,不卖身,要么就是吟诗作对,以文采诗句博得花魁小娘青睐,所以弄些酸道道,美名其曰:管弦楼” 刘长风边说边笑,转而面露猥琐的朝钟七道:“钟道兄,难得你来了梁州,也是我一气教传法的坛场,你要是好奇那管弦楼,那咱们就去耍耍,吃喝玩乐,一切开销都由贫道我包了” 一听是妓院,钟七连忙摇头摆手,朝刘长风回道:“贫道只是好奇罢了,污浊淫秽之地,于修行清净有碍,万万去不得” 刘长风含笑摇头,见钟七不喜,也不在多说这事儿,岔开话题道:“前面不远有一座德渊楼,是我教在梁州的堂口,里面酒菜宴席,住宿客邸都有,道兄若不嫌弃,还请将就歇息一夜” 有免费住宿,钟七自无不可,当下随刘长风沿街直走,正行百十步,拐个巷子却见前面喧闹吵闹,乌泱泱围了一圈子人,不住指指点点。 见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俩人相视一眼,也好奇的围过去,钻入人群一看,却是几个叫花子,在街上搭了台场,后面弄布围子遮挡。 一个老花子穿着打满补丁麻衣,领着几个小乞儿,正在圈儿里敲锣打鼓,耍把式,舞刀片儿,弄些江湖武术博得众人连连喝彩。 这几个人在寒冬腊月,却光着臂膀,都只穿一条打满补丁的花裤子,俩个七八岁的小乞儿在敲锣呼喝,中间一个蓬头垢面的精壮少年,赤裸双脚在雪地里舞刀。 呼吸喷白雾,寒光闪闪,一把单刀舞得密不透风,只见刀光犹如纺车儿一般乱转,似水泼不进。 钟七也随着众人喝彩叫好,那少年乞儿确实有些武艺功底,不管实战打法如何,只看这些刀法套路,都得下好些苦功夫,才能有这般纯熟。 几套刀术舞罢,少年收刀退入围幕后面,俩个敲锣的小乞儿端着瓷碗走过来边走边唱:“燕南赵北易昜桥、航洪桥,普渡桥南药王庙,南(有)龙王,红孩妖,白衣女士满身孝,戏楼前,四月庙,去花园,有辇道…” 沿圈儿走到众人面前,逢老的叫个爷爷,逢少的叫哥哥,逢妇人叫声姊姊,姨姨,要么就是老爷,夫人,叫得嘴甜。 唱一段儿受人听的贺词,围观众人有钱的就丢俩钱在碗里,没钱的就大声喝彩,一时间气氛高涨。 钟七与刘长风也看得有趣,各自掏了几文铜钱,丢到乞儿碗里,不一会儿,俩只海碗就装的盆满钵满。 一旁钟七见此,不由在心下感叹,怪不得自己原先差点儿饿死,当乞丐都讨不到钱,原来这才是乞丐的正确操作方式。 这一窝乞丐说学逗唱,弄把戏,也不用废心思劳作,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弄了好几贯钱,当真专业。 正思虑感慨间,常中又是一阵锣响,惊醒了钟七,花帘儿掀开,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乞丐,朝四下抱了抱拳,大声道: “多谢诸位好心的恩人,慈悲的善主捧场…” 老乞丐中气十足的感谢了一通,随后朝众人解释道:“传说这世间有麒麟龙凤,有神仙妖魔,有山精鬼怪,老化子有幸,曾在云梦山中得异人传法,从少年修行,到如今苍髯白头,才降得一只妖精…” “这老花子胡吹大气,晴天白日,有个甚的妖精…”老乞丐还没说完,一位青巾锦衣的少年就忍不住嗤笑道。 “他莫不是饿糊涂了,好好的说甚么神仙妖精…” “老乞儿唬人,他说他是个有修行的,怎么还来咱们面前讨钱…” 围观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不信,倒是正准备走的钟,刘二人闻言来了兴趣,驻步观看,等待老乞儿下言。 老乞丐见众人不论怀疑与否,但都来了兴趣,这才摆摆手,待众人声音小下来时,才朝四周拱拱手道:“老花子一生从不唬人,说是有就是有…” 说罢径直走到布帘儿里面,不一会儿围幕里窸窸窣窣,布帘儿缓缓撩起,老乞丐手上牵着指头粗一根锁链,果然扯了一只熊罴精出来。 熊罴人立而起,兽头人身,鬓毛粘结,胸口脖子俱被锁链拴住,被老乞丐牵入场中,竟然咿咿呀呀朝众人作揖。 这浑身长毛的熊罴作揖,把在场乌泱泱的围观之人惊得魂飞魄散,吓得跌倒者有之,滚地磕头者有之,慌忙四散,踩踏无数。 钟七与刘长风也同样是惊异难言,虽然惊异,却不慌乱,没有随其他人一般吓得打跌,惊呼乱叫。 钟七擦了擦眼睛细细打量那熊怪,面上无异,心下却是惊疑不定道:“这…这不可能,没有四毫灵机,何来如此精怪…难道我学的真法是假的?” 那长毛熊怪连连作揖,除了不会说话,与普通人并无两样,这一幕差点让钟七怀疑人生。 正在此时,旁边同样惊异难言的刘长风似乎想起来什么,面上逐渐平静,朝钟七小声道:“这不是妖怪,这是要种丐门法术,名叫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钟七闻言一愣,眉间一皱,脑中想法纷杂,觉得这词有点儿熟悉,却想不起来在那儿听过。 刘长风把钟七扯出人群,这才小声解释道:“采生折割是丐门中一种最歹毒的法术,把人折断手脚,或是割去皮肉,使妖法粘连牲畜皮毛,特意制成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来博取同情,借机敛财…” 钟七老觉得这“采生折割”有些印象,经刘长风一提,前世学法时死记硬背,如今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记忆,也是顺间清晰。 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人为地制造一些可怜的残疾人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而端公秘术也有原文记载: 【将受术者以哑药灌下,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受术者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亡。 势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人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月余能赚钱数万贯矣】 就是先想办法弄来一个人,给他灌下哑药,教他不能说话,然后将野兽牲畜的皮剥下备用。 再以金针刺穴,把人皮也剥下,把兽皮覆盖在无皮之人身上,人兽之血相交结,渐渐长为一体。 这个法儿其实与炼血尸一样,都是把人皮剥下,再以药洗练,而这所谓法术的关窍,就是其中能保人性命不死的金针灸穴法,和诸般药方才是关键。 因为端公秘术只记载有此法解说,并没有说明药方,而钟七又只对法术感兴趣,久而久之,这段记忆愈发模糊,经刘长风一提,才想起来。 三十四【玉面郎君 出手相助】 钟七二人正在圈儿外交谈,那老乞儿用铁索牵着熊怪朝四周惊慌失措的看客道:“诸位老爷,夫人不必惊慌,此怪已被老花子降服,叫它作甚,它就能作甚” 四周看客推推搡搡,依旧躲开不敢上前,老乞儿见此,扯过竹鞭,卖力一鞭打在熊罴背上。 “啪”一声鞭响,打得熊罴躬身控背,呜呜哀嚎,只得不断朝四周磕头作揖。 围观人群见这熊精果然被驯服,纷纷壮胆上前,围着熊罴,推推搡搡,指指点点。 老乞丐道:“这精怪不仅能听懂人言,还能吟诗作赋,绘画丹青哩” “这妖怪口不能言,怎能吟诗作对?” “对哩,对哩,只听过妖怪凶恶,未听过妖怪还能作诗…”围观的看客你一言,我一语都只说不信这话。 老乞丐指挥挥门徒,又从布帘儿后推出笔墨纸砚,瓦罐一个,都摆在圈儿内,这才朝众人笑道: “只要诸位好心的老爷,夫人往老花子这瓦罐儿里投银一两,作个辛苦钱,老花子便让这熊精作首诗词出来…” 这话一出,四下看客都来了兴趣,也是这梁州城里,富贵员外,家财万贯着甚多,当即就有那不差钱儿的,指挥下人僮仆,一贯贯散钱,银两就往瓦罐儿里丢。 不一会儿,瓦罐装得满满当当,怕不下百十两银,众人纷纷催促。 老乞丐也见好就收,即杨者竹鞭威胁,那熊罴吓得胆颤,慌忙扯笔在纸上书写,作打油诗数首,又引得众人连声喝彩。 老乞丐那边儿赚得盆满钵满,这厢钟七也是看得恼怒,奈何被刘长风把住手臂,阻拦道:“这猫有猫道,鼠有鼠洞,咱们还是莫去管那腌臜闲事儿,免得招来麻烦,徒惹祸端纳…” 钟七愤愤道:“那几个叫花子行采生折割之事,着实该杀” 刘长风扯着钟七往外走,一边儿摇头回道:“道兄还是与我吃酒去罢,这州府衙门都不管他,咱们理他做甚,要是在州城里杀他,惹下人命官司,纵我一气教也难保你不受一番苦头” “也不打死他,只是拿了几个乞丐,扭送官府便罢,道友你也是一方坛主,怎么恁得胆小,只是牵伸正义公道,怕他人命官司怎的?” 钟七依旧不服,嚷着要去弄个公道,奈何那刘长风一身外功登峰造极,一手犹如铁箍一般,挝住钟七手腕挣脱不得。 就在二人正自僵持之时,场外忽而一道清脆大骂:“郎朗乾坤,老贼狠毒,弄采生折割唬骗钱财,诸位莫要被他骗了,与我一起拿他送官…” 声如雷霆,压过围观群众喧闹之声,钟刘俩人一愣,忙循音望去,却是一位皂袍郎君,手摇折扇,腰悬香袋,飘然走出人群。 只见其人: 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 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钟七等人见这小郎相貌堂堂,骨秀清妍,纷纷暗赞,刘长风见有人插手,也放开钟七手臂,嘻笑道:“一看这小郎君就非富即贵,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老乞丐见众人神色,一时眉头皱起,朝那郎君沉声道:“小老爷说笑了,我等不偷不抢,不骗不蒙,只凭着手艺求点施舍,怎么就要送官?” “大家都被这老乞丐骗了,他这不是什么妖怪,是用的邪门歪道,把熊皮沾在活人身上,说是妖怪,实为我等同族…”皂袍郎君并不回老乞丐的话,反而朝四周民众解释道。 “这人皮怎么能换成牲畜毛皮?” “把人皮剥去,岂不是当场疼死了,怎么还能活哩…” 这话说得围观众人一片哗然,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俱都吵吵嚷嚷。 皂袍郎君指着熊怪道:“你们要是不信,教他自己写来原委,看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见围观群众点头,郎君朝那熊怪道:“晴天白日,朗朗乾坤,自有公道,你莫要怕他,不能言语,只管写来原委,稍后再和那老杂碎在公堂上对质一番,教他也遭个报应…” 在众人哗然中,那熊怪果然颔首点头,朝众人跪下身躯,任由老乞丐呼喝打骂,也只是不住朝郎君磕头。 老乞丐心下恼恨不已,僵在场中,一时走也不得,不走也不行,弄得他下不来台,皂袍郎君则是在一旁不断鼓动众人报官。 钟七心下称快,也同刘长风裹在人群后面,跟着大声嚷嚷,朝着要把那一窝乞丐都带到衙门云云。 一时间众说纷纭,老乞丐是百口莫辩,听得面红耳赤,眼见事情越闹越大,慌忙把那锁链一抛,一头钻进帘子逃跑。 “哈哈…果然被我说破,他如今事情败露,还想逃跑,街坊四邻,快快将他围住,切莫走了一众乞贼…”皂袍郎君大喝一声,招呼众人一拥而上,要拿住这窝乞丐见官。 钟七和刘长风相视颔首,转而也跟在人流后面凑热闹,数百人一拥而上,当即把那小巷上悬挂的彩帘儿扯烂,几个青壮当先进去,却被几个乞丐轮着棍棒刀枪叉散。 围观百姓虽则人多,但老幼不齐,大多数都是来凑热闹的,一见这些乞丐面色凶恶,舞刀弄棒杀将出来,如何敢去阻挡,纷纷作鸟兽散,惊慌失措的退去。 那乞丐人数不多,七八个少年舞刀枪开道,几个小乞儿提着细软护着老乞丐走中央,打得众人鸡飞狗跳,精慌散去。 唯有那皂衣郎君扯条竹竿,挑,戳,绞,颤,使枪法缠斗众丐,一时僵持,忙朝四下叫道“赶快报官,让差人拿他,切莫放走了一干贼众妖人” 这厢百姓四散而去,不敢在上场抵挡,闻言连忙分一伙儿往官衙而去,一伙儿扯住那熊怪退到巷尾,躲避刀枪。 到底是众丐人多势众,又有些武艺把式,杀得那皂袍郎君连连败退,落到下风,一旁凑热闹的钟七见此,朝刘长风长啸一声道“哈哈…刘道友,咱们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说罢急拽杖上前,使解数(武艺,本领)抵住那赤脚舞刀的少年乞儿,那乞儿中武艺最高者被钟七抵住,皂衣郎君压力大减,抖擞精神,竹竿舞的猎猎作响,一时独斗数人。 刘长风在一边面露犹豫,沉吟半晌,终究没有上前动手,一来他交好钟七,只为拉拢其入伙儿。 二来他作为邪教首脑人物,早年就在官府留有案底,怕立了这擒贼的功劳,反而露了老底,被官府拿住。 这七个少年乞儿,俩个使竹鞭,一个使单刀,一个甩九节鞭,余下三人,都用竹竿,梢棍,武艺都还尚可。 刘长风不来,钟七也不甚在意,只用两三分功夫,把一根黎杖左摇右摆,先抵住使刀乞儿,一时缠斗僵持,喊杀连连。 持刀乞儿知道钟七未用全力,不由大声呼喝,从肋下又抽牛耳尖刀一柄,合单刀耍得密不透风,直欲取钟七性命。 “哈哈哈…好小子,一手双刀耍的谙熟,只是你这刀法套路破绽甚多,打些庄家把式尚可,却赢不过真好汉…” 那乞儿双刀犹似风穿花,刀刀直奔钟七命门,奈何打法不精,套路中无用的虚招过多,被钟七单手持杖,一一破去,还一边儿游刃有余的调笑道。 少年气儿急得小脸儿涨红,一边抖擞精神,愈加卖力,一边儿大骂道:“泼贼道,你空活岁数,只会仗着力气欺我年幼,若是你我同岁,小爷早把你劈成好几截儿了…” 钟七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挡住乞儿去路,任他使浑身解数,也出去不得,一边儿分神照看那皂袍郎君。 皂袍郎君一人独斗六人,也是呼喝连连,枪来棍往,打得正酣,正僵持不下之时,那老乞丐躲在一旁,趁皂袍郎君不防,也掏出九节鞭,呲溜甩出,三寸镖头直往其背后扎去。 眼看那皂衣郎君就要中招,钟七忙跳开战圈儿,挥杖一绞,裹住老丐的九节鞭,嗤笑道:“他们打得正酣,迥耐你这老鬼不讲武德,还敢偷袭,当真该死” 钟七笑罢横杖一扯,那老乞丐年老体弱,论力气如何比得过正值壮年的钟七,当即就把那九节鞭绞到自家手里攥着。 正要动手,那赤脚少年挥刀杀来,钟七忙持杖挡住,老乞丐趁机要溜,奈何钟七十八般武艺俱通,黎杖虽被少年缠住,却翻手把九节鞭使出。 “啊…” 九节鞭如游龙飞出,打在老乞丐脚上,软鞭旋转缠绕,把他两脚一并捆住,老乞丐扑棱跌到,磕落门牙两颗。 “爷爷…” 使刀乞儿看得目呲欲裂,不由大叫一声奋起直劈,两口刀呼呼声风,竟然一时打的钟七却步。 恰在此时,“哗哗”脚步声从巷尾响起,却是大波百姓持竹篦,耥耙,竹竿,拥簇着几个那铁尺,挎腰刀的官差,急朝这厢奔来。 老乞丐见此忙把缠角的九节鞭扯开,却并未逃走,反而扑倒在钟七身边儿哀求道:“道长,道长,放他一命,他们还小,坏事儿都是老朽做的…” 趁钟七闻言一愣,老乞丐连忙抱住钟七双脚,朝使刀乞儿道“走…别管我,速走…” 被这老乞丐枯瘦无力的手抱住脚裸,钟七心下愕然道:“怎么搞得我好像坏人,反派一般了” 这一幕让钟七心中有些惊愕,也有些莫名感慨,便也由那老丐扯住,并未挣脱。 “你快走,快走啊…” 在老乞丐不住呼喊下,那少年撇了杵杖不动的钟七一眼,抹着眼泪,转身一纵,跳上巷子围墙上,几个腾挪,渺渺远去。 三十五【将门梁虓 王渊老祖】 钟七正自愣然之间,一干街坊百姓,各持竹篦,耥耙,扫帚拥簇着七八个差人一窝蜂冲过来。 这回来了官差,老百姓的胆气也壮,各操器械围上,丫丫叉叉,扫帚,耥耙一并捅来。 余下几个乞儿正余皂袍郎君战的正酣,四下无数器械杀来,纵有一身解数,还来不及施展,就被邻里勇壮擒下。 几个乞儿兀自不服,挣扎扭动,却被乡勇操粪叉死死摁在地上。 为首的虬髯官差大手一挥,麾下差人一拥上前,操铁尺架住手脚,给几个乞丐都套上锁链,连枷,几个乞丐在扭动挣扎不得,这才恨恨作罢。 钟七见此,把老乞丐也抖开,正要上前与皂袍郎君搭个话,却被一旁观看许久,一直不曾出手的刘长风扯住,推推搡搡趁乱把钟七拉出圈儿外,混入人流隐匿。 在场众人兀自混乱,咋咋呼呼,吵吵嚷嚷,官差尚在勘察形迹,缉拿案犯,安抚被采生折割的熊人,钟七俩人悄悄退走,倒也无人注意。 唯有那摇折扇的皂袍郎君凝视二人退走,目露精光,沉吟片刻,走去朝官差交代了几句,也混入人流,循着钟刘俩人形踪而去。 被刘长风拖着转入小巷,钟七忍不住道:“慢些,慢些走,刘兄你急个甚,咱们为民除恶,助力擒贼,乃是光明正大之事,怎么弄得跟贼人一般,还要偷摸着悄悄奔逃…” “贫道无礼了,还请泓继道兄勿怪,唉…你是光明正大,我却不敢与官面儿人物见面,那兴元府中早有我的案底,若被那些差人认出,在是在这州城里,纵我一身武艺功夫,恐怕也难逃一死…” 刘长风苦笑摇头,依旧扯着钟七闷头走,当真如同作贼一般。 钟七不禁哑然,堪笑这刘长风外功登峰造极,握着钟七的手更是布满老茧,犹如铁箍一般,但却如此胆小,这个邪教妖道,名不副实。 “你们这些人都有轻身功夫傍身,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纵他千百十人也难拿住,迥奈贫道之是个耍棍棒的行家,身子狼亢(笨重,笨拙),不会轻身功夫。 欠了钻疾(灵活,轻便)也不活达,梁州又有备寇团练军,近千兵马驻守,我虽也能力敌百数十人,但双拳难挡四手,若是力竭遭擒,怕难逃性命…” 许是见钟七不解,又怕被钟七小瞧了自家本事,刘长风也就把老底儿和盘拖出。长风性情直爽豪迈,以己度人,倒也不怕钟七知道自家缺陷,借此算计。 钟七闻言恍然,见刘长风说的真诚,也在心里打消了一番芥蒂,转眼走过数条小巷,又上了正街十字路口,逢正中见一间三层酒楼,有四间门面,牌匾上书隶字:【德渊楼】。 二人径入楼中,酒楼伙计见了刘长风,忙式礼节,引俩人过中门,入后堂看茶,随即通报堂口内大小头目,并酒楼掌柜,俱来后堂拜偈坛主。 一番见教,自不必赘述,刘长风着众教徒以最高礼节招待钟七,开上房大院一间与钟七居住,通知大小厨房,把梁州名菜,酒楼特色菜,陈酿好酒,俱都弄来招待。 酒楼里大小头目,掌柜堂倌儿,都厨伙夫都是神打坛信众,刘长风的徒子徒孙,见了师祖驾临,那敢怠慢,纷纷各逞解数,收拾菜蔬,大开酒窖,不一时即把宴席备好,专程供俩人享用。 钟七与刘长风俩人独坐席中,八仙桌上是煎,炒,烹,炸,鱼,虾,鸡,鸭,蒸,焗,伴,搅,三十二般热,一十六道凉,并上牛肉羹,醪糟汤,百味佳肴满满当当。 自入此世,晃眼将近一年,这等规模的宴席,钟七还是头一遭享用,整一天只饮了些烈酒,水米未进,此时见了这些酒菜,也顾不上有毒没毒,只顾着一顿狼吞虎咽。 刘长风撑了一天舟楫,也是饥饿难耐,同钟七一边儿对饮斟酌,一边儿也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吃得酣畅。 正逢酒过三巡,腹中微饱,院外有堂倌儿来报,说外间有一锦袍秀士求见。 刘长风与钟七对视一眼,也是疑惑摇头,不知是谁要见他们作甚,钟七见此道:“锦衣秀士?,贫道并未与此类交往,怕是来找刘兄你的,要贫道回避吗?” “这地儿能有甚机密言谈,敢劳道兄退避,且着其进来再说吧…”刘长风摇摇头道,言罢,朝堂倌儿摆手示意,着其引秀士进来叙话。 堂倌儿领命退去,不一时即领来秀士进来,秀士一入院儿内,当先含笑朝钟七二人拱手作揖道:“两位先生,小生这厢有礼了” “是你…” 钟七俩见此人,皆是一愣,原来这来人就是方才并钟七一块儿,打斗那窝妖党乞儿的皂袍郎君,因其人一袭白衫,清秀白净,犹如文人,遂被堂倌儿说作锦衣秀士。 见俩人坐在席上,瞠目不语,秀士作揖赔罪道:“冒昧来访,却是打搅两位先生,那小生就先告辞吧,待异日先生闲暇,再来拜揭” “感情是来找你的…”刘长风朝钟七小声撇嘴,转而起身迎秀士落座,朝秀士笑道:“先生方才仗义出手,实乃吾辈楷模,先生这等豪杰架临鄙陋室,怎能说冒昧打搅,先生快快请坐,咱们席上交谈” 秀士也不推委,大方落座于下首,朝钟七礼拜道:“方才多谢道长助拳,能压伏妖党,全赖道长之功” 钟七忙起身避过,也朝秀士还礼,三人依次落座,刘长风即招来侍奉堂倌儿,命大小厨房从速架火烧菜,换去席上残羹剩饭,重新再上一桌。 不一会儿,重新换上酒菜,三人闲聊几句,恭维半晌,也就互相通了姓名。 这郎君自称姓梁,单字一个虓,籍阶州文县人氏,因其自幼学些武艺,叔父又是禁军一路指挥使,遂此番出蜀沿汉水北上京都洛阳,打算去投靠叔父,把一身武艺学识卖与帝王,大小混个军籍。 钟七心下晒笑,颇感奇异,看梁虓打扮,犹如文人士子一般,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不想是个舞刀弄棒的武夫,真是有趣。 刘长风也在心下暗笑:“这厮生得清秀白净,弄甚不好,偏要去投军,怕是免不了当个小倌儿(男妓),给军中厮杀汉当个脔童(禁脔,清秀男宠)” 所谓是从军三年,母猪便貂蝉,而军中又不许携妇女入营,常期驻守还能去青楼押妓,一逢打仗,更没时间泄火,军中又是血气方刚,所以上至将佐,下至校尉,多好男风。 酒过三巡,许是察觉钟七二人满腹疑惑,梁虓这才进入主题,朝钟七道:“道长真是一身好武艺,胜我远矣,恕小生冒昧一问,不知道长师从何方高人?” 端着酒杯的钟七闻言一愣,梁虓这话却实有些冒昧,钟七心下思虑,师父曾言此功来于前朝大内,钟七自得内外两册武术以来,不过数月习练,便能与他人十余载苦学之功打得不落下风,恐怕来历不凡。 虽然这其中也有钟七自身见识,根器的原因,毕竟功力高低于能打与否并无太多关联,全凭自身经验打法。 加上两卷武术中多有无用的套路,虚招,都被钟七禀弃,去芜存精,自然也是进境飞快。 钟七思索片刻,神色自若的试探回道:“哈哈…梁兄怎的忽然问起此事儿啊,贫道这身武艺却是出自方外百家,四处游历寻访高人,去芜存精之下,整合而来,不足称道,哈哈…不足称道” 梁虓闻言也是不动声色的笑笑,与钟刘俩人对酌一杯,才缓缓回道“小生只是好奇而已,我家世代从军,高祖梁川时,曾任前朝京畿防御使,御营步军都指挥使,加忠勇校尉衔…” “哦?,怪不得梁兄武艺非凡,原来是将门世家呀…”刘长风有些惊讶道。 倒是钟七闻言默然,只是心下微动,暗自思虑道:“这梁虓怕是认出我这身功夫,要么就是与其有些渊源了” 果不其然,梁虓顿了顿,随即蔚然道:“高祖梁川曾拜得当时的殿前侍卫使司,马步军都点检,禁军总教头王渊老祖为师,学得一身本领,方才看钟道长使得一手轻身功夫,极类我家传武术蛇形腾挪法…” “杖法也与我家传的疯魔棍法相类,又夹杂卧壶拔山功,游龙九节鞭等功夫,俱与我家传类似,遂以为道长师王老祖后人,所以冒昧过来相见,叙这番渊源…”梁虓说罢,淡然饮酒一盏,不顾钟七愕然之色又道: “王渊曾在梁太祖时,于秦凤召旧部,乡勇数万,大举义旗复,夏,扶遗太子继位,后来被梁廷剿灭,太子被梁廷在京都菜市口腰斩处死,而王渊则一直潜逃在外,自此不知所踪…” 三十六【道人命门 夜宿怪村】 钟七心下有些阴晴不定,原先他就多次猜测这两套武术肯定来历不凡,不曾想竟是出自反贼之手。 如此说来,他师父陈空山,也绝非看似那般简单,说不得就是那王渊的后人。 而这梁虓明显就已经看出自家根底,要是其心存阴险,只要将根底原委告于朝廷,自己清白之身难保,估计只得浪荡江湖,从此躲躲藏藏。 一想到这儿,钟七更是顾虑重重,其他的就罢了,反贼又能如何,反正大梁朝排的上号的通缉犯,邪教头子,刘长风就在旁边儿,大不了就跟着老刘入教,自此投了义军(邪教)。 关键钟七至此世也有一载,早也不是当初的孤家寡人,将军庙那一窝子老少就是他的命门所在,尤其是对他恩重如山的老方丈陈空山。 钟七有武艺傍身可以高来高去,任意逍遥,而将军庙众人则不行,除了贾清风会些微末武术,余者皆是些庄稼把式。 老方丈武艺最高,奈何卧病在床,自如行走尚且不能,遑论打斗拼杀。 正在思索利弊之时,刘长风却伸手在桌底下戳了戳钟七,暗暗比划手势,示意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拿下梁虓这厮。 刘长风何等精明,从梁虓寥寥数语之中,就明白其中原委,梁虓这厮明显已经从钟七所用武术中认出根底,钟七肯定与反贼王渊有所关联,要是其通告官府,钟七定然要被朝廷通缉。 而钟七被朝廷通缉,成了四处躲藏的贼人,并不符合一气教的利益,至少现在钟七还有大用。 钟七沉吟片刻,不动声色的朝刘长风摇摇头,示意不要打草惊蛇,先弄明白梁虓目的,再动手不迟。 梁虓凝望钟七半晌之后,才淡淡笑道:“原来道长一身武艺竟是自学,当真好悟性呀,想我继承家传,苦学十余载寒暑,比之道长却还是差之远矣呀” 此言一出,钟七心下微松口气,至少表面来看,没有破绽,不论梁虓心里怀疑与否,表面上都承认钟七一身武艺属于自学成才,也变相表明与王渊无关了。 当下笑而不语,默默端起杯盏,与梁刘二人对酌一杯之后,才笑道:“梁先生家学渊源,一身武艺都有独到之处,这才是年轻俊杰,远超同济哩” 刘长风也打个哈哈,替钟七转过话题,轻笑道:“我等与梁先生可不同,道人术士,皆以炼气修真,书符持咒为要,武学只作护身,不比梁先生专精此道,异日定然大放光彩,名传天下…” 梁虓闻言也有些高兴,索性也揭过此事不谈,谦虚道:“不过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已,前朝夏天子在位,就是卖与大夏朝廷,现在是梁天子在位,那就卖与梁朝,到后代子孙,也不知卖与那位帝王了…” 所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说得就是王朝百数十年更迭,而世家,将门却是千年不变。 不管谁坐天下,都需要去拉拢这些世家将门,所谓得民心,得的并非黎民百姓之心,而是根基,势力庞大是将门,世家之心。 当下三人互捧几句儿,一时间气氛极其良好,梁虓才与二人辞别,临走时朝钟七拱手直言道: “能结识二位,实乃三生有幸,我家住蜀中阶州,文县梁家祠,此一别,即在京都洛阳,中牟县梁府叔父家,二位但有差遣,尽管托封书信,梁某定然全力相助…” 言罢转身而去,留下钟刘俩人一头雾水,钟七轻叹道:“此人将门世家,来此一番,言语间俱是模棱两可,不知家底深浅,也不晓得有何目的” “依贫道看来,此人对你倒是无甚恶意,不过钟道兄要是不放心,贫道立即派遣些好手…”刘长风比划个抹脖子的手势道。 钟七摇头不跌,忙止住刘长风道:“道友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他与我等萍水相逢,不管善恶,终究未落到实处,害他作甚…” “这红尘俗世,到处是机谋巧算,鬼域技倆,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弄的我头都大了,更不晓得这前路如何…”钟七心下沉吟道,想了片片刻,又暗下决定道:“罢了,罢了,明日一早就回山,自此隐修闭关去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心中定下决策,钟七与刘长风聊了几句,便带着三分醉意,各自回房歇息。 此日一早,钟七招到刘长风辞别,约定好年后相见,年前这段时间决定入教与否,又约会暗号,接头密令,刘长风便也不在挽留。 这德渊楼是一气教产业,钟七歇息一夜,不仅分文没收,临走时还赠了钟七些盘缠路费。 腊月初九,清晨薄雾朦胧,寒风凛冽,雪花六出飘扬,钟七渡汉江,沿秦岭径往固城回返。 时值寒冬,路上行商,游人寥寥无几,只有钟七,一路悬葫芦,持黎杖,单薄百纳衣裳,踩着地上三寸积雪,登崖过岭。 风雪天气,有时积雪厚,路也难走,钟七走了两天,才过天台驿站不远,一路上夜里有庄子则留宿一夜,白天遇见亭驿也去打酒祛寒。 第三日走出了秦岭,到了固城县境内,因早上风雪交加,阴云沉沉,钟七就在路中亭驿,饮酒歇脚,耽搁到午时才走。 一下午行了十余里路程,不觉天色已晚,离着下一道驿亭还有十余里,赶不上宿头,路上也无行人作伴,蜿蜒道上,独钟七一人前行,也知到何处投宿一夜,躲避风雪是好。 这种天气,白日还好,一到夜里寒风刺骨,纵是钟七有些武艺傍身,能抗寒暑,在荒野过夜,无避风雪之处,也是凶险极大。 正忧心间,闷头又走二三里路程,恰见一道岔路,积雪上一串串杂乱脚印,钟七见此一喜,这雪下得大了,若有人过去,脚印在一时三刻就会被雪覆盖。 而这脚印清晰,明显是新印子,说明方才有人才从此进去,猜猜里面顶人有是人家居住的,见天色暗沉,鹅毛大雪飘散,钟七忙转道入岔道,沿脚印走。 又走了约莫二三里小路,转一道山脊,前方豁然开朗,远远望见炊烟袅袅,显然还不止一户人家,钟七见此心中微松,有人家就好,也能借宿一夜,避过风雪。 有往前走百十余步,才看清晰,却是一片挂雪白松林,树丛间一座庄院灯火闪烁,约莫得有一二十户人家,庄子后山重重叠叠都是白崖乱山。 钟七忙走上庄口,正见着七八个青壮,一边儿大声吆喝,一边般着家当,推红花,挂彩條。 见钟七依着木杖过来作揖,那几个青年问道“道士,这厢不施斋菜,你来我庄上作甚?” 钟七回道:“因是天色渐晚,贫道赶不上客邸驿站,恐夜间风雪,欲借贵庄投宿一晚,明早便走” 几个庄客对视一眼,同声道:“失礼了,我庄子今夜有事,歇不得” “贫道也不求上房,只胡乱借个柴房,灶院儿借宿一晚,聊以躲避风寒,该是多少钱,贫道把钱付上就是,明日便走”钟七垂首作揖道。 那青年目露犹疑,决绝喝道:“害…道人快走,莫在这厢讨死” 钟七一头雾水道:“歇息一夜怎的,能耽误你家甚么,怎么就说讨死” 这话一出,几个青年对视一眼,皆持竹竿,耥耙,锄头围将上来,喝到“叫你走就走,再啰嗦,就先拿下,捆缚在此” “你们这厢甚么习俗,这等待客之道,纵是宁羌胡寨,也不曾这般蛮横,我又不曾说别的,就要来绑我,怪哉,怪哉…”钟七撇撇嘴,有些无语道。 几个青年见此,有的愈加岔怒,喝骂叫钟七快走,有的语气温和下来,却也劝钟七不要多留。 这番吵吵嚷嚷,却惊动了庄重乡老,一皓首白发,形容枯蒿的老者,杵一条枣木杖,疾步走出,见几个后生吵嚷,不由喝道:“叫你几个从速办事儿,你们闹什么” 几个后生撇撇嘴道:“我等正自忙碌,迥耐这道人硬要留宿,劝慰不听,持着木杖子,还要与我等动手哩…” 钟七看了手里的黎杖一眼,忙朝老者一礼道:“长者有礼了,贫道是午山将军庙来的,此番从梁州府回来,过此地天色已暮,想投宿贵庄,避过风雪,明日便走,不想庄里青壮…” 钟七三言两语,把话扯清楚,那老者瞪了几个后生一眼,回礼道:“常闻午山观有位泓继仙人,上能梯云登天,下可潜渊缩地,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又能变化仙药,莲花,道长与那个神仙,可是一家的么?” 钟七心下一乐,沉吟道:“是一家的,只是多日前,也外出云游去了” 老者见钟七相貌年轻,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那位泓继仙人的徒子徒孙,当下开心道:“即是神仙一家的道人,快随老汉进来吧” 随即领钟七入庄内安座,奉上茶水点心,老者也坐下道:“道家不要怪他们,后生们也不晓得午山观钟神仙,只当寻常僧侣道士,老汉我素来敬佛信道,虽是今夜庄中有事不甚方便,但也权且留道长歇息一宵…” 三十七章【道人济世 神打拳团】 “感承施主,不敢问贵庄高姓?”钟去作揖唱诺道。 “老汉姓李,这厢唤作青狮寨,老汉就是这乡中奢老,逢着后辈,皆称老汉是青狮沟李太公,敢问道人法讳,在山上弄甚么职司”李太公一抚白须长髯问道。 钟七心下思虑片刻,便回道:“师父是陈空山道长,因贫道俗姓钟,在观中管些知客采买,*同道善信皆以姓为我讳,称我钟道人,钟道士…” 钟七见那李太公一脸愁闷之色,就知道其庄内恐遇上麻烦事儿了,不过也没有和老汉多言,只是不停抱拳答谢收留过夜之恩。 俩人闲聊几句,那老太公也不多说,只是吩咐伙房,着收拾些酒菜,一边儿朝钟七讪笑道:“老汉想请道家吃些晚饭,只是不知师父这一派,禁荤腥么?” “不忌,不忌,嘿嘿,酒肉不忌,只是常戒个五荤,牛,狗,雁,乌鱼子…”钟七笑道。 李太公闻言苦笑道:“师父说笑了,这几样山珍,除了狗肉,可都不是甚时令(季节,时候)菜,纵是道长想吃,老汉这荒山,也难凑得这般斋宴” 钟七也跟着抿嘴轻笑,李太公忙吩咐下去,着俩后生去酒窖搬酒,朝钟七道:“即然师父不忌讳酒,且让后生去搬些酒水过来,礼奉道家” 不一时,几个后生搬来桌椅,铺上几盘小菜,一双筷子,一壶腊酒,单独奉于钟七面前。 钟七也不推辞,解了腰包,取散银掏了几粒,约莫三四钱儿银子,怕李太公不收,便偷偷捻在桌上,用酒壶压住,以作酒宿钱。 不一时,酒过三巡,李太公坐于对席,至是含笑看着钟七吃喝,也不动筷,时不时闲问几句。 待钟七用过酒菜,李太公又来赔罪道:“今夜失礼,只得胡乱请道家在外面耳房歇息一宿” 能有得住,钟七已经心满意足,那管他耳房,侧房,厢房,忙点头不跌,作揖感谢。 李太公沉吟片刻,有些犹豫的嘱咐道:“只是请道家依老汉一言在先,夜间只管蒙头去睡,若是闻得外间热闹喧哗,也不许出来探询” 见那院中庄客,不住挂红绸,贴彩條,钟七疑惑道:“贵庄今夜有甚喜事儿?” 见李老太公神色愁闷,早知其有甚麻烦,钟七本不打算插手他人闲事,不过李太公礼奉道家,投桃报李,钟七这才主动问道。 李老太公杵拐坐下,闻言叹道“唉…都是出家人弄的事儿” “出家人的弄的事儿?”钟七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老太公面色缘何不甚喜欢,莫不是怪贫道前来叨扰,那明天贫道把酒钱宿钱俱付上就是了…” 太公忙止住钟七道:“误会,误会,不是说道长哩,我这庄子并上细户,后生,着实最礼道敬佛。 只要不是灾年,岁岁都要上山捐功德,布斋堂,怎么会嫌道长一个,只是今夜小女出阁,以此烦恼” 钟七只以为其是不舍女儿离家,便大笑宽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有甚烦恼的,放宽心,放宽心” “这理儿老汉也知晓的,迥耐这个亲事,不是情愿与人的”李太公苦笑道。 钟七摇头问道:“既然是两厢不情愿,何故要嫁女与他?” 李太公问言苦笑不语,钟七缠问许久,太公才缓缓道: “老汉只有这一个小女,年方十九,算来也是待字闺中,该要许配与人。 只是去年青狮沟上来了一窝匪人,自称神团,为首的是一个道士,并着一僧,一文士,三人共为头领,又收容了好些秦岭土匪,西北逃军。 这些人只是逐日在山上,擂金鼓,聚营旗,烧符水,舞刀弄枪,行军散阵,日日操演,本也与我相安无事” 李太公顿了顿又道:“本来也相安无事,奈何那二头领是个花和尚,前些日子知晓我家有女尚未出阁,便领着人下山强与我定下婚事, 若是别人我就许了,但那花和尚残暴淫秽,又常糟蹋幼女,无奈畏他势大,也只得答应了他,晃眼今夜就是接亲之时矣…” 钟七沉吟半晌,对李太公宽慰道:“他们麾下还有多少喽啰,既是神团,可知道是那一路教派的兵马,那三个首领叫什么?” “有多人老汉也不知底细,大概估算山里得有百十人吧,只看他中军令旗上书:左营神将张,至于是那一派,老汉也不懂这些…,只晓得那和尚姓曾,生得肥头大耳,武艺高强,余着一道一儒,不知其名…”李太公看着钟七道。 钟七摩挲下巴,暗自沉吟道:“本不想管闲事,主动插手问询,也不合我道家风骨,不过这李老汉人不错,还得想法子帮帮手…” 单打独斗,钟七十八般武艺俱通,也不惧怕,就是恐山中喽啰众多,一发拥簇围上,纵钟七武艺,也难逃命。 思虑半晌,钟七勉强想到一条破局之策,当即朝李太公道:“太公你要想保住女儿,破去此贼,就容听贫道吩咐,速去弄纸笔,待我书信一封,你着人连夜送到九里径中 李太公悚然道:“道…道长,你怎么能破贼人,他们人多势众,且杀人不眨眼哩…” 钟七宽慰道:“无碍,无碍,你听我吩咐就是,那九里径有巡检司衙门,常备弓手五十,还能召集民壮,岂不比贼人厉害,那巡检与我有旧,定来相助” 李太公忙着人递上纸笔,半疑道:“可是…巡检是朝廷直管,无官府印信,私人调动,可是死罪呀,那巡检大人会为此犯险么?” “不虞有事,这神团乃蜀中八卦教流窜过来的余孽,正是悍匪张官五,属官府通缉,有临事专断之权,他定然会来的…”钟七说罢,写好书信,递给李太公,叫他速速谴人,务必送到。 李太公闻言大喜,纷纷依令行事,感叹道:“也是我家多年礼佛敬道,积攒福报,三生有幸,逢道家真人降下呀…” 九里径距此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抄近路走小道也得二十里,而邓奎也是钟七思虑的唯一援手。 只要其人心存立功升迁之心,就定然会来相助剿贼,至于那窝神打团到底是不是残匪张官五部,钟七也不知道,只是猜测张字旗号,应该差不离。 随即又朝李太公道:“那和尚几时过来接人?” 李太公回道:“约莫寅时末(凌晨三至四点),赶天亮前来接,至辰时正好回寨” 钟七看着院儿外大红花轿,笑道:“老太公,你尽管叫你闺女藏于别处,只把那红霞披,喜服给贫道拿来,这个亲贫道待她走一遭…” 钟七武艺渐高,胆气也足,自付只要不是提前备好硬弩,以他武艺,就算不能以一抵百,仗着显法,轻功遁走却是不难。 三十八【娘子,你可太能喝了…】 计议已定,李太公当即指派庄人,请一个脚力最快的庄客,谴他连夜赶去九里径巡检衙门送信。 又着几个老妈子,引小姐去邻乡姑姑家里躲避,余下庄丁,长工,细户,依旧挂彩條,贴红花,只做寻常。 唯钟七坐在堂里饮茶,不慌不忙看着诸人忙碌,时间飞过,转眼有庄户前来通禀李老,说三更已过,接亲的将至。 庄中庭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几个丫鬟拿来霞披,盖头,喜服,引钟七入房中,蜕下道袍,冠巾,一一换上。 李太公领几个庄丁推来六抬大红彩舆,钟七头盖红帘,披红霞,穿喜服,只是脚上依旧兜云袜,蹬芒鞋,被几个丫鬟牵进轿里坐上。 李太公挑起围幛窗帘,从喜轿侧面朝钟七小声叫道:“道长,道长…你还要甚么兵刃防身吗?” 钟七顶着红盖头回道:“庄里有但有杀猪解牛的小刀,匕首之类,打磨锋利了,并那一杆黎杖,都与贫道递过来…” 不一时,李太公递来钟七的桃木黎杖,并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一柄,一边儿朝钟七道:“道长此去,犹入龙潭虎穴,万望小心为上,不管事成与否,待翌日,老朽定携金玉,到午山伏魔殿,捐上百两香火…” 钟七顶着盖头,摸索着把黎杖放在座下红罗茵褥中藏好,把尖刀裹入袖中,闻言一乐,自家一条性命,就只值百两银子? 不过这庄子水田不多,能有百两也已是倾尽家财,倒也是李老汉诚心诚意了,颔首点头,笑着宽慰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入道家,虽属正一火居,依原本来说,纵是一生百年,怕也难能披红花,结姻亲了,不想此番倒有机会纳姻缘,结回亲哩,嘿嘿,真是妙哉,妙哉…” 虽然天地无灵机,修行不过一场空,但钟七依旧一心修真,对于男女和合之事,并无期盼,也不打算在这异世结婚姻,娶媳妇,生一窝孩子,所以这穿红挂彩,即是头一遭,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最后一回了。 扭转几下,这喜服本是给李家小姐准备的,钟七穿上并不合身,总有些隔得慌,所以钟七又撇嘴道:“唯有两点不美,一来衣裳小了,不合我身,顶着盖头,路也看不清。二来是男人嫁给男人,我心下总有些别扭哩…” 李太公闻言只是笑,却也给诸庄丁缓和了紧张气氛,纷纷嬉笑不跌。 正笑闹间,有庄客来禀,说接亲的人马离着已至庄外,李太公神色一凛,忙吩咐众人打起精神,莫漏了马脚。 不一会儿,只听得庄外锣鼓鸣响,李太公忙吩咐庄客开了庄门,一彪人马,约莫十余个喽啰,穿得花花绿绿,耍刀背棒,提溜锣鼓,敲敲打打,拥簇着一胖头陀进了庄内。 那头陀肥头大耳,戴铁箍,一身大红喜服,见李太公早已备好酒席,花轿,面上大喜,心下直说李老汉识相。 领一众喽啰慌忙刨了几口菜,饮二两酒,即匆匆抬起彩舆,又指派喽啰弄上几箱绸缎,并上散银十余两丢在堂内,头陀搂着李太公肩膀道:“天色不早,俺就先回山了,这些彩礼,不成敬意,嘿嘿…” “花轿彩舆,已经备好,小女也送入轿中,贤婿要检查一番么?”李太公装模做样道。 胖头陀掀开帘子,见佳人一身喜服,扭捏不安的坐于轿中,不由心喜,就要揭开盖头,一览芳颜,李太公忙上前扯住他道: “贤婿,贤婿,还是入了洞房在看不迟,按这厢习俗,提前掀了盖头,可不讨好彩头,于内于外,都不吉利…” 胖头陀搓着手心,只好耐住急色,心说:“这李老汉家小俱在此地,谅他也不敢诓俺,反正也是俺的人了,早晚看她都不迟,也罢,就依他的…” 便故做大度的笑道:“哈哈哈…好,依丈人的,那就依丈人的” 说罢对李太公拱手告辞,着几个喽啰抬起花轿,一阵敲敲打打,出庄远,径往山中而去。 钟七坐在轿里,随着滑竿上下起伏,任那头陀几次在轿边儿搭话,也不言语,只是学着女子声音,捻着鼻子嘤嘤几声。 那头陀只当是小娘子怕羞,也不再多言,领一众人翻山越岭,一路上了青狮沟,走了个把时辰,天色渐渐明亮。 约莫辰时,即到青狮寨中,过了寨门,早有一众喽啰张灯结彩,狂欢鼓舞,在寨里摆下酒席迎接。 胖头陀指派几个老妈子,从轿里把钟七引出,牵到后面厢房歇息,钟七身形清瘦,又顶着盖头,正好遮挡面目,一时倒也无人认出,任由几个妈子,丫鬟径直把钟七领到厢房,坐在红绸软榻上等待。 外间一直喧哗吵嚷,几个头领庆贺道喜,喽罗们张灯结彩,都来敬酒,喝得酩酊。 这般来回几场,到日暮时分,老妈子又引钟七出来,到寨中与那胖头陀过拜堂,互饮了交杯酒,忙到天黑,送入洞房。 随即胖头陀才在众人恭贺,道喜声中,推过众人,急忙忙跑进洞房。 一进门,就见佳人顶着盖头,坐在榻上,捏着青葱玉指,一副扭捏害羞的模样,胖头陀醉朦胧的叫道:“嘿嘿…寨中兄弟实在热情,叫娘子久等了” 头陀说罢,一跌扑在钟七身上,环臂搂着钟七就要亲嘴儿,却被钟七一把推开。 头陀跌在地上,一脸惊讶道:“娘子,你好大的力气,春晓一刻值千金,你推俺作甚哩” 钟七见其酩酊醉态,心下暗笑,学着女子声调,嘤嘤娇嗔道“你这莽货,你只管在外间与众人欢饮,却把我留在这厢,独守空房,嘤嘤…” “咦…娘子咋变音调了?”胖头陀心下有些疑惑,只是酒喝懵了,人也不清醒,也不计较,转而讪讪赔罪道:“是为夫错了,为夫错了,娘子莫怪…” “哼…你要想上床,先得与我喝了交杯才行…”钟七娇声道。 胖头陀愣道:“娘子你还能喝酒?” “怎么喝不得,且拿酒来…”钟七嘤嘤娇笑道。 胖头陀步履蹒跚的从桌上端来酒水,斟上两盏,复挨钟七坐下,与钟七交杯饮了一盅,喝完搂着钟七,要上床办事儿,却被钟七推住,娇笑道“嗯…我还要,还要嘛…” “啊…娘子还要喝?可比别误了春宵…” 胖头陀满脸急色,奈何钟七只是不依,只好端酒在来交杯饮下,却是钟七见外间无甚动静,怕巡检司人马未至,故此牵着他喝酒,拖延时间罢了。 …… 半晌之后,胖头陀喝得醉眼惺忪,跌坐在地上,求饶道:“娘…娘子,为夫…喝…喝不下了…” 钟七心下暗笑,嘴上依旧不依,那酒杯太小,不仅喝不爽利,反把他腹中酒虫也勾起,扯起酒壶就咕咕饮下。 看得那胖头陀一脸茫然,心下懵逼道:“天呐…俺这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娶得这般悍妇,这,这,这是饮酒如喝水呀…” “嘿嘿…夫君…又该你喝了…”钟七把一壶酒咕咕喝下一般,稍解酒瘾,又扯住头陀胸口,一把将他提起,端着壶嘴就往他嘴里灌酒。 “汩汩…汩汩…” “咳咳…啊…咳咳”又是半壶酒强行灌下,这胖头陀已经没心思考虑“娘子”为何有此力气,竟能把他一把提起,入口辛辣,呛得头陀咳嗽不跌。 “哈哈哈…”钟七见此,放开声音大笑起来。 “你…你不是…呕…”胖头陀指着钟七,话还没说完,只觉腹中翻江倒海,直往上涌,躬身爬在桌上哇哇大吐。 正当此时,外间一阵火光闪烁,随即喊杀声大起,钟七一把掀开头上盖头,朝头陀嗤笑道:“夫君,你看看我是你那娇滴滴的娘子么?” 言罢,从袖里擎出牛耳尖刀,不顾头陀惊愕,一把扯住胸膛将他提起,那头陀醉得酩酊,那还有力气抵挡反抗,被钟七用锋利尖刀划过脖颈,咕咕血水混着气泡从脖子上留下。 可怜胖头陀一身武艺,还未使出,气管儿被尖刀划断,却出不赢气,只是哼哼哧哧一阵,随即了账。 钟七见此冷哼一声,用刀割下其头颅,一把撇了刀子,从铺盖被褥下扯出黎杖,向门外冲杀而去。 三十九【茅山寄打 地司太岁】 外间打得灯火通明,山岭间火把犹如长龙,不知有多少兵马,无数火箭,如雨射下,寨中茅屋,草顶纷纷燃起,钟七心下一松,邓奎果然来矣。 几番过后,箭雨停下,邓奎一身绒装,头戴樱盔,舞一杆金镗,跨高头大马,领众兵卒,乡勇冲破寨门,直往寨中杀来。 寨内一位白面儒士,身宽体大,执细剑,并一位道人打扮,胸上却戴佛珠者,手舞朴刀,领部下烧符纸,化水饮下,也悍不畏死,冲杀而上。 两厢丫丫叉叉,兵刃碰撞,喊杀连天,乡勇官兵虽多,但良秀不齐,贼人虽少,却喝下符水,悍不畏死,一时正打得相持不下,冷不防钟七一身喜服,拽仗从贼人后方杀出,立时将众贼杀得连连败退。 “尔等贼头已死,还不速速缴上兵器,伏地投降,能免一死…”钟七大声吼道。 众贼梦初醒,纷纷循身看去,不由瞠目,却见钟七一身血红喜服,一手握杖,一手提溜着花和尚头颅,那血津津的头颅断口处,还在滴滴掉血落地。 那打扮的不佛不道的贼首见此目呲欲裂,大喝道:“好个贱人,竟杀害亲夫,你拿命来…” 言罢,舞朴刀杀来,黑嘁嘁不甚明了,见钟七一身喜服,他还当钟七是那新娘子哩。 没冲两步,早有邓奎舞丈二金镗,打马迎上,抵住道士朴刀,大笑道:“哈哈哈…张官五,今番又被本官撞上,谅你性命难逃,焉敢在此猖狂犬吠…” 邓奎也有武艺,一杆金镗重二十二斤,竟然舞得呼呼飕飕,恍若车轮,擎在手上轻若鸿毛,击在顶上,重若万钧,擦上就伤,磕上一下,就是脑浆迸裂,桃花朵朵开,一时杀得贼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 唯有这张官五,于其对上两合,因邓奎占马匹之力,他稍落下风,见此使唤喽啰拖住,自己则虚晃一招,一个筋斗跳出圈外。 张官五退在外间,一手掐诀指天,一手跺地,烧符焚香,口喝神号,浑身颤似羊角风,一时间唬得众官兵畏缩不敢上前。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车轮;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彩云闹纷纷;紫微宫中开圣殿,真言咒语请神仙,一封法旨道沔阳,请得灌江李二郎…”张官五一溜咒语念罢,忽得嘴眼歪斜,口吐白沫,抖如筛糠。 “不要怕,放箭…”邓奎见此,连忙大喝下令。 众弓卒排成三列,撑开雕弓,搭弦飞射,弦如霹雳,飕飕箭雨飞来,正吐白沫,发羊癫的张官五尖叫一声,一个筋斗飞身数丈,落在寨墙之上,口里咿咿呀呀,好似鬼神俚语。 “是神仙,是李二郎…” “李二郎附身了…” 张官五咿咿呀呀,装腔作势,唬得两方兵马悚俱,畏畏缩缩,纷纷惊慌呼叫,再不敢上前。 李二郎为此界灌江口人氏,发洪堵水时身死,因本身勇武不凡,受朝廷封为【显圣二郎真君】,猎户打扮,背宝雕弓,执三尖两刃神锋,座下有神犬一只,是此世武艺极高的“武神仙”。 张官五看众人悚俱,更是耍得得劲儿,学着戏文里李二郎伏妖的腔调,呀呀伊伊唱了两句,一把撇下朴刀,自寨墙下擎出粪叉一杆,挥舞两下,丢个解数,竟把个三股粪叉浑做三尖两刃神锋来使。 不仅官兵悚俱,邓奎也是骇得两腿发软,众贼士气大涨,纷纷烧符水饮下,悍不畏死,杀得官兵乡勇连连败退。 正与持剑儒士游走缠斗的钟七见此,忙笑道:“彼辈皆是邪教妖人,李二郎怎么会上他的身,不过是请来个山精野鬼上身,装模做样罢了,大家不要害怕,退远些,只管攒乱箭杀他,看他到底刀枪不入否?” 众官兵将信将疑,邓奎忙挥手下令,众官兵依言拉弓,飕飕箭雨攒射而下,正耍把式,弄得正欢实的张官五吓了一跳,忙翻下寨墙,扯过粪叉旁边的尿桶遮蔽箭雨。 “好个小娘皮,与吾打斗,焉敢分心他顾…”与钟七缠斗的儒士冷笑一声,趁钟七分神,把一柄宝剑舞似飞鸿,清光艳艳,分做三道剑影。 钟七一时不防,肋下挨了一剑,好在他这剑脊纤细,二指来宽,三尺来长,被划破衣服,撩破点皮,根本无碍。 钟七回神用杖头挡住,见那书生一袭白衣,头上绢巾似雪,三十岁许,却面白无须,脸上擦脂抹粉,弄得油光水滑,香气溜溜,说话尖声尖气,心下大感恶心。 不由嗤笑道:“好个装腔作势,擦脂抹粉的娘娘腔,枉你一身儒衫,你的学问莫不是跟师娘学的,竟出来恶心爷爷…” 【时下文人儒士有两般风气,一是信奉丹砂,加上皇帝朝廷迷信方仙,以穿道袍为风气,二者就是擦脂抹粉,悬配宝玉,香囊,就如同前世小鲜肉一般,也是时下儒生的流行风格】 儒士听得面色涨红,这也才趁着微弱火光发现,对面那娇滴滴的新娘子竟然也是个男的,儒士冷哼一声,嗤道:“休逞口舌,死来…” 钟七方才是有分心,遂见招拆招,只做缠斗游走,如今儒士发了狠,剑光苒苒,寒芒四射,当真耍得一手好剑法。 “好书生,你剑耍得不错,只是虚招套路忒多,但你不知贫道十八般武艺俱能通达,方才只以为你是女人,才不想打你。 劝你也莫在炫技,招惹贫道,否则在你耍套路,翻筋斗之时,只消我一仗顺空门而入,你难逃一死…”却是此世中人但凡习武打斗,多弄些好看的武术套路,翻筋斗,打旋子,临空剑等多余的虚招,华而不实。 其实论套路,功力,臂力,劲力等,钟七习武时间甚短,还称不得大成,肯定远不如这儒士。 但钟七在练十八般武艺之时,早已悟透武术本质,就剪除了许多无用的武术套路,华丽虚招,只以前世拳击一般,直走中线,打法朴实无华,换句话就叫反璞归真。 有这个道理一窍通,百窍通,钟七功力不高,技术,打法实战却堪称宗师,此时左手提着人头,还要分心照看邓奎那边儿,只用一只右手拽杖就打得儒士连连败退,接不住招。 儒士急得面红耳赤,剑法愈加混乱,犹如街头泼皮,钟七甚觉无趣,恰巧见李太公领着几个庄客在全儿外游走,就把左手提的人头一抛,喝道:“李太公,把头接住了…” 也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钟七准头好,那颗人头在空中飞过七八丈,划过一条弧线,恰好落在一脸懵逼的李太公手中。 李太公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怀中一沉,手里多了个血津津的东西,朝下一看,却是颗怒目圆睁的人头,当即抱着人头一仰吓跌倒地,口中骇道:“妈呀…快,快…来人,拿开…把它拿开啊…” 遥见邓奎那边儿打得辛苦,僵持不下,钟七又腾出左手,当即斗擞精神,双手拽杖,使杖法中的梅花点拐术,杖锋如梅花点雨,倾泄而下,朝儒士道:“方才叫尔等降了,能免速死,迥耐你硬要来抗天威,死来…” 儒士连番下狠劲杀,早已泄了威气,体力不支,见钟七认真杀来,骇得腿肚子发颤,剑法愈加散乱,更不能敌钟七,只觉眼前条条杖影,好似群蜂蛰头,惊起冷风飕飕。 三五合后,儒士只觉手上一痛,宝剑被黎杖打翻,又是条条棍影当头打来,儒士失了兵器,更无成算,一身好武艺半点无用,吓得惊叫一声,翻起筋斗转身要跑。 钟七冷笑一声,笑那儒生急昏了头,不仅转身背对自己,还打筋斗腾空,岂不知力从地起。钟七低喝一声,趁儒士翻腾之间,空门大开之际,一杖敲在儒生后脑。 刹那间,一声骨骼碎裂之声响起,白的红的犹如豆腐脑一股喷溅,一具尸体翻倒,脑壳已经开瓢。 儒士一死,众贼士气再减,邓奎正与张官五缠斗,钟七一个空翻,临空数丈,张官五一时不防,被钟七一杖打在后脑勺,噔噔噔…倒退几步跌在地上,只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这厮怎得这般经打,贫道这一下,打砖砖裂,敲石石崩,他却毫无异样,莫非真是个铜头铁脑?” 钟七翻腾落地,双手抱定黎杖,一脸懵逼,方才一杖,只觉是打在橡胶轮胎一般,不仅吃力,还他么带反弹的。 邓奎也骇道:“钟师,他方才又请了地司太岁殷元帅寄打,果然是刀枪难伤耶?” 【地司太岁殷元帅,相当于此世的哪吒三太子,使火尖枪,踩风火轮,能三头六臂,刀枪不入】 钟七喝道:“什么地司太岁,护朝正神怎么会助邪教寄打,只是孤魂野鬼附身罢了,不要怕,你速调刀手围上,莫叫他逃走,取朴刀来,贫道来斗他…” 邓奎慌忙应喝,他巡检司本有弓卒五十,因为预感天下渐乱,流民,邪教,反贼四起,他又在乡里私下扩招民团,有刀手,枪卒数十人,如今一发调来,俱按钟七令,数十人摆开圆阵,把张官五围在中间鏖战。 四十章【争锋相对 最强对手】 数十员刀手,排开阵势,直接把张官五围在中间砍杀,刀枪如林捅来。 四下里密密麻麻都是刀刃,枪尖,那张官五也是发了狠,一杆三股粪叉,重有七斤二两,被他双手挝住,使浑身解数轮圆。 只觉得飕飕寒风刮过,三股粪叉好似纺车轮儿一般,哐哐铛铛荡开一片兵刃。 “你去把余下喽啰拿下,那张官五贫道来斗他一斗…”钟七把黎杖插在地上,接过长柄朴刀,朝邓奎道。 邓奎犹豫片刻,拱手应诺,随即领乡勇,弓手把众喽啰隔开,也围作一团,张弓攒射。 张官五状若疯魔,披头散发,呀呀怪叫,粪叉舞似纺车儿,滴溜溜,圆滚滚,众刀手俱莫能进,更伤不得其身,钟七见此轮刀入阵,口里喝道:“尔等退开,以刀阵攒住,我来斗他…” 众刀手并非正规军卒,只是乡勇,游侠编练,与正军相比,胆气,武艺,阵型皆是不足,闻此言如蒙大赦,忙挥刀游走,把张官五团团围住。 “好贼厮,你有甚勇力,敢来与本神独斗,且罢刀兵,速速退去,还能得条性命,若道半个不字,顷刻间,尔等俱为齑粉…”张官五见刀手退开,心下大松口气,只以为众人怕了他,又装神弄鬼,扯虎皮,唬吓众刀手。 “莫说你也是血肉凡胎,就是真有神鬼,贫道也能斩得,看刀…” 钟七嗤笑一声,也把一竿长柄扑刀舞起,飕飕冷风赫赫,偃月重刀艳艳闪寒芒,见了这个阵仗,张官五不敢怠慢,也抖擞精神,举粪叉迎上。 两杆兵刃都是重器,铁器家伙相撞,呲溜一列火星散,“哐哐铛铛…”顷刻间来往十余合,俱不落下风。 杀气腾腾,惊得浓云顿起,寒光擞擞,唬得豺狼胆寒,钟师举刀荡人魂,官五撩叉惊鬼神,一个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一个是金钢铜皮罩定,光明灼灼。 这两人功夫超群,已是顶尖水准,好一场争杀,溺战数十合,不分胜负。 一个有十八般武艺傍身,自古少人能行,若要从军斩将,又是一位武圣人。一个有铜皮铁骨加持,道家不坏金身,逢入深山古洞,捉虎禽狼真神人。 刀来叉往,飞沙走石,腾挪游走,播土杨尘,这厢壁,寒光四射,唬得李太公,众军丁落魄失魂,看得呆滞,那厢壁杀气叠叠,惊得邓巡检,众弓卒战战兢兢,瞠目结舌。 钟七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尽数丢出,依旧相持不下,心中即是焦急,也是感叹张道人武艺高深,算是自来此世,打法大成以来,最厉害的敌手。 张官五更是吃惊,思量钟七才多大年纪,武艺竟已登峰造极,想他老张,自幼拜得名师,学艺十载,练功十载,闯荡十载,近三十年才练出这一手武艺,出道以来,从无敌手,不想今天撞上一位女装大佬,武艺如此高超。 二人来往斗了小半时辰,众刀手概莫能进,到底是张官五功力高强,神气依旧未泄,呼吸沉稳,钟七武艺打法虽高,但自身功力低微,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招法也渐渐散乱。 好在这时邓奎已把寨中喽啰,闲杂处理干净,见钟师岌岌可危,忙把五十弓卒排在外间围住,三十余乡勇持戈镰压阵,自也舞金镗入阵相助钟七。 丈二金镗更是重器,擦点边儿,就是筋折骨碎,绕是张官五有横炼功夫,也不敢硬接,而钟七有邓奎相助,更添威势,忙抖精神,一并围杀。 数合之后,张官五也是汗流浃背,心肝胆颤,本来他就与钟七斗得不相上下,又来一个使重器的邓奎,他如何能挡,加上喽啰俱被官军擒拿打杀,更是让其胆寒。 “哇…呀呀呀…” 张官五大喝一声,抖擞精神荡来扑刀,金镗,虚晃一招,逼退钟邓二人,道袍双袖一摆,飕飕粉末落地,沾染血水,伴随一阵刺啦响声,血水咕咕蒸腾,腾腾血色云雾升起,裹住方圆数丈,不见身形。 “不好,反贼要逃,快架弓攒射,钟师…”邓奎用金镗朝雾里一阵乱绞,却不敢冒然进去,恐遭暗算,忙朝左右大喝道。 钟七早见得飕飕粉末,知道是飞罗粉,沾水能蒸发气雾,不待邓奎呼喊,早使轻身功夫,一个筋斗,临空数丈,落在上风口。 定气凝神,顺风观看,只朦胧之中,似有身形晃动,荡气云雾飘摇,钟七冷哼一声,从袖里掏出数粒雷丸,双掌一撮,朝雾中打将出去。 “轰…轰…轰…啊…呲呲…” 雾中先是几声雷丸炸响,伴随一声惨叫,飕飕火光迸射,烧穿一片云雾,钟七用脚一勾,带起扑刀横端在手上,凭者冥冥感觉,循声朝雾中抛去朴刀。 扑刀在空中划过弧线,犹如一柄加强版飞刀一般,带起一溜寒芒,瞬间穿透云雾。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邓奎忙唤手下扇风,去刮散云雾,一边称赞道:“钟师好武艺,好雷法,我看那賊在雷霆中怕是化为齑粉了…” 钟七则依旧面色凝重,看着风刮不散的红雾,朝一脸懵然的众弓卒挥手喝道:“还愣甚么,快放箭…” 嗖嗖一阵阵箭雨落下,雾中依旧毫波澜,更无一丝声响传出。 ……… “钟师,这…”邓奎见雾中毫无反应,有些疑惑道。 钟七面色一变,沉声道:“恐怕又叫他逃了,快去看寨外有无痕迹…” 良久之后,云雾散去,众人疾步上前,地上已是空空荡荡,唯有一滩血水,一杆沾血扑刀。 钟七把扑刀捡起观看,尺许长的偃月刃上,有数寸刀尖都是血红,血色津津,寨墙上一片脚印,滴滴血迹。 “看刀刃血迹,该是钉在腿脚上的,他已经受了重伤,跑不远的,快追…”钟七忙招呼众人出寨,一路沿山搜寻。 众军丁,乡勇,条条火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持刀枪,照得青狮山上灯火通明,虎狼豺虫惊慌奔走。 至五更天明,雪花飘飘,覆盖了旧脚印,更搜不得踪迹,众人颓然汇聚,钟七惭愧道:“怪贫道一时大意,叫贼首遁走…” 邓奎轻笑安慰道:“不妨事,不妨事,谅他身受重伤,在这荒山野林,也无处落脚,只得葬身豺狼之口,倒是多谢钟师着人来举报此事,能擒剿众贼” “还请钟师与我去九里径歇息几日,待我把功勋报上,钟师连斩贼首两人,朝廷定有重赏的…”邓奎一脸坦然的笑道。 钟七摇摇头,摆手道:“贫道山野闲人,要这功劳做甚,都算在你头上,只是除贼未尽,恐他余贼再来叨扰李家庄,还得靠巡检你来照应,照应,莫叫贼寇报复李家…” “这个简单,稍后我劝拿李太公变卖家产,举家迁到镇上,或是九里径中重新置办产业,反正他这地方都是旱田,也不值几个钱…”邓奎听闻钟七把功劳给他,也不退此,只是点头回道。 钟七闻言瞟了邓奎一眼,瞪着他道:“你叫他搬他就能搬?可别来强买强卖那一套” “嘿嘿,不会,不会,钟师道他为何守住荒山,还不是为了躲避官府税收而已…”邓奎摇头笑道,转而又道: “住这荒山野岭,虽躲了税收,但采买不便,且豺狼虎豹甚多,劝李太公出去买地,他会去的” 四十一章【济公道人 阿弥陀佛】 李太公最终还是在邓奎的劝慰下,决定举族迁入九里径,办理户籍,重新置办产业,纳入官府管辖。 众军卒查抄山寨,搜出金器,玉器,现银等,折合有三百余两,并粮秣三十余担,甲胄一付,金鼓,营旗,刀,枪无算。 当日下了青狮沟,邓奎付金银玉器予钟七,不过钟七只取了现银十余两,并金环儿一对,余者尽数还于邓奎,托他取一份劳军,一份给李太公安家。 邓奎依言照办,把李家庄的猪羊买来犒军,李太公平白得了数十两银子,心里那丁点儿怨气一扫而空,欢心鼓舞的指挥后生搬家。 众人在李家歇息一夜,翌日一早,钟七委婉回绝了邓奎的邀请,一心要回午山,一来是挂念老师父身体,二来也是准备回山隐世闭关。 这一趟下山,经历的事情虽则不多,但其中牵扯的暗中势力,机谋巧算,尔虞我诈,早令钟七不厌其烦,心生遁世之心。 出了大道,钟七与邓奎邓人分道扬镳,自踏雪而行,一路回固城二郎镇。 雪如飘絮,梅花六出,千峰如银戟,万刃白山岭,路上积雪数寸,留下钟七一串串脚印。 寒冬腊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唯有钟七提着葫芦,杵着木杖,兴起时,饮烈酒,作歌而行,恍若仙人。 约莫午时,雪如飘絮,寒风凛冽刺骨,路边有一茶摊,芦苇顶上云雾蒸腾,四五台桌椅,三两个客人,中间搭起火灶,烧得茅庐暖似三春。 “店家,还有甚茶水么,且报个名目” 钟七杵杖入店,一边拍打肩上雪花,一边儿朝正在烧火,掺水的店家招呼道。 茶棚里忽然一片寂静,店家并不回话,依旧背对钟七烧火,几个客人面无表情,缓缓掏出兵刃摆在桌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钟七。 “各位朋友,不要误会,贫道只是赶路的行人,若有打搅,还望恕罪,这就退去,这就退去…”钟七面色一变,连忙摆手示意,一边儿说好话,一边缓缓朝后退去。 不料脚步刚动,背后忽而微风一撩,“哐当”一声大门竟然自动关闭,钟七心下一沉,不动声色握住黎杖,思索片刻,抱拳道:“贫道只是过路,诸位有甚指教,尽管示下” 几个客人依旧面色呆滞,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钟七,犹如傀儡一般。 正在钟七心下疑惑之时,那背对着他,一直在忙碌的店家头也不回的缓缓道: “钟泓继,贫道可是在此等你多时了,本待路上劫你,不想你倒是自己上门了…” 钟七疑惑道“阁下…贫道与你无怨无仇,何故要截杀于我,置我于死地?” 店家缓缓起身,伸手扯下外套麻衣,露出一身靛蓝百纳衣,比钟七的衣服更破,犹如济公那身衣裳,只能见底色,衣袖斜襟全是补丁。 这道人约莫三四旬年纪,蓬头垢面,也提着个黄皮葫芦,朝钟七冷笑道:“本来是无仇怨,但你打杀了贫道的神将,所以就有仇怨了” “置你于死地…呵…呵,放心吧,贫道不会叫你死得那么快的,否则早用茶水毒死你了…”这济公打扮的道人呵呵一笑,转而又道: “你打杀了我的血罗刹,那就只好擒下你,剥离皮肉,正好你有些武艺,恰好做我的神将…” 道人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偶,以银针刺入布偶穴,他这边儿一扎,那几个面色呆滞的客人纷纷抽刀起身,犹如受其控制傀儡一般,朝钟七砍杀而来。 钟七晒笑一声,使梅花点拐,杖尖伸出,点在为首之人的眉心,那人闷声晕厥,瘫软倒地。 如此这般,不过三五回合,钟七脚步不动,只以杖尖击打,把几人纷纷打晕。 那道人见此,愣然片刻丢了手里布偶,朝钟七抚掌赞叹道:“你果然是个懂道行的,竟能破了我的茅山法力,甚好,甚好…” “茅山法力?阁下是八卦教茅山坛的人吧…”钟七心吓晒然,不过是催眠术,加上点穴功夫能控制他人,就说是甚么茅山法力,真真可笑。 破烂道人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钟七抿嘴一笑“是的话你就退去吧,你们坛主都拿不下我,只得逃走,你有甚本事,敢来与贫道相抗” 道人闻言嗤笑道:“贫道是他的师叔,法主年纪尚轻,功力浅薄,怎及得过贫道的茅山法力…” 说罢拂袖打出一道火光,滴溜溜窜射而来,钟七一见他的动作,就知道又是八卦教的老一套,也不躲闪,只是把木杖一舞,呲溜一声,飞刀被木杖荡开,扎在木桌上,飕飕冒着烟花。 钟七饮烈酒一口,伸手入袖沾上磷粉,掐诀捻指,“噗…”一条火龙直直飞过丈许,汹汹火蛇直撩破烂道人衣袍。 “三味火…” 道人惊叫一声,一个后空翻跳窗而逃,飕飕火焰飙射,顺见窜上屋顶,那茅草,芦苇沾火就燃,须臾间火苗窜起,四下燃起火焰。 钟七暗道“我靠…草率了”这个火他能放不能收,把那道人是吓走了,可一个不注意,竟是又把房屋给点燃了。 看着倒地昏睡的行商,店家,趁火势未到,钟七只号一手提一个,搂起来就往屋外的雪地里扔,他们只是被那道人催眠,本身并非邪教。 破烂道人翻窗跳入雪地,翻滚了几下,扑灭身上火星儿,这才起身撩起袖子,露出右腕一只银镯,道人捻指一扯,从镯子接口处,勾出了一条带环儿的银线。 转而冷笑一声,把线头小环勾在肩头剑柄之上,一手扯住蚕丝细的银线,朝茅屋一抛,宝剑须臾出鞘,化作寒光瞬间穿透茅屋墙壁。 而那镯子里传来嗖嗖声响,却是犹如卷尺一般,内有机簧,能使银线任意伸缩。 钟七正自往外抛人,忽觉寒芒刺背,毛骨悚然,连忙翻身躲开,呲溜一声炸响,一道银虹飞速穿透墙壁,自钟七顶上飞过,眨眼间把茅屋捅了个对穿。 “飞剑…” 还不待钟七惊异,那一溜银虹犹如鬼神暗中操纵一般,临空回转,飕飕划过眼前,眨眼间又飞出茅屋。 “噫…怎么没打着?”屋外道人疑惑一声,思索片刻,估计钟七身形,手指勾住丝线,犹如掐诀念咒一般,宝剑又自飞出,须臾洞穿草芦。 钟七还没送口气,就见那诡异的宝剑又自芦外扎来,心下一抖,连忙翻滚躲避。 如此几个回合,钟七却是渐渐摸准套路,这“飞剑”只能前后穿梭,犹如飞刀一般,却不能左右转弯,与传说中的飞剑跳丸相差甚远。 正思索间,飞剑再次穿透墙壁,隔空飞来,钟七伸手一推,把一扇桌子横倒,“铮”一声清鸣,飞剑瞬间钉入桌面数尺。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还真当见鬼了,有剑仙在千里之外放剑丸斩我哩…”钟七伸头一看,果然如猜测一般,剑柄上有个绿豆大小的圆环,上面勾着一条极细的银线。 外间的破烂道人却是一喜,暗道“手上有沉重之感,莫非扎中了,嘿嘿…” 连忙掐诀勾线,奈何却是如同钓鱼挂地一般,任他怎么扯也扯不动了。 “不好…” 数息之后,银线突然松动,正在疑惑,道人似有所觉,连忙翻身一趴,滚倒在一边,随即草芦中一道寒芒飞出,正好扎在道人方才站立之地,要是其稍慢片刻,性命顷刻即休。 却是钟七摘下了剑柄上勾的银线,根据银线缩回的方向,见那剑材质特殊,轻若无物,便把那宝剑反手当飞刀扔出。 眼见浓烟越来越大,钟七几下把晕厥的客人扔到外间,使轻身法一纵,也自窗口跳出,滚倒在雪地,用雪浇灭身上火星。 刚站起身,破烂道人又是几柄火焰飞刀射来,钟七舞杖悉数荡开,朝他笑道:“怪道你当不得法主,你的本事比你师侄差远了,纵手段比他多些,也只是空活年岁…” 道人闻言怒不可遏,这话正是触及他的逆鳞,不管不顾,仗剑朝钟七杀来,一付要拼命的模样。 “你的心境修行不够,说你本事不行,你就怒动无名,浑不似个老修行…” 钟七嬉笑一声,亦持杖迎上,却是见那道人功力极高,气息悠长,对方又是个老江湖,怕自己打不过他,所以才出言激怒。 不料一搭手,数合之内打得道人连忙败退,只能舞剑左遮右挡,这道人虽然内功极高,但打法过于讲究套路。 不说是花拳绣腿,也就是那种套路剑术,招法死板,他打出一招,还要摆个套路姿势出剑,钟七怎么能任他炫技,直接一杖当中杵去,慌得道人乱舞乱打。 十余合后杀得道人面红耳赤,而钟七也确定了道人不是有意放水,弄得虚招,当即一套五虎擒羊棍,用黎杖使出棍法,杖尖儿一扫,荡开宝剑。 道人空门大开,面露惊慌之色,钟七低喝一声,撩阳棍一杖当头敲下,“咔嚓”只打得脑浆迸裂,桃花朵朵开,红的白的一并窜出。 道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立时了账,看着那被开了瓢的尸体,钟七稽首道:“无量天尊,今翻又伤一命,贫道真是罪孽深重,阿弥陀佛,额…呸呸…怎么念出佛号来了…” “莫非是于那群和尚待久了,善哉,善哉…” 钟七说罢,蹲身去下尸体上的手镯并着宝剑用布裹了,掏了一窝雪,把那道人尸体埋住。 做完这些,见天色已经不早,便抱着布包,一路回了午山。 四十二章【风雪夜归 道脉兴盛】 至暮时,钟七赶路十余里,过二郎镇桑叶林,沿山道,登回午山,远望红墙青瓦,绿漆木檐,斗拱狻猊,钟七不由感叹道: “日暮苍山远,风雪夜归人,将军庙,贫道回来了…” 腊月时分,香客寥寥,皆在家中奉养父母,礼拜神尊,钟七沿石阶而上,见大门紧闭,站在门前敲了两下,喝道:“开门,开门,贫道回来了…快开门…” “吱嘎…” 半晌之后,随着古一声刺耳声响,庙门缓缓打开,一个头挽双丫髻,淡青褶衣,腰束黄條的道童探出头来,面色懵然的望着钟七。 钟七也一脸疑惑,道童打量钟七数息之后,恍有所悟,忙退开身形,作揖一礼道:“师叔,是钟师叔么?” “童儿,你是何人座下,在此迎门哩,贫道泓继,俗家是姓钟”钟七淡淡一笑,拽着杖,抖着肩头雪花,进了庙门。 “那边是了,师叔快请进,家师清风住持,早有吩咐,说师叔外出云游,嘱咐我等时刻留神哩…”道童一脸崇敬的跟在钟七身后说道。 钟七颔首点头,没走两步,就见着池道人领着两个梳双丫髻的童儿,正在院中扫雪,不由笑道:“承泽,几个月未见,莫非你小子也带徒儿了?” “泓师!…”池道人闻言转头,循声望去,见钟七正杵着木杖,站在院儿中含笑望着他,不由面色一喜,连忙回道: “我那有甚本事教徒,还不是住持老爷,近些天收了好些徒子徒孙儿,给观中添了十数口子,泓师你此去可还顺遂否?” 跟着扫雪的俩童儿也忙作揖道:“师叔…” 钟七笑着颔首回礼,朝池道人回道:“此行之事,不提也罢,倒是观中人丁兴旺也好,更添我门中昌盛,甚好,甚好哇…” 转而朝几人告辞,一路穿过大殿,走到二层小楼,到贾清风门前,见里面吵吵嚷嚷,钟七也懒得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坐了七八个年轻道士,俱是一身蓝布直辍,云袜芒鞋,头戴一字巾,而贾清风则是跌坐榻上,与众道人传经讲法。 床榻两边各有一童儿侍立,左边儿的黄衣童儿捧拂尘,又边儿的紫衣童儿捧如意,搞得好像洞天神仙讲经,召集真圣听讲一般。 “师弟,你甚么时候回来的,快坐,快请坐…” 贾清风一见钟七,俩腿一蹬就下了榻,一脸激动的左右道人说道:“汝等不是一直心念师叔么,现在正直神仙就在眼前,尔等还不快快拜见…” 众人见钟七一身打满补丁的杏黄道衣,云袜芒鞋,戴着一顶九华巾,杵着一杆黎杖,悬着个黄皮葫芦,似是个邋遢道士,皆是在心下疑惑道:“如此风范,也不像是个神仙啊,倒像个托钵行乞的…” 不过见师父一脸肃然,连忙按下疑惑,纷纷俯首作揖道:“见过师叔,弟子等这厢有礼了…” “呵…哈哈,多礼,多礼了”钟七拱手回了一礼,朝贾清风打了个眼色道。 贾清风见此,朝众道摆手笑道:“今日讲经,到此为止吧,尔等先下去温习经书,翌日贫道在行检验,有不懂的,尽管问询师长” 一众小道躬身应诺,轰然散出退去,有眼色的,顺便还把门儿给带上了,把空间留给钟贾师兄弟。 贾清风亲自起身为钟七泡了一壶茶水,俩人相对而坐,各自端盏饮茶,良久之后,清风道:“师弟,此行羌州,事成了也未?” 钟七淡淡道:“未成…” “可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怎的?”清风疑惑道。 钟七抿了口茶,摇头道:“那倒不是,此行尽是坎坷…” 把此行经历略作删减,一并和盘托出之后,钟七叹道:“闻乡里说那韩举人也不是甚好东西,我道家贵德不贵人,所以行至汉江金溪渡,又转头回了梁州…” 贾清风听罢,沉吟许久,蔚然道:“唉…也罢,你此行虽则传道之事未成,却也结交了许多高人,只是那一气教如此行为,肯定对你有所图谋,若恼了他们,怕也不是好相与的” 贾清风见钟七垂首不语,思虑片刻后,咬咬牙一脸坚定的看着钟七道:“师弟,你到底有何看法,入不入那教门,我都听你的,师兄虽则无用,但奋起七尺躯壳,也愿与师弟共谋一番事业…” 钟七闻言一愣,心下有些感动,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依贫道观之,这天下虽则岌岌可危,但仅凭关外胡骑之力,加上一些邪教,土司,一时祸乱虽可,想要打垮朝廷,还差得甚远。 一来,胡骑久居草原,漠北,入中原仅为打草谷,其族众并不适应中原气候,只作劫掠一番,便会回返。 二来,朝廷兵备再差,也有稳定的粮饷,军械,土司兵,邪教蛊惑愚民,虽则悍不畏死,但未经训练,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的农夫罢了,又缺粮,少甲,最终只能四处劫掠,化为流寇,难伤朝廷根本…” “依师弟的意思,哪个什么一气教,咱们不入了?”贾清风听罢,神色有些懵然道。他不过一山野道人,你叫他讲经,辩经可以,但让他讨论天下大事,那则是对牛弹琴了。 钟七颔首点头,沉声道:“师兄,此行虽则路途短暂,但遇事儿不少,红尘中各种机谋巧算,尔虞我诈,着实令我不厌其烦,所以我打算隐世闭关,再不下山” 贾清风闻言一愣,惊叫道:“你说隐世闭关可以,但怎么说再不下山了,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如今你的名声传遍固城,正是如日中天。 只要再显露几次仙迹,到时传遍州府,当今天子好道,定召你入宫,封个真人国师,那才不枉人间走一遭,将我门发扬光大哩” 钟七这回却一脸坚定的摇摇头,长叹道:“师兄阿,你看那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走,红尘权势,紫绶玉带,与我等何干。 经此一行,我只想隐居深山,与虎鹿豺狼为伴,春采百花,秋觅黄精,参合三教上乘,卧洞中观世界生灭,自此寂寂了凡尘” 天地虽无灵机,但有武艺可学,钟七打算遁世修行定功,慧力,道行,武艺这些,避过尔虞我诈,与山间百兽为伴。 这一次,兄弟二人争辩了许久,任由贾清风如何说道,钟七依旧坚定不移,一心遁出红尘。 贾清风有些颓然道:“唉…你硬要如此,我也说不动你,只望你年后在去闭关吧,我得道录司受命,正月出一,改午山为子午山,将军庙为子午宫,贫道受任住持,你来为伏魔金身开光装脏,届时你再上山不迟” 钟七点头答应,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册,递给贾清风,轻声道:“师兄,我上后山闭关之后,观中一切你来掌管,这一卷法册,是我毕生所学,概有云雾蜕身,三味法火,符咒秘药等数十门显法皆在里面儿,你拿去参习…” 贾清风一脸淡然的接过书册,他明白钟七意思,犹豫片刻,叹息道:“我知道了,若无要事,贫道不会来后山打搅你修行的” 四十三章【溘然长逝 端公重现】 【警告:本章特水,观看若有不适,勿喷,下一章进入正题】 从贾清风房门走出后,已是月上星空,钟七并未回院儿,而是径直转过小楼,到后院角楼之下,敲响了房门,轻声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咳…进,咳咳,进来…”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老方丈虚弱的声音。 推门而入,屋内一片黑暗,只有微弱月光透过木窗,映在榻上的师父身上。 钟七摸索着点燃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老方丈靠在榻上,面色惨白,喘息急促混乱,钟七连忙扶起师父,抚背理为其顺气息,忧心道“师父,可好些了么” “无碍,无碍的,都是些老毛病了,唉…”老方丈叹息一声,靠在钟七肩上,见钟七身上带有冰渣的潮湿,问道:“你到何处去的,怎的数月不来看我…” 看着骨瘦如柴,面容枯蒿的老师父,钟七思索片刻,不此行经过,毫无保留,还有打算闭关之念,俱都给师父一一交代。 老方丈静静听罢,怅然道:“这江湖险恶,红尘乱花迷眼,五浊恶世,不去也罢,不去也罢,咳咳…咳…咳…” 看着师父枯蒿模样,钟七宽慰道:“师父要好生将养身体,待开春之后,我就上山采药,听说陡崖峭壁之间生有一种灵药,唤作石斛草,最善清热养阴,化痰止咳,治疗肺疾” 老方丈深深看了钟七一眼,摇头苦笑道:“不成了,不成了,此疾已透骨入髓,积年久证,药石难医,你有这个心,我老道也心满意足了,足矣,足矣,此生足矣呀…哈哈…” 钟七心下担忧不已,仿佛眼前这个曾在他危难之时,救他性命,传他武术绝学的恩人,也是在此界除了贾清风之外,最令他挂念的唯一亲人时刻都会离他而去一般。 老方丈浑浊的眼眸闪了闪,思索片刻后说道:“泓继呀,你想知道你这身武艺,源于何处么?” “全凭师父恩德,传我武艺”钟七装作没听明白的模样,随口回道。 “哈哈…”老方丈摇头一笑,转而看向钟七眼睛,轻声说道:“数十年前,师父我那时还是个斗鸡溜狗的公子…” ……… 这一夜,师徒二人把臂相谈,钟七讲了许多心里话,老方丈也讲了许多陈年往事儿,一直到三更时分,钟七担心师父身体,这才打断言谈,朝师父告退出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钟七也不再入殿参加早晚功课,三餐俱有池道人送来,得闲便在院儿中习练武艺。 除了时入深山采药,为师父采些芝兰,石斛之外,钟七都甚少出门与大众交流。 无奈师父顽疾甚久,果然药石难医,深山灵药,对老方丈的作用也是甚少,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受病痛折磨。 至腊月十九,连续数日的晴空万里,在阳光普照之下,房顶屋檐的雨雪悉数化去,暖如春分。 山下采买的道人却传来一个重大消息,数日前,西北羯番,鲜卑,氐番,羌番,藏番俱都反了,胡人各部数万骑纷纷入关。 只一日,云中,雁门等晋北十余城被鲜卑一路携裹百姓攻破,以南至陇右,凉州,都有胡骑肆虐,烧杀房屋,劫掠粮草,西北数镇官兵皆不能挡,胡骑势入破竹。 将军庙众道人惶恐不安,陇右离梁州只数百里,胡寇一人数马,都是骑军,顷刻即能至梁州肆虐。 胡人不比中原梁人,中原之人作乱,多少顾及神灵,一般不会抢夺道观,寺庙,而胡族信得是草原狼神,萨满,长生天之类,道观,寺庙该抢还得抢,可不会害怕中原神灵。 唯有钟七依旧不慌不忙,习练武艺,参读经书,科仪斋醮,日日打坐,参悟道理。 次日,众道还没从惶恐中恢复平静,却又有奇事发生,一直卧床不起的老师祖,竟然面色红润的出了角楼,召集众道,跌坐于伏魔殿中。 许久不出的钟七,与观主清风,俱都一脸悲色,俯首贴地,凝神静听师父遗言,当日下午,随着夕阳西下,回光返照的陈空山,背对神像,面朝殿外跌坐蒲团,溘然长逝。 老方丈死了,这个少年意气,曾游览过三十六古洞,七十二深山,寻仙半世,修行一辈子,记载于固城县县志的高道,犹如夕阳西下,落下帷幕。 停灵三日,尊奉老方丈遗言,不招请同道,正一总坛,悄无声息的弄场科仪下葬便好。 至于下葬坛场,钟七则不顾贾清风反对,坚决要以端公科仪坛场,起水池,火诏为师父斋醮下葬。 翌日,不做阴阳先生许多年的钟七重披法袍,戴五老冠(似唐僧帽),傩神面具,一手牛角,一手师刀,在院中摆下五方鬼头令旗,两个铜盆,一者装水,一盆装火炭。 打羊角竹卦,唱法词祭文,又唱又跳,贾清风不情不愿的挥舞魂幡引渡,过纸桥,跨水盆,火盆,第三日辰时,钟七领众道人斋醮开坛,各舞鬼头令旗,分兵拨将,谴五猖阴兵,开山神将,护师父魂魄入幽冥,泽山水凹谷葬入师父法体。 师父下葬,此事也算告以段落,而数日后,山下传来消息,胡骑劫掠州县数十座,掳梁人百姓十数万,并大量金银粮草,大摇大摆的回返草原了。 众道弹冠相庆,钟七也略松口气,将军庙也恢复平静。 不觉时光荏苒,年关过去,正月初一,将军庙牌匾落下,改为伏魔宫,县中诸吏并方圆数镇之乡老,员外,地主,百姓,上山拜香。 一场盛大法会,贾清风升任伏魔宫第一任主持道爷,而钟七为伏魔将军金身装脏开光之后,便独自退走。 回院儿之后,钟七换上一身蓝底儿道衣,解下冠巾,挽双抓髻,以木簪扎上,包上一摞书籍道经,杵着黎杖出了后门上山。 午山三峰削立,山下有大峡河、小峡河二水环流,崖壁万仞,山路崎岖,壑幽林密,山左有飞凤山石壁腾空,犹如飞凤展翅;山右有仙人坪,相传禹之好友禅娟曾隐于此,素有小华山之称。 主峰近侧的虎儿崖壁下,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投石一击,群鸽惊飞,其声幽远清越,人称鹁鸽洞。洞边残壁上有前古仙人携诗一首:“洞口碧桃花,层层笼绎纱。彩鸽添锦色,断褐纪年华” 一路沿着山间小路,过风栖亭,饮马池,走峭壁悬崖入山,不一时,即至虎儿崖下,树林森密,崖削峻譜。 薜萝阴冉冉,兰蕙味馨馨,流泉漱玉穿修竹,巧石知机带落英。烟霞笼远岫,日月照云屏。 一片清幽真可爱,琪花瑶草景常明,不亚天台仙洞,胜如海上蓬瀛。 崖下有古涧幽水一潭,响彻溜清,钟七攀崖过岭,扯着葛藤而上,落入鹑鸽洞中,见里面宽畅明亮,阔有数十丈,灶台,水源都有,不由满意颔首。 此处早年就有午山道人闭关,乱世之时,也有百姓来此躲避兵祸,正时钟七理想中完美的修行,习武之地。 四十四【天降火雨 乱世已至】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这一日清晨,薄雾濛濛,钟七正在虎儿崖顶盘膝而坐,望向东方微阖双目。 忽然,钟七双目圆睁,瞠目结舌的看向天际,只见一片红云遮盖万里晴空,霞光一闪,四下一片黑暗,无穷天光消逝,昼然一副黑夜来临,却不见分毫日月星辰。 “这…这是…” 飕飕风声响彻宇宙乾坤,无量流光无声坠地,犹如流星划过天际,托起道道尾翼,一时间鬼哭狼嚎,满山虎鹿豺狼,万兽奔走,争抢流光。 一道流光正好落在崖前不远,钟七忙奔上前去,只见一滴琼浆琥珀,缓缓化入泥土,不由惊呼道:“帝流浆,帝流浆…难道…” 少倾之后,云收雾敛,重归白昼,一轮大日缓缓升起,钟七满脸起待的跌坐崖顶,捻决盘坐,运采气秘术。 半晌之后,虎儿崖顶传来钟七长啸之声,“哈哈哈…是大日精炁,太阳精炁啊…哈哈哈哈哈哈…” ……… 同一时间,五台山讲经台台下无数僧侣正自惊慌,却发现台上的宝象上师跌坐莲台,满眼笑意,忽而朝台下众僧捻指一笑道“善哉,善哉,贫僧不日将回天竺灵山鹫岭闭关,诸位好自为之吧…” 河南府,一座无名山谷之中,遍插符幡,经幢,法坛之下,百十位道士正五体投地,参拜法主,却发现天象变幻,正自懵然。 台上的张绍阳却闭目感应片刻,突然一撩法袍,狂笑道:“哈哈哈…灵机,灵机…哈哈哈,钟泓继,宝象贼秃,等本座炼成大法,你们死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废物,滚,你们都滚,自今日起,本座要闭关炼法,任何人都不得打搅…”张绍阳朝坛下众人摆手道。 众人连忙惊恐应诺,一脸疑惑的躬身退下。 ……… 凤州,一气教总坛,正抱着三岁的小教主,一脸阴沉的刘长风挥了挥手,数十位刀手压来两个道人,刘长风道:“贫道临危受命,得老教主托请,辅佐少主,尔等术士坛,茅山坛不服者,俱按教规处置…” 正在这时,外间天色变幻,忽而白昼变为黑夜,无数教徒狂热奔走,大呼道:“神主降世,神主降世…” 唯有台上的刘长风冷哼一声,转而却是面色一变,大喜道:“哈哈哈…快传法旨,贫道将要闭关,教中一切事物,皆由吾徒处置,哈哈哈…” 这一日,无数百姓惶恐不安,因为自古流传,但凡天降异象,不是圣天子将出,就是国朝降灭,大厦将倾。 下至普通黎民,上至朝廷王公皆不知这异像之下,代表着何事将要发生,只当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天地虽无灵机,修炼不出法力,但这大梁亿兆黎民中,却有那么寥寥数十人,虽不得法力,但心境,道行这些不可言说的道妙却是极高。 如宝象,张绍阳,钟七等人,以前空有一身道行,却无法力神异,而今天地变幻,这类人士,道妙合虚,杳杳冥冥之间,都有感应,所以欣喜若狂。 随着天象变幻,不仅是日月星宿灵机迸溅,山川地脉亦是缓缓复苏,地气氤氲。江河湖泊,也是水脉流动,可以说五岳四渎,地脉,水脉皆有灵机缓缓生出。 数日之后,天降流光火雨之事,彷如梦幻,很快被人忘却,一切恢复平静,百姓依旧为柴米油盐奔波,士家门阀依旧在勾心斗角,互相站队支持,好像与之前并无什么两样。 午山,虎儿崖上,钟七负手望向天边,喃喃感叹道:“老天何其不公,偏爱飞禽走兽,降下这无量帝流浆,天下妖氛将起呀…” 正所谓人乃万物之灵,相比兽类,生来就有五百年道行,头顶天,脚履地,有九窍八孔,生来智慧,能言能语,相当于蒙昧的飞禽走兽,何其幸运。 不过人虽生来智慧,却灵台蒙蔽,九窍只能开得八窍,那玄关一窍不通,遂无法力神通。 而飞禽走兽,披毛戴角,湿身卵化者,只要沾染灵机,积年而不死者,开启智慧,便是妖类,只通这顶门一窍,就能运神出壳,随物变化,会些妖法幻术。 那日帝流浆降下,引得无数兽类争抢,帝流浆者,日月星辰之精,于修行人无用,却能使得飞禽走兽开启智慧,凭空增益五百年道行,攀爬学走,能言能语,甚至幻化身形,与人无异。 钟七正自感叹,贾清风却撩着衣袍,跌跌撞撞的跑上后山,一边惊慌失措的呼喊钟七。 钟七见此,疾步下崖迎上,疑惑道:“师兄,你慌慌张张跑来作甚?” “师弟,不…不好了,洛阳失陷,朝廷覆灭了…”贾清风面露惊慌,一见钟七,不顾叙旧,就气喘吁吁的说道。 钟七闻言愕然道:“到底怎么回事?前番朝廷不是还召天下兵马入河南勤王么?” …… 许久之后,听贾清风讲罢,钟七负手矗立,俩人相顾半晌,皆是默然无语。 原来去年腊月,胡骑各部叩关边境劫掠,打草谷就粮,朝廷已无精兵能挡,最后只能任由胡人掳走十数万百姓出关为奴。 今岁开春,朝廷还庆祝丰年,草原水草富饶,祈愿胡骑不要入关。 然而自去年一战,草原诸部已经发现曾经打得他们抬不起头,统御万里河山的大国之虚弱,中原的繁华世界,钱粮富饶,更是各部胡酋野心膨胀。 今岁正月末,羌自西南而入,攻掠陇右,氐族入叩秦,凤,成,阶四州。 鲜卑,羯番倾全族之兵,下至十岁小儿,上至七旬老胡,各携骑马控弦之士十万发兵攻梁。 鲜卑由西北晋地入关,半月下晋阳府,南攻至汾阳,黄河,与陕州隔黄河对峙。 羯番自辽东入寇,下燕云十六州,攻城掠地,因胡人皆是骑兵,来去如风,官军多是步卒,就算将其败之,也追不上胡人,反而遭胡骑切断粮道,官军连番在河北,西北大败。 朝廷在黄河以北损兵折将,接连失地,洛阳已无兵可派,只得下旨,召南面诸军,北上勤王,连荆门正在剿贼的兵马也都调回,胡人势大,朝廷诸公已经顾不上剿灭叛乱了。 至三月初,南军数万步卒在黄河被准备已经的羯人骑兵半渡而击,几乎全军覆没,羯人数万骑渡黄河而下,驱赶周遭百姓,围城十数日,京师洛阳陷落,上至宣化皇帝,下至朝堂诸公,尽皆被羯人所擒。 这个消息可谓震惊天下,享国一百六十余载,疆域数万里,号称带甲之士百万的朝廷,竟然一朝覆灭,亡于胡人之手。 贾清风面露忧虑之色道:“师弟,据说中原逃难的流民传言,羯酋兀勒,已经建章立制,立国号为赵,定都洛阳,自号成武高皇帝…” 钟七也有些愣然道:“大梁朝廷彻底完了?” 贾清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东南还有个小朝廷,定都金陵,承国号为梁” 钟七满是懵然,这才闭关多久,不过数月时间,天下已然大乱,陷入群雄争霸的境地。 四十五【落子梁州 雷门秘祝】 鹑鸽洞中,正出地脉之上,灵机氤氲,钟七与贾清风对坐弈棋,钟七执黑子,贾清风执白子。 二人商量半天,也讨论不出如何应对。 不过天下虽乱,二人皆世外之人,倒也不虞其他,只是感慨这乱世将至,百姓又将民不聊生,到时香火不继,伏魔宫又该如何应对。 “师弟,依我看来,胡人如今势大,非中原,南朝可敌,很长时间内,北方都将是胡人的天下了…” 贾清风学了钟七留下的几卷显法,时常交往达官贵人,眼界也是开阔了许多,这话也很有水准。 看钟七默然捻着黑子,许久不语,贾清风又道:“如今胡人多是骑军,又是身强体壮的草原塞北之鞑人,早年只是军械不利,非中原敌手。 但如今羯人获得洛阳械库,俘获大量工匠,能打造甲胄兵刃,我梁人瘦小,又缺少马匹,仅凭步卒,犹如以卵击石尔…” 钟七执黑子落下,朝贾清风道“师兄,你所言甚是,但闭门封山却是大可不必,一来胡人还未打到梁州,二来么,咱们世外之人,不去沾惹红尘,参与朝代更迭,红尘俗世,也不能管咱们世外道家” 却是方才贾清风曾言,主张闭门封山,待天下稳定,再开观收纳香火。 棋盘上白子如龙,黑子蜷缩一团,已是岌岌可危,贾清风又落一子,吃下一片黑子,才道:“就怕到时候哪那些胡鞑不信中原鬼神,反而恼了他们,起刀兵上山,我等道人如何能挡…” 钟七摸索棋子,神秘一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间乱世,才正是我道昌隆大兴之时” 说罢,一子落下,便是黑龙一条,犬牙交错间,满盘白子无气,尽数为黑棋吞噬。 贾清风摇摇头,无趣的把白子一扔,正要说话,崖下传来阵阵呼喊,俩人出洞一看,却是一个小道士在唤二人,贾清风道:“承法,有何事唤我?” “师父,九里径的邓巡检来访,要见泓继师叔…”小道士承法拱手道。 贾清风正要回话,钟七却朝承法摆了摆手道:“你去请他过来,就说是贫道在后山等他” 承法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三五个披甲悍卒,拥簇着邓奎来到洞前,邓奎纷纷甲士在山下稍待,自解剑,空手攀藤而上,至洞中见钟贾对坐弈棋,忙拱手道:“钟师,贾先生” 三人互相见礼,贾清风端茶水奉上,邓奎也不是第一次上山了,与贾清风也是熟络,接过茶碗,三人相对而坐。 贾清风笑道:“邓大人今日怎的有闲心,过来观中玩耍哩” 邓奎苦笑道:“先生莫说笑话,朝廷都没了,何来邓大人一说” 钟七摇摇头,问道:“外间尘世,情况如何?” “这北方彻底乱了,鲜卑踞并州全境,河套地区,建国号曰晋。 羌人建国号曰凉,踞陇西,凉州。氐人踞延安府,河套,河西,都长安,建国号曰秦”邓奎苦笑道。 钟七打量邓奎一晌,忽而抚掌大笑道:“邓公,贫道见你面上有朱红彩帘,伞罗华盖罩顶,不日将名达天下矣…” “不敢得邓公之称,泓师此言何意?”邓奎有些茫然无措,又有些愣神道。 钟七朝邓,贾二人微微一笑,摇头晃脑道:“不可说,不可说,说之坏你运势,就不会应验了” 这话弄得俩人一脸懵逼,不知其意,邓奎思虑片刻,拱手道:“梁州刺史,并兴元知府等辈,欲要改旗易帜,投了长安氐秦,邓某欲起兵反之,泓师你怎么看?” 钟七沉吟半晌,笑道:“你有此意,前路虽则坎坷崎岖,却有锦绣前程,亦是兴元府之福” 贾清风则道:“你有多兵马钱粮,比之梁州如何?” 邓奎露出苦涩笑容,朝贾清风回道:“我只有甲士二百,骑卒五十,并九里径数百乡勇。 梁州有都司军两营,满编五千步骑,实则空饷甚多,但也有数千兵马,并凤州守备数千,阶州守备数千,兴元府共有万余军卒” 贾清风望着邓奎道:“相差如此悬殊,你准备如何去做?” 邓奎摇摇头回道:“毫无头绪,所以来请教泓师” “先取固城,定远二县,整军备马,筹集粮草,梁州若发兵来打,你则弃二县不守,出秦岭取梁州,在广招兵马,收复辖下州县。 梁州若不来攻,你就再取阳县,勉县,褒县,南郑等诸县,合集兵马,再攻掠梁州府城”钟七沉吟半晌,朝邓奎笑道。 邓奎闻言大喜道:“泓师果真高人,此策甚妙” 钟七摆摆手又道:“这水无常态,兵无常势,变数太多,此计只是战略,具体战术,还是要靠你自己谋划” 邓奎颔首点头,与钟七,贾清风谈论一会儿,留下几箱草药,金玉,道衣,告辞而去。 钟七朝贾清风笑道:“你看,有此人在,咱们伏魔宫大兴之日不远” “你就这么肯定,他能拿下兴元府么?”贾清风犹疑道。 钟七摇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见钟七一脸神秘,贾清风甚觉无趣,摆摆手,也自下山而去。 ……… 虎儿崖上,钟七盘膝而坐,手捻法决,面前三柱檀香,升起渺渺云烟,缓缓平心静气,观想玄关入定。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钟七终入定境之中,无思无想,一片漆黑寂静,冥冥之中却一点如豆胎光骤然亮起。 胎光照亮无边黑暗,显露出彩雾缭绕,氤氲仙气飘荡的紫府,虚幻灵台之上,胎光一阵摇曳欲灭,幸有外界渺渺香火自钟七鼻窍冲入,得香火,灵机助力,胎光终究未曾熄灭。 这胎光一亮,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周天虚空,尽皆不同,此时就见得地下有无穷青黑氤氲流动,正是地气,天空有无数彩色,白色流动,乃罡气。 也只有胎光亮起,才能观得地气,水气,煞气,幽冥,鬼神等物,否则也与寻常凡胎无异。 钟七前世闲时搜集法策,剔除无数虚构假法之后,曾得完整真法《内景元阳雷书》一门,并上他端公派残缺的旁门左道,祭将,神变,行兵,喝令等。 雷书中有天罡雷法,地煞雷法之分,然无论天罡,地煞,皆要以采气入手。 又观想一阵,使胎光终于稳定之后,钟七掐飞身印,默颂【北斗脱壳朝真咒】,杳杳冥冥之间,胎光闪烁飞腾,一闪冲出顶门。 三柱檀香飞速燃烧,浓浓烟云裹住胎光,坠地一沉,就化入泥土沙石而去,唯钟七肉身呼吸渐停,但胸口却依旧温热,无生不死。 一片幽暗不见天光之地,树木花草皆有,却是一片死寂,唯有寥寥黑影闪过,被呼呼幽风吹拂,风似利刃,瞬间将黑影绞成粉碎。 一道渺渺云烟坠入,化作祥云一朵,上面跌坐着虚幻身影,身穿杏黄道袍,捻决聚气,真言无声颂起,转眼间,一团青黑之气聚集。 飕飕阴风刮过,祥云也被刮散一层,余下一团依旧紧紧护持虚幻身影,那道袍身影见此,连忙收拢法气,捻决一指,祥云腾起,须臾飞出幽冥。 一点胎光飘出地面,飞速冲入钟七顶门,上下十二层楼,神魂渐渐安定,而那三柱檀香也彻底燃尽。 随着大量地气入体,钟七面色如霜,一片惨白,被冻得瑟瑟发抖,幸好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气血沸腾,裹住地气,才略感温暖。 如此半晌之后,钟七面色恢复红润,阴寒地气,大部归入丹田,被命功气血包裹,一部分冲上掌心,自行打通劳宫穴。 钟七念一段雷门秘祝,伸掌打出,不见雷光霹雳,也不见丝毫异象,十步之外却有一只啄木鸟无声跌落地上,浑身不见半点伤口。 而在钟七的胎光映照下,却见得掌心劳宫有一道霹雳迸射,须臾落在啄木鸟身上,可怜那无辜的鸟儿,神魂瞬间被地煞之气绞碎。 法术乃神鬼莫测之力,大多数并不会有甚么五光十色的特效,对于肉眼凡胎来说,与鬼神一般,就算站在他面前,也是轻易难见。 这个地煞雷法,主要用来打鬼,打神,用来打人,有些勉强,但被这煞气冲身,轻者卧床数月,犹如风寒重疾,重则魂飞魄散,当场成了活死人。 只是就这一道法术用出,钟七采集的一团地气也耗个干净,想要施法,还得再次入幽冥采气。 不过钟七还是开心异常,直感叹求道两界,数十载修行,终于能真正施展法术,随不一定有武艺厉害,却是神鬼莫测之力,超凡入圣之起始。 四十六【五斗八卦 虚空阴魔】 略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兴奋的回了鹑鸽洞中,布下一道五斗八卦法坛,四下栽了三十六根竹竿,悬挂上杏黄符幢,经幡,坛中香花宝烛,坛角插五色令旗。 钟七沐浴斋醮,换上八卦法袍,盘坐坛中,再次观想存神,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杳杳冥冥,恍恍惚惚。 胎光再次亮起,照耀周天虚空,钟七连忙存想符咒,持笔醮沾朱砂,迅速书符一道。 胎光微亮,飞出一点灵光落入符纸,随即胎光摇曳熄灭,钟七面色也变得有些憔悴。 所谓一点灵光即是符,胎光即法师精神凝聚,有这一道灵光映射,才是惊得鬼神跳的真符。 不过钟七修行尚浅,又无祖师,神仙的法力可以请神借用,画这一道摄炁符,就得消耗自己大半精神。 看案上画出的符纸,似乎无甚特异之处,但以凝聚胎光,出壳以法界观察,却能见得符中灵光苒苒。 收好摄气符咒,钟七半眯半睡,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到底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歇息了个把时辰,钟七恍惚睁眼,已是神气俱足。 坛上正好有一方洞窟,灵机未复之时,只能漏些天光,掉些雨水下来,弄得洞中潮湿,钟七甚是讨厌。 如今灵机复苏,洞外月满星空,照耀得虎儿崖上如同白昼,恍似一轮清晖,这个天窟反而是造化钟神秀,正好能把月华精英透下。 月光之中,灵机氤氲,山间无数狐鼠老畜,借此月光修行,吞吐月华洗练神魂,期盼修成精怪。 日月精华,也是道家内炼不可或缺之物,钟七见此,掏出摄气符,掐指决,念咒道: “以日洗身,以月炼形,仙人扶起,玉女随形,二十八宿,与我合形,千邪万秽,逐水而清…” 神咒念罢,急叠黄符,吞服入肚,默默观想月光降下,以元神收摄月华,按丹功吐纳之法,改变呼吸,吞吐月华。 肉眼可见的缕缕银芒,似水银,似铅汞,自天穹投映降下,犹如璎珞垂珠,钟七一吸,银白毫光化做长线一条,自鼻窍灌入。 毫光入口,以神符收摄入腹,吞咽之间,汩汩有声,落入腹中,咚咚作响,宛如雷鸣,渐渐归入五脏。 月华毫光,犹如一缕冰线,自喉咙落下,穿十二重楼,钟七不由的浑身一阵哆嗦,整个人都差点被这清凉冻僵。 一边儿以神符自行收摄月华,钟七则存神运气,点亮胎光,炼化道道月华精气,分入五脏六腑,腹中雷鸣阵阵,渐渐强壮脆弱的五脏。 这便是内炼命功之术,以日月之精,强壮五脏,渐渐五气朝元,炼形驻世,号曰地仙,金仙(单指金身不坏,无漏,道教并无金仙之说)。 而性功,则是凝聚神魂,收拢三魂七魄,化作阴神,阳神,能出壳神游,神外有神,分化无量,散能成气,聚能成形,三花聚顶,号曰神仙。 西游记中,孙猴子偷吃金丹时,曾言:“俺老孙自得道以来,识破内外之理,也要炼几丸金丹济世,且拿来尝尝鲜” 性命双修,内外参合,才是最高功果,号曰:天仙 所以那猴子的功果,已是绝顶,三界神圣概莫能挡,老君也被掼个倒载葱,如来佛降他一次,还要回梭罗双林,放庆云白光四十二道,圆寂一回,然后聚庆云彩雾,完成重生。 ……… 时间缓缓流逝,钟七渐渐沉寂其中,胎光闪烁,遍观周遭数十丈法界虚空,接引月华,修行不辍。 正当此时,四下符幡无风自动,摇曳飘洒,一道丈来高的黑影游走,缓缓爬上法坛。 肉体凡胎自难见鬼神,只能见一道黑影,而钟七正在功境,外间数十丈法界诸天,都映照于心,见得却是一身宽体胖,青面獠牙,浑身散发着污秽恶臭的怪物。 那怪双目圆睁,形貌瘆人,朝钟七顶上垂下的缕缕月华精气望了一眼,目露贪婪凶光,口流涎水,张牙舞爪朝跌坐不动的钟七扑来。 黑影刚走上法坛,三十六根竹竿上挂得符幡,经幢无风自动,朱砂神符亮起。 那怪面厉啸一声,在法界掀起阵阵妖风黑雾,飕飕黑风如刀似刃,符幡上红光一闪,随即消散。 而外界肉眼凡胎看来,就是阵阵莫名其妙的阴风吹过,三十六竿符幡七零八落,倒在一旁。 却是胎光点亮之际,最易为天地间游荡的魔头所窥视,胎光即是道人元神雏形也,于阴魔来说最是大补。 而这个时候,也是道人胎光,元神露出于外界,无肉身血气,阳火保护,最为脆弱之时。 因此但凡修行之时,都会招门徒,长辈护法,或准备法器,布置静室法堂,以防被虚空阴魔,天魔,以及幽冥鬼怪所害。 但此番修行,一来是家底穷,也没钱搞什么降龙木,百年桃树心,雷劈枣木,五雷令牌等纯阳法器布置修行法坛。 二来来钟七虽然知道炼法修行之时,最易招惹鬼怪魔头,却以为灵机复苏不过短短时日,魔头,鬼怪还未滋生,所以有些掉以轻心。 只用黄布裁剪成帘儿,用胎光祭炼一钟法水,法水与朱砂混一,书符咒,真言,经书,布三十六天罡雷坛,以之护法。 奈何此界并无张,王,苟,毕等三十六天罡雷将的香火供奉,无他们神力降下守护,这法坛就是个空架子,卵用没有。 见那怪冲破法坛,直奔自家肉身,钟七眉头一皱,只好默念咒语,胎光骤然隐匿。 胎光一熄,周遭异象纷纷消失方才一切,犹如幻觉,钟七也看不见这鬼怪身形再于何处,走了也未。 不过谨慎起见,钟七沉心静气,装作深入功境,垂首跌坐,默默等待。 数息之后,鼻尖嗅得轻微腐臭,丝丝阴风,吹动额角一缕发丝。 钟七心头一颤,凝聚许久的内气上十二重楼,咬破舌尖,猛然双目圆睁,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吒…” 一口血沫飞出,舌尖乃至阳之血,红色血雾飞散,似乎噼啪作响,随即一声莫名尖啸惨叫,使得钟七双耳阵阵刺痛。 面前似乎没有丝毫异样,钟七双眼微眯,缓缓扫过坛下,一缕阴风卷起低上的散碎符纸,打着旋儿向洞外飞走,渺渺茫茫,消失不见。 “奇怪…午山有贫道坐镇,何来如此恶鬼,怪哉,怪哉…莫非是最近来的…否则前几日入幽冥采气,就该来坏吾肉身法体…” 钟七面色阴沉,午山有这么个魔头,鬼怪游荡,可谓是投鼠忌器。 不知道还罢,现在来了这么个伏地魔时刻在旁边窥视,若无高深法坛,神将,或是有懂道行的门徒护法,他是不敢在入幽冥采气了,不然出壳下去一趟,可就是真的下去,回不来阳间了。 沉吟片刻,钟七若有所思道:“大争之世…不该只是我们几个人的舞台,还是要下山一趟,度化顽愚,多少收些门徒,宝象…咱们看看谁的徒儿更有出息吧…嘿嘿…” 四十七【再回观中 商议决定】 洞外明月渐渐隐去,钟七也没有再次采气的心情,只是静静盘在法坛之上,双目微阖。 感应到体内汩汩流荡好似水银,铅汞一般的月华精炁,抱定子午印,观想紫河车,承载五脏精微之气,搬运月华,穿紫府,过丹台,上卤门为元神胎光洗练,过上下脊柱十二重楼,径归双肾。 这个步骤,乃丹功次第,术语诗曰:“烹成不死铅中汞,结出长生水里银”也就是以胎光洗练月华,烹作水银。 后面河车运汞归双肾,也有名堂,叫“河车搬运下精宫”,这些功夫,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凡丹书传承,都以各派术语编成丹诗,他人侥幸得去,没有深厚道学修养或师父耳提面授,如看天书。 所以什么捡一本紫府天书或地阙金章自学自练什么的,当笑话听就成。 行功不觉岁月长,转眼天光大亮,钟七睁眼起身,扶正坛场经幢,符幡,出洞登崖,随着日出,打了几套拳法,活跃筋骨。 至于吞吐太阳精炁,以他功行内练,还差之甚远,天降流光火雨那日,钟七贸然一试,不想真引来太阳精炁落下,差点儿把他五脏俱焚。 幸好只是一缕,不然把肉身烧成灰烬都是轻的,弄不好连元神胎光一并烧散,怕是鬼都做不成。 或许是肾水充足,钟七精神抖擞,此前采集地气损失,悉数恢复。 而且一连数套刚猛拳法下来,依旧是龙精虎猛,脸不红气不喘,这要去了凡间,都能一夜驾驭数十个小娘。 几路拳术炼罢,钟七轻吐一口浊气,乘薄雾下山,一路登崖过岭,两边儿乔松古柏,不一时,即至观外。 自之前新神像落成之后,将军庙也趁机阔建了一番,扩地数亩,分作前后左右四庭。 前庭伏魔宫,左右各有侧殿,宫前阔有数十丈方圆,殿前摆下将军庙传承数百年一座三足八卦香鼎。 东西两庭,俱是飞檐斗拱,青瓦楼房,廨堂,灶屋,唯有后庭占地最广,是些水榭花坛,亭,台,阁,楼,是众道打坐炼气,习武学经之处。 钟七自后门而入,就见那庭院儿里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桃花,几个年轻道人,或一字巾,九华巾,在挑水运浆,或修剪花草,或跌坐花坛,打坐冥想。 “钟师叔,你出关下山了?”正修剪花草的承法见钟七推开后门,抬头问道。 “师叔…” “钟师叔…” 一言惊醒余下道人,悉数廷下手上活计,纷纷起身站定,躬身行礼道。 钟七含笑点头,一一回礼,笑道:“极静思动,下来看看,贫道不在这些时日,可有要事儿发生?” “恭贺师叔出关,观中一切安好” “只是山下乱象纷纷,香火渐少” “是啊,最近师父还在考虑,要不要置办些田地,我们自家栽种,免得日后无钱可用,无粮可吃…”承法几人七嘴八舌的插话回道。 钟七听罢颔首点头,负手轻笑道“入山时雪盖枝头,出洞时春暖花开,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也不晓得现在是那年,那月了…” 一边儿托着一柄拂尘打坐的承玉闻言一愣,转而道:“师叔你才闭关不过数月哩,那有甲子岁月,真堪当甲子,恐我等已为尘土一堆了” 承法摸摸脑袋犹豫道:“师叔是想问现在天下是何人当家做主,用得是什么年号罢?…” 见钟七笑而不语,承法思量片刻道:“咱们梁州是宣化十六年四月初十,不过据中原讨伐南梁的檄文称,羯赵皇帝改元为神武元年四月” 钟七听罢,默然摆手示意众道各自去忙,便负手低头往主持院中而去,只是心中暗道: “照如此看来,胡虽无百年之运,但能建章改元,传檄天下,恐怕根基已然渐渐稳固。 南梁虽偏居东南一偶,但有长江天险,对天下,对长江以北,也依旧有很强的影响,弄不好就是隔江而治的格局了…” 行至贾清风楼下,黄袄童儿侍立门前,见钟七来了赶忙行礼道:“师叔稍待,容我通禀…” 片刻之后,钟七与贾清风相对而坐,几个童儿端茶奉果,侍立一旁,钟七不由笑道:“师兄,才几日不见,怎么观中有多了这些规矩,恁得繁琐,浑不似个修行的人家” 意思是说贾清风架子越来越大了,收了这么多徒儿,不想修行,倒像个富贵人家。 贾清风摆摆手挥退众徒,摇头回道:“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年纪幼小,在山下难活性命,家里人只得送上山来讨口饭吃…” “怎么,你闭关结束,准备下山么?”贾清风疑惑道。 钟七摇摇头道:“只是下山找你借些资财修行” “唉…眼看着乱世已至,香火渐微,这些钱,我本来准备学那释家,也在山下买些良田,置办土地,以后租种出去,即能救哪些流民苦难者一家性命,也能为咱们添一笔收入,毕竟观中还有十数口子要养…” 贾清风叹道:“可现在你又要炼甚么法术,靡费资财,如今观中还余有金十两,银四百二十两,你自己看着取用吧…” 钟七却一脸笑意,朝伏魔宫看了一眼,轻笑道:“师兄,你看这乱世将至,正需得钱财,不如先把那铜像融了,金漆刮下,用来置办观里地契家产。 暂时重新给他塑个泥草身子将就先用,待天下太平了,咱们再去给他塑上金身,岂不是两全齐美哉…” 贾清风闻言一愣,转而大怒道:“其他皆能,唯此万万不许,乱世正出妖魔,唯有伏魔将军得力,压伏一方,斩妖除魔,才有我门中昌盛之基石” 钟七笑个不跌道“俗语云,求神怜悯,不如自家做主,他兴与不兴,还得靠我们谋划哩” 笑罢之后,朝吹胡子瞪眼睛的清风问道:“那邓奎欲取梁州,也是我等之机,他现在如何了…可事成了也未?” 贾清风闻言思虑片刻,兴趣缺缺的回道:“那有这么快,前日传信过来,还在筹备粮草,倾散家财招兵买马哩…凭他那点儿人马,也不知你从何处看出他能有这个福报…” 钟七笑而不语,抿口清茶之后,淡淡道:“如今把一切都靠后,抽空把那金身融了,除了购买药草,砂石供我炼法之外,先全力相助那邓奎” 贾清风闻言默然,沉吟许久之后,终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颔首。 钟七宽慰道:“依我推测,未来许久时间,都是南北对峙,群雄割据的局面,相助这些豪杰草莽才是王道,屯办田产,只是看似安稳长远。 贫道夜观天象,斗宿移位,贪狼三星明亮,人间杀戮不绝,兵祸还将肆虐,若无一豪杰治梁州六县,兵灾一至,何人能容你安心种田” 贾清风撇撇嘴道:“你不是常自谓神通广大,凡间兵戈安能损你神仙法体,怕他作甚…” 钟七听得面皮一抖,嘴角抽搐道:“这…额…咱们乃世外之人,怎么能与凡人一般见识,杀戮过甚,有损道德清净,不好修行,不好修行…” 实话说,现在就是宰辅,将帅,一品文武,虽则有王朝气运护身,不好杀之,但钟七真要取人性命,用魔祷,厌胜之术,甚至七星拜斗,五斗拜坛,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 只是这些人凝聚人心信仰,属于人道,各有各的气运,命运,贸然以仙道干预人道,反噬也会大到钟七承受不住,真正高明的仙家都是无声影响人死,慢慢引导。 一来是修行尚浅,手段单薄,要是天罡雷法大成,就是相隔千里,也是凭空降雷光一道,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二来虽有鬼神莫测的法术,但道行尚浅,终究肉体凡胎,要是来一营弓卒,携弩攒射,钟七依旧难逃一死。 血肉之躯,不是神仙之辈逍遥,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凡人拿他无任何办法。 二人谈论半晌,大概是钟七强硬的下了决定,要融了才筑好不过数月的金身,贾清风一直兴趣索然,犹如痛失挚爱一般的表情。 钟七见此,也不再多说,只是道:“还劳烦师兄,吩咐徒儿徒孙们,备上瓜果供品,法香,法水,甘露,草人纸马,绿豆,我已算定时日。 三天后,我要开八方兵马总坛,雷坛祭将,教我后代儿孙,俱能调遣兵马,天兵天将,有神通可用…” 贾清风闻言大喜不禁,立马喜笑颜开的下去吩咐,他也知师弟炼就真法,早已期待许久了。 四十八【雷坛祭将 五营猖兵】 住持法旨一下,众道不得不融了才筑好不久的丈二铜像,刮了金漆二两五钱,铜数百斤。 观中诸道人纷纷奉命,持金下山采买,又拖着猪羊三牲,金银黄等七色纸,朱砂,黄表纸等法材上山。 钟七盘坐静室,运神出壳,点燃胎光,点化法水,朱砂,符纸,经幢,魂幡等物。 …… 羯赵神武元年,四月十三,阴天,黑道,吉神凶煞,宜迁葬,动土,开造。 主持法旨,令子午宫封闭,不纳香客,诸道人晚课之后,悉数早早回房歇息,更不敢出来观看,相扰钟师炼法。 伏魔殿前,阔有数十丈,搭下九阶法台,四周有三十六根竹竿,二丈余高,张挂杏黄经幢,朱砂神符魂幡。 中央大鼎内,早把檀香移除,换上一根节旄,五色旌旗,两旁列纸人草马,各有一方金鼓,营旗,晃似一个军营一般。 法坛上供案,猪,牛,羊三牲头颅,粟,栗,米等五谷,又有五雷令牌,师刀,法印,仙册卤簿,香烛,莲花灯七盏,法水六钟。 钟七戴一顶如意莲花冠,插一根金簪挽高髻,内衬白色直辍。 外穿一领靛蓝法衣上绣朵朵飞祥云仙鹤,袖口有九宫八卦,对襟描有北斗七星,背后绣二十八宿,一气阴阳图,下穿一条朱红绸窦裤,黑色直筒云头长靴。 这身打扮,说华丽不华丽,说显贵也不显贵,却总有一种道妙精神,说不出的宝相庄严,好似与那壁画上的神仙,一般无二。 天上月满星空,照在地上如撒一层银辉,子午宫一片死寂,众道人接在贾清风严肃勒令下,按捺好奇,歇息而去。 唯有钟七一人手持木剑,师刀,神神叨叨步罡踏斗,念焚香咒七遍,点燃香烛。 随即念敕水咒七遍,祭炼法水六钟,念净坛咒七遍,持杨柳枝醮水洒边坛场,清除秽气,又念开坛召斗咒七遍,点开坛场。 诸咒持过,符幡,经幢无风自动,五色彩旗猎猎作响,一种奇妙的气场,充斥于坛中。 钟七跌坐法坛,手摇拂尘,一手捻收兵决,存思黄庭紫府,点亮胎光,普照法界,口中喃喃细语: “精灵精灵,不知姓名,授法诸鬼,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辅吾了道,匡吾成真…” 钟七双目微阖,持咒喃呢不停,好似江南小调一般的咒语,缓缓自阳世沉入幽冥,温柔的如同母亲在呼唤归来的游子一般。 坛前七盏铜筑莲花宝灯上火苗幽幽,摇曳灯花映照下,庭中无数黑影闪烁,飕飕阴风阵阵,刮得符幡猎猎作响。 法界幽冥之中,人影憧憧,尽是七窍流血,或断头颅者,或无肢敢,缺手断足者,提着头颅,拽着断手,托着肠肚。 咿咿呀呀,哼哼唧唧,或爬或走,约莫数百先至坛前,后续不见天日处,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影,听从法师秘祝,正自四方不断赶来。 这般无数鬼物汇聚,就连阳世物质世界也能见得阴云雾气缭绕观宇亭阁,四下阴风呼呼荡荡,莫名的一片雾霾,遮蔽清亮月光,观中雾濛濛一片,伸手不见无指。 钟七存神观想,紫府仙气氤氲随心变化出无数鸡鸭鱼肉,金银财宝,忽睁双目,颂施食咒。 三口法气吹出,卷住纸钱,阳间之物,须臾间显化于阴司法食,变作一盘盘珍馐,尽是龙肝凤胆,琼浆玉液,金银珠玉,并三锅猪肉,三锅羊肉,三锅牛肉摆与坛上。 一时间无数鬼神哭嚎,推推搡搡,争着抢着,互相撕咬,纷纷下坛抢食,最近者,离钟七不过数尺。 约莫数刻钟之后,金银珠宝,琼浆法食尽数被哄抢一光,方才满满当当的孤魂野鬼,互相撕咬,争杀之后,魂飞魄散者无数,尽数被强壮鬼怪吞噬。 坛前立马变得空空荡荡,唯余下百十个青面獠牙,眼中凶光迸射身高体壮的凶恶鬼,稀啦啦飘于坛前游走,唬得坛外的游魂野鬼畏缩缩,再不敢进来。 抢光法食,又吞了瘦弱鬼魂,这些恶鬼心满意足的正要四散而去,冷不防上首钟七拂尘一扫,四下符幡晃动,飕飕仙气撒下,众鬼霎时如同醉酒一般在坛中跌宕乱走,恍惚迷茫。 钟七见此,面露满意之色,存思变神,念咒道:“神精元君,太乙寻声,能救疾苦,说与前程,汝若不说,永坠沉沦,吾今教汝,速通姓名…” 咒罢,存思恍惚,望天吸气口东方气七口,咽入腹中,焚开喉符一叠,符灰混这法气一道喷撒,幽冥之中缕缕仙光撒下,沾在惶恐不安的众鬼身上。 仙光沾身,恶鬼身上那浓浓的怨气,邪气,被涤荡些许,神色也变得清明许多。 半晌之后,众鬼魂不复先前浑身暴戾,杀戮之念,眼中略有光芒闪烁,思虑片刻,纷纷对视一眼,推出其中一鬼出班,朝钟七下拜道:“法师召吾,那里使用…” 钟七存神于法界,能听见鬼神声音,闻言思虑片刻,以胎光元神答道:“或脱离生死,承登天仙之位。或求立国安邦,或求富贵双全,或求驰名于世,再不可多问” 那鬼依言,再不敢多问,反身归入班中,钟七又道:“尘浊幽冥,受风吹雨打,无片瓦遮身,寒暑饥饿,魂不守舍,有诸般苦厄,入我座下听令,能助尔等脱苦,动则有法食赐下,静则有香火供奉” “每月初一,有鸡鸭鱼肉,逢十五有琼浆酒水,过年节气,尔等也有香火供奉,能显于人间,称天军,唤天将,威严赫赫,岂不美哉?”钟七诱惑道。 众恶鬼见那四下法幡,金是朱砂神符,若不答应,少倾怕是魂魄难存,犹豫片刻,遂纷纷拜倒坛前,口称真人,法主,仙长慈悲,愿受驱策云云。 钟七见此,面露笑意,急焚召兵法符,收兵法令,甘露符,灵光符等咒数十道,依次混入六钵法水。 拂尘醮水一扫,阳世只是见得点点水滴,而法界幽冥之中却是一片云雾缭绕,无数雨水,甘露降下,淋在怨气缠身的众鬼身上。 甘霖落下,众鬼欲仙欲死,扑在地上翻滚,身上怨气,恶气,邪气,污秽纷纷被冲刷干净,口中却是惨叫不跌道“主公,饶命,饶命纳…” 钟七充耳不闻,依旧醮水洒下,一边儿喝道:“莫嚷,莫嚷,你等这般鬼哭狼嚎,若扰了我观中道友歇息,你等皆有苦楚” 这厢鬼叫连连,弄得子午宫呜呜恹恹,吓得那一般好奇得道人魂飞魄散,纷纷把头蒙在褥子里,撅着屁股瑟瑟发抖。 少倾之后,鬼哭声渐渐小,众鬼只觉浑身通透,神志越发清明,身上的怨气,污秽,皆被洗清,恶鬼失了怨气,实力下降八九成。 不过正合钟七所用,毕竟恶鬼这东西虽然凶恶厉害,但就是个定时炸弹,你今天给法食,要是明日不给,他就自己出去找血食去了,说不得某天连主公法师都给吃了,反而是这种清灵之鬼,知恩图报,神直清醒不会噬主。 怨气洗净,那些青面獠牙,三头八臂,怪物模样的恶鬼,尽数复归本来面目,或老或少,双目清明,面色安祥。 钟七见此,使胎光照耀一堆纸甲,纸刀,胎光闪烁,元神法力映下之后,用木剑挑起纸质甲胄,兵刃,丢入火盆焚成灰烬。 “尔等各挑甲胄,刀枪棍棒,斧钺勾叉等器械使用,按班列好,待我法旨…”钟七嘱咐道。 众阴兵抱拳应诺,捡起地上显化出那一堆金光闪闪的甲胄刀枪,各自检喜欢的穿戴使用,不一时坛前百余甲士,拥旄持冼,弓弩,刀枪齐备,架金鼓,立营旗听调。 “自此之后,尔等为我麾下兵马,尊军中七禁,五十四斩,所谓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钟七把军营之中,七条禁令,五十四斩等律法一一讲罢,嘱咐众鬼卒听劳,呼名不应,不听法旨者,都收雷法打灭,言罢,发地煞雷法一道,呼啦一道雷光闪烁,将坛外一条黑影打得魂飞魄散。 “标下等谨遵法旨,必不敢怠慢…”众阴兵禁若寒蝉,纷纷躬身控背,面露畏惧之色望向钟七。 钟七点化三牲头颅,瓜果菜蔬,三条法香,弄些珍馐琼浆,香火之气,犒劳三军。 又把众阴兵籍贯,姓名俱录于法策卤薄,以备日后捉拿查验,把百余鬼卒分作五营,其中最壮硕的点出五个,各领一团阴兵二十余,称作五方校尉。 一通忙至三更,钟七把召兵,召将,收兵的法咒也都定下,见众卒酒足饭饱,在宫中闲散游逛。 当即焚召兵符一道,试验法术,念咒掐诀,朝院外一颗碗口粗的桂树道: “起请披头散发五猖,开山搭桥五猖,游山簿猎五猖、南山结纳五猖,速速发兵,将此树搬至院中… 伏望:贵职亲领,部下副将精兵,血食猖神,一合只悉,听令施行:翻坛破庙,飞沙走石,活捉妖精,专取生魂,斩断后患,事干急切,不许迟延…” 法咒一起,正在游逛的阴兵鬼将一个激灵,纷纷起兵回营,分兵拨将,喷云吐雾,鬼哭狼嚎,按行法旨。 阳间之中,只见观中忽然阴风飕飕,云雾濛濛,忽然飞沙走石,一阵山石炸裂之声过后,所有异象消失。 只见那伏魔大殿正前方,一根碗口粗的桂花树,生的青翠欲滴,香飘数十丈,地上根须虬结,仿佛已经在此地生长数年一般。 倒是那院外,一个土坑,深有丈许,四周无数沙砾,石块儿,好似被几十头野猪用嘴拱过一般。 四十九【阴兵行营 香火丹鼎】 钟七闭了胎光,也见不得鬼神,只觉咒语一念,就是阴风阵阵,飞沙走石,顷刻间风沙骤息,一颗桂花树挪移十数丈,已然栽入院中。 “妙,妙,妙,鬼神之力,当真玄妙莫测,伏以:各部收兵回营…”钟七笑罢,又点檀香三柱,供奉诸部兵马,以做驱谴劳军。 那三柱香烟燃得飞快,袅袅烟柱比直升入虚空,众将兵丁鼻尖耸动,满脸沉醉,好似吸毒一般。 不过数息,香火就要燃尽,唯有五方鬼帅校尉,推开众卒,借余下香火,显露出一团烟云人形轮廓,朝钟七抱歉道“末将等,谢法主赏赐香火…” 见钟七颔首点头,五方鬼帅又拜道:“禀法主,日头将出,鸡将司晨,标下等不耐白日照晒,请法主怜悯,赐下营盘” 钟七思虑半晌,朝五团烟云轮廓道:“古井可通阴阳,尔等可借此立下营盘,但有法旨,法令,在按旨法兵,不可懈怠…” 说罢,扯一杆魂幡,引五猖兵马径直过大殿,走入后庭一颗老梨树下,指一方八角古井,着令众卒安营。 众将纷纷供手应诺,领众鬼化作渺渺云烟钻入井中,弥漫整个子午宫,各殿的阴风,晦气,雾霾鬼域尽数随众鬼钻入井中。 所谓人有阳气,鬼有阴气,这鬼物汇聚过百,就会形成鬼域,鬼域就是暂时显化于阳间的一片幽冥,阴气遮天蔽日,对这观中道人有害。 井者,或深丈余,或深入地底数丈,茅山术认为其内不见天日,可通达于黄泉幽冥,一半为阳,一半为阴,遂易生鬼怪。 奇妙的是,这井又叫仙神不测之境,人若受鬼,怪,精,或邪师作法所害,只要躲于井中,就能避过一切神仙鬼怪的掐算,卦术。 甚至端公门避死延生之术记载,将死之法师,若想续命长生,当预先掐定勾魂使者,待其勾魂之人,躲入井中,避过鬼神,可延寿算也… 但这法儿治标不治本,不说人家守着勾你,你不能一直在井里躲着,就是这肉身躯壳自有寿数大限。 元神也有寿数限制,一但到了极限,肉身崩溃,元神散去,一样得死,连投胎再来的机会都没有。 随即钟七又印黄纸,扎成屋瓦,营盘,营帐,纸马,粮草,砂符以灵界法箓书上五方鬼帅真名,一并焚成灰烬,烧至阴曹,与各部扎营。 这边儿弄罢,见天色将亮不亮,清晨薄雾朦胧,钟七也自回房中歇息。 不一会儿,天光大亮,贾清风早早起来,催促诸道人起来收拾法坛,准备早课。 待众道人睡眼惺忪,蹒跚走道伏魔殿前,见那殿正当门外凭空来一颗桂树,皆是瞠目结舌。 有胆儿大的颤颤巍巍上前摸一把枝丫,确定非蜃楼幻觉,才惊慌失措道:“这…鬼神作祟,鬼神作祟啊…” 承玉等人也是有些惊恐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何来此树耶?” “啊…谁把这刨成这样的,我的树纳…快来人,来人纳,扶贫道起来…” 众人正自惊疑不定,正在这时外间一声惨叫,伴随一声尖厉大吼,那熟悉又恐怖的声音,吓得众道一个激灵。 众道忙不跌出院,赶至左庭院前,果然见那地上大洞小空,四下近是沙土堆子,好似猪拱,狗啃了一般,而师父则道冠歪斜,披散着头发崴在坑里,满身尘土。 “看个甚哩,这他妈谁干的,遭天杀的,还不拉我起来…”这坑深有七八尺,贾清风身子狼亢,一时也爬不出来,撇见众人脸上笑意,不由怒喝粗口道。 众道忙扯师父上来,朝师父恕罪洗脱道:“师父啊,我等昨夜早歇息去了,只有钟师开坛行法,一更阴风瑟瑟,二更遮云蔽日,三更鬼哭神嚎,四更山石蹦裂,定是他干的,与小的们可无干纳…” “这个遭瘟的泼道,练法就练法罢,拿了我的树去作甚…”贾清风撇撇嘴,即抚正道冠丝條,招呼众人早课。 承玉插嘴道:“都是他搞得鬼,把树儿弄到殿前,又得劳烦咱们擦屁股,费力把树迁回去,不然日后如何开观迎见香客” 贾清风面色一惊,疾步上前观看殿前桂树一眼,转身给了承玉头上一个暴栗,呵斥道:“没大没小,他是你的甚么人,敢说这话,你以为你是我吗?哼…背后辱及长辈…早课之后,罚你抄孝经十遍,明日拿给我看,否则不许吃饭” 承玉吃痛的捂着脑袋,见四周众师兄弟俱在偷笑,一副兴灾乐祸之色,不由怒道:“禀告师尊,他们以前也笑你的…” “哦…笑我甚么”贾清风神色一寒,看向众徒,眯眼问道。 “厄…他们说你顽固不化,是个老杂毛,吝啬鬼,真小气…还说你贪财…” “呵呵…很好,看来是皮紧了,需要鞭打教育,知道师父的慈悲胸怀了…”贾清风幽幽道。 “承玉你闭嘴” “出卖道友兄弟,不当人子” “…求师父饶命啊…” ……… 钟七径自回房,虽则数月未住,但一向勤劳忠恳的池道人还是每日抽着闲余时间,把钟师的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 如今有了阴兵护法,钟七也就不怕有鬼神,魔头来扰,虽是白日,以钟七目前的修行,不敢采太阳气,天罡气之类的暴戾阳气,但地煞气还是能采的。 闭目采气一晌后,钟七停下采集地气,起身离院,穿中堂,入后殿,到了老师父原来居住的角楼前。 默默凝视半晌,长叹一声,转入角楼廨室,套钥匙推开门,屋里里面正当中摆了三个立柜,四五条药架,几口大红漆钉箱。 这里面存的都是些药材,书籍,经文,包括金,银,铅汞等观中财产尽数在此,往常由贾清风掌管。 近日因钟七炼法,靡费甚大,贾清风索性把各箱,柜,门的钥匙俱都给钟七保管。 不拘是雷法,还是端公真传的坛法,只要涉及出神修炼,都少不得香,香即是释,儒,道传承。 能请神,降圣,朝真,能护持元神,也是修行中最糜费钱财,最麻烦的必须物件,如果硬要比对,差不多相当于修仙小说里面的灵石,灵晶一样重要。 这制香法,各派俱有秘传,钟七所承端公法中,就有黄檀香,降真香,沉香,定息香,乳香,丁桂香,灵信香等十余种香法,涉及数十门左道,旁门,巫法修行。 钟七挑挑捡捡,取了几份药材,用竹花篮装好,关好藏舍,抱着一柄鳖壳扇,一路至灶屋,柴房。 “泓师,你又要做香啊…”数月不见,池道人颔下蓄起了山羊须,正领着几个火工道人,劈柴运水,见钟七过来,连忙招呼道。 钟七颔首微笑,对于池道人他的印象一直不错,闲聊几句,便嘱咐道:“承泽,这次贫道要练神香,你领几个徒儿,去山上找几捆干藤,茅草回来” 池道人连忙应诺,领几个火工道人上山捡草,道门把炼丹谓之:烧茅打鼎,即云烧茅,必定是要用茅草,秸秆,干藤,而制香也与此相通。 干藤,茅草易燃,烧之火轻烟少,若用粗柴硬木会使浓烟过多,烟多会坏一锅菜,也会坏一锅丹头,且茅草燃得极快,很好操控火力。 —————— 【下面推荐两本好书,均已试毒】 推荐一《我在洪荒争渡》 一贯血雨入冥海,半缕灵光透大千。一点灵性穿入血海,化作先天,争锋群圣,不套路,不俗套,非常有仙气。 推荐二《大唐伪赘婿》 一本赘婿流不可错过的佳作,文风质朴,节奏轻松搞笑,目前幼苗期,可玩,可耍,可投资。 五十【二祖密会 商议立派】 稍歇一晌,早有童儿洗刷炉鼎一口,搬至灶屋院中,钟七见此,也把药草铺开,按类分别盛入瓷盏,各按需求炮制。 半晌之后,一捆捆枯藤,茅草摆入院儿中,倆小童儿抬来清水数钟,摆入案上备用,朝闭目静坐的钟七道:“钟师,无根水已经备好” “好…按旧例,烧火温炉”钟七睁了睁眼,淡淡回道。 这二童,俱是贾清风随侍,以前钟七练香,也借来扇火,添柴,早已熟络,无根水,即提前接引的雨水。 其实凡观阁修行之地,多于山顶修建露台,上盛玉盏,或石盏,犹如信号锅盖,而道门则以之接引月华星光,以石盏接引无根之水,时常储备,用以修行,或渡世治病,这二者皆是药引。 缕缕茅草添入炉底,说为炉,实为三足蛤蟆鼎,重四十九斤,约莫二尺见方,三尺来高,早年间将军庙道人所制,以之炼红铅,秋石,金汞等,说是外炼金丹。 最后许多道人都因吞服重金属中毒而死,这些炉鼎,铅汞,俱都做罢,一直存放至今,有数十年功夫了,近日才被钟七捞出再用。 炉火红红,鼎氤云烟,钟七双目微阖,看也不看,只把拂尘一甩,嘱咐道:“先添无根水两钵,加武火…” 倆童儿费力挪开鼎盖,掺水二钵,一个摇蒲扇,一个添柴薪,约莫盏茶时间,鼎窍口上水雾蒸腾,钟七又道:“放竹笆蒸隔上,取栢仁子,枸杞子,官桂,川椒,茅香各一两,官桂,茅香以瓷盘盛之” 两童自是依令行事,按钟师要求,把药材俱都放竹笆上,下以无根水蒸煮。 又过数晌,钟七掐算片刻,止住添火童子,道:“缓添细柴,以文火蒸煮” “揭开炉鼎,再添藿香五钱,白芷三钱,大黄一钱,玄精石一珠,姜黄五片,细辛五钱,以木盏装之。 添金精石五钱,银金石五钱,以竹筒盛之,麝香二两均匀洒开”数刻钟过去,院儿内中药味儿蒸腾腾,钟七掐指又道。 自有二童,持铜盘药称,按剂量称好,分别以木盏,竹盏,石盏,瓷盏,玉盏,金盏盛之,烧茅打鼎。 以采气炼法同理,不同的炁,药,要以不同器物盛之,都有讲究,如采一口东方气,须得归入肝府木宫,或肾府水宫,脾府土功勉强皆可。 但若归入肺府金宫,不仅法术不灵,且易行功出偏,走火入魔,金伤木肝,一辈子落个咯血病。 尤其脾宫,肝宫,这二宫主骨生髓,若有损伤,筋骨不利,致使一辈子瘫痪,或半身僵化,肉身就只得坐关,以元神行走。 眼见日当天中,钟七忙撇了拂尘,从袖中取符咒二十五道,俱以灵光映过,分按八方,贴与鼎上。 轰然一声旱雷响彻,炉火冲起丈许,渺渺数息,火焰熄灭,钟七端水钵,一边捻指在钵上虚画符咒,一边游走,数息之后,朝炉上巽水九次。 阳关之下,巽水一道,化作数尺云霞水雾,嗖嗖水雾落在赤红炉鼎上,鼎中温度非速降下,带九口水喷罢,钟七把钵扔开,嘱咐二童道:“开炉…” 二童持铁枷,翘起炉盖,炉中气雾蒸腾,水气缭绕,钟七双掌一撮,忍着滚烫一把端起竹笆,扯到炉外放置在桌案上。 十余盘药,或竹盏,或瓷盏,烧得似泥块儿,又如琥珀,药香阵阵,飘然院中,正有些打盹儿的童儿嗅此香后,精神抖擞。 钟七又扯符纸,砂书神符数道,以火焚之,以灰和入众药,把所有要团成一坨,和匀之后,炼密为丸,和成拳头大的饼子。 这次制的香,名为朝圣香,与降真香相反,降真者:焚香请神,请仙真下降。朝圣者:定神凝魄,元神出壳神游,能护持元神显圣于人间阳世。 团出数十块拳头大小的香饼后,制香也成了大半,钟七以绢袋盛好,只待择日,以甲子秘祝,咒上几遍,在搓成香柱,或捻成线香,盘香,或直接掰块儿放于香炉皆可。 制香完毕,钟七给了二童一挂铜钱,算作辛苦费,收拾炉鼎,便又去住持舍中,与贾清风对坐饮茶。 “师弟,雷坛祭将,事成了未?”贾清风捧着一卷经书问道。 钟七抿口茶水道:“自是成了,待过几日,与我等众徒儿,徒孙,传渡授箓” 贾清风放下书卷,有些欣然道:“师弟你这法儿若是能成,我等法力皆来自于你,你堪为一脉祖也,妙哉,妙哉” 钟七倒是气定神闲,颔首微笑道:“大争之乱世,吾道自昌隆,只要我兄弟二人齐心,我若为一脉祖师,你也当为吾掌教尊” “哈哈哈…好,好…好哇,师弟有此念,此心,为兄此生足矣,敢不效力…”贾清风闻言面露欣慰,蔚然笑回道。 钟七点点头,嘱咐道:“后庭那口八角古井,便是我教兵马行营,常有鬼神进出,总是影响水质,稍后我书符封数道,师兄着人搬来大石堵了井口,我以符禁留生门一道,任兵马进出” 贾清风颔首称善,起身关闭房门,小声道:“方才有九里径的人来信,言邓军弓矢齐备,粮草已足,旬日便要起兵先下固城,邓奎想请咱们相助” 钟七放下茶盏,问道:“他说怎么响助?” “要我们谴十来个年轻道人,分作两部,一部预先装作为城中作法事,暗伏于城中,作为大军接引。另一部去他军中,给他传递信仰,显现神通,鼓舞士气…”贾清风小声道。 钟七轻笑一声,摇头道:“这个不必管他,他要粮,咱们助他粮草,他要响,咱们助他银钱,唯有要人,却是不成,此乃取祸之道尔” “可是…师弟不是曾说他头五彩华盖罩顶,该有一番富贵么,咱们何不…” 钟七摆摆手,打断贾清风道:“一码归一码,在我仙道未成之前,浅尝即止最好,千万不能贸然插手人道变革,要是一招失手,我若不敌人道军阵,强弓硬驽,岂不是自取灭亡” 贾清风望着一脸淡然的钟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钟七到底是甚么想法,思虑半晌,在心底道:“师弟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越来越高深莫测啊…” 钟七想了想又道:“你就说咱们是世外之人,不敢沾染兵戈,与他送十件道袍过去便罢” “唉…那就全凭师弟安排吧…”贾清风应道,转而又道: “前番给那邓奎助粮又助响,如今观中的钱财可是所剩不多了,莫说师弟你修行要用的,就是仅供应日常烛火,香油,米粮开销,也是不足月余之用了” 钟七眉头一皱,默然起身,负手走了两圈儿,心想这他娘的,修行未成,到底不脱人道依靠,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纳。 沉吟许久道:“待传渡授箓之后,贫道就下山行走四方,钱财的事儿师兄放心就是,自会源源不断送回山中的” 贾清风沉默半晌,皱了皱眉道:“最近山下怪事频发,常有鬼怪作祟之举,按师弟谋划,传渡之后,我等门徒皆能调兵谴将,拘役鬼神天兵。 我看不如把这些门人也放下山去,也不须走远,就在这梁州府内,查验鬼怪邪异,打响名声,多少也能筹集资财,供应师弟修行” 钟七同意道:“如此也好,我此去下山,也要收揽门徒,传我道统,师兄你等在山中,就先在梁州各县,乡里发展信仰名声…” “名声…我等是为正一传教,还是为全真传教?”贾清风忽而意味深长道问道,转而又严肃的说道: “这天下间,虽有奇门幻术不绝,却从未真有过仙迹,真法传世,师弟即为一脉祖,能挪移桂树,拘役鬼神,何不以此为名,传下道统…” 钟七闻言一愣,有些懵逼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即能拘灵谴将,可称仙家一派也,怎么能传他正一,全真的名儿,师弟你做祖师,也创一道,与那张天师一般,也做个玉虚师相才是正好”贾清风再次严肃道。 贾清风虽然是个正一教徒,将军庙的狂热粉丝,但对于权力的野心从未停止,如今钟七频频显露真法,又承诺要他做掌教尊,更是另他动容,遂不断怂恿钟七自创一派。 如今这个时节,外间早已有人创立道派,传些微末小术,而钟七这端公法在前世虽与神霄,太清,玉清等派传承没法比,只能算拘役鬼神的旁门左道。 但若放在这个仙道初生的世界,其他门派还在用柳树枝打鬼,糯米黑狗血打僵尸的时代,觉对算是顶顶牛逼的正法。 五十一【开光,都阳钟仙公】 钟七犹豫道:“还是先待传渡之后再说罢…” “那师弟何时传渡授法?”见钟七并未拒绝,贾清风一喜,也就不在催促,转而回问道。 钟七负手渡步,沉吟道:“七日后罢,毕竟是谴的阴兵鬼将,非同凡人,一些阴司法术,请将律令,驱鬼真言,我还得整理一下” “好,这回要开甚么坛场,师弟尽管示下,我即督促门徒收拾,准备”贾清风应道。 钟七摆摆手道:“这回倒不用开坛,只是要守些戒律,斋戒七日,沐浴净身,日后众门徒包括师兄你,要得鬼神助力,还得戒了五荤,三厌” 贾清风自无不可,随后二人又商量一阵细节,便各自歇息。 钟七回了卧房,趺坐踏上,也不睡觉,只是念叨几句咒语召来一伙阴兵,一声呼哨,窗外呼呼风声吹过,似有脚步声响起,却不见半个人影。 “日后我之时,只要念声咒语,尔等就轮班拱卫于外,不许邪魔妖孽来扰…” 钟七点了檀香一柱,犒劳众鬼,回榻存思恍惚,显化胎光元神,观察法界,见那床头屋外果有十余个金甲神人,拥旄持铣,手持鞭锏戈矛待命,随即朝他们吩咐道。 “标下等谨遵法旨”众鬼拱手应诺,随即四散排开,或隐于屋脊,或藏于门后,手把兵刃,一边吸着香火,凝练魂魄,一边儿警惕的环顾四方。 钟七趺坐床榻,一边儿采气修行胎光,一边存思筹谋,观想眉心祖窍,又称上田或紫府灵台,杳杳冥冥,进入定境。 比起最初之时,钟七可谓是进步神速,胎光从绿豆大小,涨为黄豆大小,且存思入定的时间从半个时辰,变为了三刻钟。 各派修行炼气,不拘是丹鼎,符箓,还是食气,皆要由胎光入手,只是各派名称不同,换汤不换药罢了,但效果却是殊途同归的。 皆是以各种办法壮大胎光,从入定需要数个时辰,甚至数月,数年才能点燃胎光,一步步凝练元神圣胎,经过出壳,神游,到白日显圣,能胎光常亮,或瞬间入定,才为圆满。 真正的仙术,道法,必须得在胎光状态下才能施展,而修行之辈在胎光圆满,能一念入定元神稳固之前,皆无法顺息施展仙术道法。 存神一次,就得许久时间,这个阶段到底不能脱离凡俗,哪怕法术再高妙,仙术无敌手,但不能瞬间施法,照样会被刀枪弓矢干掉。 只能靠武艺,或一些不需要借助法力,肉体凡胎就能用的旁门外道,如神将,阴兵,蛊虫,鬼怪,或是仙犬,仙鹤,龙,虎一类异兽护法。 在端公法本中,也有历代传承的仙法,只是分属于外像皮毛的旁门幻术,如月蟾起死,灯水遁决,拘役神鬼,龙衣益媚,搬运秘法,避刀兵咒,放光法,代形法,翳形术等数十门法术。 钟七吞摄气符一道,入定存思采月华真气,过十二重楼,入上田补益胎光,紫府灵台之中,氤氲月华之息,犹如银辉,洒落胎光之中,使这一点不灭灵光,缓缓凝成人形,又经观想,化为一道神符。 如今能不借法力就能使用的法术,也就只有拘役神鬼,搬运秘法两篇法术,钟七思虑许久,最终选择修炼拘役神鬼篇。 拘役神鬼篇,需要祭炼神符一道,能得厌胜术,行兵术,耳报神等三门法术。 存神于杳杳冥冥之间,渺渺茫茫紫府上宫,一道法篆神符渐渐由模糊化为清晰。 不觉数日过去,紫府一道霹雳白光游走,须臾化作符咒一道,闪烁间又化为玄皂华盖,包裹胎光,时而又化皂衣仙袍,罩定元神。 最终又化作符咒,缩于胎光之间,消隐不见,趺坐榻上的钟七缓缓开阖双目,刹那间眼中神光迸射,虚室生白。 存神于胎光之中,能感应法界诸天,观斗宿,辩休咎,掐指一算,蔚然感叹道:“当真是神仙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呐,不觉竟有数日过去…” 法界之中,渺渺乾天罡气之间,三点奇光异彩亮如大日,遮蔽四万八千斗宿,钟七若有所思道:“斗宿移位,三杀星异彩纷呈,遮蔽群宿,按紫薇经载,人间局势恐怕还有变化” 摇摇头,把脑海中纷乱的想法抛开,捏了捏酸麻无力的双腿,这是数日修行,血脉淤堵,钟七只好在榻上曲伸腿掌,蹒跚半晌才下地。 推开房门,见门槛前放了几碟菜,一碗米,钟七向灶房看了一眼,颔首点头,见那饭菜还热,明显换上不久,索性也不在往出走,只是端起饭菜回了房中。 …… 羯赵神武元年,四月二十一,黄道吉日,宜嫁娶。 伏魔殿中,门窗紧闭,数十盏长明莲灯,照得殿中纤毫毕现,黄布帷幔中,狰狞神像幽幽,钟七坐于上首,贾清风领座下四徒,趺坐蒲团。 贾清风座下有童儿六人,绢巾小道十余人,因法不可轻传,且钟七法力有限,经过层层挑选,最终选定了承玉,承法,承明,以及池道人承泽。 池道人承泽是钟七第一个点名要传的弟子,贾清风虽不能理解,为何要传一个连经书都认不全的火工杂役,但拗不过钟七坚持,也只得认同此事。 在那神坛后面,搭下了四方黄幔,隔出一间静室,钟七于众道人点燃殿中檀香,渺渺云烟腾起,钟七朝贾清风道:“师兄先来吧…” 贾清风自无异议,一脸期待的随钟七走入帷幔之中,钟七趺坐蒲团,闭目存神一刻钟,点出胎光,朝贾清风道:“脱衣服,脱光…” 贾清风畏畏缩缩的捻着衣角,低头扭捏道:“师…师弟,这晴天白日,不太好吧…” “噗…我他么…师兄你想那去了,脱光衣服,我要为你洗净前尘,正式入道…”钟七正自疑惑,见贾清风一脸娇羞,那还不知他想差了,不由忍俊不禁道。 …… 昏暗油灯下,贾清风扭扭捏捏的脱个精光,赤身裸体闭目站立,钟七背对于他,趺坐蒲团,存神运气,念咒不停,面前一尊供桌,摆放笔墨,朱砂,中间香炉飘起渺渺云烟。 数息之后,钟七双掌夹笔,醮上朱砂,忽转过身来,在贾清风胸,背,腿脚,臂膀都书上开光符咒,念咒道:“天苍苍,地苍苍,祖师为你发毫光,发起毫光照天苍,未开光是金纸,开过光能挡刀枪…” 又分别点眼,耳,口,笔七窍,颂咒道:“开你左耳听阳间,开你右耳听阴曹,开你双眼观阴阳,开你鼻窍嗅鬼神,开你口舌念神符…” 在贾清风的感觉中,这低沉喃喃的咒语好似阴曹之音,随着阴森咒语响起,外间瓦片掀飞,檐梁颤颤,伏魔殿外似有无数脚步声响起。 打眼观去,只见无数黑影游走,有披甲执锐的甲士,有断肢残缺的行人,有青面獠牙的狰狞黑影一起围来,却被甲兵驱走,护持方圆数丈。 就在贾清风吓得腿肚子打颤之时,钟七却停下咒语,存神运气,一手掐诀,忽而一掌拍在贾清风顶门,把贾清风打得一颤,口中又道: “诸营兵马听旨,唵今为号令,为贾清风开光过档,但有法旨,须按其驱策,事有紧急,不得懈怠,奉都阳钟仙公急急如律令…呔…” 一掌拍下,贾清风双目失神,恍恍惚惚之间,杳杳冥冥之处,一道神符映射无量毫光,分出一缕毫光飞来。 白光好似霹雳雷霆,贾清风本能想要躲避,忽然神色一清,一切纷杂异象尽数消失,恍如梦一场。 伸伸腿,抖抖肩,贾清风望着一脸疲惫,正趺坐闭目养神的钟七疑惑道“这就好了?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嘛…” 钟七睁开眼睛,摇摇头笑道:“现在当然不行,但已为你开光过档,你已得我神符一道,法术三门,待你修行几日,存想脑中神符,只要按模样硃书一道,就能施展法术了…” 神传之法,种下紫府神符真种子,贾清风只有观想几日,画符配合不同咒语,就能调遣阴兵,驱役鬼神。 不仅如此,因其身被钟七以神符祭炼,只要以柳叶擦眼,再加上一些特殊方法,就能目知鬼神。 当然,也只有贾清风与池道人才有这个待遇,其他人钟七直接一巴掌呼他,只传神符法意过去,叫他们能调兵谴将就成。 而都阳钟仙公,则是因此界并无祖师神仙,阴兵又是钟七所炼,就干脆自创一门符咒神号,画符时书于符头,借钟七名头,符符烧入幽冥,才能调动兵马,犹如兵符一般。 五十二【官军如贼 玩儿翻车了】 传渡开光之后,承玉,承法,承明,和池道人都卸下职司,各都下山游方传道了。 而钟七连续点亮胎光长则数个时辰,精,气,神已经枯竭得不能再枯竭,气一旦枯竭,神就会抽取肉身之精,被迫采精,气,化为胎光之神。 肉身精,气枯竭,人则无力,躯壳瘦若干柴,比肾虚还肾虚,钟七这次便损耗肉身元气甚大,还要留在观中修养几日。 不过端公派祭炼鬼神,常以阴人作伴,也会有阳气枯竭,精气损耗的情况,历代早有服食法传下,避免常期拘役鬼神,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钟七所记得的,有茯苓白术汤,丹圭八宝汤,蒸晒黄精散等,午山不差草药,有杂役道人,童儿上山采药,供奉钟七服食丸散。 不过数日,服食药汤丸散,略微补益精气,钟七稍微恢复一些,奈何观中钱财告急,也只好收拾行囊,准备下山筹备钱财。 二十四日清早,钟七换上一身旧白衣,兜着几钱儿散银做盘缠,依旧从门缝扯出黎杖,背着葫芦,问贾清风道声别,便自出门,一路下了午山。 近日来,也许是山下兵祸不断,王朝变革,上山的香客,也越来越少,往常热闹的山道,如今也是行人寥寥。 清晨薄雾濛濛,鸟鸣山幽,崎岖山道上,钟七拽杖独行,葫芦里装烈酒,时不时饮上几口。 因为北方有氐人,鲜卑,羯人等胡鞑争霸,遍地胡尘,更难有安稳,富贵之家,所以这次下山,钟七也打算朝南走走。 日头刚出,雾霾散去,钟七也下了崎岖山路,走上宽阔的大道,刚走不远,就见二郎镇外烟尘四起,呼喊惨叫之声不绝与耳,传至数里开外。 正惊疑不定时,镇中一摞骑军,悉数明光亮甲,约莫五六十人,呼啦啦冲出镇外,朝自己冲来。 蹄声似雷,一时间竟有地动山摇之感,钟七忙转身朝路边走,欲要退避,然而这伙骑兵张弓搭箭,转眼至近前,分成圆阵将钟七团团围住。 领头一人,乌金盔映日光明,环扎甲胄束玉带,大红披风,面黑无须,骑高鞍紫玉骝,杨马鞭走出,指着钟七喝道: “这人眼神躲闪,见了我等朝廷王师,不知单壶携浆,反倒畏畏缩缩,定是反贼的探子,来人…把他与我拿下,严加审查…” 钟七见这些人接着甲胄,又有马匹,连忙拱手作揖,告饶道:“军爷,军爷饶命,我是山上的道人,不是贼人,不是贼人呐” “你不是贼探,也是邪教妖人,把这牛鼻子的头砍下来,也作我等功劳一件…”这将领打量了钟七几眼,嗤笑着挥手下令道。 众骑卒哈哈大笑,攒弓搭箭,二话不说,就是嗖嗖箭雨落下,钟七面色一变,挥手弹出雷丸数粒,嗤嗤火焰燃起,一片浓烟云雾裹了方圆数丈。 箭矢如雨倾泄,好在有烟雾缭绕,弓箭略失准头,不过有数十弓骑,也不需多准,只把弓矢攒在一处,望雾中飞射,钟七疾舞杖扫开箭矢,趁烟往后退走, 见了那云烟,黑脸将领抽出骑刀,大笑道:“果然是个妖人,哈哈哈,见了本将,焉能叫你跑得,来人…抬网上去…” 钟七把黎杖舞得似水泼不进,拨打开箭矢,见四下已被团团围住,心下正焦急之时,嗖嗖飞来的箭雨忽然却停了下来。 还来不及心喜,四周洒落粗线渔网数道,遮蔽方圆数丈,钟七欲要挡开,奈何那黎杖是个钝器,怎么挡得开软绵绵的网绳。 不及纠缠片刻,就被那几道罗网罩在地上,左右伸展两下,手脚俱被死死缠住,再也挣扎不得。 云烟缓缓散去,钟七一时心若死灰,暗道:“坏了,坏了,一朝失手,被这些贼厮拿下,怕难活命了” 见钟七缩成一坨,被罗网死死缠住,还犹自挣扎不绝,众骑军哈哈大笑,几个小校面露嘲讽之色,朝那将军道:“将爷,这厮已被我等拿下,该作何处置,还请将爷示下” 黑脸将军毫不在意的打马转身,飞奔朝镇中走去,一边儿挥挥手道:“先把这贼牛鼻子绑了,明早与那镇中贼人一并祭旗,助咱挥师讨贼功成…” 麾下众骑抱拳应诺,抬来粗麻绳,正要上前捆绑,方才开口那小校忽而道:“把绳子用黑狗血浸过,再去捆他,传说这些邪门妖人都有个脱绳解缚之术,免得他使邪法溜走…” 一众喽啰也领命称是,忙入镇中宰了黑犬一头,接血浸过绳索,在把钟七捆得严严实实,扯入镇中。 钟七一直闭目不语,任由这些丘八摆布,他的法术分属仙道,除了阴兵鬼将会怕这黑狗血,其他的倒都无碍。 只是他未修成白日显圣的法力,晴天白日不好出神施法,便也不再反抗挣扎,装作识相认栽的模样,免得再挨了鞭打,只等天色一暗,再作法逃走。 一路被牵入镇中,只见得旗幡林立,甲士穿梭街,巷,四周惨叫哀嚎,妇女悲鸣,军卒大笑之声充斥于耳,青石街上,处处是血,百姓的残尸断臂,七零八落扑在街上。 钟七被拖于马后,与一众骑卒穿街过巷,走到镇中心的富户之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又有一长髯将,约莫四旬,一身甲胄,披赫黄袍迎面走出,黑脸骑将见了这人,忙翻身下马,躬身控背,小心行礼。 那长髯将撇了钟七一眼,淡淡道:“罗校尉,镇外可有异动?” “回禀将爷,我部骑卒,已洒出十里探哨,并未见大部人马朝此而来…”那黑脸罗校尉一脸肃然的抱拳回道。 长髯将领思索道:“明公下令来催,要我们从速剿灭反贼,免生变故…” “将爷,依末将看来,那反贼甲士不少,军力也足,如今朝廷都没了,咱们何必去与他硬碰,若两败俱伤,得利的可是那帮文人呐…”罗校尉有些犹豫道。 长髯将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咱们出军不过数日,已经屠了这二郎镇,得了千余颗人头,不如明日开拔,把这固城,定远两县乡里剿杀一番”罗校尉领面色阴冷,转而面露狠色道: “只要得了这数千颗人头,交上去抵功就是,就说反贼被咱们打残,缩于城内不出,咱们即能交了差,又能避免与邓贼硬碰,还没保存实力,可谓一举两得矣…” 见长髯将军面露犹豫之色,罗校尉又道:“将爷,咱们给谁卖命不是卖命,以前给大梁朝廷卖命,自然忠心耿耿,可如今明公已经投了关中大秦。 那这些百姓也算秦人了,即不算梁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杀之并无不可…” 长髯将军闻言一愣,转而大笑着拍了拍罗校尉肩膀道:“哈哈哈…罗校尉,你的思绪真是清奇,就按此策,明日把这批人头押回梁州,咱们收拢军卒去固城晃一圈儿…” “卑职不敢,都是将军教诲的好…”俩人一时相顾而笑,走入府中。 钟七一直闭目不语,这才知道原来这伙杀良冒功的暴戾军卒,并非反贼,叛军,竟然是州府的官军。 闭目不语,还想再听些山下的消息,却被几个步卒撕扯着牵开,并上几个被官军扒得浑身赤裸的富态老爷,赤条条的雍容妇人一起关在脏臭的牛棚。 五十三【人间乱世 老君背剑】 这牛棚宽有一丈二三,长有十余丈,由七八根柱子架着一两扇木板搭成。 棚里的牲畜早已被这伙官军宰杀,如今空荡荡牛棚横七竖八的趟了几个赤裸男女。 “都别动…老实点儿” 几个浑身血腥的厮杀汉扯着钟七,用浸了黑狗血的粗麻绳捆在立柱上,一个歪眉斜眼的老军头在一边儿鞭挞几个赤身男女。 钟七一直闭目养神,任由他们捆在柱子上,也不作抵抗,少倾之后,几个厮杀汉骂骂咧咧走出牛棚,这才缓缓开阖双眼,朝左右看去。 一个富态中年,白面短髯,几个青秀妇人,面容姣好,俱被扒光衣服,连个内襟裹裤都不留,全是赤身裸体。 神情麻木的被捆在牛棚,见钟七来了,也只是飘了一眼,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噫…刘员外,您老也在呢?”钟七盘坐在地,身上也捆得严严实实,见那短髯中年,发现竟还是个旧日熟人。 刘员外闻言抬了抬头,满脸青紫,看了钟七一眼,疑惑道:“不知先生是?” “嘿嘿…刘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贫道午子山钟泓继,去年初还曾来过老爷府中哩…”钟七嘿嘿一笑道。 午子山,钟泓继? 刘老爷思虑一晌,恍惚想起去年年初之时,有个衣裳褴褛,浑身破烂的穷道士,来找自家布施些法财,结果最自己使僮仆乱棍打出府门,那破烂道人冒似就姓钟。 见这老汉面露恍然,钟七嬉笑道:“怎么…刘老爷想起来了,嘿嘿,想当初,刘老爷也是这方圆数里,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怎么才短短时日,就这副模样了?” 刘员外面露苦笑道:“当初得罪道家,着实不该,还望道家莫怪。唉…官军过境,强行掠了老夫的家产,一家妻女,尽数被这些厮杀汉折磨至此…” 钟七脸上的嬉笑之色缓缓收敛,见那四周几个女眷低声抽泣,朝刘员外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刘善人不必过于悲伤…” “呵…呵…老夫继承祖业,不说修桥补路,造福一方,却也未曾做过恶事,落至如此境地,也是前世的恶因,才有今日的恶果,苦难呐…”刘员外苦涩的说道。 钟七晒笑一声,摇头不语,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钟七不是刘员外,也不知他的遭遇。 仙道贵生,只说今世,不说前尘往世如何,就像钟七不会计较刘员外往日对自己的冒犯,不计前嫌,但也不会去说多少好话安慰他。 遂也懒得再去搭话,几个赤条条,光洁溜溜的女人摆在眼前,钟七目光澄澈的打量几眼,观察了一下身体构造于自家有何不同。 见她们身上满是乌青,下面红肿一片,面色麻木,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钟七禀除邪欲,叹息一声,闭目养神,静颂太乙救苦经一卷。 时间缓缓流逝,几个女眷轮流被军卒拉去,又如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拖回牛棚,钟七一直闭目不语,默默存神。 直到月满星空,约莫子时深夜,牛棚里响起轻微酣声,刘员外和几个白日里受经折磨的女人,都带着疲惫沉沉睡去,而一直闭目假寐的钟七却缓缓睁开眼睛。 “谨请九方五猖神,急来正好护我身,随天入天,随地入地,随山入山,随海入海,随涧入涧…奉请都阳仙公敕旨,速来坛前听调…”低沉咒语,犹如鬼神吟唱,透过法界诸天,须臾传至午山猖鬼行营,五路猖将点齐兵马,穿梭阴阳,随令赶至。 召兵咒念罢,钟七存神紫府,胎光出壳感言天地灵机,取兑方神炁一口,朝身上绳索呵气一吹,借阴兵鬼神的法力,身上绳索无声脱落。 事实证明,那怕是浸了黑狗血的麻绳,在钟七自身法力,与麾下猖兵法力面前,依旧没有丝毫卵用。 牛棚之中,稻草飞扬,阴风阵阵,呼呼翛翛,睡得正酣的刘员外与几个女眷翻了翻身,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同时都在做噩梦一般。 却是她们赤裸身躯,不仅被阴气侵身,冷得瑟瑟发抖,被鬼神扫过,阴阳相冲,甚至还会出现鬼压床的情况。 阳间只是阵阵阴风,法界之中,却是金鼓,将旗招展,当先处百余甲士,赤眼青面,拥旄持铣,寂静无声,分列五方,各领无甲的山精,也魅,魍魉,孤魂无数。 所谓猖兵,本就是由端公法师祭炼的恶鬼,山精,野怪,甚至多为西南十万大山的山魈,才为正宗猖鬼。 只是这种山精野怪祭炼的猖兵青面獠牙,甚至三首八臂,凶历桀骜,残暴嗜杀,不说使用,只要一放出去,动轧就要先屠几个镇子,拿活人当血食。 人家自己吃饱了才看法师的命令,一般法师根本就控制不住,也为钟七所不取。 钟七祭炼的猖兵,实则只算被洗净怨气的普通阴鬼,自然没有猖兵的凶历,不过由五猖法配合八方兵马坛祭炼,这种阴鬼依旧保留了一些猖鬼的特性。 加上这些时日,钟七虽没有祭炼,但将军庙一众道士却是天天香火不绝,拜猖兵比拜自己爷爷祖宗还勤快。 这些猖兵有了香火供奉,法力堪比野生神灵,这些天已经遍布巴山,秦岭,四处锁拿山精,野怪,邪神,纳入自己的编制,短短时日,队伍就扩大了数倍。 只是这些新来的猖兵没受过钟七法咒祭炼,不由原先猖兵一般,挥如臂使罢了。 钟七大略一数,面露笑意,这些猖兵不仅自家来了,竟然拖家带口的扯来了数百山精野怪的魂魄,如此也就不必怕这军营血气了。 当即掐诀念咒,使五鬼搬运法,着诸阴兵将牛棚中的刘老爷一家一一搬运至镇外。 鬼有数类,游魂,野鬼,恶鬼,厉鬼等,游魂野鬼大多魂魄不全,阴寿有限,不能影响现实物质世界。 而恶鬼,厉鬼却已经能随意隐现,勉强接触现实,根据法力高下,能凭空御物数斤,至一石百斤的重量。 百余猖兵分属恶鬼一类,皆能御物数两,至数斤重量不等,但数量一多,加上山精,野魅的助力,倒也勉强可以施行。 这些人为鬼神气息所迷,还在睡梦之中,懵懵懂懂就被众鬼搬运至镇外,整个过程未惊动一点镇中军卒。 钟七则依旧趺坐牛棚,采气存神,感应法界,约莫至二更时分,阴云吐雾,遮蔽月光,镇中除了寥寥几个哨军,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牛棚内外,百余猖兵领数百鬼怪,一齐拜道:“回缴都阳仙公法旨,一众凡夫,已被标下等悉数运至镇外…” “好…待此行后,各有香火法食奉上,以酬诸君之功也”一缕胎光自卤门飞出,于法界之中显化身形,朝众鬼说道。 “不敢称有功,都阳仙公但有法旨赐下,我等莫敢不从”百余猖兵还未答话,底下一众野魅,精灵已经面露喜色回道。 香火,法食余他们来说,也有大用,香火可以延长阴寿,法食能饱腹,稳固魂魄,增加道行法力,这年头灵机初生,神邸甚少,香火随处都有,但法食就难寻了。 钟七着领一伙猖军,约莫十鬼搬运自家肉身去镇外隐匿,自以胎光出壳,借诸鬼阴气,腾云架雾,领众兵马,朝镇中飞去。 钟七修行尚浅,论魂魄元神,不说比猖兵恶鬼,甚至还没有这伙鬼怪中随意一个强大,未至神游境界,害怕风吹雨打,一阵飓风就能把元神刮散,遂也一直不敢随意出壳游荡。 但此时有众鬼阴气包裹,堪称一层保护壳,腾云驾雾,外界冷风刮过,只觉魂魄清凉,却不似之前,犹如刀割一般。 七八百鬼魂架阴风腾至半空,那月亮刚突破层层云雾,露出一点月牙儿,却又被一阵更大的阴气遮蔽。 方至中央,法界之中,满空血红光华直冲霄汉,几个残魂化成的精灵咋咋呼呼朝钟七众鬼道:“钟仙公,前面是凡人军营,这些厮杀汉,有些煞气,还有人道气运,我等却不敢再过去了…” 俗语云,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些军卒,常年厮杀,身上沾满人命,胆魄也强,一般鬼怪见着,凡而胆怯,畏惧不敢上前相害。 “尔等不必害怕,官军不过一两百人,且已深入梦乡,王朝气运虽则厉害,但凡间早已四分五裂,更奈何不得你们,尽管缠杀上去…” 钟七安慰两句,转而又指挥道:“所谓阳盛能克阴,阴盛亦能克阳,尔等只要挤作一团,行成鬼域冲入营中,便可破他煞气。 入营之后,阳气虚的,直接上他的身,捡刀乱杀乱砍,若见那阳气旺的,你们几个一起,趁他睡着,冲身先压住他…” 众鬼闻言,面色一震,皆目露兴奋,眼中凶光迸射,齐身应诺,出来十余鬼护着钟七元神观战,余下悉数裹成一团,形成一道数十丈的龙卷阴风,呼呼翛翛卷入营门。 五十四【拘神役鬼真符】 钟七元神顿在半空,望着漆黑夜里,灯火阑珊的一排房屋,军帐,营门,面露冷笑。 身旁一什披甲执戈猖兵摇身一晃,化作漆黑阴云一团,云雾缭绕,托起钟七元神,不断自虚空卷起阴气护住钟七身形,免受物质风火煞气所伤。 营门之内,不复寂静之态,呼呼翛翛的阴风飘荡,卷起军帐数顶,少许军士赤裸身躯,口吐白沫,呜呜怪叫着持刀砍向同袍。 “李四…你不睡觉…拿着刀作甚…” “啊…你…你疯了…啊…李四疯了” “张狗子…快住手…你莫非要造反不成…” “疯了…疯了…都疯了…快跑…” 数十息后,十余间瓦房,数十座军帐处处都是惨嚎,无数军卒在睡梦中死于同伴之手。 小卒双目无神,毫不理会上官喝骂之声,挥舞戈矛,肆意乱砍乱杀,甚至三五个一团,把什长,都头乱刀砍死。 哀嚎,惨叫,喝骂之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数里之遥,惊起无数夜行走兽飞禽,二郎镇中,军卒自相杀戮,混乱至极。 原本这些军卒身强体壮,阳气旺盛,能被鬼怪上身者,只是少数,奈何处于夜间,又是阴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 鬼上身的状若疯魔,而没被鬼上身的军卒也不辩敌我,只以为是敌军袭营,惊慌乱砍乱杀,就算知道杀错袍泽,也是将错就错。 不过盏茶时间,小规模动乱,最终彻底引发营啸,军中士卒,再也不分尊卑上下,俱都挥刀乱杀,往日过命交情的兄弟袍泽,如今俨然生死相争,杀红了眼。 一时间四周火光冲天,军卒狂奔乱走,杀人者,纵火者,数之不尽。 而刘府偏厢中,在几个富户小妾身上,辛勤耕耘大半夜之后,方才疲惫睡去不久的罗校尉也被外面嘈杂喊杀声惊醒。 “来人,来人呐,外间何事吵嚷,莫非反贼还敢来袭营不成?” 呼唤半晌,也不见亲兵家丁应答,又听见喊杀之身正在接近,多年从军的惊验,无不告诉他危险将近。 罗校尉浑身一个激灵,一脚踢开几个光溜女人,一个翻爬站起,看也不看钱院儿,从那后窗一跳,落到后院池塘,赤着身子飞奔逃跑。 他前脚刚走,“哐当…”一声炸响,房门被砍得粉碎,几个嘴眼歪斜,口冒白沫的小卒拎刀入内,跳到榻上就是一通乱砍,可怜那几个女子,还不及哭喊,已被乱刀被剁成肉酱。 那罗校尉光着条身子,一路溜至马槽,随意牵走一匹,夺路而逃,一路乱撞,顶翻不少作乱军卒,好巧不巧,却正被离地数十丈的钟七看得分明。 “好个贼厮,纵兵劫掠,作恶多端,焉能叫你逃得性命…” 钟七冷笑一声,元神趺坐阴云,急念咒施法,捻掌一挥,叫声“雷来…” 夜空一道旱雷炸响,法界之中,一道霹雳闪电,吓得身旁阴鬼元神颤抖,须臾之间飞过数十丈。 阳间只闻一声忽翛,霹雳电光把那罗校尉连人带马,三魂七魄都绞粉碎。 横冲直撞的军马,忽而前蹄一软,连着罗校尉空荡荡的躯壳,一块儿滚在地上,数息之后,被杂乱军卒踩成肉泥。 钟七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暗暗自得,以他如今法术,白日还无法显圣,而到了这夜里,就是真来天兵天将,他也敢斗上一斗。 忽而似有所感,朝下方望去,见那罗校尉屋里,几个附着于军卒身上的猖兵,浑身红光烁烁,血煞冲霄,已有几分厉鬼之势。 “啯齪…啯齪…”阵阵好似虎啖羔羊之声透过法界传来,那几个军卒被猖兵附身,目露凶光,捡起地上,榻上的死尸,残肢,碎肉,混着骨头望嘴里塞。 见此情景,钟耸然而惊,心下暗道不妙,忙掐法决,念咒道: “收魂立禁五猖,开刀破血五猖,抓人生魂五猖,自喊自应五猖… 伏望:五路猖神,贵职亲领部下精兵,速速收兵回宫,拜领香火法食,事有紧急,若敢懈怠,俱打入雷火炼狱,万劫不得超生…” 说是咒语,实为威胁,以胎光颂咒,低吟咒语传透法界诸天,传至众猖鬼心头。 领着麾下兵马,携裹山精,野鬼玩得正欢实的五路校尉闻咒一愣,忙呼喝麾下部众,竖旗聚兵,回反行营。 数十息后,二郎镇重归寂静,数百官兵,上至那长髯将领,下至伙夫杂卒,俱都化为残尸,断臂,数十间房舍,火光四起,照亮周遭数里。 “标下等,回檄都阳仙公法旨…”五营猖兵,分列五方,为首校尉猖神,纷纷躬身缴令道。 见那五营校尉与身后众鬼怪,山精,都面带喜色,只是眼中时而闪烁凶光,而原本百二十多披甲猖兵,只余下七八成,余者皆不知踪影,连带着七八百野鬼,也只有四五百在此。 钟七眉头大皱,朝五营校尉喝问道:“叫尔等收拢兵马,怎得只剩这些,余下部众猖兵,现在何处?” 原本望着钟七,满脸喜色的五营校尉不仅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夸赞,以及香火法食,反而遭受喝骂,俱都面色不虞,眼中缕缕凶光迸射。 沾染人血之后,他们不仅胆气更壮,心中的杀性,暴戾本质,也是愈加增强。 也就是如他们生身父母一般的钟七在此,换做他人,哪怕是个神圣真仙,他们如今也会一拥而上,直接撕碎啖食,好叫他知道不讲信用的下场。 见众猖兵,鬼众垂首不答,五营校尉眼中时而闪过凶光,钟七面色一凝,默然数息之后,忽而神色和缓的笑道:“诸部兵马劳苦功高,且先护贫道元神回返躯壳,稍后祭炼法食,赐予如等,以做酬劳…” “谢都阳仙公,标下等遵法旨…” 闻钟七此言,诸部猖兵复归喜色,欣然拱手应诺,钟七颔首点头,元神化作胎光,飞游青冥,穿梭一圈又化人形,趺坐阴云之上。 诸部猖兵,鬼怪则摇身一晃,化作阴气,无数阴气缭绕,形成云雾一团,垫在钟七脚下,架起猎猎阴风,呼呼翛翛朝镇外飞去,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镇外树林之中,赤身裸体的刘员外一家,并着镇中残余的数十百姓,俱都横七竖八的昏睡于此。 钟七肉身趺坐于一块青石之上,一什猖兵游走周遭数丈护法,驱赶想要趁机抢夺肉身的鬼魅。 天边乌云飘过,树林里顿时阴风飒飒,护法猖兵躬身控背,执礼闪避,乌云中一道白光闪过,须臾自钟七顶门落下。 数十息后,闭目趺坐的钟七缓缓睁眼,盯着四周飕飕阴风,面露冷色,原本有一百二十余只猖鬼。 而此次至少有三十余只猖鬼暗中吞了凡人血食增长法力,又趁乱逃走,借此脱离钟七掌控。 钟七面无表情,心下默念法咒感应,存神观窍,观想拘神役鬼符,普查法界诸天,冥冥之中,数十道血色光点,正在飞速远去,而拘神役鬼符对其的感应也在缓缓减弱,直至消失不见。 “呵…呵…跑得真快呀…”钟七满脸阴沉,他现在修行太浅,拘神役鬼真符法力有限,只能感应周遭百里。 对于猖兵的召唤,最多也只能在周围三百里之内,最佳距离是五十里内,钟七对猖兵就有绝对控制权,出了一百里范围,就算猖兵不听召唤,钟七也拿他们没办法。 而拘神役鬼真符也存于肉身紫府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察觉猖兵有异,钟七才随意搪塞,急于躲回肉身之中。 回了肉身,钟七也彻底恢复安定,丝毫不慌,心下思虑道: “当初以这猖兵法祭炼兵马,虽则厉害无比,但现在看来,终究是欠了靠虑。 还是抽个空当,再以水火炼度,彻底洗清这些猖兵的神志,免得日后反噬,伤了徒子,徒孙” 正思绪间,周遭阴风呼呼翛翛,一时间刮得树枝,枯叶哗哗作响,打断了钟七思绪,存神法界,就见哪些猖兵鬼众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家。 钟七嗤笑一声,念起拘役神咒,运神一催,拘神役鬼符灵光迸射,放无量毫光。 “啊…” “呜呜…饶命…” “啊…仙公饶命,饶命啊…” 五十五【汉中公 凤翔节度使】 漆黑夜里,二郎镇外树林中阴风翛翛,众猖兵躬身控背,纷纷伏在地上,一脸恭顺的朝钟七望去。 一旁看戏的数百鬼众,也是吓得心惊胆战,面露畏惧之色。 再没有鬼敢嘻嘻哈哈,也没鬼敢说话,钟七不开口,现场就是一片沉静。 环视一脸恭敬的猖兵,静若寒蝉的鬼众,钟七趺坐青石,朝五校尉道:“余下猖兵,部众,现在何处玩耍?” “禀主公…标下等,不知…”一众猖兵伏在地上,垂首恭声回道。 见五营校尉等,神色复杂,各异,钟七微阖双目,轻声细语的笑道:“怎么…在记我的仇,还是方才罚重了,心下不服么…” 五营猖兵闻言心下胆寒,想起方才拿那阵脑门炸裂,钻心入腹的疼痛,尽数伏低头颅,恭敬道: “标下心服口服,不敢怨恨主公” 钟七嗤笑道:“是不敢怨恨,还是不会怨恨,差别很大哩” 这话一出,底下的猖鬼仿佛被猜中心事儿,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只是诧异眼前这一脸淡然的道人,莫非真有种能看透他们心底的法术不成。 沉默数息,众鬼静若寒蝉,呐呐不敢言语,还是五营校尉,当先开口,领众鬼同声道: “我等全赖主公法力才能显赫世间,不管是赏是罚,都是仙公的恩德,标下等感激涕零…” 钟七也不在多言此事,沉声道:“待贫道回返午山,承诺的法食不会自会奉上,在此之前,观中授箓道人,但有法旨,须得劳烦众位,还望竭力相助… 脱走的猖兵,鬼众,也要尽数捉拿归案,待我回山,在一一处置” 众猖兵,鬼众连忙躬身应诺,见钟七闭目不语,纷纷摇身化作阴气,行成一团鬼域,呼呼翛翛,自回午山去了。 待这些鬼众走了,钟七才睁开眼睛,心下思付道:“猖兵风险太大,并不适合作为一派道兵,还是去收伏一些精怪,山神,祭炼护法神将来得稳妥些…” 猖兵具有见效快,疗效好,成本少等很多优点,唯一就是沾不得血,一放出去沾染人血,就容玩脱手。 不久,天光渐渐亮起,青晨的凉风一拂,地上横七竖八的百姓,睡眼惺忪的爬起,环顾四周,纷纷惊异道:“怎么一觉醒来,就到此处…” 刘老爷惊异半晌,见钟七趺坐石台,闭目养神,恍惚想到什么,当即扯住女眷,不顾赤裸身躯,拜倒在地,叩响头道:“谢仙长保佑,以大法力,救我等难人脱苦,谢仙长…” 围观的百姓,见此情景,想起昨夜冷风飕飕,不觉到了此地,脱离苦难,绝对是有神仙显灵。 不是这道人,也是那午山的伏魔将军显圣了,想到此处,不由惊觉的拜倒在地,纷纷叩头,感谢仙人保佑。 钟七安然收众人叩拜,也不推辞,待众人礼拜三匝,忙才起身扶起他们,正要开口,忽闻阵阵马蹄,号角声响起。 一众百姓吓得面色苍白,钟七也忙道:“怕是又有官军来了,人数不少,大家快四散躲入林中,再莫多言,免生祸灾…” 想起那兵过入匪,劫掠家财,奸**女,众人即是怨恨,也是害怕惊恐,正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闻钟七之言,便也都顾不上感谢仙长,纷纷钻入灌木林中。 见众人藏好,钟七使蛇形狸翻,身似狸猫矫健,几步攀上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松树,也藏在顶上观察。 刚躲上树,当先十余哨骑,忽啦啦策马奔至镇外,围着镇外打马游走,却见得一片残恒断壁,十余骑呼喝几声,打马向镇北而去。 又是数十息后,伴随阵阵金锣,鼓响,镇北群山中,出来一波军队,排长蛇阵,见首不见尾,再崎岖山道上,恍如长龙。 不一晌,三人一排,自山中走出来数百前部,旗帜林立,但着甲者甚少,多是麻衣,草履,抗杆粪叉,刀枪棍棒,后面山里,还源源不绝有人走出。 “看这装束,好像不是官军,噫…怎么还是个小将领头” 钟七伏在树枝上,打眼细看,却见得是一位面目清俊,明光甲胄,骑着匹高头大马的稚嫩青年领头。 身后众骑拥簇,领着一部,约莫二百余步骑,在镇外扎营,又着骑卒哨探,朝镇内,镇外搜索而来。 钟七心下有些揣揣不安,犹豫不定的暗道:“这小树林藏不住人,要是这些人又被搜罗出去,我到底该不该出手呢…” 要是不出手,自己心下不爽利,但晴天白日,纵使钟七拼了老命,面对数百兵马,那也是徒劳,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正思虑间,十余个步卒,持弓矢刀枪,钟七忙禀气凝神,看着这伙官军自底下数丈,走入林中。 盏茶之后,灌木丛中传来声声喝骂,吵嚷之声,赤着身子的刘员外一家,当先被官军揪出林外。 又过半晌,钟七费力救出的几十百姓,一个不落的,全被官军推推搡搡,赶出林外,又弄到镇外空地上看住。 这个过程中,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官军带走,钟七始终禀气凝身,躲在树梢上并未出手,待搜索官军走了,才低声自语道: “看你们的命吧,若是不供出我来,待天黑在救尔等脱困,若是不讲救命情分,那也怪不得我就先溜了…” 做好最坏的打算,观察好逃跑路径,要是被这些老百姓举报,自家也好逃走,借着老松树郁郁葱葱的枝丫,钟七靠在树梢假寐,等待时机。 而那伙官军,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就近在镇外,撒下哨骑奔走方圆十里,步卒则四散砍伐树木,在镇外扎下大营。 不觉时间流逝,日头高照,那些百姓果然念着恩情,对钟七的去向,只字不提。 一夜未睡的钟七椅在树上沉沉睡去,好在钟七没有打鼾的习惯,有时那些军卒走在树下如厕,也未发现树上还藏着人。 正睡的迷糊,镇外又是一阵喧哗,伴随这吵闹,欢呼雀跃之声,钟七也被惊醒,循声望去,却被那情形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滚落。 镇外东方,黄沙满天,丈宽土路上,又来一彪人马,也是三人一列,绵延不下数里,盔甲映日光明,金戈,兵刃明晃晃,旗帜如林,遮天蔽日。 中间仪仗,数十铁骑,拥旄持铣,护着一员将领,乌金红樱盔,锁子鱼鳞甲,垮下一匹照夜狮,鬃毛雪白,四蹄白毛,似踏云行。 在观察片刻,随着这彪人马走近,钟七却忽然惊愕道:“这…这这他娘…竟然是他…” 却是那将领背后,一杆皂色大纛,以三丈余高的木杆架上,垂落道道丝條旄尾,绣下一列黑色大字,上书:汉中公,凤翔镇节度使。 旁边还有一道将旗,上书:【征虏将军,邓】… 梁州古称褒地,又称汉地,凤翔原属军镇,辖梁,凤,成,阶四州数十县。 节度使,前朝旧官职,朝廷赐予官员旄旗,节印,开府同三司,领一镇数州,或数县,不仅全管辖区军事,还管税收,劳役等政事。 有这官者,要么是一地的土皇帝,要么就是地方军阀,军政皆管,对朝廷听调不听宣。 五十六【老邓果然站起来了】 “嘶…当初这邓奎听我一通忽悠,热血沸腾,说要筹兵备战,莫非如今果然成事了么…” 待这彪人马走得近了,隔着百十丈,隐约见得马上那威风凛凛的就是当初的九里径巡检邓奎。 钟七惊愕不已,这邓奎如今果然腾达了,那先来的明显也是他的人马,在加上后来的大部队,麾下少说也有个千余人。 这彪人马仅二三成甲士,拢共百余骑兵,这些精锐悉数钢刀,长矛。 余下八九百穿得花花绿绿,一水的麻衣,短袍,草履,抗着钢叉,锄头,梢棍,不一而足,果然是农民起义。 又等待半晌,确定不是官军,钟七才大松口气,拽着根丫杈,借着细树梢的韧性坠到地上。 将落地把手一丢,树梢回弹上去,打得那老松顶上哗哗棱棱,一声炸响,专门闹出好大动静。 “谁…” 散乱欢呼的步卒被这动静吓得一跳,忙拖兵刃,循声围上,见是一白衫青年不知何时肃立树下。 数息之间,数十步卒,持戈横矛,明晃晃寒光,把钟七团团围住,一拥而至就要捅来。 “别动手,别动手…我与你们将军是老相识,遂来相认…”钟七见状,忙举双手,毫无反抗之意的回道。 几个小头领面带狐疑之色,却也没急着动手,正要说话,那最先领人来的稚嫩小将,见这边儿动静,也忙打马奔来。 “是你…” 那小将见了钟七,面上一愣,转而拽剑踏马,恶狠狠道:“这人是个妖道,来人,与我拿下…” “小将军,莫打,莫打,我与你家邓将军是旧识…” 钟七急忙辩解,奈何小将令下,一众步卒充耳不闻,持戈矛围圈儿捅来。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兵刃,打断他的下言,钟七一副哗了狗的表情,只得擎出桃木杖抵挡。 用力一扫,荡开面前刀枪,拔地而起,一个空翻,横飞丈许,躲开身后袭来的枪矛。 那小将打马跑来,长剑撩起,钟七低喝一声,拨开剑脊,转眼间,一杆黎杖,舞成混元,似水泼不进,荡起飕飕风啸,一路向外打去。 四下皆敌,已是密密麻麻的枪,矛,晃眼间,数百步卒围成一团,把钟七攒在中间围杀。 钟七一条黎杖,战力全开,东挑西拨,左遮右挡,只见杖影重重。 好在皆是步卒,没有马匹的千钧冲杀之力,钟七也才堪堪挡住,能腾挪游斗。 然而也是徒劳,邓奎久就不见现身,外间已是数百弓手围住。 “都让开,看某家活捉此獠,呀呀呀…” 钟七正着急时,眼前一亮,压力大减,周遭步卒远远退开,一将浑身披甲数层,面黑如碳,颔下虬髯,打马杀来。 虬髯将口中哇哇怪叫,明晃晃一杆马槊,荡起呼呼风声,携千钧猛力,当胸刺来。 “呀…” 见这马枪来势汹汹,钟七面色一变,低吼一声,急舞黎杖,拐头虚晃一枪,也不敢沾拨矛刃。 只是趁虚晃,腾挪步法,闪开丈许,避开后,那带着包浆的桃木拐头,被枪刃擦成碎渣,钟七双臂颤颤巍巍,虎口裂开,丝丝血迹,沾染杖杆。 “吁…好一条汉子,有些本事…”虬髯将冲出十余丈,扯起马头笑道,打马转身,怒目圆睁,好似广目天王,颔下虬髯,根根竖起,耸如钢针。 见他口中哇哇怪叫,声若雷霆,直叫虎豹丧胆,鬼神胆寒,倒真似那猛张飞一般无二。 钟七寂然不动,只是心下哀嚎不已,方才只是擦着一下,他也双手颤颤,酸软无力,只觉自家莫不是受了诅咒,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遭了,遭了,这黑厮好大的力气,他娘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老邓,你他娘在不出来,我又要翻车了…” 倒是四下军卒钟七竟然淡定见此,不由刮目相看,也不在齐上围攻,反而以刀敲盾,齐声喝道:“彩…彩…威武,威武…” 眼看那黑脸虬髯汉兴奋的哇哇怪叫,打马跑起又要杀来,钟七心下苦涩不已,正准备干脆丢个脸子,跪地求饶算了。 正当这时,场外一声急切大喝传来:“且慢…都退下,若伤我泓师半根毫毛,尔等万死也难恕罪…” 再此听到老邓的声音,钟七只感浑身酸爽,如闻天籁,忙弃残杖,负手望天,一副候你多时,你才过来的高人表情。 虬髯黑汉闻言面色一僵,一付便秘的表情勒住缰绳,招呼众卒准备弓弩的青年小将也是如此,纷纷朝场外望去。 军卒分来一条道路,缓步走来一将,头戴红樱盔,明光鱼鳞甲,腰束金带,面色清瘦,颔下三绺长髯及胸,疾步朝钟七走来道: “都是邓某之过,却叫泓师受惊了,真该万死…” 钟七还未搭话,黑汉,小将等俱都翻身下马,与众小卒躬身拜道:“邓公…”“将军…” “主公…” 称呼不一而足,却又异口同声,躬身控背,唯有那青年小将,面色复杂的望了钟七一眼,最后一个单膝跪地拜道:“义父…” 邓奎一入场中,便怒不可遏的众人喝道:“来人,把朱贵,邓虎儿二将,都推出去砍了,为我泓师谢罪…” “义父…”青年小将愕然不已,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那虬髯汉朱贵也是脸色耷拉,把丈四马槊一撇,跪在地上呐呐无言。 “将军,朱将军有破城之功,虎哥儿为将军义儿,罪不至死,还请从宽绕恕啊…”阵后闪出一白脸文士,急冲来求情道。 邓奎默然不语,只是拿眼打量钟七。 钟七见此,拂袖笑道:“不知者不怪罪,还请邓公手下留情” 邓奎一抚长须,朝朱贵,邓虎儿道:“你二人下去之后,各领三十军棍,再取金帛,好生为泓师赔罪,得他饶恕,此事才算作罢” 二人自是无话可说,只是垂着脑袋,抱拳应诺。 邓奎又指着钟七朝众人道: “这是我之恩师,实乃仙家羽士之流,汝等以后见了,也要以师礼尊崇,若敢怠慢半分,我定不饶恕…” 众将士俱都应诺,邓奎才朝文士摆摆手,众人躬身自都退开。 “哈哈哈,数月不见,泓师怎的下山了,快请帅帐上座,今宵不醉不休…” 邓奎言罢,不由分说,挽着钟七手臂,一路穿过层层军帐,沿途士卒莫不躬身控背,小心行礼。 向营中走数百步,至一大帐之中,安排钟七上座,奉上瓜果点心,香茗清茶。 “枉我自谓治军严谨,不犯黎庶分毫,救济斯民,不知泓师为何与他们起了冲撞…”邓奎看着默然无语的钟七,有些疑惑道。 钟七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本救了数十百姓…见你大纛,欲来相见,乃何拿小将,见了贫道,二话不说,就要来取我性命…” 断断续续不所有事情,俱都讲了一遍,邓奎越听越迷惑,也有些愕然道: “他本是一个饥寒乞儿,年前路过我家,抢夺米粮饭菜,一人挑翻我几十个庄丁,我见他有些武艺,又孤苦伶仃。 便纳他住下,三餐供应,只当养个闲人,后来攻略县城,因他悍勇,先登之功,便收为义子,取名昌衡,小字虎儿。 泓师莫非与他或其家中,有甚旧怨过节不成?” 钟七听罢,回忆片刻,心下恍然大悟。 原来却是此前在梁州城中,有一伙乞丐,行采生折割之事,为钟七并梁虓等人所擒,当时唯独跑了一个少年乞儿。 也是那少年乞儿,与现在义军首领之子,相貌,气质,打扮等差距着实过大,钟七一时也没认出来。 现在想来,那少年乞儿便是邓昌衡无疑了,怪不得一见面就要刀剑相向,招招要取钟七性命。 五十七【竹林隐士 午山道人】 钟七沉吟许久,终究也没去揭那小子的老底,过往如何他也不打算探究。 与邓奎闲聊许久,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原来在钟七下山之前。 邓奎已领甲士一百余,巡检弓卒五十,骑军五十,驱赶乡民,一鼓而下,冲破固城县。 屯兵数日,麾下有义儿邓昌衡,邓昌忠等数个年轻小将,又有定远县都邮朱贵,三叉领悍匪辛成宗等武艺高超的大将。 又访遗贤,得竹林隐士,便是方才那求情的书生梅文化相助。 这梅文化号称算无遗策,果然名不虚传,在他的出谋献策,邓军三日下定远,略阳二县。 这十余日又出巴山,破梁军主力,一战歼敌千余步骑,俘数百,获钱粮,甲胄,兵器无算。 前些日又被中原北朝羯赵,和南朝梁拉拢,羯赵册封邓奎为汉中公,风翔镇四州节度使(辖区对比今陕西南部,甘肃东部,四川北部)。 请他取下秦风成阶四州,便北入关中,讨伐氐秦,至少牵制氐秦后方军力。 南梁则封其为西北行营都统领,征伐胡虏大将军,盼着他剿灭叛军,与胡人狗咬狗。 而昨日梁军最后一只能野战的步骑偏师,也在二郎镇被钟七剿灭, 邓奎可谓是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只待挥师出秦巴,讨梁州城,好坐稳他汉中公,凤翔节度使之位。 钟七听罢,也是一阵庆贺恭喜,谈到午山如今钱粮拮据,邓奎又是大手一挥,赐下五百两足银,五色绢绸十缎。 香油,沉料,草药各一箱,金杯,玉盏,陈酿老酒五十坛,命辅卒押送上山去。 邓奎麾下各部,已然分拨兵马,取去南郑,洋,勉等梁州附近诸县,约莫在十余日后,诸部会集南郑,会攻梁州。 因为梁州城大,恐有异士,左道旁门之辈,非人力可抵挡,遂留钟七随军相助,答应下梁州之后,还有厚报。 钟七考虑片刻,也就答应下来,次日便与邓军,回返固城县中屯守。 在县里随意找了个客栈,日日修行炼法,各项法器,丹铅,药汞等,皆有邓军供奉。 …… 梁州北,留坝县,乡里有个刘生,其父早逝,却因有些手艺,夫人又能持家,积下万贯家财。 刘生常年在外操持生意,对家中唯一的老母也不放心,因近些时日,乡里叛党,匪贼不绝,在县里置办一座府邸,位置很是安静偏僻。 将母亲接入县中居住,又招了些门子,丫鬟,僮仆服侍母亲,临搬家入新宅这日,闻门子禀报,说有一破落道人,顿在府外,让走不走,让进不进。 刘家素来礼佛敬道,刘生闻说,忙出中门,果见一道人,破巾黄袍,手敲解厌法环(古时,巫蛊,厌胜等邪法盛行,常有法师敲法环,穿街过巷,与人解降头,解巫蛊)。 “先生何来,可是要来抄化(化缘)…”刘生见此,拱手躬身问道。 这道人摇摇头道:“贫道俗姓池,抄化是来抄化,但非此时也…” “池道长,你要是来抄化,依往年,我定开个素宴,请道长上座,再捐个百几两银钱,供奉道家” 刘生叹息说罢,又苦涩笑道:“叵耐近些时日,天下变乱不休,我家这生意也不好做,日日亏损…” 见那道人靠在门口石狻猊上,眯着眼睛窍打法环,即不走,也不进门。 刘生沉似片刻,有些无奈道:“那道家且入家宅稍小歇,稍待我备些素宴奉上,再赠些盘缠,供奉道家吧” 那道人摇摇头,只是虚阖着眼睛打量府内,就在刘生有些不耐之际,道人却道:“刘老爷,你这新宅却是住不得…” 刘生有些无语道:“道家此言,有甚说法?” “你这府中阴气沉沉,不是个好所在,听贫道一言,赶紧搬走吧…”道人靠在石狻猊背上,阖眼说道。 刘生心道:“这道人定是想以大话唬我,待我惊恐不已,问他如何破解,他又以此诈我钱财, 唉…真是贪心,我素慕道家,他就不说,只要颂个经给我,我也得给他几两银子,缘何如此,恁得无耻些了…” 自觉想明其中道理,刘生心下对这道人的印象又下降不少,当即直言道:“不知道长,你此番想化多少银钱” 正敲着法环的道人闻言反倒是一愣,他也是个老实人,心直口快,便摇头晃脑,一边伸三根指头回道:“师父嘱咐要化得三百两,给我家泓师修行…” 刘生一听,暗道果然如此,脸上一变,直接冷笑道:“我家纵有些祖产,却也无这么多,道人休在多言,别处去吧…” 言罢径拂袖转身,入门而去。 道人满脸尴尬,心下才明白说错了话,看着刘生背影,摇头苦笑,也转身而走: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量你不知都阳仙公传我的神通,也罢,且先去城外破庙歇了,你总要求到贫道头上的…” 老夫人见刘生面色不虞,疑惑问道:“大郎,何事叫你心下烦躁么?” 刘生呼了口气,恼火道:“门外有个道人…” 老夫人听罢摇头叹息道:“往昔你爹在时,走南闯北,素问他说过红尘之中,多有异士高人,放浪形骸,你看他破衣烂衫,不定是个异士。 我们家从来敬道礼佛,纵他说疯话,也该与他些银两,衣衫,莫敢怠慢…” 刘生想了想,默然颔首点头,老夫人见此也复归笑意,即指挥众仆搬迁家产。 此事过后,刘家也未将道人的话放在心上,刘生一边读书,一边出外行商,晃眼数日过去,也常见道人见城中闹市游荡,两方相见无语。 一天夜里,刘生外出行商未归,只有俩丫鬟在家,侍奉老夫人睡在厅堂,约莫三更时分,忽而听见院子里传来“噗噗”的声音,好似裁缝在喷水熨衣服。 老夫人被惊醒,便急催丫鬟起来去看看,丫鬟把窗纸戳个洞偷偷向外瞧。 只见院子里,有一驼背老妪,身不满三尺,个子矮瘦,一头百发,似扫帚一般在顶上盘了发髻,足有两尺来高。 这老妪正绕着院子,似鹤一般大步游走,一边走,一边不停喷水,口中源源不断飞出水线,丫鬟惊恐异常,忙回榻前,禀告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倒很是惊奇的爬起床,由两个丫鬟左右搀到床前观看。 不防外间的老妪也悄然逼近窗前,一口水喷来,窗纸全裂了,三人一齐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天亮以后,刘生行商早回,要给老夫人问安,敲门却无人响应。 刘生心下不安,急破门而入,见那一主二仆全死在地上,唯一丫鬟身上还有点热气,扶着给她灌了点水,丫鬟醒来后,惊恐的讲自家所见讲述了一遍。 府中闻之哗然,皆呼有鬼,刘生这才想起那道人之言,心下悲痛欲绝,悔不该早听其言。 当下想起近日常见道人在街上游走,定还在留坝县境,催僮仆出门打听,才知是住在城西瓦罐庙。 刘生跌跌撞撞的跑出城外,至瓦罐庙外,见那塌了屋顶的破庙中间,有一道人宽袍广袖,正背对庙门,趺坐颂经。 道人似有所感,转过身来,含笑望向刘生道:“刘老爷,急急忙忙,此番何来” “求…求仙长救命…”刘生双腿一屈,伏地叩求道。 五十八【要想不死 肠中无食】 道人忙扶起刘生,温和道:“不敢当此大礼,只管将事情讲来” 听刘生垂泪讲罢,道人才叹息回道:“唉…贫道早观得你府中阴云罩顶,门前泥土潮湿,定有鬼怪盘踞,叫你搬走,你不信我,如之奈何” “悔不该当初,不听道长之言,如今害了母亲…”刘生一听,更是羞愧的掩面苦泣。 道人摇摇头道:“走吧,先领我去看看,是个甚东西作怪” 刘生即抽泣着,领道人回府,府中人见刘生请了法师回来,也是壮着胆子跟随入院。 道人将榻上的白布揭开,把那老夫人与丫鬟的颈,腹拍了拍,入手阴寒一片,观察片刻,对众道:“还好,应该有的救,快去打井水一碗,要别家的水,你家的水却用不得…” 刘生闻言大喜,急亲自出府,借水一钵,端给道人。 道人从袖里摸索许久,才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左右看了一下,满脸肉疼之色的在油灯上点燃,化符水一碗。 见刘生满脸担忧,道人笑着宽慰道:“不必担心,这张灵符,乃仙家所书,能驱阴邪,待我施法,她二人便会醒来” 言罢,端符水走至榻边,含水入口,朝东南,西北各巽水一道,把余下符水,悉数给老夫人,丫鬟分而灌下。 朝刘生道:“找俩女眷,过来给她二人揉腹捏脊,推宫活血,一时三刻,包她们回转” 刘生依命行事,找来两个邻居嫂子,给俩人推宫活血,唯那道人做罢此事,便在院中游走观察,是而捻泥沙,时而观草树。 观察许久之后,才对刘生道:“你家中之所以如此,是这院中有一具湿尸,埋入地下三尺,久之汲阴气,湿气,如今成了气候” “湿尸…” 道人负手转身,颔首道:“不错,泓师曾言,尸有一十八种,湿尸者,死前有怨,又被埋入向阴处,不见阳光,魂魄不得投胎,久之,便起元神出来害人。 待有一日,湿尸成就,元神合与肉身,便也是飞天夜叉鬼,到那个时候,别说我,怕是泓师在此,也奈何不得她了” 刘生闻言,急问道:“那如今该如何奈何她…” 道人指着一地,笑道:“现在就从这儿往下挖,撅地三尺,坏了它的肉身…” 刘生忙领了几个壮硕护院,按道人指的位置挖撅,而那厢老夫人,与那小丫鬟也悠悠转醒皆呼:“有鬼,有鬼…” 刘生喜不自禁,领阖家朝道人叩谢,正说着话,又有家丁来报,撅开三尺泥土,内中潮湿积水出,果有腐尸一具。 道人又命众人去砍来荔枝树,架上一堆,当即又把那尸体焚了。 然而此事至此,却还未完,湿湿肉身被坏去,但元神仍在,依旧会随物变化,出来害人。 至当夜子时,刘府又摆下三牲香火供奉兵马。 道人长衣广袖,舞木剑步罡踏斗,观想紫府符印,书符数道焚之,口颂天兵天将云云。 刘生等人只觉霎时飞沙走石,阴风飕飕,道人默颂神咒,观想真符,以柳叶化符水擦眼,却能见十余个金甲神人,身高丈二。 只是这些甲士青面獠牙,满目凶光,却有些破坏天兵气氛,子时,那湿尸魂魄刚出阴冥,步入阳间。 刚想报仇,就见十余甲士在院中吞吃香火,早以持戈待旦,等她多时。 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众猖兵一拥而上,湿尸魂魄瞬息被撕扯成碎片,俱被猖鬼吞吃。 此日一早,池道人背着十两银钱,满脸喜色的出了刘府,准备备去下一个地方驱鬼降妖,提升业绩。 因三十斤白银,兵荒马乱也不好携带,池道人便只取了十两银,余下得,刘生择日上午山拜香,自会捐给贾清风。 …… 固城县,整座客邸都被军府包下,专供一位高道居住,近日常有车匣满载药材,铅汞搬入客邸。 客栈后堂外,一座新搭炉灶上,堆筑起丈许来高一座丹鼎,三足鼎开九窍八空,四周地上绘有八卦图。 钟七闭目趺坐,两侧僮人不断丢入丹砂,铅,汞,几个扇火童儿,添柴道人忙得汗如雨下。 “灌无根水…”钟七元神观照法界诸天,一点灵光探入炉中,见那铅似水,汞似银,金似光,三者三合,已然抟作一团。 僮仆闻令,急搬水数钟,自坎窍灌入,“飕飕”声响不绝,腾腾白雾,自八孔喷薄,转眼间一片烟云弥漫整个客邸,绕梁不绝,真好似神仙腾雾。 此乃道家秘传,唤作飞伏,飞伏者,飞砂伏火之术也,又叫水火即济,阴阳炼质。 是高深丹法,把铅汞,硫磺等有毒重金属,在极高高温中,又醮雪山水,而重金属唯有经此阴阳炼质之后,才能吞服,否则必死。 许久之后,停下添柴,云雾缓缓散去,童儿端来玉盘,自坤窍接住,炉中一片爆豆声响,随即“铛…铛…”好似珠落银盆,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真人,丹成了…”童儿端盘上前道。 钟七伸头一看,玉盘之中,十余粒丸子,弹珠大小,金光氤氲,剔透光亮,好似颗颗金珠。 捻出一粒,异香扑鼻,捏了捏,硬若金石,左右翻看半晌,满意笑道:“好,好,不枉我糜费军府千两银,才练就这一炉庚申金丹,快浇蜡油封住…” 言罢,摆摆手,几个烧火道人,扇风童子,俱得银一两,也是笑得合不拢口。 钟七则径自入上房静舍,盘坐榻上,取庚申丸一粒,犹豫许久,还是以温酒吞服入肚。 之所以犹疑,却是因为庚申丸,全名叫庚申尸虫丸,属于金丹之列,由铅汞炼就,常人服之,必死无疑。 唯内炼小成之辈,才能勉强保命,但服用一次,也得休息许久。 人欲成仙,有三尸虫,七窍虫等九虫阻拦,三魂清灵,七魄主肉身,全是欲望,贪婪等毒,导人作恶,导人头晕作死,上述种种,皆是阻人不得成仙之故。 而庚申丹,便是除肉身虫毒之药,剪除三尸九虫,人得清静境,就是开了圣贤模式,就算不修行法术,思想,智慧也会直逼老子释迦,智慧圆满。 金丹入肚,非常人所言,入口即化一道暖流。 反而会有绞痛,沉浊,灼热,阴冷等异样之感,是以要以温酒送服,冲淡痛苦。 片刻之后,庚申丹慢慢发作,一股说不出酸辛苦辣之感,自腹中涌上,钟七脸都皱成一团。 一股热气,似锋锐钢刀,一齐绞动腹中,庚金丹气入肺,只觉一道辛辣之味,直冲口鼻,呛人不已。 钟七再也忍不住,咳嗽一声,瞬间眼泪鼻涕齐流,落在地上竟然是一团黑色粘稠液体,似果冻泛起黑点,犹如蝌蚪胎衣。 这声咳嗽过后,钟七只觉胸肺通透,一口气能呼一柱香,心跳便得缓慢,却又稳定有力。 然而还没松口气,腹中热气贯走周天,通窍十二重楼,好似万柄刀,绞杀五脏六腑,钟七再也忍耐不住,倒在榻上,咬着被子翻滚。 却依旧止不住分毫,只觉肠子都要被搅碎一般,眼前也是阵阵发黑。 倒底灵机复苏不久,他内炼尚还浅薄,连番被凡人杀被,更受挫折,有些急于求成,这重金属之毒迸发,已是有些抵挡不住。 这一步,成则道途广阔,败则真“成仙”驾鹤西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床都被咬下一块,腹中愈来愈烈,钟七再也忍耐不住,“哇”一口黑血吐出。 黑血吐出,钟七霎时觉得轻松不少,然而还没待他喘口气,腹中刀刃搅动,不由又是伏在榻边,一口黑血吐出。 一直连吐七口黑血,在地上积下一摊,在窗外日光照耀下,光斑流转,黑血中好似真有无数虫子蠕动一般。 “呼…呼…好…好厉害的毒性,娘的,草率了…” 七口血吐出后,疼痛逐渐减轻,缓缓消去,钟七倚在床边,脸色苍白如雪,唇无血色,满头虚汗,滴滴滚下脸颊。 浑身无力,连根指头都不想抬,然而钟七心下却耐不住喜意,如今他一呼一吸间,竟长达盏茶时间,若要闭气,估计能胎息两三刻钟。 而且浑身通透,吕祖有言:要想不死,肠中无屎。 大争之世,钟七并不想只修阳神,得个神仙,最起码也要命功圆满,肉身不死于人间,得个炼形驻世。 五十九【变神出窍 鬼仙初成 】 固城县客邸,静舍之中,钟七趺坐榻上,阖目修行。 法界之中,缕缕稀薄灵光穿梭,自山野湖泊,地脉水脉之中飞入客邸。 缕缕灵光落在钟七顶门之上,形成一团常人不可见的青云,条条青气交媣缭绕,犹如青索穿梭在钟七口鼻之间,吞云吐雾。 杳杳冥冥之间,不可言传之处,一道灵性,映无量神光,普照虚空。 此物者,存神曰胎光,丹鼎曰黄芽,性功之根本,一切神通之基石。 随着灵机不断混入,胎光逐渐闪烁仙光,渐渐化作弹珠大小一团,将灵台紫府,照得氤氲通明。 钟七见此,双目微开,缓缓停下功行,波澜不惊的自语道:“水到渠成,性光已有小成,待修行个护身的法术,便能随意出壳,神游万里” 在胎光小成前,魂魄着实弱小,被风一吹,都能刮成魂飞魄散。 胎光小成之后,魂魄逐渐壮大,能借香火显化些法相,已能脱壳七日,不俱一般风刮雨淋。 能在夜间游荡,腾预云驾雾,顺息千里,所以又叫神魂夜游。 也有了一些类似鬼怪的神通,如掩眼法,障眼法,鬼打墙等等。 距离吞服金丹,转眼已过了七八日,钟七身体依旧虚弱,面如金纸,一副肾虚之像。 但这还是日日服饵进补之功,有邓奎军令,军府日日送来芝兰,参茸之类的补药,纵是如此,想要完全恢复,少说还得个把月时间休养。 不过吞服金丹之后,好处也是显而易见,虽不说功力大涨,但肉身污秽被洗出之后,元神也愈加通透,修行速度大增。 当肉身污秽,沉浊,渐渐被洗清,人离着肉身飞渡青冥,腾云驾雾也已不远了。 厉鬼魂重二两四钱,仙人体重四两二钱,所以才能被云雾托起肉身,隐遁青冥,而仙人不用法术神通的前提下,纯要让凡人架云飞行,却又如同搬起泰山。 【所以《西游记》中,唐僧想要悟空带飞过流沙河,孙悟空曾说:“我的筋斗,好道也是驾云,只是去的有远近些儿。你是驮不动,我却如何驮得动?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 身体尚未恢复,但修行起性功却是愈加得心应手,一连数日闭关修行,至今日,性功总算入了门径,胎光炼得小成。 下了床榻,钟七负手游走几圈,略微活络筋骨,即又招来外间侍候的僮仆,嘱咐道:“去准备热水,广袖法衣,蒲团檀香过来…” 青衣小僮躬身应诺,随即推出房外,去收拾准备。 钟七又回到榻上,从袖里掏出宝象赠的一卷瑜伽经,卧榻翻看。 这上面不但画上瑜伽术的各种姿势,招法,还以蝇头小字,记载药方,炼法,打法,和一些佛教密乘思想。 略过前面,直接翻到密乘佛家思想那页,相比于各种强身武术,对现阶段的钟七来说,还是佛家一些修行理念,思想,更重要。 神魂出壳,孤魂野鬼无异,畏惧自然风雨,所以需要有香火,法相,煞气,云气,等外物包裹,才能避开自然界中种种劫数。 在钟七所得真法传承中,也并无法相的记载,因为端公法修行到这一步,基本已经到头了,往后就是逐步修炼法策中的几门小法术。 雷法中倒是有借雷罡,煞气保护元神的,但此法弊端太多,也不为钟七所取。 佛家,尤其是密宗,都有大量对于法相,法身,报身,化身的描述,钟七便想到这瑜伽术中可能就有佛家修炼法身的一些关窍,法门。 默默翻看许久,钟七眉头渐渐皱起,不出他所料,瑜伽术中确实有关于法身的记载。 不过当时灵机未复,这也只是宝象凭自身多年修行佛法的道行,对高境界佛法的一些猜测,犹如小学六年级尖子生,看了大学书本,猜想大学课程一般。 整篇记述中,有许多想法,也与钟七不谋而合,都是想着通过观相某一仙佛,作为本尊,然后以咒法,香火,来行神变之法。 也就是自己想象就是神佛,能行使神佛的法力,神通。 只是宝象更注重行持,持戒法,核心思想是自己观想的法相为主。 自身为仆从,未证果者,以佛经中神圣的言,行,身,意,来皈束自己。 待自身逐渐与神佛合一,自己就是某某佛,代替祂的一切。 后者与钟七不谋而合,比如观相释迦牟尼,日后就成如来果位,但视自身为仆从,钟七却不敢苟同。 “唉…估计宝象当时还是凡胎俗体,虽有高深道行,但对于传说中的神佛,还有着敬畏之心,所以才有这想法…” 钟七眉头舒展,转而又摇摇头道:“估计如今有了灵机,以他的道行,肯定能观照虚空,也该知道天上到底有无神佛了…” “真人,都准备好了…”正思虑间,门外传来僮仆小心翼翼的声音。 钟七颔首道:“都搬进来吧…” …… 天色渐渐黑暗下来,静舍之中,挂上两大盘线香,墙上一幅画卷,一张供案,供案上一方神位,炉中三柱粗檀香。 香烟渺渺飘起不散,静舍中云烟腾腾,犹如洞天仙境。 供案前,钟七趺坐蒲团,凝视画卷,以元神性光,将画卷中,每一处,都印在紫府,力求分毫无差。 画卷里,一尊仙人,头戴莲花如意冠,面色清癯,颔下五缕长髯,靛蓝衣袍,系水火丝條,手摇拂尘,跨坐九头青狮。 神位上书:太乙救苦天尊 而外间钟七,也于画中人同样打扮,再细看二者面貌,神态,也是依稀相似。 杳杳冥冥间,紫府胎光缓缓飞散,又瞬息聚拢,化作画中仙人模样,却又瞬间消散,忽而又聚成仙人形象,不断变化,模仿,直至气势,神态也分毫不差。 外间更夫敲起三更锣鼓,一直凝神观看画卷的钟七,口颂太乙救苦真言,伸手一抚发髻,忽而双目闭住,肉身倒在地上。 唯一道神光飞出卤门,须臾化作一尊神人,跨坐九头青狮,与画中仙人分毫不差。 这正是钟七的元神法相,宝象的法身理念,虽然不适用于钟七,但一些关窍,法门,思想,却给了他很多灵感。 宝象以法身为主,自身为仆,渐渐修成法身,顶替神佛道果。 而钟七就干脆反其道而行,以自己为主,法身为仆,一开始就顶替对应神佛的业位,再通过逐渐修行,成就对应神佛的法力神通,道行。 思来想去,三清位格太高,事迹,化身太多,不容易上手,并不合适现阶段的钟七。 只有吕祖,太乙,四御,金母,五帝君等第二,第三阶梯的天仙可以尝试。 而这其中,钟七最熟悉的也就是吕祖和太乙天尊,毕竟要变神出壳,化作某一神仙,还是熟悉的更能得心应手,思来想去就选择了太乙天尊,于钟七最配。 一来太乙统冥界,与阴神修行,端公法兵马坛,等正好配合。 二来太乙位格够高,以其为法相绝对不会掉份,且此界并无太乙信仰,对应的道果,法则无神圣掌控,正好是个空档位格,以后成仙,也好谋划。 所以钟七这厮,就大逆不道的将太乙救苦天尊的面貌改成自家模样,通过对画匠口述天尊事迹,性格,神意等,画成这一幅观想图。 经过一天的观看,钟七已能模仿几分神态,真意,如今神魂出壳,果然化作太乙救苦天尊,只是现阶段还是个空壳,还需要后续修行,传播信仰,事迹。 其实这个阶段,佛道皆通,妖类也是一般模样,在飞禽走兽成精之后,也会出的元神。 妖精的元神通过观看人的模样,或是一幅画儿,就会出神变化为人类,或画中人的模样。 遇凡人时,只要以元神把肉身一遮,他人只见得它元神,与人一般无二,甚至雄的俊若天人,雌得美若天仙。 而钟七现在要是以元神遮蔽凡人眼目,那他在凡人眼中,就是一个三绺长髯,靛蓝仙衣,骑着九头狮子的形象。 当然,以目前的功行,前提必须在夜间才有这些神通,到了白天,还是不敢出壳神游,太阳一照,魂飞魄散,烧成齑粉。 看了到地的肉身一眼,元神跨九头狮飞起,试探的在屋内飞遁两圈,感觉跟有阴气保护是令一种感觉。 阴兵鬼将环绕护法,是一种脊背发凉的阴寒,而现在却是和没出窍前一般,只是身子清盈,能随意飞腾变化,飞到檀香顶上,一股暖哄哄的感觉围绕周身。 钟七元神鼻尖耸动,张口一吸,只见吞云吐雾一般,香火飞速燃烧,浓浓烟云尽数钻入元神鼻窍,转眼燃尽。 虚幻的元神,也变得凝实一些,钟七见此,一抖拂尘,青狮九头摇晃,四蹄飞舞,腾云飞起,转眼穿过墙壁,飞出屋外。 门外俩个深夜未睡,随时侍候的僮仆只觉身边凉风一拂,阵阵异香扑鼻而来,闻此异香,头脑一清,精神抖擞,连瞌睡的淡去。 自古神仙显圣,莫不是异香阵阵,沁人心脾,其实就是香火之气,而钟七方才吸了三柱香,浑身自然也具有神仙体味儿。 一路飞出屋外,月光洒道道清辉,映在元神身上,好似再披一层仙衣,元神得月光照样,也是浑身清凉舒适。 三更天,县城各街,市坊一片漆黑寂静,唯有城中军府,和四周城墙上的三两火把,几个打瞌睡的卒子轮班巡视。 钟七离地十余丈,腾云驾雾,好不自在,至如今才觉得神仙之妙,当真如列子御风。 可惜现在功行,还要经过雨夜游,晨昏行等数个小阶梯,逐步锻炼元神,才能白日显圣。 如同抟泥沙成砖石,烧顽石而成金铁一样。 腾云驾雾,飞游青冥,耍得正欢,地上忽而沙尘飞起,呼呼翛翛的夜风刮起。 钟七只觉冷冷嗖嗖,浑身似有利刃划过,忙颂一段太乙真言,法相才渐渐稳固,如风雨中的一艘小船,巍然不动。 大风过后,钟七尝试往远处飞去,腾着云雾,离地十余丈,一路穿街过巷,顺息之间,游走数里,到了军府门前。 见里面灯火通明,门前岗哨森严,一队队卫卒,持戈巡游,而钟七缓缓飘过,这些卫卒只是鼻尖耸动,闻有异香,却不见分毫。 其实只要在夜间,钟七也能显化身形,给凡人看见,只是如今乍得此功果,只想到处游荡,试验一番,没心思去显圣,装神弄鬼。 一路视森严岗哨如无物,直接飞到门口,钟七嘿嘿一笑,准备去逗一逗邓奎。 县衙门口却忽而散发一道红光,如同一道仙屏,罩住军府,钟七冷不防撞在上面,如摸火炭,一阵灼热滚烫感袭上元神。 “娘的…县衙门口咋还有这东西?” 钟七元神惊叫一声,转而遁开数丈观看,却是两座威严咆哮的石狻猊,散发阵阵红光。 却是古时县衙,府苑,一般都是按风水法修建,或对中轴,在瓦檐上安个铜镜,或以桃符悬挂,或贴门神,或筑石狮等物作为风水镇器。 现在这时节,门神,桃符都没有对应神灵,对钟七没有丝毫作用,唯有这风水镇器,最是藏风聚气,旺家旺财,辟鬼驱神。 而钟七现阶段的神魂,虽能夜间出游,但到底属于鬼怪一类,只是比之鬼怪,神魂的神志清明,没有怨气缠身,动辄杀人的想法。 属于清灵之鬼,而钟七现在要是肉身死去,元神脱出,也能勉强算是鬼仙。 钟吕传道籍有言: 鬼仙者,清灵之鬼也,修行之辈心若死灰,肉身枯蒿,守一志而出神,虽不入轮回,却也难返蓬蒿(仙界),只是三山(蓬莱仙籍)无名,鬼关(生死簿除名)无姓,止于投胎就舍。 钟七呼了口气,在如今变为太乙救苦天尊的状态下,这石狮他也能扫破。 只是这样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坏了县衙风水,如今天地灵机渐起,鬼怪精灵也渐多,要是没了这镇器,要是有鬼怪来了,县衙还得遭罪。 腾云而起,绕着街道转了俩圈,见天光渐渐明亮,微微灼热感袭来,钟七也就无心玩耍,索性腾云飞回客邸。 一道白闪烁,自顶门飞入肉身,倒在地上,闭目似睡的钟七缓缓睁开眼睛,微弱的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六十【调禽聚兽】 钟七恍惚转醒过来,翻爬起身,只觉浑身不适应,相比于方才清盈的阴神法相。 现在回驻肉身,如同在身上披着层厚重的保护壳,虽然温暖安逸,但行走之间,却是满满的束缚感。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那种“我欲乘风归去”奈何却被秤砣压住的不适感渐渐消失。 钟七趺坐榻上,喃喃自语道:“以我如今的功果,放眼此界绝无对手…” 言罢按下心喜,径自闭目,归于杳杳冥冥,观想存神。 …… 河南府,某一山谷之中,符幡林立,张绍阳一身法衣,趺坐中间,也是闭目修行。 与钟七的存神法略微不同,张绍阳却是以吐纳之术,呼吸之间,吞吐天地之灵机,修行五脏。 在其身旁,还伏着一只丈许长的黄毛大虫,阔口獠牙,吐着舌头,似狗一般,眼神转动,似有灵性。 空旷的山谷口,一道黑影,蹒跚走来,白额虎呲牙低啸一声,一个纵跃奔出数丈。 “啊…大仙饶命…” 那黑影还不及反应,就被按倒在地,一股腥风拂过,就见那张血盆大口,吓得差点晕过去,连忙告饶道。 “让他过来…” 黄毛大虫蹲伏身躯,缓缓收爪,又退回到原位,伸舌舔着自家爪子。 张绍阳披散头发,睁眼看向黑影道:“又来扰我修行,有甚事儿么…” “回法主,是关中传书,梁州豪强有邓奎聚众起事,大败梁州主力,旬日前得固城,定远,略阳等县,梁州无兵可派,眼看将被邓奎攻占…” 黑影躬身走到坛前道,借着微弱天光,才见得是个脸色苍白的瘦高汉子。 “区区乡下土酋罢了,攻下梁州,与我有甚关系么…” 张绍阳回道,言罢又淡淡说道:“下去吧,告知教主,贫道要闭关修行,无甚大事,勿来叨扰,要是再拿这种小事来找我,就先把你们剁了喂狗…” 高瘦汉子闻言吓得一颤,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道:“法主,不是您嘱咐小的,要盯着梁州,随时来报么…” 不耐的看了瘦高汉子一眼,张绍阳面无表情道:“哦…那你就好好说说,要是中听我就重重有赏,要是不合我意,你知道下场…” 闻绍阳此言,那汉子反而松了口气,忙低声道:“法主,那邓奎与我教来说,虽是乡野土狗,但他背后站的却是泓继道人。” “钟泓继…” 张绍阳皱眉思索片刻,语气也和缓些道:“他近日有甚事迹么,他落脚何处?” “据探报,四月中旬,因午山钱粮短缺,他曾下山泓法募捐,在二郎镇被梁州官军拿住。 翌日,二郎镇官军,自将主以下,数百官军尽数覆没,唯一骑兵校尉逃出。 随即二郎镇为邓军所驻,泓继道人再未显露过踪迹,应该是随邓军入驻固城县。”瘦高汉子躬身讲述道。 张绍阳静静听罢,有些惊疑不定道:“他使得是甚本事,竟能一夜绞杀数百官军…” “分坛曾谴仵作撅土掏尸,发现除少数踩踏,互戮而死,泰半官军面色狰狞,浑身并无伤口…” 瘦高汉子思索片刻,接着又道:“据固城周边乡里传闻,那一夜二郎镇鬼哭神嚎,阴云遮蔽方圆数里。 哪些泥腿子都说是钟泓继谴的天兵天将,剿灭恶人…” 张绍阳听罢,嗤笑道:“天兵天将?那里来的天兵天将,乡野愚民,能懂个甚,那不过是钟泓继谴的鬼怪罢了,吸人魂魄阳气,所以人死无伤” 那瘦高汉子也是笑着附和道“他的哪些法术,不过是驱些孤魂野鬼,与法主您驱谴虎豹飞禽的仙术相比,不过是左道小术尔,不足为虑…” “哈哈哈…说得好,不过他区区一山野道人,竟然也能自创出法术,恐怕修行根器,不下于我,还是不能小觑…” 言罢,张绍阳运气,张口呼哨一声,念颂真言,四下山谷嗖嗖作响。 那原本一脸放松的黄毛虎,也是筋肉紧绷,警惕看向四周。 数十息后,满山遍野,虎鹿豺狼聚集数百,谷中黑压压一片尽是飞禽走兽,呲牙咧嘴,目露凶光。 吓得那瘦高汉子差点晕倒,忙跌跌撞撞躲到绍阳背后,只敢伸个脑袋出来看。 张绍阳急又颂咒一篇,数百野兽一齐拜月,天空乌云四散,露出皎洁月光,化作缕缕银辉,被张绍阳一口气吸入腹中。 原来这张绍阳才非凡俗,钟七有异界遗泽,修持存神,丹鼎一派仙法。 而灵机复苏之后,张绍阳却仅凭自身见识,猜想,不过数月就也自创一派道术,可堪称天之骄子。 不一会儿,天色渐明,张绍阳驱散兽群,取了宝剑一柄,翻身跨上黄毛大虫,便要朝谷外走去。 那瘦高汉子急忙渡步追上,疑惑问道:“法主何往…” “哈哈…贫道法术有成,闭门造车,深感寂寞,先去找那钟泓继的麻烦…你自去坛中领赏吧…” 张绍阳说罢丢下一块令牌,大袖飘飘,跨坐黄虎,提着宝剑,真好似仙人一般,黄虎几个纵跃,消失在谷外。 ……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直到五月底,固城县四门大开,各路兵马,或数十人,或数百上千人,络绎不绝,纷纷来驻固城。 数日之间,固城县聚集七八千军卒,都是持戈拥铣的精兵甲士,一时间 客邸之中,钟七趺坐蒲团,存神修行。 混沌紫府,杳杳冥冥之间,胎光摇曳,时而化作太乙天尊,转而又变成两道神符。 渺渺茫茫之间,两道神符互相追逐,似光,似电,辟开鸿蒙紫府。 许久之后,一切异象收敛,重新化作胎光,摇曳之间,两道符印流转。 钟七缓缓收法,起身书符一道,念咒吞服,站在客栈窗口,睁眼朝四下望去。 街上人来车往,小城远处的青山绿水,一切在钟七眼中,都变了模样。 山上条条青气,水中氤氲之蓝光,走夫贩卒,头顶白气,或灰白交杂,数十息后,一切异象消失不见。 修成夜游显圣之后,钟七观想太乙天尊,自悟两门小术,祭炼神符一道,可以观看天地山水,飞禽走兽,人类的气运兴衰,便取名叫望气术。 只是这道法术修行还浅,一天只能用两三次,一次数十息左右。 另一门就是凭借元神本身作用,能施展一些幻术,只有夜间能用,没甚大用处。 正思虑间,客栈甲胄碰撞之声响起,随即门外传来声音道:“真人,汉公相召” 钟七闻言打开房门,见是四五个甲士,一脸恭敬的站在门外,颔首道:“前面带路…” 前番以阴神过军府,却被门前石狻猊所阻,如今肉身前来,两道镇器,便没有丝毫意样。 一路入军府县衙,见那大堂之内,济济一堂,两列坐下十余人,各着甲胄。 邓奎坐于上首,梅文化坐在左侧,唯右侧空椅,无人落座。 见钟七来了,邓奎忙起身迎道:“泓师,请上坐” 钟七亦不推辞,坐侧位旁听,邓奎意气风发,长篇大论,底下一众将领,纷纷杂杂,朱贵,与邓奎的俩义子,邓昌忠,邓昌衡,也在其中。 众将兴高采烈,钟七一直默然不语,只是拿眼打量众人,唯有邓昌衡也面色愤愤的望向钟七。 议事从午时一直到夜间,讲得都是些激励众人,奋勇杀敌的废话,众将兴高采烈,如遇圣主,钟七听得乏味无比,只想快走。 到最后,邓奎才起身宣布道:“如今我部兵马齐备,有步骑数万(虚数,实则七八千)。 我议定,明日挥师出巴山,攻掠梁州…” 六十一【不乘马匹 梁州城内】 随即邓奎又讲道取下梁州后,各部牙兵皆有赏赐,诸路将领,按功劳皆有官衔,说了好大一通。 底下众将闻言,更是神情振奋,都起身请为先锋,一时间气氛诸将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钟七在底下听得无聊,想起自家新炼的法术,便念颂咒语,睁开法眼,使望气术去看众人。 只见一团朦胧花团锦簇,转瞬渐渐清晰,正对面梅文化头上一团祥云缭绕,略染几分灰气,中间却是一缕红光。 朝下望去,诸将头顶皆是白气云团,有几个甚至灰黑云气气缭绕,钟七也不知是甚意思,只是猜测有乌云盖顶者,近期肯定要走霉运。 又望向辛成棕,朱贵二将,这俩人头顶也是云气缭绕,云团中间一条红光,与梅文化一般模样,没有丝毫黑气,灰气,显然是气数昌隆。 四下撇了一眼,发现厅堂中十余将,气运皆是白色,与街上的平民百姓相比,除了气运旺盛一些,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唯有梅,辛,朱三人气运中有一道红光,显然比之其余人,更显得稀少不凡。 最后望向上首,眯眼朝高谈论阔的邓奎打量去,不料这一望去,差点亮瞎钟七的合金狗眼。 与走夫贩卒,将士军官头顶气运不同,这些人不管是白色气运,好似稀少的红色气运,都是一团云雾状。 而邓奎的气运,却是一顶红罗伞盖,丝丝璎珞垂下,氤氲气运流转,驱赶虚空中的想要入侵的污秽,恶浊,犹如鬼神易辟。 而在外圈红罗伞盖里面,也与其它人仅仅只有一缕,一条气运不同,而是由气运组成的一条蟒蛇,摇头摆尾,盘旋于华盖之下。 蟒蛇不断从底下众将头顶,抽取丝丝气数融入自身,又吞云吐雾,缕缕气运也飞入底下众将佐头顶。 钟七心下若有所悟,原来这蟒蛇是由底下众将佐气运汇聚而成,代表了一方势力的气数,要是蟒蛇崩散,也就意味者邓军消亡,若是蟒蛇化蛟,也寓示者邓军势力大增。 正瞧着稀奇有趣,吞云吐雾的蟒蛇却似有所感,摇头摆尾看了一眼钟七,随即邓奎顶上气运具被浓浓白雾遮蔽。 还想再去细看,望气术时间已到,双眼一股酸涩伴随麻痒感传来,眼眶渐渐湿润,钟七连忙停了法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而邓奎等人依旧在长篇大论探讨未来,对于钟七方才窥探之举,自然是毫无所觉。 这场会议,从下午一聊到深夜,邓奎安排酒席,众将佐,文吏都饮的醉熏熏,才带着满腔激情,各自归营。 翌日清晨,固城各营号角呜呜,点将台下黑压压一片,军卒人头攒动如蝼蚁,喧哗吵嚷不绝,最终在各营头目的勒令下,才勉强恢复安静。 钟七等人或站,或坐,也在将台一侧观看,见时候已到,梅文化先持绢书上台,念了一篇讨逆檄文。 大略意思就是告诉军卒,他们才是正经官军,而现在缩聚梁州的,只是叛逆云云,众将士一听,士气高涨。 随即邓奎上台,点朱贵,邓昌衡领前锋开道,以梅文化管控辎重后营,押运粮草,挥师出秦巴讨贼。 “这一路有数百里,若泓师不嫌弃,还请上马…”大军陆续开拔,见钟七负手矗立,邓奎牵来自己的宝马踏雪红,朝钟七拱手道。 钟七连忙还礼道:“不敢乘邓公坐骑,我这一门,自有规仪,不得乘轿,乘舆,乘马…” 邓奎有些无语道:“泓师即已脱凡俗,还尊个甚么清规戒律,这些东西,总不过前人对后人的束缚,守之无益,破之无碍…” 钟七当然知道,而且他为一脉祖师爷,规矩啥的,其实都由他自个儿说了算。 这段儿时间以来,他也常随口扯些戒条,来推脱一些俗事,不觉之间,已经给自己门内定下五荤三厌等戒律。 而若无意外,方才所言的道人不得乘舆,坐轿,骑马,日后也会被钟七写入门规,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因为钟七不会骑马,害怕出丑。 见邓奎还欲再劝,钟七一脸淡然的摆摆手道:“邓公不必管我,你们军务繁忙,战机紧迫,没有一匹好马可不成。” “如此,只得劳烦泓师,受这奔波之苦了…”邓奎歉意道。 钟七嘿嘿一笑道:“这个无碍事,你们只管打马往前走,我随步卒后续尾随跟来就是。” 邓奎见此,也不再多说,只是嘱咐几个步营统领,照顾好钟七便翻身上马,领中军数百骑杨长而去。 巍峨秦岭,山峦叠嶂,近万步骑行走其间,犹如长龙,见首不见尾。 步军匀速小跑,骑军打马前行,一路拨土杨尘,卷起满天黄沙。 钟七一身广袖长衣,大袖飘飘,使身法随军奔行,一个纵跃便是丈许,把一溜步卒远远吊在后面,紧挨着骑军,不急不缓纵跳飞腾。 “这道人好脚力,若是太平年间,去邮驿当个铺兵,与人送信递报,定是个好手…”骑卒中一个小校见钟七以步撵马,不由称赞道。 “这钟泓师,真神人也…” 众骑卒无不啧啧赞叹,他们骑马奔行,尚觉疲惫,这钟道人跑得虽无马快,但翻山越岭,脸不红气不喘,身上半点汗渍都无,当真奇异。 自钟七吞服金丹之后,肉身污浊渐清,呼吸一次就是盏茶时间,气息悠长,体力耐力也是蹭蹭上涨,加上轻身功夫,能日行数百里而不觉疲倦。 邓军一路疾行,一日走数十里山道,只花了数日时间,便走出大山,进入梁州盆地。 …… 梁州城,一股浓浓的哀愁之感,笼罩在知州衙门当中,厅堂内,满坐官员,或青袍,或蓝袍,或朱袍,皆是头戴乌沙,神情凝重。 “何大人,据军报,邓贼前日北出巴山,鏖战半日,夺下南郑县地,其兵锋直指梁州,距我州城,不足数十里…”一青袍官员起身向上首说道。 梁州即是州城,也是府治,原有府衙,和州衙俩个衙门,天下变乱之后,知府大人就携着小姨子溜到南方去了。 兴元府辖下各州也是各玩儿各的,随即知府衙门便被梁州的州官架空,由州衙自己掌管梁州地方。 上首一人,朱色官服,乌沙璞头,面目方正,颔下短髯,望似威严刚正,此人正是知州何应功。 见下发众文武不发一言,气氛压抑,何应功轻笑道: “邓贼不过是些土寇罢了,诸公何至于此,城中还有数千兵马,攻他不足,守城足矣…” “何大人,邓军来势汹汹,可是号称有数万大军,敌数倍于我军,且久守必失,如之奈何…”梁州步骑都尉陈敬之说道。 “是啊,城中人口众多,粮草不足,如何能久守…” “陈都尉所言甚是,邓军数倍于我,咱们耗也耗不过他们…” 一时间众文武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但大抵就一个核心概念,就是都想投降,不想硬抗。 何应功笑而不语的看着众人讨论,听众人都有投降之意,唯有眼中寒光不断闪烁,而脸上依旧是乐呵呵的模样。 许久之后,下面也没个结论,都默不作声的闭了口,望向何应功,都想投降,奈何无人敢作出头鸟。 何应功见众文武眼神闪躲,如何不晓得他们意思,只是装作不知,反而嗤笑道:“诸位勿怕,有本官在,邓贼翻不起波澜的…” 众人闻言纷纷白眼,不是何应功主政,想要投靠胡虏,邓奎又怎么会造反,不过心里想,众人嘴上却齐声道:“下官等,全听大人安排…” 何应功满意点头道:“我已谴快马,往关中急报,不出十余日,秦国派铁骑南下,区区邓贼,翻掌可灭…” “守城事物,一切由本官主持,你们只管操持内政,准备粮草,滚木擂石便是…”何应功起身身道。 见这何大人是铁了心要和邓奎杠上,众人相顾摇头,也只得起身应诺。 六十二【攻伐梁州 儒将何应功】 梁州城一面环水,背靠秦岭,南北通榷,城郭州长十余里,有民数万户,数十万口子人,算是此世一流城池。 邓军各部议定,只围西南二面城墙,留靠秦岭的北门,靠江的东门不管,只以游骑,舟子看住。 六月初二,邓军分作两部,围困梁州城,钟七也跟在一起观战,本以为是刀光剑影,血染沙场。 结果攻守两方只是略微试探,邓军谴了几百辅卒,徒附登城,城上稀稀拉拉飞来几波箭雨,邓军见此鸣金退去。 如此一直轮换辅卒上场,精兵甲士则缩于营中不出,余下的军卒都去砍伐树木,打造云梯,临车等攻城器械。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钟七也就兴趣缺缺,自回营中,修行练法。 直到围城第三天清晨,营中号角呜呜,先是数千民夫,扛着云梯,推着冲锤,三丈高的楼车冲向城门。 随后数千精兵排成松散的阵列,明晃晃刀枪压阵,但凡前面民夫怯懦,就以刀逼迫,城楼上的官军也是枕戈待旦。 “果真是土寇,何其不知兵也,哈哈哈……” 见城下反贼气势如虹,黑压压一片,城上的守军皆是面色惊慌,何应功看了两眼,反而站在门楼上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他是真有信心还是纯粹想鼓舞士气,反正其目的却是达到了,守备军卒见知州如此轻松,视贼军如无物,也是跟着放松一些。 “大人,贼众约莫万人,自西南两门攻来……”一小校匆忙跑来禀报道。 “传本官令,先以弓手散射驱赶,敌若不登城,便不必管他,待贼寇靠近城门十丈,先集弓弩攒射,再下滚木擂石……”何应功摆摆手下令道。 “冲……” “杀呀……斩一卒,汉公赏十钱,斩一士,汉公赏钱一贯” “将爷有令,先登者赏钱一百贯……” 城下邓军人流中不时有人大声吼出赏钱,周遭邓军听得热血沸腾,想到金钱,女人,更是双眼赤红,纷纷低吼着冲向城墙。 而那些穿插在人群中,吼出赏钱的军卒,却悄悄退到后面,或是直接回返营中,这其实也是古代军队激励士气的一种手段。 真正能打仗,能上阵杀敌的都是闷葫芦,狠角色,他们是不会大吼大叫的,所以需要主帅安排机灵的人来吼,一直激励士气。 这个时候,才能真正体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城下邓军前面数千人,基本都无片甲。 城上随意飞来一只流矢,在居高临下的重力下,都能轻易要人性命。 几轮箭雨稀稀拉拉落下,瞬间功夫,就收割了百十条人命,包括四肢中箭,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也与死去无异。 南门外,朱贵骑着大马,被数十亲兵紧紧护住,见此情形摆摆手传令道:“传我军令,着各营铺开散阵,不要簇在一团等死” “将爷有令,各部散开,不许簇在一团……”传令兵打马奔走,鼓点,旗号一齐变化。 后面压阵的老营精兵闻讯,急忙挥刀恐吓,把前面簇拥一团不知所措的辅卒,民夫驱成散阵。 城下部队铺开绵延数里,城上箭雨也渐渐稀少,给人一种守军已经力不从心,可以一鼓而下的感觉。 “咚…咚…咚…” 辕门前,几个力士敲响激昂的鼓点,攻城军踏着鼓点,举起橹盾,迎难而上,架云梯,冲城门,喊杀声震天。 营门高高将台上,邓奎一手抚须,一手按着腰上剑柄,朝一旁负手而立的钟七道:“以泓师观之,我军势如何?” 钟七看得眼花缭乱,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只觉入眼出皆是人头攒动,他又不懂军事,那里看得出好与不好,于是含糊道:“将士奋勇争先,气势如虹,甚好,甚好…” 邓奎还未说话,一旁的梅文化摇着羽扇,朝邓奎皱眉道:“主公,情况有些不对呀!” “梁军虽无野战之悍卒,但城中老卒起码还有千余,加上征发的青壮,怎么也能凑出数千人守城,怎么会如此不禁打…” 梅文化指着城墙上稀稀啦啦的箭枝,已经不断靠近城墙的军卒又道:“兵法有云,倍则攻之,十则围之,我部以步骑万余,围困州城数千兵,按情形,不该如此轻巧…” 见先登部队已经斩断护城河绳索,放下掉桥,掩护冲车,楼车攻到城门前,邓奎毫不在意的笑道: “先生多虑,我军一路杀来,诸县闻我军来,无不拱手降服,梁州精兵,已被我等杀败,他城虽大,却是空城,正该一鼓而下。” 说罢,见梅文化一脸沉凝,便也略微放下心中对梁军的轻蔑,拱手求教道:“那依先生看来,梁军还有诡计?” “我也不知…只是觉着有点不对…”梅文化摇摇头道,凝神望去,数里长的城墙上,百十道云梯,密密麻麻的军士已经冲至城墙下。 中间则被三丈来宽的护城河截成两断,前面是征来的民夫,辅卒,已经在赏银的刺激下展开攻城,而河这边压阵的老营精兵则在河边拥挤成一团,争抢渡河。 见此情形,梅文化面露恍然,惊叫道:“不好,城内早有埋伏,他是要攻散我军前部…” “前部仅是辅卒,散则散矣,还能趁机耗费一波守军,以待我老营精兵度河,守军师老兵疲,如何能挡…”邓奎还在意气风发的说道。 而数里之外的城墙上,何应功面带冷笑的一声令下,早已休息多时的大量弓卒站在墙跺上,张弓攒射城下。 “锃…锃…” 伴随悦耳箭鸣,仅千弓手攒射,形成一波箭雨落下,城下邓军正挤作一团,推推搡搡,一波箭雨直接带走七八百人。 箭雨不停落下,邓军也反应过来,忙顶橹盾,抵住头上箭矢,然而震天炸响传来,无数石块,木头被抛下城墙。 石块大的有如磨盘,小的也有西瓜大,连上腰粗的木头砸下,擦着就死,挨着就伤,城下邓军哀嚎一片,死伤不绝。 将台之上,钟七一脸懵逼,邓奎目瞪口呆,梅文化见此,一把撇了故作风流的羽扇,大叫道:“主公,快传令,鸣金收兵…” 邓奎也反应过来,忙纷纷金鼓手,旗手道:“鸣金收兵…” 钟七虽看得有些茫然,但见那前面邓军死伤成片,也有些明白形势不妙。 见二人传令收兵,想起那些顶在前面的辅卒,总感觉二人此举太过草率,只是自己不懂军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讲。 “铛…铛…铛…” 金锣敲响,声震数里,正渡河的老营精兵闻迅愣然,不知前面发生何事,正打得好好的又要收兵,奈何军令难违,值得向后退走。 金锣一响,护城河对面,城墙下的辅卒,杂牌军如蒙大赦,方才只是前有城墙,后面有同袍刀兵相逼,只能站着等死,如今有了生还希望,纷纷往回拥去。 护城河桥上挤成一团,余下辅卒纷纷泅水渡河,正当此时城上何应功一捋胡须道:“着陈敬之,领骑军出城尾衔驱赶,务必冲散贼军本阵…” “杀…” 正在城下乱哄哄时,两扇城门大开,一溜骑卒挥舞刀枪,大吼冲杀而出。 半渡而击,无数邓军慌乱跳下河中,会水的泅水而过,不会水的,就此淹死,木桥上踩踏无数,一时间似待宰羔羊,任由梁军骑兵宰杀。 好在梁骑不多,仅仅数十骑,这已经是梁州城仅存的,可以出城野战的军力,但此时,数千邓军辅卒,却又半数被这区区数十骑给逼入河中淹死。 余下辅卒终于回到对岸,然而后面梁骑尾随追杀,朱贵见同袍大量死伤,也顾不上军令,直接领众沿河列阵。 陈敬之见邓军精兵果然列阵,当机感叹道:“何大人当真神机妙算也…” 言罢,领众骑卒驱赶溃卒,这些辅卒先前死伤过半,士气已经崩溃,只想拼命逃离战场,对于区区数十骑兵,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站住,列阵迎敌,后退着杀”朱贵打马大吼。 无数溃卒充耳不闻,只管往前奔逃,那些老营精兵虽是杀人如麻,意志坚定,但面对昔日同袍,一时也未下得了杀手。 待朱贵反应过来,阵型已经被自己人冲散,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邓军彻底溃败,绵延数里,都是奔逃邓军,又想反抗的老卒,也被梁骑借马力斩杀。 “铛,铛,铛…” 鸣金声响起,这回却是城上,数十梁骑这才意犹未尽的打马返回城中,陈敬之一见到何应功,忙报喜道: “大人为何鸣金,此战我军大胜,邓军死伤过半,被我等追杀数里,而我军只折了五六骑,可谓旷古未有的大胜矣…” 何应功轻笑道:“区区土寇,不足挂齿,劳将军功高,待此事过后,自有升赏。 我军到底兵少,要是邓军反应过来,恐你等数十骑皆落入虎口,见好就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六十三【五鬼拜坛 邪术建功】 梁州南门,数里之外,一座临时搭起的帅帐中,邓奎怒不可遏道:“耻辱,真是奇耻大辱,我部攻南门六千余兵,竟然被区区数十骑打得阵脚大乱,不仅死伤数千弟兄,连营寨都被梁骑烧毁…” 朱贵等将领伏在下首,面红耳赤,默然无语。 钟七也有些无语的坐在一旁,邓军两部,南门邓军兵力最多,足有六千余众,其中四千余民兵辅卒只回来了几百人,余者不是失踪就是被踩踏而死。 千余老卒倒是机灵,论杀敌他们厉害,论战场保命更是各有绝技,除了丢盔卸甲,损了百十件甲胄,人倒是没死几个。 梅文化入帐禀告道:“主公,西门辛将军来报,除了几个撤退时意外受伤的辅卒,他部老营两千,民夫一千皆未折损,问南门这边需不需要调兵过来支援。” 邓奎摆摆手道:“不必,叫他守好西边儿,谨防胡人过来趁火打劫” “唉…此番却是我等失算,就不该让民夫辅卒打前阵,这些辅兵太不经打,反把我老营军阵冲散,致使全面溃败,早知如此,直接调遣老营压上,他区区数十骑,焉敢放肆…”邓奎有些恼火道。 “吃一堑,长一智,军势凶险,还是要谨慎为上…”钟七叹息劝慰道,他不懂军略,乱军之中,仅凭一人之力,也无法挽救全局,只得跟随撤退。 邓奎颔首点头,沉默许久之后才问众人道:“现如今,诸位有何策教我…” “主公,方才只是一时疏忽,中了梁军诡计,末将计议,召集精兵,咱们再攻一次,定可破城”主贵嗡声说道。 众人一阵无语,梅文化道:“新败之军,士气大降,如何还能攻城。” “我们老营精兵并未折损,但营寨和粮草却付之一炬,我提议暂且修养两日,待南郑粮草运到,后顾无忧,才好重整旗鼓,再攻梁州”梅文化摇着羽扇道。 此言一出,众人俱都默默点头,邓奎想了想颔首道:“那就按梅先生所言吧,我这就休书一封差往南郑,着忠儿(义儿邓昌忠)调拨粮秣,你等下去,安抚士卒,修盔补甲,待过后再战” 邓奎两个义儿,一个邓昌忠在后方南郑县负责督促粮草,一个邓昌衡因与钟七有过节,所以此战被他安排在梁州北境,统领数百轻骑驻扎佛坪县,防备关中氐秦南下。 众将躬身应诺,随即退出帐外,整理兵备,重新安营扎寨。 钟七无所事事,正也要出帐闲逛,却被邓,梅二人叫住,邓奎朝钟七苦笑道:“如今损兵折将,受挫坚城,泓师可有妙策教我么…” 钟七装神弄鬼可以,但又不会打仗,能有啥办法,只能叹息摇摇头。 梅文化神情凝重道:“早闻知州何应功乃是儒将,如今稍过一招,我军就已经折损过半,老营虽未折损,但比城中军卒数量,咱们已然不占优势。 虽老营悍勇,但梁州有儒将何应功,不会留破绽给我们,守军又有城墙倚靠,纵我军士气高涨,梁州也非一日可破了…” 邓奎目望北方,叹息道:“只怕拖得久了,北狄铁骑南下,我军少骑,无坚城倚靠,成了腹背受敌之势啊…” 梅文化也是叹息,钟七欲言又止,动了动嘴唇,犹豫许久,摇摇头终究没有言语。 邓奎见此,忙扯住钟七手臂道:“泓师有话尽管直言,万望指点迷津。” 见邓奎一脸殷切,期待之色,钟七思虑片刻后道:“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有些顾虑,能不能起作用,也未可知” “泓师果然有法!有甚顾虑,但需金银铅汞,朱砂法器,泓师尽管开口”邓奎闻言大喜道。 钟七犹豫道:“我有一咒法,名曰五鬼拜坛厌胜,取何应功性命如同反掌间,只是此法若用于人道争霸,属于投机取巧,会大损气数。 纵你是天命人王,一般也只有一次使用机会,要不要现在就用此法取何应功性命,其中取舍,你要自己想好。” 咒人这东西,都讲反噬,以钟七现在的气运,咒些平民百姓还行,要是作法咒杀一州之主,有万民气运在身的何应功,钟七必死无疑。 所以只能由钟七开坛,后续再由邓奎去做,邓奎已占领数县,又是三军统帅,气数跟何应功正好相抵,而钟七虽还会有一点反噬,但不会牵扯过多。 但这个是取巧之法,邓奎参与人道变革,用这方法会大损义军气运,同样也只有一次机会,就看邓奎如何取舍。 听钟七讲明因果关系,邓奎也是犹豫不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咒杀的机会要是现在就用了,难保以后不会有生死大敌,到时又该如何。 梅文化也是看出此点,皱眉劝道:“还是稳妥一些,先待粮草来了再说吧,不到万不得已,这种法子确实用不得。” 钟七也是颔首点头,邓奎犹豫道:“那好吧,先看看情况再说” …… 翌日,邓军再未攻城,只是扎下营寨,修整兵马。 下午酉时,夕阳西下,一骑兵背哨旗,自北方飞奔而来,人流汗水,马吐白沫,边打马入营,一边儿喊道:“报…佛坪军报,闲杂避让…” 当夜,邓奎升帐议事,众将齐聚一堂,钟七也坐在一旁,见众人来齐,邓奎淡淡朝众人道: “数百里外的佛坪来了捷报,氐人南下,发胡骑三千,汉人步卒万余,号称五万大军。 前部乌合答部,晨时领轻骑千余,与我儿大战于石墩河,被我儿半渡而击,斩首数百。” 虽然算是捷报,但在座众将无一欣喜,这个时候,胡人南下犹如一柄利刃,已经悬在邓军背后。 若不破梁州,汉中盆地无险可守,邓军腹背受敌,只得任由胡骑来往如风,袭击粮道,甚至杀败邓军。 众人面露凝重,邓奎却终究下了决定,站起身朝钟七一揖到底道:“劳泓师作法罢…” 钟七有些犹疑道:“可是…就算何应功死了,梁州能不能攻下犹未可知啊,值得吗?” “已是生死存亡之际,不破梁军,我军必亡,也顾不上其他,只好放手一搏…”邓奎苦笑道。 钟七见此,便也咬牙道:“好,你叫邓昌衡务必拖住胡骑三日,明天你假意去约何应功城头谈判,待我摄他形神,三日之后,生死便见分晓” 邓奎依言行事,众将云里雾里,但闻钟七要作法云云,都是来了兴趣,连北虏将至的阴霾也被冲散不少,毕竟神仙总是在人绝望之时,最有安慰作用。 次日一早,邓军一骑打马出营,举白旗至城边,奉上一书求和信。 “大人,我看那邓军是被我等打怕了,想要投降吧?”一小校道。 “没那么简单,邓军死伤虽多,但未伤根本,土寇桀骜不驯,怎会投降于我”何应功摇摇头,沉吟说道。 小校疑惑道“那咱们见他不见?” “见,怎么不见,他想与本官会面,本官也正想会一会他,看他到底要作甚,也好见招拆招。”何应功自信颔首轻笑道。 城墙门楼前,何应功倚着墙垛,见邓军中,一将缓缓打马出阵前,身着锁子甲,三缕短髯,隔得远看不清面貌,至城墙几百步前驻步向上看来。 “你便是邓奎?”何应功见此大喝道。 城下邓奎也高声道:“正是,阁下便是梁州知州,何应功,何大人吧” “邓奎,你原为九里径哨卡巡检,朝廷以武官相待,你为何不知恩情,何故要反我”何应功问道。 邓奎大笑道:“你一意孤行,要投靠胡虏,还硬要带着一州数十万百姓于胡酋为奴,你代表的哪个朝廷?扪心自问,你可还要认华夏的祖宗衣冠?,殊为可恨也…” 邓奎此时基本已经确定,搭话这人,气度不凡,定是何应功无疑,不动声色朝后打了个手势。 这边钟七得令,忙书神符一道,焚化符水一碗,巽口符水喷在一面铜镜上,口颂摄形咒,存想拘神役鬼真符,朝城上那人晃去。 城楼上得何应功闻言怒不可遏,朝四下看去,守备军卒目光躲闪,正要义正言辞的反驳,城下一道金光晃来。 金光照耀在何应功脸上,一时睁不开眼睛,瞬息之后,金光晃过,何应功擦着眼泪,眯缝眼睛,只觉一片漆黑,却是被金光晃得暂时失明。 “那道人作甚,怎的拿境子晃我家大人…”身旁小校忙扶住何应功,一边一疑惑叫道。 数息之后,何应功稍微恢复,隐隐约约果然见数百步一道人,站在营寨之上,手持巴掌大的圆面铜镜,正是他晃太阳光照在了自己脸上。 而随即那邓奎一话不发,打马就走,一路转身回营,弄得何应功等人摸不着头脑。 …… 邓军营中,一座法坛已然搭好,供案上一方铜镜,镜面流动,竟然映照出一个何应功的影像出来,只是双目呆滞,也不言语。 坛上一方草人,与小童一般大小,约莫三尺来高,胸腹头背皆贴黄符。 四周众将目光灼灼,梅文化与邓奎满面紧张,唯钟七一身杏黄法衣,趺坐场中,存神不动。 时间缓缓流逝,不觉夜幕来临,在众人有些困倦时,钟七忽而大喝一声,解开头上巾冠,撸起大袖。 钟七披头散发,犹如巫祝,大袖挽起,手提木剑,好似魔神,在场中又蹦又跳,步罡踏斗。 伴随声声咒语低吟,犹如细语喃喃,却能传遍方圆数里,阴风呼呼翛翛,炎炎夏日,营中却冷冷嗖嗖,脊背发寒。 道道黑气,缭绕铜镜,不顾铜镜里何应功的影子痛苦挣扎,便被黑气卷出,裹在草人之上,黑气缭绕,那影子好似被钉在十字架的耶稣。 钟七见状,抛下木剑,书符一道,贴于草人顶门,束缚影子,即脱下大袖法袍,朝呆愣愣的众人微微一笑。 “这…这就好了?”邓奎等人见钟七停下作法,便疑惑问道。 “虽还未竟功,但他性命已捻在我手,你只要持我符针,隔三个时辰,给他扎住一窍。 七次过后,他必然七窍喷血,肠穿肚烂,再难活命”钟七说罢,套出一盘符钉,小指粗细,五六寸长,共有二十一根。 邓奎认得,却就是昨天连夜着将士挖坟,掏出来的棺材钉,只是如今钉上书有符节。 钟七把把话交代好,便兴趣缺缺的负手走出人群,只是径直回了自己营帐。 从原则上来讲,他从不想以邪术去害任何人,只是邓奎于他有恩情,二来何应功一心要投胡虏,才使他下此决定,作法下咒。 见钟七神情落寞的走了,邓奎耐不住欢喜,忙拉着众将围拢,按步骤一钉扎在草人口中。 这边梁州城,正与众官僚庆功晚宴,一脸自信的何应功,忽而神情一苦,面色发白,大叫一声仰面倒地。 众人连忙上前扶起,何应功面色惨白,舌头打结,指着城外,口中依依呀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忙传郎中,大夫用药,然则半夜三更,何应功又是浑身一抖,双耳滴血,说不得也听不得。 青晨五更末,何应功双目瞳孔忽而干瘪,丝丝血液沾染眼眶。 整整一个白日,邓军都未来攻城,然而何应功的清形却是越来越坏,至暮色苍茫,何应功卧于榻上,已是弥留之际。 城中军心大乱,各种言论一时风起,有说何应功被人下了剧毒,也有人说何应功想投胡人,这是报应。 更多人都在传,邓奎天命之主,何应功妄阻圣主,逆抗天命,这是天谴之像。 三更之时,邓奎还只扎得第四根符钉,城中何应功鼻孔流血,呼吸不得,已然瘪闷而死。 至清晨,扎完第六根符钉,钟七阻止了扎得起劲的邓奎,言时机已至,可以攻城。 邓奎点齐六千大军,分西,南两门攻城,这回城内皆已无心抵挡,已经死去的何应功,五脏溃烂,七窍流血,浑身散发恶臭。 连家小妻儿都不敢敛尸,还是都尉陈敬之,念着旧情,用刀逼着几个家丁,丫鬟用布裹死,装入棺中。 何应功的惨状,震惊了满城州官,军卒,连祭拜都无人敢去,更不敢阻拦王师,邓军攻城不过盏茶时间,未发一矢,未损一卒,便被迎入城中。 六十四【气运 我老邓不差钱】 梁州永胜门(南门),邓军三人一列,排成三行纵队,犹如长蛇涌入城门。 队伍中间,邓奎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身旁跟着钟七,梅文化二人,朝城内走去。 “亏得有泓师以神术助我,不然这梁州城,仅凭坚厚城墙,便能阻十万大军呀…”邓奎骑在马上,缓步往前,见那二丈余高(近十米)的厚重城墙,有感而发道。 梁州城墙周阔数十里,仅南门就长七八里,城高二丈七尺,厚九尺,纯以青砖,浇筑糯米浆搭建,历数百年不朽,最是坚固。 西南二门还皆有三丈深的护城河,引东门汉水灌下,北环山,西有数百步宽的汉江,历来堪称形胜之地,易守难攻。 要是城中有万余弓手,备强弩,汉江再有一支水师,阻挡十万大军,真不是空话。 钟七在一旁默然不语,心下苦闷不已,咒死一州之主,虽然大部分反噬都被老邓抗了,但还是受了牵连。 邓奎有数县黔首和邓军气运加持,气运已成草莽潜龙之像。 加上夺下梁州,掌控民众生死,等于又增加数十万人的气运加持,咒死何应功的反噬对邓奎来说犹如皮毛。 反观钟七,不过一荒山道人,除了观中十余道人,和少数豪强地主信仰他,基本就没有什么气数。 如果给气运分为数等,由低到高便是普通人白气,士人红气,贵人金气,州官诸侯青气,天子紫气。 钟七曾观镜自照,气呈莲花像,白色中带有一丝红气,属于比地主,豪强差,但绝对比普通老百姓强。 而现在一州气运反噬,那怕只是其中一缕,也依旧让钟七气数大损,用观气术对镜自照,已经是黑云压顶,红色瑞气不在,变为普通白色。 而且还有缕缕黑气不断自虚空落下,将白气侵染成灰黑,换言之,就是一副倒霉鬼的模样,是以心下烦闷,也就不想接茬。 倒是一旁的梅文化喜上眉梢,朝邓奎道:“有此形胜之地,北可出秦岭,伐关中。南能把剑门峡道,拒巴蜀。 西接陇右,不缺马匹。东瞰中原,能行商富民。可谓控扼南北,王业之基” 见众皆喜,邓奎也颔首微笑,梅文化羽扇纶巾,指点江山道:“有汉水通沔阳,能贩购湖广特产,商业富足。 汉中盆地,土地肥沃,若从陇右多购耕牛,便能开垦大量良田,如此钱粮皆丰足,便能招兵马,强军备,削平天下” 此言说的还有有些狂了,对比天下数百州,梁州不过一隅之地,如何能抗天下,不过要是加上秦,凤,成,阶四州,削平关中,驱除鞑虏,应该够了。 众人言谈间,即过城门,穿过门洞,街道四通八达,无数百姓,官兵跪于街边,面色麻木,双眼无神,被刚投诚的旧官逼着单壶琼浆,以迎“王师” 邓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过街道,满脸都是意气风发,对于伏跪的百姓视之不见。 自乱世来,他缕攻破县城,此情此景见得多了,刚开始还以为百姓真是热情,他还想亲切问候,如今早已习惯。 钟七心下感叹,初来此时,民生富足,百姓怡然自得,如今乱世,昔日繁华落禁,皆付流水,不知换了邓奎主政,梁州百姓如何。 想了想,便转头向邓奎道:“汉公,贫道宁愿不要升赏,但有一事相求。” 见许久不语的钟七开口相求,邓奎神色温和道:“泓师但说无妨,一概允之” “谢汉公,我想请汉公约束军卒,莫伤百姓,不劫钱财,烧毁房屋,以任善治政,修养民生,望公允之。” 乱世兵过如匪,动辄屠城,邓军前番死伤数千,钟七就怕邓奎恼怒,下个“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之类的军令。 “哈哈…泓师放心便是,我也是乡下出身,自知民生疾苦,不敢戳害百姓,日后若有暴政,泓师还做法,取我性命就是”邓奎笑着颔首道,只是眼神意味深长。 钟七虽不同军事,但心思何等灵巧,一见邓奎神色,便明其意,识相道:“此次出山,得汉公厚赏,观中资财丰足,明日贫道便回山修行,再不下山了…” “泓师道术高妙,正该驱除鞑虏,匡扶社稷,名声永传后世,何处此言呀”邓奎眼神闪烁,紧盯着钟七道。 “我本世外之人,江山社稷,名利红尘与我无关,回山修行,研习经义,论道观棋,才得自在,汉公莫要挽留”钟七轻笑道,言语真诚。 正在此时,前方十余个官员,青服,或朱服,摘了乌沙璞头,皆是披散头发,被几军卒押着,也跪于街中。 为首的朱袍老官,端木盘,上以黄帛盖住,带头拜在邓奎马下道:“犯官等不知天数,阻拦王师,今翻然悔悟,特来请罪,献梁州户册,印,令,求将军宽恕” 邓奎见此,朝钟七笑了笑,转过头朝犯官等人道:“尔等献印有功,不拘有罪无罪,俱都饶恕不死。 待审查过后,有罪者下狱,无罪者释放,有才能的,还愿为官治民,可来自荐” 众犯官大喜,忙起身拥护邓奎往州衙走,一边歌颂邓奎功德,称赞仁义,却无人铭记钟道士的半点好处。 随即诸部兵马,也陆续进城,总计六千余,分守各处,梁州彻底被邓军拿下,自此姓邓。 城头变幻大王旗,满城插上了汉,凤翔节镇,等旗幡,旧日的旗帜早被抛弃。 翌日一早,钟七到州衙,邓奎才在几个丫鬟的服饰下起身,见钟七过来,邓奎挥退丫鬟,奉上瓜果香茶。 闲谈几句,便向邓奎请辞,邓奎疑惑道:“莫非我招待不周,或是那里委屈了泓师,怎么急着要走” 钟七道:“贫道近些时日已是荒废了功行,还是回返深山,炼气修真,一心求道才好。 再者世外之人,不好久居红尘,于修行有碍,汉公既已下梁州,贫道不通军政,留之无益” 邓奎见此,也是无话可说,便挽留道:“破梁州,全赖泓师之功,怎可无升赏,泓师一心向道,我也无发挽留。 只是请泓师稍留几日,待我急发一封奏折至金陵,叫陛下给泓师,及午山册封名号,过后再走也不迟” 钟七闻言一愣,册封午山名号,这是将家门发杨光大的机会,思虑片刻,便点头道:“如此也好,多谢汉公” 邓奎也露出笑容,招人取来一盘银两,递给钟七道:“闻梁州有些特产,我这几日军务繁忙,不得抽空请泓师品尝。 唯一些银钱赠给泓师,在集市中玩耍闲逛,若看上什么,尽管买下,钱要不够,谴人打个招呼,我随即又给送来。” 钟七翻开盘上红布,见是拳头大两锭银元宝,皆是五十两一锭,合一百两,便也不推辞,道了声邪,以红布裹人包入怀里。 老邓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与豪气,直接把话撂下,叫钟七先拿一百两出去玩耍,看上啥买啥,想要啥就买,要是钱不够了,老邓不差钱,尽管来取。 六十五【山珍野味 吃饭给钱】 收好了钱,邓奎又招来一桌素宴,笑道:“我知道泓师你是吃素的,今朝就一起用素宴吧” “也不全吃素,只是不喜五荤,三厌,余者鸡鸭鱼肉贫道都喜欢。”钟七回道。 “哈哈哈…来人,凡泓师说过的,鸡鸭鱼肉,俱都去做来,再搬两坛好酒”邓奎闻言大笑道。 不一时,素宴撤下,换上酒肉,钟七微微含笑,一概受之,搬起酒坛灌了一口,抿嘴道:“真是好酒,饮下一口如吞火炭,够烈性…” “这是在那何应功宅中发现的,也不晓得有甚名目,泓师要是喜欢,还有七八坛,稍后一块给你搬去”邓奎也饮了一口,呛得呲牙咧嘴道。 “报…” 正闲聊间,一甲士风风火火跑过来,拜道:“禀汉公,昌衡将军回来了…” 邓奎忙丢了筷子,问道:“他在何处,叫他来见我。” “少将军现还在十余里外,只是叫标下先过来传信,叫汉公早做准备。” 小卒说完,邓奎皱眉道:“胡骑有甚动向…” “前日氐胡步骑万余出乾州,至佛坪县外,少将军组织民夫守城,两军鏖战数日。 城中兵少,不能敌之,于是昨夜少将军领骑军趁夜突围,氐胡以数千轻骑举火把,衔尾追来。” 小卒说罢,沉默片刻,又抱拳道:“昨晚两军挑灯夜战,奔走八十里,至今日晨时,胡骑已追至阳县境内。 少将军恐汉公仓促之下不好应对,便引军边战边退,如今在梁州北十五里外的雁展桥与胡骑纠缠,谴小的先来禀报。” 闻说数千胡骑南下,邓奎大惊失色,忙起身传唤道:“快招各文武,州衙议事…” 钟七见此便道:“军政之事,贫道不懂,就先告退了” 邓奎颔首道:“泓师自去吧,如今军政繁杂,只得隔日在与泓师痛饮。” 钟七揣着着银锭,提着酒坛,边走边喝,出了州衙,便在城中闲逛起来。 邓军入城之后,不说秋毫无犯,但军纪管控也还算好。 城中百姓各安其事,坊间繁华虽不比往昔太平年间,但倒底是数十万人的大城,街市之中依旧人流如梭。 邓奎靠着一批旧官,快速的恢复了城中秩序,百姓也陆续出街,适应着新的政权。 “不知那刘长风,如今还在不在德渊楼,且去找他看看” 出了州衙,除了自己栖身的客栈,钟七也无处可去,想起曾经旧友,也不知如今怎么样,钟七便打算过去看看。 德渊楼离着州衙不远,钟七走走逛逛,也沿途尝了些街边小吃,转过几条街,便到了德渊楼门前。 德渊楼牌匾未变,四门敞开,人流如织,客人满座,依旧生意兴隆,仿佛并未受到战乱的影响。 走入楼中一片喧嚷嘈杂,熙熙攘攘都是客人吃酒,钟七打眼四顾,那跑堂的小二,账房先生都是些生面孔。 “先生您请了,吃些酒水还是住宿?”见钟七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眼尖的小二忙过来作揖问道。 钟七闻言打量了他一眼,含笑问道:“还来老四样…” 言罢走到一桌空位上坐下,那小二疑惑的挠挠头,犹豫片刻,又跑过来问道:“不知您说的是哪四样菜?” “老四样菜呀…” “不是,小的是问先生说的四样菜,分别是那四样,还请先生一一报个名目。”小二低眉顺眼道。 “哈哈哈…小哥你是才来不久吧…”钟七轻笑道。 用怪异的眼神看了钟七一眼,小二回道:“不敢说久,今年正月份来的,先生怎么知道。” “嘿嘿,难怪不认得熟客,不知道我的口味呢,你去问问店里掌柜就说是钟道士来了,他自会安排的…”钟七抿嘴笑道。 小二挠挠头,思付片刻,恍然大悟道:“先生你是年前的熟客吧,你不知道,如今这店儿换了人经营,转给了现在的东家。 正月初早把旧人遣散,如今伙计账房,东家大厨,俱是今年来的,菜也不一样了” 钟七闻言一愣,暗道:“连店儿都盘了出去,估计刘长风也必不在此处了。” 去年时刘长风曾经和钟七约定,要在春末时会面,商讨入加一气教,共谋反梁之事。 还没来得及到晚春三月,大梁朝廷便已崩塌,而刘长风也未依约定来午山找钟七,现如今也不知在何处。 见钟七愣神,小二叫道:“先生,先生,那给您上点儿什么” “那就给我来个蒸熊掌,煮鳖汤,烤牛头,炒驴心吧。”钟七回道,既然刘长风不在,又劳这小二久候,便准备随意找个由头走了。 “哎…好勒,先生您稍待…” 小二唱个诺,转身就走,留下钟七一脸黑线,草率了,本是想为难他一下,然后脱身,不想随意说的菜,竟然都有。 半晌之后,周围客人都窃窃私语,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钟七桌上的四样菜。 蒸熊掌,大鳖汤,烤牛头,炒驴心,四样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 想着不吃也是糟蹋,钟七大块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只是那牛头点得草率,钟七一点未尝,余者倒都吃了大半。 。。。。。。 “先生,小店儿概不赊账,您一共…”一脸富态的掌柜,身后跟了七八个彪汉,看着钟七,一脸温和的说道。 “住口,我说一个数,立马上小黄车…额不,立马结账…一百两…”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钟七掏出两大锭银,“啪…”一声甩在桌上,一脸豪气的打断道。 掌柜的拿起两锭银子,在手上掂了掂,眯眼笑道:“嘿嘿,不够…先生点的四样菜,一共是四百两…” 正一脸淡然抿着茶水的钟七,闻言“噗…”一口茶水喷得到处都是,惊道:“四百两…我…你…” “先生莫不是要赖账,吃霸王餐么?”掌柜的朝身后打了个眼色,随即几个彪汉提着棍子将钟七围住。 要论打架,钟七自然不会怕了他们,只是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倒也不好吃了霸王餐,还要把人打一顿,也犯不上如此。 钟七只好回道:“不赖账,不赖账,你要是信我,谴个伙计去州衙找汉公,就说我是钟道士,叫他给钱” “你这道人莫不是消遣我等,汉公何等身份,岂会给你掏钱,找打”掌柜的喝道。 “唉…这一百两便是汉公给我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身上在无半文,你就是打死我,也不起作用。”钟七摆摆手,趟在长凳上,毫不在意道。 掌柜见这道人有恃无恐,心下将信将疑,沉吟片刻,又展颜赔笑道:“好,那劳道爷稍待” 言罢,即请腿快的小二,一路去州衙言说。 不多时,外间一阵喧哗,那小二领着一个州衙的丫鬟,包着银子赶到,小二朝惊愕道掌柜悄声道:“东家,那道士不可得罪,果然是汉公的熟人,汉公闻说此事,便谴丫鬟送钱来了。” “这位是钟真人,乃汉公之恩师,尔等吓了狗眼,竟敢为难生事。”丫鬟一见钟七,急忙作揖,随即朝掌柜等人娇声斥道。 那掌柜见此,吓得连忙一跌跪下,赔礼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识高人,万望恕罪…” 钟七一脸无语,忙起身将他扶起道:“谢掌柜招待,无碍的,无碍的” 言罢,着丫鬟把钱硬塞给掌柜,四百两一分不少,掌柜颤颤巍巍收下,钟七嘱咐丫鬟不准为难,才自出楼走了。 六十六【荡魔先生 午子山洞天】 出了德渊楼,钟七也无心在逛,便准备走小巷回客栈修行,沿着小巷走了百十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 望过去,却是砖墙上一间小门,牌匾上写着铁器坊,里面炉火红红,两个匠人,一个老汉,皆是赤着上身敲打铁器。 “怪哉,这乱世之时,铁器生意应该是极好的,怎么不把铺子开在大街上,却弄到这巷里,能有几个人来买。”钟七摩挲下巴思索道。 倒是梁州城的铁匠铺是真的少,钟七逛了这许久,除了眼前这个,其它再未见过。 沉吟片刻,便进了铁器铺子,朝里面老汉问道:“师傅,还有好钢铁么?” 前番黎仗断裂,如今见了铁匠铺,正好抽着空打杆称手兵器。 一直垂头敲打的三人问言抬头,见是个道士,老汉停下手上活计,回道:“道长做什么用?” “当然是杀人防身用”钟七心下暗道,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言。 便也不说要干什么,反问道:“师傅你会打什么?” 这话十分冒昧,不过这世道,那老师傅也不敢发火儿,只是撇嘴道:“锄头,耙,犁,敲,锤,镰刀,菜刀,我这儿都能打…” 钟七笑道:“兵器能打么?” “当然能打,只要给钱,都能打…”老汉还没说话,一只忙碌的徒弟却先开口了。 老汉张了张口,却最终也没多说,钟七见此便道:“钱是管够的,只是须得好器械,不能搞些脆的,软的拿来糊弄。” “有上等镔铁(钢),道长要那一般兵器,打多重的。”老汉道。 钟七想来想去,还是重兵器毕较适合,用剑之类的轻兵器,以这个时代的锻造质量,非常容易折断。 而且轻兵器虽然好看,但并不能破甲,如同钟七之前,用黎杖打武人,江湖客无往不利,然而面对军队甲士,却连连吃瘪。 如朱贵这种甚至能披三层甲胄,重达百余斤,堪称刀枪不入,沙场无敌。 要正面打杀这种将领,必须得用重器,如金瓜锤,板斧,偃月刀,四棱锏,竹节鞭等,擦上就伤,挨上就死,就是盖着层铁板,打结实了也得死。 钟七想了半晌,最终选定打一双鞭锏,适合自己人设,毕竟一个道人用锤,用斧,画风都不怎么美。 而且用鞭,锏的神仙非常多,一般神像都是手持金鞭,斩鬼杀妖,威风凛凛,最符合道家风范,于是便道:“那就给贫道打打一对锏,各重五十斤,凑个整数。” “额…道长说笑了,不说小人打不打得,也不说道长有无这个臂力,这各五十斤,合来就得一百斤纳。 怕不得碗来粗,不说争斗比武,就是拿也不好拿,手小了挝不住,手大了挝不起,就是关王刀也才八十斤…”老师傅无语的苦笑道,俩学徒听得晒笑。 钟七摇摇头道:“这个臂力我是有的,只是打大了也确实不好舞动,那就依你说,能打多重合适。” 钟七闲时也练过瑜伽秘乘,横炼功夫,这个臂力还是有的,只是能拿得起,不代表舞得动。 老师傅看了看钟七手掌,沉吟道:“常人使鞭锏,都用六斤四两便是足够,道长即要重的,那便打二十斤一根如何?” “好,就二十斤,选好铁料,银钱管够。”钟七毫迈挥手道。 老师傅道:“都是好镔铁,要是打断了,只管找老汉我,一柄二十斤,算道长四两七分银。 打一对儿,凑个整数九两银,道长可以先给个定钱,三天后来取。” “无碍,直接全给你,只要把兵器给我弄好。”钟七笑道,言罢取出一锭五十两,递给那老师傅。 之前吃饭的四百两,都是由那丫鬟来付的款子,那一百两,也退给钟七。 几个学徒见此,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转到隔壁街的钱庄汇了碎银,去除九两,余者都补给钟七。 解决兵器的事儿,钟七再无挂碍,直接回了客栈修行。 …… 数日之后,汉江百舸争流,道人身穿大黄袍服,戴莲花如意冠,左右肩头,各露出一截锏柄,乘一叶扁舟,渡过汉江。 上岸之后,道人给梢公丢了几个铜子,便负手而去,脚步似慢实快,不一时即消失在蜿蜒山道上。 道人正是钟七,在梁州又待了三天,双锏打好,东南的诰命也到了梁州。 邓奎成了名正言顺的节度使,朝廷赐了节杖,旄旗,开府衙,仪同三司。 开府就是可以自己组建衙门,任命官员,仪同三司,便是可以效仿朝廷制度,以三司为三省,六曹为六部。 梅文化,朱贵等人皆得官身,或为掌书记,或节度留后,或军使,牙将等。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另一封敕纸,封钟七:【子午荡魔扶道先生】,都阳钟仙公,真人。 另册封午山为:午子山福地,清虚妙化洞天。 虽然如今的大梁变成了偏居一隅的小朝廷,但对于中原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至少各路反胡义军,诸侯,绿林豪强,都打的梁朝旗号。 这一封敕纸,虽然不能真让午山变成福地洞天,但至少有了变为洞天的机会,如同已经有了驾驶证,日后只要有车就能上高速一般。 有这敕封,只要钟七修行到了,天地的灵机到位,午山便能真的化作洞天福地。 而对于钟七的敕封,那就更是雪中送炭。 因为气运折损,钟七最近过得一直很倒霉,入定时心烦意乱,动不动走火出偏,而且苦修多日,功力没有丝毫进步。 朝廷封钟七为真人,先生,冥冥之中,也有一道青气落下,瞬间驱散黑气,现如今钟七不仅气运恢复,还略有涨幅,有朝廷垂青。 朝廷为国家法统,掌御万民生死气数,封官许愿,都能给人气运,鬼神辟易,万法难侵。 但一般小官儿只是红色官气,四五品有金色官气,一二三品才有青气,紫色官气。 钟七的敕封,位格等同于三品,所以才有一缕青色官气,驱散煞气,厄气,但也就是东南小朝廷,若是中原正统册封,至少也得形成一道青云华盖。 除了敕封之外,倒还有一喜,也更实在,邓奎为了感谢钟七相助破城,下了开府以来第一道钧旨。 赐金银,合约白银千两,并各类法衣,法物,香油,共数十箱,过后谴人送上午子山。 午子山脚下,周圆二十里,都册封给午山,税收,山林,田亩,都属于伏魔宫。 并且,还将要花费银一万两,修建午子山宫观,增加雷祖殿,太乙宫,钟仙翁阁,都阳仙公庙等等来供奉钟七神像。 只是由于胡人围城,并且夏税未收,这一决策被凤翔节镇各部官员集体反对。 认为钟七虽有功,但不该为此靡费钱粮甚巨,要知道那可是一万两,是梁州三个月的税收。 但由于邓奎竭力支持,最终各退一步,消减为六千两,并且分三期征发民夫,徭役修建。 钟七此行圆满,筹得大量修行资财,也就辞别邓奎,回返午山清修。 因城外西,北,南三城均被胡人步骑包围,与梁军鳌战,一时相持不下,钟七便走水门,乘舟出了梁州。 六十七【灵官庙 普贤院】 远远看了一眼对岸,喊杀声依旧震天,法界之中,黑云煞气冲霄,梁州城民,皆面带凶厄气机,钟七叹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唉…老邓,望你能保本心不变,渡过此劫,便是飞龙在天。” 言罢存神变做太乙天尊,默念了太乙救苦经一卷。 钟七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仙道,人道,鬼道,各有命运路线,三者平衡相依,并无高下之分,人道若昌盛,仙道则低迷,鬼道若昌盛,恶鬼满人间。 功果未到之时,钟七从未想过,要以仙道居高临下去干涉人道变革。 没有达到一定功果,能掌握命运,天数,妄图干涉人道变革,修行者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人道洪流,滚滚大势碾成齑粉。 在胡骑围城,生死存亡这种情况下,世外之人就不好去掺和的,当然,这不是钟七临阵跑路的主要理由。 主要是仙道贵生,君子不立于危城之下… 不一会到了天台山下,空中阴云密布,林中薄雾濛濛,风呼翛翛,仰观天时,知是骤雨将至。 钟七见此便转道上了天台山,却是想起天台山旧友,不知宝象最后又回天台山没有,此行也正好去看看,顺便躲避风雨。 盛世佛门开山,乱世道人背剑救苍生。 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佛门亦有大慈悲之高僧,不能概而论之。 但随着乱世到来,天台山这个佛门盛地也变得萧条,一路走来,就见许多曾经香火冲天的寺庙,禅院大门紧闭。 行到灵官庙处,钟七步履一顿,转头望去,就见曾经瓦檐破碎,院墙坍塌,蛛丝密布的灵官庙已经焕然一新。 虽然已经墙壁透风,屋瓦漏雨,漆门斑驳,但蛛丝,灰尘已经不见。 破落小庙,却干净整洁,神像庄严,香烟渺渺升起,在一众禅寺中,显得格格不入,迥异非常。 一个青袍道人,正在端着筛子,炮制药材,恍然抬头,见钟七站在外间,绕有兴致的打量灵官庙。 青袍道人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惊喜呼喊道:“钟神仙…” 言罢几步冲到钟七面前,屈腿跪拜,钟七连忙上前扶起,仔细一看,原来是曾在普贤禅院见到的头陀,疑惑道:“原来是长老,你不是在禅院供奉普贤佛爷,怎么却又在此开了道观?” “唉…容神仙恕罪,弟子才敢说…”青衣道人垂首低声道。 “先起来吧,你能有什么罪。”钟七扶起青衣道人道。 “弟子张笃,原就是这灵官庙的道人,只是师父去后庙中香火不继,又听了秃贼蛊惑,这才入得佛门,后来见神仙行法,才知道门亦有上真。 遂又弃佛归道,重开庙宇,虽则香火不丰,但我以采药勉强度日,再不敢叛道,望上真恕我之罪。”张笃面带惭愧道。 “我不是神仙,你也无罪,毕竟信仰自由嘛。”钟七宽慰道。 虽然不知信仰自由是个啥意思,但也知道神仙并未怪他,张笃高兴道:“你不是神仙,怎么会神仙的法儿,定是我道门大德上真。” 见钟七摇头要走,张笃忙道:“上真你要去何处,风雨将至,不如在就我庙中落脚吧。” 钟七本来准备在普贤禅院落脚,如今即有道门从林在此,纵使再破,也不该去禅院挂单了,便颔首同意。 “也好,我先去禅院一趟,见见旧友,稍后又回来。”钟七含笑道。 张笃怕钟七去了又不回来,便急忙跟上道:“我也一起去吧。” “也好…”钟七回头望了他一眼,见其满脸殷切,便笑回道。 俩人一路到了禅院,也是大门紧闭,张笃见此,很有眼色的当先跑过去敲响了大门。 “众位长老都在斋醮祈福,近日封山,不开寺门,施主请回吧。”一位麻衣老叟,提着扫帚开门,见二人道家打扮,便摇头回道。 这老者生得面目丑陋,榻鼻,凹拐脸,龅牙腔,一身褐麻衣,袖口,衣摆,皆有卦图,手拿扫帚,似个扫洒看门的门子。 “老先生,贫道钟泓继,与静玄长老早是旧识,今从此过路,顺带看望,还望老先生通禀。”钟七稽首道。 丑脸老叟闻言一愣,随即面露悲色道:“施主不知,静玄长老在月前已经圆寂了。” “什么…老和尚圆寂了?”钟七愣然问道。 “不可能,静玄长老有武艺傍身,身强体壮,去年还能挑一担水,怎么可能突然就去了?”张笃不可置信的道,转而又疑惑道: “住这么近,贫道怎么没听此事,你们禅院不给他办后事么?” 麻衣老叟悲道:“是病死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佛爷也避不了,他是去年染了风寒圆寂的。” 钟七默不作声的看了门内一眼,禅院一片死寂,鼻头耸动,丝丝腐臭异味袭来,似乎有尸体死了很久,发臭的迹象。 正要再看,麻衣老者闪身挡在门缝上,不动声色的堵住钟七视线,朝二人道:“两位请回吧,今日寺中正在斋醮,不奉外客。” “怎么有股异味…”张笃鼻头耸动,呆呆问道。 “哦…阿,那是寺中高僧正在做法,行什么金身法,好像是要把静玄长老的尸体封入坛子,做成泡菜…”老叟一愣,转而解释道。 “做成泡…泡菜…”张笃一副哗了狗的表情。 钟七闻言怔然,反而释下心中猜疑,见老叟一脸无辜,张笃懵懵懂懂,便出言解释道:“是一种小乘佛法,常有高僧佛法高深,死后尸身数百年不腐,还能受后人供奉瞻仰。” 言罢撇了老叟一眼,拉着张笃便往回走。 一直走了百步外,才悄声道:“其实是先把尸体内脏掏去,再用秘药炮制,把尸体封入坛中。 埋个几年,或腌制几年再取出尸身,就有一定几率不会腐烂,是佛家常用的小乘佛法。” 张笃作为一个道人,思想非常传统保守的,有些不可思议道:“那这样岂不是对先人的不敬,不忠不孝之举,贼秃不当人子。” “哈哈…不当人子,他们遁入空门,剃发改姓,断绝六亲,自然是不当人子…”钟七轻笑不已道,只是心中悲伤沉重,缅怀一代高僧大德的逝去。 随后又道:“不过这样也算正常,若不显圣,又没有仙迹神遗,就没有香火,那偌大庙宇禅院怎么养活。” 张笃听得愣愣点头,心下却道:“原来还能这样,真是涨姿势了,他果然是高人,能懂这么多东西。” 六十八【收下首徒 再见静玄】 麻衣老叟椅在门槛许久,直至钟张二人身影彻底消失,老叟喃喃自语道:“那钟道人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麻衣老叟双眼微眯,眼神中露出缕缕凶光,随即冷笑转身,紧闭了寺门。 此时要是钟七俩人折身回来,就能见那老者转身时,背后露出的阴阳鱼图。 加上衣襟,袖口的卦图,就能看出这老叟明显是个道人,而且只有法教中人才喜欢在衣服上锈太极阴阳,正统道士都是蓝布直辍混元巾,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 …… 钟七和张笃俩人闲聊着往灵官庙走,刚走到门外,一时间风吹树梢,哗哗作响,雨点啪啪落下,打在庙门前的芭蕉叶上。 “轰…咚…” 阴霾的天空中道道霹雳闪烁,少倾之后,雷震山岗,慌得钟七俩人急忙躲入庙里。 灵官庙占地不过方圆七八丈,一间中堂,供奉神像,头戴天王冠,青面虬髯,獠牙外露数寸,怒目圆睁,手持金鞭,身皮红锦,霸气威风。 外间雨如盆倾,瓦檐上水流如瀑,电光时而闪烁,照亮阴霾天气,也显得黑暗的灵官像阴晴不定,恍如恶鬼,狰狞恐怖。 张笃重新点燃被大风吹灭的香烛,跑到内室给钟七端来茶水,毛巾擦脸。 钟七坐在狰狞神像下的蒲团上,默默凝视外间狂风骤雨,见张笃端来茶水,毛巾,才回过神起身接过。 “好大的风雨呀,也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水了。” 说罢,见屋外雨如瓢泼,打的屋顶瓦片“啪啪”作响,芭蕉叶随风摇曳。 又想起被胡虏践踏的山河,人间乱世浮沉,张笃不禁怅然:“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 钟七擦干衣裳,饮了口茶水,望着屋外风雨。 并没有理会张笃的忧国忧民,反而若有所思道:“骤然如此暴雨倾盆,乃数十年所未有,天象有异,指定是人间要出妖孽了…” “妖精祸乱者,不过一家一人,一庄一城,而胡虏者,祸乱的确是天下神州。 如今国之不国,家也无家,北地数千万黎庶,都在胡虏的铁蹄之下挣扎求活…”张笃苦笑道。 钟七撇了他一眼,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摇头道:“仙人者,伟力归于自身,超拔尘埃,脱离五虫(蠃、鳞、毛、羽、介)。人道变革,非仙者能渡,佛曰:渡人者自渡也。” 张笃却是感叹钟七有一身神通,何不起义将兵,或扶真龙从圣主,助人王削平天下,驱除鞑虏,匡济正道。 而钟七的回答便是,仙人也只能就一家一户,千万黎庶受苦,仙人也救不了,佛祖说,救人的,只能是人自己,靠他人是没用的。 张笃闻言默然,钟七见此,转过话题道:“你怎么又想弃佛归道,来开灵官庙了?” “当初在普贤院时,上真之言,如提壶灌顶点醒了我,便冲回了灵官庙,依上真之教诲,施符水,杨太上之正教,携单瓢,采药而救世俗…”张笃笑了笑道。 钟七摸了摸下巴上,已经蓄起两三寸来长的短髯,颔首微笑道:“贫道非上真,那不过是奇门遁甲的幻术罢了,世上那有什么仙人。” “我知道…”张笃闻言转过头,迎者钟七愈加温和的目光,思虑片刻,侃侃而谈道: “我自幼修行求真,愈今也有十数余载,却未见神鬼,也未见过真功果,终究是修行到老一场空。 世间如我辈者,过江之鲫鲤也,如上真你这种有道行的,却是凤毛麟角。 不管真假如何,凭道长文采,言论,道行,皆可称我道门上真高功。” 望着不卑不亢的张笃,钟七眼含笑意,轻轻笑起,最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看好了…” 言罢,趺坐蒲团,手掐天罡指,念一段咒语,劈掌打出。 “轰…咚…” 一声巨响,震彻山岭,天空一道白光降下,霹雳炸响,灵官庙外一颗碗口粗的杨树应声而断,呲呲烟云,断口出,犹自火花儿闪烁,少倾之后,才被雨水浇灭。 外界不见其他异样,只有法界之中,能见一团阴气自钟七掌心飞出,雷霆至刚至阳,而阴阳相吸,荡荡雷气被阴气吸住,接引空中雷电打在树上。 见张笃看得呆呆傻傻,钟七轻笑抚须道:“如何…可见了真法否?” “见…见了…是真法,真法,雷法…”张笃痴痴看着断树道。 其实寻常白日,钟七的阴雷放出去,虽能打灭魂魄,但放在物质界,还没有放屁声儿大。 只是碰巧遇到这种雷雨天气,借着天空中云层相撞时,产生的雷霆罡气,被阴气吸来,阴阳碰撞,才有这个效果。 张笃见钟七眼中温和笑意,福至心灵,忙翻身跪地,拜道:“求上真收下弟子,愿随上真求道。” “孺子可教,哈哈…”钟七捋须笑道,也就是看这张笃心性不错,便想收入门下,必然何必费心机显法。 张笃大喜,张口就要叫师尊,钟七摆手打住,轻笑道:“想做贫道弟子,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要看你心够不够诚,意志坚不够坚,吃不吃得苦。” “吃得苦,我自小吃得苦,只要师尊收我,什么苦我都吃得。”张笃以头呛地,磕得“碰碰”响,一边说道。 钟七俯视着他,淡淡道:“光能吃苦耐劳,是不够的,还要有天资,灵性,志心朝道,虔诚修行,戒五荤三厌,不得骑马乘车,不得娶妻生子…要守三十六戒,你…能做到么?” “做得,做得,弟子一心求道修真,绝无凡心。”张笃诚恳道。 钟七颔首点头道:“嗯…修行问道,不仅要有诚心,守戒的意志,还要有气运机缘才行。 这里距离午子山有数百里,一路上鬼怪,土匪,山贼多不胜数,你若有机缘,能独自赶到午山,我才正式收你…” 张笃毫不犹豫,一头磕到底道:“弟子全凭恩师教诲。” 钟七点点头,扶起张笃,肃然道:“你可要想好了,法不能轻传,这一路危险重重,要不要去,还得看你,你若要去,明日贫道便动身,先回午山等你。” 张笃重重点头,随即去安排饭菜素斋,自此戒了五荤三厌。 与钟七一起用过素宴后,便收拾床榻,引钟七到里屋去歇息,自己则铺点干草睡了柴房。 下午雨势渐小,至擦黑,雨收黛色冷含青,窗外滴滴答答,彩霓漫天,钟七解下双锏,堂外舞了两圈。 锏长三尺二,约莫鸡蛋粗,四棱有齿,分十二节,各有符印,朱砂,又似竹节鞭,重十九斤四两,双锏合重约五十斤。 钟七手持双锏,左右腾挪,带起呼呼风啸,举重若轻,重时如泰山压顶,势镇汪洋,轻时似捻鸿毛,快慢由心。 不多时,将一对鞭锏耍得熟练,钟七擦了汗珠,见夜色已深,便也回房歇息。 窗外蟾声绵绵,约莫一更时分,钟七兀自凝神观想,趺坐榻上修行不辍,有了朝廷气运压身,果然又不一样,修行进境极速。 至一更时,钟七缓缓睁眼,沉吟思索,他总觉得普贤禅院有些不对劲,只是白日不好进去探索,遂打算三更时分,出神变化,去禅院探寻一番。 手捻指决,默颂太乙真言,钟七正待出元神,忽然窗外呼呼翛翛,飘飘荡荡,起一阵好阴风。 呼呼翛翛卷落叶,飘飘荡荡刮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指黑暗),遍地尘沙尽洒纷。 “碰碰…叮当…” 刮得外间花瓶坠地,香火摇曳明灯熄,幡幢宝盖都摇晃,钟鼓楼台撼动根。 少倾风熄,钟七凝望门外,道黑影闪过,落到屋内,却不见踪影,只是床前纱罩,帷幔猎猎作响。 钟七忙存想元神,观照法界,恍惚盏茶之后,眼前渐渐清明,亮如白昼,一个老僧,手提袈裟,水津津的站在面前,脸色发青。 “静玄长老…怎么是你?”钟七仔细一看,不正是普贤禅院主持,静玄长老么。 见其神色迷茫,张口欲言,却只有“咿咿呀呀”,钟七忙扯过桌上茶碗,焚符一道,巽符水喷去。 飕飕水雾落到静玄身上,洗去污秽恶浊,钟七变神为太乙天尊,掐指决,念开喉咒,一指点去。 静玄魂魄一愣,眼神渐渐清明,颤颤巍巍道:“麻衣道人欲要害你二人,我特来报信,钟师速走…” 言罢,静玄魂魄渐渐淡化,直至化作三道灵光,七道星辉,各自飞走消散。 “静玄和尚…” 钟七忙存神太乙天尊,想以胎光定住和尚三魂七魄,奈何静玄是高僧大德,明显是被人害死,但却未生丝毫怨气,恨意。 而鬼若无怨无恨,便是善魂,天人,要么飞升佛界,要么被鬼差引入幽冥,才能存活,如留阳间,便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现在佛界,阴曹,皆是虚无,静玄和尚为了唤醒钟七,提示他以法界观照,强行使用鬼魂法力,刮起阴风动摇物质界,魂飞魄散,已经无法阻止。 六十九【麻衣道者 纸人豆马】 “麻衣道人?” 钟七沉思许久,也不记得自己曾与他有什么过节,无缘无故,却要来杀自己。 不过有静玄拼了鬼命也要提醒,想来那麻衣道者也是个狠角色,钟七心中便存了几分警惕。 见窗外月色,掐指算来已是二更余,后半夜钟七也不敢在睡。 起身打开包袱,把一对竹节锏取来挂在床头,便靠在榻上假寐。 时间缓缓流逝,钟七一直禀气聚神,不觉到了三更后,月朗星稀,窗外一直响彻的蟾鸣声渐渐消隐。 “咔…擦…” 听见门栓响动,似有人撬门一般,一直假寐的钟七双目圆睁,心下警惕道:“来了…” 数息之后,门外恢复一片寂静,一个巴掌的的纸片,从门缝探头探脑的穿过。 纸人穿过门缝,见床榻上一片寂静,隐约有人横趟,便掏出一把指头长的纸片刀,小心翼翼朝榻边儿走来。 钟七不动声色握住鞭锏,背对外间侧趟,发出微微鼾声,装作深睡模样。 薄片纸人步履蹒跚,无声无息走到床前三尺,见褥里鼾声,以为钟七熟睡,便将身一晃,地上一股云烟腾起。 云烟过后,巴掌大小的薄片纸人,竟迎风化作七八尺高,有头有手,有脸有面,与人无异。 只是五官诡异,两颊腮红,浓妆艳抹,面如薄粉,一片惨白。 纸人取出指头长的纸刀,不停呼气吹去,几口气吹过纸刀,小小纸片也迎风化作三尺环首刀,虽与纸无异,但却寒光闪闪。 纸人伸手一弹,纸刀锋芒毕露,诡异一笑,一刀朝床上钟七斩去。 钟七早有警惕,静观纸人动作,见其以刀斩下,忙提锏翻身滚下床榻,躲到一边。 “铮…碰…” 纸刀划过,只听一声清脆的金戈声响,实木床榻连着被褥铺盖,一并从中被斩成两断,裂口出锃光瓦亮,显然纸刀极其锋利。 “桀桀…唧唧…”纸人见钟七躲过,也不在意,发出一阵刺耳阴笑,随即裂嘴挎刀,又朝钟七斩来。 “妖孽…找死…”钟七长啸一声,拔锏打下,力似泰山压顶,重若万钧。 纸人竟然不躲不闪,钟七一锏劈下,垮啦啦一声,碎纸花,竹签飞散,被打成齑粉,唯一道神光须臾自门缝飞走。 地上只是一堆碎片,竹签,好像普通扎纸店的纸人纸马,以竹签为骨,用纸糊就。 “这东西这么脆?” 钟七皱着眉头,踢开碎渣,却里面见一张符纸,朱砂书就,歪歪曲曲,也不知是什么符咒。 但想来纸人能通灵变化,应该便是以这符咒之功。 “啊…师父救我…” 正准备捡起来研究一番,忽然柴房一声大叫传来。 “张笃…”听见张笃惊恐大叫,钟七也顾不得研究符咒,大喝一声,一锏敲碎木窗,空翻腾到屋外,忙向柴房奔去。 “刺啦啦…嘣…” 一阵木桩断裂之声,随即整个柴房塌陷半边,张笃惨叫一声,被抛出柴房外,摔到地上,歪头闭目不知死活。 “张笃…”钟七忙赶上去,一把扶起张笃,见其双眼紧闭,毫无声息,钟七担忧的呼喊,拍打道。 探鼻息,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浑身冰凉,唯有胸口还有点温热,却是昏死过去,见无其他外伤,钟七才心下微松。 “哐当…嗷…” 这厢刚松口气,柴房一声巨响,彻底垮塌,废墟中走出一只巨魔。 身高丈二,青面獠牙,壮硕凶恶,身着残破甲胄,浑身散发恶臭,提着杆哭丧棒,嗷嗷叫着朝二人冲来,只是这魔鬼身形虽巨,移动却慢如蜗牛。 钟七不慌不忙的将张笃移到神堂,转而抽鞭锏出庭院,见巨大鬼物缓步走来,也轮起双鞭迎上。 巨魔行走缓慢,见钟七杀来,不惊反喜,仰天长啸,声震四野,水桶粗,丈来长的棒子用力朝钟七砸下。 “碰…” 钟七举鞭去架竹棒子,一股沛然巨力传来,震得双手发麻,连退数步,不由惊异道:“好泼怪,有股子力道…” 却是一力降十会,钟七武艺高强,常倚重器砸人头颅,无人可挡,然则强中还有强中手,这巨怪不知名目,但凭这力道,着实已非凡人能挡。 钟七虽惊异,却不惶恐,仗着灵官庙庭院狭隘,巨怪行动缓慢,又挣展不开,也不正面去怼,只是舞双鞭,腾挪游走。 这怪身形庞大,青面獠牙,狰狞似恶鬼,巨力掀翻屋脊,钟七双鞭论转,身似游龙,腾转缠斗,尽显道家降魔。 打斗十余回合,灵官庙几被拆成废墟,钟七身子活达,穿梭游走,东一鞭打腿,西一锏敲头,愈战愈勇,打得巨怪惨嚎不绝,连连败退。 巨怪武艺拙劣,不敌钟七,身形庞大,极其抗打,两方一时焦灼,正缠斗间,外间翛剌揦一阵怪响,似有无数人脚步声响起。 随即一声炸响,院门被撞成粉碎,十余纸片人,豆子兵,草扎马,持刀弄枪,呼剌揦一片自院外杀来。 “是你…麻衣道人?” 钟七转头一看,门外纸人草马后面,一麻衣道者,面似恶鬼,手持竹竿,悬挂白纸幡。 而这老道不是他人,正是白日里普贤院扫洒的麻衣老叟。 只是如今发髻整齐,精神绰约,长须飘飘,若不是面目着实丑陋,还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御封荡魔辅道先生,钟仙翁…哈哈哈,你也不过如此,何堪敢有真人之称?”麻衣道者面露不服,嗤笑出声道。 钟七一个筋斗,跳到房檐上,躲过巨魔攻击,朝麻衣道者疑惑道:“足下何人,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来杀我。” “贫道刘进,蒙江北同道抬爱,混号麻衣老祖,至于为何要杀你嘛…” 麻衣老祖低笑一声,顿了顿又道:“贫道打算将这满山和尚,俱炼为鬼怪,阴尸,而你却撞破了贫道形迹,为保风声走漏,日后遭释门贼秃报复,所以…嘿嘿。” 钟七懵然道:“贫道何时撞破了你的形迹,还以为你是个看门的俗家,虽有疑惑,却未细思,要不是有静玄鬼魂来报,就险些遭你暗算矣。” 麻衣老祖闻言一愣,合着是他自作主张,反而才露了形踪。 眼见四下纸人,巨魔一拥而上,钟七忙暗掐诀念咒,呼唤五猖兵马。 一边儿拖延时间,假装问道:“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将这满山和尚俱都作法弄死…他们何其无辜?” “为何…哈哈哈…为何?”麻衣老祖冷笑一声,摆摆手,挥退了纸人,巨魔的进攻。 面露复杂,不甘之色道:“道法蒙昧之时,佛盛道衰,他们占据名山大川,香火鼎盛,肆意收编,驱赶我神州正统传承。 佛门舌灿莲花,机谋诡辩,数次道佛辩法,我道门大败,被贼秃剔下头发,收入佛门,道人何其无辜?” “佛门藏污纳垢,兼并山民田亩,欺人妻女,教年轻人断发入佛,不认六亲,饿死老母,这些人又何其无辜?如此种种,皆是原由…” 见钟七默然无语,麻衣老道越说越欢,面露畅然,疯狂的神色道:“我隐于深山苦修数十载,今朝终于得道,也要给这些贼秃一个报应,就先从佛宗盛地天台山下手,五台山,嵩山,哈哈哈,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七十【刘进奇术 元神分化】 钟七听罢,摇头道:“佛道两教,皆属世外之辈,佛门大开方便之门,自然良秀不齐,有从恶者,却也有正心,正念的善士。 总的来说,彼辈多善良,你要剪除妖僧,恶僧,贫道支持你,但你不该一概而论,不管善恶,俱都杀了,如此就有我道门风范么?” “哈哈哈…钟泓继,你说的不错。”刘进闻言仰天大笑,随即道: “不过佛门贼秃不都是讲究生死轮回,应果报应么,今世的果,总是前世的因,狼吃了羊,羊就该死,羊吃了狼,狼也该死。 他们今世被贫道杀,也是宿命该死,按他们的轮回论,都是他们前世皆鸡鸣狗盗之徒,恶事做尽,所以今世才被我杀,也爱赎罪也…” 刘进正自狂笑,忽而四下一静,随即一阵怪风,冷冷飕飕,呼呼翛翛。 他忙转头望去,只见黑云遮天蔽日,四下里影影重重,一个个青面獠牙,持戈拥旄,甲胄碰撞之声,竟传至阳间。 看着房顶上袖手掐诀的钟七,麻衣道者如何不知中计,岔怒大喝道:“钟泓继,你敢算计我,找死…” “呵…呵…阁下深山苦修数十载,道行高深,手段颇多,贫道若不请来猖兵,纵有双鞭,也难敌你四手…” 钟七抿嘴轻笑,随即存神符咒,念咒掐诀道:“请五路猖神,血食猖神,一合知悉,拜请职部精兵,速速捉拿麻衣道人,事在紧急,不得有误…” “标下等,得令” 一声应和,百余猖兵,数百精灵野鬼排军布阵,旗帜猎猎,将麻衣老道,并纸人兵将,巨魔悉数围在中间攒杀。 “摩罗波耶魔隆耶…”麻衣道人见此,颂念秘咒,掐诀一指,一道黑光飘向巨魔。 原本矗立不动,眼神呆滞的巨魔神情一恍,随即嘶吼一声,挥舞棒子朝四下乱打,欲要突围。 这巨魔虽则武艺平平,奈何身躯高大,气力非凡,把棍子舞得呼呼风啸,擦上就上,挨着就死,众鬼兵畏畏缩缩,概莫能进。 “哈哈哈…你的天兵天将,不过如此…”麻衣老道符幡摇晃,众纸兵将他周身护住,任由巨魔发威,往外间冲杀。 众鬼神舞刃游走,却皆近不得巨魔身前,反被打得节节败退,五路猖神见此,忙丢了令牌,旗幡,亲自扛刀枪冲入。 有最勇猛的五营校尉加入,众猖兵,鬼兵一时间士气大涨,知道钟仙公在上面观战,都自发了狠,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往前冲杀阻拦。 一时间天台山上喊杀声震天,锣鼓声鸣山野,两方鏖战不下,好似有大军接战一般。 “原来如此,怪不得挥如臂使…”见下方鏖战,钟七以法眼观看,却识破麻衣老道根底,那一团飞向巨魔的黑光,竟然是麻衣道者元神。 那巨魔只是个没有神志的躯壳,而麻衣老道以元神出壳,如鬼魂附体一般,附在巨魔身上,自然挥如臂使,让它动就动,让它停就停。 只是令钟七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麻衣老道肉身竟然神色自若,一脸冷笑,也能正常行走,丝毫没有元神出窍的模样。 “怪哉,怪哉,怎么有这种法术,莫非这麻衣道人竟然能分化元神不成…”钟七有些惊异的喃喃道。 望着下面勇不可当,杀得众阴兵概莫能近身的巨魔,钟七若有所思,想道:“既然这巨魔没有神志,或者神志被封禁,全被刘进的元神控制,那我就打碎这团元神,叫它脱离麻衣道人掌控…” 想罢,钟七忙趺坐屋顶,观想雷尊,呵气一口,满空阴云散开,念雷咒,捻掌朝巨魔打出。 “碰…咔嚓…嗷呜…” 晴空旱雷,一道霹雳穿梭法界,引得外界还未散去的雨云晃动,雷霆气机交感,竟然碰巧又形成一道物质界可见的霹雳。 电光划过,巨魔只来得及一声哀嚎,随即被阴雷打了个倒栽葱,众鬼神见机,趁势一拥而上,如叠罗汉一般,将巨魔按住,再挣扎不得。 果然不出钟七所料,巨魔被阴雷打中,兀自摇晃纸幡的麻衣道人浑身一颤,双目流下一道血泪,显然也被牵连,受了内伤。 “五雷掌…你竟然有这种法…”稍回过神,想起那道显化于物质界的雷霆,麻衣道人大惊失色,朝钟七惊惧道。 正惊叹间,无巨魔助力,四下的猖兵又围拢上来,麻衣道者忙念秘咒,也是存神观想,却是瞬息入定,显然道行还在钟七之上。 “摩罗索嘎役魔啰嗦…”麻衣道人的咒语与普通咒法不同,言语拗口,声似鬼神低吟,没有真言,只有特殊的音调形成。 低吟秘咒数息,麻衣道人兜袖一拂,洒落无数纸片,好似碎纸雪花落地,随即阵阵云烟腾过,原地一排排纸兵出现。 这批纸兵,与前番不同,不仅骑着马匹,持戈舞剑,且浑身糊上金纸甲胄,恍似一片金甲神人一般。 这些纸兵与先前大不一样,不仅力大堪比阳人兵马,且眼神灵动狡诈,身形灵活,与猖兵相斗,竟也不落下风。 麻衣道者七窍流血,口眼俱是血沫儿,显然用这法术,已经是拼了老命,不过犹自逞强,朝钟七狂喝道:“呵…呵…钟泓继,你看我的天兵天将如何?” 钟七以法界观照,才发现众纸人皆为元神分化驻守,以符咒控制,难怪如此挥如臂使。 也不知那麻衣老道用的什么道术,竟能分化元神,控制纸人,豆马,巨魔。 说实话,控制纸人豆马,洒豆成兵,钟七亦能做到。 只是糊些纸人,再以符咒祭炼,给阴兵当躯壳,便能控制纸人大军。 但却无法做到如麻衣道人这般,分化万千元神,附体千军万马,且还挥如臂使,当真手段高妙。 这麻衣道者刘进不知是甚来历,可论道行之高,手段之多,还犹在钟七之上。 钟七心下感叹道:“果然是灵机复苏,大争之世,得法者,皆非俗辈,万万不可小觑。” 如今钟七手段几乎已经用尽,也奈何不得他,沉思片刻,便笑道:“道兄,你的法术高超,贫道亦是叹服,如今三更已过,天亮不远,皆时你我二人也不好再斗,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罢手…呵呵…你技穷了吧?”刘进沉吟片刻,冷笑道:“贫道一时不防,被你大损元气,争至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你可要想好了…”钟七轻笑道,他丝毫不慌,刘进道行虽高一些,却也未至白日显圣的境界,一到了白天,还都得已武艺打斗。 而论武艺,钟七还真没怕过谁,当然,猛张飞(朱贵)除外,这种变态武将,擒龙杀虎,已非人力能挡。 阴兵鬼将,纸人草马,吼杀连连,在这天台山上,斗得有来有回,钟七盘坐房顶,刘进靠在院台,各自观战。 不觉战至四更天末,天方已然略微见白,两方依旧鏖战,不分上下,纸人折损三四成,数十猖兵魂飞魄散,刘进则面露焦急之色。 他用的是元神之力,分化万千,折损一分,元神道行就弱一筹,而钟七却是阴兵鬼将,属于外物,就是全部死绝,于钟七也毫发无损。 想到此处,刘进心下满是憋屈,沉思许久,才压下心头火气,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拱手朝上首稳如泰山的钟七道:“方才道兄之言,实乃良言苦口,泓继道兄,咱们就此停手吧。” “呵…呵…”钟七淡定一笑,神情自若道:“刘道兄,你服了也未?” 刘进气的丑脸扭曲,想发作,却也奈何不得钟七,只好又道:“道兄法术高妙,贫道佩服…” 钟七闻言摇摇头,趺坐屋顶,闭目养神,对于外间争杀,似乎充而不闻。 刘进见此,心下恼火至极,直想扑上房去,将这一脸装逼模样的钟道士撕成碎片畏狗,只是想起自己那蹩脚的武艺,只含恨作罢。 又过了盏茶时间,天色渐渐明亮,已有晨露薄雾飘荡,一直沉默的刘进才终于忍耐不住,大喝道:“钟道士,贫道已经认栽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罢手言和,天要亮了,你别逼我拼命…” 钟七依旧不语,直到刘进脸色阴沉,面露狠色之时,才缓缓道:“刘道兄,停手可以,只是你要答应我几件事儿。” “你讲来听听…”刘进道。 “其一,你要杀恶僧,我不阻止,只是你要发誓,以后只杀恶僧,杀一个善士,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其二,今日争斗,就此作罢,咱们也还算同道,日后不得报复对方徒子徒孙,也要发誓…”钟七缓缓道。 刘进面露挣扎之色,犹疑许久,才张口道:“好…,你说的,贫道都应下了…” 言罢,刘进就要发誓,却被钟七断道:“还有一事,嘿嘿…刘道兄,此次争斗,皆因你而起,你的那个巨魔,我看上了,你送给我当赔罪吧…” 刘进立马回绝道:“这不可能,你莫要得寸进尺。” “嘿嘿…天可要亮喽…”钟七摇头晃脑,得意的指向天边鱼肚白。 “你…你无耻…”刘进闻言,气的三尸神暴条,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但无法子,最终只得忍痛同意。 随即刘进在钟七的注目下,发了一通誓言,恼火道:“可以放开你的鬼兵,让贫道走了吧?” “嘿嘿…刘道兄请自便。”钟七捻个决,下一道法旨,杀得筋皮力尽的猖兵如蒙大赦,忙散开道路。 “刘道兄,咱们有缘再见哈…”见刘进谨慎走出,钟七又笑道。 “哼…”刘进冷哼一声,扯纸片折了顶轿子,吹口法气,迎风化作丈许大小,坐入轿中,被纸人抬起,一溜烟走了。 从心而言,他非常不想放刘进走,只是如今手段尽出,已经技穷也无办法,又难保刘进还有压箱底的本事,来个两败俱伤,思虑许久,也只得先留他一命。 七十一【青皮葫芦 存神符咒】 这一战,斗法数个时辰,钟七未输,也不能称胜,但双方手段都用的差不多了,也互相拿之不下。 或者说各有忌惮,钟七忌惮麻衣还有压箱底的手段,或是天明之际,麻衣道人拼命。 而麻衣忌惮钟七武艺高强,天明之际,若抵不住钟七,待天一明亮,两人阴神俱不敢出壳,不能施展法术,只能任由钟七凭武艺碾杀他。 “此人能有毅力隐于深山数十载,心志坚定,灵机复苏不久,就能从中悟得玄中法。 可见天资,智慧,毅力,道心,皆属上上乘,若不趁早拿下,早晚为我之大敌。” 见那一顶纸轿摇摇晃晃,消失在濛濛薄雾之间,钟七若有所思的道。 钟七以观气术查看,只见那纸轿顶上,一轮金光,形似瑞霭,周下有彩雾纷纷,显然这麻衣道士刘进虽则面目丑陋,但却属于本命大时运之辈。 气运有两种,一种是外运,一种是内气。 外运就是官运,时运等等,属于外物,如当官的,在任时官运亨通,群魔易辟,而一但卸任,官气则不在,又复归本来普通人气数。 而内气,则毕竟复杂,属于一个人的寿命,运势,心性,成长潜力等的集合体,又可称本命气。 本命气盛,则日后才有大运,或可成仙,或可为官,为帝,但这种本命气与心性,毅力,性格,学识相关,基本时刻都会变化,也是最难判定。 钟七感慨一句,一个空翻跳下屋檐,忙进屋扶起昏沉的张笃,将他放到榻上。 去后院,选了些张笃炮制好的药材,甄选几类能用的,配伍成方,取瓦罐熬上醒神汤。 见后堂一片菜地里,几根竹架上青藤密布,垂下缕缕藤,上挂青皮葫芦,青翠欲滴,小得与巴掌一般,大的有脸盆般。 “哈哈…好葫芦,正好拿来作用。”见这藤上几十个葫芦,钟七抚掌大笑道。 他这愁那巨魔不好收容,眼下却逢见一片葫芦,怎么不喜,葫芦自古为道家七宝,善收伏魍魉。 当下忙进园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模样周正,尺许来高,壶嘴带着一点枝丫青藤的青皮葫芦,一把扯下,拿入屋中。 取来纸笔墨刀剑,先削开葫芦嘴,用细剑套空瓤籽,用细刀伸进去,刻画符印。 壶内上下刻八道符节,钟七即存神运气,观照出太乙天尊,先念敕笔,敕符,敕朱砂咒各一遍,为纸笔朱砂开光。 随即张口呼吸,存想东方精气三道,捻个决,使元神出壳一摄,即有三道青光飞入太乙天尊掌中。 将青气封入葫芦,混合朱砂符墨,以笔醮沾,伸入葫内,按先前刻画的符节描绘。 一直忙活数刻钟过去,窗外已经见白,钟七才匆匆画好,匆匆提葫芦走出院外。 自麻衣道者分神被钟七打碎之后,巨魔就扑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傀儡一般,只是浑身冒着黑烟,恶臭,污秽。 “滋滋…呲呲…” 如今被清晨光芒一照,浑身呲呲声响,好似炼油一般,浑身黑雾变成白烟,一付即将魂飞魄散,被白日炼成飞灰的景象。 这玩意不知是个什么怪物,魂魄堪比阴神,且能接触物质界,力大无穷,獠牙外露,犹如一般。 钟七费了好大劲才从麻衣道人那儿抢来,自然不能叫它飞灰烟灭,当即存神观想自己,拨开葫芦嘴,颂咒道:“急急如律令,敕令:收妖…” 一声呼哨,葫芦嘴飞出三条青气,交缠缭绕,须臾飞出丈许,卷住巨魔,化成弄弄白雾,缩入葫芦。 盖上葫芦,拿在手上掂了掂重了数两。摇上一摇,碰碰作响,似有一颗钢珠装在里面。 葫芦里重的那数两,才是那巨鬼真实体重,犹如阳神仙家,腾云架雾,已经炼神形质,使自身轻如鸿毛一般。 钟七摇摇头笑道:“可惜只能收些死物魂魄,若真能收妖,可就是仙宝了。” 这葫芦三道青气,只是临时采的,只能用这一次,而且只能收有形无质的魂魄。 若是有形有质的妖精,道人,就要涉及大小如意,乾坤洞天,甚至是物质转换,挝旋造化之类的神通,以如今钟七的手段,还差之远矣。 不过此次斗法,钟七却也有些收获,采气之法,就借鉴自麻衣道人。 至于分化元神的手段,乃是麻衣道人的绝学,自然无法轻易看透,不过钟七也触类旁通,想到鬼兵弱就弱在属于有形无质。 要是以一种符咒祭炼纸人,以纸人为阴兵外壳,即得了临时肉身,也不惧刀砍斧剁,砍坏了纸身,大不了再祭炼一个,岂不是有千军万马。 阴兵武艺高强,若有了躯壳寄托,能影响现实,甚至可以和凡人兵马斗个五五开。 至于为啥要用纸人,不能用木人,铁人祭炼,只阴鬼物有形无质,纵是恶鬼,也只能御物数两,数斤。 甚至孤魂野鬼只能迷惑胆气,阳火弱的凡人,而无法直接显身将人掐死。 “怪哉,怪哉,没有符头,符脚,他怎么用的。” 钟七掏出此前麻衣控制纸人的符咒,拿在手上翻看半晌,只觉牛头不对马嘴。 这符咒歪歪扭扭,即无符头,也无符脚,犹如小儿胡乱涂鸦,十分怪异。 钟七观看许久,也硬是想不通麻衣道人这符的关窍,没有符头,不知请得是那一路神力,没有符胆,不知作用敕令,当真怪异。 “罢了,现在也不急于研究他这法术,一点灵光即是符,还是回了午山,再慢慢研究吧。” 钟七无语的摇摇头,最终只能把这符归于“一点灵光即成”的符咒,收好符咒,便转身去看顾药汤。 所谓符咒,也有两类,一类借祖师,神仙的法力书就,如钟七弟子画的符,符头便是钟仙翁,或都阳公等等。 这类符咒,现在钟七只要一见,便能知原理,比如对方借泰山神君法力,钟七只要有泰山君真形图(包括秘祝,真言),存神变化为泰山神君,即也能画出这符。 而还有一类,则属于乱七八糟的符,须要道人内炼极高,要来风,便存想神风,灵光一照符纸,不用朱砂,就有风飕飕刮下。 要云雨,就存思云雨,书符一道,灵光一点,就是满天风雨。 刚回堂中,药已熬好,钟七端了一碗给张笃灌下。 不多时,云开雾散,清晨阳光照样山泽,张笃悠悠转醒,抱头大叫道:“真真痛煞我也…” “却因为明日将上架了,要交成绩,你自然是头疼欲裂,我也没办法,除非书友们到时候都来订阅一波”黄粱负手仰天道。 上架感言 明天就上架了,一肚子话,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感谢编辑,培根大大,一路走来,细心指点,推荐位没断过,直到分类所有推荐都走了一遍,非常感谢。 感谢上本书过来的读者,包括这本书的【不同凡响】【景阳大陆高氏】【云卧三更梦惊醒】【魄水】等,还有一些我念不出名字的读者,谢谢你们支持。 这本书继承了我以往的风格,还是扑街。 嗯…也不算吧,比上本收藏好些,但论订阅,追读,可能还不一定有上本多。 明天十二点发vip章节,心里挺复杂的。 我一直想走传统古典路线,死磕仙侠,死磕到底,但我们这一流派,目前还在坚持的,不多了,雪满林中,山中佬人,还有一个估计就是俺了。 这一本,如果不出意外,是我最后一本古典仙侠了,如果不行,就对古典再见吧,从踌躇满志,到头破血流,我已经沧桑了,也习惯了。 我努力寻求真实,想给大家展现一个真实的仙侠世界,为此,看了很多资料,《钟吕传道集》《云笈七见》《仙术秘库》《神仙通鉴》等等。 但后来发现,门槛高了,很多人没有这种道学知识,都看不懂,没办法受众的。 现在我也不知道还有好多人在读我的书,还有多少人在看,还有多少人会喜欢这种传统的,古典的书。 首订,也算是一本书的命脉了,上上周问编辑,我只有六百追读,这个情况…也许是我更新慢了吧。 近两万人,大部分都在养书,没有追读,我几次排三江,都被挤下来了,但不怪你们,只怪我自己更的慢了。 我属于半全职,但时间真不多,一天忙这忙那,要到处跑,接活儿啥的,写书时间也不多。 上架明天会爆更一波,希望养书的同志看见,能来订阅一波。 希望盗版的同志,也来支持个首订。 上一本六千收上架,首订三百二,这一本近两万收藏,怎么也得来个五百首订吧。 上架后,五百均订以下,就还是兼职一天一更。 过五百以上,一天俩更。 过一千均订,早中晚,三更。 至于更高,我就不做梦了。 有打赏的话,也加更,有月票的话也加更。 一次一万点,加一更,十月票,加一更。 我平常忙,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周五十二点,上架,希望书友们支持。 七十二【青衣公子 山贼土匪】(求订阅) “你都把头磕在石头上了,还没有把瓢撞破,已经算奇事儿,不疼才怪呢。”见张笃转醒,钟七忙上前给张笃推宫行血,一边儿感叹道。 张笃见师父如此,眼中闪过一丝明亮,却连忙翻身推辞道:“谢恩师救命之恩,弟子无碍的,师父你不必担心。” 钟七给张笃号过脉,抚须笑道:“好小子,果然命大,脉象平稳,只是沾了点污秽之气,待贫道给你化个符水,休息一天就好了。” 言罢,走到神坛,取纸笔,存思元神,书驱邪符一道,焚入水中,端给张笃饮下。 喝过黑灰般的符水,张笃只觉头脑一清,胸中沉闷,压抑,恶心之感立时消散,不由惊异道:“谢师尊,施仙术救我。” 钟七取出一册书卷,塞到张笃手上,颔首点头道:“你好好修养,待身体将养好,再动身前往午山,这一卷,是奇门遁甲,显法幻术,你在山上练熟,途中略做防身。” 张笃忙要从榻上爬起跪拜,却被钟七按住道:“不必拘礼,好好修养,贫道就先走一步,到午山等你。” 张笃闻言点头,把书册慎重装入袖中,他知道这是师父的考验。做仙家子弟,必须得有气运,有毅力,有机缘,若连午山都到不了,又何谈气运。 钟七见此,负手走出屋外,见外间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正是个赶路的好日子,便收拾好行李,提着青皮葫芦,背上双锏。 出灵官庙,正要走时,心下又有些担心道:“这一路数百里,盗匪猖獗,人命如草,张笃没有武艺,只凭显法,怕也难过去…” 便又回转,走到窗前,见张笃正爬在榻上,翻看显法,钟七从袖里取出符纸一道,颂咒吞服,开了法眼,用观气术去看。 只见张笃头上气运,一缕淡淡黄云,这是属于士人,州县人杰的本命气。 而外间还有一缕缕青气,自钟七身上飞入黄云,在外间形成璎珞,裹住黄云。 虚空中,一丝丝煞气,想要缠绕黄云,也被这层青辉璎珞顶开。 而张笃的黄色气运,也分出缕缕飞入虚空,如倦鸟归巢一般,落到钟七身上。 建立了师徒关系,徒弟的大气运会分给师父,而徒弟有难,也要分师父,师兄的气数来抗。 钟七的本命气没有张笃高,但有朝廷册封,外在气运隆厚,反而可以使徒弟的气运增长。 积少成多,若是道统光大,祖师便系一脉气运,有无数徒子徒孙供养,不仅修行极快,且能避诸多劫数。 所以钟七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开道统,立传承,广收门徒,聚拢气运。 “果然有劫数,已非他所能抵挡,要赖我庇护,才能顺利渡过…”钟七观看半晌,摸索下巴自语道。 心下念动,思虑再三,从袖囊里取出符纸,写下一篇法令,焚入阴间,着一队猖兵跟随保护。 “晚上还能保你,白日有难,就得靠你自己了…”焚罢符令,钟七朝屋里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一路走过天台山,往日繁华的佛宗盛地,已变作一片死寂,钟七一一敲门去看,里面即无悬念声,也无颂经声,反而是一股股尸臭扑鼻而来。 “麻衣道人…”钟七摇摇头,心下有些复杂难言。 刚走到山腰八角亭,寂静无人的山道上,一个青巾士子,正在亭内观看柱上诗词。 雅文吧 见钟七迎面走来,青巾士子忙上前稽首道:“可是山上灵官庙的道长?” 见这人面目清俊,约莫十七八岁,钟七思量自家也算灵官庙的人,便回了一礼,笑道:“善主是上山拜香么?到天台山,怎么不拜佛祖,要拜道家神仙。” “这山上的佛祖,小生都曾拜过了,近日听闻灵官庙开,又是顺路,才特意上山祈福。”青巾书生说罢,杨了杨手上提的香烛,黄纸。 “喔…你从山道上去,拐过一座普陀寺,走小路到后山,最偏僻的地方,就是灵官庙了。”钟七将路径给青衣书生说罢,道声告辞,转身即往山下走去。 不多时,下了天台山,就见着因战乱而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停了七八架车马,几个女眷卧在车中,时而探头打量车外。 十几个武人打扮的护卫,挎着钢刀,在车外看护,这些人时不时都朝山上打量,显然是要等山上之人。 “道长可是山上灵官庙的么?”一个虬髯武人走过来抱拳道。 见钟七疑惑颔首,武人又道:“可曾见过我家公子,上山进香么?” “见了见了,他正在往灵官庙走。” 钟七摆摆手,有些不耐道:“你们是他的家眷,怎么放他一人上山,兵荒马乱,不怕他有失么?” “公子硬要一人上山,我等也劝慰不住,想来山上皆是僧众,应该无碍的。”虬髯武人苦笑回道。 “道长请…”见钟七要走,也未再多说,挥手让开道路,任由钟七过去。 钟七抱了抱拳,径自沿着山道往固城方向而去。 “大哥,这道士神情不耐,急着要走,莫非做了甚亏心事儿,真十分可疑,怎么放他走了?”一个黑面青年在一旁道。 “他能有甚可疑,就是可疑也不关咱们的事儿,你别忘了,现在我们只是庶民,不再是官军了。” 虬髯武人神情有些落寞,见黑脸青年还要多说,忙摆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护公子要紧,这道人身背鞭锏,敢单人独行,肯定是个有功夫的,凭咱们就能留下他?” 黑脸青年闻言撇了撇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不断打量山上,目露担忧之色。 仲夏时分,天气也热,钟七走走停停,趁早上天气清凉,疾步赶了十几里山路。 至午时,见天光着实炎热,便靠在路边树荫下,歇脚纳凉。 正当此时,两边儿山上一声呼喝,小道岔路间忽剌揦冲出七八个汉子,衣衫破烂,托着刀片儿走上大道,四下来围钟七。 钟七靠在树荫下,见状也不动作,只是平静的看着几个汉子将自己围住。 “兀那道人,识相的,交出盘缠,我等留你一条全尸…”领头一条壮汉,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只是面色蜡黄,提着杆鹅蛋粗的梢棍。 “大王既然要了贫道盘缠,怎么还要说留我一条全尸的话来,莫非交钱不交钱,都难逃一死么?”钟七解下黄皮葫芦,一边儿咕咕灌下酒水,一边儿淡然说道。 黄脸大汉闻言一愣,见钟七一脸淡然,似是不怕他们,沉思片刻,便故作凶恶道:“量你这道人也无几两精肉(指肥肉),也罢,你把钱粮盘缠,还有那葫芦酒奉上,就留你一命过去也无妨。” “若道半个不字,先将你一叉戳死,再抬上山用盐腌了,炮制成肉干儿,也做俺们的秋粮…”一旁的几个面黄饥首的山贼,俱都出言恐吓道。 “直接用盐腌着不好,得先开膛破肚,用滚水抄过,把肉分做尺来长一条,再用棕绳串上,挂在房梁上,底下用柴火熏,这样做出来的蜡肉,味道才好哩” 钟七一眼就看出这几人不过是活不下去的农夫罢了,那里敢去吃人,不过是口头恐吓之语,遂也揶揄出言。 这年头官军如匪,土匪山贼最是吃香,没有官军管控,盗匪猖獗,那里还有双股颤颤,面黄饥瘦,衣不蔽体的贼匪。 钟七说罢,见几人听得认真,便又侃侃而谈道:“你们不知道,在咱们行内,把婴孩儿唤作:和骨烂,概因这小孩儿的肉最细嫩,用锅一煮连着骨头都酥烂了,是第一美味。 那妇人女子,唤作:不羡羊,只因这一类肉白净嫩滑,入口即化,最是鲜美,比羊肉都好吃哩。” “这道士吃过人呐…” “瞧他面相,就不是正经道士…” 见几个“土匪”闻言,纷纷面露惊恐,悚俱的神色,眼神躲闪的打量自己,钟七添着嘴唇,阴森笑道:“而你们这种么,就叫作:添把柴。 因为皮糙肉厚,面黄饥瘦的,就比较耐煮,还得多花时间炮制,多费柴火才能煮熟…” “道…道长爷爷,我不好吃的…”听说这道士要吃他们,其中一个面目稚嫩,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再也绷不住了,将手上草叉一撇,跪地说道。 晴天白日,树荫底下,钟七添嘴一笑,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余者青壮没有跪地求饶,却也被吓得两股战战,险些挝不住刀片。 “三郎,这道人太过邪性,张口闭口,都言食人,莫非是妖精变得,要不咱…咱们快走吧…”一个握棍的汉子面露悚然之色,朝为首的黄脸大汉附耳说道。 黄脸壮汉见钟七阴笑,也是下得心下打颤,不过他到底见识广些,也是众人领头的,却不能怯场,把哨棍一挥,轻笑道:“我毕三郎遇鬼斩鬼,遇妖杀妖,你们怕他作甚,看我将这妖道拿了,扭送官府查办…” “嘿嘿…朝廷都没了,何来官府,倒是你这汉子,膀大腰圆,说不定很好吃哩…”见那黄脸汉子有些胆色,钟七抿嘴恐吓道。 七十三【张王苟毕 恶虎食人】 黄脸汉子心下虽然惊恐,但在众人面前,却不好怯场,把心下一横,拖着哨棍就来打钟七,大喝道:“呔…贼泼道,看打…” 钟七见他说着说着动起手来,忙掏鞭锏抵住一棍,一个空翻跳出场外,正色挥手道:“慢…方才不是说要贫道交了盘缠,你便放贫道一命,大王莫打,贫道将钱奉上便是…” 却是见这几个汉子面黄肌瘦,面无杀气,不像真正的匪类,只是为世道所逼,落了草寇,索性钟七身上有点余钱,便像都给他们,顺带为他们指条活路。 钟七好言相说,那黄脸汉子反而却不领情,把神情一肃,大喝道:“贼妖道,谁稀罕你那几个脏钱,要是寻常,爷爷就放你一马,可你却是个吃人喝血的妖魔。 爷爷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结果了你,免得你再害人,给我死来…” 言罢挥哨棍,跳起来打钟七,余下几个青年见此,也壮了胆气,持刀弄棍,挥舞钩叉,一发围上,立志要为人间除一妖道。 钟七哂笑一声,拔出双锏,左劈右挡,将一众兵刃俱都打开,却也不下手伤他们。 双锏轮起,重若千钧力,这些面黄饥瘦的汉子如何能挡,数息之间,被钟七杀穿了几个来回,打得他们筋酥骨软,差点瘫做一团。 钟七见此,收锏跳出战圈,摆手笑道:“众位好汉子,都莫打了,贫道自幼虔心奉道,浑且少吃,怎么会吃人,莫打,莫打。” “你不吃人,又怎会说吃人的话来,莫要诓骗我等…”黄脸汉子饿得久了,挥两下哨棍,已是气喘吁吁的喝道。 “方才说的,皆是玩笑话,都是贫道沿路听来的,莫要当真,吃人者,非贫道,而另有其人。”钟七收拢双锏,肃然说道。 那黄脸汉子半信半疑,不过见钟七武艺颇高,却并不趁机杀了他们,倒也不像个吃人的,便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且将他面貌,名姓留下,只要他从此路过,我管叫他碎尸万段。” “吃人者,塞外胡虏也,这五胡之辈,不事生产,凡出征打仗,只以吃人为粮,他们如今势大,据有中原,凭你几个,人不出十指,刀不过二三,能耐他何?”钟七摇头道。 黄脸汉子听了默然,他也早闻胡人凶恶,将中原百姓,视为刍狗牛羊一般,任打任杀,奸淫掳掠,他也有心杀胡,奈何势单力薄,如之奈何。 钟七见他攒着双拳,默然不语,便走上前道:“好汉子,我敬你正义,劝你从良去吧,莫要行此剪径之事,还损你祖宗阴德哩。” “从良…何处能有良从?” “是啊,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来干这人命买卖…”几个青年闻言,纷纷出声说道。 黄脸汉子也附和道:“不瞒道人你说,我等并非剪径山贼,都是附近五里坊的农户,叵耐这世道动荡,乱兵肆虐,官军如匪。 还有各路义军,也不是甚好东西,弄得坊内百姓家破人亡,如今夏粮颗粒无收,官府还要征个秋税,我等已是无路可走。 为保妻儿裹腹,才聚众落草,只想劫些钱粮,赡养老父母,妻儿。” 钟七听罢叹道:“托生于厮世,人命如草芥,何其不幸…” 那黄脸汉子却忽然扯住众人朝钟七跪下,拜道:“还请道长不吝,为毕三郎,及众兄弟叔伯,指条明路吧…” “你姓毕…大名儿叫甚”钟七不答反问,一边儿仔细打量,见这汉子额头高耸,眼眶凹陷,狮鼻,阔口,面目忠厚,不由心下微动。 “乡间愚汉,那有甚大名,因我在家行三,人皆唤我三郎…”毕三郎苦笑道。 钟七使望气术打量,只见这毕三郎头顶一道黄云,似猛虎出闸,只是还未发迹,不由心如念转,瞬间思虑许多,面色和熙道:“贫道收你当个徒弟如何?” 毕三郎思量片刻,暗道:“这道人武艺高强,想来是个有本事的,只要能给口饭吃,拜他为师又何妨。” 心下一定,便以头呛地,高声道:“弟子拜见师父…” “甚好,甚好,徒儿请起…”钟七扶起毕三郎,抚须笑道:“你小名儿三郎,为师在与取个大名儿,叫毕宗元,你看如何?” “毕宗元…宗元…”毕三郎喃喃几句,将这大名儿劳记于心,又叩首拜谢。 钟七从袖里摸索半晌,套出一锭大银,几十两碎银,合约有七十余两,递给毕宗元。 见其疑惑,便道:“你不是要一条明路么,师父给你指点一条,保管是堂皇正道。” “请恩师赐教,弟子谨记。”毕宗元忙又跪下道。 钟七沉吟片刻,抚须笑道“现如今胡人围困梁州,正与汉中公鏖战相持,你拿了银子,去找乡间富户卖些粮草,在这山上招些兵马,再去投靠汉公,他必不会薄待你。 这个是雪中送炭,且胡虏多食人之辈,你杀他许多也无妨,权当为中原百姓报仇。” 见毕宗元不住点头应诺,便又摇头道:“当然,你要是不敢去,就拿着银子买些粮食救济乡亲吧,两条路,全凭你自己,只是不准再作恶,不然自有报应临头。” 毕宗元应道:“恩师吩咐,弟子必不敢违。” 钟七点点头,又与毕宗元交代了一些关节,便让他离去。 待毕宗元一行人抱着银子走了,钟七抿了口酒,背上双锏,也步履迅疾的朝固城走去。 蜿蜒绵亘的山道上,钟七摇了摇青皮葫芦,喃喃自语道:“张,王,苟,毕,马,赵,温,关…如今张有了,苟在葫芦里,毕也有了…” …… 在秦岭与巴山相交处,有个三岔口,一条路通关中,一条路通固城,定远,一条路通往巴蜀,三路向交,故而唤作三岔口。 一个风尘仆仆的道士,头戴莲花冠,一身朱色广袖长袍,跨坐猛虎立在岔口,也喃喃自语道:“这钟泓继莫非是兔子变的…” “从二郎镇,又到固城县,到梁州城,还总是晚他一步…”张绍阳面色阴沉道。 “罢了,老子懒得撵了,就在三岔口等你,看你能往那儿跑…” 言罢,转头望去,见山脚有一个茶摊儿,几个土匪盘踞,正捆着虏来的过路妇女,白日奸******子惨叫,张绍阳充耳不闻,只是那冲天的淫秽之气,令他面露厌恶之色,一拍虎首:“去将那几个碍眼的毛贼,俱都杀了,省得污了贫道的眼睛…” “嗷…” “啊…大虫下山了” “大虫啊…快跑…” 一阵虎啸,伴随惨叫之后,几个倒霉的山贼,都被张绍阳纵虎咬死。 几个蓬头垢面的赤裸少妇,见那猛虎正挨个撕咬死去的贼人,吓得缩成一团,脸色发白,见了张绍阳站在一旁,纷纷哭诉道:“谢道长,救命之恩…” 张绍阳眯着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几个赤裸妇女。 几个少妇见此,畏惧一旁猛虎,亦不敢多言,反而该掰开的掰开,该岔开的岔开,任由张绍阳看个够。 看了一阵,张绍阳也觉的无趣,便摆摆手道:“捡了衣服穿上,赶紧走吧…” 七十四【雷部将帅 公子玉遐】(求订阅) 崎岖山道上,人烟俱无,除了山野鸟鸣和时不是过路的大波流民,一片死寂。 钟七挎着俩葫芦,一个青皮,以朱砂符印封得死死,一个黄皮葫芦,装着烈酒,时不时扯下来贯几口。 “雷部该有神将三十六员,镇天元帅十二位,加上催云童子,布雾郎君,持戟力士,捧旄大将,夜叉将,鱼肚将…”钟七一边走一边儿在心下回想道。 在前世神话中,天师投丹书斩蛟,道人一纸敕令,号召三界神圣,要风能有风伯助,要雨便能得雨师临。 敕令到处,雷,火,瘟,斗,莫敢不从,当然,除了虎力大仙的那句经典台词:“今天贫道请的神仙都不在家…” 钟七心中想法纷杂,一时间才思泉涌,忽而了悟到许多法术的特性,只是欠缺最关键的一些东西。 而这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可以飞天遁地,入金石而无碍,入水火而不溺,有形有质,又无形无质的神邸。 神灵隐于阴阳之间,借神的力量,来趋吉避凶,不就是前世茅山派的法门么。 没有神将,没有天庭神仙,法令到处,不过空纸一张,就算日后道统光大,可若徒子徒孙太多,凭钟七的法力,又能借多少出去。 “要从一个凡人,成为神将生前要有一些事迹,最起码得是元帅,猛将军一类,死后天生就有恶鬼级别,也好祭炼…” 钟七摩挲下巴上道胡茬儿,心下犹疑不定道:“关键是还得先死而后蜕,褪去躯壳,洗净烟尘…” 鬼有孤魂,野鬼,冤鬼,恶鬼,厉鬼之分,到了厉鬼层次,一但聚集大波鬼众,就是一方鬼王,甚至能攻略州县,不过这种厉鬼,目前还没见到过。 先死而后褪,便是要脱去肉身凡胎,而从军杀敌之辈,或张笃这种修行得道之人,最是意志坚固,死后基本都会化为鬼魂,不会如常人一般消散。 神将,天将,神邸,与鬼实际上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是鬼物浑浑噩噩,只知道杀人,而神将,哪怕是普通天丁,都有正常神志。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需要十二元帅,至少也得几十个弟子,随缘吧,有根器者,成其仙道,无根性者,成其神道也好,至少都有个长生功果。” 钟七摇了摇头,甩开一些念头,又拿宝贝似的捧起青皮葫芦,笑道:“嘿嘿…待贫道回返午山,就先拿你来试试水…” 正思虑间,身后不远处,车马嘈杂之声响动,随即一声青朗的呼喊声传来:“道长…且走慢些,等等我们…” 随即一白衣青巾的富贵公子,骑枣红马飞奔而来,身边四五个武士,紧紧相护。 到近前来,青巾公子翻身下马,拱手道:“又见面了,道长独身一人,欲往何处去?” “贫道往固城县走…”钟七瞟了他一眼,拱手回礼道。 “哈哈哈…我果然与道有缘,我们也往东走,这世道动荡,盗匪猖獗,道长即与我等顺路,不如一道走如何?”青巾公子热情道。 钟七打眼望去,这一列人携家带口,有十几个武人护卫,跟在一块儿也好,也可以少很多麻烦,便颔首回道:“谢公子,贫道也正有此意。” 一旁的几个武人闻言,俱都死死盯着钟七,那虬髯汉有些欲言又止,只是见公子兴高采烈的攀着钟七询问道家异闻,动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 一行数十人,并七八辆马车,形成长队,沿着崎岖山道,翻山越岭,犹如长蛇一般,路上的一毛贼见这人马众多,也确实没几个敢来捋虎须的。 走了许久,那些武人见钟七没有什么异样,不似匪类,便也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备。 互相道了姓名,那青巾公子叫祝玉遐,好佛,道学说,见庙烧香,奉道必敬,他们此行要往东而去寻个亲戚,马车里的,都是祝玉遐的妻妾。 虬髯汉叫金游,是祝家武教头,他有个江湖外号叫神鳌客,就是说他善使勾叉,武艺高强,麾下领了十余个武人,都是有功夫的。 至于他们此行到底要去哪里,他们不说,钟七也不想知道,只是跟着闷头赶路,这批人鲜衣怒马,衣冠楚楚,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祝家携妻带口,车马也多,走的不快,至天色暮时,也只走了三十多里地,连秦岭都还没走出。 “公子,前面有村里,房舍众多,良田广陌,炊烟袅袅,我去看时,村民极为好客…”一骑从远处归来,到队伍前拱手探报道。 祝玉遐朝钟七道:“泓师,天色已晚,秦岭山中崎岖难行,我们打算去村里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同去如何?” 钟七抬头望天,今夜乌云密布,没有月亮,确实也不好赶夜路,便颔首同意。 见钟七同意,祝玉遐也是高兴,他这一路上,与钟七谈玄论道,被钟七的学识深深折服,连泓师都叫上了,听闻钟七也愿意一起去,他自然高兴。 前面几个武人举起火把探路,走岔道入山,翻了两座山岭,一条溪涧,过一拱桥,走了四五里路,果然见那山坳里烛火通明。 不多时,走到村口,几声犬吠,引得村舍中一阵吵嚷,十来个胆大的青年,举着粪叉,锄头出村口围上众人,道:“你们是哪来的,这儿不接外客,赶紧走,多留片刻,叫你等性命顷刻休。” “我们是过路的行商,天色已晚,过来借宿,还请通禀乡老,我们有钱帛奉上。”祝玉遐打马上前,轻声说道。 言罢,招手示意,后面一僮仆,端来几串钱,约莫有几百文钱,分递给村中青年。 那几个青年互相耳语,商讨片刻,分人去村中通报,不多时,有几个老者,杵拐上来问道:“你们不是来收税的官军,怎么还提刀弄枪?不似良家子。” “世道动荡,一路上盗匪猖獗,命如草芥,我等备刀枪弓矢,只为防身,别无他意。”虬髯护卫金游上前插话道。 那几个乡老对视一眼,眼中幽光闪烁,异口同声道:“即是如此,贵客请进…” 祝玉遐又谴仆从,取来几串大钱,都递给乡老,拱手道:“蒙招待,还请村中宰学鸡豕,备些酒水。” “哈哈哈…这是自然,诸位先入舍下歇息,待稍后,一并送来。”几个老汉收了钱,满脸兴奋道。 众人在几个青壮带领下,依次进村落歇息,村中也有几十户人,一行人东家住俩个,西家住俩人,刚好住得下。 祝玉遐的夫人,姬妾,四五个如花似玉,莺莺燕燕的女眷,也一道下了马车,入村老家中歇息。 唯有钟七,一直负手站在村老屋外,朝四下房舍打量。 那一直忙碌招待祝玉遐等人的村老见此,便在身后轻笑道:“泓师进来歇吧,黑灯瞎火,外面有甚好看的。” 钟七眼神微沉,只身后一股阴寒,正在缓缓贴近,忙转身望去。 却见那村老眼神躲闪,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钟七突然的转身,给吓着一般。 “嘿嘿…这村儿四面环山,犹如瓦罐,当真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阿…”钟七满含深意的朝村老说道。 那村老闻言,也平复了神色,面露憨厚的笑道:“咱们农人不识字,也不懂风水,祖辈便在这儿住了,也不懂得这儿风水如何。” “四面环山,层层叠叠,犹如世外桃源一般,自然是好风水了。”钟七颔首道。 “道长莫非还会相地?”村老轻笑道。 “嘿嘿…道家有山,医,命,相,卜,贫道都略懂一点,这相地嘛,也懂一点。” “道长你真是博学多才呀,老朽佩服之至。” “不过…贫道只会相坟地,以葬法来看,你这块儿才是顶好的,埋在这儿,说不得后带儿孙,能有富贵哩…” 七十五【脊背生寒 阴世幽冥】 村老闻言一颤,眼神闪烁道:“道长说笑了吧,从老朽祖辈起,就在这儿落户,至今数百口子人,未见异样呀。” 钟七打量了村老一眼,忽而道:“是挺好的,不过站在这儿,贫道就脊背生寒。” 村老见此,含笑道:“咱们这儿冬暖夏凉,这会儿外间风大,叫人发冷,道长还是进屋歇息免得受了风寒,待稍后用些素斋,温酒。” 钟七颔首点头,跟着村老背后,朝屋内走去,只是眼神微凝,紧紧盯着眼前步履蹒跚的村老。 他这会儿已经十成十确定,眼前这老汉已非阳人,包括这一村几十口子,都是阴魂。 从进村前,钟七就感觉一股阴冷感环绕不去,还以为是风水问题,然而方才这村老想要从钟七背后偷袭,一股阴寒杀意,让他自己漏了马脚。 只是在钟七的认知中,人死为鬼,不论是孤魂野鬼,还是恶鬼,厉鬼,都不应该如此神志清明,甚至还能与人正常交流,生活如活人一般,真个怪异。 鬼物之流,除了高僧高道,不管害过人与否,都是一团执念显化,怨气不散。 若是有鬼怪作祟,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一团怨气,恶气,晦气,污秽等等鬼气,不过这村中人,却没有丝毫鬼气,个个犹如清灵鬼仙一般。 这一点,才是最令钟七感兴趣的地方,不然早取双鞭,将这一窟鬼怪悉数打杀了,论降服鬼魂,钟七在此界,堪称祖宗级人物。 村老的院子是村中最大的屋舍,左右两厢,前后阁堂,十余间屋子,并成一陇。 祝玉遐与其正妻和俩姬妾住一间,金游与几个护卫住外堂,余下的车夫,僮仆,丫鬟,各在村中其他人家安排屋舍住下。 正堂内,祝玉遐正与他的几个姬妾谈笑风流。 “泓师,且进来饮茶……”见钟七负手走来,祝玉遐忙推开几个粘人的爱妾,恢复正色,与钟七攀谈道。 几个莺莺燕燕的女流,也赶紧整肃衣冠,将那些漏来的一片白,一点嫣红遮盖。 钟七瞟了几人一眼,淡淡道:“不喝了,舟车劳顿,略感不适,贫道先去歇息了,你们几位自己聊吧。” 言罢,摇头负手走到偏厢歇息,把空间留给这几个狗男女。 “这地方阴气过重,不好修行元神,不过采集地气倒是甚好”趺坐榻上,钟七满意点头道。 地煞雷法所需的地气,本质也属于阴气的一种,因此初期甚至需要在一些坟场,乱葬坡修行,最好采集地气。 取出笔墨,调匀朱砂,书符数道,钟七禀息存神,观想出太乙天尊。 太乙天尊骑九头狮,踏祥光飞出,脑后祥光一闪,照彻符咒,瞬间加持数道灵光。 使得普通符纸,具有避邪,祈福,驱秽的功用。 这一手,也是从麻衣道者那一点灵光即是符的手法里悟出的,画出符纸,观想神效,以法相照彻,赋予普通符纸神力。 起身把符贴于门栓,四下窗口,都贴上符纸一张,钟七才安心的坐回床榻。 又取来盘香点上,渺渺烟云腾起,钟七存神出壳,化作骑九头狮的太乙天尊,攀扯香烟。 檀香燃烧,化作一团烟云裹住法相,在屋中形成淡淡人形,法相捻决一纵,骑九头狮,踏祥云坠入地下,消失不见。 只有钟七肉身趺坐榻上,一动不动,呼吸暂停,除了胸口一点温热,与死尸无异。 天空阴云吐雾,一轮明月照江崖,山石嶙峋,凹凸白崖,峻若蜀岭,四面山如屏,阔有千里,高有万丈,似瓦罐。 只见那荆棘从内藏鬼怪,石崖嶙峋隐邪魔,耳畔不闻飞鸟噪,眼前唯见鬼妖行。 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阴风飒飒是神兵窍内烟,黑雾漫漫,是鬼物暗中喷吐气,此非阳世之名山,实为阴司幽冥。 正当此时,一团祥光坠下,竟比过皓月之辉,一尊仙圣,手捧拂尘,骑九头青狮,腾云霞落入山崖。 崇山峻岭中一团黑云也自卷起,一怪身高七八丈,项上六只头颅,青面獠牙,身上百臂,擒虎捉狼,足绕双蛇。 这怪一见仙人,便口舌流涎,忙摄起一团阴风,张牙舞爪来拿仙人。 仙人见此冷笑一声,一拍坐下青狮,自跌足腾云而起,摇身一晃,也化作十余丈高,伸掌出去,就是一只卷着云雾的巨手。 那怪见机要跑,仙人手掌须臾延伸百十丈长,自苍穹而下,一把将那怪捞起。 被仙人摄住,那邪魔犹不罢休,施展大小如意的法术,想要挣展,只是他变大些,仙人手掌就挝的松些,他变为介子,仙人手掌亦挝紧些。 《控卫在此》 邪魔纠缠许久,却经难脱仙人之手,反被仙人反手一惯,摔到那山石白崖上,捽成一堆肉泥。 仙人见此,亦才收了法相,摇身一晃,重新化作七尺来高,头戴如意冠,长须髯,靛蓝袍,跨坐九头青狮,正是钟七法相所化。 而钟七在阴之中,打死那邪魔之时,阳间村落房舍中央,祠堂里供奉的一位三头八臂,肩绕蟒蛇,足蹬祥云神像,却同时无声滚倒,摔成一推碎泥塑。 阴世幽冥,收拾了邪魔后,钟七有些意犹未尽的抚须道:“到底是幽冥法界,略施法术,竟能有如此神通,要是放到阳间物质界,以我的功力,估计连股风都掀不起来…” 却是天,地,人三道,阳界维度极高,有物质禁锢,法术神通不显。 而幽冥却是低维度世界,阴界的一切,都是阳世的信仰显化,物质投影,这里的一切也就半真半假,而高维的东西,落到低维世界,也会变得极为夸张。 比如阳世之中,方圆不过十余里的四面瓦罐山,投影到了阴界,就变作数百里大山,千丈高峰。 同理,法术亦是如此,在阳界只能听听响,犹如屁声的地煞阴雷,要是放到阴间,那就是霹雳雷光,遮天蔽日,杀罚一切。 要是有朝一日,再无人信地下有阴冥,只以为地下是地核,地心,那幽冥没了信仰,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到了那时候,才谓之:天地末法世界。 钟七跨坐青狮,游走山岭许久,出了遇见无数鬼怪,却没有丝毫发现,反而是阴风如刀刮,不断将一些初生的虎鹿豺狼魂魄刮得粉碎。 七十六【妖孽找死】 【谢谢书友140621142602361打赏的一万点】 架云雾游走许久,一无所获,感应到护身檀香即将燃尽,钟七连忙掐诀摄气。 幽冥之中,无数黑风席卷云雾混合淡黄地气,皆被摄来,化一道云雾裹住钟七。 “这地方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地气浓郁,当真是个修行地煞雷法的好福地,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感叹一句,太乙天尊法相手托地气,跨上九头狮,摇身一纵,只听一身炸响,阴世震动,太乙法相化作雷光霹雳,直上九霄。 阳世之中,一点祥光,外聚香火烟云,自地底飞出,须臾飞起,自盘膝而坐,一动不动的钟七顶门落下。 随着元神归体的,还有大量阴寒地气,冻得钟七脸色发白,忙凝神运气,以气血包裹阴气缩入丹田。 “有了这团地气,应该能用好几十次了。” 将新采的地气归入丹田,钟七脸色才稍有血色,又敕笔书符一道,吞入腹中,周身阴寒冰冷感,也被符咒缓缓驱散。 符有烧,佩,贴,煮,服等七八种用法,而钟七最精通,也最常用的就是焚符将令,吞服治病,贴符驱秽三种。 “钟泓师,公子请你过去用宴了…”门外传来一声呼喊道。 钟七闻言,匆匆整理好衣袍,就要推门出去,忽撇见那门窗上几道符纸略有异样,不由眼神一凝。 原本鲜红如血的朱砂符印,灵光四溢,如今俱化作乌黑,沾满污秽之气。 若有所思的收好废弃的符咒,钟七不动声色的打开房门,见是祝家护卫,便颔首点头,跟着一起朝外面走去。 “这村人习俗真是怪异,说什么不能打扰贵客,还非得要我们自己来喊你…”那护卫一路上嘀嘀咕咕的撇嘴道。 “入得其乡,随得其俗嘛,走吧…”钟七含笑道,想起那漆黑的符节,自然知道这村人为何不敢来喊自家。 庭堂内灯火通明,祝家妻妾,护卫,僮仆数十人汇聚一堂,分五张八仙桌坐下。 钟七与祝家众人坐于一桌,桌上是卤猪头,蒸鱼眼,炒鸡爪,酱花鸭,八菜一汤,香气四溢,看得众人食指大动。 “都吃好…喝好…”见钟七坐下,祝玉遐垂着脑袋,端杯朝众人道。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动筷,吃得满嘴流油,皆感叹道:“不想这穷乡僻壤,还有这些菜色,真好,真好…” “道长这么不动筷,莫非不合口味么?”见钟七滴酒未沾,一口没吃,祝玉遐的夫人秦氏轻摇甄首,疑惑问道。 钟七面色阴沉,转首打量过去,只见满座众人,皆是面色灰白,眼底露出丝丝绿光,不由心下微沉。 面色灰白,眼底青黑,皆非阳人所能有的气色,也就是说,在座诸人,不知不觉间,已悉数为鬼,除了钟七。 “是啊…这鱼头可香了,道长尝一个吧…”祝玉遐的妖艳姬妾酥胸半露,坐于钟七身旁,夹着鱼头送到钟七嘴边儿,娇媚笑道。 祝玉遐则埋头吃喝,好似并未看见姬妾的行为,只是不停挑那盘鱼头上的鱼眼珠子,吃得香甜。 “嘤,妾身喂您…”那妖艳小妾娇滴滴的靠在钟七肩上,一团软肉挤在肩头,白花花一片,阵阵女人温香,沁人心脾。 钟七却是冷哼一声,一把打落递到嘴边的鱼头,将那妖媚小妾推开,擎出鞭锏,怒目圆睁,暴喝道:“妖孽焉敢,找死…” 言罢,不顾堂上众人惊呼,讶然,耸惧神色,抽鞭迎头打下。 “碰…” 一声沉闷炸裂声响起,那小妾头颅裂成七八瓣,无声扑倒在地,脑浆迸溅,弄得旁边人衣衫上点点红白梅花。 “呱唧,吧唧…” 众人面色呆滞,依旧不停夹菜吃喝,对于钟七当众“杀人”之举,充耳不闻,视之不见,仿佛没发生过般。 钟七一个筋斗,纵上房梁,躲过兵刃,喝道:“何方妖孽,如此狠毒,将这一窟人畜,俱都变为活尸。” “出来…出来…”钟七怒目圆睁,仰天大喝道。 却是先前,那武人来唤钟七时,他就已经略觉不对,感应之中,原先村落中星星点点的微弱阳气不再,换做阴冷寂静一片。 方才入席之后,仔细观察,更是惊怒交加,这才多久功夫,原先活生生的人,悉数化作阴气缠身,没有呼吸的活死人。 底下众人依旧是推杯换盏,只是眼神呆滞,毫无表情,钟七见此,飞身落下,持锏乱扫,几下将那桌椅板凳,鸡鸭鱼肉打得稀烂。 “道长这是作甚,怎么不吃菜,还要把人家桌椅打坏呢…”神鳌客金游笑道。 祝玉遐也抬头道:“道长打了就打了,我来陪钱。” 钟七阴沉不语,忙书符一道,吞入腹中,使望气术朝众人看去,只见那些妻妾和几个胡卫头顶阳火熄灭,三魂不见,唯有肉身空壳。 唯有祝玉遐和金游躯壳中,各附有一条黑影,顶上三尺污秽黑色厄气,望气术下,地上的鸡鸭鱼肉,也俱化作本来面目。 尽是些人眼珠,人手,心肝脾肺,皆是人身上物件,有点新鲜内脏血流津津,有点恶臭扑鼻。 附在祝玉遐身上的恶鬼,还操控着躯壳,不住从地上捻起恶臭难闻,血津津的眼珠子往嘴里塞,吃得牙口爆浆。 而一旁角落里,还缩着一团黑影,张牙舞爪,不断想朝钟七扑来,却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正是从那脑浆迸裂的小妾身上飘起的鬼魂,显然是一鬼怪附了小妾尸体,想来迷惑钟七,被钟七一锏敲碎躯壳,不敢再上前。 “哼…”见那恶鬼缩在角落,钟七捻五雷指一点,法界之中电光一闪,霹雳炸响。 “啊…” 那鬼没想到钟七能看见他,躲闪不及,被雷光划中,只来的及一声凄厉惨叫,便化作青烟魂飞魄散。 言情吧免费阅读 附在金游与祝玉遐身上,捡地上心肝儿吃得不亦乐乎的几鬼见此,吓得一颤,眼中凶光闪烁,各自仰天尖啸。 声声厉啸,犹如地狱哀鸣,伴随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前窗外,无数村民,伸出双手,青面獠牙,露数寸长的指甲,皆朝钟七抓来。 钟七丝毫不慌,一个筋斗,再次纵上房梁,掐诀念咒道:“立请收魂立禁五猖,开刀破血五猖,抓人生魂五猖,自喊自应五猖,听吾号令,速速锁拿阴魂鬼怪,伏以:神兵急火如律令…” “尊仙公法旨…” 一声法旨令下,霎时间,堂外飞沙走石,阴风翛翛,甲胄兵戈声大震,无数金甲神人,猖兵恶鬼。 同样是青面獠牙,猖兵却比堂内鬼怪更显凶恶,得了钟七法令,更是彻底放开了手脚。 五路猖神犹如出闸猛虎,一手一个,从哪些活尸身上一扯,抓出附体的恶鬼,张开血盆阔口,“嘎吱,嘎吱”撕咬吞下。 各营猖兵,猛鬼也是欢喜的嗷嗷叫,纷纷咬杀阴魂。 自归入钟七座下后,它们严守清规,几乎与道士和尚无异,嘴都淡出鸟儿来了。 只是碍于钟七严令,不许外出捕捉活人,充作血食魂魄,加上山上道士把它们当祖宗供奉,香火充足,也就再未吞噬过鬼魂,活人。 如今得了钟七法旨,抓捕生魂,自然是个个欢喜奋勇,说是收魂立禁,抓捕魂魄,但目前没有地狱,鬼狱关押,其实就是要他们自己吞吃。 随着附体的恶鬼被猖兵扯出吞噬,那些只剩一具空壳的村民,护卫,纷纷滚倒在地。 见此,钟又下一道法令,着猖兵恶鬼处理这边儿,但不许损伤了这些人的躯壳,便捅破屋顶,跃上屋脊。 钟七趺坐屋脊,存神观想太乙天尊,着一队金甲猖兵,持戈护住肉身。 天空月朗星稀,钟七一托发髻,随着阵阵阴风飘过,一道祥光自顶门飞起,迎风化作太乙救苦天尊,手捧拂尘,跨坐九头狮。 此地阴气浓郁,阳气稀薄,太乙天尊神威更盛,头顶圆光,照耀方圆数里,在这朦胧寂静的月夜里,犹如火炬。 天尊法相挥手一点,手中拂尘化作玉颈瓶,杨柳枝,檀口微张,颂太乙救苦真言。 天空缕缕月华,被收入玉瓶,九头狮张口咆哮,钟七以杨柳枝醮洒月华,默念太乙救苦,观想天尊神威,神道。 缕缕月华倾洒落下,村落中无数游走的阴魂,生魂,怨气消散,纷纷被度入幽冥。 见村落中的阴气缓缓消散,钟七正要收法返回肉身,忽而面色一僵,元神观照法界。 只见地上层层薄雾飘起,渐渐笼罩村落,无数游魂,野怪目光呆滞,不知从何处冒出,在村落中不断游走。 其中不乏恶鬼,从地上冒出,吞噬弱鬼魂魄,见那些村民,护卫空荡荡的躯壳,更是面色大喜,纷纷钻入躯壳。 更有甚者,为了争夺一具躯壳,甚至打得不可开交,互相撕咬,然而刚附上肉身,便被猖兵扯出吞噬。 七十七【呼魂符幡 阴气源头】 地上浓浓阴气再次腾起,罩得村中雾濛濛的,钟七见此,又以采气法,摄下月华甘霖,念太乙渡苦真言。 月华甘露浇下,洗涤鬼怪污秽,真言颂念,超度亡魂怨气,自地底冒出的阴魂,再次消失,浓密阴气,亦随之消散。 然而还没等钟七高兴片刻,汩汩阴气犹如泉涌,腾腾氤氲,弥漫法界,再次从地上冒出,村落中又被阴气云雾缭绕。 “娘的,到底是甚鬼东西作怪…气煞我也…”月色下,钟七化作的太乙法相怒气冲冲,吹胡子瞪眼的暗骂道。 钟七心态崩了,本来见这村庄怪异,入阴冥却探不得原由,便想拿这几十个陌生人当诱饵,看看是甚东西作怪,将村中人俱化作活尸。 然而不过修行采气,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 祝家连主带仆几十号人就在钟七眼皮底下,被人抽走魂魄,只剩一具空壳,还被鬼怪趁机附了躯体。 转过身,见地底不断飘出鬼魂占据躯壳,虽然多是游魂野鬼,恶鬼甚少,但源源不断,杀多少出来多少,绕是猖兵凶恶,也是吃得身饱肚圆。 五路猖神(校尉)吃得打嗝,身躯也从七八尺,涨到了一丈二,且膀大腰圆,由于吞噬阴魂太多,不仅露出了青面獠牙,而且都发生异变。 如长三头,如多六臂,浑身秽气冲天,犹如邪魔降世。 一众猖兵,亦是如此,个个眼冒红光,每个猖兵至少吞了五六条鬼物,都吃得打嗝。 只是这些猖兵虽则凶厉,但在不停的捉鬼拼斗下,也是变得筋疲力尽,加之吃得过撑,一时消化不了,都是摇头晃脑,步履蹒跚,战力大降,犹如醉酒一般。 钟七见此,忙念咒语,下法旨道:“各部猖兵…收兵回营…” “尊法旨…” 五路猖神如蒙大赦,他们有生以来,还头一次吃鬼吃到想吐,闻言忙不跌聚拢部众。 一番清点,除去多次折损,共有猖兵八十六员,恶鬼三百余众,携裹着野鬼千余,聚成阴云遮天蔽日,立在半空,披甲持戈,真犹如天兵天将一般。 太乙天尊法相对于鬼怪,有一种天然威严克制,众鬼虽法力大涨,凶威大盛,面对法相,却是纷纷潜身缩首,躬身控被,恭恭敬敬。 “各部散开数十里,巡山查水,若有异样,从速来报。”钟七下法旨道。 众猖兵鬼怪闻言,恭声应诺,各自散开,沿着村落方圆数十里,翻山越岭,搜查地脉水源。 钟七则依旧显化法相,不断摄取月华甘露,念诵真经超度地下冒出的亡魂,驱赶阴气。 “禀仙公,南面十里,并无异样。” “北面十里也无异样。” “东面十里,也无异样” “西面也无异样…” 约莫一柱香后,五路猖兵传梭阴阳,纷纷来报,方圆数十里并无异样。 “没有异样,那这股源源不断的阴气,到底从何而来呢,莫非是地下有宝物出世…”钟七摩挲下巴,遐想猜测道。 思虑片刻,钟七回返肉身,从衣袖里套出一卷开坛用的黄布,扯成三尺来长,七八寸宽的黄條。 调匀朱砂,敕笔,敕墨,在黄布上书符颂咒,在符胆处,写上祝玉遐的名号,又起法,摄来祝玉遐躯壳上的一缕气息,附在黄布上。 把书满符咒的黄布條,用竹竿撑起,钟七站在房顶,一边儿摇晃符幡,一边儿幽幽沉声,托着长长尾音念道:“祝…玉…遐…祝…玉遐…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却是钟七想起前世的一个习俗,名曰喊魂。 便是指小儿受惊落魄,走丢了魂,会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便是由家人在外呼喊,接引魂魄归来。 而祝家之人,也是丢了三魂,但肉身七魄犹在,与此并无不同。 而按照钟七估计,要是一般鬼物害人,不仅会吸干阳气,吞噬魂魄,就连肉身,对于恶鬼来说,也是上好的没味血食。 要是恶鬼作祟,没理由只吞了魂魄,而留下肉身不管。 唯有两种,要么是妖道,邪魔修炼邪法,开了大坛,才能一次摄取数百魂魄,但如今灵机复苏不过数月,不可能有谁能有这种法力,就是麻衣道人也不行。 第二种,便是阴冥有宝物现世,才会释放阴气,抽取魂魄,形成一方鬼域。 然而阴世为阳间投影,数十里方圆的瓦罐山脉,到了阴间,就变成数百,数千里瓦罐大山,着实太过广大。 小书亭 钟七方才神游幽冥,也只是其中搜寻一隅,要想从数千里地,搜出源头,以钟七如今法力道行,没有线索的话,是极难做到的。 所以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个“土办法”,既然可能是阴世有宝物吸取阳人魂魄,那么招唤魂魄,便也有可能找到祝家众人生魂。 就算不能找到,只要阴世之中,传来感应,钟七也可以循机探查,找出源头所在。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随着不断呼唤祝玉遐的名字,数息之后,符幡忽而无风自动,钟七心下一喜,忙起法术,摄气机感应。 一道淡淡的波动,似惨叫,又似哀鸣,自法界深处传来。 钟七见此,招呼一队猖兵护法,又自出神,化作太乙法相,腾云而起,握着符幡,循着呼唤而去。 法相摇晃符幡,闭目感应,循声遁去,飞不多时,杳杳冥冥,忽而落入阴冥之中,而呼唤也变得更加强烈。 望前一看,只见一道黑影,高约数十丈,遮天蔽月,斗大的枝叶,郁郁寒烟,枝丫喷吐云雾,无数阴气翻腾。 虚空中阴风如刀,不断将一些脆弱游魂刮得粉碎。 钟七见这树,不惊反喜道:“果然有宝物,不知这树有甚名目,竟能吞吐地气,催生阴魂。” 手上魂幡,也是飘荡摇曳,声声呼唤,自茂密枝丫间传来,钟七化作法相,腾云霞,朝树梢顶上飞去,欲要探个久竞。 正当此时,喷吐云雾的神树枝丫晃动,缕缕黑丝飞出,转瞬间化作百余鬼怪魔头,各持兵刃,张牙舞爪,朝钟七法相扑来。 这些邪魔,皆非寻常鬼类,不仅能大小如意,变化飞腾,皆是各有神通。 或喷云吐雾,或飞沙走石,或掣雷掷电,或是喷吐水火,或是腰缠双蛇,三头六臂,个个都有神通,法力不下于五路猖神。 绕是处于阴世幽冥,法术神通广大,钟七也不敢上去硬碰,摇身一晃。 带着青狮缩小为介子,藏于石崖缝中,任由头顶风雷齐发,只是捻咒掐诀,传唤猖兵相助。 “轰轰…碰…” 百余邪魔一齐发威,将阴世之中,一块百十丈高的山崖,炸作齑粉。 钟七无处藏身,只得狂催元神,化作百丈仙人法相,手捧拂尘,打斗一众邪魔。 数十丈仙人法相,喷云吐雾,只手摘星,百数十邪魔亦是腾云驾雾,围作一团攒斗,一时间,杀得阴世之中,天昏地暗。 战过数合,钟七元神不支,摇身一晃,又变作常人大小,见百余尊邪魔,或数丈,或十余丈神躯围杀而来,忙架九头狮,如苍蝇一般,趁空隙飞出。 飞出站圈儿,钟七忙存神运气,颂念真言,掐五雷指,趁众魔攒作一团,身躯庞大,劈掌打出。 “轰轰轰…轰轰” 连续五声炸响,阴世之中,法术神通方见威能,只见得钟七掌中电光飞射,天地间雷霆霹雳,一起攒动。 一时间,撼山摇岭,乾坤震颤,月光无辉,宇内黑暗,四面瓦罐山,塌到三面,潺潺溪水,一时断流。 数十只身高十余丈的巨大邪魔,正挤作一团,根本来不及躲避,不待惨耗,便被雷光霹雳打成齑粉,飕飕落地。 百十邪魔一下去了七八成,余者亦是惊慌失措,狂奔乱走,一时间,阴世之中,鬼哭神嚎。 眼见邪魔余孽奔走要跑,那树枝丫再次晃动,条条阴气喷涌而出。 喷出大量阴气之后,百丈巨树,枝丫蜷缩,斗大枝叶泛黄,竟有渐渐枯萎之像,身躯也缩水到十余丈高。 众邪魔得此阴气之助,身躯法力再次暴涨,眼露红光,重新恢复凶恶,再朝钟七涌来。 元神法相见此,急架九头狮遁走,方才连发五道地煞雷,采集的地气已然耗尽,如今无护身之术,邪魔凶威大盛,只得暂避。 恰在此时,满空中阴云又起,炮声荡荡卷尘杀,百十猖兵领千余鬼众,似神兵天降,落入幽冥。 一见众魔头,猖兵鬼众亦腾云驾雾,好似天神,持刀舞枪,抵住众邪魔。 只是这些魔头身高十余丈,或数十丈,而猖兵鬼众,最多不过丈二高下,环绕围杀,犹如蝼蚁攻象。 有魔头喷风吐火,须臾烧死大片鬼众,或是挥掌拍下,数十野鬼魂飞魄散,一时间五猖兵马节节败退,亦不能挡。 钟七心下大是急躁,恍然间,撇见那树枯缩,想道:“这树能吞吐地气,滋生阴气,邪魔,其根须,定然不在阴世,而在阳间某处…” 想道此处,钟七忙授令诸部鬼众不用硬抗,且战且退,拖住邪魔。 自身则侧量好方位,驾云腾至树梢,沿路驾云霞飞起,一纵跳上阳间。 —————— 【推荐一本历史《风起代北》这书黄粱亲自验证,确实不错,作者古文,古籍,功底深厚。 故事也极有特点,属于南北朝争霸文,南北朝的争霸文真挺少见,关键主角还是少数民族,这就更少了,主角拓拔龟,是属于成吉思汗,努尔哈赤的那种人物。 目前剧情正在逐渐统一鲜卑各部,日后还会攻掠中原,争霸汉人群雄,西域等等。喜欢草原崛起,或历史争霸类的书友,推荐过去一看。】 七十八【奇异仙根 法界阴世】 一道神光自地底飞出,一个纵跃,自头顶卤门落入肉身。 数息之后,盘卧于屋脊的钟七睁开双眼,测算好方位,几个纵跳,自屋顶往外奔去。 钟七炼有轻身功夫,自屋顶瓦檐上飞速掠过,不多时,至村落中央祠堂前落下。 “若推测不差,那阴世的巨树,应该就生在这附近了…”钟七仰观天象,掐算片刻之后,看着眼前祠堂,若有所思道。 这祠堂方圆不过百十尺,里面供了十余抬尺许高的神像,俱是金盔金甲,青面獠牙的凶神,并一些祖宗牌位,香炉,蜡烛等等。 这祠堂前面是一片空地,背后险峻是白崖,左右俱是草棚。 “难道是方位找错了,这祠堂周围前不栽花草,后不种树木,连颗三尺高的青苗儿都没有…” 钟七疾步把房前屋后看了数圈,却未见着任何树木,不由疑惑道。 又搜巡数次,一无所获,连那白崖都看过,也是寸草不生。 反而是阴间传来猖兵军报,言邪魔凶厉,五猖兵马节节败退,已经招架不住了。 钟七也自是焦急,心中念动,忽而想到:“阴界都是阳世投影,会极为夸张,那树又有神力,与凡品不同,可能在阴世有数十丈高,而在阳世,便只有寸许高下…” 如此想罢,又将哪些长于阴沟旁的烂矮草拨开,房前屋后,寸寸搜寻。 见着哪些有尺许来高,牙签粗细的小树苗,都被钟七悉数扯下。 一路拔到祠堂里,在哪神案后面,见一水洼,顶上瓦片碎裂,漏下雨水积成脸盆大一滩水,腾起微微水雾。 水滩四下皆是青苔,唯有中间一颗嫩苗,似瑶草,亦似乔松,只见是: 郁玉含烟贯四时,香案之下秀奇资。 全无一点阴寒像,尽是经霜耐雪枝。 这树仙气渺渺,倒不似阴间那颗鬼树,钟七见此,心下大喜,管它是与不是,先扯了再说,揪住小树梢,非常暴力的一把扯下。 这树虽小,扎的却紧,入地尽有二三尺,根须也多,极类人参,被钟七炼须带泥沙,一块儿揪出。 并着手上一把树苗放在一起握着,又四下搜寻其它草木,只要见着可疑的,好看的小树苗子,都扯下来。 其实就在那水滩里的小松树被钟七一把扯下时,阴世之中… 这些邪魔身高数丈,十数丈,三头六臂,喷水吐火,众鬼卒中,也唯有无路猖神能勉强抵挡。 然而双拳难抵四手,被十余邪魔围攻,五路猖神接连战败三员,被打得魂飞魄散,众邪魔士气大震,一时间凶威无两。 众猖兵损军折将,五路校尉猖神都折了三员,余下二校尉,领着残余猖兵鬼众,被众邪魔撵得抱头鼠窜。 眼见猖鬼众想要逃,又怕钟七的“紧箍咒”,余下二校尉见此,面色一狠,正要拼个鬼命,以报主公“大恩”时。 “轰轰轰…” 阴世中却忽而震颤起来,天崩地裂,山翻海覆,随即一道巨掌,似乎自天外而来,五指伸开,便有宇内之大。 巨手包育天地,丈量宇宙,只似捻草一般,揪住巨大神树枝丫。 巨掌一攥,阴间神树拔地而起,顺息之间,天崩地裂,海覆山催,一股无上巨力,提树之出九霄天外。 随着巨树被拔走,众邪魔面色扭曲,身子摇曳间,纷纷化作阴气,消散不见。 “都阳仙公…是仙公搭救吾等…” “仙公真真无上神力,无上神力呀…” “祖师大法…”“主公大法” 众猖兵,鬼卒,欢呼雀跃,或呼主公,或喊仙公,一些精灵野鬼,更是唬得以头呛地,直呼“祖师爷爷大法”。 直到数息之后,巨手携着满是根须的神树彻底消失于天外,众猖鬼犹自欢呼,忽而发觉一股无形之力挤压而来。 随即阴世间的山川溪流,树木山崖,数千里方圆之地,俱都缓缓化作虚无,直至虚空沉寂,众鬼卒杳杳冥冥间,恍然已重回阳世。 众猖鬼恍惚回到阳间,四处游走一圈,见钟七正在村中祠堂前后不断躬身扯草,弄得浑身泥土。 余下二猖神忙领残部显化身形,皆月夜显余阳间,朝钟七叩首呛地,恭敬道:“感仙公无上大法,歼灭邪魔,标下等,佩服至极。” 言罢,见钟七浑身泥沙,手里攥着一捆小树苗,一脸懵逼的模样,众猖鬼七嘴八舌,忙又将此间过程讲述了一遍。 “真有灵根?”钟七听罢,心下微喜,忙小心翼翼的将手上树苗根须包好,如采参客一般,生怕断了一绺。 满脸温柔期待,那还有方才的半点粗暴,包好树苗后,钟七也来不及辨别,到底那一颗是灵根,叫众猖兵鬼众护法,又将元神脱壳而出。 以元神感应法界,只见得村落之中浓郁的阴气,缓缓消散,无数鬼物亦随之消失,只有几十个生魂,神色呆滞迷茫,在村落之中漂浮游走,也是一副将散不散的状态。 元神化作太乙天尊,月夜之下神光璀璨,普照法界,那些游走的生魂见此,忙聚拢于天尊座下。 钟七略作辨别,祝家主仆,护卫妻妾生魂俱在,元神法相见此,砂书收鬼符一道,画于袖口,把大袖一罩,霎时微风顿起,卷土杨尘,众生魂皆被兜进袖里。 收好生魂,钟七才心下微松,略微的一点惭愧,也随之消散,法相跨坐九头狮,腾云驾雾,飞至祝家主仆尸身前。 太乙天尊宝相庄严,脑后圆光普照,掐诀念咒,将大袖一拂,道声:“莫怕,莫怕…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缕缕光华游走,三魂各自飞回肉身,主掌七魄,投下魂魄,太乙天尊张口一吸,即摄来东方青气三口,存神运气,望祝家众人连喷三口仙气。 氤氲腾腾,烟霞浩渺,祝家众人神情恢复安详,胸口起伏,渐渐有呼吸,还有酣声渐起,犹如沉睡一般。 “如此便好,此行也算竟了全功,只是…”法相喃喃自语道,说着又看了手上捻的一道魂魄,面露难色。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这道魂魄,三魂完好,只是没有七魄肉身驻世。 “唉…锏虽有降魔之力,却终究太过刚烈,还是贫道的错,叫这小姑娘失了肉身躯壳。”望着手上这缕生魂,沉吟许久,钟七终究还是惭愧的叹息道。 原来这魂魄不是其他,正是那祝玉遐小妾的三魂,当时此生魂被灵根摄走,被一恶鬼趁机占了躯壳。 那恶鬼见钟七纯阳赤子未失,想要来勾搭云雨一番,摄取阳气,却被钟七当头一鞭,将恶鬼寄生的躯壳坏去,倒使这小姑娘三魂失了肉身。 若是七日能,没有躯壳还阳,便也只能沦为鬼物,因此,钟七思虑自家先前太过刚烈,心怀些许愧疚。 思虑许久,钟七叹息摇摇头,见约莫五更,只好先将这生魂收好,过后再想办法,免得生魂懵懂乱跑,被阳光晒得成飞灰。 跨九头狮,架阴风飞回自家肉身旁边,忽而想到:“灵根被自家扯走,这些猖兵,生魂,阴世鬼魂俱都被弹到阳界,不知此地阴世还在否?” 便回驻肉身,存神观想,感应此地幽冥,杳杳冥冥,探查许久也感应不到阴世。 却只见得阴阳法界之下的无穷地火,和氤氲地气漂泊。 原本的阴间幽冥世界,村落中的鬼魂,不断涌出的阴气,都果然如钟七所料一般,消失不见。 原来这阴世,依托于信仰,灵机,还有特殊的灵根,灵境形成,所谓的阴世,也并非整体,也非随处可有。 灵境是厉鬼有无数鬼物为眷属,成为鬼王,冥王之类,才会使得一地阴气汇聚,形成阴司鬼域(如泰山,酆都)。 或是神邸,寄托法界,以神位,香火,开辟,这种阴世的大小,与神邸神力信仰的多寡有关。 小的如土地阴司,县城隍鬼曹,神域阴世不过数里,十数里。大的有泰山府君,都城隍等等,有数千,数万里的阴世神域,掌管数千万鬼众。 至于灵物仙根乃天地孕育,世所罕见,如这小树苗,长于瓦罐山,寄托法界,开辟阴世,使得此地数百里鬼怪成群,阴气浓郁。 见此,钟七停下法门,睁眼拔开腰间黄皮葫芦,咕咕几口将酒水悉数饮尽,画符念咒,摄东方气一口,将那小妾生魂收入葫芦存放。 却是那青皮葫芦里,还有个凶厉的巨鬼,虽无神志,但钟七也怕那生魂发生意外,自己跳进巨鬼嘴里,干脆喝光了酒水,将那黄皮葫芦草草祭炼,盛装生魂。 【最近一阵子红白喜事很多,一些老人仿佛商量好一般,共赴阴曹,黄粱工作如此,还要跟着通宵,更新也只能这样了,待这阵子过了,再多更吧。 还有就是评论区说了很多次了,群在简介里面,这里在公布一下,群在简介里面,群在简介里面…】 七十九【起死回生 拔草神力】 把俩装着魂魄的葫芦挂在腰间,又把那一把树苗挑挑拣拣,将那尺许来高,郁玉含烟的灵根选了出来。 “这树分属仙根奇葩一类,生机顽强,暂时以符巾裹了,收回午山栽种,应该是无碍的。”看着手上的青松小苗,钟七自语道。 言罢,取出三尺见方的黄巾一条,存神运气,逼出气血,咬破手指,在黄布上书符颂咒,一边儿存神太乙,以灵光照彻符咒。 符巾画好,将那灵根层层包裹严实,打成包袱,珍重的挎在肩上。 这颗灵根有甚妙用,钟七也不知,打算回山再慢慢探索,不过凡是灵草仙根一类,虽是死物,但一般生命力顽强,能钻土破岩,就是悬崖峭壁也能生长。 钟七扯的虽然暴力,但灵树根须并未损伤多少,再以符巾包裹根须,封禁了灵机,精气外泄,想来隔个两天时间,送回午山,应该是无碍的。 这边儿弄好,眼见已是五更,天明将至,钟七清点一番,才下法旨,着众猖鬼收兵回营。 此番入阴世降魔,众猖兵已经折损大半,不仅五营校尉失了三员,原本猖兵有八十余,如今也只剩下二三十猖兵,鬼众亦是折损大部,短时间内再无用处。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钟七打了盆井水,书符咒数道,焚入水中,化成符水。 给祝家众人分而灌下符水,钟七便趺坐在一旁看护,一边儿闭目养神,一边等候祝家众人醒来。 …… 恍恍惚惚间,祝玉遐等人,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中一根仙木,枝叶撑着天,根须扎于地,树梢丈量宇内,泛无量神光,仿佛是开天辟地之祖一般,指引众生。 仙木承载大道,犹如母亲在呼唤一般,使他们不自觉的飘飞起来,飞到仙树根须下,如同进入母亲温柔的怀抱一般。 反本归元,他们愿意将自己化做泥沙,为母亲供奉养分,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仙树。 就在这时,外间忽而传来阵阵呼唤,叫他:“魂归来兮”祝玉遐闻声惊醒,他想要回去,却发现自己如同巨石压住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 这时一是巨掌,自天外伸来揪住了能丈量宇宙的神树,如同扯草一般,将神树扯出天外。 从天外巨手伸来之处,隐约可见,那是一尊不可名状的无上大能,身披黄色道衣。 随即天地崩塌,万物寂灭,一切都化作虚无。 而他们也懵懵懂懂的被一只手捻住,随即便失去记忆,一切都陷入黑暗。 一抹暖暖的阳光,照在麻木僵硬的身躯上,祝玉遐眼皮颤动,缓缓清醒。 睁开眼,阳光透过木窗,使他有些不适,擦了擦眼眶,转头看去,一道熟悉的人影背趺坐面前,背对自己,巍然不动。 “神…是神仙么…”仔细一看,这身道衣,与先前天外的大能如出一辙,不由惊讶颤声道。 道袍身影闻言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着祝玉遐,轻笑道:“神仙…祝公子,可是睡迷糊了?” 看清是钟七,祝玉遐心下惊疑,思虑片刻,才揉着脑袋低声道:“昨夜做了好长的梦,见着妖魔鬼怪,神仙真人,如今恍惚惊觉,那神仙与泓师一般模样,一时认错了。” “似梦也非梦,似真亦非真…”钟七摇摇头回道。 祝玉遐愣然,心中念如电转,他少有聪慧,善博文强记,心思更是灵巧,闻言心中已有猜测。 知道此事并非梦境,钟七与那梦中救渡他们的仙圣,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钟七蔚然一叹,便将此事经过,省略一些,都讲与祝玉遐,那小妾之死,也明言讲清,惭愧道:“坏了尊夫人躯壳,却是贫道之过,一时草率鲁莽,伤人躯体。 待过后,贫道再去筹谋一具肉身,使水火炼渡,借体还魂,为夫人还阳。” “小姐…何小姐死了…”正在这时,祝家众人也随之惊醒四顾,见祝玉遐的小妾脑浆迸裂,扑倒在地上,不由纷纷惊呼道。 祝家主仆惊慌失措,钟七默然不语,祝玉遐却挥挥手道:“昨夜我等怕是误入了妖洞魔窟,幸亏有仙人庇护,不曾遭害,何小姐运数如此,稍后将她厚葬之。” 众人闻言愕然,祝玉遐却摆手打断道:“不必多言,先把何小姐入土,收拾行装,趁早上路吧。” “都愣什么,还不赶紧按公子吩咐去做…”见众人呆愣,金游厉声呵斥道。 祝玉遐的正妻秦氏呆呆的指向外间,惊道:“你们看…这村落…” 众人转头望去,这才惊觉发现原本茅屋瓦舍,红墙青瓦,庄户人家,炊烟袅袅的村落,已经变成破屋烂瓦,蛛丝密结,灰尘遍布的模样。 就连他们所在的这间大院儿,也是墙壁垮塌,立柱倾倒,屏风破烂,遍染尘埃。 而昨夜还与众人攀谈嬉笑的村人,如今也是横七竖八的倒在外面,有胆大的武人上去一看,立马被吓得捂嘴惊呼。 只见哪些村人,皮烂肉臭,腐味熏天,白骨露出,蛆虫蠕动,把祝家主仆吐得昏天黑地。 连哪些自持老江湖的武夫,看了一眼,也是心下翻腾,恶心欲吐。 钟七笑了笑,他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前世走阴阳行当,什么样的死尸没见过,小场面面而已。 却是之前有阴气遮盖,几乎将此地化作阳间鬼域,所以一切都在阴气幻境里,都是虚假之物。 如今阴气消散,阳光一照,鬼魅逃遁,这破败村落,也终于露出原本模样。 祝玉遐等人匆匆掩埋了那小妾的躯壳,收拾了行礼包袱,叫上钟七,赶着车马上了大道。 出了那荒村许久,一直面色阴沉,默然不语的众人才松了口气,皆是面露后怕之色。 想起那阴冷村落,与昨日相谈甚欢的村老,祝玉遐有些庆幸的说道:“亏得有泓师在此,法力高深,救了我等一命,否则生死难料了。” “是啊,鬼神异事,非人力所能挡。”金游若有所悟的感叹道。 钟七与这俩人并列,闻言微微一笑道: “祝公子你福大命大,冥冥中自有天命垂青,不该陨于中道而崩。” 却是钟七以望气术观看,祝玉遐气运昌隆,有本命青气垂落,显然是个天资聪颖,家世显赫之辈。 这类人物,要是寻常劫数,定能仗着气运垂青,有惊无险的渡过。 只是好巧不巧的,遇到这灵根寄生之地。 除了天子宰辅,谁的气运能比得过承载日月之灵秀,山川水脉之精华,吞吐宇内之机的灵根仙苗。 八十【新仇旧怨 调禽聚兽】 祝家主仆驱赶马车,一行数十人在山道中艰难穿行。 祝家女眷夫人都走不得长路,只能坐与马车中,翻山过岭时,还须得那些武人后面推扶马车。 两边是青柏古松,万山老林,路途泥泞不堪,马车走过,流下一道半尺深的车辙。 一路走了数个时辰,约莫到了申时【下午三点】终于出了秦岭深山,到了平坦路段。 “前面不远,即是三岔口,一条往北通关中,一条往南通巴蜀,一条往西,通固城,定远二县。”金游打马回转,杨鞭指着前面,朝正自闲聊的钟祝二人说道。 祝玉遐闻言,俯首躬身,朝钟七重重一揖到底,面露不舍道:“谢泓师昨夜救我一家数十口性命,即将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此恩难报矣。” “休说甚报不报恩,你不怪贫道打坏你美妾的躯壳便好。”钟七摇头一笑,淡淡说道。 “弟子怎敢,无心之失,不为过错,况且…况且…”祝玉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 却是这个时节,男重女轻,除了正妻地位高贵,小妾只是比仆人地位高一点。 有的富贵人家,每年都纳几个妾,不想了直接赶出家门,也没人说啥,要是小妾犯了重错,甚至会被主家当堂打死。 “公子,况且什么…”一旁的金游赶过来插话道。 祝玉遐见他来插话,撇撇嘴道:“没什么,没什么,金师父听错了…” 嘴上这样说,心下却道:“红尘万贯家财,王爵贵箓,不过转瞬成空,美女权势,于我犹如浮云。 唉…叵耐我一代单传,要传宗接代,还要继承祖业,被世俗所束缚,不然跟这仙长上山修行,自由自在岂不妙哉。” 金游看其神色,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什么,也不多言,摇摇头转身催促众仆人加快脚步。 倒是一旁钟七见此,抚须一笑,意味深长道:“祝公子一路保重,若有坎坷难事儿,或是日后顺路,就来午山伏魔宫来寻贫道…” 祝玉遐重重点头,正要说话,却忽闻那路边儿山坡上,一阵道歌声传来: “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 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 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 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 钟七等人斜眼望去,那山坡荆棘中,一道人跨虎走出,瞧他怎生模样: 莲花玉冠双抓髻,绛朱袖袍两宽风。 云袜芒鞋浊不染,红尘甲子任翻腾。 祝玉遐见这道人玉面安然,身背宝剑,坐骑一条黄虎,非凡人模样,忙上前躬身道:“仙长请了,不知自何处来,有何指教。” 道人哂笑一声,并不答话,也不拿眼看他,反倒是紧紧盯着人群中的钟七,昂首道:“钟泓继,贫道在此候你多时了。” 钟七看了他座下黄虎一眼,轻笑问道:“张道友,许久不见,莫非是修成法力了?” “哈哈哈…”张绍阳仰天大笑几声,转头又道:“贫道已经修成仙术,不知钟道人你,有多少道行,能不能与我相抗几合…” 祝玉遐等人不明所以,不知这道人在此等候作甚,不过见这道人似乎来着不善,便也纷纷抽出兵刃,警惕的看着张绍阳。 “哦…对了,我那个废物师叔也是死在你手吧…”张绍阳摸了摸下巴,冷笑道:“那就是新仇加旧恨,钟泓继,你今日难逃一死…” 言罢,抽出宝剑,明幌幌一条清泓,催猛虎来打。 钟七见此,亦取双锏迎上,乒乒乓乓,顷刻间,已是交手数合,张绍阳有坐骑助力,居高临下,一时于钟七打了个平手。 “快去帮泓师,把那妖道拿了…”祝玉遐见俩人没说两句,就打起来了,不由朝身边金游等武人催促道。 金游等人亮出兵器,这边儿钟七却朝祝家众人道:“你们莫插手,他是仙流中人,道法神通非凡人能挡,速去吧…” 《修罗武神》 祝家众武人闻言,面带犹疑的看向祝玉遐,想上手又怕哪些妖术诡异,不上手,又怕公子责罚。 交手试探数合,俩人俱未尽全力,钟七见此,虚晃一招,翻身跳出战圈。 张绍阳也收剑催虎退开,转头朝祝家众人喝道:“快滚…若多留片刻,叫你等碎尸万段…” 金游几人见这道人没用法术,以为本平平,闻言纷纷面带怒容,就要动手。 张绍阳冷笑一声,捻诀念咒,默颂真言,喃喃之声,似鬼神低吟。 忽而阴风阵阵,山摇地颤,黄沙顿起,祝家众人慌忙以袖掩面,向车后躲避,几个女眷更是惊恐尖叫。 “白日显圣?” 钟七巍然不动,见张绍阳施法,有些惊疑不定道。 却是这显圣分为两种,一种是神魂夜游,只能夜间施法,显现仙术。 一种是白日显圣,到了这个地步,道人的厉害初步展现,能白天施法,呼风唤雨,号召风雷,堪称陆地神仙。 “山精野怪,魑魅魍魉,受吾号令,凭吾驱策,一合知悉…” 随着真言传遍数里,满山震颤,虎鹿豺狼奔走,卷起黄烟阵阵,百兽奔腾,真如强军布阵一般。 四下山岭,冷风飕飕,黄沙满天,这厢壁,犬獒、猩猩、熊、野豕(猪)四猛密密匝匝。 东边儿岭灌(huān)、洛(hé),狼、豹四凶,呲牙露齿。 鹿、漳、狐、狸,四灵奔走呼喝,尖叫连连。 这百兽聚合,犹如妖魔聚会,直把祝家众人唬得面色发白,两股颤颤,禁不住就想伏在地上,缩头害怕。 哪些僮仆丫头,妇人女眷吓得屎尿齐流,悲悲戚戚,几个武人倒是还好,持刀枪,只是也面露恐惧。 钟七反倒心下一定,原来先前黄风阵仗,皆是兽类奔走卷起。 这呼风唤雨,属于改变天象之类,非白日显圣不能为之。 倒是召集兽类,其实与猖兵异曲同工,俺钟七猜测,应该也是以符咒为号令,属于召兵类法术。 只是妖兵有躯壳,能白日听调,阴兵属鬼,只能夜间听调。 这二者各有优劣,猖兵能开山架桥,搬运拿物,隐遁虚空,玄妙莫测。这些兽类牲畜能抵抗凡人军队,甚至能抵抗凡人军队,但并不能飞腾变化。 这样一想,钟七心下倒也也平衡许多,见祝家众人模样,忙朝张绍阳道:“张道兄,你我二人争斗,却不能伤了无辜,也折损你的气数,放他们一马,如何?” 张绍阳思索片刻,见哪些女眷屎尿齐流,悲悲戚戚,厌恶的朝祝家众人摆摆手道:“今天贫道发个慈悲,饶你等一命,滚…” 言罢,存思神符,号令南面百兽,让开道路一条。 却是灵机复苏,他修成道行,对气运因果,保应劫数自也有感应,知道要是无故杀人过多,干涉凡人,会折损气数,定然也有劫数临头。 “泓…泓师…”祝玉遐颤颤巍巍的问道。 “不必多言,尔等速走…”钟七淡然一笑,挥手打断道。 “那泓师你…保重…”祝玉遐吞吞吐吐说罢,领众人弃了车马细软,匆匆推走。 连哪些平素娇滴滴,走不得长路的女眷,也是卷起裙摆,飞奔疾走。 八十一【靖真元君 流云水袖】 祝玉遐等人果断弃车马行囊,只身而逃,钟七心下也松了口气。 没有祝家众人拖累,钟七独身一人,就算斗不过张绍阳,也有把握逃走。 “呵呵…他们能走,你确难逃…”张绍阳朝钟七冷笑一声,调禽神符一催。 又飞来无数鸟禽,鸬鹚,鸿鹄,乌鸦,喜鹊,金隼,斑鸠,大小不一,漫空飞转。 飞禽好似乌云一般,各自飞落山岭树梢,防备钟七使轻身法蹬树梢逃走。 “嗷昂…” 一声震天彻地的虎啸声响起,一顺间,万寿奔腾,纷纷向着钟七涌来。 山林摇晃,地皮颤动,数百走兽飞禽,自四面向扑杀而来,顺间走过十来丈,到了眼前。 钟七存神运气,捻五雷掌一抖,带起阴阳之枢机。 法界之中,电弧奔走,雷光飞腾,须臾之间,延展十数丈,剿灭前排十余走兽魂魄。 相比于人类的三魂七魄,兽类可能七魄更强,躯体茁壮,但神魂却是最弱。 除了有道行的妖精,一般走兽飞禽死后的神魂被风一吹就散,基本连鬼都做不成。 法界之中,雷火霹雳,阳世之中,只闻一声轻鸣。 前排十余走兽,熊罴,狡儿,狼虫头顶冒出丝丝青烟,前爪一软跪倒在地。被自身奔跑带起的冲劲,裹在地上翻滚两圈,呜恹两声,魂飞魄散,陨命而去。 “这是…雷法?”张绍阳有些惊异道。 在凡人看来,只是一声爆竹轻响,十余走兽呆滞滚倒,而张绍阳亦感应法界,自是能看出端倪。 正思虑间,那边儿钟七又是连打数掌,法界之中,乾坤震荡,无穷地煞炁滚动,又是数十走兽魂魄被阴雷绞散。 相持不过转眼之间,张绍阳辛苦准备十余日,召集的数百猛兽,不过转眼间,就死了三四成。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种手段,贫道当真是小觑了天下高人”张绍阳不由感叹道。 见那雷法厉害,走兽死伤众多,忙把走兽召回,又谴飞鸟猛禽,去抓挠钟七。 “哈哈…调禽聚兽,不过小技尔…”钟七却是轻松大笑道,看神情,仿佛并未把这些猛兽飞禽看在眼里。 其实心下里,也是捏了把汗,雷法虽然白日能用,但需要提前采气,方才连续十余道地煞雷法,钟七一路采集的地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好在凶猛的走兽已经退开,不过又有漫天飞禽似乌云一般飞来。 张绍阳也是摸不清这雷法钟七能使多少次,所以用飞禽压上,靠数量袭扰,消耗钟七的雷炁法力。 无数飞鸟伸长利爪,朝钟七脸上挠来,这些鸟儿喙尖爪利,要是真被这么多鸟裹住挠一下,钟七免不了皮开肉绽。 “呼…呼…” 钟七面色一肃,运起内功,深吸一口气,呼得迎着面前飞鸟喷出。 却是经过吞服金丹,钟七内功渐渐深厚,五脏茁壮,肺活量更是超然,吸一口气,能吐盏茶时间,甚至能吹灭七八丈外是蜡烛。 此时喷起,只见得一道白气,延展十余尺,呼呼翛翛,卷土杨尘,竟然将面前鸟群刮得唧唧渣渣,双翅兜不住风,不是飕飕扑落地上,就是倒卷回去 余下几个鹰,隼,雕一类的大型猛禽,不惧这口风,倒是顽强的冲到近前,但也力竭,被钟七轮着双鞭,几下打成肉酱。 张绍阳见此,一拍座下黄虎,就要领百猛兽,亲自上前围杀钟七,却忽有所感,朝北一片参天的松叶林看去。 钟七亦有所觉,收了双鞭锏,转头望去。 “遁甲元黄里,星占紫微宫 天门开奕奕,佳气郁葱葱…” 一曲歌音渺渺传来,随即一道人,圆面如白玉,挽高髻插黄松簪,水合道衣束丝條,云袜芒鞋,手挎花篮,身后领一白纱衣女子,作歌而来。 那女子一袭长袖白纱衣,远远见其身姿绰约,黛眉似柳叶,双眼如寒星,朱唇一点红。 走进才见: 红罗包凤髻,绣带扣潇湘。 一瓣红蕖挑宝钗,更显得三寸金莲窄窄,两弯柳叶翠黛拂秋波,只觉玉溜沉沉。 娇姿绰约,慵捻针指好婀娜,玉手青葱,懒傍红妆意风发。 二八佳人洒水袖,凤钗摇摆弄流云。 正自打斗的钟张二人见那女子,皆是略微失神,不过俩人都是道家高士,清微真静,只是欣赏片刻,便自转过眼神。 “两位道兄,贫道稽首了…”挽花篮的道人见此一笑,朝俩人稽首一礼,随即又看向钟七,含笑道:“泓继道兄,许久不见,可还好么?” “你是…”钟七揉了揉眼睛,越想那道人面孔,便越觉得熟悉,忽而想起去年自梁州回山,自二郎镇曾带到山上挂单的道人。 恍然道:“原来是童道兄,却实是许久不见,如隔三年,你的风姿越加缥缈出尘,恕我眼拙,差点没认出来” 与往昔相比,这童道人虽则面貌未变,但气质神态,皆有所变化,所以钟七迟疑片刻,才想起来。 “哈哈哈…两位道兄亦有所变化,不仅是仙机氤氲,神通更是广大哩…”童道人爽朗轻笑道。 其实不论是张绍阳,还是钟七,自灵机复苏,修行道法之后,气势神态,与先前皆略有变化,只是自己没发觉罢了。 概因修行悟道之人,心包太虚,悟天地之玄机,按四时而采神气,炼形还神,精神抖擞,收束聚拢,自与常人神气散乱不同。 “童云蒿,你闲着没事儿来这儿作甚,快走,快走,莫来搅扰我俩人斗法。”张绍阳貌似也与童道人相识,直呼其名道。 《控卫在此》 童云蒿摆摆手道:“贫道在终南山采药,忽见一股白风刮过,想是有人间兵戈之气,掐指一算,却是你二人在此斗法,特来劝解。” “呵…呵,凭你的道术,非我一合之敌,有甚依仗,敢来充这善士,化解刀兵?”张绍阳跨坐黄虎,听他是来劝架的,便掣出宝剑,冷笑嘲讽道。 “贫道确实非你对手,不过钟道兄乃我故友,亦不能不救” 童道人指着身旁白衣女,神情自若的笑道:“所以点信香,请了两位高人,来此助阵,若你不听劝解,今日就要吃一番苦头。” 听闻是来劝架的,钟七心下一喜,见那白衣女一直默然不语,神情淡漠,便朝问道:“童道友,这位道兄是…?” “哦…这位是殷唤真道兄,仙号靖真元君,在崂山修行多年,君,近年天地有变,特来终南山寻我论道的…”童道人恍然一笑,忙指着身后女冠简绍道。 白衣女冠这才转过身瞟了钟七一眼,淡漠的拱了拱手,钟七亦连忙还礼。 “我还当你在深山修行,空冷寂寞了,特找个姘头哩…”张绍阳这厮就看不得他人好了,闻这话,不合时宜的出声嘲讽道。 “你…找死”白衣女冠闻言,凤目一瞪,把袖一拂,腾空而起,两道三尺来宽的水袖,须臾延展十数丈,似两条飞虹匹练,直朝张绍阳裹来。 “好个烈性的小娘皮…” 嘴上虽骂,但见那两道飞虹来势汹汹,张绍阳亦不敢怠慢,忙将宝剑去劈,不料那水袖能钢亦能柔,裹住宝剑,飞速回转。 张绍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手上一松,宝剑就遭卷走,被殷道姑佛袖一甩,宝剑又自飞回,直朝绍阳扎来。 张绍阳武艺不差,又有一门空手入白刃的武艺,见宝剑飞来,忙从虎背跳下,腰马合一,横手一缆挝住剑柄,恰好绕过剑锋。 “呵呵…”殷道姑不屑的冷笑一声,又将袖子一拂,飕飕布响,水袖如匹练,横飞数丈。 “我艹…” 张绍阳正要爆粗口,又被匹练打断,忙翻身滚地,做个滚地葫芦,躲开水袖,那两条袖子没打到人,倒是把张绍阳身后一条花鹿弹了一下。 水袖飞速退走,但那花鹿却愣然不动,肚腹上一圈血线,渐渐裂开,随即花鹿无声倒地,连皮带骨,内脏脊椎皆成两半,切口光滑,可见水袖锋利。 “原来如此…”钟七见此,不由恍然道,原来那水袖头上,坠着一条钢刀,即能加重水袖,使之控制自如,亦能切金断玉。 八十二【青城剑侠 六壬神课】 半空之中,两条水袖延展十数丈,席卷飞速,张昭阳亦不敢硬抗,只得连连翻身躲避。 “不打了,不打了,仙子停手,仙子停手…” 那些豺狼虎豹也是遇上了克星,两条飞袖席卷,将这些兽类打得狼奔豕突,七零八落,张绍阳也是叫苦不跌,忙哀嚎求饶道。 “哼…若再管不住嘴,必将你碎尸万段。”殷道姑风目圆睁,冷哼一声道。 “不敢,不敢,仙子神通广大,贫道冒犯了,冒犯了…”张绍阳勉强挤出笑脸道。 “哈哈哈…钟道兄你看,这就叫现世报,恶人自有恶人磨。”童云蒿憋着笑朝钟七小声道。 钟七还未言语,那边儿殷道姑忽而转头看向童云蒿,目露寒光道:“谁是恶人?” “额…我是,我是恶人…嘿嘿…”童云蒿吓得一颤,忙指着自己讪讪笑道。 见殷道姑转过头去,童云蒿连忙整理神色,顺间恢复淡定自如,得道高人的形象,朝绍阳道:“张道友,你还要打么?” “哼…”张绍阳脸皮抽动,瞟了钟,童俩人一眼,目露寒光。 转而又看向殷道姑,脸上杀意瞬间收敛,变成一副乖乖的样子,抱拳道:“贫道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儿,就先告辞了…” 殷道姑自负手转身,并不看他。 “那我就走了?” 张绍阳再次问了一声,言罢飞速跨上黄虎,那黄虎也是个通灵的,见机使出吃奶的力气,驮着绍阳狂奔而走。 钟七几人定定看着,见状也不阻拦,任由张绍阳跨虎溜走 “呼呼…呼呼翛翛…” 黄虎四爪扑动,转瞬就是数丈开外,在秦岭山道上,卷起阵阵黄沙烟,倒也应证了风从龙,云从虎的说法。 张绍阳骑着黄虎,走了约莫在百十丈外,见钟七几人只像一点黑影儿,自信不会被追上围杀,这才松了口气。 “我呸…殷小娘,待劳资回去把你的法术研究透彻,就来找你…” “童云蒿…你个老小子不念旧情,还找个母老虎来打我,我呸…你等着,劳资也去三山五岳请些道兄,别以为就你会摇人儿…” 张绍阳越想越气,一想到被那小娘皮打得连滚带爬,求饶而走,他心里就耐不住三尸神暴跳,转而运起内功,朝身后大吼道。 以内功运气,声音震荡山野,传遍方圆数里,犹如洪钟大吕。 殷还真闻言大怒,眼中含煞,急奔而走,就要去追杀,却被童云蒿紧紧扯住道:“道友且慢,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他有坐骑,离得又远,追不上的…”钟七也上前道。 直到张绍阳身形彻底消失,殷还真才收敛怒气,被钟,童俩人劝住。 …… 这边儿张绍阳催着黄虎夺路狂奔,用了盏茶功夫,便跑了七八里路,见身后并未有人追来,才微松口气,转而畅快大笑道:“贫道一心要走,这天上地下,没人能拦住我,你们能奈我何…哈哈哈…” “那位骑虎的道兄,请问终南山怎么走?”正在这时,自山岭树梢间,落下一个黄衣道人招手问道。 挽高髻插玉簪,身着黄袍,长衣广袖,黑发如瀑,一对白眉,面如冠玉,手摇拂尘,身上背着个长匣。 张绍阳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循声望去,见是一个道人,撇嘴道:“你去终南山作甚?” “哦…有位故人请贫道去终南山附近,找一个红衣道人的麻烦…” 那道人说着说着忽然一愣,有些怔然的望着张绍阳的朱红衣袍道:“你可是姓张?” 言罢,不待绍阳答话,抽出拂尘上前来打。 张绍阳见此一愣,不知何故,但见其来势汹汹,也忙抽剑迎上,两个人在山野间,一个剑光如飞电,一拂尘似炼钢柔,两厢争斗,打得乒乒乓乓。 …… “谢两位道兄相助。”钟七朝童,殷二道肃然一礼道。 殷还真淡淡颔首,童道人笑道:“不必客气,你我本故交,此前对贫道也是多有照顾,应该的,应该的。” 《五代河山风月》 “童道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和他斗法的…你不是在荆州修行么?”钟七憋着一肚子疑惑,这会儿终于认不住问道。 “哈哈哈…” 童道人大笑道:“沔阳为我教总坛,此番北上,本要联络诸教义士反梁,不想事还未起,灵机现世,仙道初生,人道崩溃。 遂留于终南,一来我道门根基皆在北方,好结交高人,二来贫道喜欢外丹,常在终南,秦岭采药炼丹。” 钟七闻言恍然,原来这童云蒿,亦是法教中人,怪不得此前在午山挂单是,自己总觉得他身上有些药门法术的味道。 “其他的法门,非我所长,但我有六壬课,善能随物占卜,日前采药之时,忽见白风翛翛。 本以为是人间又有兵戈将起,起课算过,才知是你要遭险,但贫道不善斗法,特焚信香,请了两位道友,来此助阵。”童云蒿面带自得之色解释道。 显然谈及术数,是其自傲之处,钟七闻言兴趣大起,前世传说中,凡神仙道高得隆之辈,皆擅能前知。 他以前也曾遍搜典籍,尝试推演,却很少灵验,只能在将军庙给信众解签时,拿些术语来忽悠人。 如今见了真正的术数,不由抓耳挠腮道:“童兄,你那神术,是随物起课,啥都能算么,厄…能不能指点小弟一两分…” “嗯…是随物起占,啥都能算…” 童云眸光一闪,转过身面对钟七道:“莫说是指点两三分,就是倾囊相授,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连一直沉默不语,满脸淡漠的殷还真都面露动容,一双明眸,紧紧看向二人,显然她对这卦算之术也是极有兴趣。 钟七望着童云蒿精光闪烁的眼睛,心下明白,估计童云蒿也看上自家什么东西了,想要以卦术来换。 心下沉吟道:“我身上看得过眼的,只有雷法,阴兵,还有灵根,和巨魔四样了,阴兵和巨魔不涉及根本,若是换成卦术,倒也划算…” 想罢,钟七干脆直言问道:“感童兄救拨之恩,无物可报,不知童兄怎样才能传我卦术,但请直说吧?” “嘿嘿…早闻道兄擅长调兵谴将,有五营兵马,搬运拿物,起法摄法,无不随心。” 童云蒿面露期待道:“贫道传道兄卦术,道兄把祭炼兵马的法儿传我可好?” 钟七心下衡量道:“祭炼兵将,分做祭将,和招兵,祭将法关乎我的的谋算和根本,不能传他。 好在他不知我有祭将的法门,只把招兵,立营,洗身,开喉,敕令这一套传他,换个卦术,也还划算。” 心下念如电转,一息就有十万八千想法,外界则只是一瞬,钟七便答道:“好,就依道兄所言,贫道以阴兵法,换你的六壬课。” 童云蒿闻言大喜,他不远数百里,前来搭救,一者是交情,二者便是看上钟七一门法术,想来个携恩图报。 心下也暗自心喜道:“这买卖划算,六壬课有许多先生都会,根本不算甚秘术,只全靠天赋,根性,道行,还有钻研苦学才能算准,便是传了他,他还不一定学得会。” 当下便欣然的把住钟七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处,往北走八十里,就是终南山,且去我洞中一坐,我二人互相抄录法术。” “也好,对了,童兄方才说请了俩位道友,还有一位呢?”钟七沉吟答应,忽而疑惑问道。 “哦…还有一位是蜀中的高人,俗家姓俞,因一对白眉,遂号白眉道人,善使飞剑术,若论斗法,此界白眉道长堪为我辈第一人。 只是他道场在蜀中青城山,离此有近千里之地,纵使他轻功高强,此时也该还在路上。”童云蒿估算一下道。 钟七闻言抿嘴笑道:“不如童兄掐算一下如何?” 知道钟七存心考验这门卦术的高下,童云蒿就像给顾客看货的老板一般,豪气答应。 随即四下环顾,正好路边一颗松树上,停了麻雀唧唧喳喳,指着麻雀数了下,童云蒿道:“俩位道友请看,乾方(上方)有鸟鸣,以此占之,鸟属巽,为上卦。坎方得为下卦,得风天小畜。 以巽五乾一之数,加午时四数,总十数,除去六壬,得数为四。爻动变乾是为小畜之网,这便叫得卦,在以此卦查《易》。” 说道这儿,童云蒿闭目回忆已经对此卦的记述,沉吟掐算几息后道: “《易》曰:有孚,血去惜出,无咎,那便以此推之,血为战,惜出,则表示失败。 这表示咱们所测之人先前才与人打斗一场,但并未成功拿下对方,其中某一方流血负伤而走。” 钟七听得如醍醐灌顶,直呼内行“原来如此…道兄卦术,可堪我辈第一人。” “根据俞白眉的手段来看,灵机未复之时,此人武艺剑术已是少有能与之相抗者,如今炼就法术,神通更是厉害,落败者,定是张绍阳了…”这时一直默然不语的殷还真也是终于有了表情,说起俞白眉,更是一脸小星星。 钟,童二人见此,相视一笑,各自无语的摇摇头。 八十三【分道扬镳 丹桂法会】 三岔口到终南山有八十余里,而且全是崎岖山道,得翻秦关十二岭,路极难走。 考虑到自家灵根还未移栽,钟七便拒绝了童云蒿之邀,只说是另有要事,不敢耽搁。 童云蒿见此,也未多言,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钟七怀里的黄布一眼,笑道:“既然道兄嫌远了,贫道常在附近采药,倒知道前面不远临崖下有个石窟,不如咱们就去那石窟一叙,聊以歇脚。” “好,贫道身上带有纸笔,咱们正好去互相抄经。”钟七直言道。 “殷道友…”童云蒿把目光转向殷还真。 “一道去吧,顺便等白眉道人过来。”殷还真沉吟片刻,颔首点头道。 童云蒿带着钟七俩人朝北走了七八里,过了一片松叶林,便见一道山崖,拨开崖下灌木,就见那青藤后面,果然有个五六尺宽,七八丈深的涵洞。 钟七见了这都,不由笑道:“这地方不错,外间杂草丛生,有青藤覆盖。拨开青藤,里面深不可测,流水潺潺,洞壁干净光滑,温暖湿润…” 话还未说完,忽而感觉一道目光含煞,令他如芒在背,钟七转头看去,就见殷还真冷冷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些许羞恼之色。 走在最后面的童云蒿脸上也闪过几道黑线,不过他长袖善舞,见气氛不对,连忙想给钟七找个台阶,打圆场道: “哈哈哈…那肯定,这里是秦岭深处,犹如世外桃源,除了些蛇虫鼠蚁,此洞罕有人至,咱们怕是千百年间头一遭来的,犹如开垦荒山,感觉自然不同…” 只是这话一出,气氛更加沉寂了。 …… 殷还真用看色狼的眼神警惕的看了俩人一眼,冷声道:“你们交换法术,贫道就不去打扰了。” 《仙木奇缘》 “殷道友,我不是童兄那个意思,你别乱想…”见殷还真负气而走,钟七连忙指责童云蒿道。 “额…殷道友,我也不是钟兄那个意思,我不是那种人…”童云蒿一听这话,也果断的出卖队友。 殷还真闻言头反而走的更快了,头也不回道:“呵呵…那你们是啥意思,没想到你们是这种人,呸…登徒子…” 钟七俩人相顾讪讪,见殷还真走远了,童云蒿才猥琐的笑了:“嘎嘎…进洞吧钟兄。” “欸…童兄,你先请…”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嘿嘿…” 言罢,俩人恢复正色,依次拨开杂草,进了涵洞,童云蒿搬了几方青石,当桌案用。 钟七从袖里掏出黄纸笔墨,把纸裁成册子,递给童云蒿,俩人各自奋笔疾书。 不觉几个时辰过去,钟七早把祭兵法写好,只是六壬术数深妙驳杂,童云蒿一直写到日落时分,才将六壬写罢也交于钟七。 “这招兵,先得以铁罐施食,或甘霖法水,吸引亡魂。还要确立仙号,以此为敕令,与亡魂契约。 此后只要是你一脉徒孙,书你仙号如:某某仙如律令之类。敕令真言呼传法界,鬼神闻诏,即来助阵…”钟七将一些关窍,要点,一并讲了。 童云蒿记下之后,想了想,也对钟七道:“六壬以《易》《先天八卦》为基本,有三万六千种变化,算尽万事,你得卦之后,还须得按卦象,对照易经解读。 《易》经各道观都有,你要是博闻强记,能将易经背熟,再懂加减乘除,这卦术就算大成了。” “原来如此…”钟七翻了翻二指来厚的黄纸册子,若有所思道。 正说着,殷还真提着两只兔子,身后领了个黄衣道人,走进洞中,自顾自用溪水剥皮抽筋,点火考肉。 “俞道兄…”见了黄衣道人,童云蒿忙上前见礼。 俞道人抱了抱拳,有些疑惑的看着钟七道:“这位朋友是?” “贫道钟泓继,道场在午子山伏魔宫,见过道兄”钟七也上前道。 “哦,贫道俞白眉,荒山在蜀中青羊宫,钟道兄之名,贫道早有耳闻,久仰,久仰。”俞白眉身背剑匣,倒是一副江湖侠客的做派。 言罢,朝童云蒿道:“道兄唤贫道来助拳的,就是这位钟道兄吧?” “哈哈…是他,是他,钟道兄早与贫道故交,见他有难怎能不救,奈何我道术不精,只得劳烦你们了。”童云蒿道。 “谢过几位道兄,不远千里前来相助…”钟七对三人一一拜谢道。 “咍…不敢当谢,贫道路上遇到了红衣道人,跟他斗法一场,倒是耽搁了时间。”俞白眉有些惭愧道。 “哈哈哈…不耽搁,不耽搁,童道兄真神算矣。”钟七一听笑道。 童云蒿也是轻笑道:“确实不耽搁,那红衣道人,便是与钟兄斗法的张绍阳,你打他就对了。” 俞白眉恍然,众人又闲谈几句,童云蒿又邀众人道:“这荒山野岭,连杯茶水也无,贫道在终南盖了茅舍三间,咱们去终南论道,闲耍几日罢。” “好,自灵机生发,贫道闭关半载,参悟一门道术,正好过去论法,请几位道兄品鉴。”俞白眉道。 “同去吧…”殷还真扯了几块兔肉,分与众人道。 钟七牵挂自家灵根,怕耽搁久了,把宝树给枯死,便摆手道:“诸位去吧,贫道另有要事,便先告辞。” “钟道兄,你有甚事,能比修行求道更重,欸,同去罢,同去罢。”俞白眉热情邀请道。 童云蒿道:“嘿嘿,他确实有急事儿,让他去罢。” 俞白眉疑惑的看了钟七一眼,摇摇头,见钟七颔首,也不再劝。 “钟道兄,贫道在洞外,种了一颗丹桂,掐算时日,该在明年端午成熟,虽不算甚宝物,但多少沾了些地脉灵机。 所以想在明年端午时分开个丹会,广邀中原得道之人,前来玩耍品鉴。” 俞白眉说罢,见钟七摆手欲要婉拒,忙又道:“还请钟兄给个颜面,过来玩耍,品鉴丹果事小,聚高真论道才是主要。” 童云蒿也劝道:“所谓财侣法地,但如今天下亿兆生灵,得道者却只有我等寥寥几人,数便天下,亦不过两掌之数。 我辈虽皆算是开了一道源流,但大家都在闭门造车,所以早有商定,各邀好友,前来参加论道大会,交流道法。” “是啊,请钟道兄到时候还把相识的修行高士通传一番,不拘正邪,只要虔心探讨皆是同道,大家勠力同心,互相指点迷津,请教疑难,共参大法。”俞白眉又道。 钟七闻言面色一肃,正色道:“既然中原高人都来,如此盛会,贫道怎能缺席,道兄放心,至明岁端午,贫道一定赶来青城论道。” “只是贫道结交的高士,除了几位道友,都是仇家,倒不好去邀请了”钟七苦笑道。 “那无碍的,只要你能来就好。你的仇家,贫道去邀请,只是还望钟兄莫要介意。”俞白眉一拍剑匣,豪气挥手道。 钟七摇摇头道:“他们不介意就行,能帮忙和解最好,贫道最不愿意的就是得罪人和结下仇怨。” 其实钟七这人,要么不结仇,那就一直让一步海阔天空,一旦结仇,只要有把握拿下,就一定不会让对方活命,直接敲碎脑壳。 “不愧是钟兄,心怀宽广,贫道佩服。”童云蒿恭维道。 “哈哈…不敢当,那就如此,贫道高辞。”钟七告辞道。 童云蒿三人也一并送钟七出洞外,转头准备朝终南而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再见。”临走之际,俞白眉抱拳笑道。 殷还真和童云蒿也一齐抱拳道:“钟道兄,你一路保重啊。” “哈哈哈…好…”钟七一一还礼,随即转过身,披着星光月色,一路朝午山行去。 八十四 “嘎…嘎…呱呱…” 月朗星稀,秦岭山中,薄雾濛濛,除了夜鸦鸣,蟾蜍叫,再无半点生气,一片寂静。 伴随一阵枯枝败叶断裂之声,钟七夯开荆棘,灌木,独身走在冷雾濛濛,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秦岭山中。 “明月在东,七星在北,该朝东走…” 几步攀上一颗三丈来高的松枝上,仰观明月,星辰,掐算方位,钟七喃喃自语道。 行走深山,尤其是秦岭这种万山老林,沉积千万年的浓浓云雾,毒沼障气,最容易使人迷失方向。 哪怕钟七是修行之辈,能感应灵通,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每走上七八里,就要上高处观天象辨别方位。 跳下树梢,夯开人高的茅草,一路朝东而去,走了约莫七八里,眼前一亮,顶上参天古树渐渐减少,前面愈加平坦广阔。 钟七心下略松,总算是夯出了秦岭大山,观摩方向,沿着山岭溪涧,走近路望东而去。 又走了十几里的功夫,钟七翻过几道小岭,天上的圆月却被一片浓浓云雾盖住,林中影影绰绰,黑嘁嘁不见五指。 “应该已到固城县境内了,只是这天…貌似有风雨将至啊…” 钟七环首四顾,天空黑云蔽月,林中黑嘁嘁一片,翛翛夜风,刮得树梢莎莎作响。 “呼呼…呼…” 又过了三五刻,钟七摸着黑只走了四五里路程,天空点点雨滴落下,敲打在山林树梢上,打得啪啪作响,好在钟七已经下了山岭,进了固城县境内。 遥遥望见前方山林中,隐隐约约有些光亮,透过林荫树叶,幽幽传来,钟七喜道:“正愁无处避雨,就有灯火摇曳,且去躲避风雨。” 望着那灯火处,距此有三五里远,雨越下越大,钟七便加快步伐,疾步走去,只是一边儿走,一边将背上双锏解开,袖里也攥着符纸。 山岭之中,夜雨绵绵,荒山野岭,林荫人家,纵不是恶鬼,也易生妖邪,这一点,钟七自是知晓。 只是他艺高人胆大,还想着若是凡夫,就给些银钱借宿一晌。 若是妖精,就一鞭打杀,抢了妖精窝巢,来个鸠占鹊巢,正好避雨,还能省些铜钱。 三五里的小山坡,钟七转步即至,望前一看,哂笑道:“原来是个小庙,我还当是个庄园,飞檐斗拱哩…” 门前几株槐树,约莫一抱粗细,枝叶繁茂,庙有数丈方圆,顶上瓦破檐裂,屋漏雨滴,门缺一扇,窗户粘丝网,遍地灰尘。 “吱嘎…哐当…” 那半扇庙门被钟七一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声响,随即那老旧的门轴不堪重负的断裂,庙门也倾倒砸在地上,杨起一蓬尘土。 进了庙中,钟七脱了被雨水湿透的黄袍,一边儿拧干水,一边儿朝庙里打量。 见那灰黄帷幔后神像残缺,香炉翻倒,四下空荡陋风,毫无人迹,方才远远看见的摇曳灯火,也消失不见了。 唯有外边儿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照得神坛上的残缺神像也随雷光闪烁,显得阴晴不定。 那尊神无头,只是赤裸上身,外披红绸,一手掣剑,一手拎着个头颅,下半身似马,生有四足。 “看这情形,雨还得有一阵才停,歇息一会就走吧…” 估摸现在约莫在卯时初,一般雷雨持续不会太久,最多下个把时辰,钟七便打算烤干衣服,待雨后便走。 这小破庙明显也有些问题,先前那幽幽灯火,与鬼火类似。但更像是某些鬼怪故作玄虚,在夜间吸引赶路的行人至此。 钟七把那翻倒的香案用锏砸开,烧了一小堆火,将湿衣袍挂上,扯了块门板当床榻,躺在火堆边儿上假寐。 时间缓缓过去! 但或许今晚是要出乎钟七意料,雷雨没有如他想象般的迅即而去,反而持续了下来。 而趟着假寐的钟七,也发出微微鼾声,似乎赶路一夜,经不住疲惫,已经缓缓睡去。 “轰隆轰隆!” 雷声滚滚,天穹之上,似有电光汇聚凝成的雷蛇,在云层间蜿蜒盘旋,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间,然后顷刻霹雳。 “哗啦哗啦!” 雨水越下越大,绵延如沉,压过了更多细微的声音, “嗤嗤!” 莫名而来的阴风吹灭了篝火,让原本昏暗的光线这下彻底的消失,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翻倒的神坛上,似乎有一道阴影落下,落地无声,静悄悄朝钟七身上扑来。 “何人至此,搅扰贫道修行啊…” 眼看影子走近,闭目微鼾的钟七却忽而睁眼,只是一手撑头,向庙门外侧躺,背对着黑影。 “额…呵呵…奴家见过公子…”一道柔情声音自背后传来。 钟七闻言,缓缓起身,盘坐在门板上,循声望去。 却见一粉裙宫装女子,杏眼桃腮,狐媚脸颊,身姿丰满,酥胸半漏,正捻着衣角,怯生生看向自己。 钟七见那女子含羞带怯的模样,哂笑道:“深山野岭,俊美佳人,不是鬼怪,就是狐精,小娘子…你是鬼,还是狐哇?” “公子…妾身是这庙中仙人的弟子,修行得道,近些天师父外出,见公子到此,特来结识公子的…”粉裙女子含羞带媚道。 钟七看了那神像一眼,心下思索道:“此地阴气深重,倒是个修行地煞雷法的好地方,贫道本不想招惹麻烦,叵耐这些精怪着实找死,要来惹我。” 见钟七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正在挣扎犹豫,这时外间雷声响起,粉裙女子嘤嘤一声,捂着小嘴儿,惊恐的倒在钟七怀里。 “小娘子,你这是作甚?”钟七羞臊道:“男女授授不清,你…你快起来,快起来吧…” “公子…枯坐修行,寂寞无趣,不如…”粉裙女子檀口微张,轻声呼唤道。 言罢,身上衣裙滑落,露出似雪的丰润皮肤,搂着钟七就要亲嘴儿,檀口微开,香气沁人心脾。 钟七扭开头,羞臊道:“不,不要,我是个道士啊…”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城实,一只大手,握住椰子的一团软肉,不住揉捏,心下暗道:“娘的,这妖鬼一类,果然比凡人更有感觉,贫道差点把持不住了…” 那女子已是说不出话了,靠在钟七肩上,眼神迷离,檀口微张,被揉得呼吸急促,汩汩清香甜腻的热气不住往钟七脸上喷。 摸了俩把,过了手瘾,钟七才收了魔爪,一手搂着光洁溜溜的粉肩,一手则悄悄伸到背后,挝住锏柄。 “公子…妾身还要嘛…”粉裙女子眼神迷离,伸手解开钟七裤带,蹲身掰开蛤蜊,就要一屁股坐下。 “嘿嘿…给你一根大的…” 钟七嗤笑一声,左手掐住女子,右手挥鞭打下。 四棱锏刃上,朱砂符节闪烁,女子脸上露出惊恐,错愕神色,还不及尖叫“碰…” 一声闷响,那颗六阳魁首,似西瓜一般爆开,红白脑浆飞溅,被钟七扯过女子粉裙挡住。 扔下沾满脑浆的粉裙,系上腰带,钟七手掣双锏起身望去,只见那地上白花花,赤裸裸,缺了半边脑袋的女子身体还在不住颤抖。 “幻形?哼…倒要看看是个甚东西变化的…” 钟七手捻个决儿,存神运功,照地上一口法气喷出,随即地上阵阵云雾腾起。 障目幻术被法气消融,云雾散开,露出一具脑浆迸裂,尾巴蓬起的狐狸。 飞禽走兽,日久通灵,便能幻化身形,与人交媣,取人阳气修行,而其中又以狐狸,黄鼠狼,刺猬,白蛇,老鼠等东西最易成精做怪。 但精怪与人修行一般,都是从采气,存神为主,一但修成阴神,便能施展幻术,或附体夺舍,寄生躯壳。 “原来是只狐狸精,怪不得手感…” 想起那柔腻光滑的手感,钟七一脸回味啧啧嘴,转过身提着双锏,朝那神像走去,哂笑道:“贫道知道你没死,出来吧,否则将你这妖窟掀翻…” 八十五【谋划一部 未来设想】 “咔嚓…” 钟七话音刚落,那丈二高的神像上泥块儿尘沙飕飕抖落。 见那神像一副将起不起的模样,钟七忙掣双锏,劈头便打,他可没有等反派准备好大招,再去动手的习惯。 “砰…哐当…” 刻画过符节的四棱钢锏,砸在神像轻轻抬起的臂膀上,打得沙石飞溅,碗口来粗,镶嵌木榫的泥塑手臂,直接垮塌半边儿。 泥塑木雕,自然不会疼痛,那神像毫不在意的反手抵住钢鞭,伸右臂来擒钟七。 钟七也伸左臂掣锏迎上,两者相逢,又是一片沙尘泥坯掉落。 那神像虽则神形庞大,但力道仅是一般,钟七身形虽小,却是弓马合一,力从地起,二者相抵,一时僵持。 “吼…” 忽而神像一声大吼,似猛虎出闸,两条手左右挝住鞭锏,钟七咬牙使劲,奈何兵器似被铁箍焊住一般,挣展不得。 反而不曾防备,那神像四蹄离开神坛,使了个撩阴脚的功夫,一脚逢中撩起,誓要踢断钟七的子孙根。 “我艹…”钟七见状,吓得一颤,忙松开鞭锏,任那神像扯去,侧翻身形,做滚地葫芦一般,险险躲过神像的断子绝孙脚。 那神像得了一对鞭锏,嘴里发出嘶哑怪笑,手挝锏柄,走下神坛。 钟七见神像持器械走来,吓了一跳,忙使轻身功夫,一纵跃上房梁。 不料那神像得了兵刃,似乎十分开心,在底下手舞足蹈,钟七手捻雷,存思运气,正待发地煞阴雷,将其元神剿灭。 忽见那神像握正双鞭锏,摇头晃脑,似要抖擞精神,随即双锏挥舞,将劈,打,拦,架等武艺耍了通透。 只见得那小庙内,锏影飞旋,带起沉闷风声。 那神像口中喷云暖雾,手掣金鞭似飞虬,带起劲风翛翛,一时间拨土杨尘,杀气腾腾。 那鞭声锏啸传遍数里之外,震得满山虎豹奔走,狼豺潜身,豕兔缩首,声势极为浩大。 “这东西不知是甚成精作怪,竟能有这种武艺…” 钟七眼眸闪烁,心下道:“如果要祭炼神将,这个岂不是正好…” 那神像对钟七视若无睹,依旧自顾自的演练武艺,只是师而泥塑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钟七见此,若有所思,从袖里掏出一张符咒,折成八角,默运元神,吞符入腹,开了望气术。 片刻后,眼前一阵朦胧,视黑夜如白昼,四下纤毫毕现,多姿多彩,桌案香烛,皆散发各色气息。 那舞鞭锏的神像,也在观气术下露出本来面目,只见其泥塑内核中,五条彩线氤氲生辉。 神像头顶蹲着个虚幻的狐狸,伸着抓子,捂住神像耳目,呲牙咧嘴,不断催促神像来打杀钟七。 “原来如此…”钟七打量两眼,心下恍然。 此前许多国朝将军,文人,有德行之辈,被历代朝廷封为正神,还有许多山野民间,自立的神庙。 然而不管是正神,淫祀,无灵机前,皆只是泥塑木雕,如今灵机复苏,这些神圣也渐渐孕育而出。 只是这山野之地,香火稀缺,这神虽则灵志渐开,但反倒不如那吞了帝流浆,修成阴神的狐狸精。 如今这情况就是,狐狸精失了躯壳,想趁那毛神法力未复,夺了人家的躯壳,神位,所以操控着神像来打钟七。 但神由圣贤死后册封,这神灵似是个武将封神,现在渐渐觉醒生前记忆,凭着本能不断耍炼前世武艺,想找回本来面目,以此来抵挡狐狸元神的侵蚀。 见了狐狸元神,钟七掐五雷指,调动神气,捻掌挥出,在这昏暗漆黑的雨夜间,竟然引得晴空一声炸响,似排山倒海。 那狐狸阴神见了,吓得炸毛,忙化光朝庙门外飞去,然而已是晚矣,法界之中,霹雳游走,须臾径过千万里,雷光一线劈在狐狸身上。 “吱…吱…啊…” 那狐狸只来得及一声惨叫,便被地煞阴雷打得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无。 那神像脸上一清,拖着双锏,吊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钟七跳下房梁,捡了杏黄外袍,扯出符纸笔墨,混朱砂,迅速驱邪书符一道,跑上前去,贴在神像背心。 驱邪符能驱避邪祟,若有人为鬼神附体,可以此符化水饮下,或贴于背心,将鬼神从躯壳之中驱逐出来。 那神像被符咒一沾,忽而癫狂乱抖,身上泥塑尘沙飕飕落下,数洗之后,神像化作粉碎泥沙。 一条黑影,被五彩祥云托着,飞出残碎躯壳。 黑影身高丈二,面目狰狞,身下四足,手持虚幻双鞭,披玄甲胄,望似厉鬼。 这黑影出了神像躯壳,就要来扑钟七。 然而钟七早有准备,掏出青皮葫芦,存思法相,吸东方青炁一口,吹到葫芦之上。 得了法气,葫芦上符节游走,钟七拔开塞子,捻决对准扑来的黑影,念声:“急急如律令…” 黑影不及反应,便被葫芦口的青光摄住,几条青气,裹住黑影往葫芦里拉。 那黑影还犹自挣扎,想要逃脱,却被钟七咬破舌尖,一点纯阳血飞散,舌绽春雷,血雾似无数金粉,落在黑影身上。 “啊…啊…” 被血雾沾身,那黑影一声凄厉惨叫,浑身黑气被打散三四成,连身影都变得虚幻许多。 再也抵挡不住青气的力量,被青气交绕缠住,化作流光被收入葫芦。 钟七连忙盖上塞子,摇了摇,里面“咚咚”作响,如两粒钢珠也似。 而那黑影所乘得五色祥云也被钟七一把捞在手上,照先前吹口法气,五色云霞返本归源,化作本来面目。 却是五条头发细的彩色丝條,系在一起,扎成的五根彩线。 “原来是这东西…神性…” 以鬼成神,或死后成神,皆需要三要素:神位,符诏,信仰。 香火信仰自不必说,要是没人信,那还成个卵的神。反之香火越多,神邸的法力神通也愈大,增长极快。 神位便是神邸所掌管的权柄,如成为山神,就需要山神位,可以由朝廷,天庭,直接赐予。也可以由自己慢慢渗透一山地脉,彻底掌控之后,便是山神。 而符诏,就是神与鬼的区别,香火出自有情众生,念头繁杂,鬼若窃居香火,久而久之,便会被香火侵蚀,同化。 比如百姓认为哪吒是个小孩形,性格暴躁,嫉恶如仇,那这神,就会变成这般模样,失去本来面目,思想,这还算好,更多的则是神志不清,一片混乱,彻底变成邪神。 这五色丝條,便是神像开光之时,由高功法师事先以符咒祭炼,装入泥塑的肚腹,如今灵机复苏,倒是也由普通丝线,化作神符。 “这毛神的符诏掉了,那岂不是由神变作鬼了?”钟七摇摇头,收好葫芦,准备回山再看。 反正他也在研究祭神之术,神鬼于他差别不大,重要的是魂魄的意志和力量,再者说,最烂的神灵,也要比一般恶鬼强些,正好合用。 将五彩丝條慎重收好,钟七摩挲下巴,满意笑道:“有了这小毛神,离贫道的谋划,可又近了一步啊…” 《天阿降临》 钟七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原来自灵机复苏后,钟七一度想多练些神通道术,然而翻遍秘本,除了祭将法等寥寥几门法术,能靠自身法力施展。 其它法术,都需要通过请仙扶鸾,朝真降圣才行。 换言之,就是要以神灵的广博力量,来施展凡人所不能达到的法术。 比如呼风唤雨,搬山填海,至少以钟七现在的道行法力,就算真能研究出这种大神通,那也是不能施展的。 而神灵借香火信仰这种犹如开挂般的东西,法力可以快速增长,直至无边无际,用之不尽。 于是钟七便想到,干脆自己来祭炼神邸,建立雷,火,瘟,斗四部等等设想。 如果真的能成,不说建立八部天神,就算只完成其中一部天神。 钟七也相当于有了无边无际的法力,到时候书符一道,要风雨就有雷部天神驱云聚风,就能降下大雨,要天火,雷电,自也有神力为之。 甚至达到前世神话中,玉虚师相(相当于天庭丞相)张道陵,张祖天师的神通,凭借一道符诏,驱动漫天诸神。 借水神之力,入水而不溺,借火神之力,入火而不焚等等。 而钟七仔细研究了老张的发家之路,发现老张就是从伐山破庙,歼灭淫祀邪神开始,一步步将其他小企业挤垮,换上自己手下的神灵。 满天诸神,包括当时的上帝,都是老张扶持的手下,如此,老张包括老张后人,只有一纸符咒,满天神邸,自是莫敢不从。 八十六【乱世人命如草】 那庙中鬼怪,毛神被收剿后,庙外一直哗哗落下的瓢泼大雨,也悄无声息的消失。 收拾好行装,钟七走出小庙,外间一片寂静,松枝桑叶,一片干燥,好似之前倾盆大雨,全都是梦境一般。 “原来都是鬼怪弄的幻境…”钟七摇摇头,擦净鞭锏上的污渍,背好葫芦,趁夜色疾向午山而去。 下了小山坡,山岭渐渐熟悉,显然已至固城县境内,走不多远,道路更是一片平坦。 没有荆棘,灌木,林荫阻挡,加之天色渐渐明朗,钟七干脆使轻身功夫,一步丈许,快似鬼影。 经过吞服金丹,钟七的体质有大幅度增长,能奔走百里不知疲惫,气息悠长,纵跳如飞。 甚至仅凭一口内气(肺活量),就能吹翻几丈远的蜡烛灯台。 “唉…千里无鸡鸣,路有冻死骨啊…”出了大山,钟七一边走,一边面色沉重的叹息道。 一路走过许多熟悉的村里,包括捞到第一桶金的五里铺,还有八公湾,十里亭,九里径等等乡里,原先都是大乡,有千余丁口。 如今再从乡外路过,只闻得阵阵尸臭味儿熏天,许多庄子都被乱匪纵兵,烧成一片白地。 走在各乡通榷的小道,行三五步,便有各样尸首,白骨,数十里方圆,不见炊烟鸡犬鸣。 黄沙道路两侧,水旱良田,杂草丛生,唯有三五灰鹭,二三白鹤,伸长细腿杆,在田里啄食腐肉,田螺。 至辰时【八点多】末,天光云影,阳光明媚,钟七使轻功一夜奔走八十余里,到了午山脚下,原先二郎镇外。 “想不到我午山脚下,竟然还有百姓聚集…”远远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带起阵阵饭菜香气,钟七不由惊异道。 走不远,路边的田亩,一片青碧,垂下颗颗未成熟的稻穗儿,大略一观,约莫有数百亩田,皆已种上稻谷。 之前的二郎镇,经过匪乱,官军劫掠,纵火,已成一片白地,如今那原本的废墟上,却又重新修起来百十间茅屋 三五垂髻小童,捻着谷草,在田间撵朱鹮,扑蝴蝶,嬉笑玩耍,见有人至此,都有些惊慌。 不过随着钟七走近,看到哪一身道人打扮,几个小童才重返笑脸。 “爹…神仙来了…” “娘,午山的神仙回来了…” 哪些玩耍的童儿,扑着跑着往村落里去,一边儿呼喊道。 钟七有些愣然,正不知何故,渡步走去,就见那茅屋村落间,一阵鸡飞狗跳,哗啦啦,聚起数百村人,向外奔来。 这些人都是麻衣草鞋,身上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精气神也与之前那些饱经乱世,眼神麻木的百姓不同。 “草民等…拜见仙人爷爷…” 正思虑间,那几百口子,携老带幼,忽剌揦一片,跪在钟七面前,叩首说道。 钟七连忙扶起,道:“你们拜我作甚,我不是神仙…” “月前多靠仙长搭救我等苦难百姓,又施展仙术惩治贼军,如此恩情,纵我等当牛做马,亦难报答,请仙长受我等一拜…” 一位蓄着长须,稍显白嫩些的中年,领众人答道,言罢,不顾钟七推辞,众百姓纷纷叩首。 如此礼拜三匝之后,才左右簇拥着钟七,要往村内走去,长髯中年,指挥众村人,杀些鸡犬牲畜,招待仙长。 “诸位不必如此,亦不须招待,贫道另有事儿,得先上山一趟。” 钟七连忙推辞道,又看向那长髯中年,回忆片刻道:“可是此前牛棚一叙的刘老爷么?” “仙长竟然还记得小的,不敢称老爷,叫小的允周就行…”此前的刘老爷,现在的刘允周听钟七还记得他,有些受宠若惊的回道。 原来钟七初下山时,因得道不久,为官军拿住,在那牛棚里,便和这刘老爷,有过旧交。 又做法术,杀灭官军,救出了二郎镇中的残余百姓,刘允周一家便在其中,只是后来钟七从邓军出征去了,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想他们并未南逃,反而在此建立乡里。 想起此事,钟七朝左右一看,果然有好些熟面孔,这些村人中好几十人都是曾经从二郎镇救出的百姓。 “逢仙长搭救之后,我等终究思念故里,不想千里南迁,便在此修缮茅屋,后来又有许多逃难的百姓,也在此定居了。”刘允周道。 刚入村中,就见得家家户户中门大开,堂屋供奉仙人画像,村落正中,也是庙宇,供奉仙人。 钟七细细一看,画中仙人,与自家依稀有几分相似,不由道:“这是…?” “谢仙长救渡我等,结草衔环亦不能报,耐何我等穷困,只好点香燃烛,传下家训,世代供奉仙长。”随行一位黝黑青年道。 钟七摇摇头,召集众村人道:“仙道贵生,无量渡人,救渡苦难,亦是贫道本分,你们不必招待供奉,大费周章,贫道另有要事儿,先得回山一趟。” 听仙人有事要办,刘允周与众村人皆不敢再出言挽留,只是不舍的将钟七送到村外。 出了村,钟七归心似箭,一路奔过桑叶林荫,往山上行去。 自乱世以来,再无人上山拜香,午山的石阶上长满青苔,小路上尽是枯枝儿。 行不多时,便至伏魔宫外,见那红墙青瓦,内里香火渺渺升起,钟七心下感慨道:“红尘虽有千般好,到底世外才是我家呀…” 一路走入观内,穿过角楼,到伏魔殿,里面道人寥寥,只有几个黄袍小童,正在给神坛上的长明灯添油。 钟七并未做声,直接转过大殿,朝后山而去,走后门出观之后,才见到几亩旱地,几个青袍道士,或锄草,或挑水在地里忙碌。 “你们在种些什么?”钟七站在后门槛上,朝那几个躬身忙碌的道人呼喊道。 几个小道士正弄得专心,闻声忙转过头看去,见一黄衣道士,三绺短须,靠在门槛上。 仔细一看几人连忙上前施礼,拜道:“主持叫我几个在后山开地,种些小麦哩,泓师,您什么时候回的?” “嘿嘿…我刚回来,刚回来呢…” 钟七回了声,朝几人望去,见都是些小道士,疑惑道:“观里怎么就你几个…承法他们呢?” “授过法箓的道长,都下山了,承法道长,旬月前也下山去了。”一个青秀的小道人回道。 “尔等自去忙吧,过后给住持通禀一声,就说贫道回山了…”言罢,摆摆手,绕过几个小道士,一路朝后山去了。 许久未归,虎儿崖上,风景依旧,到鹑鸽洞中,符幡林立,整整齐齐,法坛上香烛燃起,四下里,干干净净。 “看来师兄还常派人来清扫,连香烛都一直点着…”钟七满意道。 八十七【灵根孕育源流出】 其他不急,但灵根之事却耽搁不得,钟七回洞中,将行囊丢下,掏出符巾包裹的仙苗翻看。 一连数日耽搁,原本翠绿的枝叶,已经有些枯缩,根须干瘪,好似人参,顾不上修息片刻,便又出洞府。 托着罗盘,过风栖亭,饮马池,一路攀山登岭,将午山三峰,大小峡河,崖下溪涧,风窟,涵洞,俱都转悠一圈。 最终选定鹑鸽洞外,峭壁之下一处山凹里,用锏刨了个土坑,把仙苗栽好。 砍木竹为杆,在四周立下三十六方杏黄符幡,默颂咒语,立下坛场,以符阵藏风聚气,集合云霞,地气,养炼灵根,又调来阴兵一队,轮值守护。 “总归是灵根仙苗,想来应该还能活吧…”钟七略带几分希翼道。 想了想,还不放心,又归洞中,取来笔墨朱砂,一连书符数道。 都是封禁,驱邪,保平安一类符咒,取山泉化符水一钵,在仙根四周的新土上均匀浇下。 心下微微期盼,希望有天罡采炁法坛,加上几道符咒,应该也能聊胜于无。 这也是钟七“黔驴技穷”之下,不是办法的办法,在他所得两门真法传承中,《内景元阳雷书》注重内炼功果,采炁炼雷护身。 属于一人躲山里修行几百年,苟死成仙,元神升天的功法,救命超生的法门半点没有。 端公秘术手段最多,但只是民间法典,缺失甚多,根本法只能达到夜游显圣,法术,也多是祭炼符种,真符。 能纯靠内炼,自己勉强祭炼的,唯有拘神役鬼符,辟邪金光符两门,而辟邪金光,由于此界没有金光真人,金光大仙的观想图和相关神圣。 钟七也只能观想太乙天尊,练成了个半吊子,除此外其他法术,都要借祖师神仙的特性。 如【飞天神火符】须请火德星君,【保命长生符】要请南极长生等等,仅凭自身施展,将要遭受极大的反噬,损伤。 “师弟……师弟…” 钟七这厢正在给刚载的仙苗浇水,耳闻山顶上传来声声呼喊,知道是师兄来寻,便将符水放下,夯着刚踩倒的荆棘小路上山。 “师弟你几时回来的,也不与我言说一声,害我好生担心哩。”正值盛夏,烈日灼心,贾清风披着薄衫外袍,汗流浃背,手上扯着柄蒲扇不停扇着。 “今早回的,先回洞中叙话吧…”钟七恐他中暑,忙邀贾清风到洞中歇凉。 至于钟七,自吞服金丹之后,气息悠长,心思宁静,还会出汗,但不会感觉暑热,便是所谓的心静自然凉也。 刚到洞中安坐,贾清风便忍不住道:“前番师弟你下山不久,贫道就在山上就听闻你在二郎镇遭官军拿住。我心忧不已,奈何山中没有兵刃,只好叫众道人削竹为兵,下山来寻你。 下山之后,只见得些遭劫的百姓,询问之下,才知你施大法,将那一营官军,悉数弄死,后随邓公拔营而去。” 《第一氏族》 “是有此事,那些厮杀汉不分青红皂白,说我是邪教术士,要拿下人头充功,先着部卒以弓攒射,被我挡下。 正待弄阵风雾,从容而走,岂料他们不讲武德,抬出罗网将我兜住,一时挣展不得,遂为官军所禽。” 钟七面露惭愧的苦笑一阵,随即又道:“关在牛棚,至子时深夜,我设法脱缚,调遣兵将,把那一干官军,尽数屠戮…” “劫掠无辜,奸**孺之辈,确实该杀,师弟这事儿干得漂亮!”贾清风道。 钟七颔首点头,问道:“我回来时,见观中道人正在开垦荒地,可是山上钱粮不足了?” “那倒不是,前些天留坝县刘大善人还送来钱三百贯,米面百斛,暂时是够用的。 只是想到灾,想早做筹谋,开些地种些粮食,免得日后天下再生变故,有钱也没买不到粮,还是自给自足,来得稳妥。” 钟七闻言一笑,不由夸赞道:“师兄筹谋的周全,自给自足…甚好,甚好哇…” “嘿嘿…依贫道观之,这天下已是群雄并起,关南有师弟扶持的邓奎,关北有氐秦。 近些时日,巴蜀王纵也叛梁自立,南北朝廷水陆大军数十万,对峙长江,乱象纷纷,已非短时可平。” 说道这儿,贾清风顿了顿,眼睛放光的说道:“贫道以为,不仅要要自给自足,还得想方设法,多购粮米,说不得日后粮是比金珠还贵些。 所以刘家供奉那三百两,也被贫道用来从荆南湖广买粮,现在江南粮价不高,咱们多屯些粮,日后不管是资助枭雄英主,还是高价卖出,都是赚的。” 钟七听得连连点头,贾清风之言,也为他打开了思路,心下暗暗权衡道:“天下龙蛇并起,乾坤未定,皆是黑马,孤注一掷,终究还有漏处,还是得多方押注,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邓奎身上…” 思虑许久,心中权衡已定,又将此事先放在一边,朝贾清风笑问道:“对了…方才曾说留坝县有个善人送来钱粮米面是怎么回事?” “喔…师弟不知,却是早先师弟曾授箓六人,除贫道外,如今皆已下山渡人,池道人曾游方至留坝县…替刘生府中斩除妖尸…”贾清风将前因后果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钟七听罢,面露欣慰道:“池道人,不愧为吾徒,甚好,甚好,甚好…” 一连三个好,道尽钟七心中的想法,顺带说一句,自受箓过后,除了贾清风,余下五个晚辈都敬茶受戒,转拜与钟七门下。 贾清风又道:“除承泽(池道人)外,余者几人下山,几乎都有作为,承明在羌州解蛇厄,斗胜了中黄教的法师…” 钟七捻须一笑,心下暗暗自嘲:“娘的…合着下山之后,只有贫道倒了血霉,刚下山就折戟遭难,要不是遇到老邓,怕是弄的银子名声,还没小辈广哩。” “师兄,我外出这段时间,观中一切,可还安好否?” 随后师兄弟二人聊到日落偏西时,钟七才将贾清风送到山下道观中去,顺便从库中取了些宝瓶,纸伞,金粉之类的法器。 一路会了山洞,已是暮时,天色混黑,点上蜡烛灯火,钟七将取来的白瓷细颈瓶放置在坛上。 裁剪好黄纸,铺在桌上,用朱砂,金粉,以白酒调匀,钟七持笔书符,一边儿摇头晃脑的念叨:“噫…伏以…人来隔重纸,鬼来隔重山,千邪走不出,万邪弄不开…” 书符毕,在符胆处,写上鬼画符一样的都阳仙公秘讳(类似于神圣真名,借法密码),符脚处,写神兵急急如律令等等。 如此数次,画出七八张钟七略微该编的辟邪金光符咒,放在坛前,钟七则趺坐坛上,五雷指一掐,三十六杆符幡无风自动。 手捻指决,存神太乙天尊,法相把拂尘一甩,呼吸之间,就见那杳杳冥冥的法界之中,从正东方飞来十余条青丝。 青丝绵延不绝,须臾天东飞过千万里,到面前不远,才见得是条条发丝般的青气,被法相拢在袖中。 钟七存神运气,以元神灵光,照在面前符咒上。 那符纸被灵光一照,在物质阳世间,竟也有丝丝毫光迸射,不及多想,钟七张口一喷,将青气也喷在符咒上。 青气飞来,鬼画符般弯弯曲曲的朱砂篆字红芒闪烁,各将青气纳入符纸,钟七这才收去法相,捡起符咒观看。 “在自家洞府,有法坛采炁,就是容易许多,在外间无神圣助力,采一缕东方青炁,得耗我数成法力”钟七看了两眼,满意笑道。 八十八【心性修持大道生】 符乃辟邪金光符,只是被钟七改成了四不像,唯有辟邪符身,符脚还在,符头三圣换成太乙,符胆的神威大将军,换成都阳公。 相比于原版的辟邪金符,这道属于劣质版,只有原本的三成威能不到。 其实画符并不需要采炁,也没有采炁画符这一说法,关键是没有对应神圣,钟七脑壳想炸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一路行来数次试验。 采炁符法目前来看,效果还是可以的,相比于原版,须要沐浴,斋醮,开坛,步罡,请神来说,简洁许多,只是威能小了大半。 钟七又将葫芦解下,把里面封存的巨魔,庙鬼(神像)收入尺许来高,巴掌宽的白瓷玉颈瓶。 这俩怪都属于厉鬼一级,若有鬼众,甚至能攻掠阳间州府,已是厉害非常。 只是被封禁久了,变得昏昏沉沉,便被收入瓷瓶,二鬼反应过来,一见符禁不在,里面挣扎想要出来。 弄得瓷瓶摇摇晃晃,里面似有钢珠蹦撞,瓶口丝丝缕缕白烟腾起,显然是想趁机化青烟溜走。 钟七早有准备,忙用红绸塞子盖住,拿出此前画好的符纸,在瓶口,底部各贴一张符纸。 遭这符一镇,符节上丝丝青色毫光游走,二鬼立时宴息旗鼓,瓷瓶安安静静被放置于坛上。 钟七见此,不由笑道:“若论封禁,捉鬼,辟邪,还是这符管用,只是采的炁于符不合,不能发挥全部威能,想来日后练成天罡雷法,应该会好些。” 所谓的全部威能,是指原版的六成威力,因为采炁法,须得找到天地间对应的炁(法则),按法存想招引。 而如今钟七会采的天罡气只有两种,一种为天罡雷气,一种是东室乙木长青。 这第一者,虽然凭借元阳雷书上的秘祝,罡斗星图,知晓天罡雷气在于天外何方,如何去采,但天罡雷法未参透,尚还招引不来。 百盟书 东室乙木青气,是端公法里唯一的天罡采气法,东室在前世位于建木穹顶,此界经过钟七测算,位于东方百万里外的大荒之中。 而前世据前辈说,灵机尚存时,天地间有天罡气三十六类,地煞气七十二类,并五行杂气,三万六千余种,各能练就法门,若能通天罡地煞,便有万千变化,无量神通。 将瓷瓶放在洞中一侧的香案上,钟七从袖里掏出那麻衣道人掉落的符纸,研究了一会儿其中的道法真意。 等到约莫子时,天空明月高悬之时,才登上法坛,开启坛阵,存神太乙。 符幡摇曳,借天罡之数,对应苍穹,引下缕缕肉眼可见的银辉,自法坛上方的洞窟落下。 月华入腹,喉间丝丝凉意,浑身微颤,过十二重楼,从会阴,至卤门,一路上行。 月华游过五脏,将吞服金丹时,残留未尽的金毒,丹药火气,一一化去,往日略感灼热内蕴的五脏,一片清凉。 直至最终,月华才归上田,钻入眉心祖窍,杳杳冥冥,落到紫府,在混沌朦胧的紫府渲染得银白仙气腾腾。 虚幻的元神,吸收这缕缕月精,渐渐变得凝实,一点点炼假为真,打磨一点真性。 将这道月华采尽,元神一清,仙气飘然,钟七缓缓收功,睁眼畅快道:“这种感觉…真好,不愧是灵机复苏,前世采丝丝月华,都得苦练数年,如今只是一口,就能抵前世十余载苦熬,简直云泥之别。” 见洞外月光渐渐西坠欲隐,洞外一片寂静,钟七掐算时节,有些惊愕道:“我只炼化一口月华,感觉不过数十息,外界竟已过数个时辰…山中无甲子,神仙不知年,果然不虚啊!” 见天将亮不亮,钟七取来香炉,沉香,准备出元神,入地下采集地气。 这修行元神,必须得是各类精华,不管是日月,还是星辰,地脉,水脉精华都可,只是修出的元神,会有法力根性的不同。 而练法术,还是得采炁。 二者实际上有区别,精华便是日月山川本质的东西,属于天地之造化,人吸一缕,就涨一缕功行,那对应的精华便会少一点。 精炁这玩意儿,只要天地山川未到寿尽寂灭之时,都会源源不断的产生,属于外象。 所以有言,夺造化钟神秀,炼长生不死,为根本正果,神通法术,不过皮毛外象。 但钟七经过刚下山就翻车一事更是明白,神通法术,乃道人护身辟劫之用,也须得苦炼。 此时将檀香点上,袅袅青烟腾起,钟七掐指决,手将发髻一抚,元神便已脱壳而出,肉身也随之沉寂假死。 相比下山之前,钟七修成法相神游,脱壳出神不知快了多少,保命功夫,也大大增强,不得已之下,抛弃肉身,脱出元神遁走,不过瞬息。 当然,前提是夜间,若是白日晴天,以钟七目前功行,元神一出,立马被太阳晒成飞灰。 太乙天尊骑九头狮,收拢檀香烟云,裹住周身,一头坠入地下。 片刻之后,天地变幻,须臾之间,落入一片熟悉的地界,温暖的白日,无处不在的罡风,山岭草木,还有山腰一片朦胧的建筑。 “这是…到底是树活了…还是我午山也有宝物,能聚成阴司?”没有到达想象中,一片昏黄朦胧的地脉,反而到了阴世之中,钟七惊愕不已道。 架云雾,飞天探寻,好在此界不与那瓦罐村阴世那般广大,只有方圆数百里大小。 寻不多时,就在放大无数倍的鹑鸽洞下,看见一株数十丈高的撑天巨木,枝叶褶褶生辉。 钟七心中大喜道:“是灵根活了,活了…哈哈哈…” 半晌后,才压制住喜悦之情,见那灵根不断吸纳地气,转为阴气,吞吐海量灵机,充实幽冥阴世。 见钟七来此,灵根枝叶一阵摇晃。 唬得钟七法相变幻,以为那灵根又要催生鬼怪打他,刚要退开,不想那树梢一阵抖动后,形成一个圆蓬伞盖,似伞一般遮盖树根。 顶上枝丫交缠缭绕,形成一方法台,宽有十余丈,法台中央有三尺见方的绿叶又铺成高七八尺,磨盘大小一蒲团。 而那树下,无数根须扭曲出土,也交缠环绕,形成法坛。 钟七见此,试探形的腾云坐上法台,那灵根任由钟七坐下,再也不生动静。 把这上下法台都试了一下,发现各有不同,下面是地脉节点,是灵根吸收地气的地方,上面法台是阴气出口,无量地气被转为阴气,喷涌而出。 钟七按捺欢喜,趺坐树荫下的法坛上,一捻指决,只见地气蜂拥而上,片刻便聚成熟十丈一团黄云。 却只是瞬息,就采出以往需要入地下采集数十次的功夫。 如此数遭,黄云形成百十丈宽大,感觉到了肉身能容纳的极限,钟七便架起云头,纵身一跃,飞腾九霄之外。 元神回到阳间,携裹地气落入躯壳,沉寂假死得肉身,被徒然入体的地气冻得脸唇发白,不自觉得浑身颤颤。 五脏六腑,一片冰寒,呼吸之间,吐出的都是呼呼清冷白雾。 【各位书友,我受了外伤,一个五厘米长的伤口,才弄完手术,今天晚上挂完六液体,这才赶工写得,后面一直挂针住院,可能更新不太稳定。】 八十九【再服金丹 麻烦到账】 趺坐法坛的钟七双目紧闭,脸唇发白,浑身颤颤巍巍,不自禁的瑟瑟发抖。 这股地气,带着阴寒入身,钟七体内的阳气迅速被压制下去,五脏六腑,都差点停止运作。 “嘶…”钟七睁开双眼,冷得瑟瑟发抖,只觉浑身冰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惊道: “这次的地气怕是采的有些多了,连我的气血也已经被阴寒压制。 若不设法挽救,少倾之后,恐怕这具肉身就废了…” 采炁这玩意儿,需要内炼为根本,至于采多少够量,也从来没个定数,采少了,不够用,花费时间。 采得多了,内炼不够,肉身躯都有毁坏,崩溃的可能,完全是道人凭感觉来操作。 如今这种情况,就是高估了自己的内炼功行,以为吞服金丹,五脏蓬勃,完全可以轻松炼化。 却不料凡人躯壳,在这浩瀚宇内,天地山川之炁面前,当真犹如草芥蝼蚁,反倒是他蛇吞象,吃多了,消化不了。 “娘的…唯有这办法了…”钟七皱眉思索片刻,干脆又从囊里掏出庚申尸虫金丹。 取来之前画符未用尽的白酒,心下一狠,将金丹合酒,一口吞服入腹。 金丹属性沉重,一入口,便向下坠入肠胃,带起一股热气,咽喉至胃,肠,无不灼热。 三五息后,丹炁穿九宫,过十二重楼,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似被热油烹煮,又像被烙铁烫到。 《万古神帝》 而那地气之阴寒,也自会阴起势,过任督二脉,往上穿行,恰至此时,丹炁缩归卤门,亦朝下走。 两股冷热气息相撞,各自不让,丹炁被阴冷一激,化作汩汩温流归合五脏六腑,强化躯壳。 地气阴寒被丹炁锻炼灼烧,练去阴寒,也化氤氲黄炁,流入下田聚拢。 内府情况貌似在变好,而钟七却是疼得直打哆嗦,体内被蒸发的阴寒杂气,不断自卤门升起。 从外面来看,就是钟七趺坐法坛,头上数尺宽的氤氲白雾,渺渺蒸腾升起,好似古洞神人,正炼法坐关。 实际上钟七却是疼痛难禁,虽未痛苦流涕,却也是冷汗如雨下,湿透衣襟。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天光云影,顶上洞窟落下阳光,照得洞中一片亮堂。 “厄…噗…” 钟七忽睁开眼,面色一白,哇一口老血,吐了一滩,转而仰趟跌倒。 歇息许久之后,钟七才缓缓爬起身靠坐坛上。 “五脏六腑全部受损,躯壳肉身都差点被丹炁,阴炁二者打斗绞缠给弄废了。” 钟七感应内府,不由又有些庆幸道:“好在又过了一关,地煞雷法炼到大成,已经不远,借金丹之力,清除污秽不少,待伤好之后,五脏六腑也会愈加茁壮…” 想到这儿,钟七反而放下心来,掏出麻衣道人掉落的符纸,一边儿观看,一边思索前路,喃喃道: “地煞雷法,动辄打人魂飞魄散,自身修行,亦是关卡甚多,劫难重重,这门法术虽好,但目前来看,若无师长指点关窍,修行艰难,不亚于自创一门。” 任何法门修行,都有关口,瓶颈,疑难,危险,等等,如果没有前人领路,仅凭自身摸索,不亚于盲人攀爬悬崖峭壁,处处有疑难,步步是险关。 要是前面无数长辈探明道路,有师父指点,可能还没到难关,师父就提前指导:“你修行到这一步,要先服某某药,几时采气修行,注意某某…” 就能叫你直接跳过坎坷,一路平坦,毕竟悬崖峭壁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钟七现在就是找不到路,自己凭着感觉来探路。 不过好一点的就是《内景元阳雷书》没有残缺,如何采气,如何炼化,大致关口要点,注意事项,还是有一些的,不然钟七也不敢入手修行。 休息半晌,钟七起身朝鹑鸽洞深处走去,到一出拐角小窟,里面摆列着些符纸朱砂,金珠铅汞,还有一些草药,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 钟七的修行资粮,大部分在山下观中宝库存放,有道人轮值看守,一部分放在鹑鸽洞,方便日常修行取用。 挑挑捡捡,取了些草药,钟七自己配伍药方,弄到洞中烧炉熬煮,一天喝个三五服,调养五脏伤损。 喝了自家调的汤药,化符水浇灌仙根,回洞中,白日研究麻衣道人掉落的符纸,颂读道经。 至夜间,又开法坛,取月华精英,修行元神,只是五脏伤势未好,尚不敢入幽冥采气。 …… 不觉数日过去,经过汤药调养,五脏本质也日益坚固,内伤渐渐恢复。 一天傍晚,鹑鸽洞外,有道童来报:“祖师爷爷,山下来了个年轻人,说是您的徒儿。” 钟七心下微微盘算,估计是张笃到了午山,便问道:“童儿,那人现在何处?” “回老爷的话,他在观中歇息,主持着小的上山通禀,可是要将那人带到虎儿崖来?”道童回道。 钟七思量自己作为师父,眼巴巴跑去迎接,有失身份,于是便招手道:“你去领路,把他带上山来。” “是…” 小道童答应一声,风风火火,又一路跑下山去了。 “徒儿即将到账,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待我将诸般符诏参透,便能开坛炼将了…”钟七捻须一笑,不由心下大乐。 忽而想起自己邋里邋遢,洞中一片杂乱,忙又闪身入洞,管它三七二十一,一通收拾,把些鸡血,瓷瓶,柳枝,竹竿等怪模怪样的东西,全部堆到洞里深处。 只留一台阴阳法坛,三十六杆符幡,颇显道家风格,却又不失整洁。 远远见那小道童气领着个年轻人,过凤栖亭,饮马池,便回转洞中,抱着柄破旧拂尘,趺坐法台。 不多时,道童将那年轻人领入洞中,来人高有八尺,清瘦俊逸,头戴绢巾,一袭绸衣。 这人见一道黄袍身影,背对洞外,趺坐法坛,不待小童说话,便已扑通跪下,以头呛地,大声悲呼道:“师父…请师父救我…” 钟七闻言一愣,耳听不是张笃的声音,忙转过身来,见了来人,不由愕然道:“祝公子?” 却乃此前荒村中,被钟七所救的那锦衣公子,姓祝,名玉遐的便是此人。 祝玉遐声泪俱下,点点头,又不住叩首,道:“万望泓师慈悲,搭救我等性命。” “你们不是往东南而去了么?” 想了想,估计是遇了难事儿,钟七心下犹豫不定,沉吟片刻道:“祝公子,又有甚事儿,你先讲来我听听。” 祝玉遐整理思绪,道:“实不敢瞒泓师,我家并非乡间豪强。 家父祝彦威,曾任南面剿贼行营左厢指挥使,一年前,奉都统命,数万南面剿贼军被调,在黄河与羯寇大战。 后来黄河会战失利,南军几乎全军覆没,我父亲也在那一战身死,大梁宣宗北狩,迁都东南金陵…” 【注:厢为军制,一厢统军二万余,属于高级将领,这种级别的将军,在外征战,家属都会在京师,或天子脚下,防备大将叛变,所以祝家会南迁。】 钟七闻言默然,待其讲罢,问道:“你父亲为朝廷战死沙场,你阖家迁往南方,理应受朝廷重用才是,怎会如此…” “宣宗北狩之后,天子威严渐丧,东南朝廷,由南方本地士人,和北方南渡官员势力最大,两方又各分派系,互相攻奸,党争严重。 北党士人为打击南党,便联合进言圣上,说我父等南军战败,致使羯寇入京,北方万里江山沦丧,该当将南军战败将校的子嗣收押,关缴,或判罪斩首,或阖家贬为奴籍。” 说到这儿,祝玉遐委屈的又有些想哭,哀怨道:“圣上听信谗言,官府大肆抓捕战死的忠良之后,我等数十人,刚乘舟至房州(湖北房县),便被房州观察使谴牙军逮捕。 幸有金师傅与众武师,拼死救我逃出,只是我妻儿老小,尽失于房州…” 钟七心想也是,其他人还好说,祝玉遐那几个娇滴滴的娘子,姬妾,怕是要遭些苦难了。 想了想,钟七看着祝玉遐,捻须道:“祝公子,贫道乃世外之人,你要是遇上妖魔精怪,贫道我义不容辞,但世俗纷争…” 总之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跑几百里到房州去搞事情,得罪荆州官府,掺和这些烂事情。 九十【神游千里 五色飞虹】 祝玉遐心思何等灵巧聪慧,怎么听不明白钟七言外之意,只是以头呛地,不住哀求钟七搭救。 钟七问道:“祝公子,你家小被房州官府抓去,有多少时日了?” “我逃出来后,在山中躲了两天,昼夜赶路,走了四天半,算来今天是第七天了…”祝玉遐抽泣回道。 钟七摇了摇头,叹息道:“唉…纵然贫道答应你,都过了这么许久,就怕你哪些妻儿,也早不存于人世了…” 祝玉遐闻言默然,一时间只觉得心如死灰,丧父之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无不令他万念俱灰。 钟七也有些不忍,思索片刻,便宽慰道:“祝公子,金大侠他们,还有你家人拼死救你出来,他们可都希望你好好替他们活着,你可莫生它念啊… 你先去观中歇息修养吧,贫道我便今夜出元神,奔至房州一看究竟。” “谢泓师大恩…”祝玉遐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希望,忙叩头道。 钟七颔首受了一礼,招来洞外等候的童儿,着他将祝玉遐带下山去,好生安抚招待。 心下却是沉吟道:“这小子气运昌隆,按说应该遇险化险,逢灾避灾,属于掉崖不死,还能捡宝贝的气数,怎么恁的倒霉,不应该呀…” “没道理,没道理…难道是我看错了眼,这货是个天煞孤星之类的…” 钟七捻着胡须,心下有些惊疑不定道:“本来还想趁着他举目无亲,把他收为弟子的,但如果是天煞孤星,岂不草率了…” 摇摇头,从袖囊里掏出六壬术数,靠在洞外研读。 所谓天煞孤星,就是那种克死父母,克死亲戚,那里不会就克那里的命格,跟他在一堆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的挂掉。 其实却是钟七想差了,在他这等“高来高去”的“高人”眼中看来简单的事儿,对普通人来说,难度可就大了。 不说祝家数十人被捕,祝玉遐能独自逃出,就说那房州,位于荆北,离此数百里路,又是南朝梁,与北朝赵,两方的前线争杀之地。 祝玉遐孤身一人,能由此逃出,运气,智慧,谨慎,都是缺一不可的。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钟七有些意犹未尽的将六壬术数收好,转身反回洞中准备符咒。 夜风吹拂,十数盏油灯,将鹑鸽洞映照得灯火通明,香炉里青烟渺渺腾起。 钟七在坛上盘膝而坐,存神太太乙,忽而手扶道髻,卤门上一点阳人肉眼可见的青光腾起。 肉身脑袋一歪,呼吸渐停,陷入假死。 青光化作太乙天尊,手捧拂尘,骑九头青狮,张口一吸,香炉中各种昂贵珍奇材料制成的檀香飞速燃烧,转瞬烧尽。 一大团烟云香火被法相吸收,使得虚幻的法身,在月夜下渐渐凝实,最终化作七尺来高,望之似乎与阳人无异。 “五色丝條…来…”元神微微念叨几句。 挥手一招,一条五彩丝线自肉身衣襟中飞出,化作五彩仙條,围绕法相周身。 九头青狮也借此物腾起五色祥云,驮天尊法相,化流光飞出洞口,一路朝东南而去。 那条五色线,便是那庙鬼的神诏,内里间是密密麻麻的山神符篆,只是庙鬼此前并未完全掌控一山地脉,神符还未完全生出,只是个半成品。 神灵符诏于钟七祭炼的拘神役鬼真符,辟邪金光真符一般,都是法术的源头,能借之画符,颂咒,真言,感应,采气,等等。 若是山神符诏完全生成,符诏上也会生出相应的山神法术,如搬山,移岭之类的。 当然,若是山神符诏真的生出,那庙鬼早有神位,二者相加,便是正神一流,钟七还真不一定干得过。 钟七把这半成品符诏拿来研究了许久,发现这符诏能抵挡幽冥罡风,阳气,雷气,风雨等等对鬼物的侵蚀威胁。 对魂魄一类的助力甚大,元神亦属于此类,便拿来给法相暂时当个护身法器使用。 有了这玩意儿护身,不惧风吹雨刮,元神威力大增,这也是钟七敢神游千里的底气之一。 法相离地数十丈,一路上半云半雾,飞行绝迹。 “嘎哈哈…元神清灵之躯,果真自在逍遥,点头径过七八里,扭腰百里有余程…”钟七催云推雾,透过夜空中薄薄阴云,朝下看去,不由畅快道。 元神重不过数钱儿(五十克之内的虚数),遁形绝迹,与鬼神等同,何等神异。 更不用说钟七炼就太乙法相,哪怕是在阳世,也能变化,大可涨到七八丈,眼似铜铃,肩似山岳,比那巨鬼还凶,小可隐于介子,飞腾变化。 不过数十息,就飞过百十里,钟七飞遁的瘾还没过够,云头就到了房州城外。 房州城处于四面大山之间,一边儿靠沔水,城阔数里,如今属于军屯城池,有守备军万余人,至于老百姓,大部分都内迁到湖州,城中百姓民不过只剩两万余。 军屯宵禁严格,刚过戌时(晚七点),城中已经一片寂静,灯火寥寥,数万生人齐聚,形成一道阳气红光,似一道屏风圆罩,挡在城外。 元神视角下,能见得无数孤魂野鬼,欲进城去,却被阳气所阻,外间甚至有无数军卒模样的魂魄还在城外不断厮杀,有赵军模样的,亦有梁军打扮的。 “这些卒子,生前十分悍勇,若能练成阴兵,质量肯定不错…”钟七捻须笑道。 随后将此事儿记下,将身上彩條一抛,五彩丝线在元神法力下,须臾延展数十丈,化成一条霞光金桥,无声穿过红屏。 哪些鬼怪以为钟七拿下它们,唬得差点魂飞魄散,忙退开很远,叩首直呼仙人爷爷饶命。 钟七一拍九头狮,踏上金桥,几步走过,即入城中,一些恶鬼有样学样,也想攀上金桥,却发现怎么也摸不着那桥,眼前金光犹如一片虚幻。 虽之一切异象收敛,钟七半云半雾,离地数丈,在街市中穿行,走到城中央,化为一阵青烟钻入衙门。 一进衙门,就见这占地十数亩,四五进的大院儿里,好几处云光,霞光瑞霭,异象纷纷。 但钟七知道,这玩意儿可不是甚宝贝,乃是官员的官气之类。 “这种军屯城池,应当是文贱武贵,想来那似飞熊的院子就是官儿最大的。”钟七嘀咕揣测道。 周围四五个厢房,各类云光官气,有鹌鹑,锦鸡,彪兽,熊罴等等。 钟七按官服补子上的品级来算,熊罴一般是五品武官,属于军都虞候,或守备将军等中高级将领。 当即踏云光,飞到哪房间顶上,底下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持刀拥铣,护卫森严,却对钟七视若不见。 唯有那熊罴,见钟七腾云来了,不禁仰天长啸,捶胸昂首,似做恐吓之状。 钟七将那彩條一抛,化作霞光盖住熊罴,区区山神的半成品符诏,自然是损不得五品命官的官气异兽,被那熊罴弄得节节败退。 “急急如律令…” 冷不防钟七一道辟邪金符贴上,那熊罴被金光驱得散开,官气涌动拨开符印,正要聚合,却被霞光趁机丝丝盖住。 钟七身形化作烟云,自那瓦片间隙落下屋内,那房间不大,却装裱豪华,各类古董,金器,玉盘,摆了四五架。 中间靠窗的床上躺着个微胖中年,搂着俩白花花的小妾,正自熟睡,只是看他神情扭曲挣扎,显然是做了噩梦,或是鬼压床了。 钟七飘到床前,轻轻吹口法气,俩小妾头一歪,鼾声如雷,彻底进入深层次睡眠,这一手法术却是学自鬼怪。 见三人身上阳气氤氲,发出致命的吸引力,钟七也有些忍不住,上前嗅了一口,只觉浑身舒爽通透,仙气飘飘,犹如吸某毒。 “呸…呸…那些鬼怪爱的欲仙欲死,我还当有甚好的,阳膻味太重,臭臭臭…”钟七每吐一口痰,阳气就换一口回到三人身上。 也不在耽搁,显化了身形,一巴掌扇在那胖子脸上。 他修成阴神显圣,夜间已能化虚为实,属于神志清明的厉鬼,已经能在夜间干涉物质。 “啪…啊…呜呜…”竟然打得那胖子一声惨叫,正要呼喊,却被钟七将嘴捂住。 九十一【神鬼虽寿 犹有尽时】 “呜呜…呜…” 房州守备在睡梦中被一巴掌惊醒,刚要张口呼喊窗外的手下,却发现自己喉咙似乎被绳索紧紧束缚住一般。 看着面前一漆黑身影,飘飘忽忽,似鬼魅一般,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俩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啪…”又一声清脆而又沉闷的耳光声响起。 “有…鬼…” 那白白胖胖的武官,又被这刺骨的剧痛弄醒,见了面前身影,又要惊叫。 却被钟七吹口阴气,那肥胖官员只觉浑身一冷,随即缓缓僵住,手脚冰凉无力,张口却不能言语,只能“呜呜恹恹”。 钟七冷哼道:“贫道来说,你照实回答,好好配合,若再装晕死,或是大声吵嚷,呵呵…管叫你顷刻间魂飞魄散,化作齑粉…” 一通威胁之后,见那胖子连连点头,钟七把袖一抚,收走阴气,那胖子小声求饶道:“鬼爷爷,莫杀我,莫杀我,您要有甚遗愿未了,只要小的力所能及,赴汤蹈火也给您办好,莫拉我下去…” “闭嘴…休得聒噪,我问你答,有半句假话,我便知之,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胖子一听吓得半死,忙点头不跌,回道:“是…是…爷爷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不敢有假,不敢有假。” 钟七沉声问道:“你在城中,居于何职,谁的官儿最大,住于何方?” 胖子面上阴晴不定,想要扯谎引走钟七,却又惧怕这人有鬼神莫测之力,略一犹豫,便如实道:“回爷爷的话,小的王贵,添为房州团练使,如今…如今城内以武统文,小的官衔最大…” 知道找对人了,钟七心下一松,不由晒笑道:“你这草包,怕神怕鬼,怎的能当上团练使,莫不是撒谎哄骗贫道?” “不敢,不敢,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仙人明查…” 王贵心下悚惧:“能打仗敢杀人,可不代表我不怕鬼呀…” 钟七捻了捻须道:“前几日,有一众人自西北渡沔水而来,约莫有十余家丁僮仆,几个女眷,簇着个姓祝的俊逸公子。 这些人到房州城后,被你的节镇牙兵抓去,唯有那祝公子潜走,可有此事儿?” “这…小人也不知此事啊!”王贵一脸懵逼道。 钟七双眼微眯,盯了他一阵,见其神色,不像做假,便道:“不管你知不知此事,贫道都要知道这些家丁女眷现在何处,不管是生是死,是监押,还是流放,都得要个结果…” 闻说这话,知道不是专程来取自己性命的,王贵反而放松了些,忙道:“仙长勿忧,若下边文吏,牙将等捉拿要犯,奸细,或处斩降俘,发配边疆,都要将文书递上,一查便知…” 钟七道:“哦…那文书卷宗,放在何处?” “额在…在功曹司” “功曹司在何处?”钟七有些不耐道。 “左边第二院子,正厢房就是功曹衙门,小的领仙长去…” “不用了…”王贵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钟七吹口法气,当即俩眼一闭,软软倒下。 少倾之后,屋中三人,鼾声如雷。 “现在这官呐…一问三不知,当得蠢如猪豕。”钟七摇摇头,将身一晃,化作一缕青烟,依旧自瓦片缝隙上飘起。 “走…” 一声令下,五色丝條飞出,化云光托着钟七一溜烟儿遁走,只留拿熊罴,兀自捶胸顿足,似乎懊恼不已。 这也是钟七只敢将官员拷打,欺辱。 却不敢伤他们的原因之一,有官气护身,受万民气数汇聚。 要是将之随意打杀,纵使钟七已经修成鬼仙,仍不免气数反噬。 说不得这边儿杀了官,鹑鸽洞中的肉身躯壳就在霉运驱使下莫名崩溃。 或者修行莫名出偏,走火入魔,或是走平路摔死,喝水呛死,呕血而死等等。 再者说,王贵与钟七无怨无仇,虽然草包,却是奋杀在前线的抗胡将帅,没有直接投降胡虏,多少还是有些骨气,就这一点上,钟七反倒挺欣赏其人。 …… 许久之后,一缕青烟自功曹司衙门飞出,青烟迎风一晃,化作法相,悠悠叹道:“果然不出贫道所料,唉…可怜一家妻儿,几位忠仆…” 却是钟七查阅文碟,早在五天前,祝玉遐的妻儿老小,就已经被推出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这乱世年头,中枢威望渐失,也没个秋后经上官或道府衙门庭审验证之后,再行处斩的说法。 那些拼死护着祝玉遐逃出的几个武师,也是接连官军被擒住处死。 其中因金游武艺甚高,杀伤牙兵甚众,才被罗网束住,更是被官军活活剐了几十刀。 “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数如此,非是贫道不想救啊…” 钟七轻声感叹,随即跌足而起,腾云驾雾,一路往城外飞去。 往进走,须得过一层阳火屏障,往出走,却是一路畅通,云雾一闪而过,即出了城外。 “仙长…仙长…” 掐算时间,已是二更,钟七正待朝午山回返,那城门底下,却忽而传来声声凄厉呼喊。 其声似悲似嗔,似怨似恨,飘飘忽忽,幽幽渺渺,若有若无,细细微微,要不是钟七鬼神之体,也听不得那依稀呼喊声。 忙掉转云头,循声落下,却见那护城河畔,几柱青翠杨柳树下,依稀站着一个水淋淋的身影。 那身影借着微微月光显出形体,却是个提着头颅,被掏空内脏,手足皆白骨的模样。 “你是何方妖孽当面,幻化形体,叫住贫道作甚?”饶是钟七见多识广,也不被这凄惨模样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不由喝问道。 那怪影呆呆立在树下,闻言痴痴不答,却也没有如寻常鬼怪遇生人,充满戾气,直接上来扑杀生人。 《控卫在此》 只是那提在手上的头颅眼神呆滞,愣愣的不断道:“泓师…泓师…” 钟七闻言一愣,忙存想拘神役鬼真符,口中颂念开喉咒,朝那鬼影一指,道:“急急如律令…” 符印流转,分出一缕光芒,化作丝丝缕缕的甘霖降下,那鬼被这雨露一淋,浑身腥臭血迹洗去一些,露出本来面目,眼神也渐渐清明。 “你是…金大侠?”钟七惊问道。 那鬼不复凶恶鬼相,化作常人模样,只是依旧提着个头颅,闻声提头跪在地上,唯有头颅张嘴回道:“钟…钟道长…还请救小人一救啊…” “你尚为人时,贫道救不得你,如今已死为鬼,还怎么救你…”钟七摇头道。 叫他打鬼,杀鬼,镇鬼,封鬼还行,救鬼还阳,还从没试过。 “仙长,不是救小人还阳,是小人…小人不愿吞噬生魂,阴寿将尽,快要消散了…”金游幽幽说道。 钟七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人之一死,便是空无寂灭,全凭一点执念,这点执念或要报仇,或要报怨,已非生前性情,你是怎么保留一丝神志的?” “小人也不知,只记得生前坦然赴死,心若死灰,待天黑之后,一志不散,才渐渐转醒。 只是未经仙长点化前,一直浑浑噩噩,口不能言,亦不能显于阳世。本能的不想去吞噬孤魂,反而又被一些野鬼吸了些阴气…” 金游带着些许委屈幽幽说罢,又叩首道:“如今自感消散,斗胆恳求仙长搭救,指条明路吧…” 原来这鬼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只有寿终正寝,死后才会化作一缕游魂,七日之内,若无鬼差引渡,被风一吹,也就散了。 或是横死的,怨气冲天,执念不散,死后也能化作鬼怪,存留阳世,待报仇之后,执念消失,一般也就化去,还是魂飞魄散那种。 还有一种,身前意志坚定,死后一志不散的,与鬼仙等同,只是不经修行,虽有鬼仙的神通法力,却是浑浑噩噩,阴寿也只有七天到四十九天不等。 这种鬼怪,欲要延阴寿,就会本能的吞噬其他弱小鬼怪,来强化自己,躲避地府追捕,强行延续寿数,甚至聚众一方,自立鬼王。 而这金游,应该就是属于最后一种了,不吞噬孤魂野鬼,阴寿将尽。堂堂恶鬼之躯,魂魄竟然飘飘荡荡,要借月光才能显现于法界,看来离魂飞魄散也确实不远了。 钟七闻言,捻着胡须,沉吟暗喜道:“这金游意志坚固,死后更能保留一丝本性,不弱于积年修行之辈,若是将之以香火供奉,以后再行祭炼,岂不正是贫道求之不得的神邸。” 于是便张开袖子,朝金游道:“你若愿拜入贫道座下,与你指条明路又何妨,日后不仅有香火宝烛供奉,餐餐还有大鱼大肉相伴哩…” “谢仙长…不,谢师尊收容…” 金游欢喜不已,见钟七张开袖口,忙提着头起身,将身一晃,化作青烟,钻到宽袍大袖里。 “好…好…好,又得一灵鬼,加上洞中的两只,身外十将,已齐了三个…”钟七也是欢喜,又四处探寻一阵,并未发现祝家其余人的魂魄,想是已经消散。 便将身一晃,化作一条长虹之上天际,须臾之间渺渺远去。 来时略有些急匆匆,往回走却不着急,反正还有俩时辰才天明,钟七便半云半雾,逢着险恶峰岭,便催云霞疾速飞过。 若有秀丽山坳,便渡一阵雾,缓缓飘过。 这房州四面是险峻高山,只离地十数丈,却也不惧迷路,只消顺着蜿蜒磅礴的水脉,一直向西北走便是。 一路上贪看美景,但到底鬼神莫测,云光迅疾,不觉只是盏茶时间,径过数百里山川,回到午山主峰顶上。 太乙法相纵身一跃,扯个筋斗跳下虎儿崖,自鹑鸽洞顶上天窟坠下,只见得一道青光,自盘坐不动的钟七卤门落下。 随即法坛之上的钟七睁开眼睛,双眸竟有神光闪过,一时间虚室生白。 一去半夜,身躯久无元神驻守,已经渐渐冰冷僵化,钟七按丹决起身拍打双腿,胸腹,揉搓脸颊,叩齿三十六通等等。 稍微活络气血之后,从新取来一只尺许长的细颈宝瓶,存思太乙天尊,紫府中法相元神一抚袖口,抖出一缕幽光。 钟七朝宝瓶连吹三口气,那缕幽光才自口窍飞出,似珠落玉盘,乳雁回巢一般,投入瓶中。 “金游儿,你现在里面安心等着,稍后贫道便焚香火与你享用,若无贫道开启符节,你不得出来…”钟七一边说,一边盖上红绸塞子,将瓶底,瓶口,贴下两道辟邪金光符。 “弟子谨尊师命…”瓶内一道阴森声音,悠悠回道。 钟七抿嘴一笑,将这个宝瓶与装着庙鬼,巨鬼的那瓶一块儿放在神坛。 转身到洞窟里,收拾了些香烛,灯油,黄纸等等,都在神坛下,对着三鬼焚化。 渺渺香烟腾起,三鬼只觉飘飘欲仙,神魂渐渐安稳坚固,安乐无比,如同到了极乐世界一般舒爽。 吞服金丹之后,钟七体魄渐渐强盛,精神饱满,很少会有睡意,常以修行代替睡眠。 如今过了三更,层层浓云,遮蔽月光,使得明月时隐时现,也不好采集月华修行。 钟七便在洞中“奢侈”的点燃了数盏油灯,照得灯火通明,掏出麻衣道人的符纸观看。 经过钟七这段时间的研究,多少也已经看出点门道来。 麻衣道者的符与钟七的符,即有共通之处,也有优劣之别。 前者重意不重形,“一点灵光即是符”,优点在于,直要明了真意,不管是草木沙石,还是胡写乱花,符咒都有作用,极其便捷,快速。 缺点在于,要想领悟一门法术真意,除非是创法之人,其他人一般很难通汇,需要极高的天资,悟性。 钟七的符咒,重形不重意,只要画对符头,符脚,符胆,形状无差,便能借得祖师(钟七)的法力,书写符咒,而且不用多说参悟领会。 缺点在于行法太慢,要沐浴斋戒,开坛点香,步罡踏斗,请神书符等等。 而钟七平常画符一笔即成,只是因为他是法脉祖师,掌握法术源头(真符),便能迅速书符。 但麻衣道人的符法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因为钟七若是祭炼神人,以后也需要借法书符,若是能把麻衣道人的理念参透,融合进去,便能提高这个效率。 【唉,好惨,好不容易拖着病体写了四千五百字,结果忘了点保存,消失了一千多字,后面又补了五百,也懒得分章了,四千字合成一章吧。求推荐票,月票,打赏】 九十二【座下首徒 练假为真】 洞外云影变幻,不觉天色明亮,一团暖阳缓缓升起九霄,洒下无边造化。 钟七手里正摩挲着符纸,一边儿钻研六壬术数,祝玉遐累得呼哧,呼哧,早早爬后山,至鹑鸽洞来。 “泓师,芸娘和金师傅他们…”祝玉遐一脸期待的问道。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钟七挥手打断,沉声道:“祝公子,你节哀吧,昨夜贫道出神至房州勘察,你一家老小,并金大侠等,早在六天前斩首了。 只在城外寻得金游的魂魄,余下的不见生魂,想来要么未变作鬼魂,要么已是魂飞魄散了…” “这…芸娘,金师傅…是我对不起你们…”祝玉遐苦涩泣道。 他唯一的希望也被钟七戳破了,不由得心若死灰,跌倒在地,两颊流下泪痕。 钟七叹道:“唉…遭逢乱世,生死由天,不点不由己,祝公子切莫多想,好好在山上修养吧,我想你的家人,护卫,拼命就你出来,也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祝玉遐默然,嘴唇动了动,想求钟七复活他妻儿的话终究没有出口,只是道:“泓师,金师傅魂魄在何处?” “那神坛上的瓶儿里装的就是,供桌底下有香火,黄裱,你取出来烧些吧…”钟七指了指神坛道。 见祝玉遐一边儿烧香焚纸,一边儿垂泪喃呢自语,钟七摇摇头,他是最看不得生离死别,儿女情长之类的。 “那神案的另一个宝瓶中,还装着厉鬼,祝公子诚心祭拜就是,千万莫去碰那俩瓶儿,尤其是封口符节,若是将符咒扯下,恶鬼跑出,那麻烦可就大了…” 见祝玉遐恭顺点头,钟七言罢,负手走出洞外,四出闲逛起来。 乘着濛濛晨雾,一路上了主峰虎儿崖,见天边日头缓缓升起,绚丽阳光,渐渐照耀天下。 钟七便在崖上练起武艺,瑜伽术,一边儿观日头东升,一边儿活动筋骨,长养肉身躯壳。 将几套武术耍罢,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山下有道童端来早饭,钟七接过饭盒儿,一路回到洞中。 祝玉遐还在洞中神坛下哭诉烧纸,青秀的眼睛都略微红肿,钟七把饭盒往法坛上一放,招呼道:“祝公子,吃饭了…” 见祝玉遐不答,钟七摇摇头,自揭开红漆楠木食盒儿,里面一盘青菜,一碟儿腌臜蚕豆,两碗米饭,还有一个巴掌高的细颈玉瓶。 “好童儿,知道照顾祖师爷爷,还有酒哩,嘿嘿…先尝一点儿。” 一见那玉瓶,钟七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扯开红布塞子,汩汩灌了两口,一脸回味道:“不错,不错,嘿嘿…祝公子,斯人已逝,还有甚好哭的,不如过来先吃饭…” “泓师先吃吧,我…我不饿的…”祝玉遐担心家人,几天未曾好好吃饭,此时见钟七吃的香,也有些意动,只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钟七何等精明老辣,见其模样便知其心思,把碗筷塞到玉遐手里,笑道:“吃吧…吃吧,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哭啊…” 祝玉遐脸皮薄,闻钟七打趣他,又要推辞,却被钟七强塞在手上,才只好接过。 钟七只夹了俩筷子,一碗米饭丝毫未动,便放下筷子,坐在洞中一边儿看六壬,一边儿汩汩喝酒。 “泓师…你不吃嘛?”祝玉遐饿得急了,一边儿狼吞虎咽,一边疑惑道。 “嘿嘿…贫道吸风饮露习惯了,五谷于我不过尝个味道罢了,多食反而污我一口清净法气…”钟七笑道。 “这…真食炁者,神明而寿也…”祝玉遐不禁感叹。 两人吃罢之后,钟七自在洞中研究法术,一会儿开坛书符,一会儿打坐悟道。 祝玉遐也没再哭泣,只是呆呆立在洞外,看崖下云雾缭绕,在阳光下泛起万缕金光,烟波浩渺,不由感叹道:“老天何其不公,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地…” 钟七挑着一担符水,浇灌了灵根回来,闻他此言,笑道:“祝公子何出此言呐?” 祝玉遐自嘲道:“我一门自开国以来,从军的,忠心耿耿,为官的,两袖清廉,我少好佛道,供奉菩萨,神仙,家中常开粥米,施于穷苦。 不料年初父亲战死,母亲病逝,家父生前曾言:生当为中国之人,死亦为中国之鬼。我尊二老遗愿,不苟活于胡虏帐下,舍田亩,弃家产,举家南迁。 千里南渡,只为投效中国【汉人正统王朝】,不想天子信谗言,一纸诏书,叫我家破人亡,落到如此地步…” “祝公子,你此言差矣…” 钟七放下水桶,迎着洞外浩渺烟波道:“佛陀曾言,世人以音色见我,是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何耶?人烧香拜神,是想求佛祖神仙保佑,但神仙从未叫谁烧香磕头,反倒是哪些愚人以此为交易一般,奉上十金,百金,求佛求渡他,这是行邪道,所以不得见如来。” 言罢,看祝玉遐似懂非懂,钟七又道:“此语虽出自佛家,却深含道理智慧,你看这青山绿水,草木竹石,这便是道。 天道之下,万物俱为一般模样,走兽飞禽,麟羽毛介,人狗豚犬,皆是性命,岂有高低贵贱,所以老天爷不偏不倚,最是仁慈公道。 若天道偏颇,那就是乾坤有私,逢这时,海覆山催,天崩地裂,星辰坠落,想来离着宇宙覆灭,亦不远了…” “那佛家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么…” 祝玉遐话还没说完,便被钟七挥手打断道:“此为世人凭空想象而已,你去翻翻,有那本佛经,记了这话,纵是有,那也是假经。 佛经道经三千卷,皆有假话藏虚言,看似蕴藏智慧,实则愚人心性,此为贫道所不取。 要借假修真,亦要辩假观真,三千弱水,只需取到一瓢,便可饱腹足饮,多余者,皆是虚假,贪它作甚。” 这话一出,祝玉遐更是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若依师言,为善者,活该苦难,为恶者,亦该当高庭广厦,家财万贯么?” “嘿嘿…正所谓: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值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 祝玉遐听的愕然,钟七这番言论,让这个自幼富贵的锦衣少年差点三观崩塌,这话很残酷,却又无比现实。 “所以咱们修真问道的,达则兼济天下,有本事,就能除恶,能行善事。 穷则独善其身,没有本事,只好隐于深山,先苦苦修行,积攒道行,待到千百年后,功夫大成,再出山行道,犹未迟也。” 祝玉遐闻言也是点头,眼中闪过明悟之色,亦感叹道:“泓师之言,句句珠玑,取释,儒,道,三教之精华,可谓:高真…” “胡虏于你有杀父之仇,小朝廷于你有绝妻儿之痛,但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能耐他们何?”钟七见他了悟,也是心喜,不由反问道。 “这…” 祝玉遐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板儿,毫无缚鸡之力的双手,忽而福至心灵,扑通跪地道:“弟子不知,还请师尊指点…” “哈哈…流水不争先,争的是千年万年,在人道大势面前,你现在犹如蝼蚁,不如修行道术。 若能得道果,凡人朝廷不过百十年后,你仙术有成,天道不报,你却能报,若他后人不争气,你就报在他后人身上,这就叫做隔世报。”钟七笑咪咪说道。 修行之辈,争的从来都不是有朝一夕的胜负面子,而是看谁苟得长,苟得久。 如同那张绍阳,从出场时威风八面,到被殷还真打得七零八落,差点儿跪地求饶,亦是此理。 言罢,见祝玉遐跪拜叩首,钟七摆手打断道:“入我门中,要守戒条,不得乘车舆,戒五荤,忌三厌,你能持么?” “回师父,弟子能持…”祝玉遐毫不犹豫道。 钟七思索片刻道:“好好好,还有一人,入门本该在你之前,奈何时运不济,久等不至。 你却有些气数,那你便为贫道座下大弟子吧。” 祝玉遐一连又磕了九个响头,高呼师尊仙福永享,钟七受了礼节,将之扶起,捻须笑道: “好徒儿,你先下山,好好学一阵道经,与众人挑水运浆,打坐浇花,斋醮祈福,先学些基本的,顺带等你师弟回山,贫道正式收你俩为徒。” “弟子谨记…”祝玉遐恭顺应道。 随即整理思绪,与钟七拜别,一路又下了山去,回到伏魔观中,找到贾清风,言说了此事。 …… 自此之后,祝玉遐便弃了绢巾锦袍,玉带折扇,挽上高髻,穿上道衣芒鞋。 逐日挑水运浆,砍柴烧火,苦研经书,因他天姿聪颖,学得很快,贾清风甚是喜欢他。 与众道人渐渐熟悉之后,众人见他风姿绰约,仙风道骨,便不再唤他本名,遂称他为:清静羽士 如此不觉便有月余过去,钟七只在鹑鸽洞闭关,白日研究祭将法术,符咒真言,等各类法门。 前半夜取奕奕月华,抟炼元神,后半夜则深入幽冥采氤氲地气,修行雷法。 这天夜里,约莫三更,天上月牙儿早早被乌云隐去,钟七将月精炼化之后,拉起符幡,存神一跃,径入幽冥之中。 满天阴云吐雾,一株仙根,却好似太阳一般,泛无量仙光,照耀幽冥世界。 刚移栽时,显化的阴世不过百十亩,而今仙株不断抽取地脉精气,根须渐渐恢复活了,吞吐的阴气愈加增多,阴世已经扩大到数十里范围。 几十里阴世,将午山主侧三峰,尽数显化,灌木荆棘中人影绰绰,峰峦处鬼哭狼嚎。 显然阴世的扩张,其中的鬼物灵怪,也是愈加增多起来。 钟七见此,满意点头,这株仙根移栽已有月余,明显是彻底成活了,只要再经过一段时间,让仙根采足地气修养,便能恢复以前的威能。 想罢,飞到仙株根须下,采集地气,此地有仙树吞吐灵机造化,地气汇聚,实乃修行地煞雷法之宝地。 小书亭 元神使法术,轻轻张口一吸,就摄来大量地气,随即摇身回返阳世,落入肉身之中。 相比于月前,钟七天天练化月光精华,不仅形功元真渐渐稳固,五脏六腑,亦有强盛。 同样的大量地气,以前是险些弄的半死,现在只是眉间稍蹙,便能将之降服,收入下丹田之间。 雷法属气,只是地煞雷法沉浊,所以收入下丹田,唯天罡雷法,清灵飘逸,才收入中丹田。 “地煞雷法修行至此,已经进无可进,反而圆满则溢…”存神肉身,可见下田之中,满满当当,无穷无尽的氤氲之息,烟波浩渺,似岚似雾。 这月余来,借助仙根修行地煞雷法,真可谓一日千里,前世须得数载,十数载才能练就的功夫,被钟七一月堪堪大成。 从衣襟中取出《太清内景元阳雷书》翻看许久,钟七皱眉道:“静则为丹,动则霹雳,是为地煞雷法,动则霹雳我有了,该如何为丹呢?” 翻遍书籍,亦无所载,只有一句:“动则霹雳,内则为丹,号地煞雷” 意思就是能练成雷丹,放出去就是霹雳雷光,这个就叫地煞雷。 “这门雷法,蕴含丹术,既然如此,按内丹次第来,应该能练就雷丹。”钟七思索道,心下亦有些犹疑不决。 只怪这前人书籍,最爱打些哑谜,说些谜底叫后人参悟,且金丹一门,如同佛家的禅宗一般,最重顿悟,一悟通玄关,成仙之道,再无门槛。 事实上钟七困顿于此,已非一日,早在数日前,地气便已采得满满,只是雷书上并无记载,便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按自己的想法来,走自己的路子。 “娘的,干了…此世我为一法祖,开道之人,一直瞻前顾后,寻摸前人,路总要走尽的,还是走自己的路…”沉吟许久,钟七下定决心道。 言罢,起身铺开法坛,书辟邪金符数道,混水吞服,随即趺坐法台,心下观想无量金光,自天外落下,将无数妖氛扫除。 无量金光,便是辟邪金符,无数妖氛,便是地气之中的杂质。 按钟七想来,地气即属重浊,且鬼怪妖邪能借此地气成精,想来有不少杂质,只要将杂质炼出。 留下纯纯一条清气,便能以丹法说的安炉,立鼎,勾调水火为柴薪,将清气烹成丹丸一粒,混作神丹。 这一步,能不能成,全看借假修真之功。 若能修虚假为真实,那虚幻的金光符,也能将虚幻的地气洗练干净。 事实上,所谓元神,法力,诸炁,未到高深处,皆不能显现,只能凭道人想象,一步步炼为真实,就渐渐能显化。 如元神成就,能出窍显于阳间,天罡雷成,能挥手起风雷。 九十三【】 鹑鸽古洞中,钟七盘坐法坛,一手捻决,双目微阖。 只是其呼吸之间,竟有淡淡黑烟,自鼻窍飞出,化作两条黑线,被吹出体外。 那阴冷,沉浊,污秽的黑气刚刚飞出身外,被洞窟顶上漏下的阳光一照,发出“滋滋”冒油之声。 存神运功,不觉昼夜轮转,外间已是一个日夜过去。 洞外微风拂过,颔下长须飘飘,顶上天窟阳光照下,映得钟七宝相庄严,仙风道骨。 辟邪金符法力耗尽,鼻间不再喷出杂气,钟七采睁开双眼,忽而抚掌大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道尽钟七心中喜意。 却是辟邪金光不负所望,果然能洗练法气杂质。 哪怕只是洗清一点污浊,与下田中依旧浩渺无穷的地气相比,不过九牛一毫。 但也值得钟七为之欣喜,盖因地气此物,虽然轻易能采,且进步神速,但于血肉之躯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由为此前冒险吞符的选择,感道庆幸:“早该如此,早该如此,以存神符法,将地气纯炼,这才是正途…” 带着心头几分喜意,钟七出洞外,一路攀上虎儿崖顶,将自家所学的内外武学,瑜伽之术,一一耍个解数。 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下,钟七才彻底恢复平静,回到鹑鸽洞中,点亮明灯数盏。 将《内景元阳雷书》掏出,在油灯下逐字翻看,许久之后,夜色已深,钟七却未如往常一般采月华,修行元神。 反而是靠坐在法坛下,缓缓合上雷书,面露复杂之色道:“真法…旁门?” “我一直你为根本,视为修真之径,成仙之门…” 看着手上雷书,钟七沉吟许久,心下犹疑道:“到底是书中有误,还是此法…本就亦非真门?” 阅读网 “冠以太清之名,然而太清一脉,本该是中正平合,沉稳广博,厚积薄发才对。 但这雷书却如同左道一般,修行起来剑走偏锋,比端公法还有迅疾,而且步步险关,倒像是专门把人往死路上引呢…”掂量着手中书策,钟七若有所思道。 《内景元阳雷书》言语之间,尽显堂皇正道,说是太清秘传,以地炁炼成小丹,能通阴阳之枢机,神游天穹。 后续以天罡炁成大丹,更是能飞天遁地,呼气为风,击掌为雷,化作雷尊,掌神霄天宫。 只是自从修行雷书以来,步步皆是险关,甚至数次陷入歧途,这就不得不让钟七心下生疑。 到底是前人专门设置的考验,还是此法本来就不是钟七想象那般正统,又或者二者皆有? 想到此处,钟七不寒而栗,正所谓修行高了,见微而知著,观秋风能知蝉意。 他元神有成,道行并不低,经此一事,反而瞬间明了很多关节。 心下已然笃定,《太清内景元阳》雷书绝非正法真门,最多算是端公法一类的左道术数,只是是冠了太清的名头。 甚至比之端公法,还略有不足,为了修行端公法,钟家等一系列端公世家前扑后继,不知死了多少人,至少路是走通的。 所以灵机一出,钟七凭借祖传经验,没有丝毫差错的修成鬼仙,能与此界天骄并列。 而雷书却是步步惊心,不断有坑,前途无亮,且进展缓慢。 “呵呵…想不到我竟然凭着一门假法,炼到了这一步…”钟七苦笑道,心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采地气,混炼神丹一粒,动则霹雳,静则为丹,不讲安炉,立鼎,柴薪,如何能成黄芽? 若非我心下犹疑,选择将杂质淬炼,要是直接将地气炼成丹头,恐怕就是丹成之时,我的死期了…”钟七心惊道。 想来也是,地气这玩意儿,仙家多用来祭炼法宝,道术,有炼土行阴雷的,也是炼在身外当法术用,还真没几个往身内吸的。 《端公秘术》有言:极易采炼,素为鬼神得道之真窍,凡人习之,或行诛伏妖邪,翻坛破庙之术,但以此得道者,皆形蜕腐朽。 意思地气这东西,就不是活人该炼的,是鬼物妖邪的真窍,凡人炼了虽然神通广大,但没一个有好下场,都是躯壳腐烂而死的。 然而《元阳雷书》总纲,却写明:阴交阴会,混就一丸,人则枯槁,心若死灰,须久炼至太阴身,再将一点真性腾出,能与世同存,飞天遁地,曰霹雳仙。 动则霹雳,静则为丹,再以天罡炁为丹头,点化还丹九转,能化作雷尊,主神霄天宫,执掌雷部,号曰:雷声应化天尊 意思就是说,先不采任何与阳相关的气,直接以阴混阴,莽就行了,炼成一粒小丹,人身枯萎,心如死灰,再练成太阴,出一点真性,就是神仙了,这种神仙称作霹雳仙。 也是以前钟七并未修成过真法,虽然凭借一些道行,有区分经书真假的能力,却没有辨别高下的能力。 就如同盲人摸象,只有懵懵懂懂的感觉。 所以初一见此法修行次第(步骤操作)分明,由浅入深,且能成两种果位,逐步修成,顿时惊为天人。 甚至穿越此界后,隐隐有仗之成仙了道,开辟道统,抗衡此世天骄的想法。 虽不说钟七自骄自吟,但他自谓身居正法,此界中人,不过自证自悟,二者如何能比。 然而随着修行一步步深入,道行越发高妙,许多朦胧的东西越发清晰明了,这才看出这雷书根本。 地气本就能伤人元神,坏人肉身,只要经过存想,便能在阴间法界化作霹雳。 甚至不一定要化为霹雳,若存想地气为神火,那显化与法界的,就是一团火焰。 效果都是一样的,也地气雷法确实是有,但是没有必要往身内吸。 只要以葫芦,瓶子之类的物件,外间画上砂符封禁,将地气采入瓶中,逢用时,捻决一引,地气飞出,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想到此处,钟七摇摇头叹道:“看来不仅武术有假传万卷经,这修真之法,更是如此,唉…地煞雷法…” 以前法力低微,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随着端公法大成,阴神显圣修成,钟七亦有种居高临下,看透本质,一法明,法法通的感觉。 端公法大成,便是元神显圣之境,到这一步,已能夜间显圣,水火风雷,拘役神鬼,在前世修行界觉对是各派硕果仅存的老怪级别。 此境界,别名鬼仙,就是肉身寿尽,先死而后蜕,以元神还能驻世百十载。 以前钟七还搞不明白雷书里所谓:霹雳仙是什么 如今却已知晓,所谓的霹雳仙,其实就是尸解仙的别称而已,何谓尸解仙? 就是道人自觉功夫已至,或寿命到了,借刀兵尸解,为兵解仙。 借水溺死,为水仙。 借火焚身,为火仙。 这霹雳仙便是借地气把自己搞死,化作霹雳,所以叫霹雳仙。 实际与鬼仙并无二样,只是魏晋将这种功果称尸解,唐宋之后称鬼仙而已。 换言之,就算把《元阳雷书》里所谓的神丹炼成,也不过与自己现在的功行差不多而已。 虽然不完全是假法,至少凭此确实炼成了法术,但与钟七所期望的正统太清仙法,确实是天壤之别了。 “唉…好在此法亦有可取之处,至少学会了采地煞气,还有一门采东室乙木之精的法子…”钟七在心下安慰自己道。 只是终究有些幻想被现实击碎的落寞感,不过到底也算是此界一流人物,一些祖师级人物该有的心性,钟七还是有的,感叹庆幸一会儿,便整理心情,恢复平静。 “娘的…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呀…”看向神案上的两只瓷瓶,钟七撇嘴道。 走出洞外,见崖下云雾缭绕,烟波浩渺,似身处天宫一般,将心下阴霾扫开。 想到神将祭成的好处,钟七看着浩渺云雾,心下充满激荡,不由笑道:“就算没有前人助力,那又如何?” “既然张绍阳等人能自证自悟,修成大法,钟泓继岂能落于同济…” 钟七自信一笑,作歌道:“ 妄想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 本原自性皆能修,迷悟岂居前后? 悟即刹那成正,迷而万劫沉流。 若能一念合真修,灭尽恒沙罪垢…” 九十四【天都山一气祖师 】 一曲歌罢,钟七心情平复,回返洞中,依旧将那卷雷书珍重收好。 转而趁月色,坐法坛,开了符阵,接月光洗练元神,打磨一点真性。 至三更后,月光隐去,钟七又辟邪金符数道,吞入腹中,不断淬炼地气杂质。 …… 次日一早,钟七停功收法,正待出门打几套拳法,活动身躯,山下道童却早早来洞外,见礼之后,禀报道:“禀祖师,山下来了个道人,也说是您的徒儿,主持着小的上山问询。” 钟七问道:“是怎么个道人,几时来的?” “嗯…昨天来的…” 小道童歪着脑袋沉吟许久,又道:“面貌奇古,颧骨高耸,身形清瘦,挽的簪子,一身青衣,留着短须,约莫有二十来岁,自称姓张…” 钟七闻言一喜,百分百确定是张笃来了,不由大笑道:“是我的徒弟,是我徒弟,你先下去通知主持准备些酒菜,贫道这就下山,今夜在观中摆上几桌,庆个拜师宴…” “欸…好勒…” 山上日常吃的清淡,那童儿一听要叫开席,也是心喜,迈着小短腿儿,一溜烟儿下了山,风风火火奔至观中,朝四周道人大叫道:“祖师爷爷收徒,要开席了,要开席了…” 这厢钟七不慌不忙,把法坛收拾好,给神案上的鬼物烧了香火。 才到溪涧中打了些水,将身上洗漱一遍,月余闭关,不曾沐浴,如今将下山去,还是得收拾整洁些。 又回洞中,换上绛纱八卦衣,穿了新的云袜,芒鞋,又开宝箱,取了莲花如意观戴上。 一切收拾妥当,钟七才拖着柄拂尘,摇摇晃晃朝山下走去。 不多时,自后门入观中,几个小童儿正在庭中忙碌,摆上桌案矮墩,抬屏风,搬花坛,钟七与众人叙过礼节,问道:“其他人哩,怎的就你几个孩子?” “主持叫备宴席酒菜,师兄我几个做些扫洒庭院,搬弄桌椅的轻活儿就成,哪些烧火烹煮的重任他们来…”几个童儿笑嘻嘻道。 钟七听了笑骂道:“这些备懒夯货,恁得不当人子,尽会哄你几个小孩儿做重的,那烧火做饭的妇人活能要十几个青壮?” 言罢,一边儿帮着弄些桌案,一边问道:“那祝玉遐二人,现在何处?” “祝道人挑水去了,张道人在主持房里…”几个童儿道。 “你们自去玩耍,这些伙计留个那些道人…” “谢祖师…”几个童儿闻言,俱是欢喜的走了。 钟七摇头笑笑,一路走到主持房外,也不敲门,直接进了庭中。 那正堂下,贾清风与张笃二人正对坐饮茶,见钟七来了,二人即起身见礼。 左右打量张笃几眼,钟七哂笑道:“怎么,一路上是遇见美女佳人,还是有员外招婿,留你舍不得走,区区数百里路,你小子走了个把月呀?” “弟子不敢…”张笃肃然躬身道。 钟七摇头一笑,跟贾清风见过礼节,各自坐下,见张笃还一脸严肃的站着,不由轻笑道:“你小子,还站着作甚,坐下说话。” 贾清风笑道:“恭喜师弟又添一真传,我等传承有后矣…” 钟七闻言亦是颔首微笑,他未得长生,又是开道之人,能走到哪一步,自己也摸不准。 能有徒儿继承法脉,千代万代,传承下去,总有一代人能成仙,说不得还能从迷蒙中渡他成道。 转头看向张笃道:“这一路可还顺遂么?” “托师父洪福,一路顺畅,只是有些小挫折,倒也无甚险关…” 张笃说罢,见钟七二人看着自己静待下言,抿抿嘴又道:“弟子怕有剪径的强人,所以昼伏夜走,一路上又研究师父给的法策,不觉耽搁了时间,望师父责罚。” “无碍的,无碍的,你能到就好…”钟七笑了笑,想起祝玉遐,便又道:“你还有个师兄,月前入门,见到了没有?” “见了,丰姿俊逸,秀骨天成,言谈举止,悟性根骨,皆在弟子之上…”张笃低声道。 “哈哈…论根骨,你二人不分伯仲,论悟性,这个难说,只是你运气确实不及他,他一人从房州走数百里到午山,比你早来一月,所以为兄了…” 钟七揶揄道:“只怪你,估计是一路上贪看佳人,想一亲芳泽,尘缘未尽,耽搁了时间,只能当小弟了…” 张笃听得一头黑线,呐呐无言,合着自家来晚这档子事儿,是洗不掉了。 “哈哈哈…” 见张笃窘迫状,钟七与贾清风相视一笑。 贾清风随即吩咐道:“笃儿,你先下去歇息吧,我与你师父有些事儿要谈…” 待张笃走了,钟七疑惑道:“师兄,可是我闭关期间,观中有甚事端么?” 贾清风张了张嘴,想起钟七难得下山,有是收徒的日子,最终没有多言,只是心下多了一些阴霾。 沉默片刻,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封书信,递给钟七道:“没什么,只是有一封无名信,署的你名号…” 钟七疑惑的揭开信封,默默看了起来,脸上神色,也由喜,到惊讶,一时显得无比复杂。 贾清风见此笑道:“莫不是你旧情人送来的,怎么神情复杂?” “那倒不是,是一气教长风道兄的信…” 不待贾清风多问,钟七便负手笑道:“贫道收徒,只想自家弄些小场面,这刘长风收徒,却要弄得天下尽知啊…” “刘长风…一气教那个神打法主?”贾清风愕然道。 “不错,他写信来,言说是大法初成,修成混元一气,八月十五,在陇由天都山,开宗立派,广收门人,遴选真传,邀我等同辈道友,一同前去观礼…”钟七道。 贾清风差点把胡子揪下一缕,惊讶道:“如此说来,那刘长风,也练就真法了?” 见钟七点头,贾清风愣然道:“这天下高人辈出,不知他这混元一气,又是个甚妙法,敢为天下先,成为第一个仙门…” “他既然敢开一道,首称仙门,还敢邀天下高人赴会观礼,肯定是有些底气,否则这些同道,可不会让他稳坐魁首,说不得当天就要焚山破庙,砸他山门了…”钟七哂笑道。 贾清风也是一副期待好戏的表情,随即问道:“那师弟你去不去?” “不去了,同辈已开一道,贫道也要参悟一门大法,片刻不敢耽搁,明日起,继续闭关…” 钟七摆摆手道,见贾清风似乎有些意动,便笑道:“师兄若是有闲,便代贫道去一趟吧,也能结识些异士能人。” “好…” 贾清风当即应下,转而挠腮问道:“那咱们也不能弱了气势,该用甚名号好哩?” 钟七闻言沉吟许久,才自信笑道:“太乙…” “太乙道?” 贾清风闻言一愣,心喜道:“甚好,甚好,他叫一气道,咱叫太乙道,他自谓一气祖师,师弟就是太乙祖师…不落气势,相得益彰…哈哈哈…” 九十五【泰山之重 狐黄白柳】 【求票,求赏,二章合一章】 当夜,整个午山腰上,十余院舍,亭阁,廊庭之间,灯火通明。 数十灯笼,蜡烛,油灯,在这乱世之中,显然是极为奢侈的。 中庭正当中,一张台案,两边太师椅,钟七坐于上首,贾清风落侧坐。 底下几个年轻道人,领着四五个道童,手托木盘,上盖红绸,一齐朝上首两人作揖礼拜。 “怎么就这几人,其他人呢?”见这堂中几个道人,与原先数十大小道士相差甚远,钟七有些疑惑道。 贾清风眼神微沉,转瞬之后,若无其事的笑道:“前些天下山去了,有去采买的,还乡的,走亲的,余下的都在这儿了…” “喔…” 钟七点点头,把疑惑压在心底,也不再多言。 随即祝玉遐,张笃二人,先后走入堂中,朝上首礼拜三匝,叩首九次,奉三花,五果,金籽,玉珠,等等礼物,钟七挥挥手,一旁道童将之收下。 堂下二人又递上拜师茶,恭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钟七抿口茶水,便算是收下二徒,道:“贫道我的好友甚少,也不及请他们观礼,咱自己小办一场,都乐呵,乐呵就成…” 下面人都是笑笑,颔首同意,却没人开口插话,钟七伸手抚过下首二徒顶上,笑道:“入我门下,持戒受律,约束德行,潜心学道,不骄不躁…” “谨记师尊教诲…”祝,张二人叩首应诺。 “玉遐,你为吾门下大弟子,按法脉字辈,为师与你取个法名,叫承云,如何?” 祝玉遐叩首道:“谢师尊赐法名…” 钟七颔首道:“内有法名,以传辈分,外有道号,以承道统,贫道观你丰姿俊逸,有前古羽士之风,心若仙台一尘不染,磊落光明,你的道号,便叫玄都,如何?” “玄都者,仙人之宫室也,以此为名,表承道登仙之志,弟子叩谢…”祝玉遐是个博通佛道经义,又有文采的,闻言欢喜非常,又叩头道。 钟七见这边张笃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家,便道:“你本为我道家,又转释门,后又归入贫道门下,算是佛道精通,根基夯实,以承子辈,你的法名,就叫承道吧?” “谢师尊赐…”张笃叩首道。 钟七颔首微笑,打量张笃一阵,略微思索片刻,又道:“你相貌奇古,不似今人,仙风道骨,根性深厚,倒像是古之洞天仙客,道号就叫太华,如何?” “太华,乃天北第一高峰,接天摩云,直冲霄汉,有临云之志,亦表成仙,妙,妙,妙…” 张笃是个嘴笨的,想不出甚妙玉能夸赞师父会取名,气氛一时沉静,好在一旁有长袖善舞贾清风,抚掌称赞道。 “谢师尊…” 四下诸道,亦是抚掌称妙,张笃忙叩首称谢道。 钟七又勉励二人几句,随后便大手一挥道:“先开席,边吃边聊…” 诸人亦是心喜,当下各按辈分,真传坐一桌,别传坐一桌,各自对饮。 几个童儿就比较惨,在一旁端茶倒水,侍奉诸师,得等诸位道长,二位祖师,吃过之后,才能上席。 贾,钟二人独坐一案,菜也最好,席上是四热四凉,配上三苦一温的道家延寿菜。 四热四凉,鸡鸭鱼肉自是不表,那三苦一温,却是苦黄精,焯黄莲,伴曼青,煮罗藤,皆是道人保青春,延寿数之物。 钟七一见这些,不由称赞道:“师兄有心了…” “师弟你在山中炼气,不食俗物,往常端来鸡鸭鱼肉,也不见你吃,想来时休谷绝粮。 索性这些皆是山中草药,不染红尘,亦不算五谷,是专门给师弟你准备的…” 却是贾清风知道,钟七住在洞中,日常炼法须得斋戒沐浴,长久如此,有避谷休粮,不食五谷的习惯,遂专门着小道人安排了这些。 钟七颔首点头,抬筷子夹了草药下酒,与贾清风对酌几杯,叙些旧事。 不多时,祝玉遐,张笃二人轮番上来,给师父,师叔敬酒,满堂诸人,亦是吃喝嬉闹,互相打趣。 唯有贾清风,似有些淡淡愁绪,一直强打精神,把持笑颜,待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告声罪,便匆匆走了。 钟七一直看在眼里,见师兄不说,便并未多言,此时见他落寞走了,忙与大众道:“小的们,吃好喝好,贫道不胜酒力,就先去歇着了…” “师尊慢走…” “祖师且去吧,不必管我等…” 堂中众道都是脸色陀红,闻言不顾着礼节,醉熏熏摆手道。 唯有祝玉遐,张笃俩人要跟过来搀扶,被钟七挥退,着他二人自去玩耍,随即一路朝主持院中而去。 到贾清风屋外,见里面黑嘁嘁也未点灯,钟七敲了敲门,叫道:“师兄…” “进来吧…” 不久,窗内泛起昏黄灯光,钟七推门进去。 见贾清风趺坐榻上,钟七肃然道:“师兄,可是有甚心事儿?” 贾清风嘴唇动了动,却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老师父罢了,师弟随意坐吧。” “贫道初下山时,就发觉气氛不对,观中数十道人少了大半,不可能都下山去了,余者几人,神色嘁嘁,眼露悚然…” 钟七坐在一旁,紧紧盯着贾清风道:“倒底有何事,师兄不必瞒我,贫道有阴兵耳报神,若要细查,你也瞒不住…” 贾清风闻言苦笑,摇头叹道:“早就知道师兄法眼,怎能瞒过,却是近月来,观中生了怪事…” “哦…是有邪祟?” “不错,这事儿最开始发生时,师弟还未回山,当时早课,诸人发现平常敲锣的承宣未至,便禀报于我。 我等本以为是他睡过了,也未管他,不料随后两天,承宣也没过来,我才领人去找,最后在其房中,才发现承宣早已死于榻上。” 贾清风说着,面露悚然道:“随后每隔几日,观中便要失踪一人,随后才在卧房,柴房,经堂等少有人去的地方发现。 而这些死去的道人,无一例外,都是赤身裸体,神情欢愉,四周尽是**,如同脱阳滑精而死…” 钟七闻言,腾得一下,站起身拍案喝道:“观中出这么大的事儿,月余时间,死者不下十数人,师兄,你为何不与我言说,若我不问,还打算一直瞒下去么?” 面对钟七的喝问,贾清风目露悲伤道:“师弟,那都是我的徒儿啊,他们死了,我如何不悲,不想让你查个清明,与他们报仇? 只是你自回山之后,急匆匆便闭关去了,此后一心修行,要参悟大法,我怕以此事相告,反而乱了师弟心境,不能一心参法,才一直忍痛,不敢来搅扰…” “大争之世,天下高人辈出,谁道行高一筹,谁就有成仙了道之机,将余者踩在脚下,师弟的时间比我们的命贵,不能丝毫耽搁,叫师弟落后于人…” “想比于这些弟子,包括师兄我,都算根性浅薄之辈,无成仙了道之机,纵是牺牲性命,那又如何? 只要师弟你修成大法,不落于天下高人之下,便能将我等道统发扬光大,如此,我等死而无憾矣…” 贾清风眼中含泪,随即又道:“一切罪过,皆在贫道,与其他人无关,愧疚,自责,皆由贫道担之…” 看着贾清风鬓角,不知何时已添丝丝白发,钟七心下微酸,一切想要指责,怪罪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反而不觉间,已经眼眶湿润,忙负手背过身去,掩饰神情,冷声道:“若我不问,师兄还打算瞒我多久?” “本想你一下山,便要告诉你的,只是师弟门下新添弟子,我门中传承不绝,算是喜日,大家都开开心心,便准备明天,后天,再与师弟讲明…”贾清风低头道。 话至如此,钟七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口,反而心中如山岳般沉重。 这种压力,不是来自于邪祟鬼怪,而是一门,一宗之重。 从老庙主陈空山,贾清风,到伏魔宫翘首以盼的众弟子,外出筹化法财的承法,承泽等人,无一例外,都在竭尽所能,搜刮资源,殷切的在供养自家一人。 屋中两人都是低头不语,气氛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整理思绪,恢复正色,对视一眼,皆知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妖邪拿住,才谈后事。 钟七才沉声道:“除了浑身赤裸,滑精脱阳外,死者还有甚特征,观中可还有什么异常?” 贾清风凝神沉思许久,回忆道:“都是死于夜间,悄悄的没有异常声响,亦无苟合淫秽之声,一般至白日才被众人发现,死者神情欢愉…” 钟七暗自思索道:“按师兄所言的情形来说,明显属于有采阴补阳的妖邪。只是不知是鬼,还是精,如今天地灵机复苏不久,鬼物虽然法力增长极快,但一般鬼怪不能接触物质。 没到恶鬼界限,也不需要幻化少女,少男,去迷惑凡人,吸取阳精练功,除非观中生有厉鬼。但观中有阴兵行营镇压,这种可能性不大。 反倒是精怪通灵,除了帝流浆或是接触人类,道经之外。要想省却积年修行,便得吸人阳精,才能进境飞快。 虽然目前这天下得道精怪的可能不多,但精怪之类,有肉身躯壳依附元神,可以昼出夜伏,能避开阴兵抓捕,反而可能性最大…” 想到此处,钟七问道:“最近这观中屋角瓦檐处,可见了狐,鼬,黄皮子,长虫,刺猬之类,常期出现,形迹诡异的?” “这…” 贾清风回忆一阵,道:“这倒不曾有,观中又不养鸡犬,狐(狐狸),黄(黄鼠狼),柳(蛇),灰(刺猬)等皆在山中,多年不曾见矣。 倒是老鼠么,有十好几窝,常在殿中偷喝香油,扯些谷种去吃,我等不厌其烦,奈何鼠类洞窄,处于墙缝,地洞之下,也拿它们没法子…” “如此来说,可能便是鼠鼬之流,在我观中偷喝香油,又听我等讲经说法,久而通灵得道了…”贾清风略一思付,也明白钟七意思,于是猜测道。 却是飞禽走兽中,常见最易修成变化,通灵得道的,不外呼狐精,蛇精,刺猬精,黄鼠狼,老鼠精等五类。 甚至有的修成元神,便自谓仙人名号,称狐,黄,白,柳,灰等五仙。 其中有一心求道的,在人间寻找弟子,换作弟马,这些弟马开堂之后,供奉它们,若有人生怪病,有妖邪,鬼怪作祟,便能请五仙上身,捉妖拿怪,一方面能享受香火,也能积累功德,早日成仙。 当然,这种只是少数,如同万千妖精,才出一个“白素贞”一般。 更多的,却都爱走捷径,行了邪道,道行浅的,幻化美女,俊男,去勾引凡人*****之后,吸人阳精修行。 道行深的,甚至据山画地,自成一族,点化无数子孙,充做小妖,自谓妖王,妖仙。 钟七摇摇头,没有否定,也没有赞同,沉吟道:“是精怪作祟,还是鬼神害人,待贫道出元神一观,便见分晓…” 转而见窗外月色当空,钟七趺坐蒲团,朝贾清风道:“师兄你将我肉身看住,莫使人来动我,我出元神探查法界诸天…” 贾清风郑重点头,将四下门窗禁闭,转而从床榻下掣出一柄宝剑,清光艳艳,寒芒四射,坐在钟七面前四下看顾。 却是这观中原本五人,老庙主陈空山,贾清风,皆习有武艺,只是贾清风的武艺相对钟七而言,比较蹩脚而已。 不过防备些霄小之辈,却是够的,钟七双目微阖,存神运气,伸手将发髻一抚,身子囫囵靠在榻边,将头垂下。 贾清风见此,伸手一探,见其呼吸心跳俱无,如死去一般,不由大是惊异。 忽而有所觉,转头望去,却见一缕真光,自钟七卤门腾起,借月光一照,显化一尊仙人,立于身前。 “师兄稍待,贫道去矣…” 贾清风呆呆看去,那仙人稽首一礼,随即摇身一晃,化作一缕青烟,自窗户缝隙飞出院外,转瞬不见踪迹。 “这…这…今日才见师弟大法耶…” 许久之后,贾清风才反应过来,愕然的喃喃几句,随即拔剑四顾,紧紧护持钟七肉身。 然而实际上,在凡人看不见的法界中,主持院外,十余猖兵,持戈弄枪,为主公巡游护法。 九十六【奇异之事,一幅仙图】 一缕真性遁出舍外,摇曳间化作仙人像,捻指一掐,十余个残兵败将,领着些鬼怪,忽剌揦聚拢身前。 只见得这些兵马,衣甲破烂,披发跛足,兵器破落,正是一直斗法,而未经补充的猖兵鬼众。 此前在山下时,钟七曾想过把这些兵马神志炼去,彻底练成香火法兵,一来方便控制,二来通过香火祭炼,至高深处,便能显化于白日。 只是顾虑法兵没有神志,没有专门的神邸统御前,要是吸收大量香火,信众的思想就会占据其神智。 或使其重新产生神志,成为一群疯子,而且实力增长过快,更不好控制。 这一来二去,数次斗法,不觉五营猖兵,已经所剩无几。 钟七也就懒得再管,由弟子门人将就着用,只待日后神将炼就,再重新祭炼真正的法兵,道兵。 “主公唤小的们过来,有甚指示…”众猖兵恭敬行礼道。 “这山上的观阁楼台,近些天可有甚异动么?”钟七问道。 “回主公,有我等在,方圆百里,妖魔摄伏,山中一切如常…”几个残兵不假思索的道。 随即见钟七面色阴沉,几个面带傲然之色的猖兵霞得一颤,忙将神色收敛,讪笑道:“主公是想说前些天观里闹鬼之事吧?” “哦…莫非尔等知道此事?”钟七不答反问道。 “早些天,事发之时,贾道爷就开鬼坛,烧调兵符纸,着我等勘察此事,只是小的领人将周遭山洞,水窟,破庙,林荫都搜遍了,也没发现丝毫线索。”猖兵校尉肃然禀报道。 “竟有此事?” 钟七一愣,思索猜测道:“不存于灵界,莫非这妖怪是个牛,虎,豹子,只以肉身练成变化,不修元神仙术?” “再把观中细细搜索一遍,瓦檐下,墙缝里,都要查验,不可疏忽漏了妖孽…”钟七摆手道。 众猖兵答应一声,各自领鬼众散开,将观中一草一木,窄缝,石洞都去一一搜寻。 钟七亦化光而遁,将观外山石底,树根下,鸟窝里,看过,见没有异常,便又腾云而起。 立在空中使望气术观去,许久之后,钟七疑道:“到底是甚妖怪作祟,怎么会没有半点妖气…” 凡妖精行法,皆有妖氛,或污浊恶臭,或骚味熏人,这也是妖精与仙人的区别之一。 鬼神莫测,迅疾如风,只是过去盏茶时间,众猖鬼面带惭愧的来报:“禀主公,我等遍山查询,亦无所获…” “尔等各自归营…” 言罢,法相化光而去,由瓦檐缝隙飞进屋内,自肉身顶门落下元神。 见呼吸,心跳俱无的钟七忽而眼皮颤颤睁开,贾清风忙道:“师弟,法界如何?” 钟七摇了摇头,凝重道:“不见丝毫妖气…” 贾清风惊疑道:“那…那这该如何是好…” “师兄勿慌,索性贫道就耽搁几天,留在观中住几日,看看那妖精还敢来否…” 贾清风话未说完,钟七就摆手打断道。 见钟七如此,贾清风蔚然一叹,道:“如此,劳烦师弟看顾了…” 钟七点点头,随即辞别清风,回了自家屋舍。 许久不曾回来,但众道人时常清扫,屋中被褥整齐,家具齐全,一尘不染。 钟七满意颔首,便在榻上趺坐修行,一边儿出元神照看隔壁庭院中兀自吃酒嬉闹的众人。 …… 不觉云影散去,天光渐渐亮起,那吸人阳精的妖怪仿佛是知道钟七在此,观中并未见异常。 约莫四更时分,敲门声响起,钟七微开双目,淡淡道:“进来吧…” 祝玉遐,张笃,二人轻手轻脚,进了屋中,见钟七趺坐榻上,正在修行,忙惶恐行礼道:“惊扰师尊修行,还请责罚…” “只是静坐修心,说甚打搅,我等师徒之间,莫如此拘于俗理,伤了感情…”钟七毫不在意的莞尔一笑,招呼二人随意坐下。 祝张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坐下,带着几分期待道:“师父昨日叫弟子等,在寅卯相会之时过来,不知有何指示…” “月散云光尽,八极迥无尘,寅卯相交会,正该访道真…”钟七望着窗外,悠悠笑道。 言罢,见俩人面露喜色,又道:“莫欢喜,莫欢喜,贫道所学,贯通佛道,旁门,甚是晦涩驳杂,传真法亦非今日,还得待贫道将各类法门,术数梳理一番,才能传之…” 却是他所学驳杂,雷法只算旁门左道,照以前修行大有隐患,须得花时间研究透彻,再修改一下。 端公法也是左道旁门,修行到阴神夜游,夜间显圣,就算到头了。 而白日显圣,又算是修行中的第一个坎儿,钟七现在也没摸到多少门路,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磨合,钻研。 “修道之人,元神不曾修成之前,全赖武艺护身,观你俩个步履沉浊,武艺稀松平常,遂传你们些武术,先打熬身体躯壳。”钟七道。 两人略有失望,不过想来都是师父安排,转瞬间又恢复平静,便作揖道:“多少师父…” 《控卫在此》 钟七便将瑜伽术里面练习筋骨的武术,和十三太保横炼气血,内家功夫等等,取其菁华,倾囊相授。 待两人颔首点头,表示记牢之后,钟七又取出一卷图谱,递给俩人。 祝玉遐忙上前接过,在钟七的授意下,倆人将画儿展开,里面却是一幅仙人形象。 莲花如意冠,靛蓝仙衣,手捧拂尘,稳坐莲台,台下有九头狮子环绕。 张笃疑惑道:“师尊与这画中仙人,竟然一般相貌耶!” “嘿嘿…区区不才,正是贫道…”钟七捋着须髯,傲娇笑道。 “怪不得如此仙家风骨,令人一见,便有见得道妙之感,几乎是灵台顿开,醍醐灌顶,不愧是上真仙首…”张笃绞尽脑汁,一番常态的夸赞不已道。 不想话音未落,祝玉遐就满脸严肃的打断,呵斥道:“师弟…你怎么能这样违背良心说话,你…” “师兄…我…” “住口…师尊是你说的那样么?” 张笃还要再说,却不祝玉遐打断,随后正色道:“我一接过这卷画,还未打开,就有一股渺渺道炁,扑面而来,叫人智慧迸发,悟性超然。 画一打开,更是灵光闪现,亮瞎人眼,如同直面大道。只是看了一眼,就令我深陷其中,无数天地至理,跃然于眼前…” 张笃面皮抽动,钟七则是一脸懵逼,有点手足无措,还直面大道,他有这么牛逼,自己咋不知道? “而这才是我看见的景象,师弟你方才竟然贬低师父,该打,该打…”祝玉遐犹自喋喋不休道。 钟七卧在榻上,挫着手,羞笑摆手道:“夸张了,夸张了啊…” “师父你看,连平日里,素不善言辞的张师弟,今日一观仙宝,都能想出这许多好话来,岂不是慧力大涨…”祝玉遐指着张笃,莞尔笑道。 “我…我是秀玉于外,内慧其中,…”张笃急忙解释自己智慧在内,只是不喜欢说话。 祝玉遐却坏笑道:“嘿嘿…师弟你这话,是形容女儿家的,莫非…” 钟七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见张笃着急,忙摆手道:“贫道的弟子,怎会有笨的,牙尖嘴利,只是小聪明,可不一定就有大智慧。 外包道德,内运纵横,落子为棋,算尽苍生的道理,才是智慧…” “是…弟子等谨记…”二人俱肃然颔首道。 “不过师尊你给这画儿到底有甚妙用啊,莫非是让我俩回去供着?”祝玉遐俩人疑惑道。 经过方才的嬉闹玩笑,师父的神秘感,与徒弟的距离感消失,俩人也不再拘谨,只是将尊崇放入心中,而非嘴上,索性直言道。 九十七【修真之径 秘讳真言】 “果真聪慧,一语中的…” 钟七含笑看着俩人,颔首道:“不错,给你二人这幅画,正是要你们回去供上。” 祝张俩人对视一眼,都是摸不着头脑,也不好再多问,正要拱手应诺,钟七却又道:“法门还未梳理好,索性你二人就以这画夯实基础,顺带还能得两门法术…” “能得法术?” “你二人,若能从此画儿中,感应出太乙天尊,便能得法…”钟七颔首肯定道。 祝玉遐二人闻言,忙捧画跪下,齐声道:“请师父指点…” 钟七淡淡道“我门中道法,要入门庭,须得感应紫府,炼出冥冥一缕真性,以此,可谓仙道根本,万法之基。 而欲要感应紫府,点出真性,又有数念,听息,存神等数种法门。” “数念,就是要排除杂念,达到常思一静,无思无想。 听息,便是通过盘膝打坐,倾听自己呼吸,再到控制呼吸,以达到杳杳冥冥,玄关一窍通透之境。 存神,便是通过存想真圣,仙佛的服色,光气,形长,长短,文彩,模样,而得神通术法…” 钟七顿了顿,见座下二徒听得认真,才指着那画卷道:“这幅画儿,只是普通纸张,松枝做轴,只是经过贫道观想,炼就元神之后,里面亦包含我一丝丝真性…” “那师父的意思是说,只要观想此图谱,存想出太乙天尊,便是炼出真性,入道真门?”张笃疑惑道。 “即对…也不对…”钟七点点头,又点点头道。 见二人疑惑,钟七神思以往,恍惚道:“要入道,关乎真法,道行,灵机,心性,底蕴等等,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真法,心性,与道行二者。 论真法,贫道自幼便已得之,若论道行,正一道的茅山,众阁,闾山,端公等法教,全真龙门等等,甚至包括一些密宗,佛门,辟支佛法,各派典籍,我都曾研究通透,道行不下与仙人。 然而纵使如此,亦要十余载苦修,才能炼假为真,见得冥冥一缕真性…” 灵机一复苏,钟七便能施法,这看似简单,其实是前世的积累,由于前世末法,法门已经不算隐秘,只要有钱,什么法门,道经,佛经都能弄来,只是其中真假掺杂。 钟七只要闲来无事儿,爱好便是颂读各派经文典籍,绕是如此,亦花了许多年时间,直到穿越之前,才真正能深入定境,照见元神真性。 穿越过来,数次想要修行胎光元神都未成功,反伤己身,便只是没有灵机而已,而此界的宝象,张绍阳,刘长风,童云蒿等辈,亦是如此,都是早已将道行心性达到,甚至有超过一般鬼仙的道行。 只是没有灵机,大家都不能修行和施法而已,换言之,就是入道与否,与灵机关系不大,道行和心性才是主要的。 元神,法术,等等,本质都是虚幻,虚假的,都是属于人之幻想,所以入道,最关键一步,便是要练假为真。 使虚幻性光(灵魂),能看得见,摸得着,能时常存神观之,稳固不移,才叫真性,真光,这便是入道。 【是以西游记原文中,孙悟空曾对菩提祖师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亦渐坚固也…】 后续再采集灵机,逐步壮大灵魂,使之能出体外游荡,唤做神游,能飞腾变化,显于人间,接触物质,才能叫显圣。 实际上人体本来蕴含的精神是非常广博的,只是常人奔劳苦,思官,思君,思国,思社稷,甚至是想柴米油盐,都会使思绪逸散,而不能集中,如同百分力量,只能用一二分而已。 炼假为真,修成道法,便是要完全掌控,开发这些精神。 但这一步,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之难,难于上青天,将子虚乌有的东西,化作实际的仙术,法术,这便是炼假为真,所以修行又有修真之称。 “入道虽难,但以你二人的根骨,资质,这只是早晚而已,莫要灰心…” 见二徒面色凝重,钟七宽慰几句,随后捋须道:“贫道有两门法术,一者叫拘神役鬼符,能施以法食,操纵鬼怪精灵,一者叫辟邪金光符,能辟邪,斩妖,驱散污秽。 你们虽未入道,但只要依法存思,开法坛,祭炼二十七日,或四十九日,就能画出符咒,施展这两门法术…” 二人自是心喜期待,钟七便将五鬼坛法,太乙真言,和自家法相的尺寸,形长,服色,光气,包括都阳公真名,等秘讳一一相传。 “贫道在法界的真名,真言,秘讳,等等,出得吾口,入得你们耳,且勿与人知晓,否则定生不良…” 见师父如此严肃,祝张二人不敢怠慢,忙郑重点头道:“谨遵师言,不敢泄露半分…” 钟七这才颔首一笑摆手道:“观中晨钟响彻,想来是早课了,你等也快去,莫耽搁了时间,受经师(观中高功,负责讲经,早晚授课)责罚…” 神仙秘祝,如同人的身份证号一样,记载了大量神人根脚,要是叫人知道,咒杀此圣,就轻而易举了。 所以大多数请神,请仙咒语,书写到此,一般都会以叫人看不懂的真箓,钟七自己写的法策中就有很多如:“靐?靐芔龘”等等秘咒。 这种关乎法脉存亡,祖师元神生死的东西,必须得口而相传,不能记录于纸张,要是被敌对门派知道,祖师爷就死定了,毕竟法教诸派,那家不会些厌胜,诅咒,钉头法。 但也正因如此,前世许多法脉流传久了,又夹杂了当地师父的方言俚语,听起来音调怪异,秘讳失真,请神不至,法术也会渐渐失去灵验,导致法脉渐渐消亡。 张笃,祝玉遐二人闻言,见窗外明亮,薄雾朦胧,不觉已有个把时辰过去,抱着画卷,朝钟七唱个诺,径自退走。 钟七收拾好床榻,起身洗了把脸,出了院落,在观内闲逛,清晨的伏魔宫,深山古刹,林荫参天,薄雾濛濛, 思虑左右无事,也准备去早课,颂念经文,忽见贾清风领着几个童儿走出,迎面撞上钟七,忙道:“师弟何处去,我正要寻你哩…” “怎么,找到那妖精的线索了?”钟七问道。 却是二人昨夜商议,今天早课之后,领全观道人搜山刮草,刨地三尺也要寻个根底。 “不是,是山下来人了,有朝廷御吏,还有凤翔节镇衙门长吏梅先生…” “哦…人在何处?”钟七波澜不惊道。 贾清风却是一脸激动,牵着钟七袖子道:“都还在山下,朝廷大吏来访,我等速速召集全观道人,一齐下山迎接吧?” 钟七摇摇头道:“弄这么大阵仗,迎他们作甚,教他们自己上山,莫管莫管…” “他们一行有好几百人,锣鼓开道,挑着担子,红绸遮盖,敲敲打打,好生热闹哩…”一个报信的道童儿抿着手指兴奋道。 钟七心下知晓,估计是朝廷对午山的赐封道了,见贾清风他们都是激动振奋,摆手笑道:“你们想去迎就去吧,我就在山上等着…” 贾清风也知晓,这些人是因钟七而来,而师弟身份尊崇,他们在山上等着也是应该。 只是生身以来,头一回见如此“大官”的他,还是奈不住心喜,忙指挥众道人停了早课,都聚拢安排。 一行十余道人,下山数里迎接,而他自己则几个童儿,在山门前等候。 九十八【了却君王天下事】 观外阵阵锣鼓声乐,渐渐接近,百余甲士沿路拱卫,持旄拥铣,旌旗招展。 两位绯袍官员,一者白面无须,一个是苍髯老叟,皆腰束鱼袋,顶戴玉璞头,骑着枣红马,由僮仆牵鞍辔,一路先行,径自往山上去。 身后是数百精瘦汉子,赤裸上身,担挑红木箱,因山路狭窄,只得单人一列,一行队伍形成数里长龙。 一路上自有道人,童儿,下山拜礼,接引官府众人。 不多时,径过数里山道,至山门前,贾清风即领众大小道人,童儿,火工,上前拜二官道:“小道清风,添为伏魔宫主持,见过二位大人…” “不敢当高道大礼…” 二官见此,都不敢托大,忙也翻身下马,郑重还了一礼道。 “下官风翔节度长吏,道长之名,早有耳闻,仰慕已久,如今一见,道骨仙风,果然是有道全真…”各自见礼之后,那白面无须,手抚羽扇的绯衣官员温和笑道。 言罢,又指着一旁花白头发的短须官员道:“这位是朝廷御吏王大人,从金陵千里而来…” 王仲君朝贾清风颔首点头,笑道:“下官王仲君,这厢有礼了…” “外间暑热,二位大人一路劳顿,还请到观中纳凉,饮些茶水…”贾清风一甩拂尘道。 那王仲君却摆摆手,肃然抱拳道:“还请主持召集诸位道人,童儿摆上香案,朝廷有圣旨到…” “圣旨…” “有圣旨到?” 底下众小道闻言一惊,都窃窃私语道,贾清风也是讶然,急忙招呼众人抬出案几,铺上黄绸牌牍。 “圣旨到…” 见香案摆好,王仲君才珍重的从一方木匣中取出一卷黄绸,并长生呼喝道。 《仙木奇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梅文化毫不迟疑,当先跪地高喊,众甲士,挑夫见此,亦是密密麻麻跪地高呼。 随后众大小道人,火工,童儿,亦跪伏在地。 只有贾清风面带几许犹豫,稍稍思虑片刻,却未跪拜,只是捧着拂尘,躬身退到一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汉中有都阳仙公,久居仙山,道妙清高,风研骨秀。 朕闻仙公者,能施符水,阐三天之正教,善修妙道,无量渡人,泓上圣之大法… 敕封大阐护国法师,荡魔扶道先生,都阳上圣仙翁…敕封仙人府邸,为:子午清微福地,妙化升真洞天。 即日着风翔节镇,赏拨千金,修缮太乙仙府,着地方官府,速谴造做大匠,早玉枢琅嬛福境… 不得有误,尔其顷哉…”王仲君苍迈的声音,却响彻云霄,震得深山古刹,鸟兽飞散。 “接旨…” 念完圣旨,王仲君见贾清风脸上似喜,似嗔,又带着三两分解脱,并不答话,只是呆呆望着庙门,不由摇摇头,再次唤道:“清风道长接旨啊…” “额…哦…好,谢圣上隆恩,谢圣上隆恩…”贾清风颤颤巍巍接过圣旨,语无伦次的回道。 大众这才起身,梅文化与王仲君等,皆抱拳恭贺道:“恭喜了,午山门楣自此光大兴盛,将记述于史册,流传千万代矣…” 贾清风眼角含泪,想到师父与历代祖辈的遗愿,今日完成,不由得浑身轻松,一切压力随之而解,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惆怅几许,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忙整理思绪,邀请梅,王二官,入观中奉茶。 众随行官员,甲士,挑夫,只一部分入观中歇息,余下的,就在观外树荫下歇息,安排火工道人搬来几口大锅,熬上绿豆汤,与众军士,挑夫解渴镇暑。 观中大小道人,亦是喜不自禁,互相奔走,毕竟得了正统王朝册封,日后只要不犯重罪,按照不成文的规矩。 不管天下谁当皇帝,或者那一代王朝开辟,都会再次册封十方丛林,修缮前朝庙宇道观,而世外门派在王朝的支持下,也会愈加壮大兴盛,龙虎山如此,终南,茅山,皆是如此。 贾清风领着王仲君一行人走到观中迎客殿,钟七早坐在殿中等候,见众人来了,一番礼节过后,各自落座饮茶攀谈。 “下官在南方,久仰仙师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道貌非凡,超拔出尘…”王仲君一见钟七,又用出了之前夸赞贾清风那套说辞。 钟七闻言,只是朝他淡淡颔首示意,也不搭他话茬,反而朝梅文化拱手笑道:“梅先生,梁州一别,许久未见,先生风采更盛往昔呀!” “哈哈哈…泓师才是风采更盛,愈加缥缈出尘,下官提前祝泓师道果大成…”梅文化也熟络吹捧道。 那厢王仲君见钟七并不接茬儿,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而拉着贾清风聊些道门琐事。 梅文化见那厢王仲君与师兄聊的正欢,便起身朝钟七笑道:“素闻午山仙境,却未曾有缘见过,今日托泓师之福,能到此仙山,下官斗胆,想请泓师领下官看看山景,如何?” 想看山景,随意哪个道人不能领他去看,偏要钟七带他去逛,明显是有事儿要说。 钟七心思灵通,知他意思,便起身朝王,贾二人告个罪,随即朝梅文化道:“梅先生,请…” 梅文化微微一笑,也不推辞,大步走出殿外,由钟七指路,一路朝后山逛去。 不多时,到了凤栖亭外,二人在亭中对坐,望着崖下云雾缥缈,梅文化抚掌感叹道:“真真好福地,好仙境也,若能携三五好友居此,闲来看经,对坐弈棋,不理俗尘烦恼,何其妙哉…” 钟七笑笑不语,观云许久之后,才问道:“山下情况如何,胡虏可曾退去,邓公可还安好否?” 梅文化摇了摇头道:“围城的胡虏虽被打退,然如今居势愈加混乱,汉公军一万五千,大部陈兵阳县。 氐人胜兵三万七千余,大部驻佛坪,两军正面相隔数十里,铺开战线长达数百里对峙。” “氐人胜兵数万,又是精于骑射的胡人,来去如风,汉公有胜算么?”钟七有些忧心道。 梅文化笑道:“汉公麾下猛将如云,朱贵,辛成棕,还有泓师举荐的毕宗元等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怎么会输,现在反倒是氐人想要求和,汉公则想入关中争王霸之基…” 钟七疑惑道:“此话怎讲?” “汉公有三胜,一胜在兵精将勇,诸将奋力,打得氐人节节败退。 二胜在于五胡内部,羯人先入洛阳,虏宣宗,全据河北,中原等富裕之地,羯赵皇帝其志不小,有一统之心,怎可让氐人据关中形胜之地。 据线报,五月初,羯赵整军十万,破陕州三县,在华州与氐秦主力连战数场皆胜,至月底,氐人缩入关内,已经没有与赵军野战之力,赵军亦被阻与天下形胜潼关城下,愈今已有数月了。” 梅文化侃侃而谈道:“如果氐人一直南征汉中,与汉公相持,就会陷入两线作战,不须多久,氐人必为汉,或赵所灭亡,所以此为二胜也…” “原来如此,还有一胜,不须多言,便是梅先生了吧?”钟七拱手赞道。 梅文化自信颔首道:“某家虽不才,但幸逢明主,汉公若依贫道之言,不敢说全取关中,但拿下风,成,梁,阶,金,等数州,能稳坐关南还是无虑的…” 钟七闻言也是颔首,随着交往日久,梅文化的能力,谋略,文采他还是明白的,不说能比诸葛,但也是刘伯温,张良之流。 这话看似自信,又不自信,只是因为中原五胡,人虽少,但骑射天下无双,而且已经渐渐坐稳中原,北地。 胡虏入中原,便与一般王朝末世,诸候争霸截然不同,取天下争龙的难度,节节升高。 胡人获得中原财力,工匠,文化,等等,军势就愈加厉害,若想取天下,可能已经非一代之功,得积三代,五代之功,天下才能再次统一。 九十九【分期付款 怪异香火】 闲聊了一阵山下形势,梅文化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此番单独会见真人,还有一事相求。” “梅先生尽管直言…”钟七显然是早有预料,闻言颔首点头,即不答应,也不拒绝的回道。 “天下诸候并起,群雄逐鹿中原,百姓民不聊生,路有枯骨,还请真人慈悲,再次下山相助。 辅佐圣主,开千古盛世,驱除鞑虏,使天下百姓,黎民黔首,皆能安居乐业…”梅文化起身拱手道。 话未说完,便被钟七挥手打断道:“梅先生,论兵法谋略,你胜我十倍,论定国安邦,我亦差汉公远矣,行军征战,诸将也皆再我之上。 我不过山野一闲人,只会打坐念经,修真炼气,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天下如何,贫道不愿多管,亦不敢多管…” 道统法门未梳理好,观中还有闹鬼之事没解决,钟七那有时间耽搁在“天下大事”里面。 就是要下山辅圣主,争龙脉,也不是现在,而且辅佐的,也不一定就是邓奎。 谁是真龙,谁是草蟒,都还需要后续观察,毕竟乾坤未定,都是黑马。 争天下不是过家家,要是押错了人,哪怕钟七已经算小乘仙(佛门将辟支佛,鬼仙,尸解等等称小乘),也难免粉身碎骨,甚至将弟子门人全部搭上。 但是辅佐真龙圣主,好处也是不言而喻,不说金银资财,灵宫贝阙的赏赐。 只要有正统王朝一直封赏,供奉,气运绵绵不绝,人道加持,修行绝对一日万里,这也是钟七虽云“出世”却一直对世俗,天下形势,都密切关注的原因之一。 “真人过谦了,真人乃仙家之辈,我等凡俗如何能与你比之,你能施符水,救渡生民,且有大法,千里取人性命…” 梅文化夸赞一通,抿了抿嘴又违心的夸道:“且我等谋算,皆是凡人计,属于小聪明,更不及真人你,仙家落子天下,握乾坤之局势,才是大智慧…” “梅先生,你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也真中人听…” 这读书人的嘴,就是与众不同,说出来的话,即能无形夸赞,还没有拍马溜须的感觉,钟七也是听得心下舒畅。 梅文化见此笑道:“真人这是答应下官了?” “唉…贫道受汉公供奉,又托先生盛情邀请,如此恩情,怎能不应。”钟七无奈一笑道。 还不待梅文化心喜,便又摆手道:“只是事物太多,却是不能即刻跟先生下山了,还请梅先生与汉公见谅。” “无妨,无妨,汉公早有言示下,真人有甚麻烦事,或是需要甚资财丹砂,尽管开口,即差人采购与真人送来。”梅文化诚恳道。 钟七也点点头,拱手道:“汉公这边只要有用得上贫道的地方,也尽管修书一封,贫道或谴门人,或亲自下山,只要力所能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善…”梅文化此行目的达成,代表邓奎与钟七达成共识,亦是满意称善道。 …… 至午时末,梅文化与朝廷御史等官员,领众军士,民夫,回了梁州,只留下了一封圣旨,一千金(一千贯铜钱),并些丹砂,珠玉,宝石之类,各有百十箱。 此外梁州将拨款三千两,征发民夫数千,修建太乙宫,都阳宫,雷祖殿,灵官殿等大型建筑数座,并屋舍,楼台,馆阁数十间。 由于梁州初定,还属于民不聊生的阶段,这个工程,将分三期进行修建。 每期拨款一千两,征诸县黔首青壮三千人,由朝廷工部与贾清风商议绘出图纸,地方藩镇工曹官员配合修建宫观。 因此时值夏季,天气炎热,且又是农时,遂首期将在秋收之后进行。 朝廷诸官吏下山之后,伏魔宫又恢复平静。 只是在贾清风督促下,观中道人,童儿等,几乎将伏魔宫翻过来,覆过去的查找多遍,也未见线索。 灵界与物质界都找不到妖魔踪迹,钟七亦不敢回洞中修行,为免观中道人再遭妖精毒害,只好一直坐镇观中。 …… 伏魔宫一静室内,摆起一座简陋坛场,上供太乙仙人画像,案上只有香一柱,灯二盏,经书一册,此外再无其他。 坛下二道者,一青衣短髯,一者挽高髻,着紫衣,或捧拂尘,或持法印,皆坐蒲团,颂太乙真言: “太乙道炁,周流古今。甘露灌顶,光明浴身。三业清净,五脏玄明…” “内外明彻,显我元神。连天通地,祥光佑众。宇宙万有,皆是吾真…” 静室之中,一阵幽幽颂经声过后,下首趺坐二位道者,皆闭目趺坐,存想画中仙人模样,追寻着冥冥之中的感应。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二人皆入定境。 紫衣道人眉梢微蹙,杳杳冥冥之间,紫府之中仙人形像渐渐出现,随着心中杂念纷呈,仙人法相随之破灭,转而又画作一道金光神符,照耀诸天。 青衣道人面无表情,存神许久,恍恍惚惚之间,一尊道相,挥手斩破混沌,开辟大千,正渐渐稳固之时,道相却又被无穷混沌压碎,亦化作神符一道,只符咒黑炁氤氲。 “咚…咚…咚…咚” 不觉天光渐亮,窗外渐渐明亮,阵阵钟声响彻,惊醒趺坐二道人。 “师弟,你可存想出什么了?”紫衣道人开口道。 青衣道人摇摇头道:“怪贫道杂念太多,法相缘生缘灭,不能稳固,不过神符却是见着了,师兄你呢?” “我也与你一般,据师父说,要想稳固神符,至少得炼法四十九天,要想稳固道相,凭你我的资质根性,至少还得数载时间…” 这二道人,正是张笃,祝玉遐二人,自得钟七传法之后,便找贾清风要了间静室,在其间日夜存神炼法。 俩人除了早晚课,再不出门玩耍,如今看来,倒也炼出些东西。 …… 晃眼间数日过去,那妖精仿佛知道钟七在观中坐镇一般,丝毫动静也无,似在暗中蛰伏。 而钟七则一直在舍中静修,参悟法门,梳理传承,不觉天色渐明,耳听窗外钟声响起,也是极静思动,暗道:“那妖怪一直未出,牵扯贫道精神,令人烦躁,更无心思修行,不如出去走走…” 清晨的伏魔宫中,林荫老树,古木乔松,修竹林园间薄雾氤氲,钟七负手闲逛,只觉美不胜收,不觉走到主殿之外。 贾清风坐于上首敲磬,下首十几个道人背对殿门,正在早课,带着奇妙韵律的颂经声传来,使钟七心头焦躁略微减去。 见钟七负手于殿外,贾清风并未多言,只是不动声色的颔首一礼,转而继续闭目颂经。 “噫…这是?” 钟七也点头回礼,并不想打扰道人们早课,正要悄悄转身走了,忽见那伏魔神像底下,三柱渺渺燃起的檀香似乎有些异常。 当下顾不上打搅诸人早课,疾步走入殿中观看,只见那拇指粗的三柱檀香,火光耀眼,烧出三股香柱直直燃起。 三股筷子粗的青烟,袅袅腾起数丈来高,随后烟气缓缓变淡,渐渐消散。 “师弟…你这是?” 诸道人都被这动静惊醒,见钟七直冲入殿中,昂首观看伏魔将军像,皆是摸不着头脑,心下疑惑不解,却又不敢多言,忙行礼道:“见过真人,福寿万安…” 一零零【露出马脚 终见异样】 贾清风正要问询,钟七却只是淡然摆摆手,轻声道:“诸位各安蒲团,继续早课,莫要多问。” 大众见此,亦不敢再多言,只得按规矩,各回蒲团,闭目趺坐,养神颂经。 贾清风向那香案瞟了一眼,又看了看钟七,见其颔首示意,忙渡步上前,至香案边将茶杯粗香柱上的香灰扫落。 暗淡的香灰被扫开,露出一点绯红香头,顶上青烟渺渺升起。 “这香烧的确实不对…”钟七从袖中掏出符咒,折成八角吞服入腹,一边观神像之气,一边儿喃喃道。 贾清风疑惑的看了几眼,不由摇头道:“师弟,这都是咱们自己炼的朝真香,烟云能直冲数丈升入青冥,望似一派香火鼎盛之像,怎么不对?” 钟七并不搭话,只是不动声色拿手指了指炉中央,那三柱火光闪烁的香头。 贾清风凝神细观,直直盯了数十息后,却是一愣,好似也发现什么,忙朝殿外看去,惊讶道:“大殿之中又不刮风,这香火还烧的这么快…” 却是香案上的香,比殿外那大鼎里同样的香烧得更快些,这内外殿的香火,一般都是由添火道人同一时间点燃。 到了这个时候,外面三尺来高的香只烧了个三四寸,而殿内的香,却是烧了将近一尺。 钟七使观气术,循着那獠牙阔口的狰狞神香望了一圈,只见的一片灰暗,显然如泥塑木胎一般,还并未开灵。 “师弟…莫…莫非是将爷已经应位归真【指有德行之阳人,生前受到敕封,死后归位成神,此处指伏魔将复苏真灵】了?” 贾清风想起阴兵吞噬香火之像,与这香烧得如出一辙,又见钟七如此,不由在心下脑补一番,遂面带几分激动欣喜问道。 “哼…” 钟七却只是冷哼一声,随后道:“那阴兵吸食香火,都能须臾而尽,若真是伏魔将归真,祂初应位,正须得香火,还不大口吞吸。 怎么会这般小心翼翼,叫你等时常坐殿中颂经之人,也未能发现香火异常…” 贾清风略微思付,也是明白过来,想起那妖精作怪之事,吓得面色一白,神色略慌道:“那妖精可是寄了将爷法像,偷吸观中香火…” 钟七点了点头,又摇头道:“现在看来,不似妖精,倒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鬼怪,或有避灾之术,或有避气之术。 竟然能挡住我的观气法,不能准确查之,那怕是挨着源头细看,也貌似并无异常…” 那鬼怪可能法力不高,但这这种莫名其妙的的能耐,却是极为难缠,毕竟它躲于暗处,犹如毒蛇,随时能叮你一口,而你却那它没有丝毫半法。 法界难寻,观气术也难查,头一遭遇上这种事儿,还一直被这事牵扯精神,钟七已经心下莫名烦躁。 现在又撇见底下众人皆神色慌乱,几个小辈弟子闻言,更是吓得瘫在蒲团上,钟七心下更是岔怒难耐,不由厉喝道:“都慌什么,还有贫道呢,又是晴天白日,鬼怪焉敢出来作祟…” 张笃,祝玉遐二人倒是好整以暇,虽然也面色微惊,但看了钟七一眼后,却转瞬恢复淡定,仿佛对自家师父充满了信心。 钟七见此,才面色稍缓,道:“去取笔墨,白酒,朱砂,再裁十条宽一掌,长三尺六的黄帛来…” 贾清风随即招呼众人,把几个瘫倒的小辈扶起,逃也似的退出殿外,不多时,又谴几个不知事的黄衣童儿,火工道人,送来笔墨黄帛打打下手。 钟七混墨书符,一口气砂书金光神符十余道,都作法开光,朝众道人童儿道:“尔等持我神符,将之贴于殿内四方,屋脊,切记莫要漏了,若走脱了邪魔,唯你等是问…” “遵…遵祖师法旨…”几个火工道人面色一肃,皆应诺道。 不多时,众火工道人来报,已将符咒贴好,钟七见他们惧都面色嘁嘁,无语道:“有道我还在呢,怕什么?” “回…祖师…我等…我等不怕…”几个火工面色一凛,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道。 钟七摇头一笑道:“好了,闭上殿门,窗棂之后,你们自退下吧…” 几个火工抿了抿嘴,想说些讲义气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耐不住对未知的恐惧,犹豫片刻,皆垂首点头,关上门窗,如蒙大赦般径自退去。 《大明第一臣》 “俗话说的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有甚好怕的,一个个枉称道长,就这心境修行,竟还不及几个烧火打杂的道人…”望着几个火工道人的背影,钟七嗤笑一声道。 “吱嘎…吱吱…” 伴随几声刺耳的门缝声响,占地数百尺的伏魔大殿,彻底关闭,内里除了愈加幽暗的灯火,和香案下,独自趺坐,低颂太乙真言的钟七外,再无他物。 “太乙道炁,周流古今…内外明彻,显我元神…连天通地,祥光佑众。宇宙万有,皆是吾真…” 随着声声低吟,钟七深入定境,一点真性脱体而出,在神像前盘旋数阵,然而不出钟七所料,那鬼怪藏得极深,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如此,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钟七若有所思,随即默运元神,将身一扭,丈高法相,须臾化作介子,随后循着那伏魔神像的血盆大口钻入。 说来也怪,那神像不过是泥塑木胎,纵使阔口獠牙,十分可怖,但那嘴也不过脸盆大小,一二尺深。 然而元神入内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犹如隧道一般,四下黑暗,不见上下高低,仿佛进了神像喉咙,直下肠道内府一般。 钟七也不奇怪,只是纵遁光疾飞,也不知行了多久,恍惚天地一阵转换,忽来到一处无比熟悉的地方。 绕是钟七道行,也是略微有晕车之感,稍歇片刻,才缓过劲来。 看着天口云激荡的浓云,泛起微光的日月星辰,钟七哂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地方原来联通着阴世,怪不得我便查阳间,法界,却也无丝毫异象…” 一零一【神人灵界 变化掩眼】 眼前世界,青冷灰暗,幽风翛翛,连日月星辰,都虚幻昏昧。 唯有天外一条霞光,似银河一般横过天际,代替日月星光,照亮山石草木。 中央三座高峰,顶上飞檐斗拱,亭台阁楼,宛若仙庭,甚至有颂经声远远传来,一切环境都与午山一模一样,只是显得更大,更夸张了一些。 而那天际上霞光的另一端,便延伸之山巅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宫之中。 钟七捋须暗道:“不想午山竟然还有一方阴世,只是与仙株世界似乎不太一样…” 与此界相比,仙株显化之幽冥,大了何止数十倍,且阴魂遍地,罡风肆虐,随时带走无数波孤魂野鬼。 而这儿虽然同样阴冷,灰暗,却又有一股生机勃勃,另元神感到极为舒服的霞光,也没有鬼魂和幽冥罡风。 钟七纵云而且,却并未着急去那山顶金宫之中,而是直上九霄,来到那氤氲光气之前。 “竟然是香火之气,只是比之外界,这种香火更为纯净,且量更多…” 还没靠近,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扑鼻而来,而这种味道,钟七同样十分熟悉,这望似银河一般的光气,竟然是无穷无尽的香火。 钟七若有所思道:“如此便可解释的通了,按端公秘本所载,神人居胜境,谓之灵界,衍化于幽冥,却又超拔于幽冥…” 神人,便是指神邸,而神人自然不会居于凡尘,但也并不会如凡人想象那般,皆居于天庭。 有的地邸能以神力开辟灵境,或者有信徒香火衍化而出。 灵境与法界类似,都是寄托于幽冥与阳世之间,却又与幽冥,阳世不同。 “如果真是灵境,那可谓天助我也,祭将之法,已成功半数了…”钟七心下喜道。 灵境能转化香火,外间烧一柱香,灵境里就能显化数亩烟云,还能收容,接引信徒魂魄,使魂魄寿命延长,如此也就有了源源不断的兵马。 如果能掌控这方灵境,再将之对接在伏魔宫各处神像上,吸引无数香火,以之供养神将,那么不仅能省下大批珍宝,修行资粮,还能使神将快速大成。 当然,前提是神将先得拥有能产生香火的大量信徒,不过这些对于能够显圣,又会编故事的钟七来说,都不算事儿。 正在思虑之时,山顶之上一阵嬉笑之声传来,钟七忙回过神,现在敌还未除,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随即将法身一晃,化作微风,飘飘荡荡,飞上山顶。 山顶一座道宫矗立,阔数百亩,外间以丈余高的红漆墙围圆,两扇包铜钉门禁闭,与伏魔宫格局模样没有丝毫不同。 只是门前那牌坊上,写得却是:【天敕下元世界左都尉府,禁鬼拘邪伏魔上将军邸】 这个却是将军观初建之时,当地官府与道录司的敕封,属于将军庙立观之根本,供奉了数百年的神将名号,但此前仅仅是人为幻想,敕令也是空纸一张。 但如今灵机复苏,这些细节性的东西,也随着信徒对于神邸的认知与想象,在灵境中显化而出。 钟七化风而遁,顺着门缝穿过,循着阵阵“激昂”的声音飞去,不多时,至一殿外。 殿门大开,两边十余张条案,上面是瓜果奇葩,珍馐百味儿。 几个个美娥游走其间,肤如凝脂,玉臂雪白,都只披一层半透薄纱遮体,胸前二点殷红,双股间一抹黑丛,该漏的,不该漏,都隐约可见,十分勾人。 案几上,帷幔间,几对赤条条,的身体正在纠缠,喘息声似风箱,娇哼声传遍数里,淫秽之气冲天。 钟七化风隐在殿外,以法相观视殿中,须臾看破形神,除了几条正在蠕动的阳人生魂外,众美娥皆为精灵鬼怪变化。 “这些鬼怪法力低微,不知是不是贫道要找的正主,不过勾人生魂,吸人阳气,纵不是正主,也是妖精党羽,先打杀了账…”想罢,钟七当即默运元神,一口法气朝殿内吹出。 法界灵境,不比阳世,维度更低,那怕是一些小术在这里,那也能如神通一般。 只见得呼呼翛翛,飘飘荡荡,忽剌揦立起一阵狂风,霎时间瓦片飞旋,桌案倾倒,将这几个俏丽佳人吹得七零八落,衣裳乱飞,满天都是抹胸,裙带。 如风卷残云,霎时把这几个美娇娥,俱都卷在殿前,似纺车儿一般乱转。 少倾之后,钟七只觉玩儿够了,才显化身形,歇了神通,把这几个七昏八素,现了原形的小鬼惯(摔)在地上。 却都是些身不满三尺,头大如斗,乱发蓬松,身躯枯瘦佝偻,青面獠牙,凹腮,暴突眼的小鬼。 唯有三条头戴绢巾,书生模样的却是不曾变化,只是赤条条昏昧过去,却是这些鬼怪从阳世勾的生人魂魄。 “你…你是何方鬼怪,敢来将军坐下撒野?”见钟七显露身形,其中一个红发小鬼咋咋呼呼道。 钟七哂笑一声道:“尔等鸠占鹊巢,这将军府,便是贫道的地盘,说这话,何其可笑也…” 《最初进化》 “不好…是外面烧香的道士寻来了…” “快禀报大将军…” 众小鬼闻言,又见钟七模样,忙不跌慌乱奔走,四散而逃。 钟七也不阻拦,只是架云头飞起,立在道宫上空,负手以待。 道宫偏东边条条霞光亮起,伴宿阵阵仙乐,十余小鬼抬着一面彩舆,腾空奔来,须臾便至面前。 舆车中一粉黛峨眉,杏眼桃腮,身姿丰润,着薄纱的娇艳女子,慵懒的卧在软榻上,檀口微张道:“仙长…从何而来…” “你不怕我?”钟七饶有兴致负手道。 “呵呵…仙长丰姿俊秀,又不是洪水猛兽,妾身怕什么…”那女子展颜一笑,随后飞身而起,飞到钟七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娇声笑道。 钟七并不避让,反而也伸展双手,将女子紧紧抱住,任由两团软肉,挤在胸前,深吸一口香气,看这眼前甄首娇颜,笑道:“好个妖孽,你吸了我观中数十弟子阳气,又鸠占鹊巢,夺了伏魔将军神位,莫不是吃了胆…” “嘻嘻…奴家没吃豹子胆,就是想吃道长这个…”那女子躺在钟七怀里娇笑回道,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在钟七跨下摸索道。 “啊…” 然而片刻之后,那女子忽而面色一变,浑身忽大忽小,伴随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连着钟七身形一起爆炸成一团烟雾齑粉,震得道宫都不断晃动。 烟雾散去之后,才见得一只恶鬼,身长丈余,青面獠牙,稀疏红发蓬松卷曲,头如车轮,身似干柴,除了身躯大些,披天王金甲,手持双鞭,与先前几个小鬼并无二样。 “嗷…啊啊啊…” 只是被一条五色彩條缠得密密麻麻,这鬼怪叫连连,形似疯癫,不断挣扎,却被彩带紧紧束缚,难以脱出。 而这时天半空忽有仙音响起,似是无穷玄音妙理,彩霓漫天,香气遍乾坤,一轮光明渐渐显化,日月无辉,只见得:祥云顿起,霞光瑞霭。 祥云顿起,慈悲大尊,度人无量鬼超升。 霞光彩气,瑞霭仙幢,八方鬼众拥真圣。 这尊仙圣,其颜值,相貌自不必再过多赘述。 却是钟七头一遭在法界中,放开展开法相之威,遂有身高千丈,无量神威,仙人异象纷呈。 “啊啊啊啊…钟泓继,你这恶贼,奸贼,你以幻术惑我…我不服…我不服,啊啊啊…” 那鬼一见钟七,便状若疯魔得嘶吼道,奈何身躯被彩條紧紧裹住,犹如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飞腾跳起,四处乱撞,满地打滚,皆无半点用处。 钟七显化太乙天尊,法相庄严,闻言却是嗤笑一声,看向恶鬼哂笑道:“区区画皮之术,也想惑我,贫道降的妖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像你这么蠢的,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这恶鬼以二八少女之皮,罩在钟七身上,想以此迷惑钟七的法眼。 然而钟七又不是三岁小孩,这鬼地方能有个什么漂亮女鬼,别说没有,就是真有个聂小倩,以钟七性格,也会毫不迟疑将之打灭神魂。 只是这鬼非同一般,与钟七却早有过交手,负伤逃走,如今占据伏魔将军神位,虽还未修成神箓,但已成飞天夜叉,法力道行几乎再钟七之下。 所以钟七才将计就计,也以元神是个鬼遮眼的法儿,把这鬼双眼蒙住,暗将五彩丝條施法捆在恶鬼身上,可笑这恶鬼,还以为真是钟七在抱他,被钟七轻松拿捏住。 至于说为什么说钟七与这鬼是老相识,早有过交手,且听下回分解… 一零二【莫名之力 稍露一角】 “画皮之术?” “这,这不可能,这门法术是我采剥少女,童男之时无意间所创,自修成以来,日益圆满,还从未有人看破…” “纵使你修行得道在我之前,但吾亦炼就阴神变化,论境界也不过咫尺伯仲之间罢了,我自信同辈之中,绝无人能有此道行,一眼便能看破此术。”恶鬼看着半空之上的巨大法相,惊疑不定的道。 法相闻言捻须一乐,想来此界中人,画皮之术也算是这邪魔的首创了,难怪如此自信,倒也有些悟性。 本不想多言,见其一脸自负,便哂笑回道:“好泼魔,恁得无耻,你生身不过年余,才炼了几天道行,也敢说与我等开山辟道之辈同辈,不过是井底之蛙…” “我呸…你尚未得道之前,亦不过凡夫俗子,而你不知,那时吾便已脱化而出,生而神通,善隐遁阴阳,通天时,知地利,晓人事,辩休咎。 当初你首开修行,入幽冥采气,将入真法门,我受天数感应,阻你得法,那会儿你的道行还不如我哩,只是被你一口纯阳血打中,这才棋差一招罢了。” 钟七闻言颔首点头,却只是闭目道:“你当我不知?隔着老远贫道便闻得你身上的污秽之气,所以你那画皮之术,虽还算看得过眼,却难瞒我…” 原来这魔怪不是其它,便是最初灵机复苏不久,钟七入幽冥采气,除了初生的孤魂野鬼外,碰到的第一只有法力的恶鬼邪魔。 当时钟七还以为灵机初生,纵有游魂应运而生,也不过是人畜之残魂,真灵映射于阴世。 加上苦求两世的灵机近在眼前,急功进利之下,遂也没有布置护法神坛,还差点着了这邪魔的道。 幸好积年存思,道行早已超标,一有灵机,便省却数载苦功,直接修成神魂,才得以感应诸天法界,能略微知其形踪。 又有武艺之功,用雷法喷了一口纯阳血,才险胜一手将其打成重伤退去,绕是如此,钟七亦是大损血气,算是两败俱伤。 因此这鬼怪独创的画皮之术虽然厉害,钟七以元神观察,都几乎分不出真假,远远望去,都只能大略猜测绝非是人。 不过还是那一口熟悉的气息,使她露出马脚,钟七也由此算定,那娇滴滴的美人,才是他要找的正主。 恶鬼哈哈大笑,面目狰狞道:“嘎哈哈哈…也罢,一步错,步步错,你们都以人身得道,倒底胜吾多倍,而吾却是心智初开,懵懵懂懂,入了邪魔外道,反倒是污了一身真性…说吧,你打算如何处置本座…” 思路客 钟七双目睁开,眯眼看向恶鬼,摆手道:“本待是直接灰灰了去,但现在嘛,贫道反而想听听,你倒底还知道些什么?” 本来是想直接抹去神智,懒得再与这邪魔废话,但这魔怪似乎也是知道自己下场,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反倒是将钟七的胃口调了起来。 毕竟道人求真问道,便是在探索天地宇宙奥秘,这只鬼怪应该算是灵机复苏以来,首批得道之鬼,方才又抛出什么钟七首开道法,首开道法,要来阻道云云,这些貌似秘幸的东西,恰恰都是钟七想要了解的。 “说了你能饶我一命否?”那恶鬼神色一敛,思虑片刻又补充道:“只要你放我离去,我保证,再不与你做对…” “不能…”钟七神色漠然道。 “哈哈哈,也是,我害了你午山十余门人,你怎能轻易放我…” 钟七却忽而打断道:“如果你说的对我有用,我会留你一命,只是放你离去,却是不必妄想了…” 恶鬼闻言,有些不敢置信道:“果真留我性命?” “贫道从不打诳语,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好…你发誓…” …… 发了一通誓言之后,钟七顺便将灵境之中残余鬼怪收拾清扫一番,才收拢法相,化作常人身形将那被束缚住的恶鬼提入金宫。 随意找个云榻盘坐,朝下首恶鬼道:“说罢,当初为何会有天意,催你前来阻道,这天下高人众多,又为何说贫道是首开道法之人…” “有的东西,却是不能明言…不过以你的智慧,想来应该能懂…”恶鬼被彩條紧紧勒住,挣扎不得,索性也坐在殿中,朝顶上撇了一眼。 见钟七也不动声色颔首点头,才垂首嗡声道: “吾在凡间曾见佛经有言,当初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遂有魔王波洵阻拦道途…释迦最终以大智慧退去魔王,这才得证真如,指引无生,成就佛陀… 此经虽为凡人杜撰,或许是灵机未生时,已证得大道行,却不得灵机时运之高人臆测,但道理却是等同。” 钟七道:“前古上圣,或许天地没有灵机,但道行智慧之高,早非你我所能想象,如此圣经,不算杜撰,你的意思是,贫道便如释迦一般,你就如波洵一般喽?” “我想来,应该如此…”恶鬼也有些不确定的道。 “呵呵…我当初不过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罢了,仙且不能称之,遑论洞开大道…”钟七闻言哂笑道。 恶鬼并不回答,只是道:“吾于迷蒙中诞生,生而知天时,冥冥中有感…” 说到这儿,恶鬼忽而一顿,露出迷茫的神色,疑惑道:“我…怎么忽而,想不起来了…” 钟七神色一凝,喝道:“快说,莫不是还想吃吃苦头?” 言罢,暗催法术,那五色彩條紧紧一箍,嘞得那恶鬼蜷缩身躯,四处乱滚,浑身吱嘎作响,不住道:“莫使法,莫使法,我真想不起来了,你…你容我想想…啊啊啊…” “哼…”见其模样不似作伪,钟七才冷哼一声,停下法术道:“现在还记得什么,快说…” 恶鬼蜷缩颤颤半晌,疼的哆哆索索道:“钟泓继,你可发了誓的,不能杀吾,你别当吾怕了你,要杀要剐,尽管来呀…” 又缓和了半晌,恶鬼没有理会钟七,而是看向一边,幽幽道:“我…我只知道,你取巧了…你…你本不是天定之人,却不知为何,你能够取巧,能够自悟,首开道法…导致天定尊位分崩离析…” “啊啊啊…”话音未落,恶鬼忽而双眼暴突,浑身抖如筛糠。 “嘣…轰轰…” 钟七连忙起身,摇身化作法相,拂袖上去,欲要阻止,然而还是晚了半步,伴随一声炸响,恶鬼已经浑身散作飞尘,随即彻底融入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为何如此,为何会如此…” 钟七环身四顾,一脸懵逼的道,随即面色一黑,打眼观去,只见那才被朝廷敕封,犹如青华伞盖,氤氲云烟一般的浓厚气运正在不断散去,却是违反誓言,遭受反噬。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使法…它为什么要自灭神魂…”钟七满脸委屈,望着不断消散的气运,只能在心下欲哭无泪的暗道: “娘的,劳资作为一脉先驱,多少应该还是有些贡献吧,想了解点宇宙秘幸,就如此之难么…” 数息之后,正矗立无言的钟七忽而一愣,神情恍惚一阵,有些迷茫的喃喃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有些记不起来了…对了,我不是来捉鬼的么,发什么呆呀…” “…怎么我的气数…怎么会突然折损这么多…莫非刚才错把正神当小鬼打杀了…” 一零三【师兄,你是来搞笑的吧】 伏魔将军灵境,山顶金宫之中,钟七负手站于殿内,神色沉凝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使得贫道竟要自斩性光,暂时封去这一段记忆。” 默运神气,只觉以往畅通无阻,须臾游走法相的炁,此时却略微增加了一些隔阂,却是渺渺性光之中,有一点微不可查的黑斑闪现。 而这缕黑斑,正是端公秘本中根本法之一,名曰:步阴斗罡图 步阴斗罡图在端公法中,严格来说并不算一门法术,但却是所有阴神境界法术的根基。 原还有阳图,属于阳神老祖,概天界五路猖神下凡传下的神仙秘术总纲,只是最后随着时间流逝,前世的灵机渐渐消散,阳图也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步阴斗罡图这法术听着名儿像是道门秘术,但这不过是假其名罢了。 实际上却是从前古流传的古巫术,但最后云贵湘等端公坛皆连被张天师,翻坛老祖等道门先人伐山破庙,**淫祀祖神,将各地古端公,巫师收编入道门,这才修改了图中许多血腥的活人奴隶祭祀,算是各类民间法术的前身之一。 能通过步罡斗,行施号令,达到与天地相连,感应四时风雨,观农时,节气,灾害变化的功用。 甚至是沟通地府,请师问法,请仙问策,是古端公受乡里尊崇,甚至成为部落大巫公,大祭司的重要手段之一,毕竟古代以农桑为本,黄帝历未出之前,感应农时,节气,灾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但同理,此法不仅能沟通天地,亦能禁绝自身,剪短法系,使天地暂时不能感应自己。 由此,钟七便基本可以推测,自己此前一定是通过某些人或事,从中知晓了一些秘幸。 而这些秘幸,绝不是凡间王朝的后宫秘史,方外传记,可能是涉及到天地变化,天道大势的走向的秘密。 这些秘密一但为人所知,尤其目前世间一流人物所知,便将会产生bug一般功能,使事物原本的发展方向,再次发生改变。 “说到底还是贫道我神通太小,道行微末,修道求真,却连一些事物本质,法则的真相都还没资格知道。” 钟七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最关键的是贫道辛苦积攒而来的气运消散大半,人道朱紫也没了…” 观气自照,原先的诸般气运异像,由原先的数丈宽朱紫色仙幢华盖宽,溃散成数十丈的淡薄白气,已成匹夫庶人之象。 不过见层层云遮雾绕的白气中央,微不可查之处,有几根约莫发丝粗细,飞舞环绕不绝的青气自虚空之中缓缓垂下,倒使钟七大松了口气,抚须自嘲道: “好在本命气机未损,看来倒也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忌讳,我还是老天最爱的崽儿…” 气运虽然折损,但钟七仅仅忧虑片刻,便又恢复平静,毕竟知晓天机,要受五弊三缺,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算命的孤寡,批卦的腿瘸,请仙箕的丧家,看风水的眼瞎等等。 倒是本命气作为一个人能成长的潜力,福源,心性等等结合体,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前文已经有讲,此处便不在过多赘述。 而本命呈青色者,此世仅钟七所见,不下十数人有此本命,包括张笃,祝玉遐等辈,若走红尘道,皆属于郡望之才,甚至有望能官居一品,位列阁老,宰辅。 而钟七这缕缕细微的本命根气,与他们这种人道青气,却又不同,其来自于冥冥之中,虚空寂灭之处,无根无源,垂璎珞而降下。 这类青气,非人先天带来,也不是后天能修成,但却异常玄妙,使人宁神静气,才思泉涌,钟七能另辟蹊径,创出祭将封神之法,多赖此青气增添悟性之功。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或许称为天命所钟,天意垂青更为妥当,因为自修成望气术以来,钟七也仅在童云蒿,殷素真,张绍阳等寥寥几人身上望见过这等垂青气象。 钟七作为一个黑户,天外偷渡客,在此世行骗浪荡许久,虽然也算名声在外,但最初本命气也就是乡野匹夫的红白气数。 后来仗前世遗法,成为首批修行人之一,才慢慢有那么一丁点的虚空青气垂下。 而据钟七估计,灵机未复之前,童云蒿,麻衣道人刘进这些也不过是些负心读书人,仗义屠狗之辈,最多也就乡老,县公的气数。 毕竟没有天道垂青的情况下,在人间世俗大家都还只是是默默无闻的泥腿子,没有官身,朝廷气运加持。 别看什么茅山法主,顶坛端公喊得厉害,但与此前的朝廷相比,不过是乡也迷信徒罢了,真要去比,随便一个举人,知县,非特定情况下人家都不会得会鸟你,额,特定情况就是聚众造反。 所以灵机复苏不过年许,这些人不论是道行,气质,神态,皆有改变,本命也带有丝丝虚空青气环绕,望之一副法脉宗师,天命垂青的景象。 “不过有了这方灵境,倒也算一个安慰,如此祭将封神的最后关隘基本也已经削平,是时候开始谋划了…”负手站于金宫之外,望着灵境之中光华璀璨,各类凡尘难见的奇景,钟七沉吟颔首道。 言罢,感应外间天光变幻,已经是一个昼夜过去,钟七回顾灵境金宫一眼,摇身一晃,化作流光,瞬间遁破大千,飞出天外。 又是一阵眩晕,失重感传来,四下一片黑暗,仅前方一洞窟口照来一线微光,渺渺香火,顺着洞窟而入,映得不见长短的洞窟中,云霞腾腾。 一缕霞光,自神将獠牙阔口中飞出,在殿中盘旋一圈,须臾自卤门落下,数息之后,趺坐蒲团的钟七睁开双眼。 刚一睁眼,就见贾清风一袭短袍,撸起袖子,把着一杆丈来长的月牙铲,正盘在蒲团上打瞌睡,几个道人,各持法剑,令牌,金鼓护持在数丈之外。 而自己身旁,竟然还放了一盆已经干涸结痂的黑血,钟七拍了拍身旁昏昏欲睡的贾清风,有些无语道:“师兄,不是叫你们各归舍中静修,莫来相扰么…” 贾清风徒然惊醒,茫然四顾片刻,见是钟七疑惑看着自家,忙一抖手上降妖仗道:“师弟,贫道回去想了想,觉得还是打虎亲兄弟比较好,所以取了门中至宝,又准备了好多厉害法器,特来助你,就算帮不上忙,也聊做师弟护法…” “不过区区小鬼作祟罢了,皆已降服,不劳师兄…” 见其余几个道人也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钟七心下略微有些感动,随即惊疑道:“等等,咱们门中还有什么至宝,我贫道怎么不知道?还有“厉害”法器…” “妖孽已经被降服?” “太好了,我就知道,有师弟在此,区区妖鬼,安敢放肆…”贾清风等人相顾一眼,皆是大松口气,感慨赞叹道。 言罢,贾清风兴致勃勃的指着地上一盆黑血道:“师弟你有所不知,这盆里是黑公狗之血,乃是从南方传过来最新的辟邪之法。 概因江南朝政腐败,邪魅日益横行,江南百姓苦不堪其扰,遂有高人研究出各类降服邪精之法,这其中画桃符,贴门神,以刍狗之血降魔最是灵验…” 见钟七颔首点头,贾清风起身又一杨手上锈迹斑斑的月牙铲,摆了个威风凛凛的姿势,中二道:“至于此物,乃前秦之时,将爷生前兵刃,将爷从军十数载,擒敌斩将,无一合之敌,降妖除魔,无一怪能挡。” “额,师兄,你确定你手上这根,不是宝库之中,用来撑墙的柱子吗?”钟七一脸懵逼道。 “那只是将爷死后,天下英雄无人能识得此宝,致此宝封于庙中宝库百数十年,今番重见天日,正是要饮尽天下妖魔血…” 贾清风闻言略显尴尬,不过转身之间就恢复严肃,并郑重把降妖仗递到钟七面前道:“唉…本来这世上的水太深,怕师弟掌握不住,所以想待贫道我百年之后,再将此宝交于师弟的。 不过如今师弟已为一脉祖,也是时候将这件真正的宝物,交于师弟使用了,希望这件蒙尘的至宝,能在师弟手上唤醒它的第二次威能…” “师兄,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月牙铲不是释家的兵器么…” 钟七是彻底无语了,数百年前的老古董,当真是拿在手上怕“碎了”放在地上都怕化了,还一脸郑重的给自己拿过来。 再者说,数百年前,天地灵机都没有,能有个毛的妖怪邪魔,所谓伏魔将军,不过是帮秦武帝征战四方,死后得朝廷敕封,渐渐杜撰传说罢了。 “俗话说,释门儒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师弟,自从拿上这杆兵器,我就隐隐感觉的到,这定然是一件蒙尘的至宝…” 贾清风喋喋说了半天,见钟七神色,也明白他的想法,心下有些黯然。 不过还是带着几分幻想和期待的再次将月牙铲递给钟七,肃穆道:“师弟,贫道我不通法性,不能辨别宝物,不管真假,你先拿上看看,如果是件凡物,那就作罢,但万一师兄我没看走眼,这真是件好宝物呢,咱门中岂不是凭添底蕴,又增一至宝哩…” “你拿着看看吧,万一真是件宝物呢…” 尾 断更已经一年了,首先给大家道个歉,一个离别的歉意。 因为一直被各种事情拖着,没有空闲时间写书,导致了这本书的夭折。 虽然这么说,但愧疚的是,中途我有过三次空闲时间。 第一次,十几天假期,我却没有珍惜,反而写了另一本新书的稿子。 最后短短时间过去,又开始了忙碌,所以导致新书没发,这本书也没有更新。 第二次空闲,我想提笔再写,然而距离断更已有半年,当我再此提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忘了前面的剧情。 因为老黄写书,是很少列大纲的,所以,虽然硬着头皮又更了几章,但总感觉有些不搭。 所以,也就没有发出来。 第三次空闲,我想提笔,却又发现没有那种感觉了,沉默好几天,几个字都憋不出来。 所有的想法,便就此而终了,我想我此生是不会再写书了。 从第一本截教大仙,到第二本开大道,一次次辜负大家都期望。 直到今年,还有很多朋友,在网上偶尔遇上,还在催我更新,还给我起了外号“大内总管,断更真人”… 至于新书,我其实不缺想法,仙侠类,灵异类,我都有准备新书存稿,甚至还查了很多历史资料,准备写个历史类的。 之所以新书一直没发,就是因为害怕后续没有空闲时间去更新。 再加上很多读者老爷的威胁,动不动寄刀片,可把我搞得好怕怕。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我先溜为敬,我,换马甲了。 从头开始,再创辉煌。 感谢编辑,感谢一直支持和陪伴的人,许多书友名字我都记得,在网上遇见,我一眼都能认出来。 所以我就不报感谢名单了,免得有失偏颇。 新书的话,写的是我拿手的古典仙侠,还是封神同人类的。 主角算是阐教吧,从底层开始修仙,期待在神仙杀劫中,能死得晚些,惨烈些,这样把神位封的大些,这么一个故事。 三教神仙,皆对神仙杀劫避之不及,唯有主角,视封神为祖坟冒烟的绝世机缘,他说: “我祖宗十八代皆是凡人,连个当官的都没有,一朝穿越,拜了兵圣为师,成了古仙弟子,还有成神圣的机会。 此后若为神圣,掌天地经纬,主众生沉浮,受后世香火参拜,岂不是绝世机缘…” 新书是三月十六日发的,截止目前,才发了两章,更了五六千字,不过这次有三十万字的存稿。 新书的情况就介绍到这里了。 至于新书书名,我真是没脸告诉大家。 若是新书稍有成绩,可能大家就会看到的,倒是也算缘分。 若是没有成绩,能从茫茫书海中遇上,并再次支持我,也是我的福分。 咱们从头开始处,就当此前不认识一样,不提过去。 言尽于此,谢谢大家都支持,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茫茫书海,有缘再会…